《大商小渔娘》 第1章:梦魇 陆飖歌死的时候刚刚九岁。 倾世姿容,未及豆蔻。 小姑娘自出生就受娇宠,原本该是顺风顺水顺心意地过完一生,却未料得会在刚进九岁的这年新春,被人一箭穿心而死。 东阳郡陆家,百年大族枝繁叶茂,积累了无数财富。 陆家家主陆远山,在东阳郡,人称陆半城,又被称为陆大善人。 陆家的善名,从其曾祖父开始,数代积累直至今朝已经达到了顶峰。 谁也未料,行善未必有善报。 阳春三月,门前贴的新桃颜色依然艳丽,旷野中的白雪尚未消融。 黑色的夜如幕布,笼罩着整个东阳郡的天空。 唯有小云山边上的陆家庄,火光冲天,炙热的火光在夜色中跳跃,吞噬着无数的生命。 噗嗤。 白色的箭羽带着湿漉漉的寒气破空而来,冰冷的箭头在火光的照耀下,跳跃着刺眼的光芒。锋利的箭头透胸而过,将陆飖歌整个人撞击的倒飞了出去。 “飖歌……” 凄厉的声响在耳边响起,镇得陆飖歌的耳边隆隆作响。转瞬间,她小小的身体就被人护进了结实而温暖的怀里。 锋利的箭头穿透胸口的金色璎珞,扎在陆飖歌的心口之上。 疼。 伤口的疼痛比不上胸腔里传来的剧痛,那是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和无助。 “爹爹……” 陆飖歌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她想翻个身,却没有翻动,厚实的被子压在身上,只能让她徒劳地微微动了一下手脚。 破旧简陋的窝棚不足一人高,成年人进出都要弯腰撅腚才能进出。 窝棚里的地方也不大,只堪堪放下一张木床,一张矮桌,一个可坐人的木墩,其余再无它物。 破旧的木床靠着墙边放着,床上睡着个病弱的孩童。 孩童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小脸好似抹了姜汁,蜡黄蜡黄的。唯独长而翘的睫毛像一排扇子一般落下,在眼窝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让人忍不住好奇,那浓密的睫毛下会有怎么样一双眼睛。 床边蹲着个更加瘦弱的小姑娘,黝黑的小手正拿着一块破布巾,一次次浸了面前木盆里的凉水,再扭头替睡在床上的小子轻轻擦拭着额头。 这一切都是梦吧? 陆飖歌挣扎着想从梦中醒过来,她还记得自己是独自一人去博物馆参观。 怎么现在好像又在睡梦中,醒不过来呢? 陆飖歌还记得自己在展厅的情形,当时,她恰好走到一个展品前。 那展品是一个金色的璎珞,岁月更迭,掩不去其灼灼芳华。金光灿烂的璎珞,由黄金制成,中间一个成人巴掌大的平安锁,下面缀着金珠流苏,两颗硕大圆润的珠子垂挂在两侧。 因为太漂亮了,陆飖歌没忍住在原地多停留了一会。 博物馆里的璎珞和此刻梦中的,连着箭头一起扎进她心口的金色璎珞几乎一模一样,看上去分毫不差。 要说差别,大概就是她低头看向胸口的箭头,真实的好像不是在梦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肯定是做梦了。 这样真实的梦境,让陆飖歌感觉到了害怕。 陆飖歌努力想从梦中醒来,猛一挣扎,嘴张开想喊,却先往肺里狠狠抽了一口冷气。寒冷的空气里好像被人裹了一把辣椒面,一下涌进她的肺管子,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疼痛让她控制不住张大了嘴巴,哇得一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淌出来。 耳边有声音响起,断断续续,有着奇怪的口音。更神奇的是,她能听懂。 “娘,娘……弟弟吐血啦。” “当家的,快,快去请大夫。” “怎么会吐血啦?不是药已经送服下去了吗?” “不知……快请大夫去啊!”妇人的声音带着说不清的惶恐,因为焦急,声音控制不住地尖锐起来,带着浓浓的担心。 “我这就去,别慌,可能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耳边,一连串的声音响起,说话声,惊呼声,奔跑的脚步声,震动得陆飖歌头晕眼花,头一歪又是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她想开口说话,喉舌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只能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呼哧呼哧声。 等不到她继续努力醒转,陆飖歌又陷进噩梦之中。 这个梦,好似接了上一个梦,又好似和上一个梦颠倒了顺序。 火光照亮了黑色的半边天空,透过火光,依稀可见一队十多人的兵马急急奔来。 领先的黑色骏马四蹄踏雪,恰好落在大门口的门匾上,马蹄将上面龙飞凤舞的“陆”字踏得粉碎。 领头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穿一身银色的盔甲,手中拎着把漆黑的长弓,黑色的长弓骤然举起,仿佛破开了晕成墨色的夜色。 火光照耀在少年青涩俊朗的脸庞上,神色冷淡坚毅。 殷红的血液、跳跃的火光、嘶叫的骏马、那些倒下的熟悉的身影…… 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陆飖歌的脑海里,最后只余下火光中少年银甲披身,弯弓射箭的身影。 他是想射死我吧? 之前那一箭,直奔心口的那一箭,就是他射的吧? 这人真狠啊! 陆飖歌想。 …… 苦涩的药汁从陆飖歌的嘴里灌进去,一小半进了喉咙,一大半流到了外面。 湿热的布巾落在陆飖歌的脸上,一点一点擦拭掉她脸颊旁残留的药汁。 陆飖歌皱眉扭头,她不想喝药,这药太苦太苦了。 一双粗糙的手,从头部按住她的脑袋,是谁掰开她的双唇,一勺一勺的苦药顺着喉头灌了下去。 陆飖歌想挣扎,却因为力气不够,只能徒劳地扑腾几下。 一滴泪落在她的脸上,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宝儿啊,你醒醒,你爹你娘都没了,你可一定不能出事啊……” 这还是梦吧? 陆飖歌心里想,我连爸妈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爹娘了! 她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抛弃在福利院门口。 养大她的是是福利院,疼爱她的是院长妈妈。 就连她的名字,她也一直以为是院长妈妈取的,跟着院长妈妈姓陆,名飖歌。 后来,她读到一首诗“微光奕奕凌天河,鸾咽鹤唳飘飖歌”。 陆飖歌以为,这大概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她拿着书去问院长妈妈,院长妈妈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陆飖歌就明白了,她的名字可能是抛弃她的人取的。 他们连她的名字都取了,为什么就不要她了呢? 第2章:亏欠 陆飖歌再醒来,已经是隔日后的午时。 刺眼的阳光从屋顶的缝隙中泄露出来,在空中和灰尘一起跳舞。 刺眼而陌生。 一扭头,就看见身边坐着个女童,黑且瘦,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一双大眼睛又圆又大,看上去有点凸突的吓人。 见陆飖歌醒来,女童忙起身冲着外面喊:“娘,娘……弟弟醒了。” 弟弟? 什么弟弟? 陆飖歌心中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你才像个弟弟好不。 小姑娘不懂陆飖歌心思,咚咚跑出去,好似出去叫人。 陆飖歌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四周。 两侧是苇席围成的墙壁,又用泥土抹实,抹的坑坑洼洼,其间剥落的泥块里隐约可见夹杂着稻草。 屋顶是用粗细不一的木头简单地搭建,上面铺着的约莫是晒干的野草。 不知道是因为厚薄不均,还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好些地方或大或小地透着线一般的光亮。 这样的房子,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小四醒了?” 很快,帘子一掀,狭窄的屋里进来个黑瘦的妇人,肩头抱着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娃娃。 “醒了好,醒了好,真是老天保佑……” 妇人顺手在面前的围裙上擦了手,抬手去摸陆飖歌的额头。 飖歌也不知道避让,由着她在额头摸了又摸,就听她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天保佑,这是不烧了。” “你是谁?” 飖歌看向妇人,又看向妇人身后弯腰跟进来的瘦高的男子。 两人一进屋,狭小的屋子也越发拥挤,连身都好似挪不开一般。 这两个人都很黑,且瘦,颧骨瘦的都有些凸起,破烂的衣衫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可见,生活之不易。 妇人有些无措地揪着围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后的男子挤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蹲在飖歌的床前,轻声道:“小四,我是你爹,这是你娘。” 妇人慌忙点头:“对,对,我是你娘。” “爹?娘?” 陆飖歌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爹娘,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知道现在情况有些莫名,她约莫是赶上了某点的穿越大军。 可这也太寒酸了些! 陆飖歌抿了抿唇:“我……” 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将要问的话问出口。 男子见陆飖歌没继续往下说,微微松了口气,扭头瞪了一眼扒在门口的女童,又吩咐妇人:“小青她娘,你去给将药熬了。” 妇人低声应着,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陆飖歌,确定她真的是醒着了,也好像退烧的模样,才扯着在舱门口探头探脑的二女儿出了船舱。 他们家的窝棚只有一间半,一间住人,一间放着杂物。 做饭用的是个自己糊的泥炉子,有时候在窝棚门口,有时候也可以提到船头。 倒是方便的很。 “大姐。” 小鲤和妹妹小鱼并肩蹲在泥炉前引火,好奇地问道:“小四为什么不认爹娘啊。” 前日她和小伙伴们去河道边挖野菜,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多了个孩子。 问爹娘,说是她大弟,家里的小四。大弟和小鱼是龙凤胎,因为体弱,又是当时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就养在舅家。 这两年年景不好,舅舅带着全家准备去投奔舅母的兄长,就将大弟送了来。 小鲤努力想,努力想,也没想起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养在舅家的弟弟。 问大姐小青,大姐陆小青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大姐,大姐……”见大姐低头不说话,小鲤抬高嗓音叫了两声。 她在家里行二,上面有大姐,下面有小妹,去年又添了弟弟,今年又回来了大弟。 就怕到时候,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要先给大弟小弟,再然后就是小妹,什么时候能轮到她。 她不相信这是她大弟,他那么白那么嫩,养得也好,根本不像个男娃,也不像是在乡下养大的孩子。 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舅舅家给他养这么好,为什么一身好衣服都舍不得。 小四身上穿的,还是娘用爹的旧褂子,连夜改的一身。 陆小青已经十四了,家里弟弟妹妹都是她帮着照看大的,此刻,她一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声音又小又低:“不,不记得。” 陆小鲤撅了噘嘴,有些失望。大姐怎么会不记得呢?要是她有大姐这么大,肯定记得。 也许,真的有个大弟,只不过当是她还小,忘记了! 邱氏瞅了一眼眼神清明的大女儿,又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二女儿,再看一眼懵懂欢喜的小女儿。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自己生的,她当然知道二丫头想的是什么。 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张嘴。 “小鲤,你大弟是心里有怨气。” 邱氏将药罐放在泥炉上,添了一瓢水,犹豫了一下又添了半瓢。这药大夫叮嘱熬两次就可,邱氏这已经是熬的第三次了。 这可是花银钱买来的药,她可舍不得熬两次倒掉,反而会多熬一次,再将熬出来的药汁混进新的汤药里继续熬。 这样才不会浪费。 邱氏说话轻声慢语,可见平日里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你和大姐小妹还有小五都跟着爹娘,虽然我们家屋破船小,风里来雨里去日子并不好过,可你们是跟着爹娘的呀。小四自小就送去舅家,没有爹娘照看,他心里肯定是有怨过爹娘的。” 小鱼懵懂地点头,顺口又接了一句:“二姐,要是把你丢在舅舅家,你愿意不?生气不?” 以己推人,她肯定是不愿意,也生气的。 陆小鲤慌忙摇头:“不愿意,生气的,我才不去舅舅,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家里虽然穷困些,可能和爹娘在一起也是好的。 至于那素未谋面的舅舅一家,陆小鲤是半点都不记得的。 想到自己在爹娘身边,小四却送去舅家,陆小鲤心一软,小声地和娘商量:“娘,给小四炖个鱼汤吧。” 小四在舅舅家长大,不靠湖不靠河,想吃个鱼喝个鱼汤估计都难。 “好,等你大弟身子好些了,娘就给他做。” 看二丫头不再撅着个嘴,邱氏的心微微落了下来。二丫头虽然掐尖要强,心还是善的。 知道心疼弟弟。 邱氏搅了搅药锅,探头看了看窝棚的方向,里面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当家的和娃说什么了! 当家是和她商量过的,准备将娃留下来。 他们家虽然日子过的苦,可总不能看着娃无家可归。 这是她家欠陆大庄主的,该还。 第3章:巧合 母子四人在船头小声地说着话,窝棚里,陆全趁着陆飖歌清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和她说了一遍。 “是一位小公子送你到码头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 陆飖歌的脑海里断断续续拼凑出自己现在的身世。 原来,她真的穿越了。 陆家,是东阳郡的大户,陆家的庄园就建在小云山的山腰下,占地极广,绵延数公里。 小姑娘爹陆远山,有钱有田,为人豪爽,豁达良善,是闻名十里八乡的陆大善人。 “其实,我和你爹是本家,也姓陆,就是早就分了枝,没有来往……” 陆全的声音低沉而有些谦卑,说完陆飖歌的身份,又说了为什么要将她当作男孩。 “当初家里生了个男娃,和小鱼是龙凤胎,排行小四。因为身子弱,怕靠水边养着养不大……刚满月,就……就送去了他舅家养着,谁知……” 这些年,和他们一起打鱼的伙伴,只知道他有个长子养在岳丈家,并不知道这孩子已经夭折了。 陆全之所以一直瞒着,也是因为家里没儿子,怕被其他人瞧不起。 没有儿子,别说媳妇被人看不起,以后闺女大了也不好说婆家。 “你爹是个好人呐,你爹,你爹不该这样的……” 说起夭折的儿子陆全没哭,说起陆大善人,陆全却抹了一把泪:“如果不是陆大庄主,小五和他娘,还有我们全家早就……早就没了命。” 前年冬天那么冷,孩她娘生了小五后家里一口吃的没有。 大人没吃的,就没奶,小五饿的嗷嗷哭,眼看就不行了。 陆全一个人顶着风雪去几年没有来往的岳丈家借粮,去了才知道,夏日一场大水,村子淹没了大半,剩下的早就逃了荒,一个村子破屋倒墙,已经没了人烟。 岳丈一家十几口,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没粮回去,媳妇和小儿子只能等死。 这些年,小青她娘生了七八个孩子,最后只留下三个丫头,好不容易得个儿子,眼看就要养不活。 想到以后的日子,回来的路上,七尺多高的汉子蹲在路边呜呜呜的哭。 也是他运气好,遇见了陆远山去县城接闺女返家的马车,陆远山派人给他买了粮去药店抓了药,另外还给了他两吊钱。 就连陆远山坐在马车里的陆飖歌都将自己的点心匣子从里面捧了出来,一定要他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尝尝。 “是县城董家的糕点,可好吃啦,给你家的姐姐们尝尝。”小姑娘声音清脆,像春日的百灵鸟一般。 陆飖歌看着坐在面前低着头,老实巴交的汉子。 原来,他见过小姑娘,这也是她被人送到这里,陆全夫妇毫不犹豫就留下她,并且让她冒充家里小四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那位送她来的小公子是谁,为什么这么巧地,就找到了受陆家恩惠的陆全夫妇。 “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们是不能养的。”陆全不安地搓着手,家里太穷,多个孩子多张嘴,不是不能养,是怕养不活。 “可,可你是陆家的孩子,陆大庄主一辈子行善积德,他,他是绝对不会通匪的。” 最后一句,陆全说的掷地有声。 他是真的相信,以陆远山的人品,是绝对不会通匪的。 陆飖歌静静地听着,没出声。 她残存的记忆里,是有那么一群人,宛如匪徒,在家里喝酒吃肉的。 …… “飖歌啊!过来。” 坐在主人位高大俊朗的男子抬手冲着门口的女童招了招手:“来,到爹爹这边来,见见你的叔叔伯伯们还有哥哥。” 陆飖歌脚步咚咚,跑到陆远山的身边,靠着陆远山的腿边伸出双手。 “爹爹,抱。” 陆远山面带笑容,抬手将地上的小奶团子举起来,稳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对众人。 四五岁的小人儿,唇红齿白,双颊粉嫩的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明亮。 “呵呵呵……陆大哥,这就是小飖歌吧,都这么大了。” 胡子拉碴的宋大壮朗声一笑,冲着坐在陆远山怀里的陆飖歌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飖歌啊,我是你宋大伯伯,和你大姨夫是把兄弟,你可认识我。” 陆飖歌五岁不足,深得陆远山宠爱,平日轻易不出陆家庄,怎么能认得宋大壮这些匪徒。 宋大山人生的矮小,常年在山林里奔波,山里风大,吹得人又糙又黑。和身材挺拔高大,眉目俊朗的陆大庄主坐一起,越发显得像个凶悍的匪徒。 这笑,在不但不显得慈祥,反而有些狰狞。 陆飖歌扭过头歪着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却不见害怕的模样。 心中只觉得这些叔叔伯伯好奇怪,和家里耕种的那些佃户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看上去更强壮凶悍一些。 “飖歌,这是你宋大伯,这是宋二伯,这是唐九叔……”陆远山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一一向她介绍面前的兄弟,并没有因为她人小而随意敷衍。 直指到坐在桌子末尾俊朗的少年,陆远山的声音略有柔和:“这是你宋二伯家的云飞哥哥,当年,你云飞哥哥的名字,还是爹给取的呢。” “宋大伯,宋二伯,唐九叔……云飞哥哥。” 小奶团子一点都怯生,跟着陆远山的介绍,一个一个喊过去。 陆大庄主好似并不愿意让女儿在这里久待,抬手拢了拢女儿耳畔的碎发,指了指宋云飞,温和地和女儿商量:“歌儿,你带云飞哥哥去花园转转好不好?” 宋大壮也跟着点头:“对,云飞,你带妹妹出去玩会。” 宋云飞听话地起身,走到陆飖歌的身边去牵她的手:“妹妹……” …… “听说,你舅舅带着你娘还有你两个哥哥回东阳郡奔丧,也被清风寨的人给杀了……” “孩子,我陆全在水上漂了十几年,不是一点事不懂,你家里的人死的蹊跷。” 陆全的声音打碎了陆飖歌的回忆,她抬头看向面前抹泪的汉子,在心里“嗯”了一声,她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陆全说的话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可眼前的陆飖歌并不是个真正的孩童,她自然知道这件事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陆远山和那些人推杯换盏,彼此称呼兄弟,看样子关系还算不错。 后来,虽然说没有往来,可残存的记忆里每年秋收后陆远山都要往清风寨送一批粮。 那清风寨得了陆家的好处,害得陆家家主死了,庄子烧了,他们为什么又将陆远山妻儿杀了呢? 而且,他们刚杀了陆家的人,转头就被官府给剿灭了! 不早不晚,就那么巧? 第4章:真好 陆家全家死的干干净净,清风寨被官府剿灭,余孽四散。 官府得了陆家积年的钱粮,千倾的田地,还得了朝廷的嘉奖。 这事情,如果说一点古怪都没有,那绝对说不过去。 看来,她做得梦也不真的是梦。 可能在箭羽飞来的那一刻,她就魂穿了吧! 也许,穿得更早,在那少年弯弓射箭之前,她就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穿成了陆家,这个被人娇宠长大的陆飖歌身上。 “你家的田地大部分都被官府没收了,你爹没亲兄弟,还有些祭田归还了陆家族里,被陆家族人给分了。听……”陆全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说的:“听说新任的族长一家就得了五十多亩上好的水田,还有其他族老……” 后面的话,陆全不好再说,小四还小,他不敢以自己的判断去误导一个还没成人的孩童。 “按道理,你该回族里,或者就去找你舅母……可……可……” 说到这里,陆全结巴起来。 他想说,你不能回去,你爹的罪名是通匪,你回去必定受牵连。 族人虽然得了你家留下的田地,可他们也未必能善待你。 还有你舅舅表哥都因为你爹娘而死,你舅母那里未必能容你。 可自己家这么穷,他就算想养着陆飖歌,也怕自己能力有限,养不活这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 陆飖歌看着面前窘迫的汉子,他又急又慌,想说什么,却囫囵着说不出口。 这人,受过陆家的恩惠,对她还算不错。 只是他到底愿不愿意收留自己,陆飖歌也没把握。 陆飖歌在心里反复掂量,她不是真正的孩子,所以她知道面前黑瘦汉子的未尽之意。 不管是陆氏族里,还是宋家舅母那里,她都不适合去。 可她一个孩子,无人照应,在这乱世怕是死得更快。 陆飖歌试探地问道:“那我姨母呢?” 她恍惚记得小姑娘是有一个嫁给亭长的姨母,很是宠爱她, 就见陆全脸色一变,慌乱地摆手:“你姨母那里更不行,她还在牢里,说是要到端午才能放出来。” “牢里?” 陆飖歌只觉得荒唐可笑,她这个命,可真有些克亲! 前世被父母抛弃,福利院长大。 穿了就穿了吧,爹娘哥哥死了,舅舅表哥死了,唯一的姨母还在牢里。 “我姨母怎么会在牢里?”陆飖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难道也是因为我爹……” 通匪? 她记得那个大胡子说的一句,我是你宋家大伯伯,和你大姨丈是结拜兄弟。 能和土匪结拜,这不是通匪是什么。 “不,不是你爹。都是你那混蛋姨丈,陈石磙他心软放了劳役逃跑不说,自己还跟着跑了,害得你姨母替他坐牢,如果不是你爹使钱……听说原本端午就要放出来的,现在你爹出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陆全还想再说,见面前的孩童神情异样,又讪讪地住嘴。 他真是傻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陆飖歌垂下眼帘,没有继续追问,以后总会知道的,现在她的头有点疼,心里有点乱。 这开局,实在是不太理想。 “这,这……这个给你。” 陆飖歌沉思的时刻,陆全在屋角翻找,很快捧了个破旧的包裹出来,打断了陆飖歌的思绪。 “这是送你来的那位小公子留下来的。说他拿了你的璎珞,算作救你一命的报酬,另给你些银两治病。” 还有话不太吉利陆全没好再说,那位小公子还说,如若小姑娘死了,这银钱你家就留着,给她买个薄棺埋了,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陆全将包裹小心放在桌子上,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你,你收着吧。” 小公子的话让他觉得这银子烫手,现在,他将银子递到了陆飖歌的面前,陆全一颗动荡不安的心也总算安稳了下来。 包裹打开,四十个精致的小银锭子,五两一个,整整二两百两。 陆飖歌拿起一枚银锭子,细看。 在银锭子的底部,刻着个撰写的周。 周? 周朝还是周姓? 陆飖歌放下手中的银子,看向面前一脸风霜憨厚的汉子,再看看这低矮憋狭的窝棚,良久才出声:“这银子你们留着,我不能要。” 不是不要,是不能要。 稚子抱金过市,不是福,是祸。 陆全脸涨得通红:“这是那位公子留着给你的药钱。” 其实,这几日,陆飖歌吃的药都是他家里的钱。家里好不容易攒的几个钱,已经花的干干净净。 “我病好了。” “大夫说了,你的伤口可不浅,就算好了也得注意调养。还有这热会反复的,还得吃几天药才能好。” 陆飖歌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很想拿着这两百两找个安静的地方度日。 可她也知道,凭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份,只能找户人家依靠,才是上策。 陆全等了半日也不见陆飖歌说话,有些坐卧难安。一双手在衣襟边搓了又搓,才喃喃道:“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在家里住下。我……我陆全发誓,有一口吃的,我儿女不吃,我也先给你吃。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的……” 七尺高的汉子脸涨成紫色,后面的话实在没脸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绝对不会委屈你,可家里这么穷,养活自己一家六口都难,姐儿在他家怎么能不委屈? 陆飖歌强撑起绵软的身子,笑着看向陆全:“爹,我不是你家小四吗?” 被陆飖歌一声爹叫的,陆全浑身一麻,整个人都傻楞在当场。 陆飖歌看了一眼矮桌上的银子:“这银子我回头让娘收着,爹要用就问娘拿。” “哎,好,好……” 陆全高兴的已经不知道陆飖歌说的是什么了,他猛地起身就要往外面冲,想和媳妇分享这个好消息。 走到门口,陆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涨红着脸扭头叮嘱飖歌:“你,可别出去啊,外面临着河水汽大,风也大,等你身子好了再出去。” 见陆飖歌点了头,他才放心地出了船舱,声音洪亮地冲着媳妇喊道:“小青他娘,小四饿了,你药熬好了没有。” “马上好,马上好……” 邱氏答应着,起身凑到陆全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说好了?” “嗯。” 陆全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船舱,才继续叮嘱道:“等会你就别忙活了,多陪陪孩子,这孩子……这孩子也不易……” 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哽咽。 陆大善庄主一家多好的人啊,现在只留下个姑娘。 姑娘就姑娘,总比全家都没了强。 “哎……我知道,我知道,我熬好了粥就进去。” 邱氏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去看药锅,忍不住背着身子抹了一把泪。 这孩子,这孩子…… 以后,就是她家的了小四了。 真好! 第5章:奇珍 另一边,往京城去的船上。 周飏看着桌子上的璎珞发呆,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发出‘得得’的声音。 站在周飏身后的五湖紧皱眉头,一遍又一遍地挠头。 公子这是在作甚? 怎么能将人家小姑娘的璎珞拿来呢,他可看见了,公子拿了小姑娘的璎珞,可只给了那户人家两百两银子的药钱。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贪财了? 终于,五湖还是没忍住:“公子……那个,这个……” 见公子用看傻子的神情看向他,五湖心一横:“公子为何将那小姑娘丢给打鱼之人。” 以公子的身份,随便找个富庶的人家,也比让小姑娘跟着一群穷打鱼的吃苦受累强。 “陆家已毁……” 周飏略一停顿,才继续说道:“陆家只是开始,淮水一带那些大户怕是十之八九都要不保。” 而他,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 五湖挠挠头,还是没明白公子话里的意思:“也不一定要送大富大贵人家,可那人家,也,也太穷了!” 那么穷,穿的衣服补丁压着补丁,几个闺女也养得面黄肌瘦。 再多个孩子,不知道饭能不能吃饱。 “穷不怕,却是心善人家。”周飏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如果不是他特意打听过陆全夫妇的品性,他怎么敢随意将那小姑娘交给他家。 没想到,这陆半城还救过这一家人的性命,这就更好了。 有两百两银子傍身,这样的人家养大一个小姑娘应该不难。 这也是他为什么弃鱼台不走,而转蒋坝镇的原因。 蒋坝镇虽小,地理位置却十分独特,位于洪湖南端,可通淮河、运河、长江沿线,水陆交通便捷发达,淮水水陆交通的咽喉之地。 不管是乱兵起义于淮城,还是官匪作乱于东阳郡,短时间内都很难波及到蒋坝镇这小地方。 如果领这户人家再聪明点,以蒋坝镇的水利交通,他们想谋得生机要比那些富庶的大户希望大的多。 “公子。” 五湖不懂公子的忧思,他的目光只直直盯在桌子上的璎珞上。 “公子,这个璎珞很贵吧。” 他也是跟着公子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这璎珞,一看就是纯金打造,工艺精湛不说,上面两颗珍珠又大又圆,看样子就不便宜。 “嗯。” 周飏抬手在璎珞上轻轻点了点,又点了点:“不便宜。这工艺不算的话,就这上面的东珠,两颗就得值个两千两。” “两……两千两?这么贵?” 五湖掰手,他一个月的月银是二两,一年是二十四两,如果想要买这样一个璎珞,不吃不喝,要攒十几年。 他有些不相信,觉得主子是在忽悠他:“就这两个珠子能值两千两?” 周昂的手在璎珞的珠子上轻轻一弹,嘴角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嘲讽:“你可知道,本朝珍珠“官禁民采”而东珠更是“非奉旨不准许人取”?” 五湖挠头,他一个奴才怎能知道朝廷的事情。 周昂又问:“你可知这东珠为何有“百难获一称奇珍”之说?” 五湖摇头,他当然不知道。 “三年前,太子视察珠轩,我曾跟着太子去过镜泊湖游玩。恰逢镜泊湖开江季,天寒地冻,江上却舟楫如云帆樯蔽日,大小船只几百艘,牲丁近千人,督察官员数十人不等。这样的一珠,得来实非易事。往往易数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四月春寒,河面冰雪刚融,其寒可想而知。那些采珠人风雪中靠饮劣质的烈酒暖身,冒着严寒酷寒,破冰入水采珠。百人采珠,能得幸存者不足半数。虽偶有所获,颗粒甚小,多不堪用。这样的一颗东珠,是从成千上百的珠蚌中精选而出,其中不知道枉送了多少采珠人的性命。所以,才有百难获一称奇珍之说。” 周飏加重语气问道:“你说,此珠可值千金?” 五湖被主子的话给惊呆了,这,这也太,太离谱了。 四月可还套着夹袄呢,镜泊湖听说在北方,那边岂不是更冷! 数千人采珠,能活不足半数? 半数啊! 周飏见五湖对着璎珞发呆,以为他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刚要收起璎珞,忽听五湖问道。 “公子,既然这东珠这么贵,那您……您为何,为何只给了二两百两银。” 这也太过分了些,人家还是还是个小姑娘呢。 你堂堂公子,又不缺钱用,怎么能贪慕人家小姑娘的好东西。 周昂伸出的手重重落到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惊得五湖往后一仰,深怕自己被公子一巴掌给扇出去。 “蠢材,这东珠官禁民采,非奉旨不准许人取,她又是从何处得来?” “额。” 五湖看着公子的脸色,揣摩着主子的意思,小心翼翼回答:“可能,大概,也许,一定是买的吧。” 不许民采,也没说不许买卖呀! 周飏简直被五湖给气乐了,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滚下去。” 再多看他一眼,他觉得自己都要变蠢了。 “是,小的告退。” 五湖倒退着往舱门而去,眼看他打开舱门,闪身出去,又忍不住探头进来问道:“公子,是不是你没银子了,所以才给的两百两?” 公子被大人赶出府历练,只带了十几名兵丁,身上的银票还是老夫人偷偷塞的。 大概是公子没有银子了,才出此下策,拿二两百两换了人家孩童价值几千两的璎珞。 “滚。” 一个木枕兜头扔了过来,如若不是五湖闪的快,怕是要被砸得头破血流。 “砰” 五湖关好舱门,拍拍狂跳的小心脏,他可真是个机灵的小厮,跟了个聪明绝顶的主子。 等回了侯府,他一定要和没能跟来的四海炫耀炫耀,他才是公子的心腹,不然公子为什么这次出来只带他不带四海。 他和公子带着十几名随从从京城一路走来,最后竟然还能剩下两百两银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公子可是拿了他们全部家当换了个璎珞,这样算来,好像也不是占小姑娘的便宜。 是的,他们没有占那小丫头便宜。 他和公子可是救了小丫头的命呢,命可比璎珞值钱多了。 第6章:米粥 洪湖野码头。 陆小鱼蹲在泥炉前面,一点一点往灶膛里添柴火。 “娘,米粥好吃吗?” “好吃,怎么不好吃,这可是米粥。白花花的米熬出来的,香的很!” 邱氏揭开锅盖,搅看搅,让香气散发出来。 “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陆小鱼半欠起身,凑近瓦罐深深地闻了闻:“唔,香。” 白花花的米,添了水,熬小半个时辰,就成了浓香粘稠的米粥。 邱氏长这么大,闺女儿子都生了几个,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闻过粥香,陆小鱼对烧火越发上心。 邱氏临走吩咐小鱼说要小火慢熬才好吃养人,她就一根一根地往灶膛里添细柴。 家里烧的柴草都是她和姐姐们捡,干草是娘一把一把割了晒的。 别说熬粥,就是平日里,也不会烧大火浪费柴草的。 锅里,原本清澈的水夹裹着白生生的米粒翻滚跳跃,最后变得粘稠起来。 香气在野码头散开,整的周围几家的孩子都围拢过来。 一个一个围着小泥炉,伸长脖子贪婪地吸着四溢粥香。 李罐罐穿着件他哥哥的旧夹袄赤着脚吧嗒吧嗒跑过来,宽大的夹袄一直拖到腿弯下面,夹袄下空荡荡的,连个裤子都没有。 野码头的男娃,不是一个人这样穿。六个孩子起码五个是没有周正衣服穿的,不是穿着哥哥姐姐的旧衣,就是穿爹娘的破衫。 能将孩子平安养大,有口吃的,有个地方睡觉已经不错。 天气暖和,衣衫穿的单薄一些也不碍事。等到夏日,有的孩子整日光腚打赤膊,谁还管羞不羞。 李罐罐依仗自己家的船和陆小鱼家的船挨靠在一起,奋力挤开围拢在陆小鱼身边的两个孩子,也不管穿没穿裤子,直接蹲在了陆小鱼的身边。 坦荡荡露着小雀,也不觉得害羞。 “小鱼,你家做什么呢,这么香。”说着的话,李罐罐还吸溜了一下鼻涕。 黄脓的鼻涕吸进鼻腔,又呲溜一下滑了出来。 抬起袖子抹了一下,黑亮的袖口立刻抹出一条长长亮堂堂的横杠。 李罐罐也不觉得羞愧,抬手就准备去推陆小鱼。 陆小鱼好似被人掐了一般,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尖着喉咙喊:“李罐罐,你脏不脏。” “哪里脏了。” 李罐罐毫不在意地将袖子在身上蹭了蹭,又往陆小鱼身边凑了凑,“你家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你管我家做什么吃的,你离我远点。” 陆小鱼嫌弃地把李罐罐往一边推了推,“脏死了,你娘怎么都不给你洗洗,看看你的袖子,都结锅巴壳了。” 邱氏爱干净,陆家虽然也穷,可全家一直都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李罐罐的娘本来也不是个讲究人,李罐罐这样的半大小子又淘得很。洗得在干净,他疯出小半日回来就灰头土脸的,后来他娘就不管他。 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也不会说谁。 “你怎么这样啊。” 李罐罐被陆小鱼推了一把也生气,“我就问问不行啊,又不吃你的。” “不行,你赶紧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要是给我家锅挤翻了,你就得……” 陆小鱼想放狠话,想了半天才想起一句,“我就让你爹娘赔钱,赔五十文钱。” 对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一文钱都很难拥有,别说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那可是一笔巨款。 “哼。” 被陆小鱼这么嫌弃,李罐罐的面子也有些拉不下来了。他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目光在陆家冒着热气的锅盖上狠狠挖了一眼,才气呼呼地扯着几个和他玩的好的小伙伴。 “我们走,以后谁都不许和陆小鱼玩,谁要是和她玩就是不给我李罐罐的面子。” 男孩子被李罐罐连扯带拉走了,留下一个和陆小鱼差不多大的黑瘦小姑娘还蹲在原地,只使劲地瞅着熬米粥的锅,恨不得钻进去看看。 没等陆家的米粥熬好,小姑娘也被一个干瘦的妇人叫走:“马兰花?你死哪里去啦?还不回来洗尿布。” 马兰花恋恋不舍地起身,边走边回头,最后还是被人一把拎着耳朵给拽回自家的船上去洗尿布去了。 窝棚里,陆飖歌听着外面的吵闹又转为安静,不由微微舒了口气。 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半分的好奇,只有无奈和叹息。 这操蛋的穿越啊,原来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米粥熬好,邱氏拿了个木碗,细细将锅里的米粒和汤都刮进碗里。她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陆小鱼,心里一时有些不忍。 别说孩子,就是她也馋得恨不得低头喝上一口。 邱氏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出来,犹豫了一会,又倒回小半勺,再将勺底细细在碗边蹭干净,才小心地递到陆小鱼的嘴边:“小鱼乖啊,就吃一口啊,这是给小四吃的,她还病着呢。” 陆小鱼艰难地将目光从勺子里的米粥上移开,用力地摇头:“娘,我不吃,我不饿,给小四吃,小四吃饱了病就好了。” 小四刚来家的那几日,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大夫来了两次,爹又去抓了好几包苦苦的药回来熬,熬好了再一点一点给小四灌下去。 那苦药,小鱼偷偷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尝过,是真的苦,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苦。 昨日,小四终于醒了,也不知道爹和小四在屋里说了啥,出来的时候爹眼睛红红的,娘也一直抹泪。 小四这是好了吧? 等她将娘熬的粥喝下去,就会好的更快了吧? 只要小四能好起来,她喝不喝粥都没关系的。 邱氏内疚地看了一眼乖巧的小鱼,又收回了勺子。她想了想,索性又在锅里添了小半碗水,搅和搅和等烧开了舀出来递给小鱼。 “喝吧。” 锅里的米粥都被邱氏刮干净了,剩下的只有些烤在锅底的些许米糊被邱氏放水烧开,也得了小半碗微微泛白的米汤。 清汤寡水的刷锅水,被陆小鱼喝出了米粥的味道。 就这小半碗米汤,小鱼也没舍得一个人喝,端着碗进了船舱,找两个姐姐分享去。 看着小鱼端着碗万分小心的样子,邱氏喉头一哽。 小四醒了,大夫说着孩子伤的有些重,还得喝几日药,用心养着才成。 这米粥来之不易,家里这大半年攒下的银钱几乎都给小四抓了药,剩下的几十文才买了半升多米,也只能给小四熬几顿米粥吃。 不是她做亲娘的偏心,但凡日子能好点,她也不能这样做。 第7章:打听 躺了有些日子,陆飖歌从昨日清醒后就没有再发热,也能勉强撑起身子,却还是手脚发软。 躺久了,脊背和屁股都疼。 虽能起身,也不敢乱动,一动,心口处的疼痛还能忍受,五脏六腑好似移位一样,总让她觉得自己一张嘴,她的心肝脾肺肾就能从嗓子眼吐出来一般。 躺得实在难受,她只能轻轻地挪了挪身体换个姿势,让自己勉强舒服一些 心口那里有个泛红发肿的圆洞,陆飖歌仔细研究过,伤口不算深,连骨头都没有伤及。 之所以她一直躺着不能起身,可能是被当场箭羽撞击的力道太大,到底还是伤及了内脏。 这两日她醒来,细细思索之前的梦。 她可以肯定,那并不是梦,定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却因为两个记忆冲突,变得模糊起来。 通过她的梦,和陆全说的消息,陆飖歌对所有事情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小姑娘出生不错,家里极其有钱。 陆家出事的那一日,娘带着两个哥哥去了舅家。 原本要跟着一起去的小姑娘因为受凉,就被留在了家中。 官府来剿匪的时候,小姑娘爹领着家里的一众家丁护院拼力反抗,最后死在乱箭之下。 陆家偌大的庄园也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残檐断壁,再不复往日的繁荣。 陆飖歌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为什么,这么有钱的陆家要通匪。 陆家在当地是土著,从陆远山爷爷辈开始就是独子单传,到了陆远山,更是连姐妹都没有一个。 有人背地里偷偷暗传,说陆家做了缺德事,才几代单传。 不过这都是以讹传讹,并没有什么证据,相反,因为子孙稀薄,陆家一直乐善好施,名扬乡里。 直到陆远山的妻子陈氏生下两子一女,据说次子出生,陆远山欣喜若狂。等到小女儿出生时,陆远山更是跪地不起,泪如泉涌。 陆家族里的族人几乎都是旁支,除了族长和几个族里有名望的老人,因为和陆远山还没出五服,算是小富。 其余大部分陆家人,都是靠着租种陆远山家的田地为生。 官府以剿匪名义闯进陆家,周围的陆氏族人却并没有受到波及。 那么,陆远山为什么要反抗官府呢? 他就不怕祸及族人,或者,他确实通匪,才不得不拼死反抗,为求得一线生机? 还有,是谁送她来到打鱼人陆家的? 这人怎么知道,这户人家和远在东阳郡的陆家是同宗。且能确定这户人家本性良善,感恩陆家? 是早有准备,还是暗中打听的? 这个陆全夫妇口中的小公子,到底是谁? 他和陆家是有恩,还是有仇? 自己就这么留在船上,会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会不会有人认出她的?会不会…… 陆飖歌的脑子还在滴溜溜转着,邱氏端着米粥掀帘子走了进来。 “娘,我自己来。” 陆飖歌被邱氏扶着斜靠在枕头上,拒绝了邱氏给她喂饭。 前几日是烧的迷糊,她自己都做不了主,现在已经醒了,再让邱氏喂,陆飖歌还是有些拘谨的。 “那你小心些。” 邱氏端起碗准备递给陆飖歌,怕她被烫,又顺手用勺子搅看搅,见热气不多不觉得烫了,才放心地将碗放在陆飖歌的手里。 “娘,这粥……” 陆飖歌艰难地干咽了一下,还是有些不习惯邱氏的亲近,“这粥我也吃不完,给姐姐们分些。” 她哪里是吃不完,只是在窝棚里就能听见陆小鱼说的话而已。 “吃你的。” 邱氏不容分说地将陆飖歌递过来的碗又推了回去,“娘熬了一锅呢,不差你这一口。” 蒋家坝靠着洪湖,是江南有名的鱼米之乡。 可就算这遍地种稻的鱼米之乡,这白花花的稻米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吃的起的。 陆飖歌有心相让,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被迫接受。 她心里却并不是很好受,只能心中暗暗发誓,等自己好了,一定要想办法挣钱。 起码,不能让自己和陆家一家子饿着。 就连吃口粥,都舍不得! 见陆飖歌端碗开始喝粥,邱氏黑瘦的脸庞才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怕孩子的身子撑不住,也不走,只半边屁股搭在床边,伸出一只手在碗底虚虚地拖着。 陆飖歌在喝粥,邱氏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这是陆全走的时候吩咐的,说是怕孩子躺着多想,和她多说说话,就没空东想西想的。 “你爹去码头啦,昨日他挣了二十六文钱呢。这码头的活虽然有些重,可比打鱼要稳妥些。” “你大姐跟着你陈奶奶还有摇摇去挖野菜去了,这春日就是好,外面的野草多。你陈奶奶还说,回头我们去开块荒地种些菜,这样等秋日没野菜的时候也不愁没吃的。” “开荒地种粮是不行的,我们户籍不在这里,不过开小块荒地种菜该是没人管的。我想过了,开小些,不显眼……” “早上,我和你二姐去收网,也收了有几斤鱼虾。你二姐拿镇上去卖去了,估摸着也能卖个十几二十文。要是没卖完也没事,回来娘给你做鱼汤。这米粥养人,鱼汤也养人。” 邱氏看着陆飖歌一小口一小口地用木勺喝着碗里的米粥,心里是说不出的欢愉。 在她眼里,只要孩子能吃就是好了。 不像这孩子刚来的那几日,只是昏昏沉沉地睡,一会热一会冷,她那心啊,跟着七上八下,深怕这孩子好不了。 邱氏絮絮叨叨,从码头说到菜地,又从菜地说到家里的渔网该修了。 陆飖歌只管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只是不是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一碗米粥,就在邱氏的絮叨声中浅浅地见了底。 陆飖歌不是没吃过米粥的陆小鱼,她在新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 尽管小时候福利院的日子并没有一般富裕人家的锦衣玉食,可也过的丰衣足食,没经历过吃糠咽菜的日子。 可这一碗热乎乎的米粥喝进嘴里,米粥熬出来的清香从咽喉一路往下。 滚烫的热粥让她的身体在疯狂叫嚣着,好似她这一口一口吃下去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米粥,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邱氏看着陆飖歌将米粥喝完,扶着她躺下,才微微松了一口。 能吃就好,人只要能吃能喝,身体就一定能好起来。 第8章:叫魂 见邱氏端着碗要走,陆飖歌又仰头叫了一声:“娘。” “咋啦?” 邱氏慌忙回身,“心口又疼啦?” “不是。” 陆飖歌从枕头边将那二百两银子摸出来,推给邱氏,“这是爹给我的,娘您收着。” 看着陆飖歌手里熟悉的包裹,邱氏的脸色刷地变了色,她慌慌张张看了一眼门外,急忙上前一把将掀起的帘子打落。 屋里霎时暗了许多,只屋顶和墙壁透出的光亮还是让这小小的窝棚并不显得阴暗。 “这银子……这银子是给你抓药吃的……” 邱氏将包着银子的小包裹一把按住,慌乱地往陆飖歌的枕头下塞,“傻孩子,这银子可不能给别人看了去。” 这么多银子啊,要是落入别人眼里,可不得了。 她不是觉得野码头这里的人都是坏人,可备不住人心不古,要是落入其他人眼里,她也不敢保证,那人心会不会变坏。 这不是二两银子,可是整整两百两啊。 拿在手里的这些日子,她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陆全在地上挖了坑给埋起来,她每日还要去踩两脚,深怕被人看出什么不妥当来。 “娘。” 陆飖歌没力气和邱氏争,只能用一只手按住面前妇人粗糙的手掌,“这么多银子,放在孩儿身上不合适。” “这么不合适?这可是你的银子。你要是怕丢了,回头娘去给你换成银票。” 越说邱氏越觉得合适,“对,换成银票,娘再让你爹给你打个镯子,到时候银票就塞在镯子里。” 邱氏在娘家的时候,家境也算不错。 就连陆全家,当初也是有几十亩地的人家,可惜一场大水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的田地和房屋都被淹没在了洪湖水下,很难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还小,这银子还是娘收着的好。” 陆飖歌确实小,可在邱氏眼里,她不是家里的小青小鲤她们。 要是小青小鲤她们,手里放着这两百两银子,那她真的是日夜都睡不着。 可飖歌不一样,她是陆庄主的孩子。 陆家不说是金山银山堆积成的,可陆家是东阳郡的大户,整个东阳郡有大半良田都是陆家的。 二百两银子,在他们这些穷人的眼里确实是不敢想的,可在陆家人眼里,估计啥也不是。 “可是……” 没等邱氏拒绝,陆飖歌继续说道:“娘,您看这窝棚四处漏风,每日还有那些叔伯婶子进进出出。这银子放在我这里,实不妥。” 野码头人都知道陆家养在邱氏娘家的儿子回来,还是生着大病被送了回来。 邱氏的娘家人好不好,他们不知道,可将一个生着大病的孩子送回来,连停留都没停留就跑了,这娘家必定是良心上有亏欠的。 就是可怜了陆全,好好的孩子送去岳家,结果送回来个病孩子,还差点死了。 就算野码头这些打鱼人都是穷人,可这些年,大家风雨同舟,和亲兄弟也没甚区别。 陆家的孩子回来,他们这些做叔伯婶子的总要来看看。哪怕家里穷,带两个野鸭蛋,或者送一把棒头面还是可以的。 送了东西总要进来看一眼孩子。 陆家窝棚这几日就没脱了人,你来我往,比闸口的码头还热闹。 邱氏听陆飖歌这么一说,也犹豫了。 如果真的将这银子给小四,她还是个孩子,说不定真的就露了白。 就算能换了银票,可邱氏也觉得不安心。 现在,各地的起义军纷纷揭竿而起,谁也不知道这朝廷能不能安稳下去。 要是……要是这朝代都换了,那换的银票还能有用吗? 要不,还是她给收起来? 大不了,再让小青她爹再挖个坑,埋地下去。 见邱氏迟疑,陆飖歌不由分说地将放银子的包裹塞给了邱氏:“娘,这事我和爹说过,爹也答应的。” 邱氏听说陆全也答应,心里也落了底。 “那,那娘给你收着?” 邱氏想了想,还是从包裹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陆飖歌,“你要不要留一锭银子在身上用?” 陆飖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摇头:“不用,娘,我要是需要用银子再找娘拿。” 她不是不想拿些银子在手里,到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方便。 可陆飖歌也想过,自己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还是低调些好。 就算想挣银钱,也不能拿这些银子去碰运气,要是落入有心人眼里,到时候说不定自己小命都难保,还不如安安分分地由少到多地慢慢积累。 “那也行。” 听说陆全也答应给她收着,邱氏的心才略微放了下来。 没等邱氏收好银子,窝棚外传来陆小鲤的声音:“娘,娘……” “来了,来了,叫魂啊!” 邱氏慌慌张张将包裹往陆飖歌的被子下一塞,仔细理了理被子,才深深吸了口气,抿了抿鬓角的碎发,掀帘子走出去。 “你鱼卖掉了?” “卖掉啦,一条不剩。”陆小鲤的声音里带着欢愉,“娘,我还多卖了一文钱呢?这一文钱分给我可好?” “想的美。” 邱氏毫不留情地拽过陆小鲤的钱袋,“要分铜钱也行,以后你就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别指望老娘伺候你吃伺候你穿。” “娘……我就问问,也没真说要。” 陆小鲤怕娘继续唠叨,忙扬声喊在船舱陪着陆小五的陆小鱼,“小鱼,我在河滩那边看见好大一片毛铵草,你要不要吃啊。” 很快,陆小鱼的脚步声在船板上响起,小姐俩也不管邱氏高兴不高兴,手挽手去找毛铵草去了。 听着外面邱氏和陆小鱼的对话,陆飖歌用腿碰了碰被窝里邱氏塞进来的银子,无声地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短短相处了几日,她也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一家人 可能是她们全家能让她有一种家才有的感觉吧! 等到小姐俩走远,邱氏才边抱怨边进了窝棚,她还要趁三个丫头不在家,将小四给她的银子藏好呢! 拿了烫手的银子,邱氏想来想去,还是拿了铁锹,像当初陆全藏银子一样,硬生生在窝棚里挖了个洞。将两百两银子一分为二。 一百两找了个坛子放进去,埋在地下。 另外一百两,用包裹皮包着,送到船上,找了地方藏了起来。 等到邱氏回头问陆全,怎么会答应孩子银子由她收着的事情,陆全想了半日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 为这,他还被邱氏狠狠捶了几下。 第9章:毛铵 “小四,给你吃好吃的。” 窝棚的帘子一掀,光亮一闪。 陆小鱼双手各抓了一把嫩的植物茎叶,侧身进了窝棚。 跟在陆小鱼身后的陆小鲤,抬手将窝棚的帘子卷起,挂在一旁,任由新鲜的空气和阳光一起挤进了狭窄的小屋。 陆飖歌看向满面笑容的陆小鱼,嘴角也露出浅浅的笑意,她已经习惯了陆小四这个名字,也习惯了陆全夫妇和陆家的三个姐姐。 陆小鱼放下手里的东西在一旁的矮桌上,搓手凑近陆飖歌的身边:“小四,你今日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 陆飖歌侧头往床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一把是草,一把是带刺的刺薹,“这是什么?” 尘封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这些,她在幼时也吃过的吧? “这是毛铵草,剥了外面的这个,吃这里白色的就行。” 陆小鱼拿起给陆飖歌看的草,剥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棉絮一样的东西,往她嘴边递,“小四,你吃过毛铵草没有?” 陆飖歌张嘴接过,摇了摇头撒了谎:“没吃过。” 她吃过,但是现在冒名顶替陆家小四的小姑娘应该没吃过。 闻言,陆小鱼立刻满脸的期待:“好吃吗?” 陆飖歌咀嚼了两下,一根小小的毛铵草,连塞牙缝都不够,她却品出了微甜。原本蜡黄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甜甜的,还挺好吃的。” “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听陆飖歌说甜甜的,陆小鱼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冲着抱臂站在门口的陆小鲤吐了吐舌头,“二姐,我就说小四会喜欢。” 这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毛铵草呢,这可是她们穷人家孩子仅有的几样不用花铜钱的吃食。 陆小鲤见陆小鱼这么说,懒得搭理她,只轻哼了一声,抱臂看向外面的天空。 碧蓝的天空,水洗一般纯净。 这几日,小四的身子好了,爹娘的眉头都舒缓了许多。 家里也越发穷困,可小四好了以后就不用吃药,也算一件喜事。 “这个毛铵草要一大把吃才过瘾。” 陆小鱼手脚麻利地剥了十来根,一起往陆飖歌的嘴里塞,“你再尝尝。” 自从陆小鱼知道自己和小四是龙凤胎,小四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才送去舅舅家养着,陆小鱼就一直很内疚。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在娘的肚子里抢了小四吃的,小四才身体不好,被送走的。 因为这个原因,小鱼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恨不得从身上割下二两肉来给小四吃,让她快些好起来。 迫于陆小鱼的热情,醒来这两日陆飖歌吃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绵软微甜的毛铵草、清甜可口的刺薹、酸甜有味的扛板归、带着腥气的烤小鱼烤小河虾等等。 一堆可以吃,却也并不是十分美味的东西,被小鱼小心翼翼地送到陆飖歌面前。 只是短暂的接触,陆飖歌心里的陆小鱼,是个热心又可爱的小姑娘。 陆家大姐陆小青温和爱笑几乎从来不说话,一开始陆飖歌以为是因为大姐和她不熟悉才这样,后来还是小话痨陆小鱼说漏了嘴。 因为大姐是个结巴,所以平日里几乎很少听见她说话。 不过,在陆小鱼口中,小青大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姐,无人能及。 二姐陆小鲤是个很勤快的小姑娘,她会撑船,会下河,会为了护住姐姐妹妹。和野码头附近住的那些调皮的男娃们打架,却对陆飖歌并不亲近。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陆小青陆小鱼围着陆飖歌转的时候,她却有些离陆飖歌远远的,不讨厌也不喜欢的样子。 她的那份疏离,并不隐藏,就那么大刺刺地摊开来,很是坦荡。 可陆飖歌知道,她生病后,陆全为了挣钱给她抓药,一直在码头扛包挣钱,打鱼撒网的事情就落在了只有十多岁的陆小鲤身上。 晚上,陆小鲤和邱氏去河道里下网,一大早,陆小鲤又和邱氏撑船下湖去收网。 如果网到鱼,还要送到码头的菜市去卖。 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也能挣个十几二十几文。碰见运气不好的时候,不是没捕到鱼,就是捕回来的鱼卖不掉,只能再带回来自家吃,或者腌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捕鱼人家是不缺鱼吃的。 天气冷的时候还好,腌制的鱼晒干了也能卖几个钱,就是费盐,并不划算。 进入三月后天气越暖,打鱼的生意也越发难做。鱼离了水极容易死,死鱼是卖不上价格的。 邱氏要奶孩子,还要照看着生病的陆飖歌,在菜市卖不完的鱼就只能交给陆小鲤想办法。 这时候,陆小鲤就抱着木桶,挨家挨户兜售,也不图价格,只要能换些铜钱即可。 木桶本来就沉,再加上水和鱼,越发的沉重。 陆小鲤一圈跑下来,双臂累得有时候都抬不起来。就这样,她也从来没叫苦一句,没抱怨一声。 家里,陆小青因为口吃,几乎很少出门,她会帮着邱氏照顾弟弟,给飖歌熬药梳洗,给陆小五把屎把尿,换洗尿布。 陆小鱼尽管也不大,也有事情要做,她每日要采野菜,采回来的野菜焯水,拌上棒头面做成野菜团子,再送去码头给扛包的陆全当饭吃。家里的大人孩子,要么吃野菜团子,要么就是喝野菜糊糊。 只有采完野菜,陆小鲤才有时间陪着飖歌说话解闷。 吃完毛铵草,陆小鱼又开始剥刺薹的皮:“这刺薹是二姐掐的,可嫩啦。” 听见小鱼提起她,陆小鲤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尽管陆小鲤走的很快,陆飖歌还是眼尖地看见陆小鲤的手指上微微泛起的淡红。 这是给她掐刺薹的时候,被上面的刺给划到了? 陆小鲤小姑娘果然是嘴硬心软呢! 陆飖歌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没料到带动了胸口的伤口,差点被嘴里的毛铵草呛住。 “怎么啦?怎么啦?” 陆小鱼吓得弹跳起来,抬手要去拍打陆飖歌的胸口,被她一把抓住。 “没……没事。” 要命,要是被小鱼这一巴掌拍下去,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估计又要雪上加霜。 “真的没事吗?” 陆小鱼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确定陆小四没事,才安心地继续给她剥刺薹。 陆飖歌斜躺在床铺上,听着陆小鱼轻声细语地说一些她听来的八卦。 矮小的小窝棚里,难得有了静谧的时光。 第10章:苇叶 离端午还有三日,镇子周围的苇叶被附近的人薅了个干净。 陆小青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满满的大苇叶,走在最前面。 身旁是提篮的陆小鲤,后面是拎着刀的陆小鱼,还有空着双手,悠哉悠哉的陆飖歌。 “这个苇叶真的能卖钱吗?”陆小鲤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姐弟四个,一大早露水没干就出来了,在河滩边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洗了有洗,才采了两篮子苇叶。 是小四说的,这苇叶可以卖钱,她们才来的。 “试试吧。” 能不能卖钱陆飖歌也不能打包票。 不过,这几日她在镇上转了转,觉得她们这些苇叶还是有希望卖出去的。 陆小鲤心有不甘地嘀嘀咕咕:“要是卖不出……” “卖不出,也,不打紧。”陆小青回头瞥了一眼陆小鲤,眼中满满的都是警告。 陆小鲤只能忍耐地咬着下唇,将她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四被舅家送回来,就大病了一场,断断续续吃了小半个月的药才勉强能出门。 娘怕小四身子弱,又硬拘着她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等进了五月,天气暖和了许多,才舍得让她出门。 可见,在爹娘眼里,这个突然归家的儿子,是比她们这三个养在身边的女儿还要重要的。 就连还在吃奶的小五都比不上小四,小四**米熬的稀粥,小五想吃也要等小四吃剩下才能轮上。 至于她们姐三,能有菜团子糙米吃就不错了,想吃米粥,做梦去吧。 洪湖边种着临水的垂柳,微风吹过,浪花飞溅,细长的柳条在风中摇曳。 天气越来越暖,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能吃饱,已经不再是奢望,现在,陆小鲤就想再吃的好一点。 看看篮子里的苇叶,陆小鲤原本有些悻悻的神情又变得愉悦起来。 小四说了,如果苇叶卖了钱就可以买肉。 只要能吃上肉,她以后让着小四点也不是不可以。 陆飖歌顺手折了几根柳枝夹在腋下,边走边编,遇见路边的野花就拽一把,很快一个漂亮的花环就有了大概的轮廓。 约莫是陆飖歌的手格外灵巧,编出来的花环不但结实牢固,各色野花夹杂在其间,看上去竟然是分外好看。 陆小鱼频频回头,最后索性跟在陆飖歌的身边的亦步亦趋,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花环上。 “真漂亮。”陆小鱼舔舔了唇。 走在前面的陆小鲤闻声回头,看着陆飖歌手中的花环一双眼睛也忍不住亮了起来。 “小四,这个花环可以卖钱不?” “好像不能。” 不过是些野花野草,谁家有闲钱买这些。 陆小鲤原本晶亮的眸子立刻黯淡下来,不能卖钱再好看她也不稀得看。 陆飖歌将手中编好的花环递给一旁的小鱼:“小鱼,给你。” “给,给我的?” 陆小鱼欢喜的都要晕厥过去,听见小四要把这漂亮的花环给她,立刻欢欢喜喜地将脑袋伸过来,由着陆飖歌将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小姑娘明明比陆飖歌还大一岁,却因为缺衣少食,整个人瘦的有些脱型,一头稀疏的黄毛,显得整个人头大脖子细。补丁垒着补丁洗的泛白的衣衫,看上去比陆飖歌还要小上一两岁的模样。 陆全让陆飖歌和陆小鱼做双龙凤胎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家重男轻女,男孩子虽然也瘦弱,养得还算过得去,几个女孩子实在养得有些潦草。 “大姐,好看吗?” 小鱼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很想拿下来看看,又怕弄散了。 花环落在陆小鱼的头上,鲜艳的花朵掩住了泛黄的发丝,衬托的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清秀了许多。 陆小青细细看了看陆小鱼的花环,又抬手给她理了理落下的发丝,眉眼间都带着笑:“好,看。” 她幼时惊雷的时候被吓丢了魂,病了许久,等病好了就落下了说话结巴的毛病。 平日里陆小青很少开口,就算在家人面前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陆小鱼被夸的心满意足,又扭身凑到陆小鲤身边:“二姐,好看吗?” 不能卖钱再好看陆小鲤也没兴趣,敷衍地回了一句:“嗯,好看,好看……” 陆小鱼一点也没觉察到二姐的敷衍,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上的花环,嘴角微微一抿,翘的高高的,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大姐二姐都夸她好看,那她必定是真的好看的。 小四可真厉害,不但会挣钱,还会编花环,她以后一定要对小四更好些,谁叫她和小四是龙凤胎呢。 小四编号的花环可是第一个给她的,这情分,和别的兄弟姐妹可是不一样的。 等陆家四姐弟到了集上,每个人头上都有了一个漂亮的花环。 姐弟四人寻了半日,勉强在一个犄角旮旯地方找了个空位。 另一边,是一个卖菜的大娘,看她们来,还特意挪了挪篮子,让他们家的两个篮子好放下来。 “谢谢大娘。”陆飖歌冲着卖菜大娘露齿一笑,明眸皓齿,就是小脸蛋被邱氏摸了锅灰,黑的有点没法看。 “你们卖的是粽叶啊?” 大娘探头看了一眼,嘴角一撇,满眼不屑,嘴里却言不由衷地夸赞道:“这叶子又大又干净,肯定好卖。” 陆小鲤被大娘这么一说,立刻欢天喜地起来,好像她们的苇叶马上就有人买一样。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陆小青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有陆小鱼,还在探头摸自己头上的花环,一副小心翼翼分外珍惜的样子。 姐弟四个寻的这一片地方,离码头很近。 蒋坝镇有船闸,河道内来往的船只不少,在岸边一字排开等着过闸的大船挨挨挤挤排出很远。 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来往的船工,纤夫,管事吵吵嚷嚷,热闹的让陆飖歌有些怅然。 她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辛苦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就这么莫名其妙到了这个朝代。 还混得这么穷,吃了上顿没下顿! “小四。” 陆小鲤等的有些不耐烦,用胳膊肘捣了捣陆飖歌:“怎么没人买我们的粽叶啊?” 陆飖歌仰头看看日头,又看看寥寥几个买菜的妇人:“再等等。” 天色还早,她一点都不着急。 第11章:结账 日头慢慢升起,提篮买菜的妇人也多了起来。 终于有人在陆飖歌她们姐弟四个的面前停下,一个牵着小孙女的大娘问道:“这粽叶怎么卖?” 陆飖歌还没开口,陆小鲤抢先说道:“一文钱两把,大娘,您要几把。” 这是早商量好的价格,她跟着爹卖过鱼,并不怯场。 “这么贵?” 说话的大娘嘴上嫌弃,人却蹲下来翻看起篮子里的苇叶:“这东西,野地里那么多,随便采采就是一大把,你们还卖这么贵,便宜点。” 听大娘说贵,陆小鲤立刻泄了气。 她想说,如果一文钱两把不行,一文钱三把也不是不可以。 这两篮子苇叶,哪怕卖个十文八文,她也不会觉得亏。 看了陆飖歌一眼,陆小鲤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们姐三答应小四的,到了集市上都要听她的。 “不贵的。” 陆飖歌热情地接待起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大娘你看,这粽叶可是我们姐弟四个一早上划船去河滩采的,拿河滩离这里可不近。我们都是挑选的没有破损的大叶子,洗的也干净。大娘您拿回家只要用水冲一冲,就能煮。又省事又省心,这附近,可没这么大这么好的粽叶。” 芦苇叶当地人又叫粽叶,淮水一带包粽子都是用苇叶,沟渠河道边常见,像他们这种又大又好的却要去洪泽湖的河滩上才有,没有船只是没有办法采摘的。 两篮粽叶,陆小青和陆小鲤洗了又洗,挑了又挑。真的是又大又干净,连个破损的都难得看见。 陆飖歌说着话,将自己头上的花环拿下来,略微整理了一下,顺手戴到了大娘牵着的小姑娘头上,小姑娘盯着他们的花环眼睛都挪不开了,现在头上被陆飖歌戴了个花环,立刻抬手去摸。 粉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惊喜。 大娘忙提醒孙女:“巧巧,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小丫头细声细气地谢了陆飖歌,又控制不到地去摸头上的花环。 陆小鱼觉得自己找到了同道,立刻凑了过去:“好看吧?这可是我大弟编的,他手巧吧?”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比着谁的花环更好看,叽叽咕咕说话。 大娘看了一眼小孙女头上的花环,又翻了翻篮子里的粽叶,确实挑不出毛病,有些不情愿地开了口:“一文钱四把,我买两文钱的。” 小儿媳进门有喜,春日里刚给她家添了个孙子,这端午得去给亲家送节礼,还有儿媳妇的娘家…… 陆小鲤欢喜的都要叫出声来,却想到了陆飖歌的叮嘱,只能强忍着不敢出声。 她没想到这粽叶真的有人要,一文钱四把就四把,大不了她再去河滩采,又不要本钱。 河滩上那么多,只要她辛苦点,和大姐多跑几趟,她们就能挣很多的铜钱。 “大娘。这个价钱可不能卖,不信您再去转转,一文钱两把可不贵,也就挣个辛苦钱。您看看我们的叶子比别人家的大,叶片还多,别人家的可不如我们。” 陆飖歌是在镇上转了几天,整个镇子之前只有一家卖苇叶的。 那一家的苇叶乱七八糟,没洗不说,破损的也不少,还卖一文钱两把。 她这个价格,是比较过才定下来的。 大娘闻言果然直起了腰:“那我再看看。三丫,花环还给哥哥。” 说着,大娘抬手就要去拿孙女头上的花环。不买人家的东西,可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原本还欢喜的三丫立刻傻眼了,她无措地举手护着头上的花环,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 陆飖歌忙摆手:“大娘,那是我给戴着妹妹玩的,不要钱。” 见陆飖歌是真的想送,大娘也没再拒绝,客气地笑了笑,拉着孙女就走。 等大娘真的走了,陆小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丧着脸。 “你为什么不卖,一文钱也是钱啊。” 还倒贴了一个花环。 陆飖歌看着慢慢升起的日头微微眯了眼:“我们早上说好的,要听我的。” 许是第一笔生意没做好,随后又有两三个问价的,都没有人买。 陆小鲤已经气的鼓起了嘴巴,陆飖歌却还是气定神闲。 等到日头高升,市场上买菜卖菜的人越来越多,陆飖歌站起了身,手拢在嘴边喊了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又大又干净的粽叶,两把只要一文钱。” “快来瞧,快来看,又大又干净的粽叶,吃了添福添寿添财运啊!” 清脆的嗓音,软软糯糯的仿佛在唱歌一般,在这嘈杂的市场传开,让众人都忍不住驻足望去。 就见一片乱糟糟的摊位中,三个戴着花环的小脑袋显得格外显眼。 而唯一没戴花环的男童扎着总角,正拢着手,卖力地喊着。 黑黝黝的小脸蛋,竟能看出几分眉清目秀起来。 来福顺的李掌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伙计挑鱼,闻声直起腰,乐呵呵地渡步过来。 “小子,你的粽叶怎么就能添福添寿添财运啊?” 陆飖歌人小气势却不倒,仰头笑吟吟地看向李掌柜:“因为我的粽叶好,干净又漂亮,吃了自然是添福添寿添财运。” “好,这话我爱听。” 李掌柜一指篮子,也不问价:“来二十文的,顺子,结账。” 刚刚付了鱼钱的顺子立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从腰包里掏出钱袋,数了二十文钱递给陆飖歌:“四十把对吧,送去来福顺。” 陆飖歌不知道来福顺在哪,没等她询问,身后陆小鲤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将头上的花环扯下来扔在陆小青的怀里:“我去,我去……我知道在哪。” 来福顺啊,那可是蒋坝最大的酒楼,她虽然没去吃过饭,和爹卖鱼的时候路过来福顺的后院。 四舍五入,她也算是来福顺的客人。 “行,那就二姐去送。”陆飖歌蹲下身子开始挑拣。 虽然每一把苇叶看上去都差不多,她还是尽量将看上去叶面大些,厚实些,没有破损的挑出来放在一处。 李掌柜眯着一双小眼,看着陆飖歌腾出一个竹篮将挑好的苇叶数了四十把,又多添了四把粽叶放进篮子里。 “事事如意,图个吉利。” 陆飖歌说着将篮子递给身边黑瘦的小姑娘:“二姐,给。” 李掌柜的不由眼角带出了细细的笑意,这孩子,比他以为的更要聪明些。 第12章:那行 不知道是开了张,还是因为陆飖歌叫卖的方式格外不同 李掌柜走后,又跟着有人上来问价买粽叶。 等到陆小鲤送了粽叶回来的时候,陆飖歌面前的篮子里,只剩下两把粽叶。 陆小鲤瞪着地上的篮子:“都卖完了?” “没有。” 陆飖歌指指面前的篮子,“还剩两把。” 剩两把叫什么剩? 陆小鲤眼睛瞟了瞟陆飖歌揣着钱袋的怀里,想问什么,又不好开口,只能蹲到陆小青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大姐,卖了多少文钱?” 陆小青还没有从刚才的忙乱中缓过来,她茫然地看向陆小鲤:“啊,不知啊!” 见大姐这傻乎乎的样子,陆小鲤恨得牙根痒痒。 还是最小的陆小鱼开了口:“很多很多文钱。” “很多很多文钱是多少钱?”陆小鲤继续追问,心里却在快速计算。 李掌柜买了二十文,还剩下来一半,最少也能卖二十文钱左右吧。 陆小鱼乖巧地摇头:“不知道。” 她就看见小四收钱,大姐递粽叶,很快就把篮子里的粽叶卖完了。 还有大姐和小四头上的花环,都被买粽叶的人要走了。 只有她的,当时也有人想要,小四没同意,那个妇人气得连粽叶都没买,最后才剩了两把粽叶。 不然就都卖完了。 听小鱼说因为人家要一个花环,陆飖歌竟然连两把粽叶都没卖,陆小鲤气得直锉牙。 这柳条,这野花到处都是,送就送了,大不了回头再给小鱼编一个。 现在好了,还剩两把。 那可是一文钱,一文钱呐! 一文钱能买多少东西,不比这不当吃不当喝的野花野草有用。 “都是你,”陆小鲤不忿地冲着小鱼发火,“一个破花环,送就送了,肯定是你舍不得……” “二姐……”小鱼委屈地眨巴着大眼睛,委屈的泪水含在眼眶里直打转。 当时那个婶子不买苇叶她也很后悔的,可,可是这个花环是小四给她编的,这么好看,她只是有些不舍得又没说不给! “小鱼喜欢,当然不送。” 陆飖歌淡淡地看了一眼陆小鱼头顶上的花环,日头起了,晒的花都有些蔫哒哒的,没有一开始那么漂亮了。 可小鱼从戴到头上到现在,一直用小手摸了又摸,连拿下来都舍不得,深怕碰散了。 可见,她是真的喜欢。 “自己的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别人?”陆飖歌反问陆小鲤。 陆小鲤一听急了,反驳道:“送给她,她不就买我们粽叶了吗?” “二姐,”陆飖歌脸色微沉,“粽叶她不买别人也会买,就算没人买,扔了也无事。可这花环是小鱼喜欢的……” “可是粽叶能卖一文钱,花环一文钱都不值。” 陆小鲤还是不服气,她觉得自己没有错,能多卖一文钱当然比喜欢更重要。 “那你问问小鱼,她是想要一文钱还是想要花环。” 陆飖歌说完,也不看陆小鲤,而是转向了无措的陆小鱼:“小鱼,你说。” “我……” 陆小鱼一时有些茫然,她是想要一文钱,还是想要留下这个花环呢? 见大姐二姐还有小四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越发慌乱起来,带着哭腔问道:“我,我做错了吗?” 一文钱当然很重要,可是当小四问她更想要哪一个的时候,她也迷茫了。 “你没有做错,留下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什么错。”陆飖歌抬手在陆小鱼的花环上轻轻一弹,语气越发的温和,“再多钱也没有自己喜欢重要。” 陆小鲤才不管陆小鱼的心情,她抬手扯了小鱼一把:“小鱼,你就说你喜欢花环,还是喜欢一文钱。” “我……我喜欢花环。”陆小鱼坚定地躲开陆小鲤的拉扯,站到了陆飖歌的身边。 小四这么护着她,她当然要和小四站一边。 “你……” 陆小鲤还想再说,见刚才牵着孙女的大娘又回来了,只能狠瞪了小鱼一眼,真是个不懂事的。 那可是一文钱呢,一文钱啊! 大娘走进低头看向空了的篮子,惊诧地问道:“你们粽叶都卖完了?” 就这么一会会功夫,竟然都没了。 “还有,还有。”陆小鲤忙将篮子里剩下的两把粽叶抓起来:“还剩两把,都是好的。大娘,您要吗?” 大娘眉头皱起:“两把可不够。” 见大娘嫌少,陆小鲤又悔又恼,早知道多采几把了。 早上大姐说再采点,是她怕卖不出去不肯采。现在竟然不够了,两把可是一文钱,多采十把就是五文钱呢。 陆小鲤这次是真觉得难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大娘,您要多少,我回头采了给您送来。”陆飖歌仰头看了看日头,“您要是急的话,我午饭前送到您家,不耽误您下午包粽子。” 八九岁的娃,说话却像个大人一般,一口一个您,听的大娘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那可得和你早上卖的一样好,不好我可不要。” 她可是看了,这几个孩子卖的粽叶又大又好还干净,附近可采不到这么好的叶子。 陆飖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肯定的,到时候送到您家,不好您就不要。” “那行。” 大娘也是个爽利人,闻言立刻指着前面不远的巷口。 “我家就在前面,到了巷口你问丁大杀猪家的就能找到,我家老头子姓丁,镇中那家最大的猪肉摊就是我家的。你们给我送八把……十把吧。” “好唻。”陆飖歌爽脆的答应了一声。 “杀猪的呀。” 陆小鱼小声地开了口:“那是不是可以天天吃肉呀。” 她都不记得她们家什么时候吃过肉了,肉一定很好吃吧。 大娘见小丫头一脸羡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你们到时候多采些,我帮你问问别家要不要。” 她们那一条巷子,家家都是做买卖的,手里有几个闲钱,大不了到时候她帮着问问也不费事。 许是怕话说的太满,她又补充道:“也不能保证就给你们卖了……” 陆飖歌慌忙笑道:“我们懂的,谢谢丁大娘。” 见这黑小子聪慧,丁大娘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许多。 她就喜欢聪明孩子。 看着大娘离开,剩下的两把粽叶也不卖了,陆飖歌做主送给了旁边卖菜的大娘。 看得陆小鲤直心疼,那可是一文钱呢。 不过,想想丁大娘定了十把就是五文钱,她又忍住了。 小四说了,要听他的,不然下次就不带她挣钱了。 爹和娘什么都听大弟的,如果大弟说不带她,她肯定被留在家里。 第13章:棉布 这次,是陆飖歌和陆小鱼拎着篮子来送粽叶。 他们又采了满满一篮子,陆飖歌五文钱给了丁大娘十把粽叶,还搭了几把系粽子的席草。 见陆小四这孩子这么会做事,丁大娘也确实高兴。有丁大娘的推荐,连卖带送,又卖了二十文铜钱。 喜得陆小鱼都不知如何是好。 临走的时候,陆飖歌又在丁大娘家里买了猪脚和剩下来的猪大骨。 丁大娘被陆飖歌一口一个大娘哄得眉开眼笑,豪气地又将今日没卖掉的猪大肠送给了他们。 天气热了,卖不掉的内脏放久了就变味了,还不如送人。 送谁都是送,不如送了陆家这孩子,谁叫这孩子人小嘴甜,完全长在她心坎上了呢! 跟着陆飖歌来送东西的陆小鱼,乐得就差跪地给丁大娘磕几个响头,认下丁大娘做她的亲奶奶。 这家人真好啊,她家有肉啊! 买了猪脚和猪骨头,陆飖歌领着陆小鱼在街上又转了一圈,又花了三文钱买了调料。 路过布店,掌柜的正举着鸡毛掸子追着店里的小伙计抽。 小伙计不过十三四岁,被掌柜抽得嗷嗷叫,也不敢反抗,只龟缩在铺子的一角低低地哀嚎着。 “丧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你娘求我,我会收你来做伙计?” 布店掌柜有着矮胖圆的身子,一说话就大喘气,因为打人卖了些力气,喘得愈发厉害起来。 “你说,我让你把布料看看好,你晚上躲懒,害得我白花花的好料子给糟蹋了。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啊,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小伙计被打没反抗,被骂却忍不住抬起头不忿地辩解道:“大舅,这不是我的错,那布是大表哥放在左边库房的。如果不是前几日大表哥把大黄踢死了,库房怎么会进耗……” “你还说,你还说……” 小伙计不反驳还好,越反驳,掌柜的鸡毛掸子挥舞的越厉害,“你做错事还嘴硬,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掌柜,别看他喘得厉害,打起人来也真是厉害。 那鸡毛掸子都快轮成残影了,小伙计单薄的衣衫已经隐约露出了血迹。 陆飖歌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抬手捡了块土疙瘩扔进了店里,恰好砸在了掌柜的脚上。 “谁?” 罗掌柜举着鸡毛掸子,看向外面看热闹的人群。 众人皆不说话,就连扔你疙瘩的陆飖歌都抱着手臂,一副我不知道,我没看见的架势。 “**的,” 罗掌柜狠狠地骂了句脏话,举着鸡毛掸子又准备冲小伙计挥去。 布店隔壁胭脂铺的老板娘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推了自家的男人一把:“还不上去拦着些。” 胭脂铺掌柜的被媳妇一推,身不由己地走上前拉架:“好啦,好啦,再打下去,你这唯一的外甥非被你打死不可。” “打死了算,没用的东西。” 被胭脂铺的掌柜拉着,布店的掌柜呼哧带喘地踢了小伙计一脚,又狠狠啐了一口。 转头还对着拉架的胭脂铺掌柜诉苦:“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外甥我能不疼他吗?他爹死了这几年,家里要不是靠我照应,就我那体弱的姐姐,和她那瞎了眼的婆婆能撑起这个家?”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不知内情的人频频点头,都觉得布店掌柜的是个好舅舅。 姐夫死了,家里只留下瞎眼的娘,病弱的姐姐,并一个年幼的外甥。 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如果没有他这个舅舅帮衬着,一家老小确实是活不下去的。 只有那知道内情的左右街坊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说的好像他这铺子不是他姐姐姐夫给张罗起来的一样。” “就是,当年罗家多穷,还不是罗惠娘嫁给了董大,罗家才能吃得上饱饭。” 已经退回人群的胭脂铺老板娘没忍住开了口:“什么他姐姐姐夫张罗的,明明这铺子就是人家董家的。” “什么?” 胭脂铺老板娘这话一说,大部分人都惊着了。 蒋家坝镇子可不算大,当年这布店开着的时候,他们可是亲眼看见罗掌柜忙进忙出的,怎么这铺子还不是他的? 许是罗掌柜不得人心,或是他这事确实做得有些不够地道。 胭脂铺的老板娘没说话,别人先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听说啊,这布店其实是董大给惠娘置办的,罗惠娘也是心善,就让她这唯一的娘家兄弟来铺子里管着。谁知道董大父子三个跑船在海里出了事,尸首无归,这布店就被惠娘她兄弟给占了,非说是董大当初卖给他的。” “这事我也听过,当时董家刚刚出事,别说家里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帮衬着,就那些跟着董大一起跑船的商户都能把董家给踩平了。等董家好不容易卖了家产,赔了银子,再来要这店铺,姓罗的哪里肯给……” 竟然是这样啊! 围观的众人不由对矮胖的罗掌柜不喜起来,忍不住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许是外面说话声有些大,被罗掌柜听见了。或是罗掌柜察觉到不对劲,他竟然撇下说话的胭脂铺掌柜,抱着柜台上的一匹白色的料子走到众人面前。 “诸位看看我这料子,可是最好的棉料子。这颜色,这软和程度,那可是我花大价钱从扬州买来的。如今我这白布被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没看好,损坏了好几匹,不怪我要打他,实在是让我心疼啊!” 众人还在不解罗掌柜的意思,就见他将手中的白布一扬,让人看上面的的几处破损和黄斑处:“如今我这白布被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没看好,损坏了好几匹,不怪我要打他,实在是让我心疼啊!” 有大胆的立刻喊道:“心疼归心疼,你也不能这么打孩子,董家可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我这不是气急了吗?”罗掌柜一脸的无辜。 “家里的孩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能让他赔钱。我就想,要不这布就便宜些卖给大家伙。” 一听罗掌柜说要卖布,众人立刻往后倒退了几步。 这罗掌柜,又自私又小气,他的便宜可没人能占着。 反而是陆飖歌,看着罗掌柜手里的棉布,眼睛一亮。 小五到现在可都光着呢,要是能便宜买些布回去给他做身衣服穿,也算今日没白忙活。 第14章:便宜 “还有这好事?” 站在陆飖歌右侧的男子嘿嘿一笑,“这罗锅子又抠又小气,他说便宜,最多便宜个一文半文就不错啦。” 说着,这男子扬声喊道:“罗掌柜,你说便宜,可你不说价格,我们怎么知道你便宜不便宜呢?” 罗掌柜抱着布匹踌躇了一下,一咬牙:“这么好的料子,平日里起码得卖15文一尺,今日,我就大出血一次,卖给你们12文。” 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好似被人占了极大的便宜。 “12文?你骗傻子呢?” “这么贵啊!12文一尺买一块白布回去不合适吧?” “傻子才会买,那粗麻布又结实又耐穿,也不过卖12文一尺。你这布软不拉几,还是白色的,买回去不耐穿不耐洗不说,就这颜色,也不适合。” 乡下人是不喜白布的,白布一般都是有钱人家买回去做里衣穿,或者就是家里有丧事,买回去做孝袍。 有钱的人不会买这被耗子糟蹋过的布,没钱的人连外衣都穿不上,更不要说用白布做里衣。 罗掌柜家买了这批白布回来,也是图便宜,想回来染了色再买。 谁知道,进了库房就被耗子给啃了,这已经被啃过的白布,再染色往外卖就亏了。 虽然说,并不是说有的布匹都被啃了,可就这库房里的几十卷,就被糟蹋了有三四卷。 对于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瓣的罗掌柜来说,这也是实在让他心疼的不行。 “这么好的棉布,十文你们还嫌弃贵?” 罗掌柜见众人不买账,只能咬牙再降,“十文,十文一尺,不能再少啦。” “不要。” “要是五文一尺,我们就考虑考虑。” “对,要是五文一尺,我们就买几尺。” 见大家将价格叫得这么低,罗掌柜一张胖脸红了白,白了红,最后涨成了猪肝色:“你们,欺人太甚……” “罗掌柜,布是你的,钱是我们的,买卖由心,怎么就欺负你了呢?” 陆飖歌掂量了下手中的铜板,厚着脸皮往前走了一步,“你要真五文钱一尺,我就买几尺布回去给我弟做身褂子。” 见出来的是个孩子,只买几尺布,罗掌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挥手将他推开:“小孩子别掺和,一边去。” 五文钱一尺,他不如留着自己家做里衣穿。 罗掌柜手刚沾到陆飖歌的衣角,就见她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被人讹上了? “哎,你这小子,找事是不是?” 罗掌柜举手想打,就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小丫头从一旁冲了过来,将他稳如磐石的身子撞得一个倒仰,差点摔回铺子里去。 陆小鱼气势汹汹地指着罗掌柜就责问:“你推我家小四干嘛,他病刚好。” 平日里陆小鱼并不出挑,也是因为见罗掌柜推到陆小四,她才急了。此刻的小姑娘小手攥得紧紧的,好似罗掌柜真的要敢打她的兄弟,她就真的敢和罗掌柜拼命一般 罗掌柜见这架势也不敢真伸手去打,蒋家坝可不比别的地方,码头多,船只多,乞儿也多。 这孩子要是当地的孩子还好,要是那些跟着船过来的乞儿,可不能得罪,那些乞儿后面可都是有人的。 “我可没推他。” 罗掌柜一手抱着布匹,一手高高举着,“你可别讹我啊,你要讹我,我可是要报官的。” “呸,谁讹你啦?” 陆小鱼气哼哼地啐了一口,转身去扶陆飖歌,“小四,你摔着没有,疼不疼。” “疼。” 陆飖歌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罗掌柜,你快报官吧,就说你把我推到摔坏了,看看官府是治你的罪,还是治我的罪。” “好小子。” 罗掌柜这下被彻底激怒了,手里的布匹直接往店里一丢,也不管脏不脏,卷起袖子就想上来打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真要被这穷小子拿捏住,他姓罗的以后在这蒋家坝还怎么混得下去。 “罗掌柜,好大的威风。”从陆飖歌身后,站出个汉子 站出来的男子,一身皂衣,腰间斜挎着腰刀,抬手挡住了罗掌柜的巴掌,“这蒋家坝看样子已经是你的天下了?” “董……董五……” 看着面前的男子,罗掌柜一脸的震惊。 这董五和他姐夫是同族,在县衙任职,怎么今日跑到蒋家坝来了? 见罗掌柜看见自己一脸震惊的样子,董五单手按住刀柄,站立不动,只脸上的笑,看得让人有些心底发寒。 这人一看就是见过血的人,身上的杀气太重。 罗掌柜见来人,顿时有些气短:“董捕头,你听我解释啊!不是我这个舅舅的心狠欺负外甥啊。我是他亲舅舅啊,我能欺负他吗?是他,是他不听话,竟然将新收的布料放在左库房。左库房可是有耗子的,这多好的布啊,花了我几百两的银子啊,就生生被耗子给糟蹋啦。” 小伙计见自己的五叔赶来,这几个月失去亲人,店铺被占的委屈立刻涌上心头。他强忍着疼痛蹭了出来,还没有开口,眼泪已经止不住噼里啪啦往下落。 “五叔,那布料不是我放左库房的,是大表哥……” “什么你大表哥?” 罗掌柜见外甥要将责任往大儿子身上推,立刻急了,“你大表哥前日就去了他岳家,这布料昨日可还好好的呢!” 小伙计伸手抹了一把泪:“这布料明明是昨日大表哥从码头运回来的,大表哥也是今日一早才去的他岳家。” “你放屁。”罗掌柜一急,脸又一次涨成了猪肝色。 看得陆飖歌都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在地上坐着,坐着吧,到时候给这罗掌柜气个好歹,她要不要担责任? 起来吧,好像一时面子也有些过不去。 “罗掌柜。” 陆飖歌坐在地上仰着头喊道,“既然你说你家大儿前日去了岳父家,而这位小哥说你家儿子昨日从码头运了布料回来,这事去码头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不用问。” 立刻有在码头找生活的人喊道,“昨日罗家布店的布料是野码头陈平安领着他叔两个人卸的,当时罗大少爷还因为他们人少好欺负,少给了一半的工钱呢?这事,大家伙可都是亲眼看见的,错不了。” 第15章:董全 野码头的陈平安领着他叔两个人干的? 陈平安的叔不就是她陆飖歌和陆小鱼的爹,陆全吗? 就这样,两人还被扣了一半的工钱? 原本只是想占便宜,给小五买块便宜布料的陆飖歌眼神立刻变了。 欺负她爹,那就等于欺负她陆飖歌。 野码头的七户人家,除了捕鱼,都会出去找点活计养家。只有陈平安和陆全没手艺人也老实,只能到码头上碰运气捡漏。 码头上,扛活的有三个队伍,每个队伍都有二十人左右,各有各的领头人,也就是小管事。各处来的船只货物都是按顺序进港,再由这三个队伍的小管事去领活往下派。 像陆全和陈平安这样接散活的人码头上也有,但是很少。 因为他们人老实又入不了小管事的眼,基本上只能做些零散的便宜的管事们都不愿接的本地店铺的散活。 这种活钱少活累事情多,遇见那黑心肝像罗家布店这样的,还会被扣钱,这也是那些码头小管事漏下活来的原因。 好在陈平安和陆全的性子好,有漏下来的活他们就做,没有他们也不争不抢,又是本地人,码头上没活的时候他们还能帮些小忙。 有时候,货出的急,小管事们也会叫他们一起上船帮忙。 一来二去,这两个人在码头也算混了个脸熟。 不能说个个都认识,大部分在码头讨生活的人,还是都认识这两个人的。 扛活的人,吃的是力气饭,挣得是辛苦钱。 事情做了,被人扣了一半工钱这么龌龊的事情原本就被码头这些讨生活的人看不起。 也是巧,罗掌柜这边说话,那边几个码头上的人刚好送货进镇子路过就给听见了。大家原本就对罗家布店的做法不忿,立刻就有那好不平事的人当面打嘴,驳了罗掌柜的谎言,还扯出了他儿子扣人家扛活的工钱这件事。 罗掌柜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不好,撒个谎也能被人当场揭穿。 他不敢冲着那几个扛活的发火,也不敢对着董捕快耍横,只能上前一把抓着陆飖歌想提溜起来,好出口恶气。 都是这小子,坏了他的好事。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陆飖歌被人从衣领处一把薅住,人还有些懵,反应却一点不慢。她双手抱住罗掌柜的手腕,人往下一倒。两条小短腿合在罗掌柜的左小腿脚腕处用尽全力一绞,直接将矮胖肥圆的罗掌柜给掀翻在地。 “好。” 董捕头搭救的不及时,喝彩声却是喊的响亮,看向陆飖歌的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 这小子行啊,别看黑不溜秋,身手还挺利索。 罗掌柜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一口气好悬没上来。 “你,你竟敢打我?”罗掌柜指着陆飖歌,声都变了。 这也太丢人了,他一个布店的掌柜,竟然被个孩子给打趴下来了,这还能行? “打的就是你。” 陆飖歌翻身跃起,一推一攘,就将原本打翻在地的罗掌柜给翻了个面。 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原本横躺着的罗掌柜已经双手倒扣趴伏在地上,陆飖歌那只带着破洞的布鞋就踩在他的脊背上,让他想翻身都难。 这孩子不得了啊,看年纪不大,穿的衣服也破烂,竟然还会两下子。 董捕快的眼睛微眯,任由罗掌柜哼唧挣扎,就是不吭声。 “董爷。” 陆飖歌见董五不动,主动扭头问道,“这贼人我已经帮您抓了,可有奖赏?” 贼人? 看热闹的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就听见董五朗声一笑:“你这小子,不错。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抓罗锅子的?” 陆飖歌歪了歪脑袋:“猜的。” 她其实早就看见了人群里就看见了这些带刀的捕快,再加上众人的议论和董五的突然出现。 陆飖歌猜测,可能是董家父子有了消息,董五是来替董家父子收回这布店的。 果然,董五来了不久,人群里就多了一个和布店小伙计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大叔。 见被一个孩子猜破了来意,董五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怀:“好,猜的不错。” 董五笑着冲身后一挥手:“大哥,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别在后面站着了。也来见见一心为你保着布庄的罗家舅爷。” 罗锅子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自己的亲姐夫死而复生。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地上拼命扭动挣扎:“鬼,鬼啊!” 董全一步一步走到罗掌柜面前,抬起脚狠狠往罗锅子的脸上一踩:“王八蛋……” “爹……” 小伙计不可置信地冲出来,看着面前黑瘦的汉子放声大哭,“爹,他们都说你和大哥二哥死了……呜呜呜……” 想起受伤的长子,还有在海浪中被冲散的次子,再看看被自己舅兄打得满身伤痕的幼子。 董大喉头哽咽,良久才止住怒意,扭头冲着四周看热闹一抱拳:“我董全父子三人出事,身为舅兄舅父的罗锅子不但不说帮忙,竟然还敢落井下石,霸占了我董家辛苦置办下的这布店。不说前些年我董全对他多加照顾,出钱出力帮他罗锅子买地建房娶妻生子,就说我妻董氏,那可是他亲姐姐。我儿董勇,可是他亲外甥,他怎么忍心……” “你胡说,你放屁,这布店是我的,是我罗家的。” 这一次,罗锅子真的急了。 这布店到他手里已经大半年了,怎么能再被董家拿去呢? “如果他占了店铺,能对自己的亲姐和外甥好些也就罢了。”董全根本不理跳脚的罗锅子,伸手拽过董勇掀起他的衣衫,“可你们看看,我儿身上的伤,这新伤垒旧伤,可不是今日一日打的。这样的畜生,枉称为人。” 董勇不过十三四岁,自他出生,家里的日子就过得不错。父兄在外奔波,他只管吃喝玩乐,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字写的不好或者书没背好被私塾的先生责罚。 谁也没料到,父兄突然出了意外,家里田庄铺子变卖一空,唯一剩下的布店还被亲舅舅使计霸占。 今年春,祖母生病,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母亲只好带着他求到这白眼狼的舅舅面前,让他到布店做个小伙计。 他进店不过才一个多月,就被舅舅和大表兄借口打了好几次。 为了祖母和母亲隐忍的孩子,此刻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出来。 真好,他爹回来了。 有爹有娘的家,那才叫家啊! 第16章:懂事 “这布料真的是我们的啦?” 陆小鱼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白布,眼里都是欢喜。 谁也没想到董全没死,还带着证据和县里的捕快回来,直接将布店又拿了回去。 为了感谢各位乡亲仗义相助,董家父子将店里布统统搬出来便宜兜售。这原本要卖到15文一尺的白棉布,因为有两处咬了破洞,又染了耗子的尿渍,董家只卖5文一尺。 陆飖歌17文钱,原本只够买一尺的布,董全却直接给他扯了五尺。 五尺宽幅的布,都够她这样的孩童做一身了,更不要说陆小五那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 这也是董全感谢陆小四帮他儿子出头的心意。 “小四,你们买肉啦?” 在门口张望的陆小鲤看着陆飖歌拎着个篮子,还有陆小鱼手中拎的猪大肠,眼都直了。 肉啊,好久好久没吃肉了。 可是想到刚到手的铜钱她摸还没有摸,又被小四花出去,她又有些不快。 这个小四,主意太大了,都不问问爹娘的意思。 就算不问问爹娘,也应该问问她和大姐呀,这钱,可是大家伙一起挣的。 “爹娘,大姐,二姐……” 陆小鱼欢欢喜喜地往家里跑,举着手里的猪大肠炫耀,“看,猪大肠哦。” 没花钱的哦。 还有布,她们可是花了17文买了五尺的布呢! 猪脚还有骨头在陆飖歌拎着的篮子里,只有猪大肠,陆飖歌嫌弃它臭,被小鱼欢欢喜喜接过去拎着。 “猪大肠?” 陆小鲤眼神都变了,猪大肠虽然也是猪身上的,却没人喜欢,那么臭,小四竟然花钱买它? 想到那是她们辛苦采苇叶卖的铜板,却被小四拿去买了臭烘烘的猪大肠,陆小鲤都想哭了。 不是说好了买肉的吗? “哼。” 陆小鲤连篮子里装得什么也不想看了,辫子一甩跑进了屋里,她要去找娘告状。 隔壁李罐罐的娘正在门口引火,见陆家两个小的竟然买了猪大肠回来,立刻笑着冲刚出门的邱氏龇牙:“陆全家的,你家发财了,都舍得买猪大肠啦!” 嘴上虽然这么说,神情却并不是这样的。 猪大肠这东西,是装屎的,又腥又臭还骚哄哄的。 陆家也真是的,穷的连狗吃的东西都买回来吃。 自从陆家的大儿子被接了回来后,他家竟然连米粥都舍得熬,把她家罐罐馋的嗷嗷哭。 气得她跟当家嘀咕了一晚上,出去捕鱼也不和陆家在一起。 穷嘚瑟,全家都吃不上饱饭,竟然为了个儿子还熬上米粥。 “没有,没有……” 邱氏一脸的老实样:“这猪大肠不是便宜嘛。” “便宜也要铜板的好啵,” 如果不是手里沾着活,李罐罐娘恨不得几步走到陆家门口,看看陆家小四手里的篮子里是什么:“还说没有,我可闻见了,你家天天熬米粥,没钱还熬米粥?” “也没天天熬,就隔几日……那,那是给我下奶的。” 邱氏不想说是给小四开小灶的,只能拿自己做借口。 “嗤……” 李罐罐娘轻笑一声,就差把嫌弃两字写在脸上了。 “陆全家的,不是我说你,有那闲钱给自己熬米粥,还不如带你家小五去找大夫看看……” 都快两岁了,还不会走路,怕不是有毛病吧? 要是小五真不会走路,还不如趁早扔了,留在家里反而是个祸害。 不过,这话,李罐罐娘见邱氏脸色一变,也没好继续说下去。 别以为她不知道,陆家熬的米粥都进了陆家小四小五的肚子里。 她可是看见的,小鲤和小鱼馋的连熬粥的锅都舔了个干净。 从前,陆家没儿子,说是长子养在邱氏娘家。 别人信,李罐罐娘是绝对不信的。 她可是和陈奶奶亲手帮着邱氏接生的,邱氏生了对龙凤胎,小鱼落地就比男娃大了一圈,也结实许多,一落地就嗷嗷大哭。那个猫崽大一点的男娃娃,哭都哭不出声,没出月子就被送去邱家,邱氏娘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那奶娃子就能养得活? 要真养得活,陆家这些年也不见和娘家走动,也没见邱家将孩子送来给陆家瞧瞧。 上个月,陆家小四被送来了,可一回来就没出过门。 陆家天天熬药,大夫来了去,去了来,一天要跑几趟。 李罐罐娘这才相信陆家那个猫崽子般大的儿子确实是养在了邱氏娘家,不过,肯定是这孩子病的太重,怕养不活,邱家才送来的。 不然,这么多年孩子没送来,已经大了,都能做事了邱家才送来? “小五已经会走了,能扶着床挪步子了。” 邱氏含糊地应了李罐罐娘几句,接了陆小鱼手里的猪大肠就往河边。这东西臭,天气热不能久放,得早些洗出来。 李罐罐娘的话邱氏是不敢接的。 家里的米粥都是给小四熬的,给小五喂奶的邱氏没舍得喝一口。小四体弱,家里吃的粗粮杂面还有野菜团子小四吃不下,米饭费粮,熬米粥小四一个人吃也用不了多少米。 小四身子好了后,再熬米粥,小四会省下大半留给小五喝,有时小鱼姐三个也能分到。、 她想拦也拦不住。 大概真的是米粥养人,小四身子没养好,小五却养得胖了许多,已经能扶着床沿走几步路了。 等小四能下床,坚决不许家里再给她开小灶,说是一家人就应该一个锅里吃饭。 邱氏舍不得,也没办法,只能缝个布口袋隔三差五用布袋装上米放在野菜锅里一起煮,这布口袋里的米也是给小四的。 就这,小四也不吃独食,每次总要和家里几个姐姐分了才肯吃。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一滴泪水滴落进河水里,邱氏避开身子偷偷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娘。” 陆飖歌回屋抱着盐罐还有小半袋的荞麦面粉跟了过来:“用这个洗,能洗干净。” 邱氏看着陆飖歌手里的盐罐和面粉,神情有些异样。 用盐和面粉? 这多糟蹋东西! “小四啊。”邱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洗猪大肠用草木灰也行的。” “不行,草木灰多脏。” 陆飖歌将盐罐放在邱氏的脚边,站在一旁看着邱氏洗猪大肠。 这架势,要是不听她的,洗出来她也不会吃的。 邱氏原本就对小四百依百顺,见她坚持,也没多说,认认真真地洗起了猪大肠。 第17章:偏心 船舱里,陆小鱼炫耀般地往外掏东西。 “这猪脚,是小五买了给娘熬汤喝的。”陆小鱼举着手中的猪脚晃了晃,“丁大娘说了,猪脚黄豆一起熬汤,喝了最下奶。” 听说是给邱氏熬汤下奶用的,陆小鲤没有吭声。 给娘吃的,她是舍得的,就算小五没问过她和大姐把铜钱花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错。 陆小鱼抱着篮子,又将里面的一根猪大骨从荷叶里掏出来:“这是猪大骨是我们买猪脚丁大娘给添的添头,小五说熬汤我们大家一起喝。” 说着,陆小鱼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下肚。 猪大骨熬汤啊,她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大骨汤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比鱼汤好喝。 陆小鲤看看光溜溜没有肉的猪大骨,脸色微沉,却也没有说什么话。 小四都说是添头,那就是添头吧。 她现在只想知道,小四和小五去送粽叶买的铜钱还剩多少。 如果剩的多,她能不能分一文两文。 哪怕她一文分不到,家里多了铜钱,总能多买点米粮,也能多吃几日。 陆小鱼炫耀完荷叶包着的猪脚猪大骨,才用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用指尖从篮子里拎出一块略微有些泛黄的白布出来。 “布?哪里来的布?” 陆小鲤猛地扑了过来,抓住白棉布抖开看了又看,比了又比,“这布是给谁买的?” 她和大姐已经开始学着做针线活了,自然知道这么大一块布是足够她做件褂子,还要多的。 不过,给小四或者小鱼做一身,应该还是勉强能够的。 “小五买的呀。” 陆小鱼看着陆小鲤手里的布,神情越发得意起来。 这布,买得可便宜啦,是小五在人家布店淘来的,才花了十七文钱。 十七文钱啊,猪脚和猪大骨还要二十文呢。 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便宜的布,都是小四聪明,才落了这么大的便宜。 “这得多少钱啊!” 看着手里的布,小鲤都快要哭出来了:“小四是不是把今日卖粽叶的银钱都花了?他就知道为了自己……” 小四是真败家啊,买这么些东西。 “才没有。” 陆小鱼打断陆小鲤的话,将白棉布夺了过来:“这是给小五买的,小四说给小五做身衣服穿。” 小五从出生到现在还没穿过衣服呢,冬天裹在被子里,现在天气热了,身上连根布都没有,整日裹在被单里。 听见几个姐姐提起他,陆小五摇摇晃晃扶着床沿站起身,啊啊地叫了两声。 “他要穿什么衣服。”陆小鲤拿眼瞪蹒跚着想靠着床蹭过来的陆小五,“连路都不会走。” 陆小鱼也生气,很大声地反驳二姐:“不会走路就不用穿衣服啦?” 小四说是给小五买的,那就是给小五买的,就算是二姐也不许反对。 家里的衣服,小青穿过小鲤穿,小鲤穿过小鱼穿,穿的又破又烂,邱氏也没舍得给小五穿,说小五还小不用穿衣服。好布都拆了留下来打补丁,不好的,快烂的布就糊了浆糊,留着糊鞋底。 陆小青接过小鱼递过来的白棉布,展开放在眼前看。 细密密的白棉布,摸在手里就很绵软,不像粗布那么扎手。有三处被老鼠咬了几个窟窿,还染了尿渍,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不过,就算这样,这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布了。 陆小青拿手丈量了一下,五尺足足的。 这一块布拼凑着,给小四做一身长袖的褂裤,还能做一身短袖的褂裤。不过,要是给小四或者小鱼做一身,勉强也能够。 “为什么给小弟五买?”陆小鲤不服气。 小弟什么都没干,凭什么给他买。 要买也应该给她买,这些年,爹娘每次做新衣都是给大姐做,然后她穿大姐穿不上的。 她也想有自己的新衣啊。 “为什么不能给小五买?” 陆小鱼觉得二姐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给小五买又不是给别人穿,小五一身衣服还没有呢。” “他那么小,穿什么衣服。要是买,也是应该给我……我和大姐买才对。” 陆小鲤说完脸有些红,偷偷撇了大姐一眼。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爹娘偏心,娘生了小五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小五喝奶又不和她们姐三抢食。可自从小四来了后,她发现,爹娘的眼睛就围着小四转,什么好东西都给小四。 家里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也都给小四买药熬粥吃了。 小四和小五不过比她多了个小唧唧,凭什么爹娘那么偏心。 养老养老,她也可以给爹娘养老啊,爹娘给她吃米粥,吃布袋饭,她也愿意给爹娘养老,为什么一定要小四和小五。 “好啦。” 陆小青是大姐,见陆小鲤的脾气越来越大,只能出声柔柔地提醒了她一句,“让,爹娘,听见……” 爹娘要是听见小鲤这么说话,非要生气不可。 给小五做衣服,又不是给别人做,怎么不可以。 “就是,二姐你也太小气啦。”小鱼抬手去逗弄旁边努力学走路的小五,“给我们小五做新衣为什么不可以啊,小五是我们的小弟弟啊,对不对啊,小五。” 不懂事的小五只知道“啊啊”地乱叫,兴奋地抬手去抓小鱼的手指,全然不知道几个姐姐在说什么。 陆小鲤委屈的眼泪的都要下来了,见姐姐妹妹都不帮她,气得摔门而出。 她就知道,全家就她最不受人待见。 她也想穿新衣啊,凭什么每次家里做新衣都是给大姐做,凭什么好吃的都要给小四小五吃…… 小鱼茫然地看着被关起又弹开的木门,她不明白,二姐为什么不高兴啊,今天卖了那么多铜钱,多好的事情啊,二姐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算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小鱼将她的花环拿下来给小五看:“这是你四哥给我编的花环哦,是不是很漂亮?” 五颜六色的花朵逗得小五小手乱抓,啊啊啊地越发起劲。 陆小青将手里的布放在床上来回比划,计算着怎么避开那几处破洞,还能做好一身衣裤。 天气热起来了,小四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呢。 小五还小,长得又快,不用做新衣,不如把这块布给小四做,以后小四穿小了,还可以接着给小五穿。 这样也不浪费。 不过,这布要不是白色的就好了。哪怕是黑色,土黄色也比白色的好。 白色的做衣服,终究是不耐脏的! 第18章:生气 洗好了肥肠回来的邱氏,立刻就被二丫头陆小鲤告了状。 陆小鲤也说不清她哪里不高兴,就是觉得小四这样花钱不对,败家。 对,就是败家。 娘和爹那么节省,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知道小四这么败家,娘肯定要骂小四的。 “丫头片子事挺多。” 邱氏没说小四不对,只在陆小鲤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去引火去,这钱是小四挣的,他说咋花就咋花。” 邱氏也心疼,可小四买的这些都是为家里买的,自己都没舍得花一文,她是心疼小四这孩子太懂事。 家里这么穷,委屈了小四。 “凭什么?明明是我们大家一起挣的。”陆小鲤不服气,“就算要买布,也应该……也要买给爹娘才是。” 其实,她想说的是也应该先给她买,她还没穿过新衣呢。 可她知道如果自己要这样说,一顿打肯定是没跑了,只能往爹娘身上扯,孝顺爹娘总是没错的。 “我和你爹有衣穿。” 邱氏将猪大肠放进锅里,叮嘱陆小鲤烧火,自顾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忘记念叨,“也不知道小四会不会买布,就怕买小了。要是够大,还是先给小四做一身,小四还没衣服穿呢。” 陆小鲤闻言立刻急了,跟着邱氏往屋里跑:“小四怎么没衣服穿,爹的衣服不是改给小四穿啦。” 那可是爹最好的一身衣服,还是娘生小五之前做的,爹一直舍不得穿,几年了和新的也没啥区别。 娘倒好,小四一回来,就把那新衣给小四改了一身,白糟蹋了爹一身好衣服。 邱氏皱眉:“那也只有一身,连个换洗的都没有,马上天气热了,总得有身换洗的。” 要是小四买回来的布,小四能穿,那就给小四做。 小五还小,天气热,小五穿不穿衣服都没事,尿了还得洗。 再好的料子,尿几次也给糟蹋了。 “我也没有啊!我也想穿新衣啊!” 陆小鲤接过邱氏的话,委屈的想哭,别说她没有换洗的衣服,全家谁不都是一身衣服。 冬天塞了棉花做棉衣,现在掏了棉花做夹衣,等到天气热,再把夹衣拆成两身单衣。 一身衣服,穿了补,补了穿,补丁累着补丁,不是这里扯破了,就是那里脱线了,那里还有点衣服的样子。 “小鲤!”邱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是怪爹娘没本事,不能让你穿新衣吗?” 幸亏小四刚才去接她爹没跟着回来,要是被小四听见,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不是的,我没有……娘……” 陆小鲤还想争辩,见邱氏脸色已经大变,只能恨恨地一跺脚跑去引火:“你们就是偏心,偏心小四,什么都要给小四。” 陆小鱼原本还趴在桌子上看着肉肉挪不开眼,现在也悄默声地跟着二姐出了房门。 娘生气了,她还是出去的好。 出去看二姐炖肉也比在屋里被迁怒强,虽然二姐也生气,可二姐要是发火,她敢顶回去,娘要是拿她出气,她可不敢还嘴。 看到气呼呼蹲在泥炉前引火的陆小鲤,陆小鱼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还是找小四去。 还是小四好啊,不愧和她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小四聪明还能做挣钱,四舍五入,等于她也聪明也能挣钱。 “娘。” 屋里,陆小青笑着指着桌子上的肉和猪蹄:“娘吃,下奶。” “不用,娘不差这一口。”邱氏神情微缓,“等会先焯水,明日熬汤大家一起喝。” 陆小青还是轻声慢语地说话:“娘吃,小四买,给娘吃,弟弟吃。” “好,娘吃。”邱氏也不去和大女儿争辩,大闺女口吃,能说这么多话已经不容易了。大不了到时候做好了再分。 看了一眼懂事的大闺女,又看了一眼舱外气得抹泪的二闺女,邱氏叹了口气:“小鲤这孩子,性子越来越左了!” “娘,小鲤小,娘,慢慢教……” 小青将棉布拿出来,放在水里,一点一点搓着上面的污渍:“小鲤好,小四好。” 她们都不是坏孩子,娘慢慢教,肯定都会好的。 陆小青小时候被惊雷吓着了,后来就一直口吃,在家基本不说话,更不要说在外面,那几乎和哑巴差不多。 今日,这孩子竟然多说了好几句。 “哎……”邱氏叹了口气,“都是穷闹的!” 都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教好,生了小青后,她一连怀了两个孩子都没留住,好不容易有了小鲤,谁知道小鲤脚底下又丢了一个。 小青大,是个会心疼人的,偏偏口吃,使得性子也懦弱了许多。小鱼小,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只有小鲤,被当家当着男孩养,养得性子就有些霸道。 这些年,小鲤这孩子被宠的,有些过了! 晚上得和当家的唠唠。 别的她不担心,她就担心小鲤说话没个轻重,伤了小四的心。 见邱氏的神情缓了些,陆小青又举起水里的那块细棉布。 “娘看,软和,给小四,做褂子。” 小青是家里的大姐,最是个体贴的孩子。 弟弟妹妹是她照顾,邱氏做月子是她伺候的,以前,陆全打鱼是她帮着下水收网。 这两年因为大了,邱氏舍不得她再去抛头露面,就让她在家缝缝补补洗洗涮涮。 “行,你看着安排。” 看着面前新鲜的猪脚,邱氏心中的念头和陆小青一模一样,这布得给小四做。 这孩子,现在身上穿的可是用当家的旧衣改的衣衫。 太委屈她了。 她那日来时穿的一身衣服,虽然弄的又脏又破,可看上去就是好东西,那面料,摸在手里绵软丝滑。她不敢拿出来,趁夜偷摸洗了,都没敢晾出去,只能趁着和当家的出去打鱼的时候,才找个野外荒地晾干。 连几个孩子都没看见,就怕她们不懂事说漏了嘴,给小四招祸。 现在,那身衣衫包括鞋子被她用油纸包了好几层,锁到箱子的角落,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等小四大了,再拿出来给孩子,也算给孩小四留点念想。 这可是陆大善人留下的唯一根,多好的一家人呐,几千倾地,那么大的庄子就没了。 她家虽然养了小四,可她心里有愧啊。 家里这么穷,委屈了小四这孩子! 第19章:肥肠 陆飖歌接了收渔网回来的陆全上了船,邱氏已经将猪大肠煮好。 猪蹄和猪大骨也一起下了锅,焯了水,好多放些日子。 陆飖歌和陆小鱼并肩蹲在炉子边,看邱氏将猪蹄和猪大骨在滚水里翻了翻,撇去上面的浮沫。 “今日做肉啊?”陆全提着桶,放在邱氏的脚边,“最近鱼不太好捕,只得了这些,也不值当去买,你让小鲤收拾收拾,晒鱼干吧。” “嗯。” 邱氏探头看了一眼脚边的木桶,叹了口气。小半桶的鱼鲜活的很,就是都不大,送到镇上去卖,就算能卖掉,估计也卖不了几文钱。 “小鲤,你去把鱼收拾了吧。” 陆小鲤应了一声,提桶准备去河边杀鱼,陆飖歌跟了过来:“二姐,这杂鱼可以做小鱼锅贴啊。” 蒋坝临水,鱼丸做的好,小鱼锅贴也做的好。 鲜美的杂鱼,和葱姜蒜下锅,在锅边贴上一圈玉米饼或者面饼,就是当地人常吃的小鱼锅贴。 陆家有船,吃鱼比吃米粮还多。 陆飖歌尤爱邱氏做的小鱼锅贴,就连那锅边贴的饼子,她都觉得比平日里蒸的饼子好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陆小鲤拿眼瞪陆飖歌:“晚上吃猪大肠,还要吃鱼,你咋不上天呢。” 说完,也不管陆飖歌生气不生气,一甩辫子,拎着木桶去了河边的石阶杀鱼去。 陆飖歌看着陆小鲤气呼呼地去杀鱼,也不生气,扭身去找邱氏。 “娘,等会我们做卤肥肠吃吧,我教您做。” 想起卤肥肠,陆飖歌就想流口水,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就好这一口。因为福利院有自己的卤味摊子,菜肉卖不完,就拿回来给他们打牙祭。 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卤肥肠,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酱香混合着丰腴的油脂在口腔中陡然满溢,软糯与劲道的爽滑口感在舌尖上宛如跳舞一般,让人上瘾。 可惜,到这里连饭都吃不饱,别说吃卤味或者红烧肥肠。 “哎,好,听小四的,就做卤肥肠,小四说这么做,娘就怎么做。” 只要是陆飖歌提的,邱氏就没有不答应的,她快手快脚地把已经用滚水烧过一开的猪脚和猪大骨倒到了一旁的锅子里凉着。 中午有猪大肠吃了,这猪脚和骨头就留着后日吃吧。 今日吃猪大肠,后日端午刚好吃猪脚猪骨头…… 家里难得吃个荤腥,也不能不过日子,今日吃了明日还吃,留在后日刚刚好。 有个荤菜,也算是过了节。 想想邱氏就觉得心悸,他们的日子什么时候过得这么好了? 都能天天吃肉啦! 陆小鲤蹲在船边的石头上杀鱼,她看一眼陆飖歌,再看一眼冒出来的腾腾热气泥炉。 她想生气来着,可又控制不住地嘴角上翘。 陆小鲤既生气小四问都不问就花了那么多的铜钱,也高兴家里可以吃肉。 终于能吃肉了! 在这两种复杂的情绪里,陆小鲤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是和小四生气,还是该夸奖小四两句。 就,很惆怅! 邱氏按照陆飖歌的吩咐,将猪大肠先焯水,再放盐放葱姜蒜放大料放辣子,放在锅里炖着。 小四说了,等炖入味了就能吃,当然,要是炖好了,切块,再放大酱放辣子爆炒会更好吃。 他们渔船上的人,都能吃辣,除了还在吃奶的陆小五。 锅里炖着猪大肠,那种肉香里带着微微的臭味,引得附近的几家一阵羡慕。 陆全家这是不过了,饭都吃不上了,还熬粥炖肉。 再听李罐罐他娘说,陆家炖的是猪大肠,那股子羡慕也就没那么浓烈了。 猪大肠啊,那东西,丰年的时候是没人喜欢吃的。 实在是太臭。 做出来还浪费油浪费柴火。 可闻着陆家传来的阵阵香味,他们心里又难免泛起了馋意。 这两年,饿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更不要说猪大肠。如果不是他们靠着洪湖生活,说不定连命早就丢了。 那东西再臭,它也是荤腥啊! 有的人就动了心思,要不明日去买一副回来尝尝。 反正便宜。 “爹,娘,这是今日卖苇叶的钱。” 屋里,陆飖歌掏出怀里的钱袋,打开,倒出里面的铜板。 一堆铜板叮叮当当落在桌面上,全家所有人的视线都沾在了上面。 就连躺在床上的陆小五,也不再哼哼唧唧,而是侧耳倾听铜钱掉落桌面发出的脆响。 “这么多铜钱啊!” 陆小鲤伸手一个一个轻轻摸去,触指微凉,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般。 “不多。” 陆飖歌看着陆小鲤一枚铜钱一枚铜钱的数,“今日,我们卖苇叶才卖了六十五文。” 他们一共采了三篮子苇叶,送了给买菜大娘两把,剩下的刚好卖了六十五文。 这些帐,陆小鲤回来的路上已经算了很多遍了。 现在看见这一堆铜钱在面前,她犹不敢相信。 六十五文还不多? 陆全和邱氏对看了一眼,真是孩子气的话。 满河滩的苇叶能卖钱,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要知道,现在日子不好,鱼难打也不好卖,陆全打鱼一日收入好的时候也不过十几二十文。 要是遇见到天气不好,或者空网,这一日就没收入进账。 去码头扛活也难,昨日和陈平安两人忙活了半日,罗家布店只给了他们两人十文钱,扣了整整一半。 非说他们手粗糙,给布料给刮花了。 天地良心,那布料都是用东西裹着,他们看都不敢多看,怎么能刮花呢。 陆飖歌看着陆小鲤将所有的铜板摸着数了一遍又一遍,屋外的阳光照在陆小鲤的手上,黑瘦的双手抓着钱舍不得放下。 一把铜钱在她手里溢的要从指缝里漏出来,吓得陆小鲤又小心地放回桌子上,深怕不小心掉了一枚在地上,滚到那个角落再也找不回来。 “买猪脚还有大骨头用了二十文,还有那块布,是店里便宜卖的,十七文钱买了五尺。我还买了大料,用了三文……” 17文买了五尺的布,那是很便宜了。 大家都有些惊喜,觉得占了大便宜。 陆小鲤想问什么大料这么贵,突然想起刚才娘煮猪大肠时候,小四拿出来的那几个树皮果子,说这是大料。 就那么点东西树皮干果子就值三文? 三文钱,换成从前,都可以买两个大肉包,三个带芝麻的烧饼,六个鸡子…… 真败家! 陆小鲤瞬间就不想说话了,她原本以为买肉买布已经很过分了。 没想到,小四还能更过分,花三文钱买一小把树皮果子,就为炖个猪大肠! 第20章:分钱 陆飖歌将桌子上的铜板数了数,“花了四十文,还剩下二十五文。” 陆小鲤闻言,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有些心疼! 陆飖歌数了十五枚铜钱递给邱氏:“这十五文给娘。” “娘不要。” 邱氏忙推开:“娘不能要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留着买吃食吧。” 家里没钱给小四花用,小四自己想法子挣的钱,她怎么能拿。 让孩子自己留着,要是饿了馋了,还可以上镇上买一个炊饼啃啃,或者买块糖块甜甜嘴也好。 “娘。” 陆飖歌将十五文又往邱氏面前递了递:“收起来攒着,娘不是想换房子吗?收着,以后我们家也去岸上买地盖房子。” 买地盖房,这是邱氏的梦啊! 这些年,她一直努力捕鱼织网,就想多攒些银钱,能在岸上有一栋小小的属于自己的房子。 哪怕,是很小的一栋,泥墙茅草顶,只要它能遮风避雨,不用大冬日的一家人蜷缩在这个窝棚里瑟瑟发抖。 也不用让她弱小的孩子,在冬日的寒风中,在她的怀里,一点点变凉。 “这……这……” 看着面前的小手,邱氏无措地看了一眼陆全,见他点了点头,才将十五文铜钱接了过去。 “好,那娘替你收着,你要用钱啊,就问娘拿。” 上次,那位送小四来的小公子还给了两百两银子,也在她这里收着。 小四说她还小,放身上怕丢了,让替她管着的。 她和当家的商量过,这银钱一定不能随便动,得留给小四,以后她出嫁的时候可以做嫁妆用。 听娘这么一说,陆小鲤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从小到大,她和大姐还有小妹可没见过一文钱。 她就知道,娘最偏心,最喜欢小四,什么都给小四留着。 不过因为他是男娃…… 陆飖歌拨了一下面前剩下来的十个铜钱,陆小鲤的眼睛都恨不得黏在铜钱上。靠近船舱口的阳光下,陆小青低头在缝补着小鱼今日扯破的褂子,而陆小鱼惦记着锅里的猪大肠,蹲在船头的炉子前不挪步,连舱门都没进。 什么钱不钱的,她才不管。陆小鱼只在乎锅里的猪大肠好不好吃,香不香。 隔壁的隔壁船,李罐罐趴在船舷上,伸长脖子向这边看。如果不是隔着船,每家的船因为要进出,留出了各自进出的水道,他可能就提脚过来了。 看李罐罐想过来的样子,小丫头吭哧吭哧就把家里上岸的踏板给撤了。 馋死你,就不给你吃。 她可记着呢,上次李罐罐他娘给他带了一块烧饼,他就坐在门口,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地啃。 上面的芝麻,他都是一粒一粒舔掉的。 三文钱的一块烧饼,李罐罐坐在门口愣是啃了一天。 现在,她家吃肉,她就不给李罐罐看。要不是有风,陆小鱼连味都想捂住不给李罐罐闻。 陆飖歌将十文钱分成三份:“这十枚铜钱,四个给大姐,四个给二姐。” 闻言,陆小青忙抬头:“我?不,不要。” 她没挣过钱,更没花过钱,这钱给她,她也不知道怎么花。 “当然要,这是你们该得的。”陆飖歌指着剩下来的两枚铜钱,“这两枚给小鱼买糖,她也了帮忙,不过没大姐二姐的功劳大,所以分两文。” 陆小鲤看向陆飖歌,犹豫地问道:“那,你呢?” 小四虽然没采苇叶,没洗苇叶,连篮子都没提一次,可这卖苇叶的主意可是他想出来的。 他还一起去卖苇叶,这钱,怎么小四不给自己分呢? 陆飖歌露齿一笑,小脸蛋乌黑,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我的功劳当然最大,我分二十文。” “多少?” 陆小鲤立刻炸毛了,她看着桌子上已经分好的铜钱,哪有二十文,难道还要她们倒贴不成? 一共才剩下二十五文,小四就要分去二十文,这也太过分了。 她想说,你的功劳再大,也不能分三十文那么多呀。 采苇叶洗苇叶的可是她和大姐,她们做的事情最多,也最辛苦。 小妹做的事情都比小四多,她可是看着的,小四全程只动嘴不动手,除了卖苇叶的时候。 可卖苇叶那么简单的事情,她也可以的。 “是,确实是小四功劳最大。” 瞪了二丫头一眼,邱氏将手中的铜钱都递给陆飖歌:“这个你先拿着,等会娘再给你拿五文。” “我的二十文已经花了。” 陆飖歌将邱氏的手又推了回去,“今日买猪脚和猪大骨是我们商量好的,这钱不算。买布和大料,是我花的铜钱买的,不能算你们那份里去” 她该得的二十文,刚好给小五买了布,还买了大料。 陆小青抬头,想说,那我也不要钱,我挣的钱也给娘。 她的目光先落在攥着四文钱舍不得放下的陆小鲤身上,将嘴边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那,那我,也攒钱,买猪脚。” 给娘吃。 娘多吃猪脚,就会有奶,这样小弟就不用挨饿了。 此刻,陆小鲤也不再纠结为什么陆飖歌分了二十文,还是两文。他分的再多也没落一分在手里,这一点,让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我也攒钱给娘买猪脚,给小弟做衣服。” 她还想买头花,买糖块,如果钱多,她想像小弟一样做身新衣。 “哎,不用,不用……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邱氏将十五文钱装进钱袋里收起,想着等回头再偷摸给小四点。 不能几个姐姐都有钱分,她没有。 陆飖歌不管个人浮动的心思,探头看向外面:“娘,你看看猪大肠好了没,我都饿了。” 她不在乎钱,但是她要让全家习惯她的这种分配方式。 能者多劳。 “好啦,一定好啦。” 蹲在炉子前一步不移的陆小鱼闻声而起,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陆飖歌:“咕嘟好久啦,我都闻到香味了哦。”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一脸的陶醉。 唔,这就是肉味,哪怕带着些臭味她也觉得香。 陆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不单单是陆家,这一个小野码头,都是穷打鱼的。 荒年没饿死,都算是万幸了。 猪大肠是按照陆飖歌的要求做的,卤好的时候就已经很入味了。 邱氏切段的时候,一个孩子嘴里塞了一块,又香又烫,嚼在嘴里又黏糊又有嚼劲。 好吃,真好吃。 看着小鱼被烫得直吸气,小手在下巴处虚虚托了半日,也没舍得将口中的肉吐出来。 邱氏没忍住眼眶一红,低了头。 真好,自从小四来后,这日子好像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21章:尝尝 陆飖歌夹了一块切好的卤大肠递到邱氏嘴边:“娘也尝尝。” “哎。” 邱氏笑着张嘴,这味道,还真不错。 那一点点猪膻味,些微的臭好像存在的理所当然一般。 不但不觉得难闻,反而因为有了这臭,更觉得这味道特别的诱人。 邱氏也没漏了家里当家的,切了块自己亲自塞进陆全的嘴里:“当家的,你也尝尝,好吃不?小四说等会切了这卤肥肠,给你下酒呢。” “好吃” 陆全嚼吧嚼吧,砸了下嘴,黝黑的脸上立刻裂开笑容:“我现在就去倒酒去。” 打渔的人家不管贵贱,都要备些烈酒。 水面寒气大,需要用酒的地方。做菜的时候放点酒,能替代酱料,祛除腥气。平日里,大家去下夜网,下水也需要酒驱寒气。还有冬天,没钱上岸租赁房屋,只能全家蜷缩在岸边的窝棚里。 那时候,也要靠酒,才能暖了身子。 陆全有小半坛的烧刀子,是大前年和大家伙合一起在乡下买的。 前几年,粮价便宜,粳米一石能酿酒七十五到八十斤的酒。酒坊酿酒需要酒曲,酒曲是要抽税的,税几何,陆全并不清楚。反正,镇上酒店里的酒,要比乡下买来的酒贵上几文。 他买的是最便宜的烧刀子十五文一斤,整坛子的风十斤和五斤的两种。每次都是船上几家合伙买几坛子,又便宜又划算。 如果单独去买,就要十八文一斤,一斤整整贵了三文钱。 去镇上的酒坊买,一斤更要贵上个几文,最便宜也要二十二文一斤。 这两年又是涝又是干,流民四起,粮价暴涨,就连这酒也翻了近一倍,前日刘老根还说镇上的酒已经卖到了近四十文一斤。 家里酒坛底的那些,陆全更是轻易舍不得喝一口。 今日孩子挣了银钱,他也只舍得倒了浅浅的半杯,尝个味道就好。 一挂猪大肠,卤出来就有大半盆。陆飖歌说了,现在天气凉,这个卤制好的,能多放两日。 邱氏提刀狠狠心,准备切一半中午吃,剩下的一半放起来,以后可以混到别的菜里一起煮。 这样,连家里的骨头,猪脚,他们就能连着吃好几日的荤腥。 这样的日子,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也不知道小四这孩子脑子怎么长的,苇叶也能卖钱,还能卖那么多钱。 前几年,不是没人想过。 也有人提篮上街卖过,忙活大半日,也不过卖个几文。 街镇边的苇叶小是小些,可不用花钱。 河滩上的苇叶大,却因为离街镇远,渔船不值当去,来回半日的功夫去打鱼回来,也比采苇叶强。 鱼卖不掉可以吃,这苇叶不当吃不当喝,卖不掉只能扔。 陆飖歌站在一边,见邱氏犹犹豫豫地切了一半猪大肠,开口道:“娘,都切了吧。” 邱氏一愣:“都,都切了?能吃的完吗?” 她觉得,一半已经很多了。 吃也不是说吃不完,全家连大带小七口人呢,小五不吃,这四个娃可不比一个成人少吃。 可这么多一顿都吃了,也太丧良心了! “娘。” 陆飖歌凑到邱氏耳边,压低声音:“给李叔他们几家送点,平日里大家那么关照我们家。再留一碗出来,我给丁大娘家送去,今日她家的肉卖的便宜,这猪大肠还是她家送的呢。” 这个野码头,平日停靠的船或多或少,并没有什么定数。可有七个窝棚是一直挨靠在一起,就连船也是七家靠在一起。 这几年风里雨里,也确实靠着大家一起抱团帮衬,才熬到今日。 还有丁大娘家,这猪脚和骨头虽然收了二十文,可也确实是不贵。 这两年粮食价格暴涨,跟着涨的就是猪肉。以前十二文一斤的肉,现在都卖到了二十文。 一只猪脚加大骨头得有三斤多,卖二十文不算贵。 人家还送了他们猪大肠,后来的二十多捆苇叶也是丁大娘帮着一起卖完的。 这情,得还。 邱氏心里舍不得,手脚却很麻利,很快将盆里的猪大肠一起切好下了锅。 放上葱姜蒜大酱辣子在锅里爆炒,“刺啦”猪大肠往里面一倒,放上大料盖上锅盖的那一刻,那香味就止不住,简直是香飘十里。 整个野码头,都飘散着陆家卤肥肠的香味。 正是中午时分,几乎大家都在窝棚外面或者是船头忙着午食。 家家几乎都是粗粮豆饭,或者杂面馒头,稍好一点的,还能清炖几条小河鱼。 只有最边上的陆全家,从上半晌就开始冒出肉香。 开始,大家还能忍,现在,随着肉带着辣子的香味飘出,几乎没几家能忍住的。 有好几个老爷们都伸出头来,喊陆全。 “你家做啥好吃的,这香味挠的人心里发痒。” 陆全憨厚一笑:“没啥好东西,是娃在镇上买的猪大肠。” 有人问:“啥猪大肠这么香,都要香掉魂了?” 这话,陆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含糊地应付了两句,听见小五哭,借口抱孩子进了屋里,不敢露头。 也有人和屋里头的人商量:要不明日我们也买挂猪大肠回来尝尝,闻着陆家做的怪香的。 有那舍不得家里当家人和孩子的,犹豫着,要不要趁过节割块肉回来。或者,就买挂猪大肠,这东西还便宜。 “吃啥吃,臭烘烘的有啥好处的。” 声音叫的最大的就是李罐罐的娘:“有那钱买点粮回来给家里填饱个肚子不好,净糟蹋钱。” 穷苦人不讲究吃喝,图个温饱,只要能沾荤腥就行,就算猪大肠又臭又脏,可洗干净了好歹算道荤菜。 可就这,只要不是没饭吃,猪大肠这些内脏,几乎很少有人买来吃。 有那闲钱,不如割二两肉,回来还能熬小半碗猪大油。 等到陆家开始在船上挪桌子准备吃饭,他家停船的岸边,已经站了七八小童。 李罐罐几个娃娃,大春日,穿着空荡荡的夹袄,光着腚,站在河滩边,在岸边站成一排往陆家的船头上张望。 有两个年龄小的孩子,已经控制不住将手指塞进了嘴里,口水泛滥。 太馋人了。 陆小鱼站在船前得意地叉腰,她觉得自己太聪明了,早早撤了跳板,不然李罐罐非领着那群野小子跑她家船上来抢肉不可。 “李罐罐。” 陆小鱼冲着李罐罐伸舌头,让他看她含在嘴里舍不得嚼的猪大肠,含糊喊道:“你看,肉。” 香不死你,叫你馋我。 第22章:分肉 这一晚,野码头和陆家交好的几家都吃到了香喷喷的猪大肠。 陆家的孩子,用家里最小的碗,一家送了一小碗猪大肠。 认真数一数,一碗也不过八块猪大肠,邱氏是个仔细的人,不管人多人少,都是刚好的八块,不偏不倚。 就这一小碗猪大肠,却让各家的孩子欢喜的叫出声来。 猪大肠虽然不多,人口多,一人也能尝到一块,人口少的,还能多吃一块。 不说猪大肠好吃,就那浸着猪大肠的红汤,看上去油亮油亮的,可见陆家在烧制肥肠的时候可没少放油和调料。 就这汤,泡上饭,或者用面饼子沾汤,也十分美味。 靠在一起的几家都得了消息,陆家的小四是卖了苇叶的银钱买的猪大肠,听说还买了猪脚和大骨头,说是要炖汤给邱氏吃了下奶。 苇叶能够卖钱,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苇叶那东西,不说满河道都是,却也是常见。 因为常见,谁也没想到能换钱。 有讲究的,接过猪大肠的碗,还会顺便将家里的小菜装个半碗给陆家的孩子端回去。 虽然和猪大肠不能比,也多是野草腌菜,可到底没让孩子空碗回去。 至于家里蒸的杂粮馒头,做的杂粮稀饭,那是不会给的。 谁家粮食都不多,就算她们要给,陆家的孩子也不会要。 更有那聪明的,还会拉着陆家的孩子多问几句。 她们是在哪里采的苇叶?卖多少铜钱一把?在哪里卖的?好不好卖? 陆家出去送菜的是老二陆小鲤和老三陆小鱼,小鲤大些,别人问十句,她最多答两句,能说的说,不能说的绝对不多说。 问急了,就把空碗一夺,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的,转身就走。 反正她是送吃的来的,谁要是不要她家的猪大肠还好,她还能多吃两筷子。 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想的,做得这么好吃的猪大肠非要送人。 自己家吃不香吗? 小鱼却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被李罐罐娘拉着问话的时候,李罐罐娘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不能说,她来的时候爹娘也会叮嘱她的。 既然爹娘没叮嘱,那肯定就是能说的。 李罐罐娘盘问了几句,最后还是让陆小鱼空碗回了家。 她家桌子上是鲜小鱼煮腌菜,满满一大汤碗,还有熬的杂粮稀饭,贴的玉米饼子。 李四喜见小鱼下了船,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怎么没给孩子装点小菜去?” 李婶却一脸的不以为然:“装什么装,这小杂鱼谁家没有?没人稀罕。” “那不是稀罕不稀罕的事情。”李四喜拿了个干净的空碗,拨了一半的小鱼腌菜递给李罐罐,“去,送去你陆叔家去。” “我不去,要去大哥去。”李罐罐的眼睛落在桌子上的一小碗猪大肠上,拔也拔不出来。 他才不会去送菜,要是大哥趁他送菜的时候把猪大肠吃完怎么办? 见李四喜要翻脸,李坛坛去接碗:“爹,我去吧。” “我去吧!”李四喜端着碗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去问问陆全,码头上还要人扛活不。” 李坛坛已经算是个大人了,早上让他们娘三去收网,他和陆全去码头扛活,家里也能多了一份收入。 李四喜下了船,儿子媳妇也没等他一起吃饭。 李婶拿了个空碗,夹了几块小鱼咸菜,又夹了三块猪大肠,算是给他留了菜。 李罐罐一口猪大肠下去,吃的满嘴冒油,还不忘记和他哥商量:“大哥,明日你带我去采苇叶呗,我也要卖钱买猪大肠。” 李坛坛夹了一块放在他娘的碗里,才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根本不想搭理李罐罐。 李婶没舍得吃猪大肠,大儿子夹给她的一块,她又夹到了小儿子的碗里,只用玉米饼子在大肠碗里沾了沾卤汁尝尝味道。 “对,明日我们家也去采苇叶卖。我和罐罐去采,你们爷俩架船收网的时候给我们带去河滩就行。” 李坛坛有些犹豫:“娘,这不好吧。” 刚吃了人家猪大肠,转眼就去抢人家生意? “那苇叶又不是他陆家的,他家能卖,我们家就卖不得?” 李婶有些生气,将碗里最后两块红烧猪大肠夹起,都给了李罐罐。 李坛坛这个儿子就好像不是她生的,一点都不像她李家的人。 李坛坛看了一眼冲自己伸舌头的弟弟,端起饭碗蹲到船头去吃了。 反正,他觉得这样做不对。 就算想去采苇叶,那也得和陆伯伯家说一声。 野码头这一片船头挨着船头,窝棚靠着窝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怎么好意思说话,还吃了人家那么好吃的猪大肠。 何况,他们七家原本就是一个村逃荒到这里,情感上比别的野船感情也要更好些。 月光里,陆家窝棚前站着他爹和陆叔,约莫是在说扛包的事情。 陆家的船头影影绰绰有个倩丽的身影,看样子好像是陆小青洗了什么东西在晾晒。 李坛坛慢慢往角落里轻轻挪了挪,他怕看见陆小青,怕看见她那双如水一般纯净的眸子。 好像那一双明亮的眸子,能倒影出他家的龌龊和不堪。 李坛坛知道他娘在给他看媳妇,他们打渔的人家,连个屋都没有,想找个顺心的媳妇,并不是很容易的。 前两年,他无意中听过爹和娘说话。 爹想让娘去陆家给他求娶陆小青,爹说小青长得好,性格温顺,手脚麻利女红也做的好,是个能过日子的姑娘。 陆叔陆婶也是个和气人,不是那种不好相与的。 偏偏娘不同意,娘嫌弃小青不好。 说她说话结巴,说她家没有男娃。 可他并没有觉得小青不好,就算小青结巴,他也想娶小青。 他只觉得自己又黑又穷,根本配不上像水一样温柔的小青。 现在,陆家两个男娃,也不知道娘会不会改变主意。 李坛坛心事重重,连刚刚吃进嘴里香喷喷的猪大肠也变了味一般。 如果娘能改主意就好了,他发誓,只要他能娶到小青,他一定对小青好,比他爹对他娘还要好。 想去采苇叶换钱的不单单李家一家,这个夜里,因为一份红烧肥肠都有些不安静。 大家都是穷怕了,难得有个能挣钱的法子,谁都想试试。 第23章:席草 天色未明,野码头已经有了些微的动静。 陆家起的最早的是陆小鲤,她起床的时候大家还在呼呼的睡。 陆小鲤轻手轻脚地上了船头,将炉子拎到屋棚前,引了火烧水。 再等一会,娘起来做饭,刚好热水也烧好了。 陆家的的渔船不算大,一个内舱分成前后,她们姐弟四个睡后舱。 晚上睡觉的时候撤了跳板,别人想上船也不太容易。 何况这里的船挨着船,有点风吹草动,隔壁的船上都能听见。 陆全两口子带着小五睡岸边的窝棚,只有刮风下雨的时候才会到船上挤一挤。 原本狭小的后舱就不大,现在,接了小四回来,姐弟四个睡一起,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觉得被窝里到处都是腿。 就这样,她们睡觉的地方也比爹娘睡觉的屋子要好上许多,。 陆家睡觉的屋子,说是屋子,不如说是个窝棚。 用破旧的木板树棍做墙,四周围着一圈苇席,搭上荒草摸上淤泥,就算是墙。屋顶更加简陋,用树棍搭个人字形,铺上苇席,再压上晒干的茅草,一层一层压实。 说是屋子,也只勉强能遮挡个风雨。 陆全原本家境也算不错,因为靠湖,好几户家境好的人家都有船。忙时种地,闲时打鱼,日子过的顺风顺水。 却未料到一夜之间庄子被大水冲垮淹没! 那几日他和妻子带着小青去岳丈家帮忙收稻谷躲过了一劫,等他们俩人驾着船赶回去的时候,整个庄子都淹没进洪水中,爹娘兄弟姐妹的尸首都没见着。 几十户人家的庄子,一场大水,只剩下包括陆全两口子的七户人家。 村里仅剩下的活口都是有船的人家,就这样,也不是每家都齐齐整整,能活下来的也就是运气好,洪水来的时候忙得快,上了船。 为了活命,几户人家只能一起抱团,在这一处野码头落了脚。 好在家家都有船,靠着打鱼,也能勉强度日。 说是勉强,也确实勉强的很。 这几年,这几户人家还没有一家能在岸上安家。 大家只能靠着平日里的积攒,东拼西凑在岸边搭个窝棚,算是有个遮风挡雨,能落脚的固定的窝。 就这样的窝,还是花钱买了地皮才许他们盖的。 不花钱,他们连个搭窝的地都没有。 天边微微有些发白,洗漱干净的陆小鲤带着外面的凉风,掀帘子进了船舱。 陆小青翻身坐起,欠身看了一眼船舱外面的天色:“这么,早?” “不早啦,我刚才可看见了,李家的船都走啦。”陆小鲤说着一把掀开陆小鱼身上的被子,“还不起来,李罐罐肯定去采苇叶了,我们再不去,就采不到苇叶卖钱啦。” 昨日,卖了苇叶买肉分钱,晚上又吃了猪大肠,陆小鲤兴奋的半夜都睡不着。 她计划好了,姐弟四个起床早些,多采几把,说不能卖到一百文也不是不可能。 小四却不同意,他说今日肯定不好卖。 陆小鲤不相信,为什么不好卖? 还有一日才是端午呢,应该更好卖才是。 陆小鱼和陆飖歌都被陆小鲤叫醒,两个人睡眼朦胧地洗脸擦牙。陆小青和陆小鲤两人撑着船,驶离了河道。 渔家的孩子,就没有不会撑船的。 自从陆家小四回家,为了小四能吃上米粥,陆全特意求了码头的管事去扛包。 扛包未必比打鱼挣的多,却要比捕鱼稳些,只要码头管事的不为难,起码日日能见到铜钱。 陆家这些年攒下的银钱,短短半个月就被陆小四吃药喝粥给花完了。 陆全不捕鱼,邱氏要照顾小五。陆家的船,就等于掌握在了小青小鲤姐妹俩的手里。 太阳升起,陆家姐弟采了粽叶到了码头市场。 这时候,满市场看去都是粽叶。 不但他们隔壁那个卖菜的大婶采了满满一大篮子的粽叶,就连和他们家在一个码头的七家,就有三家的孩子采了粽叶来卖。 蒋坝镇子不小,却也不算大,因为有个码头,南来北往的客商多。 临近端午,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家过节,码头上的船只比往日要少了一半多。 人少粽叶多,先开始还有人喊一文两大把,二文钱五把,现在一文钱三把也有人卖。 苇叶河滩就有,有船就能去,没有船的,河滩边那些小一些的苇叶也不是不能用。 陆家姐弟四个粽叶再好,也不过是河滩边的粽叶,蒋坝有船的人家又不是只有他们家。 昨日他家采了苇叶卖买肉买骨头,大家可都是看见的。 谁能不心动。 陆小鲤看着面前满满一篮子的粽叶,半日没卖出一捆,差点哭出声来。 就因为要多采粽叶,她天没亮就拉大姐小鱼小四起来。就因为她想多采粽叶挣银钱,小四却要去割席草,姐弟俩因为意见不同差点吵起来。 最后,还是大姐做主,她和大姐采粽叶,小鱼和小四去割席草。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篮子,小四拿走一个竹篮去割席草,她当时还怪过小四。 因为少一个篮子,就要少卖多少粽叶。 现在,面前的粽叶还是满满的一篮子粽叶,而小四他们的席草却卖出去一半了。 她真傻,怎么忘记了,包粽叶是要席草的呀。 席草这东西坚韧而有弹性,因为可以编席子,才被称为席草,端午的时候也会被人割来捆粽子。 就算卖不掉,拿回去给爹编席子,也不是不可以用。 “小四,” 陆小青身为大姐,见陆小鲤一副要哭的样子,心里不落忍,凑到了陆飖歌的身边:“卖,不完,怎么办?” 如果卖不出,那不就白辛苦了吗? 辛苦她们不怕,就是想想昨日卖了六十多文,今日无人问津,这种失落感,实在是不好受。 “谁叫你们不听小四的。” 陆小鱼气哼哼地嘟嘴:“小四让你们去割席草,二姐不听,还和小四吵,现在卖不掉就卖不掉,总不能我们回家自己包。” 其实自己包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们家穷啊。 哪有钱买糯米包粽子! 每年端午,娘只是用苇叶裹几个假的粽子,然后给她们姐妹三个一人煮一个鸡子,这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卖多少算多少。” 陆飖歌抽了一根席草衔在嘴里,一脸的无所谓:“卖不完我们就买糯米回去自己包。” 自己包,哪有糯米? 陆小鲤张嘴想怼,可在小鱼凶巴巴的目光下,又忍了回去。 是她没听小四话,现在席草好卖,粽叶却没人要,她有什么资格和小四呛呛。 就,心里憋得难受。 好想哭。 第24章:价格 眼看日头升了大半,市场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篮子一篮子碧绿的粽叶。 陆飖歌站起身,踢了面前篮子一脚:“走吧,出去转转。” 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强。 “好。” 陆小鱼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将她们没卖完的席草篮子先拎起来。 陆小鲤还在生气,陆小青看了一眼二妹,又看了一眼大弟,有些犹豫:“去哪?” 陆飖歌伸了个懒腰:“去卖席草啊。” “你们去吧,我和大姐在这里再等等。”陆小鲤心里难受的紧,却没有发脾气。 她只想,哪怕能卖出一文钱,也是好的。 其实她更想多卖一点,她还想给小鱼买一个带芝麻的烧饼。 上次李罐罐吃烧饼在小鱼面前炫耀,小鱼在她面前念叨了好几次,句句不离芝麻烧饼,句句却不提她想吃。 陆飖歌帮陆小鱼抬着篮子的另一边:“一起走。” 陆小鲤还想说她再守会,被陆小青扯了一下衣袖,又抿紧了嘴巴。 陆小鱼看了她们一眼,大概也能猜出二姐的想法,她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花环。今日因为二姐要多采苇叶,她们又要独自割席草,小四只在路上给她一人做了个花环,大姐二姐都没有。 在小鱼的心里,这是小四和她最好的感觉。 小四和她可是龙凤胎,是最好最好的姐弟俩,二姐不听小四的,她是一定要听的。 她是小四的好姐姐,永远都是。 见二姐还不愿意动弹,小鱼只能回头哄陆小鲤:“二姐,小四那么聪明,听他的总是没错的。” 陆飖歌看了一眼陆小鱼,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想法的,可没有实践,也不知道行不行,就没打算开口说。 有陆小鱼的无脑相信,大姐二姐不去就不去,她是无所谓的。 陆飖歌在船上养病的时候,都是小鱼在船上照顾他,顺便看着陆小五。 她们俩个感觉好,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去就去。”陆小鲤负气起身,反正在这里也卖不掉,不如跟着小四,说不定他有办法。 陆小青和陆小鲤抬起满满一篮子的粽叶,跟着小四和小鱼的身后出了闹哄哄乱糟糟的市场。 “先去那边。”陆飖歌指了往蒋家坝的方向。 蒋坝镇不大,却是一条长街,码头这边因为靠近闸口,有了市场才热闹,其实,码头离蒋家坝的镇子还是有不小一段距离的。 陆飖歌打听过,在镇子的中央,其实还有一个小菜市。 以前蒋家坝没有码头的时候,那里才是蒋家坝的菜市。 后来因为码头这边地方大,人流多,来往船商纤夫掌舵的多,也比其它地方热闹许多,慢慢的人都习惯来这边,那边真正的菜市反而人少了很多。 走到镇中心的市场,路上差不多用了小半个时辰。 果然菜市小而人少,摆摊的人也少。 当然,买粽叶的就更少。 和码头市场挨挨挤挤七八家,这里只有两家在卖粽叶。 一家是和他们隔壁大娘一样,卖菜顺便带着卖粽叶,另一家却有满满两篮子粽叶堆放在一起。 看见小姐弟四个抬着两个大篮子过来,两家卖粽叶的立刻警惕起来。 他们可也是从大市场那边挪过来的,刚过来卖了几把刚得意,却没料到又有人来了。 陆小鲤也以为他们是要换到小菜市卖,还在四处张望,想找个好一些的地方摆放篮子,却没料到小四和小鱼抬着篮子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另一个巷子走去。 这是要去哪? “小四,” 陆小鲤脚步略微一停顿就跟了上去:“我们要去哪?” 陆飖歌没说话,陆小鱼却不高兴地回首看了陆小鲤一眼:“二姐,你怎么那么多事?” 我多事? 陆小鲤被小鱼一怼,立马不高兴了,她怎么叫多事,问都不许问的。 这小鱼,现在的眼里越来越没有她这个二姐了。 陆小鲤不好冲小鱼发火,只能和陆小青告状:“大姐,你看小鱼。” “好了,别吵。” 陆小青抿了一下唇,想多劝说两句,却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口吃而没有继续说下去。 “卖席草送粽叶哦。” “买席草就送粽叶喽。” 陆飖歌进了巷口张嘴就开始吆喝,清脆的童音带着点稚嫩的软糯,这吆喝,听上去就有了一种小孩扮家家酒的感觉。 买席草就送粽叶? 这奇怪的叫卖方式,引得好几家人探头张望。 见有人开门,陆飖歌就乐呵呵地问道:“大嫂,您家要包粽子不,买我们的席草就送你粽叶。保证你用了我们家的粽叶和席草,包的粽子个顶个的好吃。” 这孩子,人不大,说话声音却脆甜脆甜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有好奇的张口问道:“席草也有人卖?” 有人打听就好,陆飖歌就怕无人问津,自己连停下来的借口都找不到。 只要有人询问,就会有人围观。 只有有人买,就会有人心动。 哪怕同样的价格,只要围得人越多,卖出去的几率也就越大。 陆飖歌放下篮子,一手抓两把席草,一手抓一把粽叶:“席草一文钱一把,买一把席草送两把粽叶。这三把,只要一文钱,便宜吧。” 说着,咧着大嘴,露出大白牙傻呵呵的一笑,看上去是个憨厚朴实的孩子。 昨日里,可是一文钱两把粽叶呢。 今日,她可还多送了一把席草,虽然,席草来的比粽叶还容易。 可缺者为贵不是。 席草一般在小满至芒种之间收割,这个时候正是席草收割的季节。 好多人家为了编草席,早早割了回去晾晒,市场上卖粽叶的无数,卖席草的竟然是一个都没有。 论贵贱,席草确实没有粽叶值钱,陆飖歌在市场卖的时候也是卖的一文钱两把。 反而是席草好卖,粽叶无人问津。 有位大嫂动了心,她去买菜的时候可是看见的,苇叶也要一文钱两把,还不加席草。 如果在这里买,二文钱,就能买四把粽叶,两把粽叶。 “这也太贵了吧。” 说话的人上手翻了翻陆小鲤她们抬着的篮子,见粽叶宽大干净,席草柔韧修长,心中是满意的。却习惯地还下价格:“二文钱,你给我三把席草六把粽叶。” 陆小鲤没说话,扭头看了一眼陆飖歌。 这一次,她聪明地抿紧嘴巴,坚决不开口。 她是明白了,只要跟着小四,就绝对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 至于价格,当然是小四说了算。 第25章:怂货 “那可不行。” 陆飖歌指了指身后的小菜市:“那边菜市一文钱卖两把粽叶,还没有席草送。码头那边席草是一文钱两把,要买粽叶,还得另掏钱,我这个价格已经是蒋家坝最便宜最便宜的啦。” 九岁的孩子,声音还很软糯清脆,雌雄不分,不看他黑乎乎的小脸蛋,只单听声音,还是很让人心生欢喜的。 “哪便宜,你卖给我的就很贵。” 大嫂是诚心想买,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和一个孩子讨价还价。 “不贵啦?我算给您听。” 陆飖歌好似没料到大嫂会嫌贵,他伸出泛黄却不脏的手指123321地数着,半天也没算清,要怎么卖才划算。 一旁有看热闹的大娘笑道:“小哥儿,帐可算清啦?这次大娘就给你做个主,你就两文钱两把席草,再送六把粽叶吧,刚刚好。” 这一把席草约莫可以包三把粽叶,席草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要多了反而浪费。 陆飖歌瞪大眼睛,有些小机灵地说道:“可,可是粽叶贵,席草也不便宜啊!” 那神情,就好似别看我小,你就想骗我。 惹得说话的大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把它们分开卖呢?” 这问题陆飖歌会答呀,她很老实的模样:“因为我是从码头那边来的,那边好多粽叶,可是没有一家卖席草的哦。” 所以,我才卖席草送粽叶啊。 不然,我的粽叶卖给谁呢? 看,我多聪明。 “哈哈哈……这孩子……” 大娘没忍住在陆飖歌的脑袋揉了一把:“你就说,两文钱买你两把席草,再送六把粽叶行不行。行的话,大娘也买两文钱的。” 无怪乎大娘说话爽气,她这一辈子都是在水上漂的,行船、撑篙、拉纤、摇撸、打帆……就没有她没做过的活计,这几年也是家里买了大船,日子越来越好,儿孙也大了,她才能闲下来住到岸上享享清福。 见大娘这么说,陆飖歌露齿一笑,很爽快地点了一下头:“行,那就两文钱两把席草,再送六把粽叶。” 说完,陆飖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吱吱呜呜解释道:“我们不是不多送粽叶,是因为昨日,我们的粽叶还卖一文钱两把呢。今日要是粽叶便宜卖了,昨日买我们粽叶的人见了,是要不乐意的。” “那也不对呀。”准备买席草的大嫂笑道,“你现在等于一文钱卖我三把粽叶,还送一把席草,和昨日比,岂不是便宜很了。” 陆飖歌立刻打蛇随棍上:“对呀,对呀,我说很便宜啦,你们还说要再便宜。” 大嫂非不放过她:“是便宜没错啦,那我多买两文钱的,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你这样卖不是让昨日的客人吃了亏吗?” 陆飖歌忙一本正经脸:“没有吃亏哦,昨日我卖的粽叶,今日我卖的席草啊,怎么能一样呢。” 小小的人儿小脸黢黑,却细眉大眼,很是俊俏。 这样活泼聪明且长得好看的孩子,似乎长到了这群大娘大嫂的心里去。 黑点怕啥,小镇靠湖,孩子们几乎都在外面疯玩,几乎没几个孩子不黑的。 “哈哈哈……” 看热闹的大娘大嫂们忍不住乐了起来,就连刚才说话的大娘也忍不住笑着扯了扯陆飖歌的小抓揪:“你这个小娃子,还挺聪明的嘛。给我拿四文钱的吧,包几个粽子等他们爷几个行船的时候路上吃,到时候养在清水里,也能放几日。” 听大娘这么一说,其余几个大嫂也纷纷围拢过来。 “那我拿两文钱的席草和粽叶。” “我也要两文钱的,可得给我挑好了,破了可不要。” “那我也买一文钱的,省得家里孩子看你们家孩子吃粽子眼馋。” 这一片,都是家里行船的。 虽然也是行船的,和陆全的小渔村却是不同的。 他们这一条巷子四通八达,差不多住了二三十户人家,几乎家家有货船,跟着船队来回运送货物,虽然辛苦,却挣得也多。 家里的女眷和孩子就住在岸上,也不怕风吹雨打。 这是邱氏最向往的生活,家里有大船,岸上有房屋,生活有保障。 出了这一片的巷子,陆小鲤还忍不住回头再看。 小四卖粽叶的时候可没闲着,一直在和那些大娘大嫂拉呱,她听到了,这条巷子,也是行船的人家。 可人家行船的和她们家打渔的又不一样,两文钱的粽叶说买就买,那些跑来跑去孩子,衣服也要比他们这些渔船上的孩子穿的好上许多。 起码,补丁没那么多。 姐弟几个刚刚转出巷口,一群孩子从巷子里冲了出来。 原本并不算宽敞的道路,立刻变得的狭窄起来。 陆小青吓得慌忙往旁边避让,还不忘记顺手将走在路中的陆小鱼往路边拖了一把。 就连陆小鲤和陆飖歌,也都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就算这样,七八个孩子冲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人狠狠地撞了陆飖歌的肩膀一下。 撞得太狠,陆飖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出去。 如果不是她及时扶住路边的墙壁,可能这一次,真的要被人撞了个狗吃屎。 “没长眼睛吗?” 撞人的男童约莫十来岁,不但不道歉,还瞪着一双大眼凶巴巴地欺向陆飖歌,抬手就推了她一把,“你瞎呀。” 这小子就是奶奶夸赞不停的那个卖席草的吧,夸他就夸他,奶奶竟然还拿他和这小子做比,竟然说他只知道玩闹,还不如一个矮墩墩的小黑蛋。 “明明是你先撞人的。”不等陆小鱼跳出来,先跳出来的竟然是陆小鲤。 撞人的男童牛眼瞪得越发大了起来,抬起的手还没落下,又指向陆小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撞她啦。” “我……” 没等陆小鲤反驳,陆飖歌上前一步挡在陆小鲤面前:“抱歉,是我没注意。” 男童没想到陆飖歌会道歉,他错愕地微张嘴,上下打量了陆飖歌半天,最后挫败地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怂货。” 几个围拢在一旁的几个男童立刻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哈哈哈哈……怂货。” 第26章:打架 怂货。 这话,可没人爱听。 陆小鲤气得又是跺脚又是挽袖子,恨不得上去和那几个男童撕吧一顿。 就连平日里温温柔柔的陆小青都怒了,上前几步挡在陆小四面前:“你,你们……” 她自小口拙,越急越说不出话来,只气的浑身发抖。 “我们怎么啦?” 撞人的男童一看就是这群孩子领头,他原本只是有些不服气。 没想到,这姐弟几个比他还横。 陆小鲤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挡在前面的陆飖歌扒拉到身后:“没怎么,有本事来打一架,看谁厉害。” 她在野码头,可是最凶悍的小渔娘,像李罐罐那种淘上天的孩子,看见她也乖的很。 打架,她陆小鲤就从来没怕过。 “哈哈哈……打架,就你?”男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伙伴,“我不和女娃子打架,要打,叫你身后的那个小怂货来。” 不是他看不起他,就那小子瘦斤八两的样子,他一个人能打他三。 被陆小鲤扒拉的差点摔一跤的陆飖歌无奈地撇嘴,她并不是很想打架呀! “我大弟身体不好,他不会和你打架的。” 这次,陆小鲤也不叫陆飖歌小四了,而是很护犊子地叫了大弟。 开玩笑,小四的命可是捡来的,别说打架,磕着碰着都不行的。 做姐姐的,不就应该保护弟弟吗? 一直没说话的陆小鱼用手指捅了捅陆飖歌的腰眼,小小声问道:“你行的吧?” 布店门口,她可看得清楚的很,小四是会打架的。 陆飖歌回头默不作声地瞅了陆小鱼一眼,这个时候你问我行不行?我能说我不行吗? 见陆飖歌没吭声,陆小鱼有些心虚:“要不,你把刀拿着?” 她们去割席草,是带了刀的,不过被压在了篮底,被厚厚的席草盖着。 “不用,我们只是打架,又不是杀人。” 陆飖歌推了一把陆小鱼,“你护着些大姐。” 别看她们几个属陆小青最大,在陆飖歌的眼里,陆小青大概就是战五渣,做饭洗衣管小五行,碰上和这群孩子打架,陆小青可能还不如比她小好几岁的陆小鱼。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领头的男童学着家里兄长的样子,捏了捏手指的关节。 每次,他几个哥哥捏手指关节都会噼里啪啦地响,他一直觉得打架时候这样做很酷。 没想到,轮到他捏,手指都快捏断了,连个响声都没有。 好气! “小四你去。” 陆小鱼攥紧手中的空篮子,抬着下巴一脸的傲气,“别下手太狠,明日过节呢!” “小鱼,你,不许胡,胡闹、” 陆小青急了,也顾不得自己的口吃,忙开口阻拦,“小四,不,不能,打架。” “呀……是个小结巴呀。” 鼻涕男童抬手指着陆小青,大声地喊起来,他的那群小伙伴立刻哄笑起来。 “呦,呦,小结巴,小结巴……” 他们还很小,并不懂骂人不揭短的道理,反而因为陆小青的结巴,越发地张狂起来。 狗东西。 没等陆小鲤暴起,一道身影窜上去抬腿就是一脚,只听“砰”一声,开口的男童被一脚踢倒。 陆飖歌右脚落地,左脚又扫向笑声最大的另一个男童。 只一个起落间,八个男童已经倒下去两个。 陆飖歌抬腿的时候,同样脾气急躁的陆小鲤也合身扑了上去,薅住一个男童的头发就打。 “我和你们拼啦。” 竟然敢嘲笑她的大姐,别说陆小鲤,就连陆小鱼也忘记了陆飖歌叮嘱她的话,要看好大姐。 陆小鱼手中的空篮子都来不及放下,兜头就将一个站在一侧的男童兜头套住,按到在地骑上去就打。 四打八,一看就处于弱势。 可打架也并不是人多就能赢,惯来都是狠得怕愣,愣得怕不要命的。 陆小鲤狠的话,陆小鱼就是愣的,而真正不要命的不是最先冲上去的陆飖歌,而是大家都要保护的陆小青。 只要看见哪个妹妹或者弟弟吃亏,她立刻就哭着上去又是抓又是挠非把人家薅下来不可,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 反而是陆飖歌,孩童的身子,却有个成人的芯子。在和这几个孩子打架的时候,她要比三个姐姐收敛的很多。 说是收敛也不尽然,毕竟她从小生活在福利院,为了不被人欺负,还是学过几年拳脚功夫的。 用福利院院长陈妈妈的话来说,不求你学了有多大的用途,起码在危险的时候,能有自保的能力。 和几个整日在街头巷尾胡混的会点野路子的孩童比,陆飖歌下手是快而准。 只要她抓住一个,立即就撂倒。 开始的时候,姐弟四个还是各打各的,没打几下,大家的默契就上来了。陆飖歌这边刚把人撂倒,那边陆小鱼或者陆小鲤就扑过来,一顿乱拳打伤小师傅。 约莫也就半刻钟的时间,八个男童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撂倒在地哼哼唧唧不敢起来。 而陆家小姐弟四个却站得溜直,陆小鲤还有些气呼呼的意犹未尽,陆小鱼已经是一脸的这么多人,竟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的那种莫名骄傲。 只有陆小青,只紧紧攥着拳头死死盯住几个被打的男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混战中陆飖歌的鬓角被人抓了一把,停下来的时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抬手抹了一把连血迹都没有。 再看三个姐姐,也就头发散了,身上的衣衫有些乱,其余的看上去还好,她才放下心来。 陆飖歌抬脚踢了踢领头的男童:“还打吗?” “不,不打了。” 男童默默地收回腿,委屈巴巴地翻身坐起:“我,我就是,就是想吓唬你们,根本没想和你们打架。” 他虽然在巷子里整日的惹猫逗狗,可这么被按住打的还是第一次。 不说打得过打不过,就这被几个女娃按住打的丢人样,就这一次,他已经是永生难忘了! “陈小八,你怕甚。” 鼻涕男童因为见天的流鼻涕,鼻子下面都快烂成了两道沟,就这样,他还不服气地冲着领头的男童吹鼻涕瞪眼,“等你几个哥哥回来,去把他家的船都给砸了去。” 陆飖歌猛地看向鼻涕男童,他怎么知道她家有船的? 打架的时候陆飖歌没多想,只以为不过是几个孩童的矛盾,打一架就好了。 现在听到鼻涕男童提起砸她家的船,她的后背竟然密密地起了一层细汗。 第27章:别吵 “徐二狗,你给我闭嘴。” 别看陈小八他还是个孩子,可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 打不过女娃娃已经够丢人了,他们人多还打不过人少的,这事他怎么有脸出去说,以后在鱼头鱼尾两条巷子他陈小八还这么混? 一骨碌爬起来,学着陆飖歌,陈小八用脚踢了陈二狗一下:“走了,连个女娃娃都打不过,丢不丢人。” “我……” 陈二狗委屈的要死,是他打不过吗?明明是大家一起打不过好不。 “好啦。” 眼看自己完美地甩锅,陈小八也不给陈二狗解释,狠狠瞪了陈二狗一眼,将他到嘴的话给瞪的咽回去。才有模有样地冲着陆飖歌一抱拳,“这次是我陈小八不对,以后你要是来鱼头巷鱼尾巷卖东西,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报我陈小八的名字。” 如果陈小八不是穿着粗布衣衫,扎着总角,这架势,还是很有几分江湖少侠的味道。 可惜…… 陆飖歌强忍住内心的吐槽,学着陈小八抱拳:“那就说定了,以后我要是来这边卖东西,就找你们几个小兄弟帮忙。如果我姐姐她们……” 陈小八立刻接口:“我们是兄弟了,以后你姐姐就是我姐姐。” 陆家三姐妹齐齐皱眉,这样的弟弟,她们一个都不想要。 对于这么上道的陈小八,陆飖歌还是挺喜欢的。 不过,喜欢归喜欢,有一件事,她还是要问清楚。陆飖歌冲着陈小八客气地点头:“你们先走。能不能把他留下,我有话问他。” 陈二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留下来,他只能看着往日的几个兄弟一溜烟地跑了。 说好的兄弟情呢? 陈小八并没有跑远,而是到了巷子口站了下来。 距离不远不近,既听不见他们说话,也能看见陈二狗。 陆飖歌问陈二狗:“你说要砸了我家的船?” 陈二狗吓得腿都哆嗦了:“我,我胡说的。” 陆飖歌冷着脸:“你怎么知道我家有船?” 陈二狗:“上次我去野码头和李罐罐他们玩,看见你姐姐在船上熬粥的。” 那次是他和几个野码头的孩子打架,追着他们跑,跑到了野码头。 穷人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 在陈二狗眼里,野码头就是又穷又脏的地方。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野码头看见有人在熬白米粥。 白米粥霸道的香气飘荡在野码头的上空,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面对野码头的那些孩子的自信究竟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小破船的人能吃上白米粥,而他们家船更大房子更结实,想吃个白米粥还要等过年过节呢? 这是陈二狗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是他对陆家姐弟印象深刻的原因。 一直到和陈小八一群熊孩子分开,陆小鲤还有些没回过味来。 “他们就这么走了?” 打输了不应该哭着喊着找自己的爹娘哥姐来帮忙报仇吗? 怎么就这么算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陆小鲤还有另一件事情要问小四。 “你为什么要和他们道歉?明明是他们撞人的。” 她有些耿耿于怀陈二狗他们说陆小四怂的那句话。 陆飖歌略微思索了片刻,才明白陆小鲤问的是打架前她和陈二狗道歉的事情。 “我知道是他们撞得人,可我也不想和他们打架,所以才道歉的。” 虽然,后来还是打了一架。 “不想打架就道歉,难怪他们说你怂。” 陆小鲤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可她知道了小四会打架就越发觉得不理解,为什么小四会打架还要道歉呢? 她就是那种明知道打不过,也要上去和别人拼命的那一种。 陆飖歌抬头,迎着阳光微微眯了眯眼:“打得过的架叫打架,打不过的架叫找虐,傻子才会送上去挨揍。” 陆小鲤不顾陆小青的拉扯,气哼哼地嚷道:“可是,你明明能打过的。” “可是没打之前我也不知道啊。”陆飖歌说着还无奈地摊手。 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让原本气势汹汹的陆小鲤顿时哑口无言,和这样的人发脾气,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般,让人不但无力,还十分的郁闷。 “好啦。” 陆小青终究忍不住,用力扯了陆小鲤一把开了口,“别吵。” “就是,有什么好吵的。” 就连陆小鱼也站到了陆飖歌的一边,“我们只有四个人,他们八个人,还都是男孩子,明知道打不过还打,不是傻是什么?” “好,就我傻,就你们聪明。明明能打过还道歉,难怪别人骂你怂。” 陆小鲤气咻咻地拎着篮子跑在了前面,就算这次打赢了,也没让她很高兴。 陆小青:“小鲤。” 陆小鱼:“二姐。” 两人的声音又尖又急,终究让已经跑在前面的陆小鲤停顿了一下。 她也不想这样说小四,可她就是生气,小四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怂,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 爹娘还说,以后大弟和小弟就是她们姐妹三个的靠山。 这样的靠山,要来何用。 陆小鲤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她才没哭,她就是觉得风有点大,吹的眼睛有点酸涩。 “是我的错。” 身后的陆飖歌在陆小青和陆小鱼都开口后才慢慢开口,“我是唯一的男孩子,如果我不能保证姐姐们的安全,那我宁愿做个怂货。”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一下让原本要对着陆小鲤说教一番的小青小鱼哑然。 就连原本气势汹汹地走在最前面的陆小鲤也停下了脚步,她站直身子,迎着太阳微抬着小脸。 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晶莹的泪水连成串一般掉了下来。 她其实不想哭的,可小四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让她突然很难过很难过。 在小五没出生,小四没回来之前。 家里因为没有男娃,她们姐妹三受到过多少次的嘲弄,就连娘,也会偷偷躲在一旁默默落泪。 家里没有男娃,是很被人看不起的。 是别人嘴里的绝户头。 她从来没觉得男娃有什么用,男孩子会撑船,她也会,男孩子会捕鱼她也会。 除了不能像男娃一样站着撒尿,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比不上那些只知道尿尿和泥巴放屁崩坑的熊男娃。 可这一刻,陆小鲤有些迷茫了。 小四,宁愿被人骂做怂货,也不打架,是因为要保护她们吗? 也对! 谁说一定要打得头破血流的保护才是保护。 第28章:后悔 “下次……” 陆小鲤抹了一把泪,转身又去瞪陆小青,“下次要是打架,你躲开一点。” “我……” 没等陆小青说话,陆小鲤又冲着陆飖歌瞪眼,“还有你,冲那么快干嘛?要是他们手里有石头或者棍子怎么办?” “还有你。” 这次陆小鲤无差别攻击,连陆小鱼都没放过,“你为什么怂恿小四打架,他要是不会点功夫,被人打伤了怎么办?” 看着凶巴巴的陆小鲤,大家难得地保持沉默,没有吭声。 其实,打架的时候,冲得最猛,打得最凶的就是陆小鲤。可现在她这样训大家,大家却一点没生气。 “二姐。” 陆小鱼抱着陆小鲤的胳膊使劲摇了摇,“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昨日就知道小四会打架啦。” 面对陆小鲤怀疑的目光,小丫头手舞足蹈,将昨日在布店陆飖歌把罗掌柜绊倒的事情说了一遍。 为了让两位姐姐深切地感受到小四的厉害,陆小鱼还稍微修饰了一下,把原本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夸张地渲染了一遍。 如果陆飖歌不是当事人,她都有些怀疑,那个在陆小鱼口中很厉害很厉害的陆小四,到底是不是自己。 “真的吗?” 陆小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小四这么厉害的吗,连罗掌柜都敢打? 虽然她已经和陆小四一起打过架,也见证了陆小四的厉害,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看见的。 因为有陆小鲤这人的捧场,陆小鱼越发的兴奋起来,小嘴嘚啵嘚啵地说个不停。 只有陆飖歌,边走边偷瞄着没有说话的陆小青。 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从陆飖歌在陆家的小窝棚里醒来,她就没见过陆小青生气或者发怒的样子。 陆小青不像陆小鲤,高兴不高兴都放在脸上。她一直都是温柔的细心的,让弟弟妹妹都非常喜欢的大姐。 看她低头一声不吭的样子,大概是生气了吧? 陆飖歌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一点都没留意到大姐情绪的小姐俩,低头下头踢踢哒哒地跟着不吭声。 唉!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姐解释,自己并不是小鱼口中那个会打架的陆家小四啊。 她真的不喜欢打架啊! 她只是会一点,真的只是一点点的自由搏击而已。 走着,走着,陆飖歌的衣襟被两根细细的手指捏住。 “小四。” 陆小青酝酿了半日,才冒出一句,“别打架。” 她从小就乖,今日跟着小四她们打一架,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当时,她怕弟弟妹妹受欺负,才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的。 事后,她却是越想越害怕。 如果,她们打不过那几个熊孩子,如果小四或者妹妹们被打伤…… 如果…… 陆小青不敢往下想,任何一种结果都是她不能接受的。 “大姐,别怕,我不会随便和人打架的。” 如果不是因为陈二狗嘲笑陆小青是结巴,她和陆小鲤她们都应该不会动手的。 陆小青还在纠结:“可……” 陆飖歌空出一只手,牵住陆小青的手:“大姐,我向你保证,只要别人不欺负我们全家,我保证不先和别人动手。不过,大姐你也别害怕,我们不惹事,也不能怕事……” 陆小青原本就口拙,此刻越发不知道怎么去劝说,只心疼地看着陆小四被抓出红痕,有些破皮的额角,低低地应了一声:“我不怕。” 看着柔弱的大姐,陆飖歌的心头微微有些发堵。 她很喜欢陆小青的温柔善良,可在这艰难的世界里,有时候还是需要像陆小鲤这种生死不怕不服就干的性子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大姐太柔弱良善了些! 姐弟四人拎着篮子在各个巷子又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剩下小半篮子的粽叶没有卖完。 “小四。” 陆小鲤看着篮子里剩下的苇叶,心里有些不得劲:“这些剩下粽叶怎么办?” 现在没有蒲草了,这些粽叶怕是更不好卖了吧。 如果昨日她多采点粽叶,就能多卖点钱。 如果今日她听小四的,去割席草,那么也能多卖点钱。 如果她们当时怂一些,不和那些熊孩子打架,也许也能多卖些。 总之,苇叶没卖完,陆小鲤就是一个大写的后悔。 “卖不掉就不卖了。” 陆飖歌并没有觉得这些苇叶卖不掉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不,要不……” 陆小鲤期期艾艾,半天才说出心里的想法:“我们去丁大娘他们那边的巷子看看。” “那可不行。” 陆飖歌有她自己的想法:“昨日我们可是一文钱两把卖的,今日都一文钱三把还送席草,去了怎么卖?” “就这么卖呀,没有席草,就便宜点卖粽叶就行了。” 陆小鲤有些想不明白:“趁今日还能卖动,赶紧卖完啊!” 明日可是端午了,到时候谁还卖粽叶。 谁家不是前一天晚上包了粽子,放锅里用柴火慢慢熬。等明日端午,一早起来就可以吃上了。 “小鱼,你说。” 陆飖歌今日嘴巴就没停过,虽然在刚才的巷子已经喝过水了,可话说多了,还是觉得嗓子有些干痒。 现在,她不想说话。 陆小鱼闻言一愣,随即眼睛骨碌碌一转:“我们昨日卖给丁大娘她们一文钱两把,今日再去,二姐,你说卖多少合适?卖一文两把没人要,卖一文钱三把,那丁大娘她们会不会觉得不高兴。总不能,我们还要把昨日多卖的铜钱再退给她们吧?” 丁大娘昨日还给她们一挂肥肠呢,难道吃进肚子里的肥肠也要还给人家? “那可不行。” 听说要退钱,陆小鲤立刻急了。 到手的铜钱,哪有再让她退掉的道理。 那还不如不卖,直接拎回家呢。 “就算我们卖一文钱三把,也不会有人要的。” 陆飖歌说着从怀里掏出钱袋,在三姐妹的面前晃了晃:“你们要不要数数今日卖了多少铜钱吗?” 听说数铜钱,陆小鱼的眼睛立刻亮了。 她也想数钱钱。 “数什么数。” 陆小鲤一把将钱袋按住,警惕地看向四周,压低声音吼了陆飖歌一句:“回家再数。” 也不怕被人瞧见抢了去。 “回家可没有得数了哦。” 陆飖歌顺势将钱袋又塞了回去:“现在,我要去买糯米,回家包粽子去,这样,我们采的粽叶就不会浪费啦。” “买……买……买什么?” 陆小鲤都结巴了,糯米,那得多金贵。 原本糯米就比粳米贵一倍多,这两年粳米的价翻倍,糯米就更不用说了。 糯米,那是他们家能吃得起的东西? 第29章:咕咚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鹰。 清晨的野码头是热闹而忙碌的,大部分人家撑了船去收网,今日是端午,早些收网早些去集市,说不定今日的鱼价能多卖几文钱。 码头上现在只余下三条船,一早陆全和隔壁陈平安收了渔网就去了码头扛包,只等今日太阳出来,将渔网晒一晒补一补。 还有一艘船是李罐罐家的,李罐罐爹李四喜和李罐罐的大哥李坛坛收了渔网就去钓鳝鱼去了。 节日的时候,来福顺收鳝鱼的价格都要比平日高个几文。 一大早,陆小鱼就盘在船头抱着家里的木碗,面对着李罐罐家的渔船不挪窝。 她家昨夜上包了粽子,放在锅里煮开,又留了底火在锅里闷了一夜,一早揭开锅盖,香气四溢。 粽香夹杂着野鸭蛋的香气,将整个野码头都笼罩在其中。 现在的陆小鱼手上戴着串五彩绳,怀里抱着木碗,木碗里放着粽子鸭蛋盘腿坐在在船头,就是在等李罐罐从船舱里出来。 她要让他看看,她有粽子,咸鸭蛋,还有最漂亮的五彩绳。 嗯,这辈子,她不但没吃过白糯米包的粽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五彩绳。 日头一点一点升起,李婶熬好了玉米碴子稀饭,扯着嗓子叫了两声李罐罐。 最后,还是李婶亲自跑进船舱,扯着李罐罐的耳朵,才将他从床上给拖起来。 李罐罐被他娘从被窝里拖出来,睡眼朦胧地赤、果着身子,光着腚站在船舷边,对着河水刺啦啦就是一大泡热尿。 尿完尿,李罐罐打着哈欠往船头走,一不小心瞄到了对面船上的陆小鱼。 见陆小鱼双目炯炯,就算是看见他尿尿也一副没羞没臊的样子。 李罐罐立刻跳脚:“小鱼你羞不羞,看人尿尿。” 乡下孩子,自小都是一起光腚和泥巴长大的,彼此之间一直都是坦诚相见的。 只有陆家的女孩子,自小就算条件再差,邱氏也要给她们缝制一身褂裤穿好才许出门。 这也是李罐罐总是针对陆小鱼的原因,为什么大家都差不多,我光腚你却要穿衣服。 “哼……” 陆小鱼傲娇地一甩头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跟个蚯蚓一样,丑死啦。 原本两家船是靠的最近的,昨日李婶和李罐罐拎了一篮子没卖掉的苇叶回来就将船摇到了张三哥家的另一边。 李罐罐出来撒尿的时候就在船舱边上,背对着陆小鱼,中间又隔着张三哥家的船,陆小鱼未必看见他尿尿了。 可李罐罐和陆小鱼积怨已深,从一个烧饼开始到前日,两人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 能奚落一下陆小鱼,李罐罐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李罐罐还想叫,最好把那群整日一起疯跑的小伙伴都叫出来,大家一起嘲笑陆小鱼才好。没料到,陆小鱼根本不搭理他,抬手撸袖,露出系着五彩线的右手。慢慢从怀里的碗中拿出一个咸鸭蛋,看了一眼又闻了闻,放了回去,再拿出一个粽子。 咸鸭蛋?粽子? 李罐罐的眼睛都直了,野鸭蛋他们家也有,只要运气好,去河滩里多跑几次,总能捡几个野鸭蛋回来。 可陆小鱼刚刚拿出来的除了鸭蛋,还有粽子。 那可是他们家从来没有过的。 李罐罐揉了揉眼,踮起脚尖努力想看清楚陆小鱼手中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粽子。 他是有些不相信的,凭什么她家吃了肥肠后又有了粽子。 那个是假粽子吧。 肯定的,肯定是假的。 穷人家过端午,没有糯米,就用粽叶裹几个空粽子放在野菜锅里煮煮。 这样,野菜粥里沾了粽叶的清香,也算图个过节的意思。 李罐罐还没有开口,就看见陆家小四也端着个木碗,一屁股坐到了陆小鱼身边。 “小鱼,你怎么不吃啊?” 陆飖歌没叫过陆小鱼三姐,陆小鱼也没在意过这个。 陆飖歌将手中剥开的粽子举到了陆小鱼的面前:“尝尝我的。” 白白的粽子,里面隐约可见微微的红点,不是红豆就是红枣。 在清晨的阳光,包着红豆的白米粽子泛着诱人的光芒。 李罐罐的眼里再无其它,只觉得自己怕是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粽子。 “你吃吧,我有。” 陆小鱼给她看碗里的粽子,她有,只是舍不得剥开,舍不得吃。 陆飖歌往陆小鱼的嘴边又递了递:“你尝尝我的,娘在里面包了红豆,刚刚我还沾了一点红糖,可香可甜啦。” “咕咚。”李罐罐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陆小鱼还想拒绝,瞥见直了眼的李罐罐,她忍不住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糯米的鲜甜,夹杂着粽叶的清香,陆小鱼做梦一般,浅浅地咬了小小一口。 唔,香糯软甜。 陆小鱼形容不出来嘴里的感觉,就感觉整个人恍惚是漂浮在云端一般。 这日子,过得跟做梦一般。 “咕咚。” 对面的李罐罐看着陆小鱼在那白白胖胖的粽子上咬了一口,忍不住又咽了第二口口水,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落了下来。 陆小鱼吃粽子啦,是真的粽子。 粽子啥味啊? 有红豆,还沾了红糖,那必定是甜的! 李罐罐心里不由开始暗暗恼恨自己,当时娘给他买了个烧饼,如果他要是舍得,给陆小鱼揪一块小的尝尝味。 现在,陆小鱼一定也会让他尝尝粽子的味道。 小时候,他在野外捡了野果子吃不完送给陆小鱼吃,陆小鱼转头家里炸小黄鱼,也会给他两个。 他们原本是好朋友来着的! 陆飖歌见陆小鱼咬了一口粽子就在发呆,也不再继续劝。 粽子大家都有,一人一个。 昨日卖席草和粽叶的钱都被她买了糯米,三十七文钱,只买了半斤不到的糯米,并一小把红豆。 就这,还被陆小鲤抱怨了一路。 最后,还是被陆小鱼怼了一句:“你要是心疼钱,那就别吃粽子,等下次挣钱了我给你补上你今日的铜钱行了吧。” 陆小鲤才悻悻地闭嘴。 她也想吃粽子啊,可她更心疼被小四花掉的三十七文铜钱。 小四怎么这么败家呢,昨日还剩点,今日竟然一文也不剩。 陆飖歌一口粽子,一口鸭蛋,吃完手中的粽子和鸭蛋,见陆小鱼还抱着个碗呆呆不动,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 “吃啊,你怎么不吃。” “我,我舍不得吃。” 陆小鱼看着手中的粽子,眼眶里隐约有泪光闪动。 小四回来后,好像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这两日她就像做梦一般。 这一刻,她只想这梦能做得久一点,永远也不要醒来。 第30章:相信 去年冬日,家里没吃的。 陆小鱼和大姐二姐饿了就喝热水,也不敢吭声,姐妹三个整日就蜷缩在船舱里尽量不动,不动就能省一些力气,肚子也不会饿的那么快。 隔着一道帘子,躺着她们的娘和弟弟。 弟弟已经快一周了,因为没吃的,连爬都不会爬。还有娘,饿的连奶水都没有了。是爹破冰下水摸了鱼回来,让家里几口人又熬了两日。 可后来,就算破了冰,也难抓到鱼虾,更不要说有钱去买吃食了。 爹爹连夜冒雪去舅家借粮,半夜喝了一大瓢热水走的,到了第二日夜里还没回来。 她饿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娘身边的小弟弟哭声越来越小,最后连声都没有了。 二姐说,她好像看见有个白胡须的老仙家,说来带她去天上看看。 大姐问,天上好看吗? 二姐说,她还没看见呢,就饿醒了,等会再睡着了,老仙家再来的时候她再仔细看看。 她也想说,让二姐等老仙家来的时候带上她,一起去天上看看,天上肯定能有吃的。 吃啥都行,她不挑,只要能让她吃饱。 不,哪怕让她吃半饱,能有一口粮就行。 可小鱼已经饿的没力气说话,只能软软地躺着,等着二姐说的老仙家来接她们。 后来,爹冒雪回来了,带回了粮,还有香甜的点心。 爹熬了稀粥,先用米汤喂了小五,然后是娘,然后是她,二姐大姐。 最后,爹用水将熬米汤的锅子冲了冲,自己也喝了一碗。 陆小鱼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喝的米汤,粘稠的米汤吃进嘴里的时候,她幸福的想哭,可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还有那几块点心,她也分到了一块。那时候,她以为,那大概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就是死,也值得了。 后来…… 后来小四回来了,小四说苇叶能卖钱,真的就卖了钱。家里吃了肉,还包了粽子,小四还给她和小弟花了一文钱买了两根五彩绳。 原来,世上好吃的不止是米汤点心,还有用辣子爆炒的肥肠,有用黄豆炖出来的猪脚大骨头,还有用糯米红豆包出来的粽子,配上流油的咸鸭蛋…… 陆飖歌见陆小鱼的脸上又泪水滚落,慌忙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吃吧,吃吧,趁热吃。等下次挣钱了,我再给你买马蹄酥,买杏仁糕……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怎么就哭了呢,这粽子不是还没吃上嘴吗? 陆小鱼僵硬地扭过脑袋,看着说话的陆飖歌。 马蹄酥,杏仁糕…… 这都是什么东西,她听都没听过,比粽子还好吃吗? 陆小鱼低下头,解开粽子上面的席草,剥开粽叶,露出里面白生生的粽子,低头咬了一口。 泪水混合着粽子咬进嘴里,鲜香甜糯里带着丝丝的咸味。 陆小鱼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抬袖子抹了一把脸,一口粽子一口鸭蛋,含着泪笑着吃了起来。 她吃了粽子,以后小四还要给她买马蹄酥,杏仁糕…… 小四真好! 粽子也真好吃啊,又软又糯又香甜。咸鸭蛋也好吃,一口咬开,黄黄的油流了她一手。 李罐罐蹲在自己家的船上,看着陆家姐弟排排坐船头吃粽子吃鸭蛋。 他突然不想做李家的孩子了,他想做陆家的孩子,他想像小鱼一样,有肥肠吃,有肉骨头啃,有粽子就咸鸭蛋。 陆小青端着属于她的那份粽子鸭蛋走上船头,蹲在陆飖歌的身边。 她将碗往陆飖歌面前递了递:“小四,你吃。” 她是诚心诚意地想给小四吃,如果没有小四,家里是没有铜钱买糯米包粽子的。 起码,从她记事起,她们这些行船的人家,就没有谁家舍得花铜钱买糯米回来包粽子的。 三十七文铜钱,就算现在糙米涨价,也能换斤半糙米,够全家熬野菜糊糊吃两三日的了。 “我不吃,大姐你吃。” 陆飖歌将腿伸直,双手往后撑在船板上,仰望着晴空,轻声问道:“大姐,你想像我和二姐小鱼一样说话吗?” 正在吃着粽子的小鱼愣住了,就连端着木碗的陆小青也愣住了。 小四在说什么?什么叫像她们一样说话? “大姐,” 陆飖歌侧身看向陆小青,神情微凝,很郑重地说道:“我听说,口吃是可以治的。” “不……” 陆小青慌乱地摇头:“不,不用。” 很多人都说口吃可以治,可是家里哪有银钱给她治病。 再说,这也不是病,不影响吃,不影响喝,也不影响做活。 最多,最多她少说话,少出门,这样取笑她的人就会少很多。 “大姐,真的可以治。” 陆飖歌坐直身子,一把抓住陆小青的胳膊,阻止了她的退缩。 大姐对她那么好,她就算不是大姐真正的兄弟,她也应该帮大姐一把。 多好的大姐,怎么能因为口吃,耽误她的一辈子,让她永远不敢抬头看人,不敢大声地说话呢。 “小,小四……” 陆小青咬住下唇,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别人的嘲笑,习惯了别人的怜悯,习惯了爹娘看她时内疚的目光。 “小四,真的可以治吗?” 陆小鱼一跃而起,手中的粽子都不那么香了。 “可以的。”陆飖歌点头。 “要很多钱吗?”陆小鱼掏兜,将她上次分到的两文钱掏了出来:“这个给你,我们以后挣钱攒着,给大姐买药。” 哪怕以后继续吃糠咽菜,不吃粽子不吃肥肠不吃什么马蹄酥,杏仁糕都行。 陆小鱼从小是大姐带大的,在她心里大姐是比爹娘都亲的人。 因为大姐口吃,小时候经常会有小伙伴嘲笑她。别人怎么说她都没事,但是只要说大姐,她和二姐必定不会放过对方,不打个头破血流都不会罢休。 如果大姐好了,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啊。 她那么好的大姐,就应该像所有的好姐姐一样,漂漂亮亮大大方方地和人说话。 “不要钱。” 陆飖歌看向面前咬牙颤抖的陆小青,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问道,“大姐,你相信我,不用花钱,也可以治病的。你这个是病,只要治好了,就没事了。你相信我,我们试试好不好?” 陆小青的目光落在陆飖歌的脸上,看着她自信的样子,她的心慢慢有了松动。 小四那么厉害,卖苇叶卖席草都能挣钱,也许他真的能治好她。 她踌躇良久,才在陆飖歌坚定的目光下,慢慢点头:“好。” 我相信你,小四。 第31章:丁家 黄昏时分,陆全还没有回来,家里先来了客人。 镇上卖肉的丁大娘一手拎着竹篮,一手拉着小孙女找到了陆家的船。 和这些平日里生活在水上的人不同,丁大娘今日是精心收拾过自己才过来的。 一件薄缎夹袄,挺括的马面裙。盘起的发髻上插着只金灿灿的簪子,簪子上还镶嵌了一颗不甚圆润的珍珠。 要说做工未必能有多精致,可这镶珍珠的金簪子,在夕阳的映照下,生生亮了野码头所有妇人的眼睛。 那可是金的,金的啊! 丁大娘走进码头边窝棚,脚步稍停,看向各家在窝棚前引炉生火的几位妇人。 “请问,哪条船是陆全陆家的船啊?” 她还是第一次来野码头,看见面前破旧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走的窝棚,眉头不由微微一拧。 这么一个地方,竟然能做出那么好吃的肥肠,她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也为自己来的目的有些隐约的担心。 “哎,这里,这里,这条船就是。是丁大娘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自家窝棚前烧火的李婶一脸的殷勤,欢快地赶在邱氏出来前先接了丁大娘。 只要在蒋家坝周围讨生活的人,就没有人不认识卖肉的丁老大,和专门管账的丁大娘。 “您是?” 丁大娘的目光快速地在李罐罐娘有些油腻的围裙,和沾满烟灰的手上一扫,客气地后退一步,她并不认识陆全媳妇,也分不清面前笑吟吟的妇人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陆家人。 如果,这人真的是陆小四那孩子的娘,今日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无他,这妇人不大整洁。 “我和陆家是邻居,我们俩家船挨着船呢。” 李婶的笑热情而真挚,就好似和丁大娘十分熟络一般。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几步走到了丁大娘面前。丁大娘手中的篮子,荷叶包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到底放的是什么,却让李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丁大娘您来都来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李婶嘴上说着,手已经伸出来,准备去接丁大娘手中拎着的竹篮:“我来,我来,怪沉的。” 丁大娘忙闪身避开:“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可不是什么无知的妇人,在蒋家坝和自己当家的卖了二十多年的肉,丁大娘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个陆家的邻居,想帮她拎篮子是假,想占便宜是真吧。 李婶并没有觉得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妥,见丁大娘让开,还是客气地引着丁大娘往陆家的渔船走去。 她虽然有点小心思,可还不至于真要去占丁家的便宜。 “那行,您慢点。陆嫂子,你家来客人啦,是镇上丁家肉铺的丁大娘。” 虽然篮子没接上手,可李婶一边喊着邱氏,一边还是一眼一眼地往丁大娘手中的篮子里瞄。 也不知道篮子里放的什么,一看就沉甸甸的,上面还盖着荷叶,包裹的严严实实。 也不知道防着谁呢? 李婶嗅了嗅鼻子,隐约能闻到一股猪膻味,里面还夹杂着臭烘烘的腥骚气。 丁家是杀猪的人家,除了肉就是肉,总不能来他们船上还带了鱼过来。 再说,李婶的鼻子可灵光的很,她闻闻味也知道,这篮子里装的肯定有肉,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早市剩下来的缘故,隐约有些猪屎臭。 就是不知道这肉是什么肉,是昨天晚上陆家买的猪大肠,还是那种带着肥肉的大块猪肉。 想想自己都多少年没尝过猪肉的味道,李婶笑的越发殷勤,恨不得能将丁大娘拉到她家船上才好。 邱氏出来的时候,李婶还在和丁大娘东拉西扯地说话。 看见来她家的是丁大娘,邱氏一愣。 就算陆家从来没去丁家买过肉,邱氏也是知道这个丁大娘的。 蒋家坝镇子不大,肉案却有四家。 虽然,四家肉案都不在一起,生意最好的却是后来者居上的丁家。 丁大娘是镇上的姑娘,五六岁的时候亲娘就死了,没多久亲爹就娶了后娘。后娘没生养的时候待丁大娘还不错,没两年后娘生了儿子,就开始糟蹋才七八岁的丁大娘。烧火做饭,洗衣种地,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叫一个孩子给做了。 后来丁大娘就被舅舅接回了家养到成人,嫁的夫家是乡下人,丁老大家里兄弟八个,穷的叮当响。 也不知道当时的丁大娘怎么看上了丁老大,还愿意嫁到乡下去受苦。 丁大娘嫁给丁老大后,丁大娘那个做亭长的舅舅就给丁老大在镇尾谋了块地方,专门杀猪卖肉为生。 丁老大刚来蒋家坝,身上穿的裤子都是借的邻居家的。 没几年,靠着一个肉案,就在镇上建了十间青砖乌瓦的大瓦房。 丁大娘又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个个生的五大三粗,在蒋家坝因为有丁大娘舅家的帮助,日子过的越发好了起来。 邱氏没想到来她家的人会是丁大娘,她家和丁大娘之间的交集大概也只有昨日,小四她们卖了粽叶又在丁家买了猪脚和猪大骨,还得了丁大娘送的一挂肥肠。 昨日中午肥肠烧的好,下午小四还和小鱼给丁家送了一碗。 到底是人家送的猪大肠,邱氏也没小气,用家里的大碗装了满满一碗,又用洗干净的荷叶包好,才让小四小鱼送去。 邱氏看着站在岸边的丁大娘,心里一咯噔。不会是丁家吃肥肠不适应,吃坏了肚子吧? “丁大娘?” 邱氏迟疑了一下,才笑吟吟地铺了跳板准备下船,“怎么有空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了。” 丁大娘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她乐呵呵地一笑,看了一眼右手边的小孙女:“我家小孙女和你家两个孩子玩的好,这不,非闹着要来找哥哥姐姐玩。” 说着,丁大娘还回头客气地冲李罐罐娘笑了笑:“多谢这位小嫂子,我带孙女去船上看看,你下次要是去我家肉案上买肉,我一定让我当家的给你的秤高高的。” 这话说的其实也只是客气话,丁家在蒋家坝的生意好,连邱氏和李婶都认识,就是因为丁老大买卖公平,足斤足两,从来不干坑蒙拐骗的事情。 李婶眼见邱氏出来接了丁大娘,自家沾不到便宜,也不恼。 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丁大娘上了陆家的船。 毕竟,陆家吃肥肠,她家可是沾了光的。 这次丁大娘拎来大半篮子东西,到时候邱氏手松一点,说不定她家坛坛罐罐就能多吃两口肉。 第32章:肉案 在船舱里逗着陆小五学走路的陆飖歌,看见丁大娘带着孙女来也是一愣。 昨日里,他们家吃了丁大娘送的肥肠,陆飖歌可是听说了丁家在蒋家坝的发家史。 原本蒋家坝肉案最大生意最好并不是丁家,而是一个叫武大的人家。 武家生意好,可备不住那个叫武大的人心坏。 武大的肉案是从他爹手里继承的,他爹又是从武大的爷爷手里继承的。在蒋家坝,武家的肉案没个百八十年,也有好几十年了。 镇上另外三家肉案,其中有两家都和武家沾亲带故。 一个是武大的堂兄弟,另一个是武大的表兄弟,只有后来的丁家势单力薄,地方偏肉案也小。 按道理,丁家来卖肉,是争不过武大的。 谁也没想到,丁家在镇上卖肉不过几年,蒋家坝武家的肉案就撤了。 要怪,也只能怪武大做生意不诚实。 武大是个喜欢贪图小便宜的人,经常收了乡下的病猪死猪上来杀。 人穷的时候,就没有说病猪死猪不能吃的,乡下人更没那么多讲究,谁家的猪病了死了也舍不得扔了。 武大为了赚钱以次充好,价格却是一直按的鲜猪肉的价格走。 就这,武大还不满意,经常缺斤少两,客人但凡敢质疑一句,他就能骂骂咧咧骂上半日。 倘若这质疑的客人不是镇上的,而是乡下的农夫,难得来镇上买一次肉,他能直接将肉扔到对方脸上去。 肉被扔脏了不说,钱还要一文不少地给付清。 乡下人,原本就对镇上人有些发憷。武大又是个杀猪宰羊做买卖的,手里还握着尖刀。平日里,谁也不会真去和他吵闹。 丁老大来蒋家坝杀猪卖肉,一开始也是被武大追上门骂。不过,丁大娘的亲舅舅是镇上的亭长,武大就算再横,也不敢闹的过分。 况且丁家的肉案在镇尾,离镇中心菜市远,几乎都做的闸口生意,并没有抢武家多少生意。 平日里都是武大嘴上骂骂咧咧说着丁家的坏话,丁老大和媳妇丁大娘却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没有说过武大一句不好。 丁大娘人长得好,肉案也收拾的干净,一张巧嘴更是个会说的。生意再小,她都能给客人点添头,让客人舒舒服服十分满意地买一回肉。 前前后后七八年,蒋家坝的四家肉案生意还算做的平稳。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在镇上再摆个肉案,总能挣个三瓜两枣。 可蒋家坝人流再多,也已经有四个肉案,要想在这里再插一脚已经很难。 几年前,武大去乡下收了死猪回来卖,恰好那个卖死猪的庄子上的人去武大摊子上买肉就遇上了。 这人来买肉也是因为知道武大家卖的死猪肉,想图便宜。 谁知道,武大不但没便宜卖,还缺斤少两,被指出斤两不足死猪还卖这么贵,武大嘴里却不干不净地不饶人。 这人也是个厉害的,当时就在肉案前吵吵开了。 说他家卖死猪肉,说他家缺斤少两赚黑心钱。 恰逢那日蒋家坝逢集,肉案前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乎附近能到蒋家坝赶集的村子都知道上那家又矮又胖又挫的杀猪匠武大,是个黑心肠的。 卖肉缺斤少两不说,还将死猪肉和活猪卖一样的价钱。 乡下人养猪不易,就算猪死了也是舍不得埋的。 要么杀了庄子上便宜卖掉,要么就是便宜点处理给这些杀猪匠。 你卖死猪肉,大家能接受。 但是你死猪肉的价格和活猪肉的价格一样,还缺斤少两,大家就不能接受。 我买你死猪肉就是图便宜的,结果便宜没占到,还被你占了便宜,这谁能愿意。 最后,武大一时热血上涌,拿着手中的杀猪刀就捅了上去。 人是当场没的,武大也是当场被抓的。 武大只有兄弟一个,他家的肉案空了下来,其他两家亲戚不是没想伸手,却被丁家抢了先手占了下来。 丁家占了武家的肉案位置,自己家靠近闸口的肉案也没丢。 就这么镇上还是四家肉案,不过其中有两个肉案都是丁家的。 这件事,昨日吃红烧肥肠的时候,陆全就在桌子上趁着酒性,当闲话说了出来。 大家都觉得丁家人好,厚道,做生意诚实。 好人有好报。 只有陆飖歌不觉得。 武家肉案的,丁家能抢先拿到手,而那两家也没不依不饶,可见丁家是有几分本事的。 这个武大图便宜卖死猪肉肯定不是一次两次,就这么巧,恰好卖死猪的庄子上人来肉案买肉,还被缺斤少两。 乡下人大部分都老实,就算知道吃亏,只要当时给补齐了,也不会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 可这个人,武大后来给他补了缺少的肉他不但不要,还说武大欺人太甚。 又是逢集,事情闹得就有些大。 武大原本就是个杀猪宰羊的,脾性就大,一时怒火上头失了手。 陆全还听说,死的那人是个病秧子,没两年活头了。这病秧子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因为他生病已经是山穷水尽。 这人死后,武大赔了性命,武家也赔了一大笔钱。丁老大还好心,上门送了银钱给这家帮着置办了丧事。 后来,死者一家老的小的就搬去别的镇,再也没有回来过。 表面上看,武大倒霉,那户人家死了个病秧子,也算得了实惠。 其实,最后真正得益的却是丁家。 陆飖歌也没想到,丁大娘会来船上。 更没想到的是,因为她给丁家送了一碗红烧肥肠,丁大娘来船上是找她娘谈合作的。 等到坐进陆家小船的前舱,丁大娘和邱氏东拉西扯说了半日的话,等看着陆小鱼拉着她小孙女的手到甲板上玩,才笑吟吟地转入正题。 “邱大妹子,我既然来了,也就不和你说这些客气话。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家做个买卖。” 丁大娘的目光早就在进门的时候,已经在陆家狭小的船舱里扫了好几眼,陆家船舱虽小,却收拾的干净利索。 这陆家,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哪怕身上的衣服破旧,却都洗的干干净净,补丁也补得整整齐齐,让人看得舒服。 就连邱氏无意伸出来的手,看上去粗糙不堪,那指甲缝里也不像刚才她家的邻居还藏着污泥。 大人干净,孩子干净,船上船下收拾的也干净。 这家人家虽然穷,可却处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让人很舒服。 这也是她上了船,直接开口的原因。 第33章:商议 “我们俩家一起做买卖?” 邱氏抬头诧异地看向丁大娘,几乎以为自己是听岔了。 她家一个穷打鱼的人家能和丁家做买卖? 做什么买卖? 难道,丁大娘还能和她家一起捕鱼卖鱼? 可蒋家坝临湖又临河,什么都能缺,恐怕最不缺的就是鱼了吧。 “对,就是要和你家做个买卖。” 丁大娘喝了一口陆小青倒得热水继续往下说,“就是昨日下晌,你让小四这孩子送来的卤肥肠,我家那口子吃的欢喜,非说好,让我来找你问问,我家想卖这个卤肥肠可以不?” 邱氏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了陆飖歌一眼,嘴上却下意识地回道:“什么可不可以?你家要卖卤肥肠就卖呀。” 丁家开肉铺,要卖肥肠怎么还来问她可不可以了? 丁大娘见邱氏没明白,索性一把将邱氏的手拉过去,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那可不成,这肥肠可是你的手艺,我就算是要卖,这利益也是要和你分的。我来之前和我家那口子商量过,这肥肠我们出,你家卤好了我来卖。我们三七分,你三我七怎么样?” 她当然想自己卖,可她没这个手艺。 家里卖猪肉都这么多年了,别说吃,扔掉的猪大肠就不知道多少。 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大肠,好吃的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呢。 “三七分?” 陆小鲤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后,迅速捂住了嘴。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羞涩地看了一眼丁大娘,又内疚地看向邱氏。 她一时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惊讶,才这么失礼的。 邱氏淡淡地撇了一眼二女儿,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纳鞋底的大女儿,并没有说话。 陆小青却心领神会地起身,拉起陆小鲤就向外走:“走,我们,出去。” 她知道娘是不高兴了,如果现在再不拉小鲤走,待会要是小鲤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娘肯定是不会放过小鲤的。 陆飖歌却没有觉得二姐有什么不对,乡下女孩子,丁大娘来就很意外了。何况,丁大娘还提出一起做买卖,大家三七分。 丁家出肥肠,他们家只需要卤出来,这三七分那就是等于纯赚了。 最多费点功夫,还有费些柴火和大料。 别说陆小鲤吃惊,就连她也有些惊讶丁大娘的果断和舍得。 邱氏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丁大娘笑了笑:“嫂子别见笑,是我没教好闺女。” “说什么呢,邱家妹子,我就喜欢你家闺女这真性情。” 丁大娘当然不以为然,反而心里因为陆小鲤的惊讶隐隐有些愉悦,“邱家妹子看这买卖,我们俩家可能一起做?” “这……”邱氏沉吟了起来。 丁大娘来和她家合作做买卖,丁家出肥肠,她家出配方,三七分,看上去确实是她家占了很大的便宜。 可…… 思量了半日,邱氏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事怕是不大妥当。” “怎么就不妥当了?” 邱氏一摊手,也不遮掩自己的穷困:“嫂子您看,我们家连个烧火做饭的地方都没有,如何去做这肥肠的生意。” 家里做饭的泥炉是陆全自己糊的,一口小锅又是做饭又是做菜平日里自家只要能把米粮做熟了就行,谁还在意味道好不好。 可要和丁家合做买卖,最起码得有个能遮风挡雨灶房,得有个正经的灶台,得有口足够大的铁锅。 “这有何难。” 丁大娘爽朗一笑:“要是没地方,你去我家做也行,我家人口多,又要杀猪烧水,可是备了两个灶,锅大的很。。” 邱氏还是拒绝:“那也不行,不大方便。” 她又不傻,去丁家做,不用几日,这卤制肥肠的法子就要被丁家学了去,到时候丁家一脚踢开她们自己做,那还谈什么一起做买卖。 丁大娘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被发觉而尴尬,反而积极地替陆家拿起了主意。 “不行就去镇上租个院子,我看你家孩子还小,常年在水上漂着也不是个事。” 见邱氏没说话,丁大娘主动说道,“这租院子的钱,我们家先给垫着,到时候买卖做起来了,再从里面扣。” 她是真的认为陆家卤的这肥肠味道好,才这么积极。 看了陆家的近况,丁大娘私以为,只要她提出她家出猪大肠,陆家出方子,然后三七分,陆家不会不愿意。 陆家实在是太穷,就这一艘船,虽然看上去不小,却至少也得十几个年头。 就算保养的再好,也不过是条小破渔船。 连货都不能运,只在周围打渔,一家开销,还要指望陆全去闸口扛包做活的。 小青小鲤一出去,前舱除了丁大娘和邱氏,就还有睡着的陆小五和坐在一旁不说话的陆小四。 邱氏低垂着头,双手有些拘谨地扣在一起。见丁大娘停了话音等她回答,邱氏才欠身又给丁大娘浅下去的茶碗斟满。 “这事,我得和当家的商议商议。” 这次,邱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是她说商量商量,就是没有拒绝的意思。 至于怎么商议,商议什么,那就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 “行,那你就和当家的商议商议。”丁大娘爽快的将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并不捉急的样子。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急的,只是面上不显。 天气越来越热,别说肉不能久放,猪大肠和那些内脏更是存不住。 到了中午卖不掉,不送人只能自己家吃, 他家是杀猪的,天天见荤腥,没人喜欢吃臭烘烘的猪大肠。 丁大娘又不能说你们商量快些,她还等着卖肥肠挣钱呢, 其实昨日吃了陆家送去的肥肠,丁大娘就打定了主意,想做这卤肥肠卖。 丁家是杀猪的,猪肉好卖,肥肠却很少有人买。 因为气味大,做好了家里人也不愿意吃,平日里几乎都是卖不掉送人的多。 如果她能做出好吃的卤肥肠,以后,家里的猪大肠就不用平白送人,还能挣银钱。就算做好的肥肠卖不掉,剩下她也不担心,家里孩子多,这么好吃的肥肠,一人几块就分完了。 之所以昨天丁大娘没来,是她在家和儿媳妇尝试着想学着陆家卤肥肠的口味做了试试。 也不知道是那些环节有问题,她分批做了好几种肥肠,最后的味道都一言难尽。 不说难吃,但也确实不好吃到那里去。 这样的肥肠家里偶尔吃吃还能接受,真要做出去卖,傻子才会买。 第34章:不忿 见事情说清,丁大娘也不久留,把放在脚边的篮子拿到桌子上,掀开上面盖着的荷叶。 “你家的肥肠做的好吃,昨日送了那么大一碗给我家,孩子们肯定没吃好。今日,我特意让当家的又留了一挂。” 说着,丁大娘将桌子上的篮子往邱氏面前推了推,“还有这两只猪脚,给大妹子熬汤下奶,这一叶猪肝给孩子们添个菜。”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装了大半篮子。 邱氏慌忙将篮子推了回去:“不用,不用,这可使不得……” 两个人,一个要给,一个不肯要,客气来客气去,却没提防,坐在一旁的陆飖歌伸手抓住了篮子。 “娘,收下吧。” 邱氏扭头瞪陆飖歌,还没开口,就听见陆飖歌继续说道:“这猪大肠,娘晚上照着昨日的做法给做了,明日让丁大娘卖卖看,如果好卖,你们再谈合作不迟。如果要是不好卖,大娘家留着家里吃,也不浪费。这猪脚和猪肝就当丁大娘给娘做卤肥肠的加工费,这样大家都安心,是不是?” 什么合作什么加工费,丁大娘没怎么懂,但是她是听明白了陆家小四的意思。 就是她送来的猪大肠,邱氏今晚做了,让她明日试卖。好卖,两家再坐下来谈,不好卖大家也都不吃亏,他家也不用担风险。 陆家这孩子,这脑子也不知道咋长的,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 这主意,不但丁大娘拒绝不了,就连邱氏也拒绝不了。 不过,邱氏还是给丁大娘空下来的篮子里装了半篮子家里腌制的干鱼才放手。 丁家有肉,她家有鱼,这样也算礼尚往来,不算占人家的便宜。 因为陆家有船,是捕鱼的,丁大娘也没客气,拎着半篮子干鱼笑吟吟地和邱氏边说话边下了船。 “丁大娘,这就走啊。” 一直在家门口等着的李婶看见丁大娘拎着篮子从陆家的船上出来,立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跟了过来:“天都快黑了,在这里吃了再走呗。” “不了。” 丁大娘客气地冲着李罐罐娘一点头:“家里一大家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我要不回去啊,他们爷几个就得饿肚子。” 说是这么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丁大娘家五个儿子,已经有三房娶了媳妇。 都是做婆婆的人了,哪里还用得着她做饭。 她只要每日帮着丁老大卖肉数钱,闲了领着小孙子小孙女玩玩,别说做饭,就连家里打扫浆洗的活计,她也是不用沾的。 等到丁大娘拉着小孙女远去,李婶立刻凑到了邱氏身边,用胳膊肘撞了邱氏一下。 “哎,这丁大娘来你家做什么?” 镇上的人和他们船上的人可没什么往来,人家镇上有房,乡下有地,是不稀罕和他们这些在水上漂的人来往的。 “没啥事,就领孙女过来玩玩。” 邱氏不愿意说,抿了抿唇,准备回船舱将猪大肠拿出来洗洗。 要做好明日给丁大娘卖,晚上她就得将猪大肠给卤好,闷一夜刚好入味。 李婶见邱氏不愿意说,一下就急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可看见了,丁大娘可是提了半篮子肉给你家呢,不会是给小青说婆家的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丁大娘来她家,肯定是冲着陆小青来的。 不然为什么丁大娘进了船舱没多久,陆小青就红着脸拉着陆小鲤出来了。 虽然李婶觉得陆小青配不上她家李坛坛,可是看见有人要给陆小青说亲,还是镇上丁大娘来说亲,她反而更加不痛快。 陆家这是要攀上高枝,都要和镇上人做亲家了。 邱氏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说亲不说亲的,我家小青还小着呢。” 李婶一脸的不信:“那不是说亲,她为什么送你半篮子肉。” “哪里来的半篮子肉?” 邱氏恨不得将丁大娘带来的一挂猪大肠甩李罐罐娘的脸上。 李婶撇了撇嘴:“我可是看见了,用荷叶包着的,那一大包不是肉是什么?” 说着,李婶还冲着岸上其他几家妇人扬声道,“人家陆家攀上了镇上的亲戚,就不稀得和我们这些船上的人说话啦。” 几家的妇人却半信半疑,那可是肉,平日里家里能舍得买一小块回来熬油就不错了,哪有送人送半篮子肉的。 不过,她们也好奇,她们可是亲眼看见那丁大娘拎着篮子进的陆家。 丁家是杀猪卖肉的,没有半篮子,一块半块肉总是有的。 “陆嫂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半篮子肉,就是神仙也不敢这么送人啊。” “哈哈哈,陆嫂子,要不你把丁大娘送你的肉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是不是半篮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见大家都嘻嘻哈哈说笑,好似邱氏要不拿出来,就真被送了半篮子。 “喏,这是丁大娘送来的猪大肠。” 邱氏气得弯腰进了船舱将猪大肠拎了出来,“昨日小四在丁大娘家买肉,丁大娘剩下的猪大肠没卖完就送给了小四。小四念着丁大娘的好,下晌肥肠做好了,就送了丁大娘家一碗肥肠,丁大娘家当家的吃的好,才送来一挂猪大肠让我再给做一份。” 邱氏这话里,虽然并没有说出我昨日还给你们家送肥肠呢,却让嬉笑的众妇人羞红了脸。 她们家昨日可都吃了陆家送的肥肠,怎么没有一个念着陆家的好呢! 好在,邱氏只拿了猪大肠出来,并没有把丁大娘送的猪脚猪肝拿出来,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如果旁人看她家还有猪蹄猪肝,羡慕嫉妒总是难免的。 人穷就是这样,大家都没有也就没有了。倘若自己没有,别人却突然有了,难免心里会不平衡。 李婶看着一大挂猪大肠,眼睛都直了,嘴上却一副不屑的样子:“不是肉啊,我说丁大娘篮子遮得严严实实做什么呢?原来送的猪大肠啊!这镇上人就是抠搜,不送肉就送这没人要的猪大肠,亏得她家还是卖肉的,这么小气!” 说完,心理还是不平衡地添了一句,“啧,真好啊,陆嫂子,你家今晚又有肉吃啦。” 这可是猪大肠,香喷喷的猪大肠。 昨日陆家送肥肠来的时候,大儿子吃了一块,当家的吃了三块,剩下的四块都给了小儿子李罐罐。 她虽然一口没吃,可她还是用杂面饼子沾了那肥肠的卤汁的。 那味道,好吃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陆家今日竟然又要烧肥肠啦,想想都有些让人不忿。 第35章:好吃 “这肥肠是要帮人家烧的,我家就是再贪吃,也不能把人家的东西给吃了吧。” 邱氏冷着脸说完,拿着猪大肠就往河边走。 不是她不待见李罐罐他娘,实在是她这人嘴巴最尖酸刻薄,让人不喜欢。 陆飖歌见邱氏去洗肥肠,立刻屁颠颠地端着盐罐和剩下来的一小把面粉跟着。 见李罐罐娘还在站在她家船边不动,陆飖歌不客气地问道:“李婶,我娘做的卤肥肠好吃不?” 李罐罐娘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好,好吃的。” 就算昧良心,她也不能说邱氏做的卤肥肠不好吃。 “李婶,你家要是想吃卤肥肠也可以叫我娘做。丁大娘家请我娘做肥肠,可是给我家送了两只猪脚下奶呢。” 邱氏不愿意说两只猪脚的事情是怕多事,陆飖歌却是故意说的。 在野码头,船挨着船,窝棚靠着窝棚。 别说吃肉藏不住,就算放个屁,说不定隔壁相邻的两家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现在不说清楚,到时候炖猪脚的时候还要解释一遍,多麻烦。 “两只猪脚啊!” 这次别说李罐罐的娘,就连其余几家妇人心里都难免有些嫉妒。 这陆家是交了什么好运道哦,帮人家做猪大肠,就能得两只猪脚。 猪脚没肉贵,可好歹也是个荤腥,可比猪大肠得人心多了! “对呀。” 陆飖歌歪着脑袋,一脸的天真无邪:“李婶家要是想吃卤肥肠也可以请我娘帮忙做,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用送猪脚,分我家一碗肥肠就行。” 她可真是个可人的小宝贝,肥肠可没猪脚值钱。 “我……我家哪有钱卖猪大肠。” 还分你家一碗,想得咋这么美呢! 李婶脸皮再厚,被陆飖歌这么一说,脸腾地红了,有些羞又有些恼。 她家到底是吃了人家卤肥肠的,陆家这肥肠可是他家几个孩子卖粽叶得来的。 也不知道人家运道就这么好,轮到她家怎么就这么背时。 昨日她天没亮就起床,领着李罐罐采了两大篮子粽叶,结果到中午才卖了六文钱。她家罐罐非说这六文钱钱是他挣的,躺在地上打滚放赖要买烧饼。 三文钱一个烧饼,李婶再疼儿子也没舍得买。 最后,李罐罐在地上打滚放赖一脚将一篮子粽叶踢翻,落了满地的尘土。 就算平日里再宠爱小儿子,李罐罐当时也被李婶给狠狠揍了一顿。 六文钱,也就能买两块烧饼,几个鸡仔,想买肉,还不够腥锅的呢! 就这,回来还被李四喜和大儿子李坛坛说了一顿。说她们娘俩不该为几文钱,去抢陆家的生意。 气得李婶将大儿子骂了一顿,她是想抢陆家的生意吗? 那满街道都是卖苇叶的,许陆家卖还不许她家卖了。 再说,野码头吃陆家肥肠的又不是她家一家,去卖苇叶的也不是她家一家。 凭什么别人做得,她就做不得。 李婶是真被两个儿子给气着了,当晚又趁着当家的和大儿子不在家,将靠着陆家的船都给换了位置。 她再也不和陆家船靠船了,省得想起陆家几个小崽子买苇叶挣钱难受。 “没钱啊!” 陆飖歌拖着长长的尾音,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家也没钱,我也想吃娘做的卤肥肠呢。昨日,都没吃好就没了。” 一句话,不但李婶脸色一变,就连原本看笑话的几个妇人脸色也不太好看。 邱氏是什么都没说,陆小四这话可就是指着她们的脸在骂人了! 陆家难得吃一次红烧肥肠,还惦记家家送一小碗,虽然一小碗也不多,可几家都送,就不少了。 这年头,谁家有肉能舍得给别人家吃。 也就陆家,才这么大方,大方的那么香的卤肥肠给他们每家分了,连自己家的孩子都没吃好。 她们还在这里陪着李四喜家的看热闹,确实有些不做人。 李罐罐娘悻悻地回了自家船上,其余几个妇人也各自找了借口散了。 陆飖歌抱着盐罐子面袋子走到邱氏身边蹲了下来,她刚蹲下,脑袋就被邱氏狠狠点了一下。 “你呀,牙尖嘴利,以后非吃亏不可。” 嘴上好似在责怪这孩子嘴快,心里却很是受用。 能被自己家的孩子护着,就是邱氏这样的大人,也会觉得欣慰。 陆飖歌一脸的天真烂漫:“不会的,我有爹娘护着呢。” “爹娘哪有本事护你着你们?”邱氏想起陆飖歌的身世,心里有些酸涩,“爹娘只希望我们全家一辈子平平安安就行。” “肯定会的。” 陆飖歌放将盐罐子放在石头上,拖着腮帮子问道,“娘,丁大娘要和我们家合伙做肥肠,您是怎么想的。” 不管合伙不合伙,陆飖歌都觉得这是次机会。 家里不是没银钱,娘替她收起来的两百两也算不少了。 可家里手握巨款,却一分不动,日日吃糠咽菜,让人实在有些不忍。 陆飖歌提了几次,去镇上或者乡下买房买地,爹娘都不允许,非说那是她的银钱,以后要留给她的。 陆飖歌提出,先买了房和地,以后等她出嫁,再陪嫁给她也是一样。 起码,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 可爹娘还是不允,说是现在买了房和地,等长大再分给小四,其他姐弟几个说不定会有想法,以后说不定会姐弟分心。 有反而不如没有,起码没有就没人惦记着。 陆飖歌知道陆全和邱氏一心都是为她好,至此也不敢再提那两百两银子的事情。 如果这次,和丁大娘的生意能谈好,挣到银钱,那就是家里的银钱。 到时候再谈建房买地,估计爹娘就不会再不愿意了。 “你娘会做什么生意,再说,这卤肥肠不是很简单吗?真要做出去卖,收人家的钱,娘也没那信心啊!” 邱氏将手中的肥肠先放在水里,将里面的脏东西冲洗干净,又将肠子翻过来用盐一遍遍搓。 “那可不一定,这是我们陆家的方子。别人要想学,也未必学的会。” 那卤肥肠里可是放了大料的,这大料她还是因为没钱买的少,如果按照前世那样卤制,她敢保证,谁也学不到不去。 陆飖歌顺手折了根水草蹲在水边去逗水里的游鱼,因为邱氏在水边洗肥肠,石阶边围了一圈小鱼,密密匝匝的很是拥挤。 邱氏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的学不会吗?” 她看着简单的很啊! “嗯,只要您不让人看你怎么卤制的大料,我保证没人学的会。” 要是真的做生意,上次配的大料还是少了点,味还是不够足。 陆飖歌摸了摸下颚,她现在纠结的不是大料问题,而是该和丁大娘家合伙卖肥肠,还是直接把肥肠方子卖给丁大娘家。 第36章:不妥 邱氏的肥肠下了锅焯水,陆全才踏着疲惫的步子回来。 一上船,见满满一大锅的肥肠,陆全直接愣住了。 媳妇都这么飘了吗?昨日才吃的猪大肠,今日又买? “哪里来的猪大肠?” “丁大娘送来的,说做的好吃,让帮忙再做一锅。” 邱氏给烧滚的肥肠从锅里叉出来,放在一旁的木盘里凉着,就急急忙忙开始刷锅准备晚饭。 家里的晚饭其实很简单,煮一锅开水,熬上一大锅苞米糊糊就是一家子的晚饭。 晚上不用做活,能有苞米糊糊喝就不错了,谁家也舍不得贴饼子,做干的。 “行。” 想到昨日的卤肥肠,陆全砸吧了一下嘴:“那你做吧,我去洗洗。” 一直等到全家坐下来吃饭,邱氏才有空将今日丁大娘来的事情和陆全说清楚。 “和丁家一起做生意?不妥吧!” 陆全有些不愿意,他们只是打渔的,和镇上人一起做生意,最后还不是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邱氏也不是十分愿意:“对呀,我们也不会做生意啊,什么三七分,我们也不懂啊。” “怎么不妥,怎么不懂啊!” 陆小鲤连苞米糊糊都顾不上喝:“丁家出猪大肠,娘负责做,做好了就能拿钱,多好的事情啊。” “好事确实是好事,可是我总觉得不大妥当。” 陆全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妥当,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大概是苦日子过久了,天上掉馅饼的日子,让他有些惶恐不安。 “爹娘要是不想和丁大娘家合作做生意就不做呗。” 陆飖歌一脸的无所谓,嘴上说着,手里却没闲着。将自己碗里的米粒用木勺捞出来喂给陆小五吃,陆小五吃的口水吧嗒,她也不嫌弃。 “我,我觉得还是能做的。” 陆小鲤还是想争一争,这两日跟着小四出去卖粽叶,让她的眼界开了不少。 她真的想挣钱,十分的想挣钱。 陆小鲤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边坐着的陆小青:“大姐,你说。” 陆小青看了一眼爹娘,低下头帮着陆小五将面前的围嘴整理好:“我听……爹娘的。” 她一个连话都说不好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给爹娘拿主意。 “大姐……” 陆小鲤虽然生气大姐的不争气,却也了解大姐的性格,不满地叫了一声又看向正埋头喝着苞米糊糊的陆小鱼:“小鱼,你呢?” “啊?” 陆小鱼茫然地看向陆小鲤:“二姐,我什么?” 一看就没用心听她们几个说话,气得陆小鲤白眼直翻。 她只能寄希望于陆飖歌:“小四。” 此刻,陆小鲤的脸上已经带着点委屈和祈求。 她希望陆小四能帮她说句话,娘要是不愿意做,她可以做,她不怕脏也不怕吃苦,她只怕家里没银钱买米粮,怕吃不饱穿不暖。 “一起合作有一起合作的好处,丁大娘家出猪大肠,我们家卤制好了给他们买,基本上就是费点大料和柴火还有人工。” 而且这大料还能反复利用,最废的不过是柴火和人工。 对于陆家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至于柴火,陆家姐妹几个都是勤快的,多出去割荒草拾柴火就行。 陆飖歌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不过,坏处也有。东西是我们做的,却是丁家卖出的。这中间,卖出去的东西经过无数道手,吃坏了客人的肚子,算谁家的呢?是我们家卤制的时候没卤制好,还是丁大娘家卖出去的时候,将隔夜剩下来的卖出去引起的呢?这都不太能说的清楚。” 陆小鲤满含希望的眼神,在陆飖歌的话语里一点一点黯淡。 是啊,假如客人吃坏了肚子,这算谁的呢? 陆全点头:“小四说的有道理,这生意还是不做的好。” 虽然他家很穷,可也经不起任何风险。 “做还是要做的。” 陆飖歌将碗里的米粒用勺子捞出来继续喂陆小五:“不过,不能和丁家三七分,他们七,我们三,至于做我们其实是吃亏的。” “可是你说客人……” 陆小鲤刚要插嘴,陆飖歌竖起手里的勺子摇了摇:“客人不归我们管,责任不归我们担的方法又不是没有。我们可以和丁大娘谈。比如我们只拿一成的利,其余全部归丁大娘家所有不就行了。” “三成吃亏,你要一成?你是不是傻?” 陆小鲤就算再不懂生意,也知道三成利和一成利的区别,只为那些还不一定的风险,就让出两成利,这也太傻了吧。 “二姐别急啊。” 陆飖歌继续说道:“我们拿一成,就是白拿,什么都不用干的意思。” 陆小鲤糊涂了:“什么都不用干,只拿利,丁大娘能愿意?” 陆飖歌笑了笑:“我们有方子啊,我们出方子,丁大娘自己家做自己卖,我们只要一成利,爹娘觉得如何。” 陆全没有吭声,邱氏却摇了摇头:“丁家不会愿意的,这一成利看上去不起眼,可要是真的生意好,长久下去,丁家肯定不愿意。他们还不如直接拿银钱买我们的方子。” “买方子也不是不行,就怕丁大娘出不了高价。” 陆飖歌喝了一口捞完米粒的苞米稀饭,艰难地吞咽下去,这苞米稀饭可真难喝啊! 刮嗓子! 她好想有钱,可以吃米饭,喝稀粥,大块吃肉,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邱氏试探地问道:“小四,这方子你想卖多少?” 陆飖歌说道:“十两八两我不愿意,百八十两,丁大娘也不会愿意。我觉得不如我们出方子让他们自己家去做,我们只收一成的利,收一年,一年后这方子就归丁家与我们无关。” 陆小鲤急忙问道:“一年拿一成,我们家能拿多少银钱?” 陆飖歌很自信地笑了笑:“我觉得五六十两肯定没问题,关键还要看丁家的手艺怎么样。” “这么多?” 不但陆小鲤震惊了,就连陆全邱氏,并陆小青都惊讶地看向陆飖歌。 原本忙着喝苞米糊糊的陆小鱼也抬起了头:“能挣这么多,那还不如我们家自己做。” “我们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肯定没有丁大娘家做的便利。而且,这想法是丁大娘家先提出来的,我们做,就直接得罪了丁大娘家。得罪了丁大娘家,我们家要买猪大肠就没那么便利。而且,丁家在蒋家坝这么多年,要想找我们家麻烦,还是很容易的。” 陆飖歌的一席话,将原本满眼希望火苗的陆小鲤姐妹三,立刻浇灭的干干净净。 陆全和邱氏的反应却没有三个女儿强烈,他们是成年人,小四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想到。 第37章:毛丫 翌日,丁大娘和小儿子丁武一起来拿卤制好的肥肠。 母子俩就算是来拿肥肠,也没空着手,篮子里放着一挂一早上现杀的猪肚肺。 这猪肚肺虽然是内脏,却比肥肠要好卖些。 因为便宜,基本上每日都能卖掉。 丁大娘能每次来都不空手,可见,她对着卤肥肠还是抱着很大的信心的。 陆全天没亮就去了码头,就算明知道今日丁大娘要来,他也没舍得闲着。 丁家母子俩和邱氏在陆家的船舱坐了小半个时辰,就谈好了合作。 最让她吃惊的是,陆家这次还将昨日她送的猪脚给卤了。 邱氏现场抄刀,将卤制好的猪脚剁成四大块,放进碗里递给丁大娘和丁小五。 “丁嫂子,尝尝,这味道可不比那卤肥肠的味道差。” 丁大娘看着碗里的四块剁好的猪脚,慌忙扯了一把有些意动的小儿子:“吃啥吃,谁家一大早上吃肉的。” 这可是她特意带给陆家嫂子下奶用的,她家可不缺荤腥,怎么能吃陆家的肉呢? “这猪脚也是可以卤着卖的。” 邱氏将碗又往丁大娘的面前推了推,“丁嫂子,你尝尝,这卤猪脚啊,就要抱着啃才有味。弄油纸或者荷叶一包,带着上船也便利。” 虽然说她没尝过,可小四说这样吃好吃,那必定是这样吃好吃的很。 她就算不吃,闻着这味也知道这卤猪脚味道不孬。 丁大娘原本就被猪脚也能卤给惊了一下,现在一听猪脚还能带上船,眼睛立刻亮了。 这……这卤猪脚能卖上船? 能上船卖,这可是一个出乎她意料外的好生意啊! 虽说她家在码头也有肉案,可大部分买肉的还是在码头讨生活的当地人。行船跑商的都是汉子,少有妇人跑跟船的,这些汉子们更愿意买熟食带上船吃用。 码头不是没有卖熟食的,可那味道,实在是称不上多好。 她之所以急着想和陆家合作做肥肠,也是因为陆家这肥肠味道做的真好。 丁家在镇上做肉案生意这么多年,镇上不管卖的是熟食,还是酒店里的荤素菜肴,还没有这卤肥肠的味道,让她全家都吃的意犹未尽,念念不忘的。 丁大娘和丁武各在陆家啃了一块卤猪脚,剩下两块,娘俩不好意思再吃,也被邱氏硬塞进了放着肥肠的篮子里。 “带回去给毛丫尝尝。” 毛丫是丁大娘的孙女,上次跟着丁大娘来过船上,和陆小鱼玩的很好。 说是给毛丫尝尝,丁大娘还是决定回去这两块给老头子和大儿子尝尝。剩下的一只猪脚,还不如拿去卖钱来得实在。 如果真的像陆嫂子说的一般,猪脚、猪尾、猪头都能卤着卖,那可太好了。 这些可都和肉不一样,都不是十分好卖的东西。 基本上都是很便宜地卖,或者做添头送人。 丁武是个十分壮实的少年,他提着装着肥肠猪脚的竹篮,路上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陆家婶子脾气可真好,这手艺也好。” 他是丁家最小的儿子,还没会走路就跟着爹娘在肉案卖肉。 南来北往的客人见过不少,能让他说邱氏脾气好,是因为邱氏的脾气确实好。 说话慢声慢语,没说话也自带着三分笑意,性子也是不急不躁,做菜的手艺更是好。 还有陆家,虽然只有一艘旧船,一间半茅草棚子,可不管是屋里还是船上都收拾的干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让人看着都舒服。 这样的婶子,也就比他亲娘差那么一点点。 “你陆婶子一家确实不错,是个实在人。” 丁大娘微微眯起眼睛,她和陆家谈生意的时候,是抱着被对方宰一刀的准备的。 她没想到,陆家的条件出乎意料的好。 陆家出方子,丁家做生意,卤制,买卖都不归陆家管,陆家收一成的受益,还只收一年。 一年后,这卤肥肠的生意就归丁家,和陆家没有关系。 这个提议,不但让丁大娘满意,也让她分外吃惊。 一成,和她当初想的三成可差的太远了。 虽然说要自己卤制,可自己卤制那不是更好。 自己家三个儿媳妇,加上她四个人,在家里也只是带娃做饭,也没什么事情做。 家里的爷几个,老二老三老四都上了船,老头子和老大要下乡估猪,要杀猪卖肉,是不得闲的。 如果,她们婆媳几个再能在家卤肥肠卖,就不用闲着。 陆家能把方子给她们家,还能少要两成的利,这提议,是丁大娘怎么也没想到的。 陆家不但给了她家卤肥肠的方子,还给了卤猪脚的方子,这卤猪脚的方子还能卤猪头猪尾,卤猪头肉。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方子,而是方子能生方子。 丁大娘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小儿子,又想起陆家那个不声不响的大闺女。 如果…… 还没容丁大娘多想,就听见她宝贝小儿子突然讨好地凑了过来:“娘,回去这卤味摊子让我去摆行不?” “什么?” 丁大娘声音不由控制不住地高了起来,这卤味生意还没做,小武就开始打起主意了? 虽然他们老两口对最小的儿子确实是宠爱,可家里五个儿子,小事上她可以宠着小儿子,大事上,那绝对不能让其他几个儿子儿媳妇不满。 做爹娘不公,才会惹得家宅不宁,兄弟不睦。 “娘,咋啦?” 丁武不解地看着他娘,“我一个大小伙子在码头卖卤味,不比嫂子们去好?” 家里两个肉案,一个在码头一个在镇中,爹和大哥要杀猪收猪卖肉,二哥、三哥和四哥跟着大船在外面跑船。家里只有他,因为年纪小,爹娘舍不得他跑船,一直在家闲着。 码头上鱼龙混杂,他这样的半大小子做生意的不少。 年少灵活,家里只有他最适合。 丁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儿子一眼,见小儿子神态自若,不由舒了口气。 可能是她想多了,她这小儿子虽然自小生的聪明,也识得几个字,心性却是个好的,十分良善,不是那种心思多的孩子。 丁大娘心思转了几转,口气也略微和缓了许多:“回去问问你爹,再和你大哥大嫂他们商量商量,要是大家都没意见,就让你去码头卖。” “好的,娘,我保证好好干。” 丁武并不觉得自己娘是在敷衍他,这件事,只要他娘开口,基本上就算是板上钉钉的。 第38章:方子 丁武觉得,如果家里的卤味能给他卖,他肯定能把这生意做好。 想到刚才啃的卤猪脚,味道简直是绝了。不是他嘴馋,实在是陆家的卤味这味道是前所未有的好。 想到家里多了一笔收入,丁武拎着篮子走得脚下生风:“娘,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答应陆家,将卤味的方子都买下呢?一年分一成利,要是生意好,可不少银钱呢!” 他觉得,只要他家卤味和陆婶子做的一般好,生意肯定是不用愁。 丁大娘叹了口气:“买方子也不是不行,不过陆家的意思这方子最少要卖五十两,太贵了,还不如分一成利给他们安心。” “五十两?这么贵?” 丁武自幼跟着爹和兄长杀猪卖猪,并不是那种没见过银钱的少年。 可五十两买个方子,这么高的价格确实出乎他的所料。 陆家穷成那样,竟然一个方子要这么高的价格,这是穷疯了吧? “所以人家不卖方子,只拿一成利。” 丁大娘微微眯了眯眼,还是很欣赏陆家人的聪明和爽快。 也不知道是陆家两口子谁的主意,这一成利,简直是落进了她的心坎里一般。 这方子要是十两二十两,她犹豫都不带犹豫,就能做主买了。 要知道,有时候一张方子可是能养活几代人的。 可五十两,那几乎和抢的差不多。 别看她家一日能卖一头猪,逢年过节还能多买一两头。 可就她家,养五个儿子,建了十间宽敞明亮的青砖乌瓦的房屋,又娶了三房媳妇,家里几乎就没剩下多少银钱了。 百八十两确实有,但是再多,她也拿不出。 拿家里大半的银钱买一个方子,别说丁大娘做不到,就是当家人丁老大也不会同意。 一成利,赚多赚少,她都觉得不亏。 能多赚,那是陆家的方子好,做出来的肥肠味道好。 陆家分的多,她家只会赚得更多! 就算一年的时间,陆家得到的会远远超过卖方子的五十两,她也不觉得亏。有这一年接触下来,她丁家和陆家也算亲近了。以后陆家再有什么方子,肯定会第一个想到她丁家。 这可是花银子都买不到的。 原本丁大娘并没有这么深想,直到陆家拿出了卤猪脚,还说出了可以卤猪尾卤猪头等等…… 这让她不由不多想! 赚的不多也不会亏,总比家里的猪大肠卖不掉送人扔了强。 而且,陆家这是直接将方子交给了他家,这方子以后就是她丁家的了,如果能挣钱,丁家世世代代就能靠着这方子活下去。 丁家有五个儿子,以后能继承丁老大杀猪案的只能是丁家的老大丁大。 丁家其余四兄弟要想在蒋家坝活得滋润,就要另外谋求生路。 这件事,丁大娘觉得很满意,陆家也觉得很满意。 丁家满意是因为拿到了方子,还只用分出一分利出去,而且这一分利只用分出去一年,以后再不用和陆家分。 陆家也签了协议,这方子除了自己做了吃,绝对不会再泄露给他人。 陆家满意,是因为陆飖歌说的话。 她说,要想丁家年年分利也很简单。 如果丁家诚实守信,是值得结交的人家,等到明年,她可以再拿一两个或者更多的卤味方子给丁家。 她会的卤味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教会丁家的卤肥肠,卤猪头肉,卤猪耳朵猪舌头,还有卤猪爪。还有煮鸡爪,卤鸭脖,卤素菜。 咸的淡的,甜的辣的,绝味的,麻辣的,只要她想做,方子可以出无数个。 陆小鲤开始觉得小四太会吹牛了,她教娘做肥肠,还不是因为娘的手艺好才做的味道那么好。 那么多说让人掉口水的卤味,她陆小四要是真的都会做,那为什么舅家会将她送回来。 就靠她这些方子,哪怕卖一两一个,也能卖上个几十两。 有几十两,舅舅家还用出去逃荒吗? 陆飖歌确实会很多卤味的方子,她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福利院光靠别人捐赠其实很难开下去。院长妈妈为了福利院能生存下去,在街上也摆了个卤味摊子。 自小,福利院的孩子就是卤味的香气中里长大,等到能够帮忙的时候,她们大部分孩子都在卤味摊子上帮过忙。 后来上了大学,陆飖歌还特意收集了不少卤味的方子给院长妈妈,为了改善福利院的卤味摊子。 福利院的卤味摊子生意一直很好。 一是大家都知道这摊子是福利院为了养那些被遗弃的孩子特意开的,二是福利院的卤味干净卫生,花样多,味道也好,很受当地人的推崇。 后来,就是年轻人从大城市回去,也会去卤味摊子上买点卤味下酒。 看着桌子上丁大娘留下来的五两银子定钱,陆飖歌突然蹲下身子,无声地哭了起来。 那个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前世,那个养大她的福利院,原来教会了她这么多东西。 “小四。”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陆小鲤被陆飖歌突然发出的抽泣声给惊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陆飖歌的肩膀:“你哭什么?有钱挣你还哭,你是不是傻?” 陆飖歌抬起微红的眼睛,看向一脸内疚的陆小鲤,突然破涕为笑:“我就是傻了,怎么,我傻了你是不是就不做我二姐了?” “我有那么坏吗?” 陆小鲤凶巴巴地瞪了陆飖歌一眼,仰头叹了口气:“你要是真傻了,我就天天守着你,绝对不让人欺负你,行了吧?” 她可真是太难了,谁叫她是做姐姐的呢。 “你才傻。” “你傻。” 看着陆飖歌和陆小鲤斗嘴,陆小青和陆小鱼对视一眼,都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银子,不去理睬这两个傻子。 这可是银子啊,五两银子! 邱氏送完丁大娘回来的时候,陆飖歌已经半点看不出伤心。 就算这样,邱氏还是从陆飖歌微红的眼眶上,发现她哭过。 邱氏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段日子,她一直没见小四哭过,现在看她哭,她一颗动荡不安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能哭就好,在心里憋着,她就怕这孩子心思重憋出病来。 “小四。” 邱氏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爹打听到消息,说你姨母明日要出狱了,要不,让你爹领你去见见。” “姨母?” 陆飖歌微微一愣,什么姨母? 一转念她才想起,她还有个在县衙替夫坐牢的姨母。 上次爹说的,端午前后就要出来。 陆飖歌低下头,小声道:“不,不见了吧。” 都是陌生人,见面了反而麻烦。 第39章:姨母 “小四。” 陆全撑着船,看着在船头用小网兜欢快捞河草地女娃。 说是女娃也不合适,一身土黄色的衣衫,毛茸茸的发丝扎了对总角在两侧,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镶嵌在黑黝黝的小脸蛋上,让人一时分辨不出男女来。 “爹,啥事啊?” 陆全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去见你姨母?” 昨日邱氏问她要不要去看她姨母,这孩子是拒绝的。 可晚上,陆全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觉得还是该带孩子去见见。 陆家出事,沈家出事,这姨母,大概是小四留在这世间最亲的亲人。 如果不带孩子去见见,他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孩子。 最后,还是邱氏拿的主意,去还是要去的,认就不要认了,防止给孩子带来祸事。 就远远地看一眼,确定她姨母没事就行,也算是全了小四这孩子的孝心。 邱氏这么说,陆全心也定下来。 不见不好,见了也不好,这样远远地看一眼也好,总比明知自己姨母今日从县牢出来,啥也不做的好。 等陆全再去问小四,小四也没拒绝,就这么跟着他往南阳城赶。 “没有啊!” 陆小四从水里将小网兜拿起,看了看,只有水草没有鱼虾,又兴致勃勃地放了回去,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都忘记我姨母什么样子了。” 她是真不记得了,记忆的碎片里一切都是模糊的。 “小四,” 陆全看着一团孩子气的陆飖歌,轻吁了口气,“你姨母到底是你亲姨母,我们这次去就看看,远远地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放出来就行。知道你姨母从牢里放出来,也安心了不是。至于……” 说到这里陆全犹豫起来,他能说不让孩子认姨母吗? 孩子见了自己的亲姨母,要是哭闹着要跟着她姨母可如何是好。 陈石磙没跑之前好歹是个亭长,能娶到沈家的闺女,能和陆庄主做连襟,在当地也不是小门小户。 不像他家,穷的叮当响,想给孩子吃口好的都没铜钱买。 可如果把孩子交给她姨母,陆全又是万分的不放心。 陆家,从陆远山死到陆家庄被烧为平地,都在传因为陆家通匪。 陆全不相信陆远山会通匪,要是陈石磙那厮,他反而相信有可能。 现在是,陈石磙跑了,陆远山死了。 可事情到底了没了,陆全没底。 “小四啊,我们只远远的看看可行?” 陆飖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陆全,抿嘴没有说话,满脸不解的样子。 她什么都懂,可也只能装不懂。 “你……你亲爹的事情还没过去,这次带你去见你姨母,你要是闹着跟你姨母去,我怕,我怕……” “爹,我不会的,我是爹娘的孩子。” 如果不是这孩子生得太好,陆全自己都要快相信陆飖歌的话,这是他家的孩子。 可他知道,自己家生不出这么好的孩子。 又好看又聪明又剔透…… 如果陆庄主没死,陆家庄没被烧,这孩子以后也不知道要去哪一家大家族里做宗妇的。 现在跟着他们,吃苦受罪,实在有些对不起孩子! 陆全还在纠结,陆飖歌又一次将抄渔网从水里拿起,欢天喜地地举起给陆全看:“爹,看,有鱼哎。” 抄网里,一条银色的小鱼欢快地蹦跶着。 “放桶里养着,再捞几条,回头让你娘给你做汤。” 听陆全这么说,陆飖歌越发兴致勃**来。 她不是贪玩,而是确实没有经历过这种,随便拿个抄网就能在河里捞到鱼的经历。 没等船到南阳县,陆飖歌已经从河里捞出各种杂鱼四五条,加活蹦乱跳的草虾两只。 就这些,虽然不多,可回去做个汤还是足够的。 陆全看日头还早,索性将船停在河中间,撒了几网。 这下,陆飖歌装鱼的桶里满满当当,已经有了大半桶的野鱼。 “爹,这鱼等会到南阳县卖掉,还能换些粮呢。” 陆飖歌捞鱼也捞得累了,索性抱膝坐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船到南阳县,陆全找了个码头将船系好。又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个竹牌,这竹牌很像码头扛包人的竹签,就是没那么长,也更加宽些。一头涂着红一头涂着绿,竹牌中间还有个数字拾叁。 这竹牌,是码头存船用的,拾叁表示是码头第拾叁位停泊的船。 在这样的小码头,停船一个时辰,收取两文钱,凭竹牌拿船。 要是换个大码头,最少也得五文一个时辰。 停好船,陆全拎着水桶,领着陆飖歌顺着河堤进了城。 南阳城依山而建,整个县城依山傍水,景色秀丽,风景宜人。 县衙离码头不算近,等到陆全领着陆飖歌到了县衙,已经是日头高升的时刻。 父子俩也不靠近,就在县衙对面的一个茶摊附近,找了块阴凉处蹲着。 “爹,我们就在这守着吗?” 陆飖歌看了看南阳县衙,好似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嗯,等着。” 他们来的早,现在估计县衙的人刚开始办差,就看见几个穿着衙役袍服的人进进出出。 爷俩在县衙门口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到日上中天,爷俩跟着树影都移了好几次位置,才看见县衙旁的角门走出一个衣衫破旧,神情有些呆滞的妇人。 约莫是光照刺眼,或是人刚出牢房有些发虚。 妇人出了门,抬手遮住眉眼,身子虚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她都没人接的吗? 陆飖歌扭头看了一眼陆全,陆全嘴张了张,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蹲着。 见陆全没动,陆飖歌也没动。 这时,就在他们旁边的茶摊上,一个比他们来的还早,已经喝了三四壶茶水的妇人领着身边的少年站起了身。 “明哥儿,套车,接你姨母回家。” 少年起身,爽朗地应了一声:“哎,孩儿这就去。” 姨母? 陆飖歌猛地扭头看向那妇人,她问过陆全,沈家只有兄妹四人。 也就是说,除了和她娘沈清荷一起逝世的两个舅舅,只有这个在牢房里刚出来的姨母沈清莲,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叫沈清莲姨母的人了? 难道是她娘和哥哥们死而复生? 或者是刚刚从牢房里出来的妇人,并不是她的亲姨母沈清莲女士? 第40章:唐七 陆全也跟着陆飖歌,多看了那对母子几眼。 见那对母子快步走向县衙门前的沈清莲,才压低声音道:“这位夫人应该姓唐,她的夫君和你姨父是结义兄弟。” 能在这个时候,和沈氏站在一起的,大概也只有唐家的夫人。 陆飖歌心突地一跳:“唐七?” 陆全有些诧异地看向陆飖歌:“你也知道唐七?” 他虽然没见过唐七,却也听过此人,为人豪爽仗义,和陈石磙十分要好。 唐家和陈家都是南阳人士,在当地也算富庶。要论起来,唐家比陈家还要族大根深一些。 只是唐七出生唐家旁支,从小就在市井中长大,与同样家世一般的陈石磙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见陆全问,陆飖歌也没多想,只诚实地摇了摇头:“就是记得好像有这么个人,但是,并不记得他是什么样子。” 听她这么说,陆全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唐七和陈石磙好,两家又是邻居,小四听说过或者见过也不稀奇。 “这唐七,跟你姨父一起跑了,到现在都音讯全无。不过,唐家和陈家一直隔墙而住,一向亲如兄弟,你姨母和这唐七的夫人也是幼时的玩伴,关系一直不错。” 陆飖歌听陆全这么说,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既然两人都跑了,为什么我姨母坐牢了,唐家婶子却没有和我姨母一样坐牢呢?” 这事,陆全还是详细打听过的:“你姨父是亭长,人是你姨父放跑的,和人家唐七是没有关系的。有的人说唐七是和你姨父一起跑了,也有人说是唐七和你姨父一起落草为寇去了,还有人说,这唐七是去京城做买卖去了,并没有和陈石磙在一起。反正也没人见过你姨父是和唐七一起走的,就是恰好你姨父跑了,这唐七也没回来。这罪名,自然落不到人唐七的身上。”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唐夫人已经领着儿子和沈清莲攀谈起来,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看见沈清莲毫不犹豫地上了唐家的车。 唐锦明赶来的是一辆没有棚子的牛车,车上垫着木板,铺着草席。两位夫人上了牛车盘腿而坐,唐锦明也不驾车,反而牵着牛车往城门处走。 见沈清莲跟着唐家母子走,陆全略微有些犹豫。 来都来了,要不要带小四去见一见这沈家姨母呢? “爹。” 陆飖歌站起身,轻扯了陆全的衣襟一把,“这鱼再不卖,就要死光了。” 半桶的野鱼,放了一个多时辰,有几条已经翻了白肚,还有些也不大精神的样子。 再不卖出去,成了死鱼就真的卖不了几个铜钱了。 陆全今日来也不是卖鱼的,他领着陆飖歌看着沈清莲出狱,也算完成了一桩心事。 “不卖了,我们回吧,你娘……”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飖歌抱着木桶“噔噔蹬”跑向牛车。 “夫人,你们买鱼不,这是早上刚从洪湖里捞出来的鱼,还鲜活着呢。” 陆飖歌伸手从桶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高举过头顶,“你们看,大多都是活的,回去烧汤也好,用大酱烧也行。” 陆飖歌在来南阳前,小脸蛋上已经被邱氏细细地又抹了层锅底灰。 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穿着粗布衣梳着总角,却因为黝黑的脸蛋,越发像乡下随处可见的傻小子一样。 唐夫人眉头微皱:“不要。” 这孩子和他爹在这边蹲了小半日了,一条鱼也没卖不出,现在竟然敢跑出来叫卖,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 牵牛的唐锦明立刻转过来,伸手去拽陆飖歌的衣领:“小孩,远着些,小心撞到你。” 许是力气拽的有些大,抱在陆飖歌面前的水桶跟着一晃,桶里半满的水倾倒出来些许,两条小鱼也跟着落在了地上。 “哎呀……” 唐锦明见自己闯了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了头,俊脸不由一红,蹲身伸手就准备去捡小鱼。 没料到,刚才还喊着夫人买鱼的孩童已经快快地蹲下,将掉落的两条小鱼捡起扔进了木桶。 “你这鱼怎么……” 还没等唐锦明话说出来,陆飖歌已经抱着木桶欢快地跑向一旁呆滞的陆全:“爹,她们不要,我们换一家吧。” “哎,你这小孩,我问你鱼怎么卖呢?” 唐锦明也不大,不过十六七岁,不过在称呼陆飖歌这么大的孩子一声小孩也不算什么。 陆飖歌回头冲着唐锦明一摆手:“不卖啦。” “不卖啦?” 唐锦明有些奇怪,就连原本眼神淡漠的沈清莲,也将目光从虚空收回,看向蹦蹦跳跳跑向树荫下的孩童。 半旧的衣衫一看就是成人的衣服改的,上面针脚细密地打了好几个补丁。脚上的一双布鞋有些大,怕是家中姐姐穿不上留下的,跑起来的时候踩着地上噗嗤噗嗤地冒轻灰。 这样的孩童,在乡野随处可见。 可看着远去的背影,沈清莲油然升起莫名的熟悉感,可惜孩童是背对着她在跑,而面对着她的汉子一脸憨厚的笑,并不是认识的样子。 “明哥儿……” 沈清莲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想说你去帮我把他的鱼买了。手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刚才牢狱里出来,身上哪里来的银钱买鱼。 真是可笑! 自己过得狼狈不堪,却看不得他人疾苦。 她这样的女人,就该被陈石磙所骗,从大家闺秀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怎么啦,姨母?” 唐锦明扭过头来的时候,沈清莲微微低垂下头,抬手将仔细将两侧衣袖上的皱褶扯极力扯平:“没事,回吧。” 回吧,陈家欠她沈家的,她要一件一件讨回。 唐夫人见儿子不动,抬手在他额头一戳:“走吧,发什么呆呀。” “哦,哦……” 看着父子俩提着木桶走向旁边的巷子,唐锦明收回目光,讪讪地挠了挠脑袋,冲着车上的两位妇人解释解释:“我原本还想买了他的鱼来着呢。” 那鱼看样子捞上来已经很久,再不卖就要全死光了。 死鱼和鲜鱼的价格还是差别很大的。 “买什么鱼呀,家里还缺那几条野鱼?” 唐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现在不该是早些回去吗? 以沈清莲的性子,这三个多月的县牢,大概是她一生也不愿提起的噩梦。 还不早些回去让她梳洗梳洗卸下,买什么鱼。 这孩子,和他那糊涂爹一养,没个轻重。 第41章:宗妇 陆飖歌的半桶鱼最终还是没有卖出去。 日头高悬在天空,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直想打瞌睡。 陆全撑船,陆飖歌坐在船头用小刀去鳞剖鱼。 洪湖里的鱼,各式各样的都有。 野生的杂鱼吃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像前世人工养殖的鱼,就算做的再好,那鱼肉也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泥腥气。 半桶鱼,数数也有十几二十条,陆飖歌做事很仔细,细细地去鳞片,哪怕再小的鱼,她也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从南阳到蒋家坝,走陆路,约莫要打半日,从水路走,顺风顺水也就一个时辰足够了。 大半的路程,父子俩都很沉默。 一个专心架船,一个专心处理水桶的野鱼。 一阵风从湖面吹过,吹荡起湖面浪花,一波一波水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让陆飖歌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思,都四散开来。 “爹,等回去,这鱼就让娘做个小鱼锅贴吧。” 邱氏做的小鱼锅贴是由陆飖歌改进过的,不再是从前的清水加盐煮一锅白水鱼。而是用了邱氏晒的大酱爆香,加上辣子葱姜蒜。现在邱氏做出来的小鱼锅贴,鲜香可口,再加上锅边贴的一圈饼子,咬一口柔韧筋道,俨然成了全家最爱。 就这样的小鱼锅贴,陆飖歌就能比平日里多吃半块饼子。 “行。” 陆全看了一眼晾在船舷边的渔网,“要不我们再撒几网,说不定能捞到大鱼,回头让你娘给你做鱼头汤喝。” “不用,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飖歌将洗净的鱼一条条用盐码好,放在木桶里,又将杀鱼的小刀洗干净装进兜里。 “我们出来都半日了,再撒网就赶不上回去吃午饭,娘该着急了。” 清晨,因为急着到南阳,陆全和陆飖歌是天色微明就架船从蒋家坝出发。 计算着时间,一个来回,再加上在南阳耽误的时间,是和邱氏说好赶回去吃饭的。 现在眼看日头已经升至当空,而他们离蒋家坝还足有半个时辰多的路程。 再在湖心停船撒网捕鱼,等到了蒋家坝必定要一个时辰后了,到时候还不知道邱氏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陆全略微有些遗憾地瞅了一眼空荡荡的湖面,这处约莫是洪湖的中心,又远离村镇,平日里渔船很少能到达这里。 他今日来的时候才发现,此处湖心有一处略高于水面的平滩,平日里水草茂盛,是野鸭飞鸟的天堂。水深的时候,水草被淹没进水中,这一处的鱼也就比别的地方多些。 要是能停船撒网,必定是有收获的。 可惜,只能下次再来…… 陆全的目光还没有收回,只觉得有什么在水里一闪而过。 他手下一顿,微眯着眼,仔细看向不远处水草茂盛的平滩。有风拂过江面,雪白的浪花卷起阵阵涟漪,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河水混和着水草一漾一漾地荡开。 “爹,你说,陈夫人知道了她的妹妹妹夫全家,还有她的兄弟和侄子都是因为陈石磙死的,她会怎么样。” 陆全一时没反应过来,陆飖歌口中的陈夫人是谁。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陈夫人大概就是今日刚刚出狱的她的姨母沈清莲。 陆全皱眉,这孩子,怎么能这样称呼自己的姨母? 还有她的舅父爹娘都不称呼,又是为甚? 陆全心思沉沉,却又不敢在这事上多言,他心中终究有些担心,小四亲历这灭门之灾,心中有郁结也难说! 如果陆飖歌知道陆全的想法,一定要大呼冤枉。 她不是不叫,而是她一来就生活在陆家,她已经习惯陆家小四这个身份,对于原身的亲爹娘、亲姨母还有亲舅舅,她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好在陆全自然地转了话题:“你姨母这个人……” 陆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他对陈石磙这人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去年冬陆远山救了他全家,他多少还是打听过一些关于陆远山的事情,其中也包括陆远山的连襟陈石磙和陆远山的岳丈沈家的一些事情。 沈家在南阳当地是大户,家族庞大,枝繁叶茂。飖歌的外祖父这一枝虽然算是旁支,家里却也有些田产铺子,日子要比一般人家好上许多。 加上陆飖歌的外公有着秀才功名,虽然没有进士及第,却在当地很是有些声望的。 原本,沈清莲是不会嫁给陈石磙这种街边混日子的二流子的。 少年陈石磙偶然见过沈清莲,就念念不忘,誓要抱得美人归。偏偏沈家家世清白,沈父又有功名在身,自然看不上陈石磙这种浪荡之人。为了娶妻,据说陈石磙还使了点小手段。 至于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陆全也知道道听途说,并不了解真正的内情。 婚后,陈石磙又在沈家的帮助下,在当地任了亭长一职。 直到沈清莲嫁入陈家生了两个儿子,整个南阳县的青年才俊都有些不敢相信,沈家的这朵鲜花怎么会插在了陈石磙这块牛粪上。 “你姨母这人心性坚韧,非常人所能比。” 思索了半天,陆全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飖歌微微侧首,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当时,她抱着装鱼的木桶,走到牛车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端坐在牛车上,穿着破旧的衣衫,神情憔悴,却腰杆挺直的沈清莲。 这女子,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并没有磨灭她身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纵然她眉眼低垂,陆飖歌还是能看见她那双微翘的丹凤眼中,闪耀着的坚韧而隐忍的光芒。 这样的女人,在牢狱中渡过了不短的时光,却能眉眼霍然坦荡,并无卑谦之色,可见心性不输常人。 这样的女子嫁给陈石磙那混蛋,确实让很多人心有不甘吧! 她原本应该像她妹妹一般,十里红妆嫁给陆远山这样的青年才俊,成为族母宗妇,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有着富贵而闲适的一生。可现在,她却因为陈石磙,不得不替夫坐牢,忍受各种羞辱。 还有她的妹妹全家,娘家兄弟,侄子外甥,都因为陈石磙落得个家破人亡,还被挂上了通匪的罪名。 她会恨吗? 陈石磙死在外面也就罢了,如果陈石磙活着回来? 她是操刀对准昔日的枕边人,还是默默咽下这一切继续做她的贤妻良母呢? 第42章:救人 “小四……” 陆全一声惊呼打断了陆飖歌的思绪,“你帮我看看,那水里,是不是有个人?” 顺着陆全的手指方向,陆飖歌眯眼远眺。 那一片颜色略深于旁处的地方,分明是一大片的水草在水底荡漾。翻滚的水浪中,起起伏伏的不是一个人又能是什么? 陆飖歌猛地站起身,指着水草摇曳处:“爹,是人,是个人呢!” 四周无村无镇,没有人烟,怎么会有人在此处落水呢? 陆飖歌一边奋力地帮着陆全往那人身边划去,一边暗暗担心,也不知道这人在水里漂了多久,是死还是活。 如果活着还好,如果死了,那是捞还是不捞? “爹,他会不会死了?” 眼见已经快到那人身边,陆飖歌看着无声无息漂浮在水面上的人,不由扯住了陆全准备下水的衣襟,“爹,他要是死了……” 她想说,他要是死了,他们捞上来会不会不太好? 没想到陆全以为她害怕,反而腾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四,别怕啊。” 陆飖歌还是紧紧拽住陆全的衣角不敢撒手:“爹,他要是死了,我们捞上来,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 陆全有些不明白的陆飖歌的意思,“会有什么麻烦?” “就是……就是假如他是坏人,或者他家人知道他是我们捞上来的,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小四,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们都不能因为怕麻烦而见死不救,这是行船人的规矩。” 陆全难得对着陆飖歌沉下了脸,他一把甩开陆飖歌的手,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奋力向水中的人游去。 陆飖歌委屈地瘪了瘪嘴,她也没说见死不救啊。 她不是担心会遇上麻烦吗? 不过再一想,错确实在她,救人如救火。 这时候当然是先将人捞上来,而不是在犹豫这人到底死还是没死。 说不定没死,因为她的犹豫,反而害了这人的性命呢。 陆全不愧为在水里讨生活的,只见他在水里宛如游鱼一般,轻松地接近那人,将人的头发一把薅住,翻转个身。单手从腋下穿过,拖着就往船上游了过来。 陆飖歌趴伏在船舷边,帮着陆全将人往船上拖的时候才发现,这人三十出头,身形修长,就算落水不知道多久,也能看出俊眉朗目,不是她常见的普通农人。 这人,陆飖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没忍住,盯住这人的脸又看了两眼,还是没想起来,只能专心帮着陆全往上拖人。 父子俩好不容易将人拖上船,陆全也没时间和小四多话,只用着船上救人的法子,将人双腿提起,准备倒立,让对方吐出口中的湖水。 “爹,这样不行。” 陆飖歌忙阻止,让陆全将人放下。陆全胆战心惊地看着小四用力击打此人的双肩,捏住这人的口鼻,从其口中先扣出一小团水草出来。 “小四,你是怎么知道他口中有水草的。” 陆飖歌顾不得解释,用力将把落水人的面部朝下,身体垫在腿上,用力拍打背部,想尽量将他胸腹中的水控出来。 可惜他人小力弱,只能将人交给陆全,一句一句指导他来做。 陆全照着陆飖歌的吩咐,拍打数次,也不见有水控出,不由又慌又急:“小四,他是不是死了?” “应该还有一口气。” 陆飖歌蹲下身,探手试了试这人的呼吸和脉搏,又用手触及颈动脉。没等陆全开口询问,她竟然一把将这人的衣襟扯开,侧耳趴伏在这人身上感受有无胸廓起伏。 陆全的手都开始发抖了:“他是不是死了?我怎么觉得他心跳都没有了?” 尽管救人的时候陆全并没有想很多,可此刻,当人救上来无声无息躺在船板上,陆全的心还是很慌的。 “爹,你别慌,先放下他,按我说的来做就行。” 陆飖歌也顾不上其它,将此人的头侧向一边,一边教陆全按压胸部进行心肺复苏,一边掏了帕子放在此人的脸上,准备给他做人工呼吸。 “小四……” 陆全此刻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伸手一把将低头的陆飖歌薅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哪怕他将小四当儿子养,哪怕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可此行径,任然让他不能接受。 对方就算年龄再大,也是男子。 小四就算年龄再小,也是女孩子。 “爹,我在救人呀。” 陆飖歌还待低头,陆全却紧紧薅住她的后领不肯撒手:“你说怎么做,我来。” 他相信小四有救人的法子,可让小四给一个男子行这样的方法,他却不能接受。 陆飖歌担心着急也没用,只能临时指挥陆全做心肺复苏,压几次,再去给对方做两次人工呼吸。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陆全的脸上汗水连成串的往下落。 就在陆飖歌都准备放弃的时候,忽听甲板上躺着的人闷哼一声,头一歪,大口开始往外吐水。 “成啦!” 陆全欣喜若狂,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小四。 这奇怪的法子竟然真的能救人,刚才,他可是知道的,这人连气息几乎都没有了。 现在,竟然活了! 人活了,却并没有醒过来。 陆全也不敢等,拿起船桨奋力划船,想早些到蒋家坝,也好早些给这落水的人找个大夫看看。 一路上上,陆全还不忘记絮叨陆小四的不谨慎,怎么可以给陌生的男子口对口的渡气。就算是不陌生的男子也不行,只要是男子,哪怕是亲爹都不行。 “爹虽然当你是儿子,可你到底是个女孩子,下次记住,万不可如此行事,明白没有?” “明白啦。” “还有。”陆全并不满意陆飖歌的回答,继续教训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行船的,只要在不说我们还不知道他死没死,就算他已经死了,只要我们见了,也应该将人捞上来找个地方给他埋了,人总是要入土为安,总好过他在水里漂着被鱼虾啄食的好。这是我们行船人的规矩。” 这是对她救人前的犹豫有些不满,现在开始翻旧账了。 陆小四盘腿坐在甲板上,听着陆全絮叨小声应着。她看着躺在身侧人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溢满的了淡淡的欢喜。 原来救人是这样的,能将人从死神手里救回,是这样的人欢喜! 第43章:大夫 蒋家坝上接淮河环抱洪湖下接长江,镇子不大,绕着镇子的河道却有数条。 这样的河道,大船进不来,陆家的渔船却是畅通无阻。 又因为蒋家坝四周除了水就是良田,刚刚麦收完。所有的农人都在田地里忙碌,要么是忙着耕耘田地,要么就是忙着引水插秧。 河道里偶尔也会有船只经过,陆家的船出现,也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陆全没有将人莽撞地带回野码头,而是顺着其中的一条河道,悄悄将船停在了一处离巷口不远的树下。 陆全日日在镇上来回奔波,自然知道哪里方便停船,哪里有路进镇子,哪里适合停船躲避且无人注意。 拴好船,陆全吩咐陆飖歌:“你去药店找谢大夫,我在这里守着。” “好。” 见陆飖歌麻利地搭上跳板,利索地上了岸,陆全又不放心地多叮嘱了一句:“记得找谢大夫,不是老谢大夫。” “知道啦。” 陆飖歌是认识谢大夫的。 谢家药店是祖传的店铺,几代人行医,到了谢大夫这一代已经是谢家在蒋家坝行医的第五代。 店里只有两个大夫,兼顾着看诊,抓药,而店里炮制药材等一切杂事则有家里的妇孺来做。 老谢大夫年龄有些大,平日里也就是管管药材,教孙子识药辨症。偶尔也会看诊,却不多。 店里的一应事物,几乎都是有谢大夫负责。 谢大夫医术高明且为人谨慎,是个仁者医心的好大夫,最要紧的是他只管救人,其它的一概不管不问也不会多言。 口风极紧,这也是陆全叮嘱陆飖歌的原因。 当初,陆飖歌被人一箭穿心,差点射死,就是这大夫给看,并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现在的陆飖歌能吃能睡,不说身体强健,却也并不比普通的孩子差,其中就有谢大夫的功劳。 陆飖歌进了巷子一溜小跑,很快就拐进了大路。 蒋家坝镇子南北贯通,从一头顺着青石板路往另一头走,小半个时辰,足够将整个镇子跑个遍。 等到镇上的大夫背着药箱,被陆飖歌拽着一路小跑上了船,被救之人还没有醒来,正被陆全扶着半靠在船舱里的一角斜躺着。 他身上的衣衫从水里救起的时候已经湿透,现在一路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吹风已经大半干,只是发丝凌乱,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你这小子,扯得我跑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嘴上抱怨,谢大夫手上却一点也不慢,放下药箱,就弯腰去脱溺水之人的衣服,细细检查起身上的伤口来。 衣服一脱,就看见此人身上新伤覆着旧伤,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几道。 最严重的的一处正好在他的左腋下,靠近腰背处。 陆飖歌出舱的时候,只匆匆看了一眼,已经觉得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的吓人。不要说陆全就站在一旁,只看的他头皮发麻,两只手都不由哆嗦起来。 “这伤口有些深呀!” 谢大夫没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人?” 也是和陆全早就熟悉,不然这话,他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是我和小四在湖面上捡的。” 陆全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你也知道我们行船人的规矩,不遇见就罢了,遇见总要搭把手救上一救的。” 就算是具尸首,也是要打捞上来入土为安才是。 毕竟,他们这些行船之人,是靠水吃饭的,怎么能任由人在这水里泡发腐烂呢! 这些规矩,谢大夫也是懂的。 “看着伤口,明显是刀伤。” 说着谢大夫用手在伤口上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提醒陆全,“这是单刀从后偷袭砍的,看这位壮士的衣着打扮,应该是红缨军……” 下面的话,谢大夫没有往下说。听到红缨军三个字,陆全已经吓得一张脸刷白,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缨军,那不是在淮城起义的起义军吗? 怎么跑洪湖来了? 见陆全被吓住了,谢大夫也没劝解,反而不慌不忙地将逆水之人腋下最深的口子用羊肠线细细缝合后,又涂上他家祖传的药膏,才将这人其它受伤的地方仔细给收拾了一遍。 “也就腋下这处伤的有些深,其它几处还好。就是这人的伤有些重,怕一时半会很难醒来,就算醒来,能不能活得下去还难说。你们是将他带回去,还是送去药店里。” 如果是别人,谢大夫是不会多这事的。 可陆全不是旁人,去年冬谢大夫去乡下出诊,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脚滑落水,恰好陆全行船路过,拼了性命将他从湖里捞出来。 如果不是陆全,不说谢大夫会不会水,能不能游上来。就算他勉强能够自救上岸,荒郊野外,又是寒冬腊月,不淹死也要被冻死。 谢大夫是知道陆全这人是个好人,让他遇见,就算明知道对方是红缨军,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既然人已经救了,也沾了手,这人伤的实在是有些重。 那伤口深可见骨不说,又因为在水里泡的有些久,失血过多,伤口处也被泡的发白开始有些腐烂。 如果不好好照顾,怕是救过来也未必能活得下去。 到时候,人死了,要是有人追查到陆全身上,反而是有嘴也说不清。 还不如他带回去,精心照料些,尽量让这人早些醒来早些离开,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又开的是药店,到时候真要有人查这件事,他就说是有人将这人丢在药店门口的。 他只是医者父母心,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陆全带回去,不说他家只有一条渔船,一个窝棚。就家里平白无故多个男人,还是受伤的病人。只要有心人略微一打听,陆全就容易在这事上出事。 “这……” 陆全有些犹豫,当然是送药店里最好好。 药店里有大夫坐诊,有个风吹草动头疼发热,伤口化脓什么的,都由专人照顾。 可,他没钱。 要是送去药店,那要比在家里花费的银钱更多上许多。 最致命的是,这人可能是红缨军,如果送去药店,会不会拖累谢大夫。 不要到时候他救人,反而害了谢大夫全家。 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第71章:淮城 “咚咚” 李掌柜的手指在陆飖歌面前的方桌上轻轻扣了扣,见原本低着头啃花生的小子茫然抬起头,他不由笑出声。 “怎么样,我店里的花生味道可还行?” “好吃。” 陆飖歌看着面前剥下的五六个花生壳,好奇地问道:“现在新花生已经可以收了吗?” 她虽然不懂农时,却也知道花生是要到七八月才能成熟。 “这是去年的花生,不过是多用水煮两遍而已,不是今年的新花生。” 李掌柜捻了一枚花生在手里,也不剥开,只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前年大涝,大部分花生都被水淹没,几乎没有收获。去年又大旱,收获的花生大部分籽米都不怎么饱满。 而来福顺店里卖出的水煮花生却个个都是颗粒饱满,价格也贵的出奇。 就桌子上的这一小碟子,就要六十六文,都够别家店里一道大荤的价格。 这样一碟水煮花生的价格,也够普通穷困的人家买二斤糙米和着野菜吃上几日。 可在来福顺,南来北往的客商,不说十之八九,却有大部分,都会点上这一道其它店里没有的水煮花生。 味道是一方面,还有的原因就是水煮花生是凉菜,适合下酒,也适合闲谈的时候上桌。 这起义军和朝廷之间的事情,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尚还算消息不明。可对过往的船商,大部分都已经早早关注起来。 陆飖歌将面前不多的花生壳收拢好,抬头看向店里。 刚才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碗筷已经收拾干净。店里现在只有她和李掌柜,还有一个小伙计在店门口站着,留心着来往的船只过往的客商。 “李伯伯,这水煮花生也不能只放盐和陈皮。比如八角、草果、丁香、肉蔻、香叶、茴香这些也要放些,味道才好。” “哦,都要各放多少?” 问完李掌柜又犹豫了一下,“这水煮花生虽然店里一直不缺,可要是分利……” “李伯伯,我不要分利,您要的配料我也可以告诉您,保证比您店里做的好吃。只是……” 陆飖歌小心地往李掌柜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您能告诉我,红缨军真的会攻打京城吗?” “你小子,怎么什么都敢问。” 李掌柜倪了面前的小子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打,肯定是要打的。不过暂时还不会,起码得过了秋收,有粮才行。” 一般的孩童,听到他和客人说起红缨军都会害怕吧,可他一直留心着,他们说话的时候,陆小四吃吃喝喝,好似根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要是真的听不懂,也算正常。 可现在呢? 分明就是一直在听他们的说话,却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孩子,有点意思。 长得好,还聪明,和陆全两口子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 陆飖歌想了想:“过了秋收啊,那会不会太迟?到时候粮食都被朝廷收了上去,他们还能有粮吗?” 李掌柜一脸神秘莫测的笑:“你可知道,我们这里每年收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各处的粮食应该是集中在各县郡,留一部分在粮仓,送一部分到京城。 而南阳县虽然比淮城离京城更近,可南阳县的粮食却是一直运送到淮城的。 现在淮城被起义军占领,那南阳县的粮食自然应该运往京城啊! 陆飖歌:“以前运往淮城,现在应该运往京城吧。” 李掌柜摇了摇头:“按理应该是运往京城,可朝廷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也许,今年的粮食还会运往淮城也说不定。” “啊?” 陆飖歌好似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她微张着嘴,看着面前略微有些严肃的李掌柜:“送……送去淮城?怎么会送去淮城?” 朝廷的这些官员除非脑子坏了吧,将新粮送给起义军! 这不是疯了吗? “为什么不会。” 李掌柜正色地看向面前的少年,“有没有一种可能,东阳郡,南阳县已经都落入起红缨军的掌控,而我们外人并不知而已。” 陆飖歌猛地直起身子:“不用打仗怎么就落入红缨军的手里?” 红缨军想要占据一座城市,不都要动刀子动枪,耗费无数的人命,甚至牺牲很多无辜的百姓才成吗? 面对着李掌柜沉静的面容,陆飖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心不由猛地一跳。 如果,红缨军和官府早有勾结呢? 那么,李掌柜说的这一切都能成立。东阳郡和南阳县看着是在朝廷手里,实际上早已经落进了红缨军的掌控中。 想到这种可能,陆飖歌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李伯伯,不是说红缨军三月份才在淮城起义吗?” 怎么会速度这么快,就将鱼台和东阳郡的官员拿下? 就算朝廷在腐败无能,这些当官的也不傻,他们凭什么去相信一个刚刚起义的队伍,而去背弃应该效忠的朝廷。 “说是今年三月,其实在前年红缨军就已经在东阳郡起义了。不过,之前都说是匪患,并不为大家所知。这次淮城恰好一场天火,也让红缨军师出有名而已。” 只不过,到底是天火还是人为,就说不太清楚了。 前年就在东阳郡起义? 匪患? 陆飖歌低下脑袋,看着桌面有些怔怔,陆家庄不就是东阳郡吗? 那陆庄主的死,会不会也和红缨军起义有关? 也许,她爹勾搭的未必是山匪,而是起义军呢? 这…… 没容陆飖歌多想,李掌柜抬手轻轻在陆飖歌的脑袋上揉了揉:“小四,回去叮嘱你爹娘,多买些粮,有粮在手心不慌。” 这一次陆飖歌没有装着听不懂的样子,反而极其恭敬地冲着李掌柜拱手行了一礼:“多谢李伯伯提醒。” 就算李掌柜不提醒,她也知道在这时刻要买粮。 可李掌柜能提醒她,这份情她是要记的。 李掌柜目光灼灼地看向不远处的码头,原本热闹的码头,如今停靠的船只已经不多。 那些从淮城出来的船只,将起义军即将去京城的消息四散开去,但凡家里还有米下锅的人家,就不会再冒险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拼却性命不要在外行走。 谁知道意外和财富那个会先到! 第44章:窝藏 谢大夫自然看出了陆全的犹豫的,不过是怕给他引祸上身! 陆全这人他没看错,是个好人! 谢大夫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解释:“我带回去,比你带回去方便。我家那到底是个药店,开店做生意,只要是看病治病的,我总不能拒了。难不成别人来看病,我还要将人祖宗八代都问个遍?” 这意思就是让陆全安心,送去药店比在他家要安全的多。 “送药店吧。” 陆飖歌从外面掀帘子进来,轻扯了陆全衣袖一把,“到时候假如有人问起,还请谢伯伯帮忙遮掩一二。” 不说这人能不能救活,就他受得如此重的伤,可见遇见的事情就不小。 带回去,给家里添麻烦不说,到时候会不会惹上什么事情还很难说。 送到药店,由大夫和店里的伙计照看,他们只需要出些银钱就行。 到时候这人活了,懂得分寸的,自然是要还陆全垫付的药钱。就算他死了,起码官府问起,有谢大夫帮忙遮掩,有事也找不到陆全身上。 至于这人活了,会不会感谢陆全,多给些银两礼物这些,陆飖歌想都没想过。 能够将人救上来,并且平平安安救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千万别节外生枝的好。 她在外面守着,并没有听见谢大夫对陆全说的话,不过她的话也恰好说中了陆全想说的。 见小四也说让谢大夫将人带回去,陆全也不再犹豫。 他就算再滥好人,也知道这是现在最稳妥的办法。 “那我帮你将人送去药店。” 说着,陆全就准备搭手将人扶起。 “不用。” 谢大夫连忙阻止,“他伤口刚刚缝合,不能大力移动。” 闻言,陆全傻眼了,不能移动,还是要放在他家的船上。 那还怎么送去谢家药店? 谢大夫指了指另一侧分岔的河道:“你将船划到后河,那边有个土地庙,你将人放在土地庙旁的空地上就行。” “行……行吗?” 土地庙在镇子外面,那里枝繁叶茂杂草丛生,平日里少有人经过。 如果将人送到土地庙那边,可比这里到谢家药铺要远得多。 “让你送去就送去,后面的事情你别管,记得药钱给了就行。” 说完,谢大夫也不等陆全搭板子,自己抓着岸边的树枝借力一荡,就上了岸。 等陆全摇船到了土地庙,将人放在土地庙边的平地上,四处张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人来。 “小四……”陆全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人就丢这,行吗?” 行不行的陆飖歌也不知道,但是谢大夫叫送到这里,必定有谢大夫的原因。 “爹,走吧。” “哎。” 陆全应着,想了想又将身上所有的铜钱逃出来放在伤者的手中,才转身上了船,撑船离开。 今日去南阳镇,陆全是带了银钱的,不多,也就一百文不到。 这九十八文,是陆家全部的家当,被陆全掏出留给了伤者。 回去的路上,陆飖歌安慰陆全:“爹,您别担心,这人啊我看是有福之人,死不了。” “你懂什么。” 陆全忧虑地摸了摸小四的头,“爹不是担心他性命的事情,谢大夫说能救那指定就死不了。。” 他担心的是谢大夫为什么说他是红缨军,又将他送到土地庙去。 船行出很远,陆全还在眺望着土地庙。 草色郁郁葱葱,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谢大夫让他将人放在土地庙,说是他会来接,是骗他的吗? 就因为这人是红缨军,谢大夫才故意这么做的? “儿想,儿不是有些治病救命的银子在娘哪里吗?爹回去问娘要,先拿十两给谢大夫抓药看病。不能我们救了人,还让谢大夫搭了药钱。” 闻言,陆全不由停了手由着船深思起来。 家中确实没有银钱了,这人又伤的比小四当初还重。 当初小四伤了,家里还有些余钱,可这些日子,家里只有这九十八文的铜板。 这银钱,抓两副药剂都不够,更不要说这人还在谢大夫那里,吃喝拉撒要人照顾,就吃饭吃药也得费些银钱。 说不意动是假的,可陆全还是没有答应:“这事,我得回去问问你娘。” 问娘? 问娘大概是不成了。 不怪陆飖歌这样想,实在是她这些日子已经有些了解邱氏和陆全的为人。 陆全是那种什么都好的老好人,听说他身上有银钱的时候,只要人开口借,就没有拒绝人的时候。 借出去,也不会问人要着还。 哪怕家里日子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也能将自己的一口吃食省下来,给那些路过野码头逃荒的人。 而邱氏和陆全不一样,她也善良,却也只是在自己有余力的情况下。 特别是陆飖歌给她的那一包银子,当初连陆飖歌生病吃药她都没舍得动,说要留给陆飖歌用,现在怎么会拿出来给别人用呢? 父子俩回到野码头,还没来得及和邱氏商议,就听见堤岸那边一阵喧嚣吵闹。 “是有人说,有红缨军被人带进了镇子,不知道藏匿在哪里。亭长过来查问,说,说谁要是窝藏红缨军,就……就……严惩不贷……” 从堤坝那边看热闹的李罐罐边往家跑边学话,没等他话说完,陆全脸色一白,整个人就软得直往地上出溜。 不会,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陆飖歌上前一把扶住陆全:“爹,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陆全强手脚哆嗦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强撑着被陆飖歌搀扶进船舱,一屁股坐下,再也站不起来。 “小四。” 在船舱里做衣服的陆小青看陆全神情不对,立刻起身过来,“爹怎么啦?” 陆飖歌挡住陆小青,冲她使了个眼色:“爹摇了半日的船,累得。大姐,你去给爹将饭菜端到船上来吃。” 这时已经过了饭点,邱氏将给陆全和陆小四留的饭温在炉子上,领着陆小鲤和陆小鱼去湖滩挖野菜去了。 家里只留了陆小青和还在睡觉的陆小五。 很快,去炉子上端饭的陆小青又转了回来:“亭长,上船了。” 陆飖歌没有去接陆小青手中的两个粗瓷大碗,反而扭身掀帘子向外看。 外面,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大爷,正领着两名差爷上了陈摇摇家的船。 第45章:跑吧 “小四。” 陆全有些绝望地看着陆飖歌,嘴蠕动了半天,喉头咯咯作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爹没事的。” 陆飖歌起身将矮桌搬到陆全面前,看着陆小青将两碗杂粮饭放在矮桌上,才盘腿坐下,“爹饿不饿,要是饿了爹就吃饭,要是没饿就等会再吃。” 不管陆全饿不饿,反正她饿了。 此刻,陆全哪有心思吃饭,只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砰砰作响。 这些人在找谁,不言而喻。 陆全强撑着去拿竹筷,可他手一直抖,抖的连筷子都拾不起来。 “爹?” 陆小青不知道陆全怕什么,但是陆全的情绪感染了她。她叫了一声,见陆全不理她,只能抿着唇呆坐在一边,看看父亲又看看小四,再转头偷瞄向船舱外。 她不是陆小鲤,要是小鲤肯定就开口问了。 陆小青不会问,就像一个多月前,爹突然抱着个孩童小四回来,说这是小四她的大弟。 陆小鲤也许不记得了,陆小鱼更不可能记得。 可陆小青知道,小四不是她的大弟。 那年,大弟和小鱼刚出生。小鱼不甚强壮,大弟越发的娇弱,连哭都哭不出声,接生的陈奶奶倒提着使劲拍打几下脚心,他也只会蚊子一般地哼哼。 他好似还吃不下任何东西,每日都是爹用一个勺子,舀一点点乳汁,然后用勺把的一头一点一点喂进他的嘴里。 眼看着,小鱼慢慢变了模样,肉眼可见地长了肉。 只有大弟,一天天地躺在娘的怀里,连喘气都好像很费劲的样子。 爹请了大夫,老谢大夫说,因为河边水汽大,要给孩子送去离水远些的地方养,这样才能养大。 老谢大夫走后,娘主动和爹商量,将大弟送去舅舅家养着,舅舅家在镇上,全家给镖局做活。大弟送去养好了,再跟着舅舅学几手功夫,也能强身健体。 陆小青永远记得,那个下午,爹连午食都没用,就抱着大弟说送去舅舅家。她偷偷跟在后面看着,看着爹一个人,抱着襁褓中的大弟在河堤上踉踉跄跄地走,一路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 可大弟一直在他怀里抱的好好,一次都没有摔出去过。 她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看着爹走了很久,终于在一颗柳树下停下。 那一天,爹在柳树下站了有多久呢? 陆小青忘记了。 只记得那天风很大,夹杂着湖里的水汽,扑打到人的脸上生疼。 夕阳也很亮,红彤彤的映照了半边天空。 等爹往回走的时候,大弟也被爹留在了那棵被夕阳笼罩的老柳树下。 开始,娘还会问,也不知道小四在舅舅家怎么样了,有没有哭有没有闹。 后来,慢慢娘就不问了。 一直到小四来,这些年,娘一直都没有问过。 小四来了,爹和娘都说小四是大弟,是他们陆家的小四。 小青知道她不是,她来的时候明明是个女娃娃,她亲眼看见,娘将小四那一身锦缎一般的衣裙洗干净收进了箱子里,再也没有拿出来。 可现在,陆小青宁愿相信小四就是她家的小四。 不管她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她就是陆小四,不是别人。 陆小青看了一眼低头吃杂粮饭的陆小四,想起她刚来的时候,虽然受了伤,可养得真好,是那种她们这种家庭绝对不会养出来的好。 现在,她却坐在这狭窄的船舱里,很认真地吃一碗豆饭饭。 豆饭里的豆子都是秋冬摘的野豆子和糙米混在一起煮成饭,各式各样的野豆子,红的、绿的、白的、花的、长的、圆的、扁的……这些野豆子里面有一种红色的花缸豆,要泡很久很久下锅煮才能煮开。那豆子,有一种很奇怪的豆腥味。 对,就是豆腥味,小四说的。 小四很不喜欢这种花豆子,每次吃到的时候都微微拧着眉,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此刻,约莫是吃到了花缸豆,陆小四正皱眉在嚼。 看着一脸紧张的父亲,看一眼专心吃豆饭的小四,再看一眼闹哄哄的船舱外。 那些人进了陈奶奶家看了一圈,已经出来了,马上他们就要进她家的船了。 陆小青整个心脏都拧了起来,这些人,不会是来找小四的吧? 不会的。 不会的。 小四是他们家的,是她的大弟,这些人肯定是找坏人的。 “小四!” 眼看亭长领着两个差爷,和陆三叔说着话,往她家这边走,陆小青突然弹了起来,失控一般地又喊了一声,“小四。” 她的眼神里带着绝望,是那种眼看要失控的绝望。 “你……你跑吧。” 说完,两行泪,刷地从眼眶里奔涌出来。 陆小四迷茫地看向陆小青,疑惑地喊了一声:“大姐?” 她想问跑什么? 陆小青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着,上前一把就抓住陆小四,胡乱地拨开她面前的饭碗,就将她往船尾拖。 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全原本还有些呆滞,想着那人被他送到土地庙,谢大夫会不会去接。 如果谢大夫没去,那人就那么丢在土地庙,会不会死。 可如果谢大夫去接了那人回药店,要是被抓住,说他窝藏红缨军怎么办? 脑子里被搅合的天翻地覆,他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现在,亭长带着两个差爷到了野码头找人,他就有些控住不住地害怕。 既害怕那人会死,也害怕谢大夫会被他连累,更害怕这些人知道这人是他救的。 窝藏红缨军,可比通匪严重多了。 随着陆小青的哭声,陆飖歌被大姐拖倒在地,面前的饭碗“啪”地落地,惊得睡梦中的陆小五哇得一声哭嚎起来。 在陆小五的哭嚎声里,陆飖歌被陆小青拖得摔倒在地,还没等她爬起来,陆小青已经使劲平生最大的力气,拖着她一路往船尾去。 那架势,好似要将她拖到船尾,扔进水里淹死一般。 “小青,你疯啦?” 陆全此刻也顾不上多想,合身扑过去,想将陆小青和陆飖歌拉开,还没等他动手,船舱的帘子就被人撩起。 陆三哥在前,亭长在后,两名官差正站在陆家的船头向四周张望。 第46章:逃犯 “这是怎么啦?” 张三连身后的亭长都顾不上,慌手慌脚地就跑了进来,“小青这丫头怎么和小四打起来了?” 在野码头要问谁家的孩子最听话懂事,那必定是陆家的。 而陆家的孩子中最乖的,那只能是陆家老大陆小青。 张三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说话细声慢语,见人就躲的陆小青会薅着陆小四往船尾拖。 那架势,就是要将陆小四拖到船尾扔下船啊! “这……就是……” 陆全吱吱呜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床上,陆小五被惊醒,又没人哄他,哭得是惊天动地声嘶力竭。 而陆小青,哭得比陆小五还大声。 姐弟俩,一个声音比一个声音大。 唯有被大姐薅住的陆小四,既没哭,也没慌,只两只手用力地掰着陆小青的手,一个劲地喊着:“大姐……大姐……我错啦……你别打我,我知道错啦……” 错了? 你错哪了? 陆全和陆小青都被陆飖歌的话给说糊涂了。 怎么好好就错了呢? “小青,小四都认错了,你做姐姐的就不要在生气啦。” 张三上前抓着小四,帮着陆全一起将小青的手从小四身上掰开。 “不……不是的……” 陆小青拼命地摇头,想解释,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大姐……” 陆飖歌一得了自由,立刻飞扑上去,死死抱住陆小青又哭又喊,“你别生气,你别打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抢小五东西吃了……” 此刻的陆全好似才醒了过来,顺手在陆小四的身上拍了两下:“你这孩子,平日多懂事,今日怎么跟见了鬼一样,非和小五抢东西吃,你大姐能不生气吗?” 陆小青张张嘴,看着怀里死死抱着自己的陆小四,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爹,又看向舱门口好似在看热闹的亭长。 她低低地抽泣了一声,抱着陆小四一起蹲了下来。 两姐弟好似有着无尽的委屈一般,抱头痛哭起来。 亭长站在舱门口,扫了一眼因为站满人,而变得狭窄的船舱。 野码头这边的船都不大,不过是极其普通的渔家乌篷船,因为要住人,才用木板封了两侧做了顶棚,只前后留了门。睡觉的时候将门板上上去,就成了屋子。不睡觉的时候,就将两头的门板卸下来,可以晒鱼干、腌菜,也可以做跳板。 陆家的船和野码头所有的船几乎没有区别,船舱里摆着一张粗糙的旧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破旧的茶壶,一碗满满的豆饭。桌子下跌碎着一只碗,四周也撒着豆饭。桌子四周连个凳子都没有,可见平日都是直接坐在船板上。 船舱里,除了陆全,就是他家三个孩子,并刚刚进去拉架的张三。角落里不大的两个小木箱,旁边堆着叠放整齐的被褥和衣服。四周的墙上,也挂满了东西。 一眼望去,这样的船舱别说藏人,飞过个苍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船舱里大的闹小的哭,亭长不由眉头紧锁,冲着劝架的张三喊道:“好了,张三,这陆全家的船已经看过了没有,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哎哎,就来。” 张三直起腰拍了拍陆全的肩膀,叹息了一声,“行了,还没吃饭吧,赶紧让孩子吃饭,别饿着孩子。” 等到张三领着亭长和两名差爷上了旁边自己家的船,陆飖歌才松手放开陆小青,抬手用袖子替陆小青抹去脸上的泪水。 “大姐,别怕,这些人不是坏人,只是在查逃犯。” “逃犯?” 陆小青询问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爹,“抓逃犯?” 陆全忙点头:“对,是抓逃犯的,刚才你张三叔在外面不是说了嘛,是抓逃犯的。” 原来是抓逃犯的,不是抓小四的呀! 陆小青微微松了口气,手却紧紧抓住陆小四的手,还是不肯撒开。 抓逃犯应该和小四没关系吧,小四还那么小。 见陆小青还有些惶然,陆飖歌轻推了一把陆小青的肩膀的,示意她看陆小五:“大姐你看小五。” 刚才还哭得声嘶力竭的陆小五因为屋里安静了下来,他也停止了哭泣,此刻正扶着着船沿迈着小步子,七歪八扭地想往陆小青她们这边凑。 在大家的注视下,陆小五没走几步,就因为脚下无力,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摔坐下来陆小五也不哭闹,反而手又攀附着船沿想借力站起身。 没等陆小五站起身,陆小青已经惊喜地扑了过去,抱着陆小五大喊:“小五,你会走路啦?”、 陆小五因为营养跟不上,一直长得又瘦又小,已经一岁还不会走路。 现在,看到陆小五能摇摇晃晃地走路,陆小青怎么能不高兴。 小五会走路了! 这可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陆小青连刚才那一点点对陆小四的担忧都被小五会走路给冲散了。 等到邱氏领着两个闺女回来,陆小青又抱着陆小五在娘和妹妹面前显摆了一次。 看着娘几个围着小五哄着他走路,陆全看了陆飖歌一眼,走出了船舱。 野码头七家,七条破船加几个低矮的窝棚,是根本藏不住人的。 没找到人,亭长已经领着差爷走了。 只是走之前,还是召集了大家伙又叮嘱了一遍,看见陌生人不能留,特别是身上带刀带铁器的。 陆全看着亭长几人远去,扭头又望了一眼后河的方向。 也不知道那人,谢大夫是接回去了还是丢在土地庙没有接走。 他很想去看看,却又担心遇见寻人的差爷,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爹,我去镇上买些大料回来吧。” 说好了明日邱氏要去丁家给她家做卤肥肠的,只要去教几次,以后这生意邱氏就不用管,只由丁家接手了。 不过,这大料是不用邱氏买的,陆飖歌这么说,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去镇上谢家药店看看。 陆全略一犹豫,还是点了头:“那你去看看吧,问你娘拿些银子去。” 等到陆小四从镇上回来,陆全才知道他救上来的人,已经被人接走了。 至于谁接走的,陆飖歌没问,谢大夫也没说,就连陆全让陆飖歌送去的银钱谢大夫也没要。 这件事就像激起的水花,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第47章:肥肉 午饭刚过,邱氏在船上哄着陆小五睡觉。 天气越来越热,窝棚里中午已经不大能住人。白日里陆全不在,邱氏都是和孩子们在船上歇着。 陆小五刚睡着,就听见岸边有人喊:“婶子,婶子,我是小五。” 邱氏还在奇怪,哪个小五?怎么和她怀里的一样,都是小五。 约莫是怕人没听明白,来人又喊:“我是丁武,陆家婶子在家吗?” 陆小五约莫被岸上的声音惊着了,双手猛地一扎,咧嘴就要哭。 邱氏慌忙在陆小五身上拍了拍,示意陆飖歌去搭跳板。 中午因为陆飖歌的要求,全家除了码头扛活的陆全,其余人都要睡会,陆家吃了饭就把跳板抽了,省得旁边船上的人上来说话,惊扰了陆小五。 这孩子不爱哭,但是要扰了他睡觉,那可不行,哭的那叫一个响。 丁武看见陆飖歌,先咧嘴一笑,举了手里的一刀肉:“这是我娘让我带来的。” 一刀肉,肥多瘦少。肥肉得有一指宽,看上去就白生生的让人喜欢。 陆飖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过这么厚的肥肉。 虽然这肉上也有瘦肉,可和那肥肉一比,简直少的可怜。 要是从前,陆飖歌是绝对不会吃这种肥肉的,可现在,光看见那白生生的肉,她就觉得两腮生津。 想吃。 陆飖歌领着丁武往船舱去,岸上的妇人和孩子看着丁武的身影满眼都是羡慕。 那可是肉啊,一长条的大肥肉。 省着点吃,那肥肉熬出来的油都够一家吃半年的了。 “婶子,今日卤的肥肠和猪脚都卖了,日日都不够卖的。” 丁武眉开眼笑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冲着给他倒茶水的陆飖歌笑着点了点头:“我娘说,让我给婶子说声等婶子明日去家里就给您分钱。顺便请婶子得空了多去家里看看,我娘,我几个嫂子初上手,怕做好,婶子多去盯几日她们心里才踏实。对了,我娘说,看这几日生意这么好,我娘还留了两个猪头几个猪尾还有猪脚,准备卤好了明日卖。” 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丁武比寻常陆飖歌所见的同龄人都要能说一些。 见人满脸的笑,与丁大娘有七八分的相似,同样的俊眉大眼,在丁武的脸上却显得英气勃勃。 这原本就是说好了的,邱氏去丁家帮着一起卤几日,等丁大娘的儿媳妇能上手了,她就不用去了。 现在丁家又派了丁武来请,还带了肉,这可是把邱氏当着师傅一样对待呢。 邱氏自然不会拒绝:“银钱不是说好了十日一分的嘛,不急。这肉多少铜钱,婶子得给你。” 说着,邱氏就要掏钱袋给丁武拿钱。 没料到丁武慌得起身,连桌子上的茶碗都带翻了,满满一碗茶水大半都泼在了他的身上。 丁武又窘又迫,一边忙着要去擦船板上的水,一边又不忘记和邱氏解释:“这么能要婶子的钱,前日的猪脚被婶子卤了,我娘拿去闸口卖了八十个铜钱呢,这是我娘特意给婶子留的肉,说是补上前日的猪脚。” 大前日,陆飖歌留下肥肠和猪脚的时候可是说了,猪脚算工钱。 谁料到,邱氏又把猪脚卤了,给丁大娘拿去卖掉了。 今日,丁大娘特意割了一条足有二斤多的肥肉让小儿子送来。 这可比猪脚值钱多了! “帐不是这么算的。” 虽然陆飖歌说了猪脚算工钱,可丁大娘卖了肥肠和猪脚也是要和陆家分一成利的,她怎么能再占丁家的便宜。 邱氏掏了五十文一定要给,丁武坚决不肯要。 推来推去,最后丁武没有法子,干脆一掀门帘窜出船舱就跑。 这铜钱,他是万万不能拿回去的,不然他非得被他娘打死不可。 邱氏看着丁武带来的肉,为难地看向陆飖歌:“你看这肉?” 送回是不能送回的,可给钱,丁大娘也不会肯拿的! “娘,既然是丁大娘诚心给的,您就收着吧,回头我和大姐二姐去将下的渔网收收,要是有鱼的话,就给丁大娘家带些鲜鱼。不过,这次您去得和丁大娘说清楚,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以后可万万不能再送肉来了。” 邱氏点点头,也只能按照小四说的做了。 她虽然家贫,却一直都是不喜欢占人便宜的性子。 这次丁家拿了这么大一块肉来,让她多少有些觉得为难。 陆飖歌看邱氏低着头没说话,也没再说,娘已经习惯了这种贫瘠的生活。突然有人提了一刀肉来,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人情,不但没觉得高兴,反而有了负担。 其实,在她看来,丁大娘这次送肉来,不过是因为这几日的肥肠和猪脚卖的好。 以后,两家还要合作的。 不然,为什么前两日丁大娘来不送猪肉,只送了两个猪脚和一挂肥肠,并一块猪肝。 还不是因为肥肠不好卖,而猪脚也没什么人喜欢,那猪肝更是平日做添头用的。 今日送肉,当然是因为丁大娘看到了这两日的利益。 陆飖歌将肉递给了陆小青:“大姐挂起来吧,等晚上爹回来做红烧肉吃。” “吃什么吃,哪能天天吃肉。” 没等邱氏开口,陆小鲤抢先接过了肉:“这肥肉我先切下来熬油,瘦肉用盐腌起来,留几日再吃。” “二姐,肥肉熬油我没意见,这瘦肉就别腌了吧。天气这么热,坏了怎么办?” 陆飖歌讨好地扯着陆小鲤的袖子不撒手:“让娘给点铜钱,我们去买点面粉回来包饺子吧。这熬油剩下来的油渣,还有瘦肉一起包饺子吃多好。” “好,那就包饺子。”邱氏撑开刚刚拿出来的钱袋就准备掏钱。 “娘……你怎么这么惯着小四啊。” 陆小鲤没想到这肉不但没留下还要倒贴钱买面粉,她瞪着邱氏掏钱的手恨不得将邱氏的钱袋抢了过来。 “又要吃肉,又要买面粉,这得多少钱霍霍啊!” 日子还过不过了? 陆飖歌才不管陆小鲤气得直跳脚,她接了邱氏递过来的钱,拉着陆小鱼就往外跑。 人跑出去了还不忘记回头喊:“二姐,你别忘记去坡下摘个嫩饭瓜回来,饭瓜肉馅才好吃,不油腻。” 陆小鲤没好气地冲着陆小四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还嫩饭瓜做馅,她怎么这么会吃呢。那饭瓜还没长成,吃了多可惜。” “好啦。” 邱氏笑着拍了陆小鲤一下,“总比光包肉的费吧,快去摘了去。” 这一日,陆家吃了肉馅的饺子,又馋的几个野码头的孩子在家里闹腾。 第48章:媳妇 夕阳西下。 水波里落着灿烂的余晖,一荡一漾地把水中的阳光破成浅金色的碎片。 停靠在野码头的船还是三艘,一艘陆家的,一艘李罐罐家的,还有在最下首陈平安家的渔船。 陆全天没亮就和陈平安,还有李四喜父子去了闸口。午食是自己带的野菜团子和水,码头上停靠的大船不多,却还是有活做的。 这一日如果挣得好,能得十几二十个大钱呢。 虽然说未必比打鱼强,可这旱涝保收,不像捕鱼,要是运气不好,遇上空网多,这一日也没收入。 端午左右,闸口的船少,码头上回家过节的人也多,去的巧,说不定能有大船刚好来下货,能寻到扛包的活。 陈平安家的渔船上只有祖孙三人过活,陈平安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在码头扛了小半年的活,家里还有陈奶奶和妹妹陈摇摇。 他家,现在几乎很少捕鱼,大部分的生活都靠陈平安在码头扛活度日。 陆小鱼挎着篮子刚从船舱里出来,蹲在船头守着的陈摇摇立刻满脸挂着笑,扬声问道:“小鱼,你要去哪呀?” 看样子,一早陈摇摇就在等着陆小鱼出来了。 陆小鱼顺手挽了一下耳边跌落的碎发,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滩:“我和小四要去河滩看看。” 至于看什么,陆小鱼没说,陈摇摇以为陆小鱼要去找野菜,看看日头落山还有一会,也有些心动。 船上的人没有田地,吃的菜要么去集市上买,要么拿鱼虾和村民置换,要么就是去野地里挖野菜。 春日野菜多,现在进了五月,能吃的野菜已经不多了。 “我也去,等我一下” “好啊。” 陆小鱼应了一声,陈摇摇和大姐同龄,两人关系也最好,经常一起结伴挖野菜寻野鸭蛋。 陈摇摇比陆小鱼大,是个很细心很会照陆人的邻家小姐姐。 陈摇摇扭头冲着船舱里的奶奶说了一声,提了篮子就往岸边跑。 这一片的渔船,陆家女孩子多,脾气秉性也好,陈摇摇几乎只和陆家的孩子玩。 陈家现在只留下祖孙三人,陈奶奶年纪大了,哥哥陈平安还未成年,这些年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好在野码头这边几家都是当初一个村里的,有人抱团,日子才勉强能过得下去。 陈奶奶私下里提醒陈摇摇,让她多和陆家的女孩玩,少和其他家的女孩多交往。 就是怕孙女没爹娘护着,被欺负。 陆小鱼将跳板搭好,陆飖歌才从船舱出来,手中提着两串奇奇怪怪的竹筒。 陆小鱼一手拎竹篮,一手接过一串竹筒甩到后背。 说是竹筒也不对,直的有手臂那么长,比一般成人的手臂要粗些,直通通的,看上去怪模怪样的。 而陆小四手中的更奇怪,像牛角一般,也像是陆小鱼手中的两个筒子缝到一起的。 五月,天气已经暖起来。 河堤边,李罐罐光着脚和几个小伙伴在用树枝挖泥巴。 几个孩子穿得都很破旧,有的衣服坏了也没来得及补,露着里面黑黝黝的肉。 “小鱼,你们去哪。” 李罐罐见陆小鱼和陈摇摇提着篮子过来,立刻挡在路上。 嘴上问的是陆小鱼,眼前却一眼一眼看向两人斜背着的竹筒。 李罐罐肯定自己从来没有看过这东西,实在是太好奇了。 他想问陆小四这是什么,却因为和陆小四都不熟,没好意思开口,就将陆小鱼拦住。 “要你管,起开。” 陆小鱼凶巴巴地瞪了李罐罐一眼,脚步不停,狠狠撞了李罐罐一下,从李罐罐身边走过去。 李罐罐没提防被陆小鱼撞了一下,往一旁倒退两步,等他站稳,陆小鱼在前,陈摇摇在中,陆小四在后,已经走过他们身边。 “呦……呦……” 和李罐罐一起玩的小伙伴立刻起哄:“李罐罐,你连小鱼都打不过啊,没出息。” 渔船上的孩子,自小就皮实,最怕的就是被人说不如女娃,没出息。 “呸……” 李罐罐没好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陆小鱼,你这么凶,等你以后做了我媳妇,我就一天三顿打你,不给你饭吃。” 这话,是他和他奶学的。 他奶长挂在嘴边的就是,女人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你……” 陆小鱼被李罐罐的话惊呆了,又羞又躁,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回去。 “别看了,” 陆飖歌抬手将陆小鱼的脑袋拨向前方,回头轻蔑地撇了李罐罐一眼:“我三姐嫁你?我娘凭什么答应把我三姐嫁你?图你什么?图你黑?图你丑?图你光头长虱子还不爱洗澡?” 李罐罐生的壮生得黑,大光头在夕阳下泛着青光。 开春的时候,李罐罐头上生了虱子,前几天被他爹和大哥按住剃了个大秃瓢,整个人又黑又瘦,显得特别的丑。又因为他自小不爱洗澡,每次他娘烧好热水喊他洗澡,他总能嚎的一条河的人都能听到。 船上的孩子邋遢惯了,像陆家几个娃爱干净的才是少数。 李罐罐是第一次被陆家的儿子当面这么说,脸立刻挂不住了。他凶巴巴地抬手:“你……” “干什么?” 这时陆小鱼反应过来,立刻挤到陆飖歌和李罐罐中间,凶巴巴地等着李罐罐:“李罐罐,你想打人啊。” 李罐罐虽然淘气,可野码头这一块,能在一起停船的,都是当初洪水里逃出来的人,平日里孩子们玩归玩闹归闹,却还没和哪家孩子打过架的。 “我……我没有。” 李罐罐涨红了脸,气哼哼地跺脚走了,连陆飖歌背的那怪模怪样的东西是什么,都忘记问了。 “哼……” 陆小鱼边走边气鼓鼓地薅路边的草叶,嘴上还嘀咕着:“李罐罐不要脸,喜欢流鼻涕到处撒尿,我才不会嫁李罐罐呢。” 陆飖歌看着才十岁的陆小鱼,只觉得特别有意思。 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谈婚论嫁了吗? 家里,邱氏已经暗暗开始给陆小青相看了。 准备这两年日子先看好人家,等两年,陆小青十七八岁就能出嫁了。 第49章:笼子 李罐罐今日说的话,也不是凭空来的。 陆家三个女儿都是性子好且勤快的孩子,李罐罐大哥李坛坛比陆小青大一岁。李四喜是看在眼里的,觉得陆家的姑娘好,有心想说陆家小青。李婶却嫌弃陆小青口吃,更因为邱氏一连生了几个丫头没儿子。 都说闺女像娘,李婶就怕陆小青像她娘一样,只生丫头片子,连个小子都生不出。 那不是断了他们家李坛坛的香火嘛。 去年春,李坛坛和他外祖家那边一个表舅家姑娘。姑娘没小青漂亮,却是个手脚麻利的。 李坛坛和那个表妹年龄都不算大,说好再等两年成亲。 为这,李婶在邱氏面前炫耀了好几回。 她有儿子,很快就要娶儿媳妇抱孙子了。而邱氏,那时候肚子里还揣着小五,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生了一窝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替别人家养。 后来,邱氏生了陆小五,今年春,陆小四也从舅家回来。 家里一下多了两个男娃,李婶的心里又后悔了。 和陆小青比起来,表侄女可没陆小青好看,也没陆小青能干,更没陆小青得儿子喜欢。 还是李四喜提醒她,李坛坛有了媳妇,可李罐罐还没有呢。 陆小鲤泼辣能干,比李罐罐大,不是很合适,不如把性子憨厚些的陆小鱼说给她家的李罐罐,先定个娃娃亲。 这话,是李婶和李四喜两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唠叨出来的。 没提防,被李罐罐听见了。 长大娶陆小鱼,李罐罐心里是愿意的,陆家的三个姑娘长得虽然黑瘦点,却都细眉俊眼,很是好看。 再说,渔船上的姑娘风吹日晒,有几个不黑的。 这也是陆小四说李罐罐丑,说他秃,说他不洗澡,他没有打陆小四的原因。 陆小四以后可是他的大舅子,他这个做姐夫的要是打了大舅子,那还得了。 李罐罐气得跑回家找他娘去,准备告一状,顺便问问自己媳妇什么时候能够娶回来。 陆小四不是嫌弃他李罐罐吗? 那他就非要把陆小鱼娶回来,到时候,让陆小四喊他三姐夫。 看他还能得意不。 陆小鱼和陈摇摇手拉手,后面跟着个陆飖歌,一路走到洪湖边上的一个小支流。 两个小姑娘在河滩上找野菜,寻野鸭蛋。 陆飖歌,将自己背来的鳝笼,一个个找地方放下。 小的时候,因为福利院靠近乡下,还分了几块水田。。 她跟着一群男娃子学会了捉鱼捞虾,学会了游泳。也跟着看门的吴爷爷身后下捕黄鳝的鳝笼,在河道里下能捉到小龙虾的虾笼,晚上用手电找蚂蟥找田鸡水蛇卖钱。 后来,田鸡水蛇不让抓了,她也上了中学开始住校。只要她从学校回来,吴爷爷还是要将他的鳝笼翻出来,坚持给陆飖歌下黄鳝回来做软兜长鱼面吃。 吴爷爷说,小孩子吃鳝鱼力气大。 这鳝笼,还是陆飖歌养病的时候,磨着陆全给她编的。 她说要编鳝笼抓黄鳝,陆全听她比划了半日才明白,黄鳝就是他们这里的长鱼。 那东西价贵,也不好抓。 陆全这个人,是个本分老实的汉子。 对这个捡来的假儿子话,更是言听计从。 陆飖歌说要竹子,他撑了船用了一整日砍了一大捆竹子回来。 这竹林就在蒋家坝往观音庙的河堤不远的一处土丘上,远远看去,老大一片。因为田地少,靠近河滩。曾经也有处村落,后来发水闹了瘟疫,整个村子人死的死逃的逃,这里就成了一大片荒地。 陆全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曾经就是那个村子的人。 每年清明前后,还有过年过节,陆全都要架船去这一片给爹娘兄弟烧纸。 他找不到爹娘兄弟的骸骨,找不到被淹没的祖坟,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怀念自己亲人。 陆飖歌说要编笼子,编二十个,需要竹子。陆全就想起老家那片无人做主的竹林,砍一些回来用,也不用花铜钱。 竹子砍回来,陆飖歌教,陆全编,编了两个笼子陆全就上了手,整整给陆飖歌编了十个牛角笼十个独笼。开头的两个他还嫌弃不好,拆了,把拆下来的竹条又给小姐弟四个各编了一个中等的小竹篮。 这样,以后姐弟四个想要采一些什么,就不用抬着家里的大竹篮出去了。 全家,除了陆小鱼和陆小鲤好奇,问这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管是邱氏还是陆全,或者陆小青,没有一个人问陆飖歌,这东西干嘛。 好像只要她要,只要他们能办到,都会尽力给她寻来。 陈摇摇薅了一把马齿苋放进篮子里,看向在河道边跑来跑去的陆飖歌,轻声问道:“你家小四在干嘛?” “下笼子。” 陆小鱼知道陆飖歌是去下笼子,可她并不知道下笼子可以干嘛。 这么细的笼子,你说抓鱼吧,肯定不行。 她可看见了,那笼子口密匝匝地倒插着一圈尖尖的竹条呢。 可是下在水里不抓鱼抓什么? 总不能抓蛇吧! 见陈摇摇听的稀里糊涂的,陆小鱼也没办法再多解释,因为她其实也稀里糊涂。 好在陈摇摇也没多问,她原本就不是个话多的孩子,因为父母早逝,家里只有奶奶和哥哥,日子过的比别人艰难,越发的心思敏感的。 和陆家姐妹玩的时候,也从来不做让人讨厌的事情,更不要说多嘴多舌了。 端午前后,野草茂盛,大部分野菜也老了不能吃。 现在能吃的,大概就是比较肥嫩的马齿菜,这东西虽然能吃,炒的话却格外费油。 不过,穷苦人家不在意这些,费不费油对他们都一样,反正也没人舍得放油,大部分都是回去用开水烫烫,放点盐拍两个蒜瓣拌拌就算一道菜。 要是采的多,还可以在开水里烫好,晒干,留着冬日吃。 陆小鱼和陈摇摇采了半篮子马齿菜,又找到一片还算不错的野艾蒿。 这东西好,回去晒干了泡茶,活血止痛,还能祛风除湿。 船上的人家,夏日都喜欢用野艾蒿泡一大壶茶,晾在那里,大人孩子方便饮用。 陆飖歌下好鳝笼,确定没有问题,才起身往陆小鱼身边走去。 没等她走到陆小鱼身边,就听陈摇摇一声尖叫:“小鱼,蛇。” 然后就是陆小鱼惊喜的叫声:“在哪?” 陆飖歌一惊,撒腿就跑。 这河滩上,遇见无毒水蛇还好,要是遇见毒蛇,被咬一口,那就麻烦大了。 第50章:抓蛇 陆飖歌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小姑娘看见蛇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地扑了过去。 一个手中拿着割野菜的半截小刀,一个手中举着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石块。 等陆飖歌跑过去,那天可怜的蛇,蛇头已经被陈摇摇砸了个稀巴烂。 而陆小鱼,正倒提着蛇尾欢天喜地地举给陆飖歌看:“小四,你看,好大一条蛇。” 确实是好大一条蛇,蛇尾被陆小鱼提着举起,蛇身还拖在草地上,血肉模糊。 “呕……” 陆飖歌没忍住,干呕了一声:“小鱼,拿开,拿开……” 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她对这种软体动物,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陆小鱼奇怪地问道:“都死了,你怕什么。” 陆飖歌一脸菜色,你不怕我怕啊,谁不怕蛇啊?死了也怕啊! 就连平日里文静的陈摇摇也没忍住满腔的欢喜:“小四,这蛇是无毒的,可以吃。” 吃? “呕……” 陆飖歌欲哭无泪,真不是她矫情啊,她真的是怕蛇啊,从小到大都怕,换个时空也还是怕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 陆小鱼不理解小四的害怕,不过她也不提着嘚瑟了,两个小姑娘蹲下身子,把两个人采的野菜放到一个篮子里,又扯了几把野草垫在空篮子里,又将死掉的蛇盘吧盘吧,放进了篮子。 陈摇摇瞅了一眼站的远远的陆飖歌,见她面色苍白非常嫌弃的神情,又扯了两把草叶子盖在蛇身上。 “你笼子下完了吗?”陆小鱼问陆飖歌。 因为抓了条蛇,她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下完了。” “那我们回家吧。” 陆小鱼原本还想说回家剥皮吃蛇肉,见小四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就不说了。 等蛇炖出来,那个香,到时候小四估计就不会嫌弃了。 来的时候,陆小鱼走在前面,陈摇摇走在中间,陆飖歌走在最后。 回去,还是陆小鱼走在最后面,陆飖歌走在最前面。 不因为怕蛇,她离的两个小姑娘远远的,边走边提着路边折来的树枝拍拍打打。 陆飖歌心里想,她动静这么大,就算有蛇也该吓跑了吧。 陆飖歌身上还有陈二柱给她的放虫药包,里面包着硫磺等药材,既能防虫也能防蛇。 这药包已经在她身上放了很久,她也不确定还有没有用。 原本来放鳝笼,她还没想到草丛里会有蛇什么的。 现在两个小姑娘徒手抓蛇,是真的吓到她了。 特别是陈摇摇拿着块石头凶悍地将蛇头砸烂,还有陆小鱼竟然将那么长一条蛇倒提着,这都是她不能想象的。 真的太吓人了。 邱氏在船头剥蛇皮的时候,陆飖歌远远站着。 她还是害怕,却还是坚持看着那条长得很像鲫鱼一样的大蛇,在邱氏的手下,很快变成雪白的一段。 一条蛇,约莫有四斤多,别说陆小鱼和陈摇摇高兴,就连邱氏和小青小鲤也是一脸的高兴。 水上讨生活的人,就没有不敢吃蛇的。 邱氏剥完蛇皮,顺手掏出蛇胆,举着问陆飖歌:“小四,蛇胆你吃不?” “不……我不吃。” 陆飖歌也顾不得许多,猛往后倒退了几步。 “傻呀。” 这次就连陆小鲤都看不下去了:“蛇胆可是好东西,吃了眼睛亮。” 陆飖歌还是摇头,吃了整个人都亮起来她也不吃。 见邱氏盯着手中的蛇胆看了一眼,陆飖歌以为邱氏要吃,忙喊道:“娘,你别吃。” 你还要给小五喂奶呢,要是吃中毒了可怎么办。 邱氏笑了笑,冲着陆小鱼招手:“小鱼来。” 小鱼抬脚,才发现自己的衣襟被陆飖歌紧紧拽住,意思很明显,也不让她吃。 陆小鲤一见这两人的架势就明白了,小四不敢吃,不让娘吃,也不让小鱼吃。 她立刻问道:“小鱼你不吃我可吃啦。” 说着还瞅了小四一眼,见小四欲言又止,她嘴巴不高兴地一撇,气冲冲地舀了碗清水,将蛇胆用水冲了冲,扔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其实,蛇胆晒干是可以卖钱的。 不过,一个蛇胆,不值当费那事,一般都是抓到了,大蛇就吃肉,小蛇就弄死。 蛇胆不是家里的大人吃,就是给孩子吃。 都说是好东西,吃了能名目,可到底好不好,谁也不知道。 陆飖歌阻挡不及,看着陆小鲤吃了蛇胆,转身气哼哼地进了船舱。 “二姐为什么不高兴啊?”陆小鱼有些想不明白。 吃了蛇胆还不高兴,这脸拉呱的那么长,是给谁脸色看呢? 要不是小四扯着,那蛇胆可是她吃的。 她都没和二姐抢,二姐还不高兴上了,小鱼觉得,二姐就是矫情,太矫情了。 陆飖歌笑了笑:“她大概和我生气呢。” 陆小鱼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我没拦着她,不让她吃蛇胆。” 陆小鱼微张着嘴,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陆飖歌:“你要拦着她,她才生气呢,她还以为你舍不得给她吃呢。” “噗嗤”陆飖歌笑出了声,是啊,不管她拦不拦,陆小鲤都会生气,那她何必管她生不生气呢? 陆全和陈平安回来的时候,两家的船上都传来了浓浓的肉香。 陈平安没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这是谁家熬老母鸡了吧,这味道,真香。” “是像老母鸡的味道。”陆全嗅了嗅鼻子,将船上的几家轮流想了个遍,也没想出,谁家有那闲钱,能舍得买只老母鸡炖了吃。 陈平安家的船在最下首第二个,陈摇摇早早就在船头侯着,一见陈平安的身影立刻喊道:“哥,你回来啦,我们家今天吃肉,蛇肉。” 小姑娘的语气里,是浓浓的欢喜。 家里,已经很久没见荤腥了。 除了野菜和鱼虾,就靠陈平安在码头上扛活挣点铜钱买点粗粮搭着吃。 今日,这条蛇是陈摇摇和陆小鱼两个人抓的,邱氏剥完蛇皮,一条蛇一切两半,不偏不倚地分了一半给陈家。 陈奶奶知道邱氏的为人,也没说什么客套话,接了蛇肉回来就下了锅。 只等大孙子回来,一家三口能吃顿好的。 陆全洗干净身上的灰尘,坐在小饭桌前的时候,看着面前的雪白的蛇肉汤,满满一碗豆粮饭,切开流油的盐鸭蛋,凉拌的马齿菜……嘴角不由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日子,怎么觉得越来越有奔头了呢? 第51章:长鱼 陆飖歌最终是没吃一口蛇肉,也没喝一口蛇汤。 那炖蛇肉的锅子,也是邱氏在陆飖歌的强烈要求下,另找了一个以前熬药的罐子,刷洗干净炖的蛇肉。 不然,邱氏严重怀疑,只要她敢用平日做菜的锅煮蛇肉,以后可能这锅做任何菜,小四都不会再碰。 为这,陆小鲤还怼了陆飖歌一句,就你矫情。 陆飖歌也不生气,她就是矫情。 那又怎么样,邱氏和陆全却愿意宠着她的矫情,这大概也是陆小鲤看她不顺眼的最大原因。 这一夜,大家都呼呼睡着,只有陆飖歌没有睡着。 她睡最边上,旁边是陆小鱼,再过去是陆小鲤,陆小青。 姐弟四个睡一排,就盖了一条被子。 好在天不算冷,好在她们个子都不大,被子横着盖也勉强能够。 当陆飖歌第三次起身,去摸陆小鲤的鼻息,黑暗中手被陆小鲤一把拍开她的手腕。 “我没死,有气。” 陆小鲤怕惊动旁人,声音压得有点低,却还是能听出她说这话时候的咬牙切齿。 “嘿嘿……” 陆飖歌笑着缩回手,又滑回了被窝,整个人憋笑憋得厉害,连身体都止不住抖动起来。最后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开始被陆小鲤拍开手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随后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要是担心陆小鲤就不应该让她吃那个蛇胆,她吃了,她却半夜不放心,还要去摸她鼻息,深怕她中毒。 陆小鲤要真是中毒了,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给她灌皂水?找药店?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后面的话约莫不太好,陆小鲤说了一半不说了,气鼓鼓地转了个身,屁股朝着陆飖歌的方向。 懒得理她,跟个傻子似的,那么香的蛇肉都不吃。 还是没挨过饿,人饿急了就没有不吃的东西。 “没事的。” 就连寡言的陆小青都没忍住:“没事,那是草鱼疯,没毒。” 陆小青这几日说话越来越好,已经能连续说四五个字不用停顿。 草鱼风? 这是什么蛇,她都没听过?陆飖歌想了想,样子和草鱼确实有点像。 陆飖歌颓废地躺了回去,叹了口气。 好吧,是她多心了。 因为这么一闹,三个人反而更加睡不着了。 陆小鲤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先问出了口:“你让爹做的那个鳝笼,真的能抓到长鱼吗?” 长鱼可不好抓,滑不溜丢的,还会钻洞。 要是能抓到长鱼,拿到市场去卖,可比鱼贵多了。 这一带,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因为蒋家坝有闸口,来往客商多,邱蒋家坝的酒店也多。镇上,最大的酒楼就是来福顺,来福顺最出名的就是他家的长鱼面。 据说,来福顺的掌柜是广陵人,极喜欢吃长鱼。 他家的长鱼面,也是许多船商进店必点的。 只要是长鱼,送到来福顺,都会被高价收去。 长鱼越大越重,价格越高,当然,小的长鱼他家也要,不过价钱低一些。 就是再低,也比他们捞鱼捞虾价格多。 陆小鲤可记得,李罐罐家以前抓了两条长鱼,约莫有一斤来重,送到来福顺,得了两钱银子。 那可是两钱银子,足足二百文钱。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家,江里河里的网来鱼虾,一日也不过十几二十几文的收入。 如果运气好,网到大鱼,也能多卖一些。 可大鱼劲大,网一次大鱼就要修一次网。虽然,有船的人家,都不止一张网,却因为做渔网的材料几乎都是粗布和麻,用捆卷的方式制成,在水里浸泡久了就容易烂,必须勤晒,勤补。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真实的渔民写照。 李罐罐家自从那次卖了长鱼,得了两钱银子,后来李叔除了捕鱼,另外就是抓长鱼,虽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可就是因为他李叔会抓长鱼,隔三差五总能弄点长鱼去卖,李叔家的生活慢慢成为这几家最好的。 为这,李婶可得意了,觉得自己家男人有本事的很。 也有人旁敲侧击,想问问他家怎么抓的,李家的口风可紧了,从来不吐露半个字。 李叔出去抓鳝鱼也只带着大儿子李坛坛,连李罐罐都不带,就是怕他人小嘴上没个把门的,把这手艺给说了出去。 长鱼这东西,实在不好抓。 李叔也不是次次都能有收获,但就这样,已经很是让人羡慕了。 来福顺收长鱼,来福顺的李掌柜喜欢吃长鱼,也是李婶炫耀的时候说的。 就好像来福顺的长鱼都是她家抓的一般,过段时间,李婶总要拿出来说一遍。 说多了,连孩子们都会背了,李婶也没觉得自己炫耀时候的样子,有点讨人嫌。 谁让她家男人会抓长鱼,能挣钱呢。 陆飖歌肯定地回答:“能。” 她去下鳝笼的时候看过,那一片都是河滩,淤泥也多,水草也多,按照道理,黄鳝也不会少。 “这个笼子,能下到黄鳝,也能下到泥鳅、刀鳅什么的。” 说到泥鳅、刀鳅,陆飖歌停了一下,她还想到了,这鳝笼除了这些,还能下到蛇。 吴爷爷以前就从鳝笼里倒出过一条蛇,不过,因为在水里久了,倒出来的时候那条蛇已经半死不活的了,也没多吓人。 想到天亮她去倒鳝笼,要是倒出来一条蛇,陆飖歌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那我明日早起和你一起去。” 陆小鲤听到能下到黄鳝,精神头立刻来了。 泥鳅、刀鳅她没兴趣,泥鳅卖不出价钱,刀鳅没人吃,抓到都是踩死的,只有黄鳝,才是她真正感兴趣的。 因为它贵。 很快,船舱里没了动静。窝棚里邱氏将小儿子往怀里揽了揽压低声音叮嘱陆全:“明日,你和小四一起去。” 去看看那鳝笼是不是真的有用。 今日小四去下鳝笼的时候,可是很多双眼睛看着的。 要是真能下到长鱼,到时候,家里也要捂着点,不然手艺被别人学去,他们就挣不到钱了。 陆全仰躺着看着黑黝黝的篷布,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他懂媳妇的意思,都是穷闹的,不得不防备些。 哪一天要是能吃饱穿暖,在岸上建房买地就好了。 到时候,孩子们就不用跟着他受苦了! 第52章:鳝笼 晨曦微露,陆飖歌还在酣睡。 陆小鲤从陆小鱼的身上爬过去,浸了冰冷潮湿的帕子往陆飖歌的脸上一抹:“还睡,爹等着你去起鳝笼呢。” 小四喜欢睡懒觉,叫是很难叫醒他的。 就算叫醒了,她也会想尽各种方法赖床不起来。 这不,陆小鲤就想了办法,一早用湿帕子给她抹脸,再困的睡意,被这冰冷的帕子一激,估计也荡然无存了。 “二姐……” 陆飖歌一把推开陆小鲤,气鼓鼓地坐起身。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起得比鸡早,睡得也早! 想当初…… 算了,不想了,哪里还有当初,现在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年代! “快点,爹等着呢。”陆小鲤收回帕子,转头看小四盘腿坐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就来气。 怎么会有这么懒的人,天天早上不想起,晚上不想睡。 陆飖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人那么穷,还要早起。 早起打鱼做饭哄孩子的就不说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家里也不让睡懒觉。 哪怕你起来,在河滩边和泥巴玩,也没人管你。 但是你睡懒觉,就是不行。 晚上更是离谱,早早吃了晚饭,就要睡觉。 睡不着也不让点灯,因为费灯油! “小四,起了吗?” 邱氏掀了前后舱中间的帘子探头进来:“快起来,你爹等着你去起鳝笼呢。” “我爹?” 陆飖歌终于清醒过来:“爹不去码头吗?” “你爹说……” 邱氏往里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你爹说,和你一起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能下到长鱼。等起完了鳝笼,有时间他再去码头。要是真能下到长鱼,你爹就不去码头,准备再编几个鳝笼,多下几个地方。” 要是能下到长鱼,可比去码头扛包挣钱多了。 住在船上的坏处就是没有什么隐私,只要你动静稍微大了些,隔壁的两家船就能听得真正的。 因为船舱里住的是家里的三个姑娘,加上陆飖歌这个假小子,虽然没什么隐私可言,可陆全却从来不会随便掀帘子进来过。 这一点,让陆飖歌感觉非常的舒服。 船上人生活苦,避讳也少。 一家老小两三代人住一个舱里,人口少的还好,人口多的,睡觉都要一个挨一个。 男女混住的坏处就是,大家都没有什么界限感。 天气一热,七八岁以下的孩子不分男女,光腚下水洗澡游泳的比比皆是。 条件好些的,女孩子还能穿个小衣小裤,条件差的,也真没办法在乎这个。 而男孩子,几乎是统一的一个夏天不用穿衣衫,晒得黑亮黑亮。 陆飖歌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出来的时候,陆全已经拎着木桶在船头等着了。 “爹,等会,我刷个牙。” 陆飖歌捏了撮磨碎的青盐,蹲在船舷边刷牙。陆小鲤看了一眼刷牙的陆飖歌,又看了一眼提桶等候的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就宠着吧,宠个败家子才好。 陆家只有陆飖歌有牙刷,因为她用不惯柳枝,陆全特意去镇上给她买的牙刷。花了十五文,把陆小鲤心疼的好几天都不想和陆小四说话。 等陆飖歌刷好牙,洗好脸,陆小青塞给她两个菜团子。 这个菜团子不大,嘴大的一口一个。 是用昨日挖的马齿菜烫熟和糙米野豆子一起捏出来的,大家都是一人一个,只有陆飖歌和陆全是两个。 陆飖歌咬了一口野菜团子,将另一个塞给陆全:“爹,我吃不下。” 她是真吃不下,不是不饿,主要是这种野菜团子的功用就是饱腹,味道简直是一言难尽。 陆全知道小四口细,平日里跟着他们吃粗粮,已经很是为难他了。 可是,家里实在太穷,就算他想给孩子单独做点好的,也实在有心无力。 家里隔三差五也会买点细粮给小四换换口。 就是这孩子太实在,要吃就大家一起吃,坚决不肯一人吃小灶。 陆全捏着手中的野菜团子,耳朵根微微发红:“要是抓到长鱼,回头卖钱了,爹给你买烧饼吃。” 这大概是陆全有生以来,说过的最没底气的话。 陆飖歌一边噎着嘴里的饭团一边点头:“好。” “爹,这里。” 从陆全在陆飖歌的指挥下,拿出第一个鳝笼,陆全的手就一直抖,一直抖,抖得他不得不在水草上狠命地磨蹭了两下,才勉强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喜悦。 第一个牛角笼,整整倒出四条长鱼,最细的也比他大拇指粗。 看着木桶里大半桶的长鱼,陆全又一次地咽了一口吐沫。 嗓子里干渴的像要冒烟,可他却一点不渴。 难怪早上来的时候,小四让他多提一个桶,这样收下去的话,一个木桶肯定是不够装的。 想到自己提着满满两桶长鱼回去,陆全就有点眩晕。 这长鱼原来这么好抓的吗? 只要用这竹编的笼子晚上放进沟渠里,早上再来收就行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 陆飖歌的声音响起,陆全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将心中想要问的话说了出来。 “这鳝笼放的时候其实也有讲究的,现在是春天,气候宜人,水温也合适,就把鳝笼放在水草萌发的地方就行。夏季气温高,天气热,要放在阴凉且有食可觅的地方。到了秋季,水位下降,长鱼也要过冬,放在水草茂盛的地方。” “长鱼不喜欢流水,水流太大的地方它们是很少出现的,不能放在有浪的地方。要避风,刮南风就放南坡,刮北风就放北坡。水深的池塘,鳝笼就放在有水草的浅水处。如果是水浅的河滩,就把鳝笼放在水草茂盛的深水处……” 陆全微张着嘴,看着小四小嘴叭叭叭,说得他晕头转向。 他好似只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那冬日呢?” 冬日河面结冰,基本上像他们这些渔船都是没办法去河里捕鱼的。如果…… 陆飖歌一句话打碎了他的幻想:“冬日长鱼都冬眠了,不会出来啦。” 不过,也可以找长鱼洞挖。 不过,这个陆飖歌是不会说的,她又怕冷又怕吃苦,还怕挖了半日挖出条蛇来。 “哦。” 陆全抹了一把脸:“爹没记得清楚,回头你再和爹详细将将。” 他没想到,原来抓个长鱼,也有那么多的道道。 “行叭。” 陆飖歌点了点头,头上小青给她梳的小揪揪晃了晃,让人一时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丫头还是小子。 第53章:闯祸 陆家整整抓了两桶的长鱼。 这个消息就像风一般,在野码头刮过,在外收网的还没有回来,在家补渔网看孩子的妇人们先听到了消息。 “两桶长鱼?” 真的假的? 有人不相信,有人却已经起身,踮起脚尖往孩童跑过来的方向看去。 真要是两桶长鱼,那得卖多少银钱啊! 原本,这事不会闹的动静这么大。 一早陆全说好要和小四一起去收鳝笼,陆小鲤也想跟着,邱氏没让。 因为没去收鳝笼,陆小鲤一早就巴巴在码头等着。 陆全和小四拎着桶回来的时候,陆小鲤冲过去看,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绊得陆全一个踉跄,右手的木桶稳稳顿在地上,左手的木桶却晃了一下,五条大小不一的长鱼从水桶里窜了出来。 陆小鲤闯了祸,也不敢吱声,连哭都来不及,来滚带爬爬起来就和陆全忙着抓长鱼。 长鱼滑溜的很,就算是在岸上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等到父子三人好不容易各抓了一条长鱼送回桶里,在附近玩耍的李罐罐已经带着几个孩童围了过来。 不过,还是有两条长鱼顺着河堤边的荒草滑进了河道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说这……” 好不容易将来看长鱼的一波人送走,邱氏脸色就变了,一把薅过陆小鲤脱鞋子就打。 陆全冷着脸没吭声,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确实欠揍。 陆小青和陆小鱼吓得战战兢兢地地缩在一起,动都不敢动,更不要说劝。 陆小鲤这次闯得祸实在是太大了,想到溜走的长鱼,她们都心疼。 那可是长鱼,两条去来福顺最少要卖十几二十文吧。 邱氏脱了鞋,在陆小鲤的身上啪啪就是几下,打得陆小鲤痛得直跳,却咬牙不敢吭声。 这件事确实是她错了,娘打她没有错。 “娘,娘……” 眼见邱氏还要打,陆飖歌忙扑过去抱住邱氏的胳膊:“娘,二姐知道错了,您别打了。” 邱氏和陆全两个人都是脾气的好,穷苦人家孩子的孩子几乎没有不挨打的,只有陆家,就没见两口子对孩子发过脾气。 这一次,邱氏实在是气急了。 长鱼跑了不说,那么多人知道他家抓了两桶长鱼回来,都不用问,也知道和昨日小四背出去的鳝笼有关。 昨日小四去下鳝笼可没背着人,今日他们爷俩回来,陆全拎着木桶,小四提溜着鳝笼,大家也都是看见的。 只要有心,那东西也不难,迟早要被人学去。 “你说,你说你该不该打?” 邱氏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好受,放下鞋子,抹了一把脸,呜咽地哭出了声。 家里穷,虽然丁家那边生意做起来有钱拿,可那也得有生意,且只拿一成。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挣钱的法子,这死丫头就这么给漏了出去。 陆全心里也不得劲,可看见小鲤挨打,他也有些舍不得。 陆飖歌推了陆全一把,冲他使了个眼色:“爹,你去来福顺把长鱼卖了吧,等会李叔他们收网要回来了。” 刚才来船上看热闹的都是妇人和孩子,如果现在不去卖,等那些收渔网的汉子回来,陆全更走不掉。 到时候,这满满两桶长鱼,更惹人眼馋。 陆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小四的意思,他终究还是老实,拎了木桶回头又去看陆飖歌:“小四,这泥鳅怎么办?” 说是两桶长鱼,其实里面也有泥鳅和一些小杂鱼。 “泥鳅留着家里吃吧,挑出来养着,吐吐泥,过两日就能吃了。” 再说,泥鳅留下来,到时候放点水在木盆里养着,有人来看见了,可能还会觉得老婆孩子说的有些夸张了。 哪有两桶,这不是,还有泥鳅嘛。 “哎,那就留着。” 陆全对陆飖歌的话,那简直是言听计从。 抛开陆飖歌的身份不说,在陆全眼里的陆飖歌,至今日以后,无异于神童。 陆小青见邱氏还在哭,陆小鲤直挺挺跪着不敢动,轻扯了陆小鱼一把,小姐俩溜到木盆边,开始帮爹将倒出来的长鱼再捡回木桶里。 陆全拎着两桶长鱼往镇上去,一路也不敢停顿,走的又快又急。 原本守在船上想和陆全搭话的李婶喊了陆全两声,他也没回头,只管低头往镇上去。 “呸。” 李婶气得往水里啐了一口:“不就抓了几条长鱼嘛,尾巴都翘上天了。” 旁边的妇人闻言立刻尴笑了两声,这是几条长鱼吗? 那可是两桶,得好几十条吧? 见陆全出了船舱,陆飖歌又蹭到邱氏身边:“娘,那鳝笼要洗要晒,不然晚上就不能用了,那我和大姐去洗?” 嘴上说着她和大姐去洗,脚下却不动,等着邱氏说话。 “不用,我去洗。” 邱氏抹了一把脸,放下围裙,看也不看陆小鲤一眼。 她不放心两个孩子做事,不是怕她们做不好。是那鳝笼洗好了要晾晒,也不能大刺刺地放在船头晒,要是那没脸没皮的来船上拿了看,他家的手艺不就被人学去了嘛。 孩子不懂,她做大人的可清楚的很。 陆飖歌立刻挽着邱氏的胳膊,一脸讨好的笑:“我陪娘一起。” 出临出舱门,陆飖歌冲陆小青使了个眼色:“大姐,你和二姐别忘记挖蚯蚓。” 晚上下鳝笼是用要蚯蚓的,不然长鱼才不会傻乎乎地往里钻。 娘俩出了船舱,里面只留下姐妹三个,并在摇篮里的咿咿呀呀陆小五。 “啪嗒”一滴泪水落在船板上,紧跟着一滴又一滴。 陆小鲤再也忍不住,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呜呜哭出声来。 “娘。” 陆飖歌见邱氏只管刷鳝笼根本不理她,索性脱了鞋子,坐在船舷上,卷起裤脚准备玩水。 “谁让你玩水的,穿上。” 邱氏抬手在陆飖歌的后背拍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还小,不能受寒气。” “好吧。” 陆飖歌立志要做个不让邱氏操心的孩子,乖乖起身放下裤脚穿好鞋子。 “这二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邱氏叹了口气:“小四,你……” 她想说,你也别和你二姐计较。 可这话,她做娘的实在是说不出口,小四才多大,小鲤都多大了。 她怎么养了这么个不懂事的闺女。 想想,邱氏就觉得心里又难受又气得慌。 真是委屈小四这孩子了,多好的孩子啊,以前过得可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她家吃苦受罪,却从来不吭一声。 她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又懂事又聪明。 第54章:做梦 “娘。” 陆飖歌将双腿伸直,鞋尖在邱氏的面前微微晃了晃:“娘,您看二姐给我做的鞋,真舒服。” 邱氏的目光落在小四脚上的鞋上,再看看小四一脸灿烂的笑,不由又深深叹了口气。 能得这孩子,是他们陆家的福气啊! 邱氏爱怜地看着陆飖歌,眼里都是笑意:“你二姐做鞋没话说,回头娘再张罗点碎布,让你二姐再给你做双鞋。” “好,二姐给我做鞋,我挣钱给二姐买花戴。” 陆飖歌的身上,穿的是小青给她做的新衣,白色的,被陆飖歌自己染成了姜黄色。 因为是孩童,这个色不分男女。 陆小青绣得福字纹因为染色,变成了深姜色。绣在姜黄色的衣服上并不显眼,却因为光照的原因,若隐若现反而更好看些。 因为陆小青给小四做了衣服,陆小鲤连夜将自己一双纳好的鞋底,给陆飖歌做了双布鞋。 鞋面是用做衣服剩下来的碎布料拼凑的,因为用了心,看上去并不难看。 陆飖歌是能看出来的,陆小鲤心气比小青和小鱼都高。 这些日子挣了些铜钱,陆小鲤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想挣钱,想挣更多的钱。 可因为不得章法,只能指望着陆飖歌。 偏偏陆飖歌是个手大的,挣多少花多少,这又让陆小鲤越发纠结。 她也想吃饱穿暖过好日子,可她也舍不得像陆飖歌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 她既佩服陆飖歌脑子灵活,心里又有些委屈和不服气。 之前家里只有三个女孩子,小青是长姐,从小就是她照陆小鲤长大的。而小鱼是最小,她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听大姐二姐的。 突然,陆飖歌来了,陆全和邱氏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肉刮下来给陆飖歌吃,更不要说其他地方。 对这个陆家小四,陆全两口子简直是宠上了天。 这就让陆小鲤产生了巨大的失落感,她也是爹娘的孩子呀,为什么爹娘要厚此薄彼呢? 陆飖歌说起陆小鲤做的鞋,邱氏何尝不明白,这孩子在告诉自己,她没有记怪小鲤,她是真的当小鲤做二姐的。 邱氏叹了口气:“都是爹娘没本事,才让你们跟着受苦。” 如果不是家里太穷,小鲤今日也不至于失了体面。 “娘。” 陆飖歌抱着邱氏的胳膊撒娇:“我觉得爹娘是最好的爹娘,比别人家的爹娘都好。” 她是真的这样想的,在上一世,她可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福利院的孩子,被遗弃的不是没有,可大部分都是身体有问题的,像她这种有手有脚智商身体都没有问题,还长得特别的好的几乎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被遗弃,陆全和邱氏这么穷,也没舍得扔一个孩子。 “你这孩子,嘴巴是抹了蜜吧。” 邱氏笑了起来,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行了,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小心掉水里去。” 洗干净鳝笼,将鳝笼分别用草绳串到一起,甩到篷顶上系着。 因为靠着后舱,只要是识趣的,就不会有人跑到后面来翻她家的鳝笼。 等到出去收网的渔船回来,陆全也从来福顺卖了长鱼回来。 原本来看热闹的大家伙见陆全春风满面地往回走,都忍不住问陆全:“那两桶长鱼,得卖不少钱吧。” “没多少,没多少。” 陆全一脸憨厚的笑:“哪有两桶,还有许多泥鳅和杂鱼呢。” 一路回家,好几个汉子跟着陆全上了船。 “我听说,你是用什么竹筒子抓的长鱼?” 说话的是李罐罐的爹,李四喜,他可是一回来就听媳妇说了,还特意指了陆家的篷布顶给他看。 上面隆起两堆东西,据说就是陆全家用来下长鱼的竹笼。 可见这一早上,媳妇眼睛就没离陆家的船。 “就是运气好,运气好。” 陆全还是一脸憨厚的笑,却没接李四喜的话。 这话没法接。 我说是,你要看我的鳝笼怎么办?我说不是,那不是扯谎吗? 李四喜明知陆全不想说,却还是厚着脸皮往下问:“什么样的竹笼啊,我怎么没见过?” “嘿嘿……”陆全窘迫地搓着手:“就是,就是随便编的一个小玩意,没什么大用。” 就是了半天,他也没说出到底是什么竹筒。 “四喜,你这话问的不对。” 和陆全关系比较好的张三哥笑呵呵地推了李四喜一把:“我要问你家怎么钓长鱼的,你会告诉我?” 李四喜会钓长鱼谁不知道,可他会告诉别人他是怎么钓的吗? 做梦。 李四喜脸腾地一下红了:“话怎么能这么说,陆哥可不是外人……” 立刻有人插嘴道:“那你就和我们这些不是外人的说说,你怎么钓长鱼的呗。” 被人这么一说,李四喜也不好在追问陆全用的什么笼子抓的长鱼。 心里却是抓耳挠腮地难受,他就是想看看,什么样神奇的竹笼,能抓两桶的长鱼。 李四喜还想厚着脸皮问问,就见陆家的小四从船尾跑了过来:“爹,烧饼呢?” “烧饼?” 陆全愣住了,什么烧饼? 陆飖歌瘪了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爹说卖了长鱼给小四买烧饼的,那种带芝麻的,我要吃烧饼,我要吃烧饼……” 说着,嘴巴张大,一副陆全敢说没买,他就要张嘴大哭的架势。 大家都知道陆家很宠这个在舅舅家养大的儿子,闻言立刻看向陆全。 见陆飖歌要哭,陆全哪里还管自己说没说过,立刻伸手去抱陆飖歌。 “爹忘了,爹现在就带你去买,给你买两个行不?。” 泪滴还挂在陆小四的脸上,她已经破涕为笑:“还要给娘,给姐姐们买。” “好,给你娘买,也给你姐姐们买。”对着大儿子,陆全简直是有求必应。 陆飖歌满意地露出笑脸:“爹也要吃。” “行,那就买六块,我们全家都吃。”说着,陆全又改口,“不,买七块,小五那块也给你吃。” 看着爷俩兴冲冲地又往镇子上跑,李四喜张手想拦,又无力地垂了手。 “这陆全也太宠孩子了。” 张三哥闲闲地撇了李四喜一眼:“谁家不宠孩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全不在,大家也不好往人陆全家船上跑,只能悻悻地散伙,各回各家的船上。 反正,等陆全回来,有的是机会问。 第55章:烧饼 “问到了吗?” 李四喜一上船,媳妇立刻凑了过来。 李四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有,你以为陆全是个傻子,会告诉我们。” “就算不说,你找机会看看罐罐说的那个竹筒啊。” 李婶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昨天晚上陆家小三小四去的河滩那边挖野菜,带的那竹筒去的,今日一大早陆全就和小四去河滩那边了,回来就提了满满两桶的长鱼,还背着那竹筒回的。你说,不是那竹筒,让他们抓,能抓那么多?” 说到满满两桶,李婶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羡慕。 她家男人会钓长鱼,可这东西也不是次次能钓到,也看运气。 最多的也就是第一次,钓了两条大长鱼,加一起一斤都多了,卖了两钱银子。 后来,有时候没抓到,有时候一两条,两三条,都不算很大。 就这,已经让她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陆家这次可是抓了满满两桶的长鱼,那得卖多少铜钱啊。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哪怕偷,也要偷个竹筒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弄的。 “哪有两桶,我可看见了,他家那盆里,大半盘泥鳅呢。” 李四喜自从会钓长鱼,就觉得自己在这几家是数一数二的。 被陆全压下去,这口气,他有些咽不下去。 “那泥鳅才能有多少,我跟你说,你是没看见……” 夫妻俩头靠头又说起陆家来,整个野码头,就没有一家不在谈陆家的。 有羡慕有嫉妒,也有真心替他们家高兴的。 …… 回来的路上,陆全一手牵着小四,一手提着猪蹄。 陆飖歌用荷叶包着六块烧饼,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原本陆全只打算买三块烧饼,小四一块,小青和小鲤分一块,小鱼和邱氏分一块。 他个大老爷们,就不吃烧饼了。 这东西虽然香,可也要两文钱一块呢,实在是有些贵。 可小四算的是,要买六块,爹一块,娘一块,大姐一块,二姐一块,小鱼一块,小四一块。 看着脚边的孩子掰着手指头,把家里能吃烧饼的都数上一遍,陆全那心啊,就好像被甜水浸泡过一般,说不出来的舒爽。 看他家小四多懂事,吃烧饼都想着爹娘和姐姐呢。 这孩子,不愧是陆家的孩子,陆庄主教得真好啊! 买完烧饼,陆小四又要去买猪蹄,说要给小五吃。 她还振振有词,大家都吃烧饼了,小五没吃,得给小五买个猪蹄。 端午前吃的肥肠,端午吃的肉,吃的粽子和咸鸭蛋,还有大骨汤,之后丁家送了肉来,熬了大半碗的猪大油,还包了饺子,昨天晚上吃的蛇肉。 这几日吃的全家欢喜,却也吃的陆全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是欢喜又是怕。 这么吃,他活几十年都没有过的啊! 总觉得跟做梦一般,他真怕梦醒了,全家又回到那寒风搅搅的冬日,躺在船舱里饿着等死的日子。 陆全舍不得买猪蹄,哄陆飖歌:“昨晚家里不是刚吃了蛇肉吗,我们过几天再买。” “那不一样。”陆飖歌和她爹讲道理:“今日,爹给我们买烧饼,不给小五买,小五会不高兴的,爹给他买个猪蹄,娘吃了,小五就有奶喝,他就高兴了。” 歪理邪说。 陆小五才多大,他知道什么高兴不高兴。 陆全觉得,他要是买了猪蹄,大概最高兴的不是小五,是小鱼。 可想到昨天晚上家里吃蛇肉,小四一口没碰,他又心疼。 买就买吧,不是刚卖了长鱼嘛,买个猪蹄回去炖汤,给邱氏吃,也给小四吃。 这孩子到他家才多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是他对不起陆庄主,连他唯一留下来的孩子都没照陆好。 “爹,你还没说去卖长鱼,卖了多少银钱呢。” 陆全领着陆飖歌去丁家买猪脚的路上,路过来福顺,陆飖歌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李掌柜说,这长鱼难得,店里收一直都是八十文一斤,一共二十五斤九两,李掌柜说算二十六斤,一共卖了2080文。” 二两多银子啊,陆全拿到手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陆飖歌有些不敢相信:“爹,不是说李叔卖了两条长鱼给来福顺就得了两钱银子吗?我们今日抓的长鱼,得有三十来条吧,怎么才这么点。” “听你李婶胡咧咧,光卖长鱼哪里能卖到两钱银子那么多,那岂不是成了奇珍。” 见陆飖歌好奇地仰头看着他,陆全笑着摸了摸飖歌的小脑袋:“你李叔抓的两条长鱼是不小,两条已经超过了两斤重,按道理应该卖到一百七八十多。也是赶巧,那日有为扬州过来的客商在店里,看中这长鱼就给定了下来,直接给了你李叔一个银角子,多的算做赏钱。那银角子听说足有两钱多重。” “哦。” 原来这就是两条长鱼卖两钱银子的由来。 陆飖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全也没在意。 眼见来福顺就在身前,陆全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如果每日能抓这么多长鱼,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卖到这么高的价钱。” 来福顺长鱼价收的贵,那是因为长鱼难得。 可如果天天都能得十几二十斤长鱼,就怕到时候长鱼也会卖不上价钱。 陆飖歌有些不明白:“来福顺不是长鱼面很出名吗?他们肯定是需要长鱼的呀?” “需要的。” 陆全笑了笑:“可这蒋家坝也不止你李叔一个人会钓长鱼,就有那打鱼的运气好,也能网到。蒋家坝也只有来福顺收长鱼,别家是不要的。来福顺的长鱼面虽然很有名,可也不是谁都能吃的起的。那客商来,点了长鱼面总要点些别的菜肴,比如鱼虾肉什么的,总不能都吃长鱼。只做面,长鱼用的数量还是有限的。” 陆飖歌若有所思:“都用长鱼做菜也不是不行。” “什么?” 陆全没听清楚,压低了身子,凑近陆飖歌的身边又问了一句。 “我说,来福顺可以做个长鱼宴,比如炝虎尾、龙虎斗、软兜长鱼、响油鳝糊、爆鳝筒、炒蝴蝶片、大烧马鞍桥、炒鳝丝……只要把来福顺的长鱼宴名声打外去,这样路过蒋家坝的客商们听说来福顺还有长鱼宴,肯定好奇的很,都来尝尝,那么他家需要的长鱼不就多了。” 陆飖歌在心里补了一句,这样,我们家的长鱼不就能卖上价钱了。 抓得再多,也不愁卖了。 第56章:不甘 “孩子话。” 陆全笑着在陆飖歌的小脑袋上又揉了一把:“如果来福顺能有那么多长鱼做的菜肴,就不会只在店里推一道长鱼面了!” 陆全没有惊讶于飖歌竟然知道那么多关于长鱼做法的菜名,有些名字,在他听来甚至都和长鱼好似没有关系。不过,小四既然说出来,那必定是长鱼才能做出来的菜。 对陆全来说,陆大庄主的闺女,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才最稀奇。 “来福顺不会我们可以教他呀。” 陆飖歌怀里抱着烧饼,笑得像个傻子一般:“就像我娘教丁大娘做卤味一样,娘也可以教来福顺的大厨做长鱼宴呀,到时候,我们也取一成利岂不是更好。” 这孩子,好大的口气! 陆全停下脚步,看着刚到他大腿高的孩子,良久才叹了口气:“小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要知道,丁家愿意出一成的利,陆全已经觉得很玄乎。 一个镇上的肉铺,每日的买卖也就那么些,却也能有几两十几左右的买卖。 他们能分卤肥肠的一成,哪怕一日只得十个八个铜钱,陆全已经觉得幸运。 可来福顺不一样,蒋家坝最大的酒楼,每日的流水那可不是丁家一个杀猪肉铺可比的。 听说,就来福顺最出名的一道长鱼面就要半钱银子一碗。 这样的酒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蒋家坝的闸口,每日过船无数,这些船,也不是到了闸口就能走的,必须得等。 运气好的,等个一时半刻的有,运气不好的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有,等个半日一夜的,实属正常的。 这一等,靠近闸口附近的蒋家坝就兴旺起来,而镇上的酒楼林立,更是一家店比一家店生意好。 行船的人,都是风浪里练出来的本事。钱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吃上面,他们是最舍得花银钱的。 就那些船上的船工舵手,一趟货跑下来,也要找个小酒馆喝几杯,才算这些日子没有白吃苦受累。 这也使得,江浙水路货运一条线上的酒楼饭馆林立,生意是一家比一家火爆。 扬州之贡道:沿于江海,达于淮泗。 徐州之贡道:浮于淮泗,达于河。 来福顺,从扬州起家,向运河沿线的淮阴、苏州、杭州一路,开了约有十几二十多家分店。 有人说,船能到的地方,必定能有来福顺的酒楼。 这一句话,在江淮一带,那是半点都不夸张。 小小的蒋家坝,就凭来福顺这一迎风闪亮的招牌,在蒋家坝,它的生意绝对就差不了。 陆飖歌有些不明白:“爹,怎么了嘛?为什么不可说啊?” “以来福顺的招牌,怎么能看上我们打渔人的菜谱?” 虽然这菜谱也不是他家的,可李掌柜并不知道啊! 陆飖歌却略微有些不服气:“为什么看不上,打渔人的菜谱就不是菜谱了吗?” 陆全苦笑一声:“李掌柜的人好心善,只要能收了我们家的长鱼已经算我们家运道很好了,让他从中分一分利给我们,这件事可万万不能提。要是惹恼了李掌柜,我怕到时候,他连我们家的长鱼都不要了。” 陆飖歌沉默地走了几步,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甘心。 “爹,我们可以试试,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小四。” 陆全蹲下身子,轻轻抹去陆飖歌额角的汗珠:“不是爹不许你去,实在是……” “算了!” 陆全长叹了一声:“那就试试,明日起了鳝笼回来,你先教你娘做菜,等你娘学会了,我去来福顺送长鱼的时候,我就和掌柜的说一说。” 也许,就能成呢! 他是实在不忍心,让这孩子跟着他们受苦。 如果真的能和来福顺做成生意,有了银钱,他们就可以上岸租买地建房,哪怕租赁房屋,总好过日日吃住在湖边,日久对身子总是有妨碍的。 听陆全答应了,陆飖歌立刻欢喜起来,拉着陆全的大手摇了又摇:“爹,那我们快走,买了猪脚快些回去编鳝笼去。” 陆全弯腰一把抱起陆飖歌扛坐在臂膀上:“好,爹抱着你,你这小短腿,也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 “爹。” 陆飖歌到底是成人的心性,被陆全抱着扛在臂膀上,脸腾地就红了。 “还是放我下来自己走吧,孩儿这么重,累坏了爹。” “不会。” 陆全抱着陆飖歌大步流星:“爹的力气大着呢,在闸口扛活的时候,几百斤的生丝我一个人就可以扛得动,都不用帮手。” 就是因为他力气大,才会在闸口找到活做。 被陆全抱着,陆飖歌虽然羞涩心里却也非常的温暖:“如果来福顺的生意能谈下来,爹就不要去扛活了好不好。” 就算力气再大,日日扛活,长久下去对身体总是不好。 陆飖歌可不希望小五还未成人,陆全和邱氏已经累坏身体。 陆全微微一愣,埋头走了老远,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爹听小四的。” 爷俩买了从丁家肉铺买了猪脚,又婉拒了丁老大要送的两根猪大骨,才急匆匆地往回赶。 路上,陆飖歌又有了新的想法。 “爹,我们挣了银钱,您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陆飖歌小口地啃了一点烧饼,可真香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馋烧饼馋成这样。“ 不过现在她还是要忍着,回去等娘她们一起吃。 不然她要是提前把烧饼吃了,不用想她都知道爹娘还有大姐,说不定小四也是,他们都会把自己的烧饼分给她。 “攒着。” 陆全满脸都是舒畅的笑:“攒多一点,买地买房,供你和小五读书识字,再给你大姐二姐还有小鱼攒点嫁妆。” 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可不用花钱,只要有粮,日子还是一样过。 “攒着啊!也不是不行。” 陆飖歌却并不满意陆全的这个答案,“可爹就没有想做的事情吗?等爹有了钱,爹想做点什么呢?” “你爹我有什么想做的?” 陆全微微一愣,这事,他还真的没想过。 他试探地问道:“买地买房,还想给你姐她们攒些嫁妆,让你和你姐姐小五你娘过上好日子,这就是爹最想做的呀!” 与其说这是陆全最想做的,不如说是邱氏最想的。 而这些,可能也是野码头那些捕鱼人共同的想法。 第57章:破灭 能在岸上建房买地,能给儿女攒些家私,能吃饱穿暖,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对生活最大的奢望了。 他们那里还敢有其它的想法。 蒋家坝的地不算便宜,一亩上好的水田能卖到12两银子。更因为蒋家坝这里临水没有山丘,田地平整,水源便利,几乎就没有荒地。就连那最靠近湖边,遇到雨水多容易被淹没的滩地,也得三两多,还得自己开采。 滩地便宜是便宜,可买的人很少。 滩地之所以便宜,是因为入夏后雨水大很容易被淹没。 淮水两岸土地平阔,水源丰富,良田以种稻米为主。端午前后下苗,中秋左右收获。 这期间,刚好要经过多雨的夏季。稻田无水不行,水多了,淹没秧苗也不行。 种好的稻谷,说不定眼看到了收获的时候,一场暴雨下来,就能将所有的辛劳冲毁干净。 这损失,哪一个以种地生活的农人也承担不起。 蒋家坝的宅基地反而不算贵,一亩地也就五两银子,如果想要前后院子,宽敞些的那种,最多花个十几两银子就能买很大一块地。 再加上建房子做家具,加一起也不会超过三十两。 再乡下可能还要少些。 三十两,就能换一处安生之处。看上去简单,可要靠陆全捕鱼,一家温饱都难,更不要谈去买地建房。 当然买那种前店后院可以住人的房子更好,蒋家坝这地方小,住在这里的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很少有人卖宅子,更不要说带上铺面的宅子。 那种,是想抢都抢不到的。 小地方的铺子价钱也不高,可想买已经不是价钱的原因。 不过,陆全夫妇也没有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他们就想能有几亩地,有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陆全见陆飖歌有些不开心,以为她想要银钱用,忙从兜里掏出一角碎银子:“这个给你,想怎么花用都可以。” 这孩子,以前可是金山银山中养大的,跟着他们吃不饱穿不好受了那么多苦。 好不容易手里多了些闲钱,陆全就不想让这孩子委屈了自己。 陆飖歌扭开身子拒绝:“爹,我不要。” “拿着。” 陆全强硬地将银角子放入陆飖歌的兜里,想了想,又多放了两枚铜板进去。孩子还小,还是铜板实用。 “别和你二姐说啊。” 陆全笑着摸了摸陆飖歌的头,“你二姐人不坏的,就是心眼子小了点。”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二姐。” 陆飖歌抱着烧饼不高兴地看着陆全,“二姐很好的,二姐最好啦。” “对对对……” 陆全失笑:“你二姐很好的。” 怎么能不好? 从小,二丫头就是当男孩子养的。 她从小就知道护着姐姐妹妹的,也就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洪湖的河堤很宽,两岸绿荫浓浓 风从湖的对面吹来,卷着白色的浪花,一浪压着一浪。 溅出来的水汽如雨丝,细密而柔和。 烈日高升,炙热的阳光落在空荡荡的湖面上,像被打碎的金子一般。 陆全牵着陆飖歌的手,看向广阔湖面上闪耀的金光,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蓬勃的希望。 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也许会真的越来越好。 曾经,他也有过梦想的吧。 比如,弄个小货郎摊子,多挣点银钱,辛苦一点能多开几块荒地…… 并不是像如今这样,为了生存,为了能吃饱饭,已经竭尽全力。 “爹。” 陆飖歌摇了摇陆全的手,打破了他的幻想:“如果那些叔叔伯伯来问鳝笼怎么做,您也教教他们吧。” “什么?” 陆全吓得一哆嗦,幻想破灭,差点将怀里的孩子扔了。 这熊孩子,怎么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吓人呢? 他刚有点美好的期盼,她就能一句话将他拉进赤裸裸的现实。 “小四,不是爹不想教。你要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教了别人,我们家以后还拿啥挣钱? 虽然吧,以前不会编鳝笼抓长鱼,他家也这样过来了。 可现在不一样,这鳝笼,只有他家小四会,只要他不教给别人,他就能挣更多的钱。 “爹,我们家用鳝笼捕长鱼,大家都看见了不是。现在他们不会,但是迟早是要学去的。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的学,不如我们正大光明地教。” “可是……”陆全还是不愿意。 陆飖歌嘴巴不停,继续说道:“我们这一片水域条件好,洪湖连着淮河,河滩多,稻田也多。大家学会了,只要不在一处下鳝笼,都会有收获,就像我们捕鱼一样。大家都有船,都有渔网,不是也没挨着谁吗?” 陆全虽然不算聪明,可小四这话他觉得不对。 “可如果渔船少,捕鱼的人少,我们家不是就能多捕鱼,多挣钱了吗?”陆全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你看这长鱼,今日我两桶长鱼去酒楼卖了二两多银子呢。要是家家都抓,长鱼多了价钱便宜了不说,我们肯定也抓不到那么多啊。” “爹,长鱼多了,来福顺不是有很多分店吗?可以让李掌柜往其它分店送啊,只要来福顺的长鱼宴做出名,你还怕来福顺的东家不要鳝鱼吗?” 陆全的脑袋立刻就嗡嗡的,这还不知道来福顺愿不愿意买他们的方子,就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了? 陆飖歌从怀里抱着的烧饼上扣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再说,我们家也不靠捕长鱼挣钱。” 陆全愣住了:“那靠什么?” 陆飖歌笑了起来:“卖鳝笼也可以挣钱啊。” 陆全默了默:“可是,你不是说要教周围的叔叔伯伯,他们会了,谁还会买我们的鳝笼?” “爹,您的眼光要放长远些。” 陆飖歌像个小大人一般拍拍陆全的肩:“我们一家会编鳝笼只能卖几家,可如果周围的叔叔伯伯都会了,我们就可以把鳝笼卖整个蒋家坝,可以卖到南阳县,卖到东阳郡。如果,整个蒋家坝的人都会了,那么我们就可以把鳝笼卖到淮城,卖到扬州,卖到京城去。” 陆全嘴巴越张越大,最后连眼睛都瞪大了。 老天呀啊! 这……这孩子也太……太异想天开了吧。 第58章:建议 陆全心中的惊诧,已经不能掩藏。 他结结巴巴问道:“那……他……他们都学会了呢?” 都学会了,谁还来买他们的鳝笼。 “不是谁都会编鳝笼的啊,也不是家家都有竹林的呀,再说,不卖鳝笼我们还可以卖别的呀。” 陆飖歌随手又扣一小块烧饼塞在嘴里,一点一点咀嚼,这芝麻烧饼可真香啊,就是三文钱一只买的她爹有些心疼。 而陆全,看着小四怀里抱着的烧饼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心疼了。 往年3文钱钱两块的烧饼,现如今已经涨到3文钱一块,家里七口人,除了小五,一人一块烧饼就花了陆全十八文钱。 十八文钱,换作从前,他在码头扛一天的活,也不过就这个数。 现在,他越发心疼到手的手艺要被这个败家的小四拱手送人! 那可就不知道多少个十八文钱的损失了。 陆全轻咳了一声,在说服小四也在说服自己:“小四,你知道举凡家里能有个手艺是多难得的事情吗?这鳝笼,只要我们多捂住一日,就能多挣不少银钱。就算以后你那些叔伯们学去,他们也会和我们一样,尽量把这手艺捂紧,轻易不会让人窥探去。倘若我们教了别人,以后哪还要我们的银钱可赚!” “爹,您就放心吧。我们只要能靠这鳝笼,挣下第一桶金就行,以后做什么都可以,有钱,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这样劳心劳力,不就是为了自己能吃好喝好,过上好日子嘛! 总不能像现在吃个烧饼都扣扣搜搜,不舍得一大口吃完! 陆全闭嘴不言,他哪里是放心,他现在担心的很。 如果什么都像小四说的那么容易,他和野码头的那些兄弟们也不至于穷的连饭都吃不上。 见陆全还是不愿意,陆飖歌继续劝道:“爹,您再反过来想想,如果是李叔或者张叔会这鳝笼手艺,他们愿意拿出来教您,您会怎么想?” 怎么想,当然是感恩戴德,恨不得给对方供起来。 “爹,您再想,反正迟早他们都要学会。是您防着捂住,最后被他们偷偷学去好。还是您大大方方教会他们,顺便让他们承您的人情好?” 陆全当然知道是大大方方教会他们,让他们承担人情好,可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就不能……”陆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了一声,“算了,你说的对。” 他不教野码头的这些兄弟,只要他们能拿到鳝笼就能学会,想学会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与其藏着掖着,让自己家的鳝笼被盯上,还不如教会他们,大家一起挣钱。 回到船上,陆全私下和邱氏说起陆飖歌的建议。 邱氏听了陆全结结巴巴的学舌,只略微沉吟了片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她一个妇人反而比陆全干脆的很:“教可以,待我先把小四说的那些长鱼菜学会,先找李掌柜谈好价格再教。” 倘若李掌柜那边愿意接受小四说的长鱼菜,以后,来福顺的长鱼需求的数量就不会少。 只要来福顺的长鱼菜能做起,势必就需要大量的长鱼。 到时候,他们也就不愁长鱼的销路,也不愁没人买鳝笼,也算一举数得。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邱氏做的长鱼菜,能不能过了李掌柜的那一关。 翌日,陆全收回来的两桶长鱼都被陆飖歌留了下,清水养着,邱氏和陆小青在家里埋头练习刀工。 一连三日,母女俩人练好了四道菜:炝虎尾、炒蝴蝶片、砂锅鳝筒、长鱼丝。 这几日,除了第一日留下的长鱼,其余的长鱼都卖给了来福顺,换的银子五两多。 今日是邱氏母女学做长鱼宴的第四日,陆全收拾好收获的长鱼,看了一眼有些忐忑的邱氏,安慰她:“你和小青都练了几日,小四都说你做的长鱼丝细如发丝,味道十分鲜美,你还有啥可担心的?” 邱氏没好气地瞪了陆全一眼,抿了抿鬓角的发丝,并没有觉得被安慰道。 两桶长鱼啊,这几日她练的分外小心,吃的时候更是心疼的滴血。 总觉得,自己吃的不是长鱼,是她的肉。 那每一口,都有着铜钱的味道! 邱氏看向一旁无所事事的陆飖歌:“小四,你和娘一起去来福顺看看可行?” “行啊!”陆飖歌一口答应。 邱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娘再多练两道,你不是说要凑齐八道长鱼菜给来福顺……” 还练? 那得用多少长鱼,费多少银钱? 陆小鲤脸色还没变,陆飖歌已经不答应了,“娘,再练你也不会去来福顺做大厨,这四道菜已经足够,另外四道,我也给您说了做的过程,到时候您就按我说的教来福顺的大厨就行。再练,又得费不少长鱼。” 前面的话,邱氏没反驳,最后一句,邱氏是入了心。 练的菜式越多,费的长鱼就越多,虽然最后都被家里人吃了,可她也心疼舍不得呀! “那,那就不练了,如果李掌柜的一定要娘亲自做……” 陆飖歌下巴微扬:“娘就说,累了,歇两日再来做,到时候回来再练也不迟。” 她就不相信,李掌柜会是这么迂腐的一个人。 要知道,自从上次李掌柜在她这里买了二十个铜钱的粽叶,她可将李掌柜的为人和人品打听的清清楚楚。 如果是那品性不佳的人,她才不会多事,去教来福顺的厨子做什么长鱼宴。 有的钱,哪怕挣的容易,她也是不敢轻易伸手去拿的。 “什么长鱼菜,长鱼宴?” 李掌柜看着眼前满面风霜,穿着朴实的妇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这个乡下的妇人来送长鱼,说她是陆全家的。 陆全这些日子往店里送了不少长鱼,都是李掌柜亲手过称亲手结账的,自然认识。 看眼前的妇人,带来的桶确实是陆全每日挑来的两只木桶,就连那已经有些开裂,又被用草绳缠了数道的扁担也是陆全长用的那一根。 只是,这妇人说的话,他却有些没听懂。 她的意思是说?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手里有做长鱼的方子,要卖给我?” “不……不是……” 邱氏一张脸涨得通红,努力想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却因为羞急,竟然连在家里练了好几遍的话都说不出口。 第59章:轻视 “李掌柜,我娘口拙,还是我来说吧。” 陆飖歌见邱氏连话都说不出来,索性从邱氏身后露出头来,“我娘会做好几道长鱼菜,她的意思是想,将这几道菜谱教给来福顺的师傅,来福顺可以用这些长鱼菜出个长鱼宴。就像来福顺的长鱼面一样,可以做为来福顺的拿手菜来推荐。当然,我们也不白交,得给钱。” “哦,竟然是这样。” 李掌柜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娘教我们店里的师傅做菜,然后做为拿手菜来推荐?我们还要给你们分利?” 好大的口气! 别看这来福顺在这乡下小镇开了酒店,可他们来福顺的东家可是扬州人。扬州城里的来福顺,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店。 举凡大店,都有些看家的本领。 来福顺的师傅难道做的菜,还不如一个乡下打渔的妇人了? “对,是这样的。” 陆飖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娘给来福顺八道长鱼菜,这八道菜做个长鱼宴必定是没有问题的。来福顺有这八道菜,挣了银钱,我们只需要分少少的利就行,并不多要。” “少少的利,并不多要?” 李掌柜有些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小子,你可知道我这来福顺店里每日有多少流水,就这些流水其中又有多少利润。和来福顺分利,就怕这利不太好分吧!” 拿几道不知所云的菜谱想和来福顺分利,简直是笑话! “为什么不好分,可我娘有做长鱼菜的方子呀。” 陆飖歌微仰着头,一脸的自信,“我娘做的长鱼菜可好吃啦,只要李掌柜您尝了就知道,我保证李掌柜您吃了还想吃。” 李掌柜还没说话,一旁站着的胖师傅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无知小儿,你可吃过我来福顺的招牌菜,可尝过我来福顺最出名的长鱼面。就你娘一个乡下妇人的手艺,也能到来福顺大放厥词,说你们做的菜好吃,还要推出长鱼宴,还要分利,简直可笑。” 因为陆飖歌和邱氏是在来福顺后厨的院子里卖长鱼,才和李掌柜谈生意的,所以并没有避讳其他人。 此刻说话的是在一旁的来福顺胖师傅,他是和李掌柜一起从扬州来的蒋家坝,李掌柜虽然是个掌柜,可真要论起来,这胖师傅才是来福顺核心人物。 李掌柜只是来福顺聘请的掌柜,掌柜可以换人,可能在来福顺做到大厨的,那都是东家的心腹之人。来福顺所有掌厨师傅都是东家的家生子,从祖辈开始给来福顺做奴才,个个都是从小培养出来的做菜师傅。 这也是来福顺能够在外面开了这么多分店,却从来不担心店里的师傅被人高价挖走的原因。 被胖师傅轻视,陆飖歌并没有生气。 小姑娘有礼地冲着来福顺的大师傅一抱拳,学着店里伙计的称呼来称呼面前白白胖胖的大师傅:“胖师傅,这菜好不好吃,我说了不算,我娘说了也不算。得我娘做了,大家伙尝了才算。” “你是不是想说,要拿你们刚刚卖给店里的长鱼来试菜?” 大师傅说着冷笑两声,“这主意打得真好,抓来长鱼高价卖给店里,然后再让店里拿这长鱼给你们试菜。做得好就罢了,做不好,损失的也是店里的东西。店里的长鱼浪费了,你们也不妨碍,还能抓更多的长鱼卖给店里,说不定还能提价。真是好算计!” 不是大师傅瞧不起邱氏,在他看来,这些乡下妇人能做出来的菜,再好吃也有限。 不过是比旁人手略巧些,就敢到他面前来班门弄斧,还要和来福顺谈生意。 也是李掌柜平日太和善了些,要是他,早将这些穷打渔的给赶出门去。 被大师傅如此说了一番,就连邱氏的神情都变了,陆飖歌却淡然的很:“胖师傅,您是不是害怕了?” “我怕你乡下一个黄毛小儿?”大师傅嗤笑。 “您不怕,为什么百般阻拦。我看,您就是怕了,怕我娘一个乡下打鱼的妇人做出来的菜会将您的手艺比下去,才这样阻拦的?” 大师傅怒目:“你……” 陆飖歌不等大师傅开口,扬声打断他的话:“胖师傅,不过是几只长鱼,如果您不怕,让我娘试试又何妨。” 这件事,陆飖歌本来是想让邱氏出头和李掌柜谈这笔生意,自己只装着无知孩童在一旁看着,防止邱氏紧张出了茬子。 也是因为她多方打听过李掌柜的为人,确定他是个和善之人才上门的。 没想到,来福顺的大师傅说话如此刻薄,让她顿时心里不痛快起来。 “好……好……你也别激我……” 胖师傅被陆飖歌一激,竟然无言以对,只能恨恨地一摆手,“这事原本就是我多嘴,李掌柜要是觉得这无知幼童的话可信,那就试试,总不能把这天上神仙一般的长鱼菜埋没了去。到时候说起来,说不定东家还怪我嫉贤妒能,耽搁东家发财。” 说到这里,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忿忿地补了一句:“反正来福顺家大业大,试试也无妨,李掌柜总不至于在乎浪费那几个食材。” 这话,说是同意,却有威胁李掌柜的意思。 如果李掌柜将人赶出去,全了他的面子还好。 如果李掌柜答应让这妇人用鳝鱼做菜,做出来的菜不让他满意,这事大师傅必定不会罢休,说不定还会捅到主家那边去。 到时候,李掌柜就算不被主家责罚,也会给主家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邱氏看着胖师傅扬长而去,有些不安地问道:“李掌柜,是不是让您为难了。” 她一直是个乡下的妇人,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和家里当家人留下了陆飖歌,冒充家里的小四养在家里。 如果不是丁大娘卖的卤肥肠给了她些许信心,这来福顺别说来,就是平日路过,她也是不敢多看的。 看着大师傅忿忿不平的样子,再看看一脸笑眯眯,并没有制止大师傅说话,也没有主动说让她们母子走的李掌柜。 就连邱氏,都一时有些为难起来。 邱氏是很想拉着小四就走,不要在这里受人白眼,可这些日子,她练刀功,用家里的泥炉做菜。 那菜,是小四花了心思想出来的,是她花了功夫练出来的。 真要走,岂不是浪费那两桶长鱼。 那可是能卖银子的长鱼,虽然说吃进了肚子里。 可对邱氏来说,还是实实在在是浪费了的。 第60章:配方 大师傅走了,李掌柜才开了开了口:“胖师傅人不坏,就是脾气大了些,你们可莫怪。” “没……没有。”邱氏抿唇强撑着笑了笑,轻柔地摸了摸小四的脑袋。 她还能怎么样,想要挣银子,听人家几句说有什么不可。 她只是有些心疼小四,如果陆庄主不死,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哪里需要受一个做饭师傅的白眼。 李掌柜任然是一脸笑,还很自然地跟着邱氏后面顺手摸了摸陆飖歌的小脑袋:“大嫂,你家这孩子养得可真好,聪明且懂事。” 邱氏双手扶着陆小四的双肩,原本抿紧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我家小四确实是个好孩子,这孩子是懂事……” 陆飖歌无语地看着邱氏,就这么被李掌柜带偏了话题,竟然当着她的面,夸起她的好来。 我的个娘哎,您可长点心眼子吧。 我们现在来的目的是谈生意,卖方子,不是夸我,夸我是没钱挣的。 “娘……” 陆飖歌万般无奈,背着李掌柜用力地扯了邱氏的衣襟一把,“小四还在家呢。” “哦……哦……” 原本还在李掌柜的刻意引导下说着小四多好多聪明的邱氏,被陆小四用力扯了衣襟才讪讪地反应过来,“李掌柜,您可否让我试试,如果这四道菜做的让您不满意,这长鱼和那油盐钱都算我的可还行。” 许是怕李掌柜不愿意,邱氏又多补了一句:“那丁家的卤肥肠猪脚,也是我教的,现在在码头那边卖得挺好。” “你教的?”李掌柜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对,是我教的,不信您去丁家打听打听,这卤肥肠可是我亲自去丁家教她们家婆媳做的。” 闻言,李掌柜有些感兴趣起来。 丁家出了卤肥肠且卖得十分好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那卤肥肠和猪脚还有猪尾他和店里的大师傅都尝过,味道可不是用不错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胖师傅说过,就这一道方子,如果给他,可以做出好几种的卤味。 为这,胖师傅还特意派了后厨的小伙计去打听过,想将那卤肥肠的方子偷学来。 结果,丁家人口风紧的很,小伙计许诺给二十两银子买配方,也没打动丁家的人。 现在眼前妇人说这方子是她教的,不知道胖师傅听见,会不会后悔刚才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 “那个卤味配方……” 没等李掌柜的话说出来,陆飖歌忙打断道:“那个卤味配方已经说好了卖给丁家,我们俩家谈好,我家出配方丁家来卖。我家取一成利,只取一年这方子我们家是不能再教给旁人的。” 当然,丁家也和陆家说好。如果一年后,陆家再卖这方子,不能再蒋家坝卖。 换成其它地方,不管是陆家还是丁家出去摆摊卖卤肥肠,两家都不会干涉。 “一成利,只取一年?” 李掌柜笑眯眯地看着邱氏和面前不足他腰高的小儿,“这么说,如果你娘做的这长鱼菜要卖给我来福顺,也是想按这个利来分吗?” 不怪他这么问,这陆家小儿可一直都说的是分利,而不是卖方子。 “是。” 陆飖歌点头,“这方子,如果这长鱼菜只在蒋家坝的来福顺卖,那我们只要分一成利。如果东家想要在其它来福顺店里推这长鱼宴,当然也要和我们分利。不过,这利就不能按一成分。” 李掌柜不动声色问道:“那要按多少来分?” 他等着小家伙狮子大开口,没料到陆飖歌伸出两只手,攥紧了其中的一个拳头比划道:“五家店以内,按一成分,五家店以上按我们所说的一成的一半分即可。一年为期,到期长鱼菜的方子归来福顺,再和我陆家没有关系。” 这话,邱氏听了眉眼不动,说明是在家里商议好的。 可李掌柜就算已经做了十来年的掌柜,却还是心理咯噔一下。 这分利的方法,是一个渔家的妇人能想出来的?如果说是这只到他腰高的小子想的,李掌柜越发不能相信。 “陆小四,你可知道我来福顺在各地有多少家分店?” “知道。” 陆飖歌伸出手指开始数,“扬州城三家,蒋家坝一家,淮城两家,南阳县一家……来福顺在外面总共有十三家店。” 李掌柜笑道:“那你可知我来福顺十三家店每日多少客人?一道菜每日又能上台几次?一道菜的利又有多少?” 陆飖歌摇头:“不知。” 李掌柜又问:“那你这菜肴教给我来福顺,又拿什么来保证,来福顺会把各店长鱼菜的利如实分给你呢?” 陆飖歌看着李掌柜,天真无暇地露齿一笑:“我听说,来福顺所有的掌柜都是东家请来的。来福顺开遍江南一带,如果来福顺的东家是那种利欲熏心之人,李掌柜也不会在来福顺做了十来年掌柜而甘之如醴。既然各位掌柜能相信来福顺,来福顺也能相信各位掌柜,我一个穷打渔的孩子,还怕什么呢?” 嘴上这么说,陆飖歌心里其实早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就像丁家肉铺一样,如果能合作,以后自然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如果不能,那不过是几道前世小视频里谁都可以学的菜肴而已。 “好!” 李掌柜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哈……你这小子,不错,不错。这次,如果我不让你娘试试她说的长鱼菜,都对不起你们对我来福顺的信任。” 见邱氏面露喜色,李掌柜招手,叫了在院子一角忙着洗菜的一名小个子的伙计,“陶山,带这位大嫂去西边小灶间,备好她要的料。大嫂要什么取什么,不可怠慢。如若是店里没有,就去外面买。” 陶山长得一脸憨厚像,因为在后厨勤快能干,很得几个做菜师傅的喜欢。 他也是来福顺东家的家生子,是东家前年送来这边学做菜的。 可惜,他跟了胖师傅,胖师傅把持着手里的锅勺,连边都不让他沾,只让他做些切菜配菜的工作。 听见掌柜的叫自己,陶山立刻满脸喜色,这是掌柜的给他机会了。 “是,掌柜。” 陶山欢欢喜喜应了一声,客气地领着邱氏母子往西灶房去。 第61章:陶山 来福顺后厨有大灶和小灶之分,大灶的菜是店里几个做菜师傅公用的。 店里大部分菜肴都从此出,煎炸卤炖也都在大灶上做。 而店里的小灶又分东小灶和西小灶,东小灶是胖师傅的地盘,店里的长鱼面,就是胖师傅的拿手绝活,一般人是不许进东小灶的。 而西小灶,是店里用来练学徒的地方。 陶山就是店里的学徒,可惜胖师傅不教,他只能一边帮着胖师傅打杂,一边抽空跟在大灶几个师傅后面学点手上功夫。 现在,李掌柜让人到西小灶试菜,那以后这长鱼菜真要是做下去,这手艺大部分就是要教给陶山了。 这怎么能让陶山不欢喜,哪怕这长鱼菜未必能成,可总比看不到希望要强许多。 因这希望,陶山对邱氏的要求无有不应。 邱氏这次来,只准备做四道菜:炝虎尾、炒蝴蝶片、砂锅长鱼筒、爆炒长鱼丝。 前两样考究的是刀功和摆盘,后两样讲究的是味道和配料。 邱氏先做的是长鱼筒煲,也就是五花肉炖长鱼。等五花肉和炸好的长鱼段一起放入备好料的砂锅中,一旁由陶山寻来的小泥炉火烧的正旺。 接着,邱氏先做了个炝虎尾。 炝虎尾用的是长鱼尾背一段净肉,先用经开水稍氽,后加调好的浓汁拌制而成。将烫熟的长鱼肉捞出控干水分,摆放在盘中浇入酱汁,因其形如虎尾,故得此名。 炝虎尾做起来并不算难,难的是氽烫长鱼的时候,怎么样才能使得长鱼肉不裂开,加多少米醋,才能使得长鱼肉质紧实有光泽并且能祛除长鱼本身的腥气。 还有就是在取用长鱼尾背净肉的时候,如果是单背,那么划开的时候每刀划到脊背骨时必划到底。而划双背的时候却是一刀不到底,一刀到底,使得脊背两侧的肉相连成条状才算成功。 等到炝虎尾出锅,邱氏快速将长鱼活杀去肠、去骨、去皮……洗净后由顶头横批成蝴蝶形大片。 第三道菜炒蝴蝶片很快出锅。 炒蝴蝶片的关键处在于去骨后要求肉中无骨,片出蝴蝶形片状时候需厚薄均匀。 好在邱氏原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又在家中练了三日,片出来的蝴蝶片叠码在盘中,看上去每一片都别无二致。 等到第四道菜爆炒长鱼丝出锅,邱氏才招手让陶山过来。 看着面前摆放好的四盘长鱼菜,陶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说出话来:“婶子,这菜就是不吃,看着也让人觉得好呢!” 邱氏听得是满心欢喜:“你要是觉得好,回头去婶子家,婶子做给你吃。” “哎,那就先谢谢婶子啦。” 陶山也不敢和邱氏多攀谈,端起托盘先往店里送。 胖师傅可站在对面的东灶房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但凡再多说几句,估计以后在后厨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小四,你觉得行吗?” 陶山一走,邱氏就开始坐卧难安,她不停地搓着手,又将面前的围裙紧紧攥在手中。 “娘,您别担心,必定行的。” “可是,如果,如果李掌柜就不满意呢?” “不满意就换一家,蒋家坝不行就去南阳县,或者去东阳郡也行。酒楼那么多,只要有手艺在,您怕什么?” 陆飖歌抬手细心地将邱氏的围裙扯出来,理好扯平,“再说,真要是这些酒楼不认可,我们也可以自己做。租一间小铺子,开个小酒馆,也不是不可以。” 陆飖歌不是没想过开小酒馆,邱氏和陆小青做菜的手艺都不错,陆小鲤和陆小鱼都是可以帮忙的年龄。 可她知道,邱氏和陆全不会同意。 他们这辈子谨慎惯了,不敢冒这个险。最重要的还是手里没余钱,就算有,对于邱氏和陆全来说,还是买地建房更安稳。 “开什么小酒馆。” 闻言邱氏立刻反对,“我们家哪有本钱。” “好。” 陆飖歌也不反驳,更不会说用邱氏替她存着的那两百两银钱。 这么娘俩说着话,心里的担忧好似也轻快了许多。 那边,陶山端着托盘进了店里:“掌柜的,长鱼菜做好了。” 没等陶山的托盘放下,一旁正在点长鱼面的客人突然扭头走了回来:“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探头一看,口中不由呦呵了一声:“掌柜的,你家什么时候出了新菜了,这菜看着就不错啊。” 何止看了不错,李掌柜站得近,闻着味道已经有了几分意动。 没等客人开口,李掌柜先将陶山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吩咐陶山:“你去拿几个咸菜碟子,将这新菜给店里的客人分一分,让大家都尝尝,给我们店里试试味道如何。” 听说可以试吃,店里几个客人都挺高兴。 这一大早上,能在来福顺吃早食的都是手里有几个闲钱的人。 五个客人,其中就有四个是点了店里的招牌长鱼面的,还有个客人已经吃完面准备走,闻言,又倒了杯热茶喝着坐下来慢慢等。 四碟长鱼菜,陶山拿了店里的咸菜碟子,各分出一些。 因为碟子小,不能每样都分,他索性一碟只分其中的一个菜。 剩下的,又被李掌柜分了一大半出来,吩咐陶山送去后院给几个做菜的师傅尝尝。 店里出新菜,并不是他一个掌柜说了算就成的。 客人满意,做菜的师傅满意,他才能找东家拿主意。 只是单单买几个方子,这还好说,可陆家的要求,可比买几个方子让人为难的多。 菜确实做的好,出乎李掌柜意料之外的好。 不管是菜品还是样式或者说是刀功和用料,更不要说是口味,简直让店里的客人赞不绝口。 后厨几个做菜的师傅尝了菜,除了拉不下面子的胖师傅,个个意动,想将这长鱼菜学了去。 人人都想做大师傅,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大师傅的。 回去的路上,邱氏提着李掌柜送的点心,满面愁容。 这李掌柜菜也吃了,味也尝了,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要给东家去信,让东家拿主意。 第62章:董勇 “小四,你说,这东家真的能为几个菜来趟蒋家坝?” 这话,邱氏一路问了陆飖歌不下十遍,陆飖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着邱氏。 东家来不来陆飖歌不知道,不过东家要是有心,起码也会派个得力的人来试菜。 她买的可不单单只是一个长鱼菜的方子,还有八道长鱼菜组成的长鱼宴。 看来福顺东家敢在短短十来年间,一连往外开了十几家分店。 就连蒋家坝这种小地方都能开店,可见来福顺的东家必定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能不能成,大概还要等再次试菜后才能知道。 “娘,你现在别管能不能成,刚好趁这几日和大姐把剩下的四道练了。如果来福顺东家真的要派人来,这次肯定不会只做四道菜,就算只做四道菜,我们说好的给他们八道菜,没道理再重复已经做过的吧。” “啊……也是。”邱氏有些犹豫地点头,“那我回去再练练那四道长鱼菜。” 嘴上答应着,邱氏的眉头却没有松开过。 她不是怕做菜,也不是怕自己做不好,是她舍不得银钱啊! 练菜的长鱼可是都能卖银钱的,那么贵的长鱼,都让她做成菜,再被全家吃掉,她还是很心疼的。 如果能把这些长鱼卖了,买粮都够他们全家吃小半年的。 “小四。” 邱氏踌躇了良久,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要不,剩下四道菜就让你大姐来做吧。娘不是不做,让你大姐做,娘给她打下手。你大姐……你大姐她毕竟和你们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邱氏做娘的说不出。 小青和小鲤小鱼不同,她已经快到出嫁的年龄,可因为口吃,姻缘上势必要比两个妹妹还要困难些。 几个孩子,邱氏最疼的其实并不是小儿子陆小五,而是长女陆小青。 这是她和陆全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跟着他们吃了最多苦的一个。小青自小也是个活泼聪慧的孩子,如果不是小时候她没照顾好,受了惊吓,也不会成了如今这样,变成一个结巴。 “行啊,那剩下四道菜就让大姐来做,娘在一旁看着点。” 陆飖歌是无所谓谁做的,她没叫大姐学做长鱼菜,也是因为怕爹娘不同意。 大姐到底大了,谁知道爹娘会不会愿意让她一个大姑娘抛头露面。 现在邱氏主动提起,陆飖歌反而很高兴。 陆小青的性格太内向柔弱了,陆飖歌也没希望大姐能像二姐一样泼辣,可起码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连门都不愿意出,整日只闷在船舱里,只知道默默地做活计照顾小五。 现在大姐口吃的毛病已经在慢慢改善,如果她能够再大胆一点,当然更好。 母子俩穿街越巷各自想着心思,连街道边的热闹都无暇去看。 路过董家布庄,就听店门口有人叫陆飖歌:“小兄弟,那位小兄弟,你等等。” “小兄弟,我是董勇啊!” “哎,那位穿红衣服的小兄弟……” 陆飖歌并没有以为是在叫她,一直到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臂才诧异地回头:“你叫我?” “是啊!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董勇满脸的欢喜,抓着陆飖歌就往店里拖,“上次你走的匆忙,都没问你姓名,家住哪里。也是巧了,今日我来店里就看见你啦。” 语气里,是不掩的欢喜。 邱氏原本还有些担心,见陆飖歌和这少年小公子说的熟稔,心才微微放了下来:“小四,你认识啊?” “认识的,娘,他是罗家布店……” 陆飖歌目光落在一旁亮闪闪的新招牌上,忙又改了口,“他是董家布店的小公子,我身上这身衣裤的布还是在他家买的呢。” 提起陆飖歌身上的衣裤,邱氏立刻就明白过来,那个被抢了布店又抢回来,还很便宜地卖了块布给她家的董家。 董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冲着邱氏叫了声婶子:“婶子,你别听我小兄弟胡说。什么小公子啊,我叫董勇,婶子你就叫我小勇子就行。” 邱氏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董家布店的小公子,她一个鱼娘怎么也张不开口叫人家的乳名。 “婶子,我就是看见我小兄弟太高兴啦。” 董勇对着邱氏是满脸的笑,扯着陆飖歌胳膊也不撒手,说着又看向陆飖歌,“上次我就应该谢你的,实在是我爹和我兄长回来太高兴,给忘记了。” 这几日,董勇在镇上都会留心着,想找那日的扔泥块的小哥儿,没想到今日就被他碰到了。 “谢什么,要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家才对,一大块布才收我十七文钱,我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呢。” 陆飖歌今日身上穿的就是那日买的新布,原本是准备给小五做两身衣衫的,结果被小青给她做了套衣褂。 又因为是白色,穿在身上有些不妥,陆飖歌还和小鱼两人捣鼓着,找稻壳等物给染了色,变成现在的深褐红色。 这颜色,虽然说并不是很好看,可耐脏也低调,比白色的一身穿在身上要好多了。 听陆飖歌说起身上这身衣服就是当初在董家买的白布裁制而成。 董勇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买的……不……不是白棉布吗?怎……怎么变色了?” “我染的。” “你染的?” 董勇激动的手都抖了,扯着陆飖歌的衣角用力搓了搓,如果不是不合适,他都想吐口吐沫在衣服上搓搓看掉不掉色。 陆飖歌有些被他的动作吓着了,忙将衣角从董勇的手里扯出来:“不掉色的,不信,你拿点水试试。” 可别这人真控制不住,吐口吐沫在衣服上,到时候她还怎么穿! 闻言,董勇的眉眼都亮了:“那我试试。” 说着,一头奔进布店就去找水去。 不怪董勇这么心急,这批白棉布那日收回店铺,只将一些被耗子啃咬,染上尿渍的便宜卖了,可还有好些没被祸害的还堆在仓库里。 其实仓库里不单单余了这批白棉布,因为罗锅子不会做生意,只想贪小便宜,仓库里还堆积着好些染色不均匀的布料。 第63章:心软 董家拿回布店后一直在便宜处理这些布料,却还是积压了半库房之多。 因为商船出事,手里已经没什么余钱,只能靠店里剩下的布匹想办法翻身。 可要翻身,这些布匹就不能像那日卖给陆飖歌一样,十几文卖上五尺。 那不是卖,那是贴钱在送。 陆飖歌的衣摆,被董勇浸湿揉搓了半日,确定不褪色,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了。 如果铺子里剩下的那些白布,还有那些染色不均匀的粗布,也能重新染色,是不是就能卖上价格。 这事情,爹和兄长不是没想过。 可要重新染色,就要将这些布运送到淮城去。来回折腾的费用不说,就染色,也不是说去染就行,也要花不少的费用。 倒腾来倒腾去,说不定到时候连本钱都亏进去。 “你……你说,我家的布,还能重新染色不?” 说这话的时候,董勇的心都是颤抖的。 爹和大哥是回来了,可二哥却音讯全无。大哥的腿伤了,爹要顾着家里,还要抽出时间打听二哥的消息。 他还小,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尽量把铺子里顾着,让大哥和爹少操点心。 “能染啊。” 陆飖歌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你要是想学染色,还是得去染坊学,我会的也不多。” 她会的还是大学时候,和舍友做手工活挣钱跟着网上学来的,自己染了玩玩行,真要拿整匹的布去染色,她可没那么大的信心。 “染坊我是进不去的,不管谁家的染坊,也不能收外面人做学徒。” 董勇看着陆飖歌,仿佛看见了希望之光一般,满眼都是期待,“我家仓里有些破损的布块,你能不能教教我。” 哪怕就染出像这位小兄弟身上的褐红色也行,总比放着一堆布在库里落灰强。 “这可不行,我这就是自己胡乱弄的……” 陆飖歌可不敢胡乱应承这件事,开玩笑,染色可不是做菜。 菜做不好最多倒掉重新来,这布料染色要是染不好,那糟蹋的可不是一匹两匹布那么简单“。 没料到董勇听她拒绝,眼泪都急的落了下来,“我爹和我大哥回来后,一直想把铺子里的货卖了好拿出钱去找我二哥。可我家铺子被我那个狠心的舅舅攥在手里这几个月,生生给糟蹋了……” 店里值钱的布匹基本上都被销售一空,剩下的都是不值钱的粗布麻布。 剩下粗布麻布也就算了,他这个舅舅竟然还叹小便宜,将人家染色不均的布料买回来。 粗麻布这些原本价格就低,再染色不均,越发没办法卖。 想要卖出去,只能价格便宜,价格越便宜,董家亏损的就越多…… “爹和大哥虽然回来了,可二哥却一直没回来。奶奶的眼睛哭瞎了,她……她还不知道二哥没回来……还有我娘,因为爹和哥哥们出事,身体一直就不好。现在,虽然说爹和大哥都回来了,可好好的大哥出去,却断了腿回来。好好的二哥出去,却到现在消息皆无……” 说到这里,董勇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虽然还小,可这短短几个月,却让他尝尽了生活苦楚。 他多希望一切能回到几个月前,父兄没有出海也没有出事,而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哎,你别哭啊!”陆飖歌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邱氏。 这可怎么办啊? 人可不是我弄哭的,现在怎么哄啊! 邱氏上前,轻轻拍打着董勇的脊背,柔声道:“好孩子,别哭啦,你父兄已经回来,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可我二哥,我二哥他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想到二哥,董勇越发哭得不能自制。 如果早知道二哥回不来,他就不会那么淘气,每次都和二哥作对了。 别说是陆飖歌,就连邱氏,听着一个和自己闺女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少年声声哭诉,心中也不免有些酸楚。 如果董勇强硬些,陆飖歌还好拒绝,可他这么一哭,就让她有些心软。 “哎,你别哭啊,我也不是说不能教你,可我真的会的东西有限,我怕教不好你,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不会的。” 董勇抹了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声,“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我也不是为难你,你将这染色的法子教我,我自己染,染坏了和你无关。我也不白让你教,你教我方子,我给你银钱可行?” 许是想到了自己并没有什么钱,董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我现在没什么钱,只能等将家里的布匹卖了出去,到时候我再和你分利可行。你也别怕我耍赖,等我以后挣了银钱,我必定报答你的大恩。” 陆飖歌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董勇,还有他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这个少年,也真是胆子大。 她和丁家做卤肥肠生意,要了一年的一成利,丁家欢喜地应了。 和来福顺谈了做长鱼菜的分利,李掌柜却不能做主,要问了东家才行。 而眼前的小少年,却敢在父兄都不在的情况下,只是因为一件衣服的染色好似看不到了希望,而敢许诺和自己分利。 蒋家坝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布店里做的生意却和他们的关系不大。 董家布店里的布匹,几乎都是卖给了镇上和乡下上来的人。 镇上手里有闲钱的,还会讲究些。对于那些乡下上来的,一年也扯不起一次布的穷人来说,便宜结实才是首选。 陆飖歌跟着董勇去了董家的库房,董家库房里积压下来的布匹,除了她上次买的白布,就是罗锅子便宜买来的各种染色不均的布匹。 有棉,有麻,还有各种的粗布。 陆飖歌走了一圈,细细看过,心里多少有了主意。 “这些白布染色很方便,你想要什么颜色,不能说一定染成,总能染个八九不离十,就是要多试验。” “这些面料好些的,既然已经染花了,不如做成扎染,不过扎染未必能让大家接受,还是换成鲜亮的颜色卖吧。” “这些麻的,结实耐用些,就直接染成深色的。逢集的时候,便宜些卖给那些乡下来的人。” 第64章:足够 董勇看着陆飖歌将库里的几批布料分类,根据颜色和面料,分配好它们的染色。 他并不是很懂陆飖歌说的什么扎染印染,可正因为陆飖歌说的这些他不懂,也使得他越发相信,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找对了人。 起码,这个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兄弟没乱说,他的话里还是言之有物的。 “那你的意思,这些布料都能重新染吗?” “这样吧,你找些废弃的布头我们先试试,如果成了,你再找你爹和你大哥商议。” 陆飖歌也不敢保证能成,或者说她染出来的色,董家父子能满意。 她不过是个孩子,真要拿大话来承诺,也不可能。 因为答应董勇,教他染色。 她只能说,尽量试试 她现在的法子,只能解一时之围,必定不能长久。 至于以后,董勇想要学染色,还是要想办法进大的染坊。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么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也终究成就了董勇。 让董家染坊,成为后来新朝大商国最大也最出名的染坊。 这是后话,现在的陆飖歌连来福顺那边什么时候会回来消息都放下了,而是专心地和董勇在山野里跑,寻找可以染色的东西。 现在是五月,新鲜的花卉还是有很多,想要找到成熟的浆果就有些不大容易。 好在董勇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将一些白色的布料染上色,好卖出去。还有就是一些染色不均的布料,想办法改改颜色。 改色其实也简单,可以选择将浅色改成深色,深色改成黑色。 不过,最难的还是将找到的材料各种配比,选出最好的颜色才是关键。 白色布用浸染法,染色不均的布料用煮染法…… 没有大锅煮布,就去丁家借他家杀猪烧水的大锅。 没有大缸,就用木桶。 大大小小十几个木桶排开,看上去也算有模有样。 染坊的红色是用赤铁矿粉末,更好些的是用朱砂,可他们没有,只能借助野外的果子或者花朵甚至菜蔬。 用稻壳、盐和碱上色固色…… 熟桑椹、野莓果、紫葡萄……陆飖歌嘴里念念有词,将找到的野果子分出来,脑海中想着,好似这三种果子和紫鸢尾花加上山茱萸树皮可制成紫蓝色染料。 缺了红叶卷心菜,红苋菜应该也可以的吧。 反正只是染色,又没有说要固定处什么颜色。 两个孩子,过家家一般,将能收集到的各种鲜花果实都收集到一起,开始进行自己伟大的染色过程。 除了和邱氏在练菜的陆小青,陆家几乎全家都出动了,陆全每日除了收鳝笼下鳝笼卖鳝鱼,回来就是帮两个孩子担水,劈柴…… 陆小鲤和陆小鱼也不闲着,一个帮着烧火看时辰,一个帮着浸泡晾晒。 陆家的船两侧,拉上好几道麻绳,晾起一块一块染色的碎布头。 分一吹,各种颜色在风中呼啦啦地招展,好似一面面小彩旗一般。 将原本陈旧而黯淡的野码头也渲染的亮丽起来。 陆飖歌和董勇忙碌了几日,将董勇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大半包碎布块用完,总算固定出四种颜色。 深红、海蓝、姜黄色,还有一种用白棉布染成的浅粉色。 这四种色,可能在下次染色中会因为分量多少的原因,颜色深浅上会有些出入。丹因为两个人的反复试验,已经确定好可用的东西和步骤,只要董勇按照他们之前的方法和用料,颜色上可以肯定基本上出入不会太大。 看着面前摊开晾干各种深浅不一的碎片,陆飖歌微微叹息了一声:“还是东西太少,经验太少,只能先染出这四种色了。” 陆飖歌是见识过新时代的各种色彩的,对于她来说,这四种颜色实在是太单调了一些。 如果,给她点时间,或者说让她能去染坊和那些大师傅学一些基础,可以说,她还能多配出几种颜色。 包括以前她所知道的印染,扎染等等许多超前的颜色。 “足够……足够啦!” 董勇颤抖着手,将陆飖歌写下来的染色方子紧紧抱在怀中,“这四个色,足够。” 这几日对于董勇来说,不亚于自己用手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四个色,是他和陆家小四联手做出来的。颜色纯正,染色均匀,不掉色,不变色。别人不懂,可他知道,这些都是染色中最难得的。 他只是想清理仓库里积压的库存,这四个色在乡下,已经是非常不错的颜色。 现在的乡下,不管男女,穿的不是麻衣,就是那种很丑且耐脏土黄色。 而这四种鲜亮的颜色,只有在价格昂贵的绫罗绸缎上才有。 他能将库房里那些染色不均的粗布做出这四种颜色,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就在这一刻,看着自己亲手染出来的颜色,董勇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抑制不住的念头。 他要去淮城,去染坊学习更多更好的染布技术。 哪怕,他做不了学徒,就算做一个打杂的小工,他也要去。 “多谢你。” 董勇恭恭敬敬地给陆飖歌行了一礼,倘若他家能因为这染色重新振作起来,陆家小四功不可没。 “这三两多银子,是我和我娘凑的。”董勇脸涨得通红,“我知道这些其实太少,等我爹和我大哥回来,我……” “不用啦。” 陆飖歌将其中的二两多的银锭子推回去,拿起桌子上散落的几十个铜板,“这些,足够了。” 董勇语结:“可是。” 陆飖歌笑着将碎银子包好放进董勇的怀里:“好啦,快回去吧,你娘还等着你呢。” 董勇揣着这几日和陆小四弄出来的染色方子,回去找父兄商议。 至于董家用不用这些方子,怎么用,那都是董家的事,和陆飖歌并无关系。 陆飖歌也没收董勇给她的钱袋,里面尽管是董勇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也被她拒绝了。 她帮董勇不是为利,就像那一日看见董勇被罗锅子打,她能做的只是顺手扔一块泥块而已。 至于能不能帮到董勇,或者说是董家,那就只能看天意。 没多久,董家布店低价售出一批布料。 董家为了表示感谢,给陆家一人送了一匹布过来,并一百两银子。 并告诉陆飖歌,因为这四个色的方子,董勇要去南阳县的沈家染坊做学徒。 这一百两,也是沈家买这四个方子钱。 深红海蓝姜黄浅粉,这四种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成为蒋家坝最常见的衣衫颜色。 第65章:天价 董勇刚走,来福顺那边也给陆家送来了消息,扬州那边派了一个大师傅来,说要看看陆家的长鱼菜。 这一次,做菜的是邱氏和长女陆小青。 还是来福顺的西灶房,母女俩一人负责四道菜,整整八道长鱼菜端上桌的时候。别说李掌柜,就连扬州来的师傅也震惊到了。 这菜肴,哪里是一个乡下妇人能做出来的。 这一次,陆家明显是有准备而来的。 和上次来做菜的方式不同,陆家不单单讲究色香味俱全,还有就是形、器、意、养竟然也兼顾到。 让整个菜品,又提升了很大一截。 就是来福顺这种老字号做出来的几道堪称镇定之宝的菜肴,也被这八道长鱼菜给比了下去。 陆家说的一点都不错,就这八道菜,完全可以推出一道长鱼宴,让来福顺的名头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提上几个台阶。 扬州来的大师傅也姓李,和李掌柜论起来却不是本家。 李师傅是奴籍,因为祖上对东家忠心,而被赐了李姓。 能被主子赐姓的奴才,那可不是府里普通的奴才,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子孙后代,都有可能成为府里当家人的心腹之人。 如若做得好,主家心慈,也有可能将他们放了奴籍,成为良民。 这样,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有可能读书进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当然,这些被放出去做良民的奴才也不是因为脱离了奴籍,就从此天地任逍遥了。 他们会成为主家家族的助力,主家庇佑他们,而他们则要反哺主家。 而李掌柜,却是来福顺东家的本家,同族同宗,因为表现出色,才被嫡枝看中,派到了蒋家坝来,做了一个小小的掌柜。 当然,别看这一个小掌柜,那也是因为李掌柜有这个本事和能力。 李氏家族在扬州根深叶茂,并不是所有族人都像来福顺的东家那样富得流油,也有穷困潦倒,靠着租种同族的田地,或者打零工挣钱的族人。 李掌柜幼时家境一般,却因为姓李,得以在李氏的学堂免费识得几年的字。 又因为和李家的少爷同窗,被少爷赏识,才能顺利进入来福顺从一个小伙计做到了今日分店的掌柜之职。 李师傅看着眯眼笑而不语的李掌柜,不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李掌柜,运气实在是太好。 被送到蒋家坝这种小地方做掌柜,竟然也能遇到手艺如此出色之人。 偏偏,这功劳,还被李掌柜得了。 可能换了任何一个掌柜来,这妇人和她的两个孩子,怕是连来福顺的门都别想进来。 更不要说,能将这八道菜,给推到了东家的面前。 这是李掌柜的运道,也是他做人良善而得来的福报啊! 李师傅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管怎么样,得和这李掌柜结个善缘。 来日方长,说不定有一天,这李掌柜还是有大造化之人呢! 李掌柜自然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来福顺扬州的大师傅都对他另眼相看。 这件事,既然东家派了李师傅来,那自然是李师傅全权做主。 对于长鱼菜,李师傅自然是满意的。 还不是普通的满意,而是超过了十分的满意,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跟着邱氏母女将这八道长鱼菜先学会再说。 不过,对于陆家提出的分利,李掌柜是拒绝的。 “这利不好分,来福顺不是一家店两家店,十几家店,原本管理起来就很麻烦,再从中将长鱼菜的利分出来,那岂不是太麻烦。” 李师傅因为胖,脸如银盘,腰如满月,看上去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他如大肚弥勒一般,笑得慈眉善目:“不过,我们来福顺是从来不会让人吃亏的。我替东家做个主,这八道长鱼方子给你们两百两银子。以后,这方子就归来福顺,不能再转卖他人。陆夫人,您看可还满意?” 邱氏没有说话,只偷摸地瞅了一眼陆飖歌,又低下头去。 她能说什么,两百两银子,对她来说已经是天价。 有了这两百两银子,就可以买地建房,小四跟着他们也能少吃很多苦。 可这事,她说了不算。 这方子,也不是她的,而是小四的。 李师傅见邱氏没说话,心里顿时有些没了底,他冲李掌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和她们更熟悉,这件事不如你来谈。 李掌柜好似没有看见李师傅的眼色,只手扶着茶壶,垂眸不语。 “陆夫人?”李师傅小心地问道,“您是不是对这个价钱不满意?” “别这么叫,我……我也不是什么夫人。” 邱氏脸涨得通红,有些无措,又有些茫然。 她到底该不该答应呢? 陆飖歌仰起头,一脸的好奇问道:“李师傅,是八道长鱼菜,一共给200两银子是吗?” “是,八道方子,一道算你们25两,一共二百两。”李师傅托着胖肚子脸上带着笑,很是和气,“这价钱不算高,但是对于你家一下子拿出八道方子来说,也不算低了。” “嗯,好像也是。” 陆飖歌点点头,并没有和李师傅讨价还价,而是伸手轻扯了邱氏的衣角,“娘,要不我们就将方子卖给来福顺吧。” 看上去,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贪图这二百两银子。 可李师傅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家子,好似能做主的反而是这个扎着总角的小儿。 “那就两百两吧。” 见邱氏点头,李师傅立刻满面春风,心生欢喜:“那就这么说好了。” 当初东家是说过的,这方子如果好就买下来,分成是不可能分成的,没这个规矩。买方子的价格也早说好,最低五十两,最高三百两。 可这八道长鱼菜,出乎意料的好,李师傅说两百只是试探,给了对方讲价的余地的。 没想到,这妇人竟然会听一个孩童的,连价都不讲就同意了。 要知道,真的要是按他们当初说的分成,一年下来,那可不是两三百两的事情。 对方同意了,李师傅自然是满心欢喜,花最少的钱,拿了最好的方子,回去他必定是要受到东家奖赏的。 “两百两有些少吧?” 没想到,有意见的竟然是李掌柜,他婉转地说了句,“陆家嫂子,要不,你们再讲讲价。” 李师傅顿时傻眼了,还有自己人拆自己人台的? 第66章:梦想 邱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福顺的,她的怀里,紧紧抱着的是李师傅给她的两百五十两银子。 是的没错,是两百五十两银子。 齐齐整整的小银锭子,十两一个,一共二十五个,都在邱氏怀里的包裹里。 李师傅原本说的是两百两,陆家是答应的。没想到,一直不说话的李掌柜开了口,让他们再讲讲价。 当时李掌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师傅的鼻子都气歪了。 邱氏就算再是个无知的乡下妇人,也知道这二百两是给少了。不然,李掌柜不会让他们再讲讲价。 抱着多要一些是一些的想法,邱氏一狠心,多要了五十两。 没想到,李师傅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一答应,邱氏就知道,她还是要少了。 可后悔也没用了,人家李掌柜已经提醒她,而她没敢要高价这不能怪别人。 可等到邱氏接过李师傅给的两百五十两银锭子,她又觉得,不少了,这可是两百五十两银子。 买地都能买二十多亩良田,更不要说在乡下建屋。 “小四,是不是,银子要少了?” 小青看了一眼,抱着银子一脸紧张的娘,又看了一眼东张西望一脸无所谓的小四,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少了吗?” 闻言,邱氏先扭过头来,“小四,我是不是要少了?” “不少啊。” 陆小四笑着指向不远处的烧饼摊,“娘,我想吃烧饼。” “吃烧饼啊,娘给你买。” 邱氏要顾着怀里的银子,又要掏铜钱给小四买烧饼,最后,忍着心痛看着小四和小青花了她二十一文钱,买了七块烧饼。 这两败家孩子,她原本的意思是个她们姐俩各买一块,就连家里的三个孩子她都没算上。 没想到,小四不但替她们买了,还不忘记她和孩子她爹那一份。 急很心疼。 陆飖歌啃着烧饼问道:“娘,我们有银子了,您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做什么? 邱氏下意识地回答道:“买地建房。” 这是她毕生的梦想,能有自己的房子,能有自己的地,再也不怕饿死,也不怕孩子们跟着他们吃苦受罪。 “好,那我们就买地买房。”陆飖歌看向陆小青,“大姐,你呢?” 陆小青现在说话越来越好,就是胆子还那么小,就连走路也是走在大家身后,缩在别人的影子里一般。 “我,我吗?” “嗯?” “我,没想过呢!” “想想。” 陆飖歌暗暗鼓励陆小青,“现在我们家有钱买地建房了,以后我们家会越来越有钱的,你不如现在就想想以后做什么,然后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就行了。” “想做什么啊?” 陆小青微仰着头,阳光从母亲的肩膀上漏了下来,恰好照在她的脸上。 暖暖的,柔柔的,耀眼而不刺目。 “我想……” 陆小青似乎陷进了一个温柔的梦里,她几乎呢喃着说出了自己的梦想。“我想,开一家像来福顺一样的酒店,做很多很多,客人喜欢吃的菜。每日可以坐在柜台后面数钱,一文两文,一钱一两……” 曾经,她只是个想吃饱穿暖的小姑娘。 可她跟着娘还有大弟进了来福顺,她做的菜竟然能卖银子。 就在那一刻,小姑娘的心里突然有了梦想,她也想开一家这样的酒店。 这样,以后就不用卖方子给别人,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银钱,让大弟吃好穿暖,让爹娘弟妹们也能吃好穿暖。 陆小青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梦想,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竟然不停顿地说出了这么长的话。 要知道,在以前,她一天有时候都说不了一句话。 邱氏看着长女散发着喜悦光芒的小脸,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压下了自己忍不住发出的呜咽。 她的小青不结巴啦。 她……她说要开一家像来福顺一样的店。 这一刻,什么房子田地,在邱氏的眼里都不重要了。 她竟然有一种冲动,想将手里捧着的银子都给女儿,让她去实现她的梦想。 许是阳光太暖,或许是风太温柔。 此去经年,陆小青永远都忘记不了这个下午,她站在蒋家坝的石板路街道上,说起她的梦想。 原来,只要努力,只要有小四在,她的梦想真的能实现的。 邱氏抱回来二百五十两银子这件事,并没有让小鲤和小鱼知道。 晚上,全家人挤在狭小的船舱里编鳝笼,陆飖歌默默一个人坐在船尾看着越来越圆的月亮发呆。 那个回不去的世界啊,她可能要和它道永别了。 陆全从船舱里出来,坐在陆飖歌身边,轻声问道:“小四,你是不是觉得二百五十两卖了方子太低了?” 虽然他觉得二百五十两已经很多,来福顺十几家店的分成,一年分成说不定也没这么多。 可当初小四说的是分成,现在邱氏直接拿了银子回来,小四会不会觉得少了呢? “爹,我没觉得少。” 陆飖歌抱着膝盖,低头看着河里的月亮轻扯了下嘴角,“二百五十两,也许来福顺一年的分成还没有这么多呢。挺好的,我们拿银子,他们拿配方,以后大家没有纠缠,我觉得挺好的。” 只是她心里都是有些失望,原本,她是想拿这八道方子和李掌柜做生意的。 李掌柜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可惜,李掌柜也是替人打工,不能真正当家做主。 不过,这样也好,谁知道来福顺的东家是好人坏人。 这样一手交钱,一手交配方,反而干净利索。 陆全不懂陆飖歌的心思,听她这么说,他的心里微微松快了些。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见小四摇头,陆全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说起了自己和邱氏商量好的事情。 “那个卖配方的钱,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先拿借我们五十两。我算过,去乡下买块宅基地大概一亩左右的样子,大概需要五两这样子。建房造屋,再加上添置东西,五十两是足够了。这钱,算我们借你的,以后等爹挣到银钱了,再还你行吗?”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陆全是小心翼翼的,他甚至羞愧的有些不敢看陆飖歌的眼睛。 自己无能,还要去借一个孩子挣来的银钱建房。 可吧建房,总不能让小四跟着他们一直在水上漂吧? 第67章:示好 “爹?” 陆飖歌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全,“您说什么?这钱不就是家里的钱吗?怎么还说借?” 陆全脸一下涨红了,结结巴巴道:“可……可是,这……这钱是你挣的呀。” 方子是小四想的,就连抓的长鱼也是小四教他编的鳝笼捕的。 这银子自然是小四挣的,他就算再贪心,也不能将小四的银钱据为己有吧。 对,就是这样,没错。 “爹,我可是您儿子,父母在,哪有儿子置私产的道理?” 陆飖歌的话,宛如一把重锤,重重击打在陆全的心房。 震得陆全一阵的耳晕目眩。 难道,是我错啦? 陆全和邱氏一直因为家贫觉得对不起小四这孩子,夫妻俩也一直努力想给小四最好的生活。 可他们一辈子穷惯了,想活得好一点却很难。 这些日子,如果不是小四的到来,陆家也许还是从前的陆家,一日三餐,靠鱼虾换取,还有地里的野菜。等到冬季来临,又是全家一起蜷缩在一起,忍饥挨饿,度过去又是一年,度不过去就是一辈子。 小四来后,她会带着几个姐姐踩苇叶卖钱买肉。丁家会找上门,要做卤肥肠,分一成利给他家。现在,就连来福顺也和他们家做了生意,拿回来两百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以后,以后会越来越好吧! 这一切,都是小四给的,也是自从小四来了以后,家里才越来越好的。 现在,他想建房买地,就应该去建房买地,为什么要和小四这孩子说借呢? 这不是伤孩子的心吗? 谁家爹娘,会问自己家的孩子借钱。 除非,这爹娘没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与她生份,才会说这样的话。 明明嘴上说着,当小四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不管是做什么,他从来都没敢真的像使唤小鲤小鱼一般使唤小四。 他可以自己辛苦一点,或者让小青小鲤哪怕小鱼多做一点,他也没动过让小四做事的念头。 家里缝补洗刷生火做饭有小青,捕鱼捞虾卖鱼划船有小鲤,照顾小五、挖野菜、拾柴火有小鱼。 他和邱氏都没动过让小四沾手帮家里做事的念头。 在他们心里,小四还是陆庄主家的千金小姐,是那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想对她好,却总使不上力气的那个孩子。 这让孩子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和邱氏这对爹娘太假,假的就是假的,所以才会和她分的这么清楚。 想到这里,陆全的心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般地疼痛,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说的没错,是爹,是爹想左了。” 河水潺潺,月光柔柔地照在水波上,倒映出一个星稀月明的夜空。 父子俩坐在船头,良久地沉默。 最后,还是陆飖歌打破了这沉默:“爹,我听说今日早晨你去收鳝笼的时候,又少了一个鳝笼?” “啊?是啊。” 陆全一时还没有从刚刚的情绪中跳离出来,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嗯,这几天我都没在河滩下鳝笼,可还是少了两个鳝笼,也不知道是谁拿去了。” 因为来福顺的长鱼菜还没有定下来,陆全就趁着这些日子想多下些长鱼,多挣些银钱。为了不被人学去编鳝笼的法子,他没有在河滩下鳝笼,而是划船去了更远些的小河道,可就算这样他的鳝笼还是少了两只。 一只直角笼,一只牛角笼。 丢的那么巧,不由得陆全不多想。 他不能确定这鳝笼是被调皮的孩子拿了,还是路过的农人拿了,或者是野码头的谁家偷偷拿了。 少了,就意味着很快就会有人把鳝笼做出来。 只要有一个人做出来,后面就会有更多的人学会。 而现在,之所以还没有人做出鳝笼下长鱼,只能是因为这人是熟人。 这个时候,拿了鳝笼的人也只能偷偷在家里练,等学会了,等到过些日子,大概蒋家坝就不会是一家两家编鳝笼下长鱼了。 到时候他能说对方是偷学了他的手艺吗? 不能。 就算对方是偷学的,他也只能捏住鼻子忍了。 “爹,既然我们把长鱼菜的方子卖了,以后来福顺肯定会需要大量的长鱼。今日我听李掌柜说,以后要是我们这边的长鱼多,可以隔几日用船送一批去扬州去。还有来福顺其它几家的酒楼,也可以一路送过去。” 反正,来福顺要推出长鱼宴,长鱼是必不可少的食材。 以后,就算抓到的长鱼再多,也不怕卖不出。 “真,真的吗?” 陆全激动的手都哆嗦起来,如果是这样,哪怕野码头这些兄弟和他一起下长鱼,他也不怕卖不出卖不上价格。 “这是李掌柜背着大师傅偷偷告诉我的,李掌柜还说,只要他在蒋家坝一日,就绝对不会随便压我们长鱼的价格。李掌柜还说……” 陆飖歌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留意他们父子,才压低声音道,“李掌柜说,如果我们野码头的长鱼每日能大量出货,可以找来福顺签订交易合同。就是只要是我们野码头的长鱼,按大小粗细定价,优于其他渔家的价格长期大量收购。” 大概是因为陆家给了李掌柜这次机会,而李掌柜觉得自己没让陆家分得利,而是只卖了方子。 邱氏和陆小青在灶房教扬州的大掌柜和陶山做长鱼菜,李掌柜就私下和陆飖歌说了这句话。 这是李掌柜这人在向陆家示好。 “真的吗?” 陆全被这好消息惊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是这样,他就可以教野码头的兄弟们编鳝笼,大家一起挣钱。 他也就再也不用为了防着谁,划着船走的远远的,去那些小河道下鳝笼。 “当然是真的,爹,你可以找张三叔他们开始砍竹子,把编鳝笼下鳝笼的法子教给他们了。” “哎,好好好……” 陆全一连说了几个好,站起身就要走,“我现在就去找你张三叔他们去,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这一刻,陆全的高兴是由衷的,是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 他连自己刚刚和小四商议买地建房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一心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那些兄弟们。 陆全穷怕了,自己不再吃糠咽菜,在能力范围内,自然也希望曾经一起受苦的兄弟们跟着他一起不再吃糠咽菜。 第68章:好事 陆家愿意教大家编鳝笼,捕鳝鱼。 这个消息,比陆全日日能抓两桶长鱼,不知道卖了多少银钱还让人感觉到震惊。 这几日,大家可都是看见的,陆全连码头扛包的活都不去做了。 白日里在船上编笼子,黄昏就划船带着鳝笼到处下长鱼。 周围的几户人家,谁都想把这手艺学来。 就那能抓长鱼的笼子,他们也见过,怪模怪样,也不知道怎么就引得长鱼往里钻的。 他们想不明白,也看不明白那竹笼子是怎么编的。 就连那最会竹编的人也说,要想学会,得让他拆了一个笼子才行。 拆? 他们连看看摸摸都不容易,陆全更不可能让他们去拆。 当然,也有那心思不正的,早去河滩寻过,想偷一只回来试试。 可惜,河滩那一片太大,纵然陆全竹笼有些多,他们也没寻到一只。 不过,对这些有心的人来说,能拿到陆家能下长鱼的竹笼,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谁也没料到,现在陆家要教他们做鳝笼,还要教他们如何在河滩水田边下长鱼。 此刻,那些去河滩寻过鳝笼的人才明白,原来不是他们没寻到,而是陆全把鳝笼下去了水田。 今日,大家收了渔网回来,陆全就招呼了大家说起,想要学编鳝笼的,明日一早一起去观音庙那边砍竹子去。 大家都以为自己出了癔症,听错了话。 陆全说要教大家编鳝笼,下长鱼。 这人莫不是疯了吧,谁家有个手艺不是掩着藏着,这样大刺刺地教会大家,就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虽然大家都很震惊,可没有一家说不学的。 不学那才是傻子,有谁看着钱不知道挣的。 李四喜晕头晕脑地回到船舱,狠掐了自己大腿嫩肉两把,掐得他大腿里一片嫩肉疼的他直咧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没听错? 陆全是说教大家编鳝笼,下鳝笼的吗? 还有这好事? “媳妇,你说陆大哥说的是真的吗?” “那肯定是真的。” 李婶子也觉得高兴,既然陆全要教大家伙,他家就不用偷偷摸摸去偷陆家的鳝笼私下学了。 虽然说是为了挣银钱,可到底面子上不好看。 “那……” 李四喜瞅了瞅外面,凑到李婶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那,那两个鳝笼怎么办?扔了吗?” 他偷摸跟着陆全跟了好几日,才偷了两个鳝笼回来,想拆了学。 没等他拆鳝笼呢,陆全竟然就说教大家伙编,编还不算,还教大家伙下鳝笼。 陆全还说,来福顺的李掌柜说了,以后有长鱼,来福顺大量收购。 听到李四喜说起那两个偷回来的鳝笼,李婶的脸一下拉的老长:“我让你别去偷,你非去偷。幸亏你还没来得及拆,不然,你要是编个四不像下不到长鱼不说,还得罪了陆全大哥,到时候大家一个码头生活,还有没有脸见人。” 如果陆全家不教大家伙,肯定不会是他们一家惦记这鳝笼的手艺。 到时候,就算李四喜偷了陆家的鳝笼,学了陆家的手艺,陆全也不能怪到李四喜的头上。 可如果李四喜第一个冒头,把陆家的鳝笼偷了学会了,这就得罪人,以后大家也没办法相处。 陆全今日可说了,趁下晌大家伙都在家,他先将家里的竹子拿出来先教大家伙编。等明日,大家伙一起去原来老村子那边砍了竹子回来,就立刻手把手教大家。 陆全还说,早晚捕鱼收网,白日里有空就学编鳝笼,等黄昏他下鳝笼的时候大家伙就跟着他去学怎么样下鳝笼,才能抓到长鱼。 听说,编鳝笼不算难,难的是怎么下鳝笼,要看啥风向,还要看水质,看深浅,看水草的稀疏。 这拎的学问大着呢,不是谁有鳝笼就能下到长鱼的。 越想,李婶越生气,越生气,她就忍不住又将李四喜给噼里啪啦骂一顿。 被媳妇这么骂,李四喜也不敢还嘴。 他媳妇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整日里咋咋呼呼的,其实吧,真不是个坏人。 媳妇骂的对,自己偷摸拿回来两个鳝笼,如果不是媳妇拦住,说他就算学会了一时也不好真的当着大家伙面去下长鱼,还不如等等。 等什么? 等到大家都会了,到时候再做,那样陆大哥也不会说他什么。 他就按捺住,等了几日。 要是当时他不听媳妇的,偷摸弄了竹子回来练,不说学得会学不会。就他家李罐罐那张没栏的嘴,也会把他给卖了。 到时候,他可怎么在野码头做人。 思来想去,李四喜没舍得将两个陆家的鳝笼扔了,而是收好,等些日子偷摸将自己偷来的两个鳝笼,歪歪扭扭下在陆全下好的鳝笼旁边。 这样,也就等于他又将鳝笼还给陆家了。 想明白了,李四喜也不在纠结,而是欢欢喜喜挤进人群,跟着陆全学编鳝笼去了。 至于偷陆家鳝笼的事情,只要他还回去,就不算偷。 最多,是借,借了看看。 这一日黄昏,野码头靠在一起的七家船都没有出去下网,半下晌,男女老少就把陆全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看着他编鳝笼。 陆全连竹刀都不用碰,自有人给他剖竹子,片竹片竹丝。 陆全编鳝笼的时候,有那聪明的也开始上手去学,等到真上手学,他们才发现,其实这鳝笼也没想象的难。 这一次,他们才松了一口气,陆全这是真的要教他们这几户编鳝笼的。 这情谊,让几个跟着陆全学的七尺汉子喉头都有些哽咽。 这是陆全在救他们啊,看不得他们再受苦下去啊! 黄昏,陆全下鳝笼的时候,这七八个汉子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拿锨的拿锨,扛鳝笼的扛鳝笼,陆全裤脚都没沾水,几十个鳝笼就被这七八个汉子给下到了水草茂密的浅滩。 这次,陆全又将陆飖歌教会他的那套看流水,看风向,识水草,分四季下鳝笼的方法说出来。 惊得一众粗汉子惊叹不已,原来,光有鳝笼还是不够的。 下鳝笼,还有这么多讲究。 如果陆全不和他们说,就算他们学的编鳝笼的方法,他们也很难像陆全那样,下到那么多的长鱼吧! 第69章:相伴 大家都以为,编鳝笼才是大学问。 等到跟着陆全走一遭,将直角笼和牛角笼下到河滩边,水渠旁,秧田里…… 大家伙才明白,原来下鳝笼,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翌日一早,没等陆全起身,昨日和陆全去下鳝笼的几个汉子就结伴给陆家的鳝笼收拢了回来。 早些收回来,洗洗晾晒干净,大家伙也好早些和陆全去砍竹子,把这编鳝笼的手艺学会不是。 大家伙昨日可学了编鳝笼,也学了怎么下鳝笼,就等着自己家砍了竹子回来好大显身手呢。 又那手巧的,心里满满都是得意,总觉得,自己必定是先学会,能早些下到长鱼挣上银钱的。 有那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思考,这蒋家坝周围还有什么地方适合下鳝笼,且能下到长鱼的? “噼里啪啦……” 一条条长鱼,从鳝笼里掉出来,落进装着水的大木盆里。 “这个牛角笼好,这里可整整大小有三条长鱼呢。” “我觉得还是这种直角笼好,又简单又省事,你看它也不少下,每个笼子里都有长鱼。” “我觉得,我家到时候编的时候也和陆大哥家一样,直角的和牛角的都编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都编一些,才能知道哪个更好不是。” 看着或粗或细的长鱼噼啪落在陆家的大木盆里,不管是参与的汉子们,还是在一旁看闲的妇人孩童,大家的脸上都是溢出欢快的笑。 这么多长鱼啊,得卖多少银钱。 以后,这就是他们自己家的手艺。 这也是第一次,他们看着陆家下了这么多长鱼,没有心生妒忌,而是满满的高兴。 就好像,看见自己家以后也能因为会编鳝笼,会下鳝笼,而得到这么多长鱼一样。 汉子们收了鳝笼,立刻呦呵着开了船准备去砍竹子。 一艘连着一艘的渔船,去了陆全上次去的竹林。 因为是去里观音庙不远的竹林,大家的心情都略微有些复杂。 有高兴,有酸涩,也有回忆…… 孩子们还好,他们有的离开村子的时候还小,更多的孩子是离开村子后才出生的。 因为小,他们对这一片河滩并没有什么记忆。 只有每年过年过节清明的时候,他们才会被家里的父兄带着来这边,找块能落脚的地方,对着一片荒泽磕几个头。 据说,这片水草茂密的地下,有他们的祖坟,有他们被洪水卷走的亲人和村庄,还有大片的田地。 对于大人们来说,那一片几乎变成沼泽荒地的地方,却是曾经是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 那里有他们的童年,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有他们的爷奶爹娘。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只留下他们这住在野码头抱团的七家。 大家不约而同地买了纸钱,商量好在去竹林之前先去祭拜一番。 这条水路,他们每年都会来几趟,找不到亲人的尸骨,找不到祖坟的位置,大家只能在靠近竹林的那片小土坡上烧纸。 也是到了这里,他们才想起,他们和陆全虽然不同姓,却是同一个村子逃出来的。 他们七户人家,这些年风雨相伴,早已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野码头,七条渔船驶离了水面,码头立刻空了下来。 留在家里的妇人和孩童们却没有回家,都挤到了陆家的窝棚前。 孩子们不懂大人的欢愉,但是他们因为爹娘的喜悦而喜悦。他们被爹娘在家里按住头叮嘱,要对陆家的几个小姐妹好,不能和陆家的孩子打架,看见陆家婶子要叫人…… 就算是这样,这群孩子也没有人不高兴要逆反着来的。 爹娘说了,陆家伯伯教家里编鳝笼下长鱼,那是在救大家伙的命。 对救命恩人家的孩子,当然是要好啦。 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男人们都架船去砍竹子,女人们也没舍得离开。 这次,她们不但不嫉妒陆家得了这许多长鱼,还抢着过来帮着邱氏洗刷鳝笼。 就连陆小五,也被李婶抢先抱了过去:“你们娘俩只管去来福顺送长鱼,这长鱼还是早些送去的好,养在家里可要掉秤的。你们娘俩早点迟点回来都没事,要是小五饿了,我给他熬米糊喝。” 见陆小五被李罐罐娘抢去,其他几个婶子只能卷起袖子给陆家收拾起这几日养在木桶里的泥鳅来。 “这泥鳅我们给你杀了,等你送了长鱼中午就能下锅,给他陆大伯回来刚好下酒。” 邱氏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看着大家毫不客气地抢了她平日要做的活。 就连小青手里在缝补的衣服,小鲤在纳的鞋底都被人抢了过去。 有两个婶子,竟然拿了扫把,连她家的窝棚都开始打扫起来。 邱氏无措地站在窝棚前:“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礼遇过,就很诚惶诚恐,很无措! “快去,快去,家里的事情你们不用管,等回来我们保证给你们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就是,赶紧去吧,回头他们男人们回来,大家伙可有得忙喽。” “忙着好啊,忙着有钱挣,不饿着多好。” 说着,有的婶子竟然抬起袖子盖住了眼睛。 他们穷怕了,哪怕给他们一点点希望,就恨不得拼了命去。 “娘,您也别放在心上。” 路上,陆飖歌安慰邱氏:“婶子们今日这么热情,是因为爹愿意教他们编鳝笼,下长鱼,她们觉得欠了我们家人情才这样的。” “道理我是懂啊!”邱氏叹息一声,“可,如果大家编鳝笼,下长鱼挣不到银钱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就怕,又落了大家的埋怨。 “怎么会挣不到银钱,不给是挣多挣少而已。我们教了他们本事,能不能挣钱那就是他们的事情啊。”陆飖歌觉得邱氏有些杞人忧天。 邱氏将背上装着长鱼的竹篓往上提了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了竹篓,陆全再往来福顺送长鱼,就不用提着装水的木桶。 竹篓编得细密却不留水,鳝鱼也钻不出去。只需在后背垫块厚实一些的油布就行。就算有个二三十斤,不管是陆全还是邱氏,要往镇上送长鱼,都不会累着。 这一次,要往是邱氏来送长鱼,算好银钱,邱氏还被来福顺的大厨请到了后厨试菜。 等邱氏在后厨试好菜出来,陆飖歌已经坐在店里听李掌柜和店里吃饭的客人扯了半日的闲话。 来福顺酒楼,迎接南来北往的客商,消息自然是要比别处灵通许多。 第70章:陈权 康元二十五年,端午这日,一场天火在淮城烧了三日三夜。 淮城的百姓皆被裹挟其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面对宛如废墟的家园惶惶而不可终日。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大火非天降,而是人为。 就在淮城百姓忙着灭火自救,而京城那边派来的钦差还在半道。 三千多人的起义大军,在刘权等人的带领下已经占领了淮城的水陆码头,将这和苏州、扬州、杭州并称为运河沿线四大都市,有“运河之都”之称的淮城牢牢攥紧了手中。 帝王无道,上天责罚。 听说,这支起义大军初建于二月低,三月初,恰好是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刻。 因起义首领陈权称,跟着他们有饭吃,有粮分,有钱拿。 因为这一句话,立刻就应者如潮。 短短二个多月,从者无数。 除了各地奔去的流民,据说从各处归附过来的起义队伍就多达七八家,那些占据各地村镇的山匪,水匪也并到了其中,只两个月的时间,已达数万人。 “这陈权,是相当的有本事。三月初的时候,各处都是流民,连朝廷都无粮可放,他硬是拿出上万石的粮食出来,分给了跟着他的兄弟们。” 李掌柜说着,喝了口茶水,感叹了一声:“据说这陈权还是你们东阳郡的人呢,东阳郡可真是人杰地灵出豪杰呀!” 东阳郡是陆家庄的地盘,离蒋家坝可是不远,行车,也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就可到。 就算是步行,短短一日也可行到。 不过,因为东阳郡和蒋家坝隔着宽阔的河道,无船无桥的情况下,虽然隔的不远,却是往来不易。 “东阳人?” 立刻有在店里吃面的客人锁了眉头,“没听说过东阳郡有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啊!” 客人的口音,就是东阳当地的口音,听他说话可见对当地还是相当熟悉的。 “那谁知道呢,也许是当地大族出去的子弟吧?我这消息,也是听从淮城过来的客商说的。” 陆飖歌低着头,专心地剥着手里的水煮花生。 刚过端午,地里的花生还开着小黄花,来福顺的菜牌上已经有了这道水煮花生。 也不知道这李掌柜想的什么法子,竟然早早就将这花生上了桌。 李掌柜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童,将他面前的点心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多吃。自己继续端着茶杯和客人闲扯:“不过,据说这起义军十分的规矩,不扰民,不惊商,更不乱杀无辜。那些在淮城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商船近几日都安安稳稳地出了淮城,昨日,就有十几艘货船是从淮城出来的,其中有三艘在我这里歇息。” 说到这里,李掌柜压低了声音,“这三艘货船装的可都是生丝,淮城刚被起义军占的时候,这货主魂都吓没得了!这么值钱的东西,换了谁不眼红。万幸,这次竟然没被为难,平平安安出来了!” 客人有些错愕地抬头:“一文钱也没花,就放出来了?” “哈哈哈……” 李掌柜忍不住朗声大笑,“老弟,说你老实,你还真老实。虽然起义军不与你为难,可那三船生丝可不是便宜货,就算人家不为难,难道你还能不孝敬点酒水钱?” “嗤……”客人忍不住轻哼一声,“我就说嘛!” 说完,自己却拿了筷子挑了面,迟迟不送进嘴里。 他也是常年在水上行商的,其中的辛苦自然是明白的。 起义军占领了淮城的港口,货船能出来已经万幸,就算孝敬点酒水钱,那也是应该的。 倘若这起义军成了,以后也算结了段善缘。倘若不成,也不过是拿钱买命,也没什么不对。 李掌柜见客人半天不说话,喝了口茶水,又转了话题:“你这趟是准备跑哪里的?” 客人停了筷子,看向李掌柜:“不瞒你说,我原本这趟是运送一批瓷器去淮城的。在来的路上我就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却并不能确定。所以,才来了你这里,想打听打听消息再说。” 李掌柜放下茶盏,正色起来:“这趟你怕是要白跑了。” 现在淮城那么乱,商船再往淮城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现在是进出自由,可谁知道等人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呢? “是。” 客人蹙眉,“我也怕有钱挣,没命花。既然已经到了你这里,我也就不走了,停两日看看,实在不行,我就拉回去,大不这一趟白跑,亏钱总比丢了性命强。” 他家的船是专门从淮城往外送货的商船,每次都是从淮城送货去各处,然后再在各处私下顺便带点货回淮城。为的是不跑空船,多少能赚点。 这一趟,他出去的时候淮城还好好的,可等他回来,竟然回不去了。 “你船上有多少瓷器?如果多,不如送去扬州,我可帮你介绍两家还算良心的商户。” 因为是多年相熟的客人,李掌柜也忍不住为他出起了主意。 “不多,仅剩小半船而已,不值当在跑一趟扬州,不够来回折腾的。” 客人剩下的小半碗面也没心思吃下去了,自顾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我这趟也是运气不好,去的时候遭了水匪,船给凿了两个洞差点没回来。侥幸逃得了性命,货物却因为进水损失了一部分,赔了一笔银钱。等船修好,我就买了一船瓷器,这东西走陆路容易坏,水里还算安稳。这一路贵贱出了大半,还有这小半船原本是准备带去淮城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许是因为陆飖歌年龄小,许是这店里唯一吃面的客人是李掌柜的旧识。 两人也不背着陆飖歌,絮絮叨叨说了生意上的事情,东拉西扯,最后又扯到了起义军和朝廷上去。 什么朝廷腐败,皇帝无德。 对于起义军,两人却是一致地不予置评。 改朝换代的事情,就算是他们,也是不希望发生的。 那一朝那一代的改变,不是用百姓的累累尸骨堆积出来的。只有刀架到脖子上的人才会为了活下去拼命,至于李掌柜,邱姓货商,包括陆飖歌等普通的百姓,谁也不希望被搅和进这战火里。 这两人说的大胆,听的陆飖歌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只觉得自己这次投胎运气也不是很好。 竟然投到乱世,这起义大军已经占据了淮城,迟早是要打进京城的。 从淮城到京城,走陆路,大路离蒋家坝不过十几二十里远。 要是走水路,那就必经蒋家坝。 到时候,她和陆家这一大家子的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她爹的地和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买的成,建得起来。 第71章:淮城 “咚咚” 李掌柜的手指在陆飖歌面前的方桌上轻轻扣了,见原本低着头啃花生的小子茫然抬起,他不由笑出声。 “怎么,我店里的花生味道可还行?” “好吃。” 陆飖歌看着面前剥下的五六个花生,好奇地问道:“现在新花生已经可以收了吗?” 她虽然不懂农,却也知道花生是要到七八月才能成熟。 “这是去年的花,不过是多用水煮两遍而,不是今年的新花生。” 李掌柜捻了一枚花生在手,也不剥,只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前年大,大部分花生都被水淹,几乎没有收获。去年又大,收获的花生大部分籽米都不怎么饱满。 而来福顺店里卖出的水煮花生却个个都是颗粒饱,价格也贵的出奇。 就桌子上的这一小碟,就要六十六,都够别家店里一道大荤的价格。 这样一碟水煮花生的价,也够普通穷困的人家买二斤糙米和着野菜吃上几日。 可在来福,南来北往的客,不说十之八,却有大部,都会点上这一道其它店里没有的水煮花生。 味道是一方,还有的原因就是水煮花生是凉,适合下,也适合闲谈的时候上桌。 这起义军和朝廷之间的事,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尚还算消息不明。可对过往的船,大部分都已经早早起来。 陆飖歌将面前不多的花生壳收拢,抬头看向店里。 刚才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碗筷已经收拾干净。店里现在只有她和李掌,还有一个小伙计在店门口站,留心着来往的船只过往的客商。 “李伯,这水煮花生也不能只放盐和陈皮。比如八角、草果、丁香、肉蔻、香叶、茴香这些也要放,味道才好。” “,都要各放多少?” 问完李掌柜又犹豫了一,“这水煮花生虽然店里一直不,可要是分利……” “李伯,我不要分,您要的配料我也可以告诉,保证比您店里做的好吃。只是……” 陆飖歌小心地往李掌柜身边凑了,压低声音问,“您能告诉,红缨军真的会攻打京城吗?” “你小,怎么什么都敢问。” 李掌柜倪了面前的小子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肯定是要打的。不过暂时还不,起码得过了秋,有粮才行。” 一般的孩,听到他和客人说起红缨军都会害怕,可他一直留心,他们说话的时,陆小四吃吃喝,好似根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要是真的听不,也算正常。 可现在呢? 分明就是一直在听他们的说,却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孩,有点意思。 长得,还聪,和陆全两口子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陆飖歌想了想:“过了秋收,那会不会太迟?到时候粮食都被朝廷收了上,他们还能有粮吗?” 李掌柜一脸神秘莫测的笑:“你可知,我们这里每年收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各处的粮食应该是集中在各县,留一部分在粮,送一部分到京城。 而南阳县虽然比淮城离京城更,可南阳县的粮食却是一直运送到淮城的。 现在淮城被起义军占,那南阳县的粮食自然应该运往京城啊! 陆飖歌:“以前运往淮,现在应该运往京城吧。” 李掌柜摇了摇头:“按理应该是运往京,可朝廷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也,今年的粮食还会运往淮城也说不定。” “啊?” 陆飖歌好似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她微张着,看着面前略微有些严肃的李掌柜:“送……送去淮城?怎么会送去淮城?(本章未完!) 第71章:淮城 ” 朝廷的这些官员除非脑子坏了,将新粮送给起义军! 这不是疯了吗? “为什么不会。” 李掌柜正色地看向面前的少,“有没有一种可,东阳,南阳县已经都落入起红缨军的掌,而我们外人并不知而已。” 陆飖歌猛地直起身子:“不用打仗怎么就落入红缨军的手里?” 红缨军想要占据一座城,不都要动刀子动,耗费无数的人,甚至牺牲很多无辜的百姓才成吗? 面对着李掌柜沉静的面,陆飖歌忽然想到一种可,心不由猛地一跳。 如,红缨军和官府早有勾结呢? 那,李掌柜说的这一切都能成立。东阳郡和南阳县看着是在朝廷手,实际上早已经落进了红缨军的掌控中。 想到这种可,陆飖歌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李伯,不是说红缨军三月份才在淮城起义吗?” 怎么会速度这么,就将鱼台和东阳郡的官员拿下? 就算朝廷在腐败无,这些当官的也不,他们凭什么去相信一个刚刚起义的队,而去背弃应该效忠的朝廷。 “说是今年三,其实在前年红缨军就已经在东阳郡起义了。不,之前都说是匪,并不为大家所知。这次淮城恰好一场天,也让红缨军师出有名而已。” 只不,到底是天火还是人,就说不太清楚了。 前年就在东阳郡起义? 匪患? 陆飖歌低下脑,看着桌面有些怔,陆家庄不就是东阳郡吗? 那陆庄主的,会不会也和红缨军起义有关? 也,她爹勾搭的未必是山,而是起义军呢? 这…… 没容陆飖歌多,李掌柜抬手轻轻在陆飖歌的脑袋上揉了揉:“小,回去叮嘱你爹,多买些,有粮在手心不慌。” 这一次陆飖歌没有装着听不懂的样,反而极其恭敬地冲着李掌柜拱手行了一礼:“多谢李伯伯提醒。” 就算李掌柜不提,她也知道在这时刻要买粮。 可李掌柜能提醒,这份情她是要记的。 李掌柜目光灼灼地看向不远处的码,原本热闹的码,如今停靠的船只已经不多。 那些从淮城出来的船,将起义军即将去京城的消息四散开,但凡家里还有米下锅的人,就不会再冒险在这风口浪尖的时,拼却性命不要在外行走。 谁知道意外和财富那个会先到! 风初袅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71章:淮城 第72章:吃糖 邱氏从西灶房里出来的时候,陆飖歌正蹲在后院门口,看几个小童围着个货郎买麦芽糖。 并不是每个孩童都有铜钱买麦芽糖的,货郎也不拘什么,只要是孩子能拿出来的粮食鸡子或者其它吃的,基本上都能换一块或大或小的麦芽糖块。 邱氏出来看着蹲在地上望着人吃麦芽糖的陆小四,不由的心一软:“小四,娘给你也买一块麦芽糖甜甜嘴。” “娘,我不吃,我们回吧。” 她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甜甜嘴。 陆飖歌其实不爱吃糖,小时候来福利院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喜欢带糖。 一包糖果,可以分很多小朋友。 在他们眼里,这些福利院的孩子都是没人要孤儿,可怜的很。 命苦的人,只能吃点糖来感受一下生活的甜。 陆飖歌说不吃,邱氏还是花了三文钱买了巴掌大一块,让货郎用刀切成几小块用油纸包着:“你要是不爱吃,回去和你大姐二姐她们分着吃。” 哪有孩子不爱吃糖的,小四说不吃不过是她懂事。 “谢谢娘。” 陆小四接过糖,跟着邱氏踢踢踏踏往家走。 有娘的宠爱,其实她也是不拒绝吃糖的。 这几日邱氏要来来福顺,教陶山和扬州的李师傅做菜,陆飖歌就成了邱氏的小跟班。 “娘,我爹说要买地建房的呢?” “地哪有那么好买的。”邱氏叹了口气,“我们家也没多少银钱,那些大户人家要卖都是一个庄子,那些小门小户的卖,也只能卖个一亩地两亩地的,大部分都被村里的富户买了,轮不上咱们。” “哦。” 陆飖歌低着头,看脚下的石板路,心想,不卖也好,要是起义军打过来,大家逃命都来不及,到时候还不知道买的地和建好的新房便宜了谁。 不过,李掌柜说的话她也没准备告诉邱氏和陆全。 这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 得几百两的银钱已经日日夜夜睡不着觉,一晚上要起来几遍查看。要是知道红缨军在淮城起义,等秋收就要打过来,估计这两口子晚上连觉都不敢睡。 陆飖歌不是没想过逃。 可她私下打听过,户籍在这里,又没有路引,就他们这一大家子,哪都去不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起义军打过来再说。 邱氏在前面走,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小五有没有哭闹,步子迈得有些大。 陆飖歌在后面跟着,想着心思,越走越慢。 不知不觉,娘俩的距离越拉越大,谁也没发现。 路过谢家药店,谢大夫正坐在门内看诊的桌子旁冲陆飖歌招手:“陆小四,你过来。” 自从上次,陆全去南阳回来捡了个人,谢大夫说可能是红缨军,让送土地庙那边去。后来亭长又带了两个差爷,去了野码头搜人,陆飖歌对谢大夫就有些怵得慌。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总觉得,谢大夫这个人,也许并不像他表面那么简单。 陆飖歌看了一眼走远的邱氏,无奈地踏上药店的台阶:“谢大夫,您找我有事?” 谢大夫见陆小四走近,笑眯眯地问道:“小四啊,上次你爹救的人你可再见着没?” 此刻店里无人,老谢大夫领着孙子在后院晒草药,谢夫人领着两个女儿在屋里做针线活。 整个药房,只谢大夫一个人守着。 陆小四一只脚刚迈过门槛,一只脚还没提进来,闻言愣住了:“谢大夫,人不是你领走了吗?我和我爹后来再没见着啊!” “没见着吗?” 谢大夫一脸的纳闷,“那日我确实是让你爹将人送去土地庙,后来镇上查的严,我就没来得及去,再后来去也没见着人!我还以为,是你父子带回去了呢。” “没有,送到土地庙后回去,亭长就带人去野码头检查,我爹吓到吓死了,怎么还敢回去找人。”陆飖歌嘴上说着,心中却陡然一颤。 当日亭长带人搜索野码头的时候,她就怀疑是谢大夫露了口风,不然怎么就偏巧,她和她爹前脚回去亭长就带着两位差爷到了野码头。 后来,陆全也拿了银子送到谢家药店。 当时是老谢大夫在铺子里,说店里并没有人,还说谢大夫去乡下出诊去了,这两日都不会在店里。 隔两日陆全又来了一次,老谢大夫还是说谢大夫出诊没回来。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谢大夫说他没接到人,老谢大夫说店里并没有溺水受伤的病人。 这父子俩,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现在,谢大夫问她有没有见那人,是在套她话吗? 陆飖歌小脑瓜子转的飞快,面上却半点不显,还一脸天真地问道:“谢大夫,那人会不会死了啊,你有没有在附近找找啊?” “找啦,确实是没见人。” 谢大夫摆摆手,神情微恙,“我还以为这人被你爹领回去呢,既然没回去,估计是被人救走了吧。” “救走最好,只要人没死就行。” 陆小四半边身子还站在门外,似乎准备着随时走的样子,“我爹还惦记着,说这两日来找谢大夫问问呢。之前他来,都是老谢大夫在,说您去乡下出诊了。” “嗯,这几日我是去了乡下,昨日刚回。回来就听我爹说你爹来了两次,我才知道这人就这么不见了。这人也是,都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消息。难道这么大的救命之恩就这么算了?” “什么救命之恩。” 陆小四总算提脚进了门,“我爹说了,他们打鱼人别说看见人,就是水里落了个猪仔也得捞上来,送人家里去。不然,这心脏了,可吃不了打鱼这口饭。” “也是,你爹娘啊都是好心人。” 谢大夫换了话题问道,“我看你这两日都跟着你娘往码头跑,是去码头卖鱼吗?听说你爹现在都不在洪湖捕鱼,天天晚上去河道里下网,难道河道里的鱼比洪湖里还多?” 从野码头去来福顺,走水路并不便利,因为蒋家坝是一条直街,从镇上过势必要经过一路大大小小的店铺,包括谢家药店。 这几日陆飖歌一直陪着邱氏往来来福顺。母子俩心中念着长鱼菜的事情,并没有对谢家药店多注意。 反而是谢大夫,日日坐在门口看诊抓药,镇上走动的人他基本都能留意到。 (本章完) 第73章:猜测 “不是卖鱼,是卖长鱼。” 陆飖歌假装并不知道谢大夫在套她的话,继续说道,“我爹也不是去河道捕鱼,去河道是为了下长鱼。” “哦?” 谢大夫放下手中的笔,感兴趣地问道。“难怪你爹都不去洪湖捕鱼,原来是抓长鱼,听说这长鱼可不好抓,你爹还挺厉害” “那是,我爹可厉害啦。” 提起她爹下长鱼,陆飖歌简直是眉飞色舞,“我爹不是抓长鱼,是他编了个鳝笼,就是那种竹子编的笼子,里面有倒刺,晚上放到水里,早上去起,长鱼进去就出不来。” 大约是说起自己的爹有多厉害,原本还规规矩矩站着的小子索性单膝跪到了谢大夫对面的凳子上,双臂按在桌子上,挺直身子一脸兴奋地继续说道。 “谢大夫您不知道,那鳝笼可是个好东西,能抓长鱼,还能抓泥鳅。就是啊,长鱼值钱,泥鳅不值钱。不过啊,我家卖长鱼给来福顺,来福顺的李掌柜也说了,如果泥鳅多,他家也收,就是价钱少些。” “少些就少些呗,再少,也比那杂鱼贵些。再说,这泥鳅和长鱼都不容易死,养个几日都可。不像鱼,捕上来用水养着都不行。死了的鱼越发不值钱,还不如抓长鱼泥鳅划算。” “谢大夫,我告诉你啊,我爹天天晚上都去河道里下鳝笼,早上都能收好多的长鱼,卖好些铜钱呢。我爹说,等再攒些铜钱,我家就去乡下买地建房存钱给我和小五娶媳妇。” 说起给自己娶媳妇,陆小四不绝对羞耻,反而沾沾自喜,“我爹说了,只要有地有房,就能给我和小五找个好媳妇,不用像他们日日在水上漂着。” “确实。” 谢大夫拿过一旁的湿帕子,一遍一遍擦拭着手掌心沾上的墨汁,“你爹这本事跟谁学的,以前都没听过他会编鳝笼啊?” “跟我呀。” 陆飖歌大言不惭地一指自己的鼻子,“那日我和我三姐还有摇摇姐去河滩挖野菜抓到了一条蛇,可大了,我们俩家分了还煮了小半锅呢。谢大夫,那蛇可好吃啦。我就想,要是有一个笼子放在靠水的地方,这蛇不就自己能钻进去了嘛。我爹就说他给我编两个,然后蛇没抓到,就抓到了长鱼……” 这话,是陆家早就说好的,有人问这鳝笼是怎么来的,就这么说。 乡下孩子,去野地里抓到蛇是常有的事情,并不算稀奇。 陆全也是个手巧的,就这么机缘巧合编了鳝笼抓了长鱼也只能说是运气。 谢大夫笑着点头:“你父子这运气,也是好,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你爹不会一早又去抓长鱼去了吧,才让你和你娘往来福顺跑?” “没有,今日我爹没去抓长鱼。是我张三伯和李四叔他们去起的鳝笼。我爹一早和我张三伯,李四叔他们一起去观音庙了,说是砍竹子回来教我张三伯和李四叔他们一起编鳝笼,到时候我们野码头就会有很多长鱼,卖更多的铜钱。” “谢大夫,你家喜不喜欢吃长鱼啊?就是来福顺做长鱼面的那个长鱼,可好吃啦,你家要是喜欢,我给你家送,和来福顺一个价,绝对不多收您钱。” “对了,谢大夫,我爹说长鱼是好东西,吃了养人还有力气。您是大夫,要不您给我说说,这长鱼吃了还有啥好处,到时候我爹去来福顺卖鳝鱼的时候我也跟着,我也和李掌柜说说,说不定李掌柜还能多给些银钱。” “来福顺的李掌柜……” 小家伙说话霹雳吧啦,声音脆响,一口气已经从她爹编鳝笼抓长鱼已经和谢大夫谈到了来福顺的李掌柜人好,她每次跟着她爹或者娘去来福顺卖长鱼,李掌柜都给她点心吃。 说着,她还舔了舔嘴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不过,李掌柜好,谢大夫也好。我爹说谢大夫和老谢大夫都是好人,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原本想套话的谢大夫都被陆飖歌给逗乐了。 这孩子,话里有话啊。 要不是陆小四说完来福顺李掌柜给他点心,还顺便瞅了几眼药柜,他都没反应过来,这孩子是想问他讨吃的。 他一个开药店的大夫,能有什么好吃的? 心里腹诽,谢大夫还是去了药柜,抓了一把红枣,一把干山楂。想了想,又添了些甘草和几块黄皮干。 “这些给你,回去没事嚼着完。不过,不能多吃哦。” “谢谢谢大夫。” 陆飖歌喜笑颜开地接过谢大夫递过来的纸包,乐呵呵地抱在怀里,“谢大夫,您还有事没有,没有我要回去啦,我娘还在前面等着我呢。” 谢大夫笑着挥手:“去吧,去吧。” “哎,谢大夫,那我走啦。” 陆飖歌说着转身,临走还不忘记回头叮嘱谢大夫:“谢大夫,那我回去啦,您要是想吃鱼虾或者长鱼就让人给我带话,我保证给您现抓透活的。” 说着话,人已经闪出门外,哒哒哒跑上了石板街。 “这小子。” 谢大夫笑着摇头,看着陆飖歌蹦蹦跳跳跑远,脸慢慢沉了下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邱氏已经走的不见人影。 不过陆飖歌也不急,脱离了谢大夫的视线,她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谢大夫今日这话问的实在奇怪,问她爹救的那人有没有去他家道谢? 还打听他爹天天晚上去小河道做什么? 蒋家坝四周小河道不少,大部分都饶过镇子。陆全因为要躲着野码头的大家伙,每日去的地方都不同,要想在河道碰见陆全其实并不容易。 可就算这样,谢大夫还是知道她爹每日不去洪湖下网而是去河道捕鱼。 看样子,谢大夫应该是派人盯着野码头的。 只是派的这人应该不敢在野码头露面,所以并不清楚陆全每日去河道做什么。 谢大夫为什么要盯着野码头,盯着她爹? 因为那个被陆全救的红缨军? 难道? 当初她和她爹将人送到土地庙,谢大夫并没有接到人。所以才怀疑人被他们父子带回了,亭长才会到野码头去搜查。 那亭长来野码头搜查到底是不是谢大夫指使的呢? 看样子也不像啊,那日,亭长只在她家船舱门口张望了一下就带着人走了。 陆飖歌越想越糊涂,索性也不想了。 摸摸怀里揣的来福顺的点心,还有谢大夫给的红枣,再摸摸袖笼里的麦芽糖。 这些回去和几个姐姐分分,她们一定高兴坏了。 (本章完) 第74章:不同 过完中元节,蒋家坝外的野码头就大变了模样。 码头边的船还是在,却不再是当初的七八条乌篷船,而是一字排开有近二十条渔船停靠在这边。 这些渔船,都是附近穷苦的打鱼人,听说这边有活做,能挣钱才陆陆续续从别处来的。 靠近船边的河堤上,用木棍苇席支起的凉棚,约莫有十数个,凉棚里坐得男女老少都有。大家有说有笑,忙着剖竹子编鳝笼。 还有几艘船,正将从远处运来的竹子一捆一捆扛上了岸,整整齐齐堆放在凉棚边上。 整个河堤边,不管是忙碌的大人,还是玩耍的孩童,每个人脸上都是欢喜的笑容。 打鱼人和种地人不同,全部家当就是一条船除了一条船,等于什么都没有。 有田地的,只要把田地伺候好,总能有点收成,多吃几口粮。 而他们这群穷打鱼的之所以穷,就是因为除了鱼虾蟹吃什么都要花钱。 鱼虾蟹也不能当饭吃,还要买粮。 现在,他们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只要肯干,只要能干,这编鳝笼的手艺,上到五六十的老人,下到七八岁的孩童,都能做。 家里那些妇人,有的甚至比家里的当家的编织的还快,挣得还多。 “陆大哥,这批竹子砍完可能要换地方了。”说话的是刚刚给陆飖歌送莲蓬的李四喜。 他专门负责各处采买竹子看见合适的竹林,整个包下,然后砍伐回来,送到野码头这边,再由各家各户按捆数算钱领去。 负责这件事的,只有李四喜和张三哥两家。 李四喜家人口简单,夫妻俩都是壮年,加上已经快成人的儿子李坛坛,和已经能够自己在河里开船的小儿子李罐罐。 家里整整三个半壮劳力。 而张三哥家人口比李四喜家还多一口,除了张三丰夫妻俩,还有三个差不多一般高的儿子。 他们算是陆家这片码头人口最简单,劳动力最稳定的两家。 这两家主要负责去各处采买竹子,砍伐运送。 李婶开始还不愿意,她觉得与其出去采买竹子,不如让李四喜正正经经在家学着编鳝笼。 哪怕卖不出去,也可以自己下长鱼卖钱。 可李四喜却知道,这是陆全照顾他。他和陆全打小一起长大,陆全自小就手巧,不管什么东西拿到他手上都能给编出花样来。 别人编苇席就是编苇席,陆全不,他会在苇席里编出各种图案出来。虽然,那图案也不过是一些方方块块。 可一般人,有那巧手却没有那脑子,不是错了那里就是忘记这里。 李四喜是个手拙的,学编苇席,正常人学个两三日就能上手,陆全只要半日基本就可以自己完成。而他,学了个七八天,编出来的苇席还不如陆全练手的第一张。 陆全让李四喜去收竹子,那不是照顾他那是什么? “到底是从小到大的情分。” 提起陆全,李四喜就是这句话。 等真正开始一船一船往回送竹子,李四喜才真切感觉到了陆全对他家的照顾。 他算了一笔账,如果一天运两船竹子回来,他能挣一百二十文钱左右。 这要是以前打鱼,最好的时候不过能挣个五六十文,差的时候空网也是常事。 最让他高兴的是,这个价钱,上下还是有浮动的。比如他估竹林的时候,价格压低,他就能多赚。 还有,这是运费还没有算劳力。 如果,他不雇佣当地人砍竹子,由自己砍,虽然辛苦,但是也能多挣大几十个钱。 不过,后来这个念头被他抛弃了。 辛苦不说,他们这些穷打鱼的就没人怕辛苦,主要耽搁时间。 有那砍竹子的功夫,不如爷俩出去跑跑,说不定还能多买一两个竹林,多往回送两趟竹子。 去运送竹子的路上,他还能顺路下几个鳝笼,早上去运竹子的时候收一收,挣得也不少。 话说回来。 陆家鳝笼的生意,是和来福顺的李掌柜合作做起来的。 就在两个月前,陆家编了鳝笼抓了两桶长鱼卖给来福顺。 这长鱼可比那洪湖里的野鱼挣钱多了,那几日可把大家伙给馋坏了。 没想到,陆全兄弟是个实心的人,自己会的手艺还教了大家伙,还找了来福顺的李掌柜。 等李掌柜去了陆家在的野码头,和陆全喝了一壶野蒌蒿茶,又看了他们编好的鳝笼,李掌柜当场拍板,这个鳝笼生意能做,他可以出钱,陆全出手艺,先由陆家这边野码头上的人开始编制。 就像陆全说的那样,说不定有一天,这鳝笼就成蒋家坝的特产,可以卖到各地去。 这件事,别说李四喜想不明白,野码头就没人能想得明白。 李掌柜,那可是来福顺的大掌柜,竟然屈尊来了野码头,还说这生意可做。 难道,这就是生意人的脑子和他们打鱼人的不同之处?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大家越发的欢欣鼓舞。 已经有好几户和陆全商议,要不然大家一起将东滩那边的荒地买下来,现在大家手里都略有余钱,买下荒地就可以建房造屋。 等到了冬日来临,他们这些船上漂泊的人,也算有了个安家的地方。 陆全自然是愿意的,他家早就想买地建房,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如果能在蒋家坝安家,也算给小四他们几个孩子一个安稳的日子了。 思来想去,陆全还是托了李掌柜去询问,不知道这片无主的荒地买来能作价几何。 这边大家还在等着李掌柜的消息,那边比李四喜迟一步回来的张三哥却带来了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你说南阳的沈家也被官府给围了?” 这一声,惊动了岸上船上数人。 这是要出大事啊! 三月份,一把大火烧了陆家庄,引得无数人扼腕叹息。 南阳的沈家,是南阳县的大户。论财力,沈家只比陆家庄略输一筹。可论地位,那沈家在这方圆几十里却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压的下去的。 而这沈家主和陆远山的前岳丈沈秀才,还是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 关系非常近。 大家都以为陆家的事情已经过去,怎么过了这么久,沈家也出事了呢? (本章完) 第75章:打听 “他爹。” 邱氏担忧地看着陆全,张嘴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陆全目光微凝,对着邱氏微微摇了摇头,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叮嘱邱氏:“你先去做饭,我去看看小五醒了没有。” 邱氏只是个妇人,对于沈家被官府剿灭,她没有什么感觉,唯一担心的是小四。 她怕小四惦记自己的舅母和表姐她们,也怕沈家的祸端是因为陆家而起。 小四的舅母和表姐还在南阳县,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惦记着。 上次,小四的姨母出了那县牢,小四去看了回来半句不提。邱氏那心里就七上八下没个安稳,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惦记还是不惦记。 现在,沈家出事,会不会让小四想起陆家出事的情形呢? 陆全掀起纱帘进了船舱,船舱里,小五还在酣睡,小四躺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陆小鲤剥好的莲子。 听见动静,她一骨碌爬起来看向陆全:“爹有事?” 这个时候,一般陆全都在外面忙,几乎是很少会看见他来船舱里的。 入夏船舱里钉了三层纱帘,风一吹清凉舒爽,一家人小五和小四几乎是长在了船舱里,小青小鲤和小鱼时不时地也会进来蹭蹭凉风。就连邱氏,也会趁着给小五喂奶的时候在船舱里歇一歇。 只有陆全,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很少到船舱来。 “嗯,” 陆全仔细掩好帘子,盘腿在竹席外面的空地上坐下:“小四,南阳县沈家也被官府被围了。” 说是围,沈家的命运和陆家应该是没有区别,最后都是收没家产。 就是不知道,沈家的一家老小,能不能留下性命来。 陆飖歌双眸一眯,南阳县的沈家也被围了? 她立刻坐直身子,带着些迫切问道:“爹,那东阳郡有什么消息?” 陆全一愣,说南阳沈家,和东阳郡有什么关系? 见陆全没明白,陆飖歌索性摊开来明说:“我的意思是,陆家庄被烧后,东阳郡还有没有大户被官府以通匪的名义给直接收缴家产钱粮的?” “这?” 陆全皱眉沉思,这些他还真的没注意。 蒋家坝虽然算是在东阳郡和南阳县之间,可蒋家坝因为和这两处隔着河湖,交通却并不十分便利。 除非走水路,可水路只能到南阳,要去东阳郡,还得停船步行上大半日才能到达东阳郡。 实在要去,大家也宁愿翻山越岭,也要省下这二十文。 陆全斟酌了一刻,才谨慎地答道:“隐约听说东阳郡现在很乱,至于具体的,不太清楚。” “爹去码头问问,或者去找李掌柜打听打听。” 陆全有些不明白:“打听什么?” “打听打听东阳郡的近况,也顺便打听打听,官府围了沈家,是不是和陆家一样,也是因为通匪?” 陆飖歌想起前段时间来福顺李掌柜说的话,红缨军要动大概在秋收后,又叮嘱道:“爹现在就去,带上钱袋,那些从淮城来或者南阳县经过的船只,如果有在蒋家坝停靠的,爹可以上前去问问,要是码头上有熟识的管事,也可一起找个地方喝两杯。总之,爹不要舍不得花钱,能打听来消息那是最好。如果不能……” 陆飖歌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如果不能,可能她就要想办法去南阳县看上一看。 不过现在说这话还有些早,她就算要去,陆全和邱氏也未必会同意。 陆全却好奇地追问道:“如果打听不到呢?” “如果打听不到就算了,爹尽力就行。” 陆飖歌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看着陆全出门,她慢慢捏起一个莲子放进嘴里,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爹这么老实的人办事牢靠不牢靠。 她更想自己去打听,可想到李掌柜看她的眼神,又放弃了。 算了,就这么着吧。 陆全丢下码头上繁杂琐碎的事情就往镇上跑,他是个憨直的人,小四要问的事情那必定是最重要的,其它的都没有小四的事情重要。 陆全先去了来福顺,见了李掌柜,出来顺路去了丁家的肉铺,顺便聊了几句,又揣着钱袋直奔码头。 最近两个月,野码头那边鳝笼生意走的不错,码头上的三小管事和陆全也熟悉了不少。 听说陆全要请他们喝酒,立刻喊来手下看着码头,几人直奔来福顺。 虽然说陆全和来福顺的李掌柜已经开始搭伙做生意,可自己掏钱去来福顺请客吃饭,对于陆全来说还是实打实的的第一遭。 李掌柜见是陆全请客,特意给他们备了雅间,中间还抽空送了两坛子酒,上来陪着这三个小管事喝了两杯。 这面子,给的是足足的。 平日里,码头上的大管事见到来福顺的李管事都要敬重三分。 现在,陆全一个打鱼的请客,三个小管事能来,心中还觉得自己这是给陆全的面子。 没料到李掌柜的会来作陪,对着陆全也是一口一个陆老弟。 顿时,三个码头小管事也不敢轻看陆全,一顿酒席下来,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他们所知道的,全部给陆全兜了个底朝天。 夜晚的小渔船,风顺着河道掠过水面,穿透层层纱帘,吹进了狭窄的船舱。 船舱里,难得点着灯盏。 小青在灯下纳鞋底,陆小鲤和邱氏比比画画在裁剪一块刚买回来的料子,另一边,陆小鱼哄着已经会走路的陆小五多走几步。 “东阳郡的大户在一个多月前差不多都出了事?有两户和陆大庄主一样,被按了通匪的罪名。还有几户,是自己将家产献给了朝廷,说是,说是给朝廷赈灾用。” 去年前年都是荒年,没见他们捐献。今年风调雨顺,刚刚灾荒开始缓解,这些大户开始给朝廷献粮了? 陆飖歌放下手中的炭笔,皱紧了眉头。 这些大户知道他们献的粮去可能落进起义军的手里吗? 陆全涨红着脸,一口饮尽陆飖歌递过来的凉茶,继续说道:“李掌柜说,以后怕要不安稳喽!” 陆飖歌抬手给陆全面前的茶碗斟满,轻声问道:“李掌柜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扬州?” “回扬州?” 陆全今日的酒有些多,一时没明白陆飖歌话里的意思。 “李掌柜妻儿都在了蒋家坝,他回扬州作甚?” “回扬州避难啊!”陆飖歌看向船舱里的众人,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我们也要走,蒋家坝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当然,能不走是最好的。 虽然说船上人都是漂泊命,可能安稳在一处度日,也好过去别处谋生。 (本章完) 第76章:抄家 天色未明,李四喜已经起身,准备早些行船。 他在离观音庙不远的一个村庄里估了个大竹园,认真砍的话,足够他拖个四五船的。 想到又要有几百文钱进账,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恨不得晚上觉都不睡才好。 李四喜刚出了船舱,就看见黑黝黝的船头一团影子在动。 两家船靠的近,借着船舱里的灯光,李四喜凑近细看,是张三哥端着碗玉米糊糊,手里拿着个三合面的饼子,蹲船头在啃。 “三哥,早啊。” 张三哥点点头:“不早了,你今日要往哪去?” 整个码头,只有他们俩家负责收竹子运竹子,开始几日不是太懂,两家还搭伴了一段时间。 现在,都是分开行动,问一下彼此去的方向,好避开,省得遇到一起,白走弯路。 李四喜舀了一瓢水哗啦哗啦开始洗漱,却不忘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我去陈家坝子,那边有个大竹园,昨日已经看过了今日如果价钱合适就在那边。” “哦,” 张三哥将手里的最后一块饼子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我今日还没有头绪,既然你往南,那我就往北看看,北边李家集有竹林,我去看看。”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陆全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原本,李四喜家的船和陆家的船是挨船帮停靠的,因为李婶小心眼,李家的船就和张家换了个位置,现在挨着陆家的是张三哥家的船。 为这事,李四喜背地里没少埋怨媳妇,不过已经换过了,现在再换,他也没这个脸。 “陆大哥,早啊,吃了没?”李四喜隔着船热情地招呼陆全。 张三哥也端着空碗凑了过去:“陆老弟吃没,我家有稀饭饼子,过来先喝一口垫垫。” 这个时候,天色微明,附近的船只已经有了动静,大家都开始陆陆续续起了。 陆全摆了摆手,抬手按了按还有些发涨的脑袋,一脚迈到了张三家的船上:“你们今日不要去运竹子了,先停一停,看看风声再说。” 听陆全这么一说,张三哥和李四喜都愣住了,异口同声地问道:“不运啦?为啥呀?” 怎么就突然不运了呢? 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陆全昨日喝了酒,到现在头还是晕乎乎的,他摆了摆手,颓靡地坐在船头开始发呆。 昨日李掌柜也劝他多买粮,还叮嘱他最好找个地方存些粮食。 他们这些行船的人家,谁家不是只买够三五日的粮食,那有那么多的闲钱放在那里买粮。 前两个月小四就叫大家买粮,买了粮到现在还没吃完,又要叫大家伙买,也不知道大家伙会不会觉得他家是故意找事。 李四喜在陆全的左手边蹲着,有些不解地问道:“陆大哥,出啥事了?” 陆全撑着脑袋,目光茫然地看着水面,嘴里喃喃道:“得买粮,多买粮。” 张三一惊:“怎么突然又想起买粮来着,上次买的粮还没吃完呢。” 现在是七月,等到中秋节后稻米新粮下来,那时候买粮岂不更好。 李四喜跟着接口道:“就是,家里刚有点余钱。” 还想着买地建房呢! 张三哥蹲在陆全的右手边,声音压得有些低沉:“不是说准备买荒地建房的吗?怎么现在又要买粮了?” 还没有到冬季,现在屯粮是不是有些早了点。 再说,新稻米可没下来呢,最快成熟也得个把月。 “小……” 陆全结巴了一下,忍不住干咳一声继续说道:“昨日我去了码头,和几个码头的小管事吃了饭。” 听说陆全和码头的小管事吃饭,李四喜的双眼立刻亮了。 到底是陆大哥,现在都和码头的管事混成兄弟,能一起吃饭啦。 以前,他们想去码头扛活,想和这些管事的搭上话可不容易。 张三哥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他在想陆全为什么要去寻码头上的管事,难道是鳝笼的运输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这和买粮又有什么关系? 陆全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两个兄弟所想,他呼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听说南阳县沈家被抄家了……” “什么?” 李四喜惊得一屁股坐了下来:“沈家?一门三进士的沈家?” 南阳县的沈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对于李四喜这样的渔民来说,那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沈家有钱,读书人多,考上童生和秀才的不算,光是进士沈家就出了三个。 这样的人竟然还会被抄家? 张三哥却没有那么惊诧,只抽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陆大庄主的家都能被烧,从东阳郡到南阳县还能有谁家比陆家更有钱?比陆大庄主更仁义?” 李四喜点头:“也是。” 他们这些就算没受过陆大庄主的恩惠,可也是听过陆大庄主的善名的。 张三哥看向颓废的陆全问道:“陆老弟,沈家抄家,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本来没什么关系……” 陆全的眼里露出迷茫,可小四说有关系,那指定有关系。他文不对题地回了一句,“李掌柜可能要回扬州。” 张三哥眉头皱紧,这陆全怎么回事,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又是买粮又是抄家,现在怎么又说到李掌柜? 李四喜急忙打断陆全的话:“对呀,为什么要走。我们鳝笼的生意不是做的很好吗?” 因为有李掌柜的牵线搭桥,他们做好的鳝笼都运到了扬州,又从扬州销往各地,据说卖的还挺好。李掌柜还说,起码大家在冬季来临前必定还能走几船的货。 怎么突然李掌柜就要走了呢? “哎呦,你别说话,让陆老弟说。”张三哥不满地瞪了李四喜一眼。 这李四喜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哦,哦,陆大哥,你说,你说。”李四喜并没有因为张三哥训斥他而生气,反而殷勤地从一旁摸了张凳子递给陆全。 陆全没接凳子,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远处。 此刻天际刚刚有些发白,船上起床的人家不多,偶尔有几家,也多少都带出了些动静,就算这样,大家也没舍得点灯,而是摸着黑上了船头烧火做饭。 点灯费油,谁家也舍不得那点灯油钱。 一年一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本章完) 第77章:驻军 陆全的声音有些低沉,在这个天色刚刚泛白的黎明,无端让人生出了几分寒意 “淮城那边起义军听说有了动静,淮城离我们这不过一百多里路程。据李掌柜推算,八月底,起义军就要有所行动。” 三个大男人,静悄悄地蹲在船头,压低着嗓子说话,并没有惊动其它船上的人。 李四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八月底?” 张三哥却比李四喜要聪明的多:“是因为八月初就能收粮食,就算再晚,月底家家户户粮食也应该收进仓里,该交的公粮也交齐了吧?” 起义军都是穷人,他们之所以起义,就是因为没粮吃闹的。 而官府不一样,他们天生有优越感,如果官府打不过,往京城退,他们绝对不会把即将到手的粮留给起义军的。 到时候,地里点一把火,这些官兵如匪徒,根本是不会在乎下面老百姓的死活 陆全点了一下头,低低地叹了口气:“对,起义军也是要吃粮的。现在打,那地里的粮食就糟蹋了!” “南阳不是有驻军吗?” 李四喜挪了一下身子,凑得更近了,“南阳那么高的城墙,还有几千驻军,那些起义军就算打过来也抢占不了南阳吧。” 不过起义军过不过南阳,都是要从洪湖路过的,而蒋家坝虽然在边边上,可未必能安全。 提起南阳县的驻军,张三哥却是知道一些:“听说南阳驻军一部分去了京城,一部分留在南阳,留在南阳的也没全在城里守城,都派出去了……” 见陆全和李四喜都看向他,张三才压低声音解释道:“都派出去剿匪去了,说是剿匪,其实就是抄大户。哎,你们说我们穷人的日子不好过,怎么那些大户日子也不好过呢?” 陆全的神情越发的难看:“所以东阳郡的大户抄家的抄家,跑了的跑了。就连李掌柜也要走,看样子,起义军真的要过来了。” “可都打起来了,扬州也不安全啊。” 李四喜狠狠地挠了一下头,扬州再不安全也比蒋家坝安全,蒋家坝可在起义军去京城的要道上呢。 “我们一定要现在买粮吗?不能再等等?”李四喜还是有些不甘心。 能不能再等等,等秋收下来,粮价肯定要掉的。 现在的粮价虽然不像去年那么高,可也不便宜,以前糙米一斤只要十二文,现在二十五文了。 新粮下来,糙米和陈米肯定是要便宜的。 陆全咬牙,心疼的好像在滴血:“就怕起义军打起来,粮价不掉反涨。官府也不是傻子,他们才不会管老百姓的死活。要是他们知道起义军在秋收后动作,你说他们还会将粮食留给起义军?” “难怪他们现在要抄大户。”张三的牙齿咬得咯咯咯响,“这群畜生,守城的本事没有,就知道霍霍老百姓。” “所以我们要买粮?” 陆全先谨慎地看了两眼附近的动静,才开了口,“起义军要是来,不管能不能打过,我们就跑,我们十几家找个野湖荡子船挨船绑一起,挨个三五个月是没有问题的。等到安定下来,不管是谁当家,总要给老百姓一个活路不是。到时候,我们再回来。” 他们这些行船的比那些种地的便捷的地方就在这一点,真要是跑,有船也比两条腿跑起来方便一些。 当然,前提条件是要有足够的粮食。 李四喜看看陆全,又看看张三哥,突然一抱头“呜呜”哭了起来:“这日子刚好点,还想着有余钱买地建房,给坛坛成个亲……” 后面的话被哭声淹没,听得陆全和张三也是一阵心酸。 起义军过来他们要逃,就算官府要来,他们可能也要逃。 如果不逃,被官府征了兵丁,估计又是九死一生。 像陆全,陈平安这种家中只有一个壮劳力的,要是被征兵征去,剩下这些老弱妇孺大概就是等死的份。 像李四喜,张三家的,家里虽然儿子已经是半大小子了,可谁舍得让儿子去送死? 他们这些行船捕鱼的,在外人眼里是比种地的还要低贱的身份,没房没地,收入朝不保夕。前朝,渔民是属于下九流的,挣了银钱想上岸买地建房都不可能。 一辈子打鱼,代代打鱼。 洪湖这一片,因为水陆交通十分发达,有地的人家临水的也会买上一条船,闲暇挣个脚力钱或者打鱼挣点零花钱。 前些年日子好的时候,有田地有船只的人家不在少数。 就像陆全,张三,李四喜这几户,他们曾经都是有地有房也有船的,不过是土地房屋被淹了,只能靠着渔船生活,身份却不是渔民。可他们这种不是真正渔民的人也要交税的,既要交税,还要服劳役。 为了子孙后代不成为贱民中的一员,他们就算卖儿卖女也不敢放弃现有的身份。 这就是为什么邱氏一直想着上岸买房买地的原因。 何止邱氏,这洪湖大小几十艘渔船,家家都想上岸种地,再也不想靠打鱼为生。 一大早,码头边的打鱼人都得到了消息。 鳝笼做完这一批就不做了,这一批鳝笼差不多够装满两个船,到时候跟着李掌柜全家一起走。 至于以后,还做不做鳝笼生意,大概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定下来。 大家刚刚手里挣了点余钱,突然听说鳝笼生意马上不做了,立刻陷入了迷茫。 怎么就不做了呢? 夏季打鱼生意也不好做,鱼离了水就容易死,死的快臭的也快。 春秋日,打到鱼卖不出去还能腌咸鱼,到时候卖给镇上的干货店,多少也能买些铜钱。 夏天,卖不掉的鱼要么吃要么送人,要么就是倒掉,总不能由着死鱼死虾在船上烂掉。 秋季还好点,可秋季那么短,很快就入冬…… 为什么刚刚有盼头的日子,突然就没了呢? 陆飖歌站在船头,看着河岸上说话的人们。 很明显的就能看出,前段时间的精神气好像突然一下散了。 大家要么开始还议论几句,为什么不做鳝笼了,李掌柜为什么要回扬州。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少。 现在,几乎没有人在说话,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忙着做鳝笼。 要知道,多做出一个牛角鳝笼,就能多得铜钱。 多了铜钱,家里就能多买些粮。 (本章完) 第78章:掌柜 李掌柜背着手,从来福顺出来,一路步行走到陆家的野码头附近。 进了河堤,他在树荫下停步,头顶上,树叶有风吹过,发出阵阵稀疏的枝叶交错的声音。李掌柜看向前方热火朝天忙碌的人们,微微发出一声轻叹。 可惜,如果不是世道艰难,可能他还要在蒋家坝待上个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 片刻,有孩童吵闹着奔来,看见立在树下的李掌柜,忽然停住了脚步。 光着身子露着小鸟,晒得黝黑的是李罐罐,他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李掌柜,挠挠大光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竹棚。 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李罐罐连蹦带跳地往回跑,边跑边喊:“陆伯伯,陆伯伯,李掌柜来啦。” “李掌柜来啦!” “是李掌柜来啦。” 几个孩子跟着李罐罐身后喊,清脆的童音响彻整条河堤。 在河堤下忙碌的陆全还没有听清孩子们的喊声,河堤上忙着搬竹子的李四喜先听见了。他立刻停下手看了一眼河堤往镇上方向,确定那个穿着素净衣衫之人确实是李掌柜,才扭头去喊陆全。 李掌柜也不过三十出头,生的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看上去不像个掌柜,反而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忙碌的众人也被孩童的叫喊声惊醒,个个起身,客气地和李掌柜打招呼。 “李掌柜的。” “李掌柜的您来啦。” “李掌柜的,快,棚子里坐,外面怪热的。” 大家热情地招呼着李掌柜,大人和孩子纷纷围拢过。 所有的人眼里都迸发着希望,这次李掌柜的来,是不是改主意了,是不是这鳝笼生意还能继续做了。 见陆全带着汗水大步走过来,李掌柜冲着大家伙客气地抱拳:“诸位先忙着,我找陆兄弟说说话。” 陆全忙上前:“李掌柜的,船上坐,船上凉快。” 陆家的船,拴在一棵高大的柳树下,树荫恰好将船身笼罩,河风吹过荡起阵阵涟漪,船舱里极其凉爽。 小五和小四都在船舱里歇着,虽然是炎炎夏日,只要在船舱里基本上也感觉不到热。这两个孩子除了早晚阴凉的时候会在河堤上转转,日头升起后,轻易是不会出船舱的。 陆全在前,李掌柜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李家的船舱。 河堤上,李四喜垫起脚尖看着李掌柜矮身进了船舱,才急匆匆地凑到张三哥身边,小声地嘀咕起来。 “三哥,你看这李掌柜来啥事?” 张三哥将手中的一捆竹子放好,才看向陆家的船:“说不清,得等陆兄弟他们出来,回头问问。” “我觉得,可能这鳝笼生意还能继续做。” 这话是李四喜说的,却说中了大家的心思。 如果,李掌柜来说,鳝笼继续编,货照常出就好了。 就算是起义军和朝廷打起来了,不是还需要一段日子。趁着起义军还没来,多做一些就多挣铜钱,手里多一文钱就好一文钱。越是朝廷要和红缨军打仗,手里越是要有银钱要有粮才能活得下去。 哪怕是逃难,有了钱就能买粮,有了粮就不怕饿死。 反正大家都有船,实在不行,就像以前大家伙商量的一样,十几家的船都挺湖荡子里去。 什么时候朝廷和红缨军打完了,他们什么时候再出来就是。 不要说李四喜,就连河堤上在忙着编织鳝笼的人也难得地停下了手,凑到邱氏身边伸头打听,李掌柜来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呢。”邱氏笑着含糊地应着。 她确实不知道李掌柜来做什么事情,不过,家里了来了客人,没茶总要烧壶热水送去。 随意应付了几句,邱氏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竹屑,理了理鬓发准备去船上烧水:“不和你们说了,我先去烧茶去。” 小青忙放下手中的鳝笼:“娘,我去烧水吧。” 说着,也不管邱氏答不答应,起身就往自己窝棚的地方走。 她难得如此执拗,竟让邱氏一时愣住了。 这日头越发大了起来,窝棚面前的那一块恰恰笼罩在阳光下。看着陆小青收拾了柴枝蹲在明晃晃的大太阳下烧水,邱氏一时有些语咽。 邱氏怎么能不懂女儿心疼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想到自己如此乖巧柔顺的女儿,因为口吃,怕被人嘲笑一直躲在人后默默地像个影子一般。 现在好了,也不知道小四教的什么法子,小青说话越来越好,胆子也越来越大。 因为陆全张罗起来了这鳝笼的生意,竟然有好几个人家到她这里讨口风,明里暗里都有着结亲的意思。 陆小鲤看了一眼烧火的大姐,欲起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不过是烧一壶水,大姐一个人就能做得,她去帮忙反而还惹得大姐不乐意。 算了,算了,还是多编几个鳝笼吧。 趁着这几日还能编鳝笼挣银钱,多挣些银钱到时候给大姐买对银耳钉。 这些几日,李婶子张婶子王大娘都围着娘转悠,她不是不明白这些大娘婶子的意思。 想到要挣钱给大姐买银耳钉,陆小鲤低下头,手上的活计做的越发快起来。 多挣些,到时候给大姐买个大的好看的银耳钉,就那个兰花形状的,大姐必定喜欢。 她可和小鱼去看过了,那对兰花银耳钉要一两七钱银子呢。 盘坐在一旁的陆小鱼低头认认真真地忙着整理竹篾,并没有注意到家里是谁去烧的水。 她忙得很,人小手小做活就不如大姐二姐利索,挣的银钱就少。 小鱼只能尽量按下自己贪玩的心思,绝对不听小四诱惑,说船舱里凉快,说编鳝笼挣不到银钱。 怎么就挣不到银钱,娘可说了,编一个鳝笼得十文钱,这可都是她们的。别人家的孩子,要自己剖竹篾,自己编鳝笼,挣的银钱还不能留着。 她家竹篾都是爹剖好的,她们娘四个只管编就行。 她这么小,一日还能挣二十文呢。二十文,怎么就不是银钱了? 因为能挣银钱,野码头几家的孩子几乎无人闲着,个个在棚下帮忙。 但像陆小鱼这么小的,能心甘情愿的从早坐到晚,除了陈摇摇马兰花这几个小姑娘,并没有几个。 像李罐罐,早上还好,到了下午,屁股下就跟扎了针一般,总是坐不住。 (本章完) 第79章:儿子 船舱里,陆飖歌正在和陆小五比赛爬。 四肢着地的爬,双臂撑地双腿用力的爬,一只胳膊在前匍匐前进的爬…… 船舱不算大却因为里面的东西少空旷的很,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里面撒欢也足够。 两个人正玩得欢,纱帘一掀,陆全和李掌柜走了进来。 李掌柜看着一模一样姿势,像两个大青蛙一般爬在地上的兄弟俩,原本还有些郁结的心绪,顷刻间好似疏散了许多,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小哥俩在做什么?学蛤蟆跳吗?” 陆飖歌也不觉得害臊,翻身坐起大大方方地解释道:“我在教小五学爬呢。李伯伯快进来坐,外面热。” “小五不是会走路了吗?” 李掌柜脱鞋上了苇席盘腿坐下,好奇地问道:“这爬也要学吗?” 不是人天生就会的吗? “当然要学,”陆飖歌指着地上还在努力爬行的陆小五说道,“他爬的好,才能四肢协调,身体强壮,以后下水游水也会比一般人游的好。” “天天胡说八道。” 陆全在小四头上轻轻一拍,弯腰抱起地上的陆小五,顺手递给陆小四,“把小五送去给你娘,爹和你李伯伯说说话。” “哎,我就去。” 陆飖歌爽快地接过陆小五,抱着哼哼唧唧的小五噔噔蹬跑出船舱。 她并不清楚李掌柜来做什么,却知道,李掌柜好似并不想让她听见他和爹说话。 走到船舱门口,陆飖歌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李掌柜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狭小的舱室,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可是看见了,李掌柜刚才进门的时候,眉头是锁着的。 好似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让他难以开口一般。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连红缨军快要打过来的事情都敢在她面前说的李掌柜,还要避着她和爹独自说话? 她为什么会觉得,李掌柜来,好像没啥好事? 难道红缨军不等秋收,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不对,如果是这件事,李掌柜不会避着她。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看到在窝棚前面烧水的陆小青,陆飖歌胡乱猜想,难道是给大姐说亲。 也不对,李掌柜家都是闺女,没儿子,这边也没亲戚,给谁说亲。 那只能是和她有关。 路过陆小青的身边,陆飖歌特意伸头问了一句:“大姐,你烧茶啊?” “嗯。” 陆小青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将拼命往她这边挣着要她抱的陆小五推了回去,“快送棚子下去给娘,外面太阳大,别晒秃噜皮了。” “大姐。” 陆飖歌抱紧陆小五,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等会你进去送茶的时候留心一下,看看李掌柜和爹说啥。” “啊?” 陆小青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陆小四,“不,不大,好吧。” 她一急,说话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见她这么老实,陆飖歌也歇了打探的心思。算了,反正陆全两口子一般有事也不会瞒着她。 邱氏接过陆飖歌怀里的陆小五,立刻嘱咐陆小青去沏茶。 陆小青拎着刚刚烧开的茶壶,小声地问道:“娘,还用上次的野蒿吗?” 邱氏为难地张嘴,脑子还在想附近几条船上谁家能有碎茶叶,就听陆飖歌开口道:“那野蒿不挺好的吗?上次李掌柜来还夸好,就那野蒿就行。” 邱氏想反驳,却又实在想不起船上谁家会买茶叶,只好作罢。 野篙就野篙吧,总比一碗热水啥也不放强。 她家虽然说现在手里有了闲钱,可日子还是过的节省,不过是吃上了饱饭,也添置了新衣,像茶叶这种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是决计不会买的。 船舱里,李掌柜和陆全说了几句闲话,才转到了自己的来意上:“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家可舍得让你家小四跟我去扬州。” “小四跟你去扬州?”陆全傻眼了,怎么就小四跟李掌柜去扬州了。 “对,你也知道,月底我就要走,我就想让小四跟着我去扬州。” 陆全喃喃,刚要张嘴,李掌柜抬手示意他还有话说。 “我呢,是觉得你这个儿子是个聪慧的,可你也知道,再聪慧的孩子也是要培养的。他应该去读书进学,应该去跟着有本事的人学习,这样才能站得更高,走得更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全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李掌柜的意思,小四是他的儿子,怎么能跟李掌柜去扬州呢? 李掌柜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陆全,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你家小四这孩子,我很看中。” “小四这孩子,是个好的。” 陆全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闷的,脑袋上的汗珠雨滴般地往下落,他一双蒲扇般的大手费力地搓着衣角,喃喃地张口,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就是因为他是个好的,所以我才真心的想对着孩子好,让他能有个好前程。” 李掌柜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家中只有四个女儿,这些年,我一直想有个能有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可我婆娘生四丫头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着身子伤了,再想有子息就难了……” 这是李掌柜的伤疤,他坐在这里自揭伤疤给陆全看,让陆全越发的坐立难安。 “儿,儿子会……会有的。” 陆全话说的有些结巴,李掌柜的话让他感同身受。他是实诚人,是真的觉得儿子总会有的,并不是言语匮乏的安慰。就像他,有了三个闺女以后,不是也有了儿子。 这中间陆续夭折了几个孩子,他和邱氏也曾绝望过,觉得这辈子大概是没儿子了。 谁知道,他们竟然还有了小五。 “有固然好,没有我也没想过强求。” 李掌柜说着,坐直身子正色道:“我呢,这次来就是想和你家定个儿女亲家,我家最小的闺女和你家小四同龄,也是个聪慧的孩子。你要是愿意,小四跟我们一起去扬州,你们全家也可以跟着去扬州,到时候你们在扬州买房造屋买地做点小生意都可以,包括小四读书上学科举考试,这些都由我李家来出钱。如果你不愿去扬州也可以,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 求月票求推荐票,谢谢各位小可爱们,爱你们呦,么么哒! (本章完) 第80章:赘婿 “不……不……不要钱……” 陆全越发结巴了,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约莫是怕陆全不愿意,李掌柜继续说道:“我只是替陆老弟养几年孩子,当然不养在我身边也不打紧,小四跟着你们生活也行,读书上学由我来供。小四以后有本事考学,我李家倾全力也会支持他,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端看这孩子的造化。等成亲后,我在这里答应陆老弟你,他们的第二子跟陆家姓。陆老弟也别觉得我唐突,实在是我太喜爱这个孩子,不忍这么好的孩子就这么被耽误……” 陆全看着陆飖歌,张了张嘴,喉头干涸的说不出话来。 李掌柜的这意思,是要他家小四去李家做赘婿啊,而且还是童养夫的那种! 可小四是个女娃子啊! 不对,就是个男娃子他也不能答应啊,小四可是陆庄主的孩子,怎么能去做赘婿呢! “李,李掌柜……” 陆全抬袖又抹了一把汗,干巴巴地回道:“你,你会有儿子的。” 不能因为你没儿子,就想抢我儿子。 李掌柜误会了陆全,以为他是怕自己以后有儿子放弃陆小四,不由抬手在陆全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陆老弟,你尽管放心,就算以后我李广明有了儿子,不管有几个儿子,我也会将小四和我儿子一视同仁对待,保证供他读书考学。等小四成年后,婚约依然有效,小四的孩子也不用跟我李家姓,而我李家的家产让他们兄弟平分。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立下契约。” 这算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大的诚意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喜欢小四这个孩子,李掌柜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李掌柜不是个傻子,陆小四的聪明从邱氏来他家谈生意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怀疑。 后来,他之所以带着陆小四在酒楼里和客人谈天说地,并不避讳,也是因为他想看看这孩子是否如他所想的那般沉住气。 果然,他没看错人。 这个陆小四的聪慧,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多些。 他的四女儿虽然也算聪慧,可陆家小四比起来,还是差的太多。 何况,是个女娃娃。 就算再聪慧也只能安于后宅,想要她们继承家业,终究不行。 陆家这孩子仿佛是吸取了天地之精华长大一般,只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让他刮目相看。 当然,他也想不明白,陆全和邱氏两个人怎么能生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孩子。 只能说,大概是这孩子投胎的时候跑错了人家。 也是人家陆全两口子上辈子积了德,才有此子。 陆全的脑袋好像在大太阳低下顶着暴晒跑了几十里地一般,黄豆大的汗珠如雨滴般滚落,整个脑袋都嗡嗡嗡直响。 如果,陆飖歌真的是他家的小四,李掌柜这个提议,不可谓不让他心动。 小四跟着李掌柜,肯定要比跟着他们吃苦受累强。 还能读书进学,考取功名,这是他这个打鱼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小四不是他家的孩子。 小四不但不是他家的孩子,她还是个女娃娃,如何能娶妻生子读书进学考取功名? “李掌柜,这事怕是不成。” 陆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喃喃道:“这事……这事真的不成的。” 李掌柜:“可是因为小四是你们的长子?” 陆全:“不是,就是,就是这事不行。” 李掌柜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恼怒,反而笑着问道:“可是,要和弟妹商量商量?” “不,不是的……” 陆全低着头,为难地回答道:“小四,小四不会愿意的。” 李掌柜看向陆全,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询问的口气问道:“那,要不,叫小四进来,问问他的意见?” 其实,在李掌柜的认知里,小四不过是个孩子,就算再聪慧,这件事还是要爹娘做主。 他是了解过陆家的,陆全夫妻有三女两儿,这个小四,虽然排行第四,其实前面陆家已经夭折了几个孩子。陆小四即是长子,又是邱氏拼命生下来的龙凤胎其中的一个。为了养这孩子长大,放在岳家养到现在,因为荒年才送了回来,可见宠爱。 不过,他觉得自己提出的条件也是相当诱人的。陆家有两个儿子,分一个给他也不算过,他还能让小四的第二子跟陆家姓。 他所有的家业,以后都是要留给小四的。 如果小四聪慧,以后考取功名,陆家必定是要受益的。 就算小四考取不上功名,他只要能继承李家的家产,陆家同样也会受益。 不管如何,陆家都是受益的一方,反而是他,如果以后真的有了自己的儿子,很可能就要被小四分走一半的家产。 这个代价也不可谓不大。 陆小四一进船舱,就感觉到了陆全的异样。 她小心地走到陆全的身边跪坐下来,歪头看向陆全:“爹?” 陆全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如何和面前的孩童开口,半天才道“小四,李……李掌柜有话和你商议。” “陆伯伯” 见小四扭头看向他,李掌柜冲着陆飖歌露出最温和的笑,将自己和陆全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当然,他着重还是讲了,自己愿意供陆小四读书进学的事情。 在李掌柜看来,陆小四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肯定是愿意进私塾读书,以后可以考取功名的。 “小四,你说,你可愿意?” 陆飖歌坐直身子,冲着李掌柜抱拳一礼:“多谢李伯伯抬爱,不是小四不愿意,而是李伯伯可能忘记了,赘婿是不能科考的。” 赘婿不能科考? 李掌柜一下子愣住了,他确实没想到这个问题。 “你听谁说的?” 陆飖歌坐直身子,坦然地面对李掌柜审视的目光,淡定地说道:“以前我和在舅舅家住,镖局旁边就是私塾,私塾里有个学子就是要去做人家的赘婿,先生说可惜了,如果他家境好些,不做赘婿,也许还能考取功名,朝廷规定赘婿是不允许考科举的。当时小子就在窗外,是亲耳听见先生这么说的。” “是这样吗?” 李掌柜微微拧眉,如果是这样,就算自己供小四读书进学,以后小四也不能考取功名,岂不是耽搁了这孩子? “那……” 李掌柜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不做赘婿也可,你可愿现在和我家闺女定下婚约,我作为未来的岳丈资助你读书进学,你看如何。” 这就是要结亲的意思了。 (本章完) 第81章:不愿 李掌柜是十分喜爱陆小四的,能供他读书进学他能考取功名自然是最好。 就算这孩子考取不了功名,以陆小四的聪慧,只要能跟在他身边亲自教养,以后就算不能继承李家的家业,起码以小四的聪慧也会感恩李家对他的恩情。 不能做赘婿,做个女婿也不错。 到时候,他就把大闺女留在家里,找个老实厚道的孩子回来入赘。他相信这个小女婿肯定能帮着大女婿立起来,哪怕大女婿只能守业,只要陆小四肯帮衬,李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李伯伯,小四不愿。” 李掌柜闻言一愣,这个答案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竟然是不愿意,难道,他李家的女儿还配不上他一个渔家的小子? 面前的孩子明眸如水,目光澄净,仿佛能倒影出人的影子,看得李掌柜心口重重地跳了两下。 他迅速地复盘了一下自己之前说的话,有没有那一句言语有失。 难道是因为之前他想小四做他家的赘婿,伤了这孩子的心? “小四,你可和李伯伯说说,为何不愿意?” 陆飖歌小身子坐得直直的,清脆的语气中带着孩童的稚嫩:“小四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好还是不好。现在李伯伯给小四和李家的姐姐定下亲事,如果以后小四要是碌碌无为岂不是耽搁了李家的姐姐。” 李掌柜刚想反驳,就听见小四继续说道,“我虽然小,却也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的意思。门不当户不对,难堪良配。李伯伯喜欢小四,小四很高兴,也多谢李伯伯的赏识,只是这婚事,小四不能答应。” 总角孩童,穿着洗的泛白的麻布短衣,双目炯炯,说出的话却让李掌柜无法反驳。 他之所以来了,敢说出让陆小四去他家做赘婿,还不是因为陆家差他家很多。 这孩子通透啊,他的意思明明白白。门不当户不对,就算结了姻缘也未必是良缘。就算以后小四在他扶持下,能出人头地,又如何。在自己妻族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打渔人家的穷小子,是靠着他李家才翻身的。甚至在自己的妻族眼里,他也是因为他李家才有的今日。 至于其中他所付出的,是没有人会在意的! “小四,是伯伯想左啦!伯伯向你致歉。”李掌柜也算能屈能伸,竟然真的冲着陆小四拱手示歉。 陆全慌得阻拦:“李掌柜,受不得,这是要折孩子的寿的。” 李掌柜深深叹了口气,心里苦涩却又无奈:“原本这事也是我想得简单了,没有替小四考虑。” 他还想说,就听见外面传来小青说话的声音:“小四,茶好啦。” 听见外面姐姐叫,陆飖歌起身出去端了热水进来泡茶。 “伯伯,您喝茶。” 小青熬的茶,是很普通的野蒿茶。 茶色清澈透亮,热气袅袅中带着一股野蒿子才有的特殊气息。 待茶水稍凉,热热的喝上一口,先苦后甘,顿时觉得暑气全消。 船上人很少舍得卖茶叶,讲究一点的,夏日烧一大壶开水放凉随时饮用。不讲究的人家,孩子都是喝生水。 船上人也没地没水井,河里打上来的水,用明矾沉淀一下就可以喝,做饭做菜也是用这些水。 邱氏是个仔细的人,家里每日都是烧了滚水放凉给大人孩子喝。 自从小四来后,家里不但喝的要用烧开的水,就连做饭做菜也要用烧开的水。 而家里取用的水,她也不许邱氏直接在河里取用,而是特意让陆全在河堤边挖了个还算深的浅口井。 现在,野码头的几家,吃的几乎都是这口井里的水。 再也不像从前,这边在河里吃水用水,那边在河里洗衣服洗菜,还有那不懂事的孩子站在船边哗啦啦往水里撒尿。 “这茶不错,上次来喝的时候我就想问陆老弟哪里采来的这得好茶。” 李掌柜喝了一口,赞叹了一声,将刚刚略微有些尴尬的局面给扭转过来:“一口喝下去,有清热解暑的感觉。” “这是野蒿子。” 陆全并没有觉得这泡了野篙子的茶有多好喝,不过李掌柜夸赞,他还是很受用的。 “都是小四和小鱼两个孩子采的,说什么明目、养肝、消炎、解热、乌发、排毒……” 多的他也记不清了,只能指着船舱墙上的两个大袋子给李掌柜看。 “那里面都是,都是几个孩子挖回来晒的。” 什么黄花郎、野篙、马郎头…… 原本是采回来吃的,后来吃不完,孩子们就给晒干了,说是可以泡茶喝。 听到这里,李掌柜都忍不住好奇起来:“这野菜还有这好处?” “这我哪知道呢,都是孩子弄回来的。” 陆全嘴上说着不清楚,脸上却是一种非常满足的笑意:“非闹着让我们大家都喝,不喝都不行。李掌柜要是喜欢,回头带些回去,家里晒了不少呢。” 李掌柜也不客气:“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陆飖歌:“小四,你和伯伯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野篙子有这些功效的?” 陆飖歌睁着一双大眼睛,带着些许懵童的天真:“是听医馆里的大夫说的。” 这也不算撒谎吧? 李掌柜展眉:“谢家药店?” 谢家药店是镇上唯一的药店,谢大夫父子善名在外,是他说的那就不算奇怪。 “不是,” 陆全忙接过话茬:“我那大舅子原来是个行镖的镖师,就住在镖局里。镖局隔壁就是一家私塾,巷口还有酒楼药铺什么的,大概是在药铺听来的。这孩子就是脑子好,这里学一点,那里记一点,好的没学会,乱七八糟的学了一大堆。” “哦,原来令舅兄竟然是镖师。” 李掌柜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陆小四,算是明白了陆家为什么要把儿子养在了舅舅家。 舅舅是镖师,日子必定要比船上好过。跟着舅舅还能学得几招,哪怕身子不好不能学武,起码也能强身健体。 都说陆小四是因为体弱才送去舅舅家养着,可看上去这陆小四比他双胞胎的姐姐还要壮实些。 镖局周围有药店有私塾有酒楼,这孩子原本就聪慧,又从小熏陶,难怪陆家能做出好几道长鱼菜。 怕不是这孩子日日听墙角,偷学来的吧! (本章完) 第82章:干爹 “是。” 提起舅兄,陆全心中难免有些酸涩。 “可惜,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去哪里。” 一场大水,将岳丈家冲得干净,就连在镖局的舅兄也没了消息。 也不知道他们人还在不在,要是在,以后小四姐弟几个还能多一门亲戚走动,媳妇也不至于提起娘家就以泪洗面。 “以后总会见到的。” 李掌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陆全,只能转向陆小四,“小四在舅家可进过私塾?” 陆飖歌摇头:“没有,不过先生喜欢我,会让我在门外听课。” “唔。” 李掌柜点头,大概是舅舅没银钱送他读书,“那你可想进私塾?” 陆飖歌看了一眼陆全,继续摇头:“不,不想。” 李掌柜脸色微沉:“说实话。” “我……” 陆飖歌低下头,不知道该说想还是不想。 说想吧,可她上辈子都大学毕业了,该学的知识都差不多学过了。 可要说不想,以后不管做生意还是做什么,她这些学识必定是要被人怀疑的。 李掌柜也知道问一个孩子是问不出什么的,他只能看向陆全,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家这孩子,我很看好他,你得让他读书识字,不能耽误了。” “哎,哎……” 陆全既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讪讪地笑着点头。 见陆全这老实本分的样子,李掌柜就觉得心塞。 怎么小四这孩子就生在这么个人家,要是他儿子那该有多好啊! 是他的儿子,他早就给他送去私塾,说不定现在童生试都过了。 可惜! 怎么就生在陆全这个榆木疙瘩的家里,把个好好的孩子给耽误到现在。 李掌柜只能放缓语气,语重心长道:“陆老弟,不是哥哥比你大一两岁拿大说你,你家小四聪慧的很,这孩子好好培养,说不定能给你考个状元回来也不一定。”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陆全更不不敢答应让小四去读书了。 小四可是个女娃娃,还读书考状元,怕是一家子头都不够砍的。 “那个……那个……” 陆全吱吱呜呜看向陆小四,忙说道,“也得孩子愿意不是。” “胡闹。” 这一次,李掌柜真的生气了,“怎么能什么都由着孩子,孩子他懂什么。小四是聪慧,可再聪慧的孩子他还能事事通达,什么都懂?这么好的孩子,你不送去读书进学,难道你还想他和你一样,一辈子靠打渔为生?” 李掌柜从小跟着父亲做货郎,后来又进了来福顺做伙计,到来蒋家坝做掌柜。 他一直都秉持的是和气生财,轻易不动怒,也不和人说重话。 这一次,他确实是被陆全给气着了。 这么好的孩子啊! 怎么就不是他家的,怎么就不能是他李广明的儿子呢? 李掌柜眼里,小四是少见的聪慧,和他以为遇见的孩童都不一样。 他要来陆家说亲,是和家里媳妇都商议好的。 没想到,这陆家,不但陆全不愿意,就连陆小四也不愿意。 因为喜欢,才贸然上门,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 就算被拒,李掌柜也没觉得恼怒。 原本在李掌柜看来,不将陆家小四带走培养,这孩子大约也就是止步于蒋家坝这一小片天地,再无太大的出息。 最好的,也不过是能上岸建房买地开家不大的小铺子。 就算是神童,出生在这种贫瘠的人家,也是明珠暗投,可惜的很。 可他听了这孩子拒婚的缘由,他心里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相信,这样聪慧,这样心性,且看得明白的孩子,以后总不会太差。 谁还没有过梦想,想当年,他跟着爹爹挑货郎走街串巷的时候,也是有着更大的梦想。 而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在乡野酒楼的掌柜。 等回到扬州,东家那边是不好再做了,做来做去无非还是个掌柜。他已经在考虑回去辞去这掌柜之职,自己开家小酒店,安稳地渡过余生。 李掌柜是有过梦想的人,却因为家贫而无法实现。正是因为他有过梦想,才越发看不得陆全这种将一个好好的孩子给糟蹋了的行为。 陆家不答应结亲李掌柜没恼,陆全说由着孩子决定读书不读书,李掌柜可真的恼了。 “陆老弟,可能我这人说话有些重。可这次,你必须得听我的,小四这孩子不能耽搁了,得送去私塾读书。” 见陆全目光闪烁,李掌柜心里微微有些一沉。 陆家卖长鱼菜拿了两百五十两银子,卖长鱼和鳝笼也挣得不少,为什么陆全不愿送小四去读书? 难道,因为这孩子自小养在舅舅家,才使得陆全对他并不亲近? 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孩子,竟然被陆全如此对待,李掌柜就差拍案而起了。 好在李掌柜这些也经历了一些风雨,并没有真的失态。 李掌柜端起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心口却有些怅然:“唉,陆老弟,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生了四个闺女,一个比一个聪慧可人,却没有一个能接我衣钵的儿子。” 陆全只能喃喃:“会有的,儿子会有的。” 李掌柜摆摆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也不想了。今日我就狷狂一回。陆老弟,你既然不愿意将儿子做我李家女婿,那你可愿意让小四认我为干爹,我愿意供小四读书进学。他考到哪里,我给他供到哪里,你看,可行?” 陆全没等李掌柜话说完,惊恐出声:“不,不可……”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过分大了,内疚地低垂下头,“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实在是……” 是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不愿意啊……” 李掌柜好似一瞬间失去了精气神,怔怔地捏着茶碗发呆,“也对,是我莽撞了。我若有如此好的儿子,自然也是不愿意他人来分去他的福禄的。” “不,不是的。” 陆全脑子里像被搅合成了一团浆糊,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 他总不能告诉李掌柜,小四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生的,小四就是个女娃。他也没脸给小四认什么干爹。 人家有亲爹,他让孩子叫他爹已经有些逾越了,怎么还能给小四去认个干爹呢! (本章完) 第83章:分利 陆小四飞速地扫了一眼陆全,又看了一眼老实巴交的陆全。 哎,爹老实,只能她这假儿子上了。 陆飖歌坐直身子冲着李掌柜一礼:“多谢李伯伯看重。只是小四自小身子弱,我爹娘给我找人算过命,说我幼时不能养在爹娘身边,容易早夭。他还说我体弱是因为福气太大有些压不住,只能认个石磙子做干爹。如果认了他人做爹娘,会对他们寿元有妨碍的。” 这慌撒的陆飖歌脸不红心不跳,是因为她听说过乡下有的孩子养不住,认压场的石磙子做干爹,认大树做干爹的都有。她脑子转的再快,也只能胡编乱说到这里,剩下的就让李掌柜意会去。 “对的……” 陆全好似溺水终于抱住了一根稻草一般,慌忙点头,“小四是有干爹的,不能再认了。李掌柜不是我们不识抬举,是,是实在不敢高攀,怕,于,于您和夫人不……不大……便利。” 说到最后,陆全已经是吞吞吐吐,连话都说不大周全。 “呵……” 李掌柜看着满头大汗的陆全,又看了一眼端坐在对面的陆家小四,心中知道这陆家必定有难言之隐才如此三番五次地拒绝。 他是想结亲,并不是想结仇。 既然人家有事不便说,他也不好追问。 “是我的错,我太喜欢小四这孩子,就总想着这孩子是我儿子多好,才如此的让陆老弟你为难了。” “没有,没有……是我,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该……” 不该不识抬举,说了半天陆全也没说出这句话来。他老实本分一辈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已经是疲于应付,哪里还能找到合适的话。 还是李掌柜先打破了这僵局:“好啦,再说下去就真的让你我兄弟以后难做了。” 他抬起大手用力地在陆飖歌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叹道,“陆老弟,你我兄弟相称,你的儿子就算不能做我的半子,不能做我的义子,他也是我的侄子不是?” “是。” 这次陆全不好再犹豫,“小四不是一直都叫你李伯伯嘛,他也是在心里当年是她的伯伯的。” “那就行了,此事到此为止。” 李掌柜大气地收回手,将面前的茶碗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大侄子,来给伯伯倒茶,我们不是还要说开店的事情嘛。” 见李掌柜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陆全暗暗松了口气。 脸上惊出来的豆大汗珠却是连擦都不敢去擦! 人家不愿意儿子做他家的女婿,他没办法。 人家不愿意儿子做他的干儿子,他也没办法。 可陆全不愿意让小四去读书,李掌柜心里就好像被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让他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陆飖歌看着闷头喝茶的李掌柜,又看看惶惶而不可终日的陆全,心里一叹。 一个是诚心诚意为她好,希望她能靠读书出人头地。 一个是不敢让她读书,怕露馅,害得她以后大了丢了声誉。 这两个人都是好人,她再不说话,就怕李掌柜恼了她爹,到时候两家可再无情谊可言了! 这事,看样子还得她来做决定。 “爹,要不,你就让人孩儿去私塾试试。如果孩儿能读下去,那孩儿必定用心读书,考取功名,替我们陆家光宗耀祖。如若孩儿读不下去,识些字也是好的。起码,起码以后做生意算账,也不会被人蒙骗。” “什么叫能读下去?” 陆全还没说话,李掌柜先不愿意了,“你如此聪慧,只要你把放在杂事上的心思收敛点,怎么能不出人头地。”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李掌柜此刻只觉得心里格外的憋闷,恨不得当今朝没来过,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过于失了分寸,只能无奈地一摆手:“罢了,你既愿意试试也好。” 也许试试这孩子就行了呢,未来乾坤未定,谁也说不清楚会怎么样。 陆全又偷偷擦了一把汗,看茶壶水已经倒完,忙拎起茶壶:“李掌柜你坐着,我去倒茶。” 说着快步出了舱门,小四答应去学堂,这事他得问问邱氏。 一个女娃娃去学堂总归有诸多不便,当作男娃养已经有些不大妥当,如若再和一群男娃娃们在一起读书识字,到时候她长大成人会不会被人诟病呢? 看着陆全走出船舱,李掌柜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陆飖歌。 “这是你上次让我买下的三船生丝赚的利钱,当初我允诺,卖掉当分你一成。” 之所以没有给陆全而是给了陆飖歌,也是当初陆飖歌的一句戏言,如果李伯伯真的要带我分一成,那就只能给我,不能给我爹娘。 李掌柜虽然心中诧异这么小的孩子为何要瞒着爹娘,却并没有多言,特意趁陆全走开才掏出银票给陆飖歌。 陆飖歌看着面前的银票,也不客气,拿起来数数,五十两一张的六张,一百两一张的两张,一共五百两银子。她仔细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才对着李掌柜憨厚地笑了笑:“谢谢李伯伯。” 她能拿到五百两,那李掌柜就能挣到五千两以上,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这银子她自然不会拒绝。 说来也是李掌柜人好运道好。 一个多月前,邱氏去来福顺教陶山等人做长鱼菜,陆飖歌在李掌柜的店里蹭了点花生米和茶水。有客商带着三船生丝从淮城出来,到了蒋家坝客商许是在淮城被红缨军给惊吓到了,竟然生了一场病。 这病一起,客商心里就开始泛起了嘀咕,觉得这次自己运货处处不便利,可能是时运不佳。 客商惜命,就不大想跑这一趟。 可三船生丝已经收购上来,不运送出去,这钱就要砸在自己手里。 恰好陆飖歌在李掌柜店里听李掌柜提起,她就给李掌柜出了个主意,让李掌柜从中说和,将这三船生丝再转卖给其他船商。 生丝价大,利润高。 李掌柜一时竟然没忍住动了心,后来按着陆飖歌说的法子竟然成了。 因有来福顺的金字招牌做担保,货商真的将三船生丝托付给了李掌柜。 大概是这三船生丝已经全部转卖出去,现在,李掌柜是带着赚来的银钱给陆飖歌分利来了。 (本章完) 第84章:私塾 陆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已经和邱氏商议好,送小四去读书。 邱氏考虑的要比陆全更长远些。 小四是陆庄主家的掌上明珠,陆庄主必定也请过先生给小四启蒙,不然她不会识字还会算术。 既然她们请不起先生来教导小四,那不如给她送进学堂读两年。 总好过像他们一样,一辈子做个睁眼瞎。 等几年小四再大些,有了男女大防再留在家里养养性。 听陆全说,愿意送小四去私塾,李掌柜心里大定。 他在蒋家坝十年,对周围的私塾不说熟悉,却也是知道的。 当即建议陆全既然要送小四读书,那当然要去青山学堂了。他现在还没有走,还能从中托人周旋一下。 蒋家坝也是有几个私塾的,可这些私塾李掌柜一个都看不中。青山学堂在附近可是首屈一指的学堂,远近闻名到连淮城、东阳郡都不少学子在这里求学。 唯一的坏处就是离蒋家坝稍微有些远,走水路约莫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远不远。” 陆全道,“那边我去下过网,水深鱼多,去的船又少收获还是不错的。我早晚接送小四的时候刚好去下网收网,也不耽误。” “爹。” 陆飖歌见陆全毫不犹豫地答应,忙开口拦道,“孩儿还小,不如先在蒋家坝的私塾读上一年半载,等开蒙后多识几个字再去青山书院吧。” 开玩笑,她只要让别人对她读书识字不持有异议就行,又不是要去考取功名,去什么青山书院。 再说,眼瞅着红缨军秋收后就要打过来,她躲都来不及,怎么能把自己放人家眼皮子低下。 陆全是个没有大主意的,陆飖歌这么一说,他又犹豫了:“那,要不就先在蒋家坝读两年再说?” 这话,是问李掌柜的。 人家李掌柜极力推荐小四去青山书院,那青山书院必定是极好的。 他这么拒绝人家,不是三番五次打人家的脸吗? 大概是李掌柜被拒绝习惯了,对于陆小四不肯去青山书院,他心里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 “那就在蒋家坝找个私塾。” 李掌柜略微沉吟,向陆家父子说起蒋家坝的几家私塾来:“蒋家坝的私塾有三家,一家是靠在闸口的刘秀才,一家是镇中靠近谢家药铺的董秀才。还有一家也姓董,原本是个老秀才开的,只不过老秀才前年去了,现在这私塾是他儿子才开着。他儿子还没考取秀才功名,也就边读书边教几个孩子,混口饭吃。” 陆全忙问道:“那您说,小四去哪一家好?” 他是真的不懂,好在有自知之明,不懂就问。 谁叫李掌柜热心呢! “小董童生家就不要去了,他考了几年秀才都未中,能教小四的有限。刘老秀才为人古板,规矩大,收学生也有讲究。董秀才年轻方正,学识不错,就是他后面应该还会去考取功名,就怕不大用心。” 这也是李掌柜开口就要把小四送青山书院的原因,青山书院也有蒙童班,小四这样的送去蒙童班启蒙,等识字量上去了,就可以进里面的少年班。 没等陆全想出个一二三,陆飖歌脆生生地开了口:“我去董秀才家。” 她和董勇忙着染色的时候,可是听董勇提起过他当初读书的时候,就是入的董秀才家的私塾。 别看董勇父兄没出事的时候调皮贪玩,但是他学的知识还是很扎实的。 要不是董家出事,董勇考个童生是没有问题的。 据董勇说,刘老秀才屡试不第,脾气有些古怪,就喜欢打学生手心。 而且,他打学生用的板子还要学生自己备。 比如,他对一个学生说,你回去给我选一节这么长的竹子来,我要做教鞭,要选靠近竹根的,而且必须留一截竹根出来。 为什么选靠近竹根的,当然是结实耐用不易折。 这学生美滋滋地回去,特意选了一根不粗不细手感极好,靠近竹根的教鞭来。 他满心欢喜地以为,先生让他选教鞭是因为喜欢他。 谁料到,这教鞭以后就成了他专人专用的教鞭。 打裂了,回去再做,必须不能比以前的教鞭差。 董勇说,老刘秀才的私塾一面墙都挂满了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教鞭。 有竹子,有牛筋木,有白蜡杆…… 最厉害的是铁匠家的儿子,带去的是他爹亲手做的鞭子。 这鞭子从铁匠儿子到铁匠孙子都在用,一直挂在刘秀才的私塾都二十来年了! 陆飖歌可不想自己带根鞭子去,以后她用完了小五继续用。 最要紧的是,她是去解决自己识字问题,不是想挨打的。 先生严不严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打人。 听陆飖歌说不想去刘秀才那里的原因是怕被打,让原本在陆家屡次受挫的李掌柜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哪有读书识字不挨先生的打的。” 许是怕陆小四因为他这句话起了厌学的心思,李掌柜忙又说道,“当然,小四这么聪慧的,先生必定是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 陆飖歌:“……”说的我都信了。 不过李掌柜这话陆全爱听,说的陆全一脸的笑,不住地点头。 只要有人夸小四,陆全就觉得浑身都得劲,这也间接地证明,他没对不起陆庄主,他将孩子养得不能说多好,起码不差。 李掌柜也没觉得去董秀才那里有什么不好,小四不肯去青山书院,选董秀才还是刘秀才在他看来区别不大。 董秀才三十出头,开私塾也有好几个年头,风评一直不错。 但是要是问他私塾出过几个童生,几个秀才,可能到现在一个都没有。 蒋家坝镇子不算小,又有闸口,南来北方的货商很多,在蒋家坝开铺子的外乡人也比一般小地方要多。 不过到底是乡下小镇,这些年一共也没出过几个读书人。 大部分的孩子去私塾读书,都是因为家里略有资产,有些田庄和铺子,不过是送去学几个字,学会算账,回来好继承家业。 能不能考取功名,那是极少部分人才敢妄想的事情。 “既然你想去董秀才那里去,那就去董秀才那。董秀才没刘秀才那么多规矩,一般孩子不淘气的厉害,他都会收。” 李掌柜又顺势叮嘱了陆小四几句,“不过,暂时还是不要去,等秋收后再看看,如果起义军……” (本章完) 第85章:打算 提起起义军,陆全和李掌柜心里都有些不大是滋味。 特别是李掌柜,如果不是因为起义军要来的风声,少东家也不会撤店,而他也不会在蒋家坝待了十来年,还要回去。 他这么多年都没在扬州,再回扬州,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老东家病重不问事,少东家有自己的心腹。 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陆小四读书的问题解决,李掌柜原本应该心情舒畅,却因为自己提起起义军,又难免有些郁结。 有些话,他憋在心里,是连媳妇都没说的。 此刻,面对陆家父子,他突然有了一种想倾诉的愿望。 “陆老弟,我也不瞒你,你别看我在这里是个小掌柜的,等回到扬州,东家的那些大酒楼未必能有我位置。” 陆全老实地问道:“不是回去做掌柜吗?” “最好的就是回去做掌柜,但是,那也得有人让位不是!”李掌柜深深地叹了口气。“再说,当年我是老当家选的人,现在掌权的却是少东家。”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借着陆家的长鱼菜想在少东家面前示好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回扬州,只是想能在蒋家坝继续待着也不错。 却没料到红缨军眼看就要打了过来,少东家会撤铺子撤人。 扬州的三家来福顺都有自己的掌柜,这些掌柜要么是老东家的人,现在投了少东家,要么就是少东家新换的人。 他回去,掌柜的位置是没有了,可总不能再回去做当初的小伙计! “如果不是起义军眼看就要打过来,东家准备收手,这几个小地方的酒楼都准备卖了,我是不想回去的。” 李掌柜谈起过往,眼眶微微发红。 虽然蒋家坝地方不大,但是他在来福顺倾注的心血并不比其它地方的大店少,每年的店里的红利也不比南阳县或者淮城这两处大店差上多少。 现在东家准备收手,回去的掌柜账房就有四五人,他心里是明白的,扬州那边是安置不下他们这么多人的。 陆全不由替李掌柜发愁:“那可如何是好?” 陆飖歌问道:“那李伯伯有什么打算呢?” 李掌柜慈爱地看着陆飖歌,并没有因为她年龄小而轻视:“我在想,实在不行,这次回扬州就自己开个小酒店,哪怕小一点,好歹也是自己的买卖不是。” “李伯伯,”陆飖歌微仰着头看向李掌柜,“那你为什么不把蒋家坝的来福顺买下自己做呢?李伯伯将来福顺开的那么好,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就这样关门岂不可惜了?” 李掌柜调整了一下坐姿,垂首看向面前的陆家小四,孩童的目光里满是敬仰和爱戴,看得出是真心的觉得他做得好。 这眼神,让李掌柜感受到了一种对他能力的肯定。 这十年,他对来福顺的付出有目共睹。老东家在的时候还好,奖罚分明,很让人服气。可老东家这几年病了,酒楼由少东家接手后就大不如从前。就算是他做的再好,少东家却并没有因为他比其他掌柜优秀而给与他更多奖励。 他给少东家劳心劳力挣钱,还给少东家推荐了长鱼宴,让他在老东家前涨了极大的面子不说。 现在整个扬州城,都以能去尝一尝来福顺的长鱼宴而觉得骄傲。 可他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少东家夫人赏的几匹家里陈年的旧料子,还有几十两的赏银。 买下福顺,自己开?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李掌柜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他想试试。 来福顺酒楼的位置在蒋家坝偏西北的位置,靠近闸口,正对着不远处的货运码头。 当初来福顺刚在那边买地皮建酒楼的时候,那一片还有些荒凉。酒楼建起后,却因为酒楼最靠近闸口,进店坐在二楼就可以直接看见停靠在码头的船只,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也以路过的客商为主。 附近,空闲的地方也慢慢建起了酒楼。 甚至,连对面靠近河滩码头的那一大片空地,也成了蒋家坝最大最热闹的菜市。 不过,在那一片,包括蒋家坝,最大最好的酒楼还是来福顺。 起义军秋后要攻打京城,这个消息必定是属实的,不然东家也不会慌得将沿线的几家酒楼都给撤了,准备卖掉。 陆飖歌双手托腮,稚气的小脸有些泛黄,看上去眉眼俊美不大像陆全两口子。 “现在卖酒楼的话,怕不太好卖吧。” 李掌柜在心底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是,确实不大好卖。” “不大好卖,也没人敢买。”陆飖歌看着李掌柜,目光直视不偏不倚,“现在买酒楼就等于李伯伯您在豪赌一把,这义军不管打过来还是不打过来,不管朝廷胜败如何,起码这两三年内这酒店生意都不太好做吧?” “是。” 这一次李掌柜不由坐直了身子,微敛笑容问道,“那你还劝我买来福顺做甚?不怕我做生意亏了,责怪于你?” “李伯伯说笑了。” 陆飖歌还是托腮坐在那里,“酒楼是李伯伯要卖,生意是李伯伯要做,银钱也是李伯伯出的。我一个黄毛小儿,怎么还能左右李伯伯您的决定呢?” “呵呵呵……你啊,你这小子。” 李掌柜忍不住抬手在陆飖歌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语气也变得和蔼起来:“酒楼确实不大好卖,不过主家卖的急,看样子价钱不会太高。” 如果是盛世,这样位置的酒楼是想买也买不到的。 可现在红缨军在淮城虎视眈眈,京城那边也是人心浮动,河道上往日船来船往,现在却冷冷清清。 就算来福顺亏钱处理,一座占地近两三百平,前后两栋上下三层的酒楼,怕一时也很难找到人接手。 如果这个时候他接手,能以极低的价格拿下酒楼不说,店里的那些锅碗瓢盆,凳子桌椅,他同样也可以让东家留下来送给他。 还有店里的厨子伙计,都是他在这里培养出来的,以后也能用上。 如果他再大胆点,拼上全部的身价,将少东家要卖的三家酒楼都拿下。 说不定,这三家只要用往日买一家的银钱就能搞定。 就算酒楼歇个两三年不做,等天下太平,这河道总要走船,船商总要吃饭。 那时候,就怕他再想买这样的酒楼也买不到了。 (本章完) 第86章:烫菜 没两日,来福顺关门,李掌柜要回扬州的消息在蒋家坝传开。 李掌柜以极低的价格,将来福顺东家要出手的三家酒楼全部拿了下来。 这件事,有人说李掌柜不顾当初雇主的情谊,竟然在这时刻还想占东家的便宜。有人建议东家好好查一查蒋家坝来福顺的账目,李掌柜不过是一处小酒楼的掌柜,怎么会有这么多银钱买下三处酒楼? 还有人私下劝李掌柜不要买酒楼,就算要买也不能买下三处的酒楼,就蒋家坝一处买下,到时候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亏损太多。主家能在这个时候低价出售这三处酒楼,肯定是得了起义军要打过来的消息。 这些人,都是和李掌柜当初一起派到各处,现在又被东家从各处召回的掌柜。 这其中有真心为李掌柜着想的,也有单纯就是嫉妒,还有想用李掌柜做垫脚石在东家面前刷好感度的。 对于这些言语,李掌柜全部坦然处之。 他买三家酒楼的银钱,一部分是他历年的积攒,另一部分是他上次倒卖生丝赚的那五千多两银子。 为了这三处酒楼,李掌柜算是孤注一掷了。 可他一点不悔。 陆家小四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富贵险中求,李掌柜要是不敢走这一步,他最好的出路就是回扬州继续在来福顺做个小掌柜,要么就是自己在扬州盘个小酒店,安稳度日。 想想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李掌柜还是听了陆家小四的话,决定试试。 他之所以敢这么冲动,还是因为当初陆小四劝他倒手的那笔生丝,让他有了孤注一掷的底气。 听说李掌柜买下了三家酒楼,陆家小四立刻带着自己的爹娘去了来福顺,给李掌柜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李掌柜这次是真的觉得老天有眼,让他认识了陆家人。 长鱼宴算什么,这世间不吃长鱼的人大有人在。 可陆家娘俩做出来的这一桌子菜,几乎颠覆了李掌柜从前所有的认知。 他怀疑自己并不是一个掌管着酒楼的掌柜,而还是当初那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 满满一桌子的菜,从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每一样菜他都见过,他都认识。 可他没想到,这菜,不煮不炒不煎不炸不蒸不熏,就这么切切就端上桌。 桌子上,一只烧得热气腾腾的炉子,一半红汤一半清汤。 所有菜肴,不管是青色的菜蔬还是肉类鱼类几乎都是生的,肉被切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码得整整齐齐地一盘子一盘子端上来。 菜也是一盘子一盘子地分好,分量不算多,花样却不算少。 吃什么烫什么,喜欢吃辣的就放红汤里烫,喜欢清淡的就放白汤里烫。 陆家小四怎么说的:“还可以做烤盘,下面放上炭火,边吃边烤。” 陆家小四还说:“李掌柜您可以在一个地方开两家这样的店,一家精致高档一些,实行点餐制,吃什么点什么,按份收钱。还可以开一家大众一些的,按人头收费。一人多少铜钱,一个时辰内随便吃,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只要你吃的下,店里绝对不会再收钱。” “那要是吃不完被带走或者浪费呢?”李掌柜追问一句。 他承认他心动了,不单单是心动,是他真的被这种餐饮给吸引了。 “那当然不行,吃饭钱是要多交点铜钱浪费和带走的,只要抓到,按斤重另外算钱,这些都是要贴墙上提前说清楚的。” 这是前人的智慧,她勤工俭学的时候,可是某捞的优秀员工呢。 李掌柜又问:“两家店,都是做这一样的吃食,价格却不同,谁会去吃点餐的?” “当然有区别的,这两家店针对的客人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按人头收钱讲究的是实惠,能填饱肚皮就行,更适合普通的,手里有点余钱的百姓。按份收钱,那买的是服务,是舒服,是店里的就餐环境,这样的店当然更适合有钱人。换成李掌柜您,如果是您一个人吃饭,您去普通的铺子吃就成,反正便宜也方便。可您要是带着家人呢?或者请客人或者朋友吃饭呢?您愿意和一群脚夫扛包的挤在一起吃吃喝喝吗?” “当然不愿意。”李掌柜又不是个傻子,他做了十几年的掌柜,岂会看不清这里面的道道。 陆飖歌继续说道:“是吧,同样是水煮花生,码头上五文钱可以买一碗,可来福顺的水煮花生为什么卖二十六文一碟?客人吃来福顺的花生,可能为的是店里的就餐环境,也可能是为了店里招牌够响亮,还可能是因为坐在店里一碟水煮花生一壶茶,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消息。总不能说是客人人傻钱多,分不清贵贱,就喜欢被骗吧!” “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啊!” 李掌柜说完自己忍不住又笑了,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看的通透。 “李伯伯的这三家店都临水,又靠着码头,来往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船商。如果,能在李伯伯的店里得到他们有用的消息,那么,客商到了码头会不会第一件事就想到进李伯伯的店?哪怕不吃饭,来坐一坐,说不定也能得到有用的消息呢。” 至于店里的装修,怎么样让客人做到满意而来,满意而归,她是绝对不会在此刻多言的。 实在是,没必要。 李掌柜不愧为生意人,陆飖歌这话一说他就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好,好啊!” 他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晃了晃。 溅出来的茶水烫到了手,李掌柜才醒转过来,冲着陆全有些心虚地笑道:“陆兄弟莫怪,是我失礼啦。” “不碍的,不碍的。” 陆全慌忙摆手,他是个粗人,听不懂小四他们说的这些,只能在一旁倒倒茶水什么的。 “陆兄弟,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已经是李掌柜第n次从心里发出的感叹,可惜他没有啊! 真是让人无端地平添了几分惆怅! (本章完) 第87章:卖地 “我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回。” 略微一犹豫,李掌柜还说说出了自己现在为难纠结的地方,“可惜现在这酒楼买下来却不能营业,好似我看着金娃娃不能挣,实在是让人心焦啊!” 陆飖歌建议道:“李伯伯不是要回扬州吗?既然李伯伯回扬州,那不如先在扬州开一家店试试可行?” “行是行的,可是……” 扬州虽然离京城和淮城都不算远,可因为位置特殊,一时半会,起义军是到不了扬州去的。如果朝廷能挺住,扬州必定是安全的。如果起义军能赢,扬州不用打也是要归起义军的。这也是少东家为什么放弃好好的酒楼不要,要将这生意收拢回去的原因。 他在外面卖了三个酒楼,回扬州还能再开一家酒楼,凭着长鱼宴的热潮,生意绝对不会太差。 “李伯伯是不是没有银钱了?” “确实手头有些紧。” 如果不是陆小四让他倒卖了一批生丝,赚了一笔,单凭他一个掌柜的来福顺的这几家酒楼他可拿不下来。 看着李掌柜一脸的为难,陆全忙说道:“我家里还有些银子,大概能拿出三百两。” “不……不可……”李掌柜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全是如此一个实在人! 陆家能有多少银子他自然是知道些的,这三百两银子,其中两百五十两是李家卖了长鱼菜的菜谱银子,还有五十两约莫是李家这些日子卖长鱼卖鳝笼挣的,等于是李家全部的家产啊。 他买了三家酒楼,虽然算是倾尽家资,可全家吃喝用还是有些余钱的。 李家这银子要是给他,如果遇见些什么意外,可能连买米下锅的银钱都没有。 这银钱,无论如何他不能要。 陆全憨厚地劝:“李掌柜,你不是说以后开店给小四一成利,这银子就当是我们投进去的银钱。” 陆全也没想到,只是和小四媳妇来来福顺找李掌柜吃顿饭,李掌柜竟然就平白给了小四以后他所有酒楼的一成利。 人家一分钱不要你的,凭白给你一成利,这银子他拿的烫手啊! 他拿出三百两,就拿一成利,说到底也是占了大便宜的。 李掌柜还是拒绝:“陆老弟,心意我领了,可银子我是万万不能拿的。那一成利,是因为小四答应给我火锅的方子和配料,我心甘情愿给小四的。” 陆全:“那你就当是我借你的。” 李掌柜:“借我的也不行,你不是要买地建房嘛,先顾着你们自己。” 一个要借,一个不肯借。 借的人总不能硬将银子塞给对方。 最后,思来想去,李掌柜想起自己当初在蒋家坝买的一个小庄子:“我有一个小庄子,当初买来的时候也是花了点心血的。如果陆老弟想买庄子的话,我可以领你去看看。” 提起这个庄子,李掌柜是有些舍不得的。 庄子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几百两,这几年他又雇人开了十几亩田地出来,都养成了肥沃的良田。 他还花银钱开了灌水沟,做了路,还建了个小庄子,前后大院子,包括三个大仓库。 当初这个庄子最让他看中的地方是两边的荒地可以开垦,只是因为他心不在农田上,才没好好收拾,不然,也不至于庄子到他手里七八年了才开了十几亩地出来。 李掌柜卖地,即为了自己想去扬州开店,也是因为陆家在这个时候能借银子给他的心意。 那一个庄子,换成旁人,他是绝对不会卖的。 给陆家,他是愿意的。 陆全被李掌柜送出酒楼,走路都是飘的。 他也不明白,明明李掌柜前日找他,还是想让他家小四去做女婿的,怎么今日就变成了李掌柜要买下来福顺,与陆家分红呢? 而且,他们陆家还不用出一个铜钱。 也不对,他陆家可能还要受惠买下一个小庄子,从此过上有地有房的小日子! 出了酒楼李掌柜抱拳一礼:“陆老弟慢走,等我从扬州回来请你喝酒。” “一定一定。” 陆全慌忙还礼,晕晕乎乎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回走。 等走到快到野码头的河堤,陆全才停下脚步呆愣了半天,一直到日头从树荫下移过,晒到他的脑门上,才恍然醒悟。 自己这是痴傻了不成,有什么话应该回去问小四啊! 他家的小四,那是连李掌柜都心生羡慕想要讨回去的孩子,竟然落到了他家。 这是他家的福气啊,多好的孩子,没料到会落在他家受罪。 来福顺的酒店在七月下旬关门闭锁,遣散了店里原本的掌勺和伙计。 听说来福顺的李掌柜要带着全家回扬州去。 听说来福顺关门了,但是店被李掌柜买下。 听说李掌柜去了扬州等过完中秋后,还会回来继续开店。 听说…… 这些消息,都是那些在李掌柜店里做活的伙计传出来的。 来福顺关店的时候,李掌柜给店里的伙计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 说是暂时歇业,等秋后再过来。 到时候他回来开店,如果这些伙计还愿意回来,李掌柜双手欢迎。 原本,店里掌勺的三个师傅也是应该多拿一月的工钱,等着李掌柜回来的。 可听说来福顺要关门,店里的三个掌勺师傅就被其它的店铺高价给挖走了。 三个掌勺师傅要走,李掌柜也没挽留,而是一如既往地给三个师傅多发了一份工钱。 店里会做长鱼宴的师傅陶山,来挖他的酒楼给的工钱涨了一倍多。 可惜的是,陶山是东家派来的,李掌柜要回扬州,陶山也是要跟着回扬州的。 如果不是李掌柜盘下了东家的店铺,回扬州,陶山是高升,李掌柜很可能就不如两个月前还是个小伙计的陶山得东家的重用。 好在,现在的李掌柜有了自己的酒楼,也是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的人。 也不知道中秋过后,李掌柜什么时候才能来蒋家坝将酒楼继续开起来。 到时候,店里的掌勺师傅都走了,李掌柜再开酒楼掌勺师傅从哪里请,会不会和从前一样的手艺好。 如果师傅请不到好的,李掌柜的酒楼还能和从前的来福顺一样红火吗? 这些问题,如洪湖边的风,吹过之后又回归了平静,再无波澜。 (本章完) 第88章:旧衣 “小四,起床啦。” 一早,陆小鲤就来掀陆飖歌的被子。 这两日小四一直在写写画画,大家都知道她要去私塾,也没多问。 昨日傍晚时分,李掌柜派了两个伙计,挑了满满四箩筐的东西送到了陆家船上。 等小伙计走后,整理东西,陆家母女就忙乎到小半夜,才算将所有的学分门别类整理出个大概。 “二姐。” 陆飖歌睡眼朦胧地看着跪坐在面前的陆小鲤,“大早上的,你又要干嘛……” 就不能再让她多睡一会? “还早?” 陆小鲤尖着嗓子叫嚷起来,“你看看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 全家,就陆小四喜欢睡懒觉,就连小五都比她起的早。 别说全家,就整个野码头,她也没见过谁家的孩子像她家小四这么爱睡懒觉的。 “别叫,别叫……” 陆飖歌拖着薄被盖住眼睛,“我缓一缓就起啊,求求你啦,我的好二姐。” 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哦,吃没好的吃,住没好的住,睡个懒觉都不成。 她现在只想一头睡不醒,再睁眼已经是在福利院的床上。 哪怕让她从头再读一遍书,再经历一次高考的厮杀,也好过在这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代吃苦受罪。 陆小鲤还想说,被进舱的陆小青一把扭住胳膊硬拽了出去:“小四睡觉你就让她睡,家里又没有什么事情,干嘛不许她睡觉?” 姐妹俩边说话边出了舱,留下陆飖歌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船舱里,蒙着头。 良久,陆小鱼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顺着薄被的缝隙塞进来一个温热的鸡蛋。 陆飖歌抓住鸡蛋,从被子里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哪来的?” “昨日李掌柜派人送来二十几个鸡蛋,娘早上煮了七个,一人一个大家都有。” 陆小鱼脸上都是欢喜的笑,“小四,你要不要起来看看,娘说要给李掌柜家备回礼,还不知道回什么呢。” 这下,陆飖歌彻底睡不着了。 李掌柜不但给陆家送了粮食、肉菜、干货,还有半竹筐的碗碟勺子,厨刀,铁锅铲,铁汤勺……李家洗干净整理好烫平整的旧衣,旧被褥…… 凡是陆家能用到的,从吃喝到厨房用的,再到身上穿的盖的,李家将家里不准备带走的东西,挑挑拣拣选好的几乎都送来了陆家。 这些东西,都是李家或者酒楼用剩下的,用旧的。 对于在福利院长大的陆飖歌,并没有觉得自家被李家慢待。 而惯穷苦日子的陆家人来说,更是感激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可都是好东西。 往年,穷苦人家手中略有余钱,去旧衣铺子买旧衣也是常事。 “他爹。李掌柜家的要回扬州,送来这些东西,我们也得回礼,可……” 邱氏在家里翻找了半日,最后只找出腌制的咸鱼、腌制流油的野鸭蛋、还有些晒好的野干菜、野茶。 这些东西,虽然看上去不少,可和李家送来的东西比,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陆飖歌看着抱着李家姑娘的旧衣裙,高兴的不知怎么是好的陆家三姐妹,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为难的邱氏。 这人情确实有些不大好还,主要还是家里没钱。 虽然这些日子家里也挣了些银钱,可他们家的那些银钱来的不易,买了贵重的回礼给李掌柜,李掌柜未必欢喜。 送什么回礼好呢? 既要不费钱,还要合心意! 好难。 陆飖歌吃了一个鸡蛋,喝了半碗野菜糊糊,趁着日头还不算热,悠闲地躺在船头树荫下,听着四周的蝉鸣。 邱氏在整理李家送来的锅碗瓢盆,陆小青姐妹三个刚刚将被褥叠好收起,现在坐在陆飖歌的旁边,正在将竹筐里的衣裙拿出来。 “这身袄子大姐可以穿的……” “这衣裙给小鱼刚好合适……” “这棉衣肯定是絮的新棉,摸在手里厚实又暖和,等冬日娘穿了这一身就不怕冷啦。” “李掌柜和爹身高差不多,就是比爹壮些,大姐,你看这几身衣服要不要给爹改一改再穿?” “不用,爹要做活,穿宽松些舒服。” 耳边是姐姐们叽叽喳喳说话声,陆飖歌闭着眼睛沉浸在这一片欢天喜地里。 李家都是闺女,没有适合陆飖歌和陆小五穿的衣服。 不过,这也难不倒陆家三姐妹。 李掌柜的旧衣还是可以改一两身给小四穿的,而小五还小,李家送来的旧衣里,挑两件小些的,改了给他穿也是可以的。 颜色鲜艳点也没事,反正小五也不会因为衣裤是女孩衣裙改出来的而拒绝。 “小鲤,你看看这花样子,可真好看。” “哇……这花样子好好看。” “应该是扬州那边的新样子吧,我在货郎摊子上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陆家三姐妹,拿着一沓花样子,看的是心花怒放。 陆飖歌侧头看了一眼,猛地翻身坐起,凑头去看:“这花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很普通嘛! “你不懂啦。”陆小鲤将手中的花样子往陆飖歌的面前递了递,“你看这花样子,上面的鸟雀画的多好,寓意也好。你再看这个,这是花开富贵图,这是……” 陆飖歌接过陆小鲤手中的花样子,又将剩下的几张拿起来细细看了看。 耳边是陆小鲤絮絮叨叨的声音:“李掌柜家的几个女儿可真好,还给我们送了花样子。我在货郎那里看过,普通的一张花样子就得五文钱一张呢。这么好的,不得更贵?可惜,这些花样子给我们也浪费了。我们家能有银钱做新衣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闲钱去买绣线。再说,这么好看的花样子,当然要绣在绸缎的衣裙上才好看……” 野码头的孩子能有衣穿就不错了,穿的还是粗布麻衣,什么时候能穿上如此软和的衣裙,还绣上这好看的花样子! 陆小鲤的话还没有说完,陆飖歌的眼睛却一亮。 她扭头冲着忙碌的邱氏喊道:“娘,我们给李家姐姐她们送些花样子吧。” 什么富贵吉祥的花样子,还能比她知道的多。 只要给她一支炭笔,她就能画出让李家姐姐们见都没见过的花样子。 这不比爹娘费尽脑筋,花钱送的礼要好? 对,还可以给李家姐姐们画几张衣裙的样子图,做不起新衣裙送人,画几个衣裙的样子送人也是行的。 陆飖歌不敢说保证自己的图样能让李家的姐姐们个个都满意,但是起码也能让她们足够惊艳了! (本章完) 第89章:看地 陆飖歌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 又翻出昨晚刚放好的炭笔和纸张,陆飖歌坐在船舱大半日没动。 到了下午,陆全来找她,说要和李掌柜去看地,她才想起,李掌柜说有一个小庄子要卖给他家的事情。 说是去看地,也只去了陆全夫妇和陆飖歌三人。 陆家姐妹花就算心急如焚,没有陆全和邱氏开口,也不敢提出去帮着看看。 “小四。” 陆小鲤先找到陆飖歌,塞给她一个熟鸡蛋,“你去仔细看看,回来和我们细细说说。” 这鸡蛋是早上邱氏煮的,陆小鲤没舍得吃,省下来现在便宜了陆小四。 陆飖歌接了鸡蛋,瞅了一眼舍不得的陆小鲤问道:“庄子不都那样,除了地就是几间房,难道还能看出个花来?” “哎呀,你是故意气我是不是?” 陆小鲤看着陆小四手里掂着的蛋,气得想掐人,“庄子当然和庄子不一样,地和地还不一样呢,说了你也不懂。” 要是能让我一起去看看才好。 “我不懂你还叫我细细看,我细细看地还是地,庄子还是庄子……” 陆飖歌还想气气陆小鲤,眼尾瞄到坐在船舱一直偷瞄着她们的陆小青和陆小鱼,不由一顿,“算了,要不我和爹说说,我们全家一起去看看吧。” 到底是给家里买地,让她们去看看也没什么。 “真……真的?” 陆小鲤高兴的和什么似的,深觉得自己这次鸡蛋没白给。 别说一个鸡蛋,以后再有让她不吃省给小四吃,她也愿意。 “我去问问爹娘啊,要是他们不许,你也别怪我。” 陆飖歌说着把手里鸡蛋又塞给了陆小鲤,“这蛋你吃了吧,看你瘦的,黄皮寡肉的一点都不好看。” “你!” 陆小鲤气的拿起鸡蛋就想砸她,想想又舍不得,只能忍住好声好气地哄她,“行了,我吃了还不行,你快去问,快去呀。” 陆飖歌出马,邱氏和陆全自然是答应的。 买地买房是喜事,全家一起去当然最好。 李掌柜说的地并不在蒋家坝附近,而是在小吴庄和赵庄之间,靠近一处叫快活岭的地方。离蒋家坝步行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要是架船从洪湖绕还要略快些。如果从内河道划船走,到蒋家坝也就小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这地方,属实不算远。 还僻静,离闸口远,离村庄远,远远看去,不过是一大片荒废的野林子,谁也想不到林子后面还能藏着这么一个庄子,还有几十亩的肥田。 几十亩地连成一片,上面种的全部是稻米,此刻正是要丰收的季节,稻谷泛黄,远远看去一片金黄。 陆全和邱氏走进地里,手抚过垂头的稻谷,腿就开始打软。 这地,他们要买下来,以后也能种稻谷,到时候小四就不用吃个米口袋还要分给姐姐分给弟弟。 邱氏连小五都顾不上,塞给陆全就跟着三个闺女往院子里跑。 前前后后,所有的房间看了一遍还不过瘾,又拉着陆飖歌一间一间地看,连里面剩下来的旧家具都觉得喜欢。 这九间屋子,是按正屋四间,东灶房两间建成。最后面,还有三间宽敞的库房,是留着存储粮食用的。 正屋,进门堂屋,进门东西各一间。连着东屋还有一间东厢房,不过是从走廊开的门,并不从东屋进出。 东边灶房是灶房和饭厅,灶房和饭厅之间隔了半堵墙,另外半边就空着,连个门都不用装。灶房后还有个柴棚,堆着些凌乱的干枯树枝。 这房子,就是建在邱氏的心坎上的呀。 仔仔细细看了房,邱氏又被陆全喊去看地。 李掌柜带着陆全和邱氏将几十亩地,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 “当初这地也是我捡漏捡来的,是我一个在蒋家坝开饭馆的老乡要回扬州才卖给我的” 这片地算是李掌柜这几年在蒋家坝置下的唯一产业,不是和陆家有缘,不是他想去扬州先把陆小四说的什么火锅店开起来,他是舍不得卖这一片地的。 “他卖给我的时候是四十九亩地,一亩地11两卖与我的。后来我又新开了十来亩地,一共是六十二亩。庄子是我买了地后建的,也没几年,花了四十多两。如今世道有些乱,这地我也不能卖你贵,就算个整,十两一亩地,总共六百二十两银子。这庄子就算四十两,一共是六百六十两银子。陆老弟,你看可成。” “成成成……”这么便宜,陆全怎么能不成。 见陆全说成,李掌柜并没有急着要定下来:“那我去旁边看看,你和弟妹再商议商议。” 商议是要商议的,陆全现在心里就像揣了一团火,烧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纠在了一起。 六十二亩的水田,连着一片荒地,加一处还算大的院子。 房屋加库房就有十二间,更不要说前后院子,猪圈鸡圈牲口棚,再加上门口一个很大的晒场。 六百多两的银子,陆家就算砸锅卖铁也是拿不出来的。 可这地,这庄子,实在是太好了。 十两银子一亩地,就算现在人心浮动,也是没人卖的,更不要说这么大一片,还是连在一起的。 还有这庄子,这大大小小十几间房子,加上李掌柜留下的家具,别说四十两,就算八十两也值啊。 李掌柜卖这个庄子给他们家,等于亏了百十两都多啊! 陆全苦巴巴地看着媳妇“小青她娘,这庄子是好,可我们家银子不大够。” 那日,李掌柜说要卖庄子给他们家,陆全和邱氏就将家里的银钱都凑出来了。 长鱼菜二百五十两,董家一百两,卖长鱼和鳝笼这两个月,陆家又攒了二百两不到,加上丁家送来的卤肥肠的一成利,刚好凑够两百两。 现在,他们手里刨去零碎的铜钱,能拿出来的有五百五十两银子,还差七十两。 “爹,我那不是还有两百两,您拿去,再买头牛,置办个牛车。我们家这么多地,没个牛耕地,得种到猴年马月。” 听陆小四提起她那二百两,陆全立刻不愿意了:“那怎么行。” 家里挣的银钱大头可都是小四挣的,他全部拿出来用已经有些不安了。 再将小四的救命银子花了,他这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怎么不行啊。” 陆飖歌最不能不理解陆全和邱氏的坚持是什么,二百两银子而已,总不能为缺的几十两不买地吧。 这次可是李掌柜特意给他们家实惠,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本章完) 第90章:收粮 别说陆全不同意,就连邱氏也不同意:“那是你的救命银子,说不能动就不能动。” 当时小四送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吊着,那两百两银子就是人家留了给小四救命用的。 虽然说后来没用到,可陆全两口子早商议好,这银子不到小四成人绝对不能动,除非拿出来给小四救命。 陆飖歌无奈:“那这地就不买了?” “买。”陆全揣手手蹲下来,半天才吭哧吭哧道,“要不,我问大家伙借些?” 这段时期,野码头几家跟着陆家卖鳝笼卖长鱼都挣了些银子,一家借十两肯定是有的,就是吧,这借银子,他不大好意思开口。 邱氏不同意:“大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那么好借。” 何况,现在鳝笼生意也要停了,来福顺关店,长鱼生意也做不了。 大家手里那点银子可都要留着保命呢! 陆飖歌脑子一转:“要不,分几亩地给他们哪一家。” 陆全和邱氏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陆飖歌,异口同声道:“对呀,分几亩出去给他们不就行了。” 不过,这地分给谁家呢? 都是一起在野码头混生活的兄弟,患寡不患均,分谁都不合适啊! 这么好的地,这么低的价格,谁家不想要啊。 陆全可以肯定,只要他开口说有地买,这几家得抢疯了。 陆家几口人坐下来商量了半天,最后定下,一家三亩地,六家十八亩,剩下的四十四亩地陆家留着。 三亩地和陆家的四十四亩比,可能确实不够多,可也不算少。 起码,他们现在想买到如此肥沃且便宜的田地是没有的。 再加上陆家庄子旁边的荒地是可以开荒还可以建房的,开荒后三年免税,三年后就是自己手里的地,人勤地不懒,不要几年,荒地也就能养成良田。建房就更省事,只要去镇上办个手续,一亩宅基地只要三两银子。 这样,大家的地有了,手里还能有些余钱再建几家房子,也算是上岸落了根。 这事,陆家商议好,也得和李掌柜说一声。 听陆全说想分出十八亩给野码头的另外六家,李掌柜愣住了:“陆兄弟,是不是银钱不够凑手,不够你就开口,差多少先欠着,等有了再给我。” 之前是陆全拿了三百两要借给李掌柜,现在轮到李掌柜要借钱给陆家了! “不,不用。” 陆全憨厚地搓着手,将家里商量好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一家子住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大安心不是。野码头的几家原本就是和我一个村子出来的,这几年我们在野码头住着,互相也没少帮衬。我就想,就想要不挪十几亩地出来,让他们几家分分,大家伙还能住在一块。” 李掌柜原本卖地就是送陆家的好,现在陆家愿意分出地来,他自然不会阻拦:“这样也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住一起,也能互相帮衬着点。” 听李掌柜答应,陆全的立刻喜笑颜开:“那我回去和大家伙商议商议?” “行,那你们就回去商议商议,他们要是没意见,明日我们就去镇上把地契给办了。”李掌柜想了想又问道,“这地里的粮食,你要还是不要,你要是愿意收,我就不找人收了,折价算给你们,也省得你们还要买粮。你要是不要,我就等粮食收了再给你们地。” 地是卖给陆全的,但是地里即将要收的粮食是肯定不能随地一起卖了的。 李掌柜之所以愿意让陆全收粮,一是他时间有些紧,不想在蒋家坝耽搁,二是也算给陆家点便利,让陆家自己收,多少还能再赚点口粮。 没等陆全和邱氏商议,陆飖歌立刻抢先开了口:“爹,我们家收吧。” 开玩笑,这可是白花花的米,她想吃白米饭可想了很久。 再说,现在有钱买粮也不能多买,买多了还不够人防备的。她家要是把这几十亩地的粮食收上来,交了税,余下的这一整年估计也不怕饿肚子。 “可是……” 陆全还是有些犹豫,那可是稻谷,出的是精米,他家能吃饱就不错了,难道还能拿这精米当口粮吃。 陆飖歌立刻拉着陆全的袖子撒娇:“爹,你就答应把,我不想吃糙米了,我想吃白米饭喝黏粥。” 为了一口吃的,这次她是脸都不要了。 邱氏见陆全还在犹豫,忙狠狠拽了他衣袖一把:“她爹,这粮食我们收,也让孩子们吃口好的。” 如果是别的孩子要说吃白米饭喝黏粥,邱氏非大耳刮子抽她不可。 都飘成啥样了,能填饱肚子都谢天谢地了,还吃白米饭喝黏粥。 做梦更实在。 可说这话的是小四,邱氏心疼都来不及呢。 人家陆庄主家几千倾地,一年得收多少粮食,别说天天吃白米饭喝黏粥,就是吃一碗倒十碗,人家陆庄主也养得起这闺女。 他们家是因为小四才有了银钱买地买房,还不能给孩子吃口好的。 吃,有了这么多地,以后又不是吃不起。 听邱氏说要了,陆全忙点头:“那,这粮就我们收,我们有的是力气,都不用雇人。” 就野码头的这几家,只要他出粮,都不用他管,大家伙就能将所有的粮食一粒不剩的给他收上来。 他自觉自己脑子笨,没邱氏聪慧,所以家里大事小事他都是听邱氏的。 听媳妇的,总没错。 不过,他想想,也不是不行。 那可是稻谷,就算以后舍不得吃,拿去粮店换糙米换陈粮也是成的。 再说,李掌柜月底就要回扬州,这稻谷要到中秋左右才能收割,总不能让李掌柜全家不走,在这里等着。 李掌柜收了也是卖,他们收了不留口粮也能卖。 最多他多吃点辛苦,粮食自己收,这粮不就余出来了。 定好要买地,陆全又撑船领着一家老小往野码头赶。 他陆全也要买地买房了啊,陆全此刻恨不得撑船带着全家去观音庙的那块荒滩,先给他葬身水底的爹娘和列祖列宗磕几个头。 祖宗们哎,他陆全出息了,有几十亩地啦。 (本章完) 第91章:分地 “买地?” 张三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陆老弟,你说的地,真的要卖给我们?” 这些日子大家伙手里攒了点钱,就没有不想买地的。可地是百姓的命,谁舍得卖命。 “是的。”陆全笑的有些憨厚:“李掌柜这个庄子刚好有几十亩地,说好了卖给我们,我想着大家伙一起也有个照应不是。” 张三哥瞪着一双牛眼,连话都不会说了。 一旁的李四喜毫不犹豫:“买买买,别说三亩地,就是一家一亩我也要啊。买了地,我们就能去岸上建房啦。” 马家:“对,我们家也要。那可是水田,才十两一亩,这是占了大便宜了!” 陈家:“我家也要,三亩三十两,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拿银子去。” 没有一家说不要这地的,陈奶奶听说陆家要分出十八亩地给他们六家,激动的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们家终于要买地,以后等建了房就能给平安娶媳妇,也能给摇摇说个好婆家。 就算她死了,也有脸去见地下的老头子和儿子儿媳。 一家三亩地,不管人口多少,就算不够一家子嚼用,也算落了个窝,总比常年在水上漂着强。 如果是春天的时候,这几家是连饭都吃不上的。 幸亏这段时间跟着陆全做鳝笼,卖长鱼确实都挣下了一笔钱,多了不敢说,每家三亩地还是能买的起的。现在陆家都把路给铺好了,他们怎么能不愿意。 有地,以后就会有房,而他们的子孙就不会像他们一样窝在这小小的渔船里。 也有人问,为什么几十亩地,一家只分三亩。 特别是人口多的马家,他家人口多,壮劳力也多,又是三兄弟住一起,一家三亩到他们家等于兄弟三人一人才分得一亩地。 马二婶推了自己男人一把,马老二无奈地上前问道:“陆大哥,我家兄弟多,你看能不能多卖两亩地给我们家。” 这话问出口,有几家手里还有余钱的立刻瞪大了眼睛。 要是马家能多买两亩,他们是不是也行。 这事,陆家早就商议好了,陆全涨红了脸还没开口拒绝,邱氏先开了口:“大家伙想多些田地,也不是不行……” 她话还没有说完,顿时有两三家就急了,其中一家急忙插口打断她的话:“那我家呢,我家也想多买两亩。” 深怕自己说慢了,这两亩地就被别人家抢了。 “我家,我家也想多买一亩行吗。” “还有我家,我家能多买两亩,不,一亩半也成。” 说话都是家里人手足,手里挣的银钱也多的几家。 可以说,野码头除了陈奶奶家人少挣的少,陆家不算其中,另外五家这两个月编鳝笼卖长鱼都挣了多于三十两的银子。 银子多了,就想多买地,一点问题都没有。 房子可以以后再建,住船上住窝棚都住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住几年,可地却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邱氏看着七嘴八舌闹嚷嚷的大家伙,面上是浅浅的笑:“我也不瞒大家伙,这些地原本就是李掌柜给我们家的。可能你们不知道,来福顺的长鱼菜就是我做的,因为这方子,李掌柜才把这庄子抵给我家的。” “庄子已经说好给我家了,我家还能嫌地多?就是我家小青他爹心善,想着大家伙这么多年一起风里来雨里去,我家有地,也是希望大家伙能在一起,以后彼此有个照应。” 来福顺的长鱼菜野码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因为他们家的长鱼可都是卖给来福顺的。 可这长鱼菜是邱氏给的方子大家伙不知道,闻言才恍然大悟,难怪陆家有钱买庄子,这是来福顺将庄子换了长鱼菜的方子啊! 想明白了,大家伙的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马老三立刻接口道:“那是,我们七家原本就是一个村子里的,在野码头这边都住这么多年了,那不和亲兄弟一样。” 李四喜跟着点头:“是啊,我们七家,亲兄弟也没这么好的情分。” “既然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是。”邱氏脸上还是浅浅的笑,语气却略微有些拔高:“这地,我家既然能一家得,为什么要分给大家伙一家三亩地,还不是因为陆全他讲情讲义,想着大家伙都能有地种口吃的,有地方先把家给安了。我要是卖给你家五亩,卖给他家三亩,现在大家伙手里银钱不多不说啥,可等以后了难保没人不觉得当初我们偏心。” 立刻有人讪讪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怎么说这种话呢。” 邱氏声音微微放缓:“我知道大家伙不会,可一家分三亩地也是我们两口子商量好的。大家在野码头住了这些年,对于我们家来说。每一家都是一样的,都是我们家的亲人,所以才准备一家分出三亩地来,只有这样才能算不偏不倚。你们没去看过地,不知道那庄子周围都是无主的荒地,那些可都是可以开出来。大家伙只要勤快些,一年开个两三亩地总没有问题。人手多的,就多开,人手少的就少开,这是凭力气吃饭的,开多开少,谁也怪不到我家不是。” “是,是,是,怎么能怪你们家,我们大家伙谢你们还来不及呢。”马老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就是,就是听说有地,就想多买些,没想太多。” 一旁的马老三也跟着点头“就是,我们大家伙都是承你们家情的,要不是你们分我们这地,我们还不知道哪一天能买上地呢。” 闻言邱氏还是有些不快:“大家伙知道就好,不然到时候因为买多买少闹的不愉快,我们还不如不拿出这地来卖给大家伙,省得到时候好心办坏事落个埋怨。” 大家伙立刻一起出声:“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不是那没良心的人。” 话虽然说开了,气氛却一时却有些凝滞起来。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水田,才十两银子一亩,这么便宜,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谁手里有银子不想趁机多买一两亩。 这段日子大家伙手里有了银钱也不是没出去看过地,好的地买不到不说,就算有,也贵的离谱。虽然说一亩水田的价钱是十二两一亩,可真要卖地的也没几个是按这个价钱卖的,年景好的时候最高的一亩水田卖到了十四两,还是卖给了族人,根本轮不到他们。 现在,能十两银子买到一亩地,只要能拿出这银子的,谁家不想多买地。 不想的都是傻子。 (本章完) 第92章:心思 陆家得了一个庄子,现在要把地分出十几亩给野码头的六家。 这六家也各有心思,大部分手里能有余钱的,都想多买个一两亩。 其实,一家多买个一两亩,六家也不过是多个十来亩地,陆家不是分不出。 可就算能分出,陆全和邱氏也是不愿的。 这地,陆全和邱氏早已经分的好好的。 手里的四十四亩地,等小青三姐妹出嫁的时候各陪嫁三亩地。有这三亩地,三姐妹的婆家日子好,就是锦上添花,如果日子一般,也算多些嚼用。 女子,有嫁妆田产在婆家也有了行事的底气。 剩下的三十五亩到时候就让小四和小五俩分,三十五亩不多,却也不算少。 他们还年轻,荒地以后最少还能开个十几二十亩。再加上之前的三十五亩,他俩一人最少也能分个二十多亩。 小五不管有没有出息,有这二十多亩地,娶个媳妇是没问题了。 小四自小就聪慧,日后必定不凡。就算小四至此墨守成规,有李掌柜那边的两成分成,再有二十多亩地,以后嫁人,再加上他们多挣些陪嫁银子,也能过上好日子。 这都是陆全夫妇半夜睡不着,一点一点商议出来的。 家里的好日子都是小四带来的,小四得的多自然是没错的。 小青姐三个是看着小四如何帮着家里起来的,她们自然不会和小四争。 小五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只要她们教的好,小五也不会和小四争的。 现在,有人想分他家的地,就等于想分他家小四的家产,这事陆全和邱氏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眼见陆全和邱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站在一旁的陈奶奶都有些忍不住了:“大家都别吵吵,听我老婆子说几句。” 陈奶奶是野码头七家辈分最高的老人,平日里性子和蔼,讲情讲理,平日里大家不管大事小事都喜欢找陈奶奶说道说道。 听见陈奶奶开口,原本闹哄哄的众人立刻禁了声。 陈奶奶轻咳了一声,站到了邱氏身边,她抓住邱氏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婶子知道你们两口子能把这地分出来给大家伙各一份,是想着我们大家伙的好。我呐,就倚老卖老,这次厚着脸皮担下你这人情。” 邱氏忙说道:“婶子,你说啥呢,这地虽然是李掌柜允了我们家的,可我们也不能自己有地有房,还看着大家伙在水上漂着。” “这话没错,可我们不能大家伙也不能因为你们两口子讲情义,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事不是这么办的。” 陈奶奶一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将原本吵吵想多买地的几家都有些面子上过不去。 马二婶张嘴想反驳,被马老二狠狠拽了一把,才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至于其他人,陈奶奶看着大家表情各异也不介意,依然和风细雨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地一家三亩不按人口只论户头,论理是我家是占了大便宜的。我家人口少,不像马家张家他们家人多。人多人少都买三亩,大家伙肯定觉得是我陈家占了大便宜。我知道,这次是陆大侄子偏心我老婆子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照顾着我呢。这情我记住,也让我家平安和摇摇记着。我家平安和摇摇还小,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没几年活头了,能给他们兄妹俩留三亩地,我就是死,也闭眼了。” 邱氏忙道:“婶子,说什么呢,你啊必定长命百岁,到时候平安还指望着你给他带孩子呢。” “我要是能看着平安给我生重孙子,那我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陈奶奶眼中含着泪,看向大家伙,“你们啊,也别觉得买多买少心里不得劲。人不能丧了良心,这地陆全分给我们就是我们大家伙占了他陆家的便宜。不说现在水田根本买不到,就这十两银子一亩地,就比平常的价格足足便宜二两,我家一家就占人家陆全家六两银子的便宜。怎么,一家占六两银子的便宜你们还嫌少啊?你们想过这两个月挣的银子是怎么来的?你们是不是没打听过,外面的水田是卖多少钱一亩?” 见众人都低下头,默默无语。 陈奶奶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你们说,陆全为什么要分地给我们大家伙,还不是因为他们两口子心善。想着大家伙住在一起,以后子生孙,孙生子,代代相传,我们这七家也能变成大庄子。只要我们七家抱团在一起,周围的庄子就不敢随意来欺负我们。” “婶子,还是您老这话说的对。难怪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这几家,就是没个老的,连个主心骨都没有,没您老看得明白透彻啊!”张三哥笑着拍了拍陆全的肩膀:“陆老弟,这次我张三承你的情。要不是你带着我们大家伙编鳝笼抓长鱼,别说买三亩地,就是一亩地我也买不起。不瞒你说,我家啊这两个月也攒了三四十两银子,这要是换在从前我想都不敢想啊。这银子买三亩地刚好,还能余几两银子给孩子们盖个屋子遮风挡雨。陆老弟你不是说还有荒地吗,到时候我家三个小子,以后就让他们自己去开荒种地娶媳妇去。” 陆全忙道:“这不用愁,你家三个小子都是能干的,到时候开个几十亩地,养几年就都是良田了。” “对。”张三大掌一拍,爽朗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就回去拿银子,陆老弟你到时候可要把我家的地和你家分在一起。我家三个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力气还是有一把的。靠一起,让他们给你帮把手还是行的。” 听张三这么说,大家立刻慌了,忙喊道:“我也回去拿银子,我家三亩地可不能给我分到边边上。”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了,陆全忙道:“银子都别忙着拿,我和李掌柜说好了,明日再看去镇上办理田契。今日大家伙先去看看地,买不买地,也得先看看地好不好不是。” 听说能去看地,一群人连饭也不吃,都想着去看看。 那可是家里要花几十两银子买的地,不去看看怎么放下心来。 最后,还是张三开了口,让大家伙一家出一个当家的,撑一条船去。 这时节,眼看着粮食就要进仓,大家伙冒冒失失一大群人去看地,落进有心人眼里,半道被截胡就麻烦了。 毕竟李掌柜这地卖的可真是便宜。 (本章完) 第93章:心动 陆全撑着船还没有拐进河道,就看见河道两边墨绿色的稻田连成了片。 一阵风吹过,沉甸甸的稻穗,整齐的苗秆,稻浪翻滚,此起彼伏,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 还有一个月左右秋收,今年风调雨顺田地里的稻谷已经灌满了浆,长势正足。 看上去,就是一个丰收在望的季节。 等船进入河道,有那稻谷沉甸甸地垂着头,落在了河道两边,让人忍不住心动,想伸手薅一把。 “陆全,你买的地就在这一片吗?” 见陆全点头,大家越发欢欣鼓舞,他们买地了,还买的蒋家坝地势最好的地,能不高兴吗。 原本的惶恐不安都被眼前的田地里的景色给吸引,纷纷幻想着等他们买了地,秋天就能种麦子,等明年端午前后收了麦子就能插秧。 到时候想吃白面吃白面,想吃大米饭吃大米饭。 自己家地里种的,再不济一顿饺子一顿饱饭还是舍得的。 “这么好的地方,李掌柜怎么舍得这么便宜就卖的?” “陆兄弟不是说了嘛,嫂子做的长鱼菜方子换的。你知道来福顺的长鱼菜卖多少钱一盘吗?” “多少啊?” “听说那道叫什么蝴蝶整整二两银子一盘,一盘菜能要几条长鱼。我还听说,来福顺的长鱼宴就八道长鱼菜,你想想,一道菜二两银子,八道长鱼菜得挣多少银子?” “啧啧啧,二两银子?那得吃的是龙肝凤胆啊!” “龙肝凤胆也不值二两银子一盘子,难怪连庄子都舍得卖给陆家。咱们这是沾了陆兄弟的光啊,换了别人,别说十两银子一亩地卖给我们,就是十二两十三两也未必舍得卖啊。” “那是,我可告诉你吧,这边的地最便宜的也得十二三两一亩,大前年收成好,李家庄李老财家的地卖给他兄弟还买十三两一亩呢。” 一群人说说笑笑,顺着河道一路向北,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陆全指着一片稻田说道:“到了,就这里。” 陆家的船就停在河道上,河堤边随便找棵杂树栓上绳子,这船就跑不掉。 大家你拽我一把,我拖你一把,纷纷爬上岸。 等上岸了才发现,他们这片地和别家的地是不相连的。 说是不相连也不对,靠南这一边中间多了一条灌水渠,渠道不宽不窄,行船是不能够,却便于浇灌。 这条灌水渠是李掌柜买下后自己花了工钱找人挖的,因为有这条渠道在,就和旁边的地没有了牵扯。 靠北的这边同样一条灌水渠,过去是一大片地势略高的缓坡,因为没有人开垦,上面长满了野草杂树。 这边缓坡是洪湖的河堤,因为不是主要河道,河堤并不算高,就算涨水发水,也淹不到这一片。 爬上缓坡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洪湖,因为已经入了秋,河水下跌,大片的河滩裸露在外面,上面同样长满了野草。 李掌柜卖给陆全的庄子,恰好就在洪湖甩头的地方,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小,水田加上高高低低的荒地,一两百亩地是肯定有的。 这一处离蒋家坝近,离闸口更近,却因为有这一大片的防风林阻挡,再加上大片的农田和弯曲的河道,竟然成了一个幽静的不引人注目的好地方。 这地,陆全领着另外六家人仔仔细细看了。 看着地里金黄的稻谷,看着整整齐齐的田块,看着周围还没有开出来的荒地。 只要看了的人,就没有不动心的。 这是他们梦中的情田啊,没有比这地方更适合他们七家居住的地了。 所有人,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以后,他们也有地有房,再也不是别人嘴里的又腥又脏的臭打渔的。 最让他们心动的是靠近防风林的那一大片荒地,荒地好啊,荒地便宜,荒地可以建房,也可以开垦出来种庄稼。 就算地势偏高,不适合种植稻谷,种植大豆花生苞谷也算是给家里添了口粮。 大家绕着田埂走了一圈,看了所有的地块。 原本,大家还想在心里选出个好孬来,到时候,自己家分地的时候好心里有数。 那好地必须得分点,那孬地也不能只给一家。 可这一圈走下来,大家伙发现,所有的地都是好地,包括李掌柜新开的十几亩地,都是肥沃的良田。 李四喜先按捺不住地问道:“陆大哥,你说给我们家分的地在哪?” 这事陆全和邱氏早商量过,他指着面前地乐呵呵地问道:“你想要那一块?” “我……” 这个问题为难住的不是李四喜,而是大家伙。 地都是好地,他们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挑那一块好。 “我和小青娘商量过了,我家的地就靠南边这一片,连成片好收割也好放水排水。” 陆全又指向北边靠近缓坡的地:“这边就给你们六家分,到时候你们开荒的时候就在自己家地头往北开,这样每家的地就能连成片。至于地段,反正都一样,到时候大家抓阄,谁家抓到哪块地就哪块地。” 陆全的话,无一人反对。 地都是好地,两边连着河道又有一道灌水渠,进水排水都不用从别人家地过。 不过是靠近河道的多走几步路,靠近庄子的防着点牲口 李四喜当时就一屁股坐在靠北的地头,抱着地里刚灌浆的稻谷不肯走了。 “我不走了,今晚我就睡这地里。” “看你出息。”张三哥去拽李四喜,一个踉跄,自己也坐在了田埂上,垂下的稻穗恰好就倒挂在他的头顶。他仰头,看着沉甸甸的稻穗,眼眶微红,“这地,以后就是我们的啦。” “是啊,这地以后就是我们的啦!” 野码头的几个汉子,或蹲或坐,像小孩子一样,齐刷刷地一排蹲坐在田埂上。 只有陈家没有当家的男人,来的是还没有成年的陈平安。 他不好和一群叔叔伯伯们蹲在一起,就走开一些。走到另一条田埂上,才偷摸地蹲下来,学李叔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株稻子,喉头哽咽。 “爹,娘,爷……平安也买地了。都是能种稻谷的好地,不是以前我们家的那种只能种麦子种豆子的旱地。” “以后等我们建了房,就能将你们的牌位请进家,好好供奉啦。到时候,我一定抱着你们牌位走一走看一看,让你们看看我们家的地。” 野码头的人,第一次在蒋家坝有了地,有了归属感。 后来,这片外来杂姓人居住的地方,就被人称为小新庄。 (本章完) 第94章:真甜 陆全带着野码头的当家汉子去看地,邱氏被几个妇人围着,一遍一遍描述自己看到的农田样子。 原本,小鲤和小鱼还听的欢喜,等大家问的次数多了,她们听的不耐烦了,索性去凉棚下编鳝笼去。 陆家船尾的阴凉处,小青倒了碗热水,想想,又捻了点红糖放在里面。 这红糖还是上次丁大娘送的,有小半斤的模样。 邱氏舍不得吃,就把这红糖给了小青,让她们姐弟几个平日里甜甜嘴。 “小四喝水。” 陆飖歌接过碗,一口气喝干:“谢谢大姐,真甜。” 小青笑着接过碗,半蹲下身子,侧头看着陆小四拿炭笔在船板上写写画画。 通过这两个多月的练习,陆小青只要不着急的情况下,说话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结巴,做事也比以前大方了很多。 因为生活过的也比往日好,吃的饱,养出些许肉来,加上不用为生活奔波,整个人白净了不少,身材娉婷,有了少女的柔美。 再也不是那个黄瘦干枯,怕人害羞的小丫头了。 “你这画的什么?”陆小青探头看向陆飖歌手中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看了半天没看懂。 “我在算利息。” 陆飖歌将手中的炭笔丢在一旁,伸手进水桶里洗净手。 没有纸笔,她只能在船板上写写画画,然后再冲洗掉,虽然麻烦,却很省钱。 利息? 陆小青没听懂,不过小四经常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她已经习惯了也没多问。 陆飖歌洗干净手,盘腿坐在陆小青的对面问道:“大姐,你想不想挣钱?” “挣钱?” 陆小青的眼里有了轻微的落寂,“李掌柜过几日回扬州,鳝笼生意也要停了,去哪里挣钱?” 她很喜欢这两个月的生活,整个野码头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大家都忙着砍竹子,剖竹篾,编鳝笼,然后再装船一船一船运走。 随着船走,大家分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成串的铜钱。 而现在,听说红缨军要打过来,来福顺关了,李掌柜要回扬州,连鳝笼生意都不做了。 长长的河堤,那些凉棚还在,而凉棚下的人却都没了往日生动的眉眼。 “鳝笼生意本来就不能长久,我们不过占个先机。” 陆飖歌凑近陆小青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姐,你想不想做个能长久些的生意。” 起码能做个一年两年的,到时候挣到银钱了再说。 陆小青笑了起来:“想啊,就像鳝笼生意就挺好的。” 起码,日日都能见钱,编一个鳝笼就知道自己挣多少个铜钱,多好。 陆飖歌知道大姐不像二姐有野心,更不像小鱼对她是无条件的信任,直截了当问道:“你就说你想不想挣钱。” 这次陆小青毫不犹豫地回答:“想。” 谁不想挣钱啊,有钱多好,有钱就不用忍饥挨饿,就不用靠着喝热水来饱腹。 “那你去叫二姐和小鱼来,我们一起挣钱去。”陆飖歌顺手将木桶里洗手的水泼倒在船板上,将刚才用炭笔画的数字洗掉。 很快,陆小青带着小鲤和小鱼走到了船尾。 陆小鱼跑在最前面,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陆飖歌,到了陆飖歌的身边,立刻蹲下身子,热切地问道:“小四,你找我?” 身后,陆小鲤手里还抓着把竹篾,鳝笼生意不做了,别人都放了手,唯有她还坚持要把剩下的竹篾用完。 “小四,你又有什么事情啊,别耽误我编鳝笼。” 虽然鳝笼没人买了,可她编了能拿去下长鱼。到时候拿去码头卖,多一文好一文、 陆小青轻扯了陆小鲤一把,示意她蹲下身:“小四说,说一起挣钱。” “挣钱啊?”陆小鱼的眼睛越发亮了,连声音都清脆了不少,“小四,你要带我们挣钱吗?” 见小四笑眯眯地点头,陆小鲤一把将手中的鳝笼甩到一边,迫不及待地在陆飖歌面前蹲下:“小四,你又有新点子啦?” 陆小鱼微张着嘴,半天才慢吞吞地在姐姐们身边蹲下,看看大姐,又看看二姐,最后才慢悠悠地目光落在陆飖歌身上。 陆飖歌小脸起来,点点头:“嗯,大家的私房钱都拿出来吧,看看有多少本钱。” “我有二百八十六文,”陆小鱼毫不迟疑地就将自己的私房钱报了出来:“都在娘哪里呢,我现在去问娘要。” 陆飖歌拽住准备起身的陆小鱼:“不急,看看大姐二姐有多少。” “我有二两多银子。” 陆小青有多少银子,其实是每日都数的。不过怕自己记岔了,陆小青还是扭身进了船舱,拿出个装钱的粗布袋子出来,将里面的铜钱和银角子全部倒了出来:“我有二两银锭子,是爹换给我的,还有三十一个铜钱。”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陆小鲤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涨红了脸,半天才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我有二两八钱的银子,加二十二个铜板。” 陆小鱼年纪小,编鳝笼不行,只能帮着剖竹篾,小手划破了无数道口子,能攒到两百多文,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而陆小青和陆小鲤的钱,都是她们编鳝笼卖钱得了的。 之所以小鲤比小青多,是因为小鲤胆子大,偷摸去东滩下了两次鳝笼,卖长鱼得来的。 后来,因为邱氏不放心,看得紧,她才没捞着出去。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是姐妹几个中最有钱的一个。 “那就一人二两,我们四个搭伙做个买卖。” 听陆小四这么说,小鱼急了:“我,我没二两。” 陆飖歌掏出自己的钱袋:“我借你,以后挣了还我。” “哎。” 陆小鱼响亮地应了一声,给陆小四许诺,“到时候挣了银钱,我给也给你一成利。” 人家丁大娘和李掌柜都能给家里分利,她也可以的。 “行。” 陆飖歌也干脆,“那先这么着,我想想我们八两银子能做些啥。” 三姐妹将所有的银钱聚拢在陆飖歌的面前,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陆小鲤期期艾艾地问道:“小四,你真的有挣钱的法子了吗?” “嗯。” 陆飖歌掂了掂手中的银钱,“只要你们信我,我保证你们跟着我能挣大钱。” 陆小青和陆小鱼满眼的期待,只有陆小鲤没忍住,扭过头去。 小四确实会挣钱,不过她吹牛的本事要更厉害些! (本章完) 第95章:合住 野码头的七家买了地。 这消息就像风一样,在整个洪湖的渔家里传开了。 “哎,你知道吗?就野码头那几家买了地了。” “真的假的,现在的地可不好买,他们哪里来地买的?” “听说是来福顺的李掌柜要回扬州,他有个小庄子就卖给了野码头的七家。” “多小的庄子啊?他们七家日子过的还不如我们宽裕呢,买得起个庄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七家和李掌柜一起合伙做鳝笼生意,应该挣不老少的银钱呢。反正,地是买了,至于多大的庄子,我也没见着,不清楚。” “我也听说野码头那边招人编鳝笼,这鳝笼真这么挣钱?” “听说编一个鳝笼能得十文钱,那手快的,一人一天十多个没问题的。” “我的老天爷呀,一百多文呀,那现在他们还要人不?我也不要一天挣一百多文,能有个三五十文就满足了。比我打渔强多了。” “不要了,李掌柜要回扬州了,这鳝笼的生意这两日已经停了。听说野码头那边已经开始拆棚子准备搬家了。” “真不要人了?” “真不要了,我还能糊弄你,等明年再看吧,不是说李掌柜买下了来福顺酒楼。等明年他肯定回来,说不定到时候野码头那些人鳝笼的生意还能做起来。” “还要等到明年啊!这个冬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呢,家里现在挣的也就勉强够糊口。” “要我说,我们不如自己编,听说野码头的鳝笼运到扬州卖六十文一个。我们也不要六十文一个,五十四十文也行啊。” “别说五十四十,就是三十文我也编啊。那竹子又不值钱,一根竹子得编好几个鳝笼呢。” “那我们去找点竹子试试?” “试试就试试,又不要本钱,我在野码头可是编过鳝笼的。大不了卖不掉,我们自己去下长鱼。鳝笼不好卖,那长鱼总有人要的。” “说不定,等明年,我们也能像野码头那七家一样,运道好,买个小庄子呢!” “哈哈哈哈……那也说不准。” 一群汉子,原本还在羡慕野码头的七家渔民能买得起地,现在,这些人又兴致勃勃地去找竹园,准备买几根竹子回去试试能不能编鳝笼。 其实,在一个多月前,野码头的鳝笼生意刚有起色,就有些人在蒋家坝卖鳝笼。 不过野码头的鳝笼在李掌柜的运作下,都是送往扬州各地,并不在当地售卖,也就没起什么冲突。 现在的野码头,家家户户,忙着搬家,更加不会在意别人抢了他们的鳝笼的生意。 鳝笼原本就没有多少技术,是很容易学上手的东西,被别人学了去,是陆飖歌早已经预料到的事情。 她现在,就等着搬完家,开始和姐姐们单独做点小生意了。 七家人,只有陆家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屋里。 另外六家,却没有搬过来。 他们只买了地,还没有建房。 马上就要秋收,等秋收后建房也要一段日子,这些日子大家就依然住在船上。 不过是从野码头那里,将船又停到了快活岭这边。 好在这边靠近防风林,洪河的水恰好在这里转弯,他们六家就将船都停在了转弯处的一片水域里。 因为远离河道,背风又向阳,倒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小四,我们这几间房屋一家人也住不了那么多,要不……” 陆全犹豫了一刻还是继续说道:“要不让你张三叔他们几家也搬来,马上就入秋了,天气也会越发的寒凉……” 后面的话,陆全有些说不下去。 天气冷,窝棚和船舱都不适宜再住。可之前那么多年,他们几户不是一直住在那四处漏风的窝棚里,或者就是全家挤在一个船舱里。 怎么现在有地有房,反而就受不得寒冻了呢? 陆飖歌一脸的不解:“爹做主就好,这是爹的屋子,自然由爹安排,怎么想起问孩儿了?” “爹就是问问,怕你和大家住在一起不习惯。” “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我们当初在船上住着的时候,和张三叔他们几家,不一样也是挨着。” 陆飖歌还是很能理解陆全的心思的,往年没有办法,才在船上住着。 现在他有了房屋,一家人住的绰绰有余,还看着当初一起受苦的兄弟在船上受冻,心里必定是不忍的。而且,虽然说着六家都要建房。可有的是打算秋收后建,有的是打算明年春建。 秋收后建房的有张家马家李家,等明年春建的只有陈平安家。 陈平安也想秋后建,可他家老的老小的小的,没人掼土坯。只能等叔叔伯伯们家的房屋都建好了,再找人帮着他家把需要建房的土坯给掼出来,然后还要等晾干才能建房。 陆全初始是想让陈奶奶带着陈平安和陈摇摇住进来的,后来又一想,只让陈家人住进来也不大好,不如索性大方些,让几家都住进来。 等他们房子建好,再一家一家搬出去住。 “那回头等你张三叔他们从地里回来,我就和他们说。”小四不反对,陆全的心也放了下来。 船上人搬家也简单,就是把窝棚扒了,然后能收拾的往船上一扔,撑杆就走。 原本的野码头,除了留下些草木灰,还有人住过的痕迹,连一根草棍子都没留下。 这些人细着呢,那些在别人看来没用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有用的。包括一根树枝一根草,那都是能拿来引火的东西。 陆全因为当初买地来了几次,自己家的地都在东南角一片,早就去看过。今日过来,忙着收拾房屋,并没有去地里。而其余六家,也只当家的来看过田地,家里的妻儿老人还没见过,今日收了地,自然要带着家小去地里看看。 哪怕只有三亩地,那也是他们辛辛苦苦挣下来的。 这处宅院,只剩下陆全一家人进进出出 等另外六家心满意足地从地里回来,陆全已经差不多将房屋给安置好了。 房屋是他们家的,自然是他们家住在正屋。 正屋除了堂屋,就是东西两个房间,这三间他们家住。 他和邱氏并小五住东屋,小四和小青姐妹三住西屋。 连着东屋和西屋两头各有一间,是从走廊开的门,靠东屋的厢房留给陈摇摇和陈奶奶住。 陈奶奶是长者,也是几家人家中年龄最大的,和陆全夫妇隔墙而住,也不算失礼。 (本章完) 第96章:分屋 陆飖歌问道:“那其余几间五家够分吗?” 虽然她很想自己单独住一间,可今年怕是不成了。 陆全一时还没有想好,这些房间怎么分,一时犹豫:“你觉得怎么分呢?要不要给你单独弄个房间?” 陆飖歌虽然是个女孩子,可在外人眼里,她却是陆家的长子陆小四,是个男孩子。 这么大的男孩子,和姐姐们住一起其实已经是不合适的,不过当初在船上,几乎都是一家几口住在一起,哪里还有这些讲究。 “怕是不合适,我还是和大姐她们一起住吧,爹给我单独弄一张小床就行。” “怎么不合适?”陆全一时没明白,自己家的孩子,单独住一间怎么就不合适了呢? “如果李叔,陈奶奶他们说让平安哥,李坛坛李罐罐和我一起住,爹怎么说?” 陆全一愣,这他确实没想到,毕竟在大家眼里,小四可是个男娃娃。 “那就委屈你,先和姐姐们住着,等开了春,大家就要自己建房,到时候你住西屋,你姐姐他们搬到东厢房去。要不你住东厢,东厢大些。” 其实也不比东西屋大多少,就是大个走廊的宽度。 “都行,到时候让姐姐们挑。” 只要自己一间,陆飖歌其实无所谓那一间,反正以后张三叔他们搬出去后,家里的房子还是够住的。 “爹,既然要让大家都住进来,房间肯定不够。那就不按家庭为单位分,后面三个大仓库,分成男女通铺的那种,中间一间,就给男孩子们住。” 陆全思索了一下,也觉得这个方法很好。不然,就家里这些屋子,还是不够七户住的。 为什么陆飖歌会单独分出一间屋子给男孩子住,不给女孩子住?是因为,七家女孩子最多的就是陆家,三个闺女,然后就是陈摇摇,还有马家的马兰花。 而男孩子,从小到大,七家就有十好几个小子。 陆飖歌没有问过原因,不问她也能猜到。当初从洪水里逃出来的,几乎都是青壮,还有家里的男孩子。死去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女人,孩子,而孩子中也以女孩子居多。 后来,虽然大家从洪水里逃了出来,继续繁衍生息,陆陆续续也有女孩子出生。 可贫穷和饥寒,夺去了她们大多数人的性命。 能留下来的,是因为爹娘偏心而健康一些的男孩子。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越是穷困,越是容易战争频繁,越是战争频发,男孩子的存活率也就越大于女孩子。 一个小小的野码头是,各处乡野村庄是,包括那些住在城镇里,生活条件要略高于乡村的地方也是。 陆家能把房屋借给他们住,已经让其余的六户很是感恩戴德了。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挑刺,说不能一家一户住一间屋什么的。 这么大的房子,虽然是泥墙土屋,可屋顶却都是瓦盖的,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啊。 能在入秋后,住进这样的屋子,是他们所有人的梦想啊! 陈摇摇和陈奶奶能单独住一间,大部分人也没有意见。 陈奶奶的性子好,当初儿子媳妇拼了命也要将她救上船,可见这个老太太在儿子媳妇中的重要程度。 七家虽然不同姓不同宗,却因为有个这么大年龄的长者在,平日里有点什么小矛盾也会找陈奶奶评理。 陈奶奶慢声细语,总能让原本气得如斗鸡一般的两家人最后化干戈为玉帛。 就连嘴碎心眼小的李罐罐娘,在陈奶奶面前,也是乖顺的很。 可以说,如果没有陈奶奶,也没有现在七家这么团结。 唯一提出想法的是马兰花的二婶,她咧着一张大嘴,要笑不笑地推了马兰花一把:“兰花,你去和你摇摇睡,你们小姐俩不是关系最好吗?” 她是马兰花二叔后娶的媳妇,前年逃荒的时候,全家就剩下她和儿子。后来,就和马老二并成了一家,成家后还给马老三找了个媳妇,去年又给马家添了个孙子。 马二婶约莫觉得自己就是马家的大功臣,对马兰花姐弟是呼来喝去,平日里就连马老大都要让她三分。 马兰花被二婶一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还是马兰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衣服抓住,才没有摔倒。 就这样,马兰花身上那千疮百孔的衣服,还是在肩头被马兰头给扯破了一大块。 半大的姑娘,再过两年就能说亲,衣服被扯了一大块,一张瘦巴巴的脸立刻窘迫的通红。 马老大上手在马兰头的脑袋上就是一下子:“把你姐衣服扯坏了,她穿什么?” 说完也不管闺女丢不丢脸,只冲着陈奶奶赔笑:“婶子,你看,要不就让兰花和摇摇睡?” 陈奶奶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扭头吩咐陈摇摇:“摇摇,带你兰花姐去换身衣服去。” 马兰花双目通红,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敢往下落,只管用手掩着肩头的**,跟着陈摇摇往一旁的东厢房里走。 她哪里有衣服再换洗,身上这一身,还是去年入夏没衣服穿,弟弟马兰头脱下来给她的。 一个夏日,马兰头都只穿个大裤衩,一直挨到下霜,马老大舍不得儿子受冻,才给他买了一身旧衣。 马兰花和陆小青同龄,当初,马兰花的娘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将闺女推上船。 马家逃出来的有马老爹父子四个,加上马老大的儿子和闺女,马老二新婚不久的媳妇都没爬上去。 马兰花做为马家唯一活下来的女孩子,并不是很受家里人的待见。 马老二觉得,如果不是马兰花,他那身怀六甲的媳妇就能上船。马老爹觉得如果不是这个赔钱货孙女,他就能多带点粮。一直到临死,马老爹都没看一眼这个孙女。他觉得自己饿死,也是因为这个多了这个孙女的一张嘴。 马老三那时候还是个半大小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马老大更是什么都不会说,一家十几口人,只活下来六口,他一家就占了三口,他实在没脸替闺女说话。 全家唯一对马兰花好的是她双胞胎弟弟马兰头,如果当初不是他听娘的话,死死抱着姐姐不撒手,可能马兰花就会被马老爹给扔下船去。 (本章完) 第97章:换衣 “陈奶奶。” 马兰花进了房,终于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陈奶奶慌忙掩门:“可不兴哭啊,你陆叔刚搬新家,别惹你婶子不高兴啊。” 乡下人规矩多,搬了新家,能让他们来住已经难得。 你还在人家搬新家的时候哭,这不是晦气吗? 马兰花想哭不敢哭,仰着头看屋顶,憋得直打嗝。 她也不想哭,可她,可她忍不住。 陈摇摇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兰花姐,你把褂子脱了,我给你缝几针。” 没衣服换,那只能再缝。 此刻陈摇摇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一直都很羡慕野码头的小伙伴,大家都有爹娘,包括马兰花,虽然娘死了,可好歹还有个爹。 只有她,没爹没娘,只有奶奶和哥哥。 可现在,看着强忍着泪的马兰花,陈摇摇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原来,幸福是可以比较出来的。 陈奶奶拿着马兰花脱下来的衣服都无从下手,这衣服,实在是烂的厉害,那针线进去,还没拉,就撕扯了一个洞出来。 这还让人怎么补,不是越补越坏吗? 陈奶奶都想象不到,平日里马兰花是如何穿洗这一身衣服的。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陆小青的声音:“陈奶奶,摇摇,开门。” 陈摇摇上前将门打开一条缝,见门外只有陆小青一个人,忙闪身让她进来。 陆小青笑着进门,将手里的衣服递给马兰花:“兰花,这是我去年的旧衣,有些小了,给你穿吧。” 这两个月,陆家几个孩子吹气一般的长,原本和马兰花差不多高瘦的陆小青已经比马兰花高出半个头,又因为长了些肉,已经有了少女的娉婷,再也不是当初又瘦又小的样子。 “我,我……” 马兰花想拒绝,陆小青下面还有陆小鲤和陆小鱼,衣服再小也有人穿。 “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衣服又破又旧啊?” 陆小青现在说话越来越清晰,她一把将衣服塞进马兰花的手里:“快换上,我娘说今日搬新家,等会大家伙一起吃饭呢。” “小青……” 马兰花抱着手里的衣服又想哭,一想起今日是陆叔家搬新家,陈奶奶说不能哭,她又强忍着泪。 看着马兰花眼中含泪的笑,陆小青和陈摇摇的心里都不好受。 等马兰花换了陆小青的衣服出来,陆家的灶房已经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虽然说好了以后七家一起住,可谁也不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七家一起吃饭。 不过今日搬新家,陆家说请客,其余几家也没说白吃。 这家送一盆鱼,那家提一篮菱角,六家人或多或少都带了菜。 大锅炖肉,酱香浓郁,里面还放了新剥的菱角。 酱烧小鱼,锅边贴着一圈锅贴。大骨头炖汤,切了大萝卜进去熬的汤白香浓。 一大锅苞米饭,锅里已经冒出腾腾的热气。 凉拌菱角茎,清炒藕节,糖醋藕块,红烧肥肠,辣子炒猪肝…… 不要说孩子,就是大人们也没吃过如此丰盛的菜肴。 吃饭的碗,装菜的盆子也是各家拿过来的,吃完了再拿回去。 就连桌子和凳子,也是各家各户搬过来的,高矮大小都不一样,却拼凑到了一起。 男人们在堂屋,陆全还特意备了一坛子酒,五斤的粮食酒,十来个汉子一人倒了一碗,酒坛子就下去了一半。 女人们吃饭放在灶房,孩子的桌子放在院子中间。 不管是灶房女人那桌,还是院子里孩子们这一桌,和屋里男人桌子上比,菜色一点都不少,可见主家这次的大方。 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十几个孩子围着三张拼凑起来的矮桌,一大盆肉菜上桌,没等孩子们伸筷子,陆飖歌眼疾手快地一把挡住:“都不要抢,我来分,不许抢。” 她不是不能和人共用一盆菜,可这一桌子孩子大大小小,不分就有可能有人吃不完,有人吃不饱。 而且,有的孩子拖鼻涕,有的孩子手伸出来黢黑肮脏,更不要说有的孩子从来不刷牙漱口。 让陆飖歌和她们一起吃饭,还要吃他们口水沾过的饭菜,无论如何她是接受不了的。 陆飖歌说分,大家伙都没意见。谁叫今日他们吃的是陆家的饭菜呢。 陆飖歌端着菜盆,陆小鲤拿着铁勺,不管大小,一人一勺,一轮下去,剩下来的就再分一次。 第二道菜是酱烧小鱼,船上的孩子不缺鱼吃。这道菜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想要吃,也因为有鱼刺,这次陆飖歌没分,放在桌子中间,随便大家夹。 等到其它菜上来,还是陆小鲤分,不过这次再也没有人抢。 一碗饭吃完,碗里的菜也吃完,大部分的孩子都饱了。 大骨头炖萝卜汤一人一碗,骨头没有孩子们的份,汤和萝卜块却是不缺的。 等到桌子上的孩子散去,陆小青姐妹三个起身收拾碗盘的时候,桌子上所有的菜肴已经吃的干干净净,唯一剩下的只有点那盆小鱼锅贴里的几条小鱼。 装肉和肥肠的盆子,也不知道被哪个孩子给舔的干干净净,连点油花都没落下。 一顿饭吃的大家心满意足,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原来吃饱了是这么一种感觉。 原来肉这么好吃,原来菜也这么好吃,原来以前大家都没眼看的小杂鱼也这么好吃。 “她陆婶子,你家这日子才叫日子啊。”李罐罐娘摸了摸略微有些发涨的肚子,一脸羡慕地看着陆家这偌大的院子。 要是她家那天也能建成这样的房屋院子,她就是死也能闭眼了。 心里这么想,李婶的目光恰好落在进门的陆小青身上。 八月的天气依然暑热,陆小青穿着的是李家送的旧衣,少女细腰盈盈一握,淡粉色衣裙长裙曳地,行走间裙摆处绣着的花朵好像活了一般。一头乌黑的发丝松松挽起,三朵粉色的拇指大的绢花在发丝间若隐若现,越发映得唇红齿白分外好看。 这还是以前那个干瘦枯黄的陆小青? 什么时候,她竟然变得这么好看了? 李婶的心不由猛地一跳,她忽然有个想法,强烈的让她的心都砰砰跳了起来。 如果,这事真成了的话! 李婶抬手捂住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叮嘱自己:不慌,不慌,等回头和坛坛他爹商量商量再说。 现在家里虽然买了地,可没房没钱,就算想娶媳妇,也不是张嘴就来的事情。 (本章完) 第98章:结亲 “你说李家想和我们家说亲?” 陆全有些诧异,“我春天还听李四喜说,马二丫在她舅家村里给坛坛相看了一个姑娘。” 马二丫就是李坛坛的娘,是陆全他们本庄子的姑娘,也是马兰花的堂姑。 “听说没说成,人家姑娘嫌弃李家没房没地,找了个本村的小子。”这事邱氏是清楚的。 陆全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提起大闺女的亲事,邱氏就有些头疼:“我还没想好。” 小青是陆全和邱氏最大的孩子,自小因为口吃性子比一般孩子就显得懦弱些。 陆全和邱氏是真心疼爱孩子的,也想过在野码头这几家找个小子嫁了。 闺女放眼皮子低下,多少能照应着些。 野码头和小青差不多大的男娃娃也不少,有张三哥家的两个大小子,李四喜家的李坛坛,陈家的陈平安…… 论家境,李家最好。 论人缘,张三哥两口子那是没话说。 论品行,那当必须是陈家的陈平安。 各家有各家的好处,可各家也有各家让邱氏不满意的地方。 李坛坛这孩子不错,不像他娘嘴碎,也不像他爹心眼子多,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就是吧,邱氏总觉得,要是自己家把小青嫁给李坛坛,总觉得有些不大满意。 马二丫这人说她坏可真不坏,可要说她好,你也说不出她哪里好。 嘴碎话多还偏心眼。 小青原本就口拙,李坛坛又是长子,以后就算李罐罐成亲分了家,也是把李罐罐分出去,马二丫和李四喜老了也得跟着大儿子李坛坛过。 邱氏可不想自己的闺女一辈子被个这么碎嘴的婆婆压着,那得忍气吞声到什么时候。 邱氏这么分析,陆全也觉得对:“那要不问问小四?” 听陆全这么说,邱氏啪一巴掌糊他后脊背上去了:“小四才多大,她懂啥。这又不是做买卖,她还能给她大姐找个姐夫来?” 被媳妇打了,陆全也不生气,只摸着后脑勺嘿嘿的笑:“那也说不定,我觉得小四这孩子有灵性的很。小孩子看人的眼光和我们大人不一样,说不定小青的女婿以后还真是小四给她选的呢。” “你可拉到吧。” 邱氏没好气地白了陆全一眼,转身出了门。 等到陆全出来,就看见媳妇扯着小四往灶房走。 大家都住进了一个院子,不过灶房还是只有陆家一家单独用。其余的六家还是和以前一样,用小泥炉。 “娘,啥事啊?” 陆飖歌被邱氏扯进灶房还一头雾水,这时候也不是做饭的时候,拉她到灶房做什么? “娘问你点事。” 别看邱氏嘴上说小四小,不懂,可出了门她就把小四给找着,准备问问小四的意见。 这不,今一大早她去院子旁边整理菜地,马二丫就跟来了。 原本邱氏也没大在意,最近大家伙都承他家帮着买地的情,家里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搭把手。 现在,她来菜地刨地,马二丫过来帮忙也属正常。 谁知道,地还没刨一半,马二丫就开了口,意思是想和她做个亲家。 李坛坛和小青都不小了,现在也能说亲了,要是邱氏没意见,他家想和陆家做个亲家。等个翻过年,他李家的房建好了,到时候邱氏要是愿意,就让李坛坛和小青成亲。 要是小四来家之前,马二丫来说这话,邱氏就算没做准备,也不至于一下就被说懵了。 这些年,她除了操持一大家子的吃喝穿用,就是焦心小青的婚事。 自从小四到家后,家里前前后后发生了好些大事。 不能说邱氏心里没大闺女,只能说邱氏的心思已经不在儿女的婚事上。 更多的,她是想着怎么照顾好小四,怎么让日子越过越好。 现在日子好了,地买了房有了,就连小青说话也利索了。 邱氏反而没了以前的那股焦虑劲,对于大闺女小青的婚事,她真的好久都没有考虑过。 “李坛坛和大姐?” 陆飖歌一听就摇头,“不成,李坛坛又矮又黑,以后大姐嫁给他,要是生个孩子也像李坛坛,那得丑成啥样。” 邱氏直接好家伙,她没想到小四拒绝的理由是如此简单明了。 这孩子的想法和大人的果然不一样,李坛坛确实不高,不过老话说成亲还能窜一窜,估摸着还能长。 至于黑,野码头打渔人家的孩子有几个不黑的。 当然,李家的两个孩子都像他们娘,马二丫确实比一般人黑,两个孩子也比一般孩子要黑亮一些。 “那你说,你大姐该找个啥样的?” 邱氏想问,你看你张三叔家的大小子和二小子咋样,张三家的三个小子都不算矮,也不算黑。当然,这也只是和李坛坛比。 话到嘴边,邱氏又咽了下去。这话还真不能问小四,小四到底是个孩子,到时候她要是藏不住话,去小青面前说了。小青这孩子心思重,到时候还不知道咋想呢! 私心里,野码头的这几家,邱氏还是更喜欢张三家的。 张三为人仗义,张三媳妇也是个本分的人,他家三个孩子也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懂事。 不能说他家就是顶好的了,只是相对而言,张三家更好些。 像陈平安那孩子,长得好,也不黑,可他家负担重,家底子薄,小青要是嫁给陈平安这孩子,得多吃很多苦。 还有丁家的老五,丁大娘虽然没明说,可邱氏隐约觉得,丁大娘有这个意思。 邱氏一辈子吃苦受罪都没埋怨过,可她是从苦里熬过来的,就不愿意自己生的闺女再走一遍自己的老路。 “娘,大姐还没成人呢,您急啥?” 陆飖歌有些不明白邱氏的想法,却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实话实说,“您看我们家,这日子是不是越过越好了?” 邱氏点头,确实是,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这么好的日子,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陆飖歌问道:“既然日子越过越好,谁知道越好会不会更好?” 邱氏继续点头,这话也没错。 “那为什么不能让大姐在家多过几年好日子,再等两年,遇见合适的再给大姐说个婆家。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家还能给大姐多陪嫁点,她就光吃自己嫁妆都吃不完,岂不是更好。” 不得不说,陆飖歌这些话简直说进邱氏的心坎里了。 是啊,嫁到人家要伺候公婆照顾一大家子,哪有做姑娘在娘家时候好。 她家现在又不愁吃喝,干嘛不把姑娘在家多留两年。 她们家的姑娘,又不是在家养不起。 (本章完) 第99章:雇人 邱氏听了陆小四的话,背后找了马二丫,婉转地将婚事拒了。 说直接拒了也不对,邱氏只是说,小青还小,家里今年日子刚好过些,想着闺女在家多留几年。 这话虽然没有一句说不愿意,可谁也不是傻子,也明白这是不愿意了。 邱氏怕马二丫不愉快,没料到马二丫比她还怕伤了两家的和气。 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除了李家夫妇和陆家夫妇,再加上个陆飖歌,再没有第六个人知道。 包括当事人,李坛坛和陆小青,两个人也是被蒙在鼓里,半点都不知情。 眼看马上就要秋收,这两日,大家伙都忙着准备秋收的工具。 割稻谷的镰刀一家得准备几把,那东西可不便宜,好的镰刀一两五钱银子一把。 七家在铁匠铺一次就定了十六把镰刀,七把叉子,还有挖土的铁锹,刨地的铁耙…… 六家人地不多,不过三亩地。 可陆家地多,陆全早说过了,到时候大家伙自己家地里的粮食收了,得帮他家收。 当然,也不让大家白帮忙,一亩地五十文,收多少亩给多少钱,陆家还供早中饭两顿。 原本陆全和邱氏准备的是一个人一天二十五文工钱,这个价钱可不低,就是去码头请那些扛包的来做活,他们也是愿意的。 还是陆飖歌提出,一亩地五十文,包括收和运。 一个壮劳力,一天不歇气割一亩地稻子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运稻子和捡稻穗,这些就不一定需要壮劳力来做。 一家能有两个壮劳力来给他家收稻谷,加上家里的妇人和孩子帮着运送,一天最少也得一百文收入。 为了多挣钱,谁家都不会躲懒,肯定拼了命的去做。 这样,地里的稻谷也能早些上场。就算是下雨,只要稻谷上了场,也就不怕了。 大不了,堆在架子上捂几日,等天气放晴了再脱粒晾晒就行。 陆家说要雇人收稻谷,其余的六家纷纷表示不要钱。 可陆全也说了,你们要是不要钱,我家也不能找你们帮忙,那我就去码头雇人。 反正我家几十亩地,光靠我两口子和几个孩子也收不完,以后每年都要雇人。总不能,你们年年都不要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也不再推辞。 五十文一亩地,这活谁家都想干。 各家的三亩地虽然一亩地能收三四百斤的稻子,可这稻子是李掌柜的。当初李掌柜将稻谷留给他们收,说好了的,一亩地不管好孬,就按三百斤的粮给他钱。 这三百斤一亩地算给大家伙,看上去大家伙是占了大便宜的。 如果收成好的话,也能收到三百六七一亩。就算收成一般,起码也能收到三百四五十斤。 等于大家三亩地,就能多出一百多斤的粮,也不要他们交税。 如果是单这样算,确实是很划算的。 可种地是要看老天爷过日子的,不是你想着风调雨顺就风调雨顺,想着风和日丽就风和日丽的。 要是年景不好,一亩地收个三百来斤或者更少,也不是没有。 今年风调雨顺,大家以前都是老庄稼把式,看地里的稻穗也知道,只要后期不出岔,一亩地三百五十斤是妥啦。 这多出来的四五十斤粮,也就相当于李掌柜给大家的工钱。 看上去这工钱可比陆家五十文一亩高多了,可风险也大。 假如在秋收的时候多落几场雨,稻谷一时收不回来,是要减产的。 运气差点,收割前一场大雨一场大风,吹倒伏了,倒伏后的稻谷难收割不说,雨后出芽的,落进泥地里的,那糟蹋的可都是粮。 运气再差点,还没等稻谷收回来就落了雨,这雨落的时间长了,那成熟的稻穗不等收割就要往下落。到时候,说不定二百斤一亩地都收不上来,更不要说赚。 种地的人,都是靠老天爷吃饭的。 老天爷睁眼,这日子就要好过些,老天爷一闭眼,颗粒无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当初陆全回去一说,李掌柜的地有没有人家愿意收的,交三百斤粮的钱给李掌柜就行。 大家伙没有一家不愿意的。 只要这粮食能收到手,一家就多了一百多斤的稻谷。 这稻谷出了壳可都是精米,精米换糙米,一斤能换两斤半的糙米。 李掌柜也说了,有陆全做担保,他可以先不要大家伙的粮食钱,等大家伙收了粮食再给银钱。 不过,现在给银钱,粮价就按现在的粮价算,等收了粮食后给银钱,粮价就按收粮后的银钱算。 陆家和另外六家全部都是按的现在的粮价算的银钱给李掌柜的,虽然每年新粮下来,价钱都要回落一波,可这回落也只是暂时的。 去年和前年都是灾年,粮价一年比一年高。 今年原本大家伙还指望着粮价能回回,偏偏红缨军又来了。 这粮价不跌反涨,看着粮店里的米粮一天一个价格,大家伙谁也不敢赌,现在就把钱给了,起码这粮食是自己的了。 不管是涨还是跌,一家老小保证是饿不死了。 何况,李掌柜也没坑他们。李掌柜的地可是比别人家便宜二两银子给他们的。 这粮食再跌的厉害,还能跌过这二两银子去。 商量好了怎么收割,大家都准备趁秋收之前,先做好一批建房子的泥坯出来。 现在把泥坯掼出来,天气晴好不下雨的话,等秋收后差不多也晒干了,到时候就能直接建房了。 陆全要比另外六家想的更多,屯粮的苇席。晒粮的打谷场如果不下雨,还要用草木灰,泼水压实。 还有就是他想买头牛,或者骡子。 家里地多,光靠他一人拉犁犁地肯定不行。 买骡子或者牛,还得去南阳县,蒋家坝很少有牲口卖,就算是有,也是那种牙口不好的。 置办牲口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他要想去南阳买牛,得走路过去,这一来一回就得两天的时间。 有牛或者骡子,还得找人打个牛车,这也得提前和木匠定下,迟了就赶不上秋收了。 “小四说,还得买块大些的厚实些的油布,防止下雨,粮食受潮。” 想着这也要钱,那也要钱,陆全就不免长叹一声。 还好,起码他想着的这些家里都能买。 要是换着半年前,这些事情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本章完) 第100章:负婆 刚搬了新家,家里要添置的东西实在太多。 陆全和邱氏减了又减,还是备不住陆飖歌的纠缠,决定等送李掌柜一家的时候,顺便上镇上把该买的都买齐。 这次,添置些生活的必需品,陆家就不准备再出门了。 什么时候等起义军和朝廷的战争结束,他们再露头也不迟。 粮食各家这两个月陆陆续续备了一些,等田地里的庄稼收了,不管卖不卖,也能撑到明年下半年。 荒地也被大家齐心合力开垦了一大片出来,整理好松了土就能种菜。 等菜苗出土,这个冬日的菜就有了着落。 因为买的地,西边是洪湖,东边还有一条由洪泽湖分叉的河道,几家就把船停靠在了河道里。 这样,就算有人从洪湖过来,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一片杂树丛生的背后会有一个只有几十亩地的小庄子。 八月初一,陆全和邱氏领着家里的五个孩子去了镇上。 从庄子去镇上,步行也就大半个时辰。 陆全前面兜着陆小五,后面背着个半人高的竹篓,准备放置今日要采买的东西。 邱氏和陆小青陆小鲤各背着一个空竹篓,她们是要去买布和棉花,做新棉衣,弹新被子。 原本,陆飖歌的意思,全家七口人,就算不能一人一床新棉被,起码也得准备六床新棉被,才好安稳地渡过这个冬日。 要知道,现在陆家仅有的三床棉已经铺盖了十几年,又脏又硬,睡在上面和睡在冰冷的床板上几乎没什么区别。 邱氏说什么也不同意,六床新棉被,那得多少的银钱。 最后,只能勉强同意再弹四床新棉被,留两床给陆飖歌,一个铺一个盖。另外两床,他们一床,小青姐妹三一床,他们两张床,铺垫还用以前的旧被子。 这么多年,六口人两床旧被子都过来了,就算这个冬日再冷,屋里还能比船上冷? 何况,还各多了一床新被子。 邱氏的决定,不但陆全支持,就连陆小青姐妹三个也支持。 用陆小鲤的话来说,就是小四最近挣了些钱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天天尽想美事,咋不上天呢。 话说完,陆小鲤的后脑勺被邱氏拍了一巴掌才算把买棉被的事情给定了下来。 “小四。” 陆小鱼路上松开自己捂住的钱袋,打开悄悄给陆飖歌看,“我带了六个铜钱,等会买两个烧饼,我们一人一个。” 陆家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小金库,自己挣的钱一半交给邱氏,另一半就可以留下来自用。 陆小鱼虽然没有两个姐姐有钱,却也算是个小富婆。 不过,现在的陆小鱼,是个欠外债的小“负”婆。 陆飖歌没说话,走在两人身后的陆小鲤开了口:“我听说镇上的烧饼已经卖到五文钱一个了,你那点钱,只够买一个烧饼的。” “五文钱一个?” 陆小鱼呆住了,这价格实在超乎了她的想象,“怎么会这么贵?” 家里还是上次卖黄鳝的时候小四买回来六块烧饼,她已经好久没有去镇上,并不知道因为起义军要打过来的消息,粮价也跟着疯长。 粮食价格这样涨,还让老百姓怎么活? (本章完) 第101章:房产 “早就这么贵了。” 陆小鲤狠狠地扯了一把路边的野草,“新粮马上就要下来,粮食还这么涨,这是不给穷人留活路啊!” 粮食这么涨,到时候等冬季到来,湖面结冰,不知道要饿冻死多少人。 他们野码头几家因为买了地,又有了存粮,还有暖和的大房子住,这个冬天想必能安稳渡过。 可洪湖四周,不知道有多少像他们曾经打渔人。 等天气一冷,这些打渔人打不到鱼,买不起粮,连个栖身地都没有,不是活活等死? “幸亏我们早就买了粮,现在又有了地。” 陆全低叹了一声,“不然这个冬日,怕是过不去啊!” 他们不但买了粮,还买了地。等过完中秋,天气稍微凉一些,就要开始秋种。 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明年端午前,麦子就能成熟,到时候手里就又有了粮。 只是,这世道,也不知道允不允许他们过得这么安稳。 “我听说,要好些人都在做鳝笼卖。” 提起这件事陆小鲤心里有些不大舒服,“爹,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以前在我们野码头做活的,现在他们开始自己编鳝笼卖,那我们家鳝笼以后岂不是没人买了?” “不碍的。” 陆全摆摆手,“都是穷苦人,多个手艺总能多条活路。” 陆小鲤忍不住嘀咕:“你就做老好人吧!” “小鲤。”陆全难得对孩子严肃,“现在我们家有地有房有粮,不怕饿冻。可在洪湖边大多数的渔民都是挣一点吃一点,他们能多挣些银钱就能多买些粮,有粮了就能熬过冬天。这不是做不做老好人的事情,他们不去做鳝笼卖,别人就不做了吗?既然别人也会做,你为什么要苛求这些曾经帮我们挣钱的人放着银钱不去挣呢?试问,换了你,你能做到吗?。” “我……” 我当然也做不到。 陆小鲤被陆全一顿说,顿时脸上又羞又燥,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出声。 邱氏背着小五没有吭声,陆小青轻扯了陆小鲤一把,将她拉到一边,小鱼也无声地站到了陆小鲤的另一边。 只有陆飖歌走到陆全的身边故意问道:“爹,我给你的两本画册子你没忘记带来吧。” 那是她花了好几个白天晚上画出来的,送给李家姐姐们的礼物。 有陆飖歌打岔,一家人的气氛总算缓和了许多。 陆全和邱氏并排,旁边跟着陆飖歌边走边说。 陆家小姐妹三个走在爹娘的后面,慢慢慢下了脚步。 陆小青小声地安慰陆小鲤:“小鲤,你别哭,爹不是和你生气,他就是,就是心情不好。” 陆小鲤偷抹了一把泪,瓮声瓮气地回道:“我没哭,我知道爹不是冲着我的。” 何止陆全一人心情不好,整个野码头的七家今日心情都不太美妙。 李掌柜走了,鳝笼的生意停了,也不知道等李掌柜再来,这鳝笼生意还能不能做起来。 地虽然买了,可房还没有建,买种子,买农具,建房到处都要花钱。 还有红缨军消息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掉了下来。 进了蒋家坝,才发现原本热闹的镇子越发显得冷清。 眼看快要秋收,乡下的村民都在准备着秋收收割,镇上的店铺有好几家都关了门。 陆飖歌从一个铺子前面经过,只扭头看了一眼门前石阶已经积了灰尘的铺子,继续往前走。 反而是陆全,频频扭头,引得邱氏都不由地低声问了一句:“这是你给小四买的那间铺子吗?” “嗯。”陆全点头。 就在上个月月底,李掌柜给小四介绍了一间前店后屋可以做买卖的铺子,前面店铺三间,中间夹个院子,后面正屋三间,东侧搭了间灶房。 院子不算大,却收拾的很齐整,还打了一口井。 要是在往年,这样的铺子是没人卖的。 这卖房的人还是李掌柜介绍的,是他在扬州的老乡。听说起义军要往京城去,就觉得这蒋家坝也不太安全,想着全家搬回扬州去。 李掌柜就将他介绍给了陆家,在李掌柜的促成下,原本能卖到百多两的铺子,只卖了八十八两。 能在镇上买上铺子,这件事让陆全又喜又忧。 喜得是,总算给小四置了间铺子。 忧的是,眼看起义军就要过来,好多有钱人都搬迁到别的地方,他家现在买铺子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房子不像船,跑的时候只要划船顺水往哪里走都可以,可这房子搬不动带不走,到时候要是被起义军收缴了可如何是好。 当时,陆飖歌看着略微有些萧条的街道还安慰陆全:“没事的,爹,只要房契是我的,房子就是我的,就算是起义军也只会往大城里跑,谁还惦记乡下这点房子和地。” 说是这么说,可陆全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只觉得怀里像揣了一把火,烫得他心跳腿软。 回去的路上走路都开始晃悠,最后还是陆飖歌劝他,反正我们要去乡下住,这镇上暂时也不回来,就算起义军来,总不会跑乡下去吧。 才算把心勉强安了下来。 邱氏忍不住低声抱怨:“也不知道这铺子啥时候能开。” 花那么多钱,就让它在这里落灰,真是让人心疼。 “行了,声音小点。” 陆全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一家,扯了一把邱氏的衣袖,匆匆走过。 陆家在镇上买铺子的事情,除了陆全和陆飖歌只有邱氏知道。 别说那些朝夕相处的邻居,就是家里面几个孩子,陆全都没有告诉。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闷声发大财才能保平安,他可不想被人盯上。 财帛动人心,如果诱惑的代价足够大,就连陆全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熟识的人背后朝自己捅刀子呢! 镇上关门的也不止陆飖歌买下的这家铺子,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关了好几家店铺,有大酒楼也有小店铺。 这些铺子有个共同点,就是都不是本地人开的,而是一些外地人来蒋家坝经营的。 红缨军要过来的消息越传越离谱,有很多富户已经等不急秋收,早早开始把一家老小送往了别处。 (本章完) 第102章:花样 八月初一,李掌柜全家离开蒋家坝。 一艘大船,装满了李家在蒋家坝十年来的所有。 李家的姐姐们离开蒋家坝三两年内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李掌柜的媳妇要在扬州给两个适龄的闺女相看人家,另外两个小闺女年龄也不算小,也可以提前准备着了。 陆家给李掌柜送的都是家里腌制的干货,还有陆飖歌画的一叠花样子。 满满两箩筐的东西,里面有陆家准备的,也有野码头另外几家的心意。 礼轻情意重,李掌柜热情地接待了陆全父子,李掌柜的媳妇还特意叫了陆飖歌进去说话。 等李家姐妹四个看到陆家送来的花样子,原本还因为陆小四被娘喊上船有些不高兴的李家三姑娘眼睛都亮了起来。 “大姐二姐,你看看花样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样子!” 李大姑娘忙看过来:“这不会是京城里买来的花样子吧。” 李二姑娘摇头:“肯定不是,这纸张一看就是董家书店里最便宜的那种,拿它来画这花样子可真是糟蹋了!” 见三个姐姐各拿着一张花样子爱不释手,李家四姑娘翻开了另一个定制成册的本子。 只一眼,李四姑娘一双大眼睛立刻瞪的溜圆,就连小嘴都微微地张开,发出不可思议的赞叹声:“这衣裙样子可真好看。” “什么?” 李三姑娘听说还有衣服样子,立刻挤了过来,“我的亲娘哎,这衣裙怕不是神仙姐姐穿的吧!” 李家四个姑娘自小就跟着亲娘学女红学绣活,不说三个姐姐,就连李家四姑娘,小小年纪也是已经能独自裁剪缝制出一套衣衫来了。 姐妹四个得了这漂亮的花样子和衣裙样子,稀罕的不得了,见陆家小四下了船,忙找自己的亲娘显摆。 李掌柜媳妇跟着李掌柜在蒋家坝这几年,也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 看着面前摊开的十张花样子,十张衣裙样子,李掌柜媳妇心念一动。 她手里还有些嫁妆,前两年也在扬州也买了两间小铺子。 如果,她用这些花样子和衣裙样子在扬州开一家成衣铺子,到时候雇些绣娘来把这些衣裙绣上这漂亮的花样子,一个月出一件新衣裙款式,这十张衣裙样式和十张花样子足够她撑上一年半载。 有这一年半载的新样子,必定能把成衣铺子的生意做出去。 等李掌柜送了陆家父子等一行人下了船回来,就被妻女给叫回了休息的船室。 听了妻女的想法,李掌柜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当时,陆小四给他这两本缝制的十分粗糙的本子时,是怎么说的? 对,他说这两本,一本是花样子,一本是衣裙的样子,是送给李家几个姐姐的。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花样子和衣裙的样子,现在一看,不觉得陆小四的话大有深意啊! “什么深意?” 李掌柜媳妇见李掌柜话说一半就不往下说,忍不住问道,“难道这花样子和衣裙样子还能是陆家小四那孩子画的?” 李掌柜捻了捻自己的短须:“很可能就是陆小四画的。他当时还说,这花样子不大好花,不过这衣裙样子万变不离其中,就是多一条裙带,加几道边,或者领子做高点做低点。还有……” “还有什么?”李掌柜媳妇心急地问道。 她从小手巧,自小跟着亲娘在绣庄里做活,虽是个孩子,却也跟着几个师傅学了点手艺。 不管是裁剪制衣还是绣花,她都能拿得出手。 后来,因为年龄大了,又说了婆家,才没有去绣庄做活。 如果她要是想回扬州开个成衣铺子,找当年绣庄的那些姨姨们搭把手,也不是不能。 就算那些姨姨和她娘一样,眼睛不好了,那些姨家里总有闺女儿媳妇。 只要她想开成衣铺子,有这路子在,会绣活和制衣的手艺人还是不用愁的。 今日李掌柜因为要离开蒋家坝,送行的除了陆家父子,还有其他在蒋家坝开店做生意的掌柜。 他其实并没有和陆家父子说上几句话,又因为他人在,说话的时候难免分心。 被媳妇这么一追问,李掌柜竟然一时想不起,陆小四还说了什么。 等他坐下,翻了一遍陆小四送来的衣裳样子,拿起一张八片裙的样子,才勉强想起当时陆小四说的话。 “他还说,现在的裙子都是两片四片的,样式有些过于端庄。不如改成八片十二片,虽然说做起来繁琐些,可裙摆展开,重重叠叠堆萎起来就像绽开的花朵一样,怎么能不好看。” 李掌柜的媳妇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八片裙的样子,再在脑海中想象十二片裙的样子,一时,她竟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聪明,竟然连这八片裙做出来会美成什么样子都无法想象。 还有陆家小四说的十二片裙,那简直就是闺女说的,仙女才能穿的衣裙吧! 有了陆小四送的衣裙样子,李家娘几个做船也不嫌弃憋闷了。 李掌柜的媳妇兴冲冲地去了摆放行礼的舱室,让李掌柜将几个她收拾的箱笼翻出来,找出心怡的布料就开始裁剪。 她第一条裙子就要做这八片裙,她要看看,仙女穿的衣裙是什么样子。 李掌柜看着妻女都围着那两本花样子,衣裙样子转,连他都没时间搭理,不由哑然失笑。 这女人啊,果然是不管年龄大小,对美的衣裙是没有一点点抗拒力。 等李掌柜知道媳妇想用自己给闺女们积攒的嫁妆银子,在扬州开一家成衣铺子的时候,他不但没反对,反而很高兴地把卖庄子的银子分出来一半。 “既然你我夫妇都要开店,那就把这银子一人一半。看看是娘子你的成衣铺子赚得多,还是我的小酒楼生意更好。”“ “倘若我赚得比你多呢?”李掌柜媳妇笑着问道。 李掌柜允诺:“那以后这家里挣的银钱,就归娘子管。” 一旁的幼女忙说道:“爹爹,我们家的银子不是一直都归娘管的吗?” 闻言,李掌柜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让你娘输了,好把这掌家的权利还给你爹呀!” (本章完) 第103章:吃食 看着李家的大船驶离码头,陆飖歌唇角的笑意才放下来。 李家四个姐姐都长得好,穿着崭新的衣裙,很是漂亮。 而她家里的三个姐姐也生的眉清目秀,穿上人家不要的旧衣,也是娉娉婷婷花朵一般。 什么时候,她家的姐姐们能像李家的姐姐们一般。不用为窘迫的生活愁苦,每日烦恼的事情,要么是今日戴什么首饰,要么就是该裁什么样的新衣。 送走李掌柜全家,陆全准备去码头找小管事们打听一下淮城的消息,进八月了,起义军应该快有动静了吧? 陆飖歌想着她答应姐姐们的小买卖,也准备独自逛逛看看。 陆全和小管事在一边说话,陆飖歌在码头慢慢溜达起来。 镇上看起来萧条不少,就连闸口这边的码头都没有了往昔的热闹。 孤零零的几条货船有序地停靠在码头,大船和码头之间搭着两块厚实的木板,扛活的工人有序地从两块跳板上来回,将船上的货物卸到码头,或者将码头的货物装到船上。 陆飖歌往近走了几步,在扛活的青壮里还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平安扛着一包货放下,从管事的手里接过一只签头涂色的竹签,看着记账的先生在他的名下画“正”字,一签一笔,晚上凭手中的签字和记账先生的正字对账。 竹签丢失不补,每一家的竹签颜色记号也各不相同,想要冒充,和记账先生记得“正”字不符,也不会因为你手中多竹签而发给你。 心细的陈平安每一次接过竹签,都会看着记账先生在他名下的“正”字上补上一笔,才会放心地去扛下一包货。 码头上,因为错帐常发生吵闹,最后吃亏的总是扛活的工人。 陈平安心细面嫩,这两年在码头扛活,从来没出过错,又因为野码头这两个月走了好几船的鳝笼,几个小管事对陈平安还算不错。 “小四。” 记完账,活已经扛完的陈平安想找个地方歇着,一转身看见了陆飖歌,“你怎么来码头了?” “来送李掌柜。” “哦。” 这时陈平安才想起,不由涨红了脸摸了摸头,“昨晚奶奶说李掌柜要回扬州,我本来今日过来也是想来送送李掌柜的!” 他一早就来了码头,想偷偷的送一送李掌柜。谁知道到了码头,恰好有船要卸货,有熟识的叔伯以为他是来扛活的,招呼了他一声,他也就就跟着去了。 也是自己粗心,扛包的时候没有多留心一些,竟然没注意李掌柜家的船什么时候已经开走了! 陈平安是个懂得知恩的人,哪怕李掌柜并不认识他这个野码头的小子,可野码头的鳝笼都是李掌柜帮忙销的,他家人虽然少,可两个多月的日子里,也挣了二三十两银子。 这么多银钱,是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如果是之前,鳝笼生意还做着,他只要多吃点辛苦,白日里编鳝笼,晚上下长鱼,最多一年,家里就能上岸建房买地了。 可现在起义军要过来,鳝笼的生意已经停了。李掌柜的来福顺也关了门,下到长鱼都没处卖。 他是个眼里有活的,家里又没有能撑家的汉子,什么都靠自己。 一早上来挣十个铜板,原本还是欢喜的。 现在听到李掌柜他们的船已经走了,陈平安不由有些自责起来。 见陈平安一脸窘迫,陆飖歌忙扯了扯他衣袖,冲他招手,示意他弯腰。 陈平安弯下腰来,就听陆家小四问道:“平安哥,你想不想做生意挣大钱啊?” 想不想做生意挣大钱? 想啊,当然想,做梦都想啊! 见陈平安没有说话,陆小四又扯了一把陈平安的衣袖:“平安哥?” “我……” 陈平安的目光落在弓背驮着货物从船上下来的扛活的,他们之中很多人正当盛年,却因为在码头上扛活久了,整个人的脊背都弯曲了很多。 他如果一直在码头上扛活,也许不要几年,他也会如这些叔叔伯伯们一般吧! “想。” 好似心中的欲望突然被这一个“想”字激发了出来,陈平安挺直腰背,双目炯炯地看着只到自己胸口处的陆小四。 “我想的……小四弟弟,你有什么办法吗?我虽然不聪明,可我有的是一把子力气,小四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保证……保证……” 他想说保证听话,可也知道这话对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不适合。 似乎怕陆小四觉得自己贪心一般,他又慌忙解释:“我也不是要挣很多银钱,就是能先将你家借的十两银子先还就行。” 买地的三十两,他家凑凑也勉强能够。可陆全叔说,地买了得建房,让他留了十两起来。 这银钱就成了债,压得这少年的脊椎都不敢直起来。 “我和姐姐们准备一起做些小生意,可你也知道,我娘和我爹是不会放心让我们姐弟四个出来做小生意的。” 陆飖歌看向码头两边热闹的小摊,心中有个想法渐渐形成:“如果你和陈奶奶还有摇摇能领着我大姐二姐一起做的话,我想,我爹娘应该不会不同意的。” 陈平安不解地问道:“什么生意啊?要这么多人?” “我想,将我们俩家的渔船改造一下,做点水上生意,你觉得行吗?” “水上生意?水上能做什么生意?” 对陈平安来说,渔船除了打鱼运货,好像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他们俩家的渔船又不大,要想运货好像也运不了多少货,那只能打鱼。 陆飖歌见陈平安一脸不明白,也不觉得奇怪:“就是将船改一下,卖些吃食。” “这也行?” 吃食不都是在店里卖的吗?陈平安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在渔船上卖过。 “当然行。” 蒋家坝虽然是小镇,每日往来的船只可不少,能在蒋家坝停留的不过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陆飖歌在码头看过,并不是所有的船都要过闸口,有的在码头只不过是短暂停留。 码头这一片的菜市生意比镇子上好,丁家的卤味生意也是码头这里最好,就连价格都要比镇上略高上许多。 就是因为大部分的船只,在这边顺便补给,就急匆匆地赶着往下一个码头去。 如果他们在船上卖些吃食,送到各大船边有不能下船的货商挑拣,生意必定是可以做的。 (本章完) 第104章:云飞 一艘大船靠上码头,艞板往岸上搭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 混合在岸边小商贩的叫卖声中,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艞板刚刚搭稳,没等码头的管事过去,十几个带刀扛枪的汉子从大船上冲了出来,很快将船头处围拢。 码头两侧,管事的,扛包的,卖吃食的,纷纷伸颈张望。 “那船头站的可是马?” “真是哦,这么俊的马,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马? 陆飖歌闻声跟着踮起脚尖往船上看,淮水一带地处平原,牛多骡子多,马却很少看到。 果然,大船的船头立着三匹骏马,即使隔的远,也能看出这三匹马不是普通的马,实在是因为它们太俊美了。 马身高大健硕,身上的毛发宛如绸缎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让人油然生出一种,这马很贵的感觉。 自从买了庄子,陆全就心心念念想买个牲口,却在买牛还是买骡子上纠结了很久。 买牛定是好的,牛的力气大,可以耕地,也可以拖车。 可牛贵,一头小牛犊就得三四两银子,一头强壮的公牛得十两银子左右。 种地的农人,舍得十几两银子买一亩地,却舍不得花十两左右的银子去买一头牛。 而强壮的骡子也能耕地能拉车,还便宜,才三四两银子左右。 为了是买牛还是买骡子,陆全这两日还特意划船去了南阳县的骡马行瞧了瞧。 去南阳,自然少不了跟屁虫陆飖歌。 也是在南阳县的骡马行里,陆飖歌才知道,一头毛色杂乱,瘦骨嶙峋的马竟然卖到了六十多两银子。 据说,那些强壮有力的好马,最普通的都要一百多两,更不要说眼前这种品相俊美的。 估计,就这一匹马,得好几百两,甚至上千银子吧! 乖乖,想想自己费心费力地卤肥肠,做鳝笼,替李掌柜出谋划策。 到现在挣的银子可能都不够有钱人的一匹马,她不由有些丧气。 这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陆飖歌伸长脖子往船上看,看着还不忘记问陈平安:“平安哥,这船什么时候来码头的?” 陈平安还在想陆小四说的水上生意,敷衍地往码头看了一眼:“哦,那些人的船刚到没多久。本来是要排队的,也不知道船上人和码头管事说了什么,管事就把原本要下货的那家船给赶到了旁边候着,说等这些人下船后才轮到他们。” 也是因为这两艘船插队,陈平安这一早上也没挣到几个钱。 不然,他也不会有这功夫在这里和陆小四闲话。 “那看样子来头不小啊!” 陆飖歌个子矮,只能拉着陈平安往前挤。 她想看看,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所有人深怕被起义军的战火波及,都在想法设法离开淮水一带,能在这个时候来蒋家坝,还带着如此俊美的马匹,必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难道是朝廷重视起了蒋家坝,派官兵来驻守啦?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飖歌凭借着人小身体灵活,拉着陈平安很快就跑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将马匹从船上赶到岸上并不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两人并排的跳板搭在船和码头之间,没有让船上的马匹感觉到多少安全。领头的枣红马站在跳板前仰头嘶鸣,好似在告诉众人我不想下船,一点都不想。 就见一位穿一身黑色劲装和陈平安差不多大的少年,从腰间解下条黑色的长鞭,随手-抖,只听得“啪”的一声,马鞭在半空中炸出一声惊雷,惊得岸边围观的众人忍不住齐齐倒退了两步。 原本还桀骜不驯的枣红色马也立刻停止了嘶鸣,乖顺地在马缰的牵引下踏上跳板,下了船。 有枣红马带头,后面两匹马也在两位少年牵引下,顺利地下了船。 三位少年下船,原本守卫在大船两侧的十几个人立刻组成两队,举着手中的刀剑阻拦着码头闲杂人等的接近。 “小四,我们去找陆叔吧。” 陈平安有些不安地将陆飖歌往身后扯,他在码头扛活也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张扬的人。他有些害怕这些人刀剑无眼,要是一不小心伤到陆小四那他可就罪过大了。 陆飖歌没往后退,反而更凑近了些:“没事,我们再看看。” 虽然这十几个拿着刀剑的人看上去凶巴巴的,可在陆飖歌眼里,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她以前就认识一般。 或者,在哪里见过。 见陆小四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想往前挤近一点,陈平安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也不管陆小四会不会生气,用力拽着她的胳膊往后拖:“小四,小心惊了贵人。” 许是四周的人都在往后退,而陆飖歌还伸长脖子往前看,也或许是陈平安和陆飖歌拉扯的动作的有些大。 那位穿黑色劲装的少年恰好一眼看过来,隔着二三十步的距离,隔着数个人头,只见他双目圆睁,好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抬手用力揉了揉。 随即,他丢下手中的缰绳,拨开人群大步往陆飖歌的方向跑来:“飖歌儿?” 飖歌?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陆飖歌一时有些发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猛地回头,就见黑色劲装少年冲着这边挤过来,嘴里还在喊:“飖歌,陆飖歌,我是你云飞哥哥啊!” 已经被陈平安拉扯进人群中的陆飖歌只觉得心里一突,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从她脑海中飘了出来。 “飖歌,这是你宋大伯,这是宋二伯,这是唐九叔……这是你宋二伯家的云飞哥哥,当年,你云飞哥哥的名字,还是爹给取的呢。” “宋大伯,宋二伯,唐九叔……云飞哥哥……” 云飞哥哥? 宋云飞? 清风寨的山匪? 陆飖歌终于想起那叫着飖歌儿的少年是谁了,清风寨宋大当家的侄子,宋二当家的亲儿子宋云飞啊! 这是真正的土匪二代啊,她爹可能就是因为人数宋云飞的大伯和爹爹才被朝廷给弄死的。 陆飖歌不敢细想,忙矮着身子,拉着陈平安就走。 我的个亲娘哎,这土匪怎么跑蒋家坝来了! (本章完) 第105章:失望 宋云飞跑到人群中,踮起脚尖四处寻找,也没看见刚才那张熟悉的小脸。 难道是他看错了? 不,不可能。 那张脸,就算黑了瘦了也糙了,他也不会忘记。 那是陆庄主的女儿,是和他牵手在陆家庄园躲猫猫,叫他云飞哥哥的陆家小妹妹。 是陆伯伯陆伯母的心肝宝贝,是陆大哥陆二哥最宠爱的小妹妹。 是他这辈子,最喜欢,最羡慕的人。 他只见过她一面,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软软的小手被他握着,他们在花园里捉迷藏,她叫他云飞哥哥的声音。 就算几年没见,那张和陆伯母有七分相似的脸,在脑海中他就从来没有忘记过。 宋云飞自幼身子弱,山里的日子苦,是他爹用小袄将他抱出了寨子,又是陈伯父亲自将他送到了陆家庄去。 他的名字就是陆伯伯取的。 “不如鸿与鹤,飖飏入云飞。” 大哥叫陆鸿南,二哥叫陆鹤北。陆伯伯说,当初他取名字的时候,是想好他会有四个儿子,另外两个儿子就叫陆飖东,陆飏西。 他人小,不懂事,还好奇地问陆伯伯,那我为什么不叫陆飖东,而叫宋云飞呢? 陆家只有大哥二哥,他就应该是陆家的第三子陆飖东啊! 陆伯伯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宋云飞眼前闪过陆伯伯抱着他,坐在书桌前练字的样子。 一撇一捺写人字,一生一世学做人。 陆伯伯说,因为你是老天爷送来的,是从云彩里落下来的麒麟儿,所以,你叫宋云飞。 原来他是陆伯伯的麒麟儿,是神仙老爷爷送来的麒麟儿。 年幼无知的他以为,他姓宋是因为他是因为他是神仙送来的。他叫云飞,是因为他是从云彩里飞来陆家的。 因为这个解释,他甚至还在二哥面前炫耀,还和生气的二哥打了一架。 他和二哥打架,大哥也不偏帮二哥,而是站在一旁笑着看他们打闹。 打闹的凶了,大哥就拉一把。打着打着,他和二哥就忘记了当时是为什么生气,转头又兴冲冲地手拉手,去厨房找吃的。 那些和兄弟一起打打闹闹的时光,从他离开陆家,就再有没有过。 剩下的,满满都是回忆! 他没有兄弟吗? 一母所生,却不如陆家的两位哥哥待他亲热。 他一直想问,他为什么不生在陆家,而要生在宋家,成为那个不被人喜欢的次子? 后来,陆伯母没有给陆伯伯生出他想要的陆飖东,陆飏西,却生了个小小的可爱的小女儿,取名陆飖歌。 陆伯伯说,这一女抵得上他两子,如今他陆远山儿女双全,此生无憾。 陆伯母温柔良善,是比他亲娘都对他好的人。 是陆伯伯教他练字,做人。 他和二哥喝同一个奶娘的奶,睡同一个摇篮。 大哥带他们出去玩耍,护着他和二哥不被人欺负。 陆伯母给他和大哥二哥裁新衣,扶他们蹒跚学步,教会他说话做人。 幼时,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陆家的孩子,他的亲娘是陆伯母。 他在陆家长成半大小子,直到陆伯母怀了妹妹飖歌,亲娘才来接他。 他不愿意回山寨,陆伯母也不放心他回去,他偷听见陆伯母和他父母亲说,云飞襁褓中就抱来给我养,他就像我的小儿子一般。这些年,你们连看都不来看孩子一眼,现在却要来接孩子回去,难道山寨里比我陆家庄的日子还好? 你们就当当年没有生下这个儿子,以后就把云飞留在我陆家庄,我会待他如我家鸿南鹤北。 等云飞以后成亲,鹤北有的,云飞也会有。 可备不住他不是陆伯母生的,就算陆伯伯和陆伯母想留下他,他的爹娘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那时候娘的嘴甜会说话,一个劲地对陆伯母道歉,说之前是山寨里日子不好过,才没来接云飞回去。这次陆伯母有孕,听说她怀的胎像不好,怕她照顾几个孩子不方便,才来接云飞的。 现在山寨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家里的哥哥弟弟们也惦记着云飞,回山寨她一定会对云飞好的…… 真是可笑,一个亲娘,还要向别人保证会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好! 如果一个亲娘真的对自己的儿子好,就不会襁褓之中就把他送人,也不会明知道他在陆家庄也不来看他一眼。 更不会在陆伯母提出收他为养子,以后待他如二哥一般,却坚持要带他回去。 带他回去做土匪的儿子,难道比在陆家庄做陆伯伯的儿子更好? 这些,他当时不懂,可现在他懂了。 娘并不是真的爱他,也不是因为他是爹娘的亲儿子才要将他要回去。 所有的爱和怜惜,都是借口。 他们笃定陆伯母心善,他跟着爹娘回山寨,陆家伯父伯母必定舍不得他在山寨里吃苦。 人人都说陆庄主通匪,每年给清风寨送粮送衣送吃食。 却不知道,这些送来的东西,都是陆伯伯陆伯母对他的一片拳拳之心,他们怕他在山寨吃不饱,穿不暖,怕他回去和哥哥弟弟们不合,才送了东西来山寨的。 当时的他为什么会跟着爹娘回山寨? 他…… 他竟然相信了那女人的话,被那女人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从开始的迷茫,到最后的坚定。不顾陆伯伯和陆伯母的反对,一定要跟着爹娘回山寨。 回到山寨,那女人并没有如她对陆伯母说的那样好。 反而因为自小没在身边长大,那女人对他反不如对哥哥和后来出生的弟弟妹妹好。 他们养着他,不过是可以找借口去陆家庄诉苦,能得到更多的粮食、布匹、种子、钱财…… 失望吗? 失望的! 没有希望哪有失望! 可笑的是他自己,陆伯伯陆伯母用心养了他几年,陆家两个哥哥当他如亲兄弟一般,却不如那女人的几句甜言蜜语。 他这样的人,忘恩负义,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就不配被人喜欢。 他在陆家庄养了五年,从襁褓中的弱婴,养成一个强壮的小童。 离开陆家庄回了山寨,又被陆伯伯陆伯母年年送来粮送衣养了九年。 这十几年,宋家养他还不如养一条狗花费的心血多。 (本章完) 第106章:熟人 天气略微有些沉闷,阳光被锁在云层后面挣扎不出。 只有有风从远处而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少将军。” 被黑衣少年拨开的两人是清风寨的人,这次跟着宋云飞出来历练。见宋云飞冲进人群,忙上前阻拦:“少将军要找什么人,让大炮和二胖去吧。” 他们跟着宋云飞出来,是受了将军和夫人的命令。 将军是要他们保护少将军不能受到伤害,少将军的一举一动,回头将军夫人问起来,他们也要如实回答,不然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们。 “云飞。” 大炮牵着马跟过来,虎声虎气道,“你要找谁,我和二胖去就行。” 起义军虽然占据了淮城,可蒋家坝这些地方名义上还不属于起义军的地盘。 小将军自请提前过来勘探路线,他们原本以为是要跟着斥候潜伏过来,却没有料到,从淮城到这里,小将军竟然乘着大船,一路大摇大摆地到了蒋家坝。 眼看马上就要到南阳县境内,再往前京城那边的探子要是得了消息那就麻烦了。 找谁? 如果他说是陆家妹妹,谁会相信? 宋云飞犹豫一刻,目光在人群中匆匆一扫,心中却另有了计较:“还以为是遇见熟人呢,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耀哥是谁呀?” 二胖好奇地探头向人群里张望,“哪个熟人啊?” 大炮和二胖自小在山寨出生长大,宋云飞认识的人,他们应该也都认识。 宋云飞含糊道:“是以前和我爹下山认识的一个客商,你们不认识。” 说着,接过马缰翻身上马:“走,去镇上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宋云飞下意识的不想让爹娘知道陆家妹妹还活着。 哪怕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大炮和二胖,他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高大的骏马,走在蒋家坝镇子的青石板路上。 马蹄落地,发出“哒哒”的声响。 乌砖飞檐,两边的店铺一间挨着一间,屋檐边上挂着的店幌在风中翻飞,哗啦啦连成一片,可见往日的热闹。 街道边敞开的铺子里,客人极少,就连守在店里的掌柜伙计也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没精打采地看着外面几乎难见人影的街道。 宋云飞神情微凝:“看样子,我们红缨军要去京城的消息早已经被那些货商泄露出来!” 不然,这街道上不会有好些店铺都关了门。 “这些货商的嘴就是不牢靠。” 大炮催马向前,落后宋云飞半个马身,神情中带了少许得意,“还是将军料事如神,故意让人早早放出风声去,就怕京城那边的狗皇帝早已经吓得尿裤子了吧。哈哈哈哈……” 宋云飞蹙眉不语,风声确实是父亲和陈伯伯他们商议好的。 可到底是为了震慑京城的狗皇帝,还是有其它目的,他并没有仔细询问。 自从陆家伯伯出事,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父亲。 想到陆家伯伯,宋云飞的脑海中又想着适才在码头上见到的身影。 父亲不是说,陆家妹妹和陆伯伯已经一起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了吗? 当时他还不信,父亲指天发誓,说他亲眼所见,还替陆伯伯和陆家妹妹收敛了尸身。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按道理,爹没有理由为这个骗他。 想到那个娇弱绵软,软软糯糯叫他云飞哥哥的小姑娘,宋云飞不由攥紧了左拳。 那么好的陆伯伯,和飖歌妹妹一起葬身火海。 那得有多疼,飖歌妹妹岂不是要疼哭? 她自小就娇气怕疼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云飞自虐般地用火烧伤了左掌。 他的左掌,被火苗燎伤了,最终还是留下了疤痕。 左掌的瘢痕还在,可陆家庄早已经夷为平地,变成了陆氏家族的祭田。 可为什么,那个已经死了的陆家妹妹还活着? 飖歌妹妹活着,陆伯伯是不是也活着? 那陆伯母和大哥二哥他们呢? 宋云飞在码头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就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是飖歌妹妹。 哪怕她做一身男童的打扮,可那张脸,哪怕多年前只见过一面,他也不会忘记? 等回头,他再找人偷偷打探。 如果是陆家妹妹,他就想办法找人来照顾。 如果不是…… 不会不是的。 不会! 一定是飖歌妹妹,她一定没死。 等到宋云飞领着两个壮实的少年一起骑马进了镇上,码头上的人散开,陆飖歌才从丁大娘的肉案下面钻出来。 “你这孩子,也不嫌下面埋汰。” 丁大娘边说,边从肉案下将陆飖歌捞出来:“这是看见谁了,将我们小四吓成这样。” 陆飖歌笑嘻嘻地由着丁大娘拿了布巾在她身上拍打:“就鱼尾巷那几个小子,今个要不是我落单,非要他们好看。” 自从上次她和几个姐姐去鱼尾巷卖粽叶,也不知道怎么,就和那一片的几个小子结了仇。 后来,她和鱼尾巷的小子遇见几次都闹得有些不愉快。 有一次在镇上,和李罐罐几个野码头的小子,差点和鱼尾巷的几个小子打起来。 还是丁大娘给拉开,才算没事。 “你呀,可不能跟着李罐罐他们几个小子淘。” 丁大娘没好气地在陆飖歌的脑袋上点了一下,“鱼尾巷那几个小子都野的很,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打过他们?躲着点就对了。” 说着,丁大娘指着肉案上一块红肉:“老头子,把这块肉切了给小四带回去吃,小四不爱吃肥的,这瘦肉嫩,你看着孩子瘦的。” 闻言,陆小四慌忙摆手:“不要,我不要,哪能天天吃肉,我娘要骂人的。” “骂你又不会掉一块肉。这是大娘给你的,只管吃,吃完了再来拿。” 丁大娘拎起丁老大切好的肉,用荷叶包好就往陆小四身后的小背篓里塞,自从家里不编鳝笼,陆全给几个孩子都编了背篓,大大小小各不相同。 陆飖歌背的背篓有她半个人高,平日里挖野菜,采菱角还是挺方便的。 “那我给银钱。” 陆飖歌伸手掏兜,却被丁大娘一把按住:“你这孩子,说了给你吃的,就是给你吃的,要什么银钱。我听你娘说你喜欢吃饺子,家里还有些白面,我去给你拿来。” “别啊,丁大娘。” 陆飖歌慌忙一把将丁大娘的胳膊抱住,“肉我拿了,面就不要了,家里还有。” 确实还有,李掌柜送的米粮里就有精米白面,还送不少呢。 她要是拿了丁大娘的肉,再拿她家的面,回去非得挨爹娘一顿揍不可。 再宠也不行。 (本章完) 第107章:算了 “云飞。” “宋云飞?” 大炮喊了两声,见宋云飞自顾出神,并不理睬他,只能无辜地看了一眼二胖。 他嘴笨,希望平日话多的二胖能和少将军唠叨两句。 “你看我作甚?” 二胖不能明白小将军的心思,更不能明白大炮想表达的意思,他只顾左顾右盼,见到有什么稀罕的没见过的小玩意,自管跳下马过去买了过来,妥帖地放置好,也不怕少将军走远。 好在宋云飞的马走的马慢,蒋家坝又是一个“丁”字形的街道,站在街道这头,几乎能将整个镇子望一大半去。 二胖买了两个不一样的鳝笼,一个直筒,一个牛角,怪模怪样地挂在马鞍边,又去翻弄一旁的竹篓。 他出生贫寒,自小跟着父兄在山里做匪徒,对这些寻常的市井之物反而更加喜爱一些。 “老丈,这竹篓也是你说的陆家编织的?” 蹲在街边半日没做到一个生意的张三叔闻言立刻笑眯了眼:“是的,是的,不过这可不是我陆家兄弟编织的,是他教我编织的,这一个篓子你别看它小,比那些大的还废力气……” “这竹篓和我们平日所见确实有些不同,编的精密也好看。” 二胖在大大小小套在一起的竹篓里翻找了半日,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买一个带着,还是一个不买才对。 “好看吧。” 张三叔为了能再促成一笔生意,特意将最小巧的竹篓掏出来给二胖看,“这位小公子您看,这竹篓这么小一点,编织的还这么精细,又废手工又废竹子,能做什么?既装不了粮,也装不了多少野菜。可我们庄子上的孩子几乎人手一个,都欢喜的很。就连镇上,略微手里有些余钱的人家也愿意给孩子买一个,就是因为它好看。” 小小的竹篓,比成人巴掌稍微大些,却编织的精致小巧。 为了好看,竹篓上的竹篾竟然是染色而成,分成红绿青三色。 也不知道这颜色是如何染上去的,虽然并不如家里姐妹穿红着绿那么鲜艳好看,却别有一番风味。 二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竹篓大小各买了一个,小的套在大的里面,刚刚好。回去大的竹篓给少将军,小的给云姑娘,就说是少将军买的,她必定欢喜。 就是价钱有些贵,两个小竹篓,这黑脸的汉子竟然要两百文一个。 怎么不去抢? 二胖有些嫌贵,他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不愿意被一个乡下老农给骗了。 “一个竹篓也就几文钱,你竟然敢问小爷要……” 二胖张嘴要骂,目光落在张三哥被竹篾划破的手掌上。粗糙的手掌,布满了老茧和细密的伤口。 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他爹跟着宋家两位伯伯起义前,也曾有这么一双手。 “算了。” 二胖叹了一口气,见少将军和大炮已经驾马远去,也不还价,急急丢下一两碎银子,提了竹篓驾马去追。 张三哥见二胖走远,立刻收拾了面前摊开的东西,绕过一户的后院,从镇后的小道急急往家里赶。 张家三个儿子正在树荫下剖竹篾,见张三哥回来,二儿子张荣华立刻扬声问道:“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竹篓和鳝笼都卖完了?” 今日去镇上的人并不多,除了陆家,只有去码头扛活的陈平安,再就是带着些竹篓和鳝笼想去卖几个余钱的张三哥。 “水……水……” 一路跑回,张三哥已经力竭,此刻只能张着干涸的喉咙,发出破碎的声音。 “爹,你怎么啦?” 张家小儿张吉祥也就和陆飖歌差不多大,见自己爹跑的鞋落发散吓得差点哭出声来。 还是大儿子张荣华年长胆子大,拿了缸边的水瓢先舀了大半瓢的井水递给他爹:“爹,喝水。” 张三哥喘着粗气,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水瓢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一口饮尽,也不顾被打湿的衣衫,张三哥摸了一把嘴问道:“你陆叔呢?快找他回来,就说我有事寻他。” 一旁修补衣衫的马二丫立刻接话:“陆大哥和小四去镇上送李掌柜去了,嫂子背着小五,带着三个丫头也去镇上了,说要买棉花做棉被。” 这个日头这么热,也不知道陆家嫂子怎么想的,竟然这个时候就去买棉花。 “陆家人都去镇上了?” 张三哥惊叫一声,也顾不上休息,一把拖过两个儿子,张荣华和张富贵,“快,快和我去镇上找你陆叔陆婶。” 边往外走,边不忘吩咐李坛坛娘:“他李婶,你赶紧去找四喜他们回来,就说……就说我有事,天大的事情。” 话也没说清楚,张三哥就拖着两个儿子又急急忙忙往镇上赶。 深怕去迟了一刻,陆家人就要出事了一般。 “你爹这是怎么啦?” 李罐罐娘茫然地看向张吉祥,“得了失心疯啦?” “李婶子你得了失心疯,我爹也不会得失心疯。” 张吉祥狠狠在地上呸了一口,拔腿就往地里跑。 他爹叫李婶去叫李四喜几位叔伯都回来,必定是有事,李婶话多脚程慢,还不如他跑去来的快些。 张家父子跑到半路,就遇见了归家的陆家众人 看见陆全和几个孩子说说笑笑走过来,张三哥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了,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三哥……” 陆全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张三哥的胳膊将他往上提,“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呼哧……呼哧……” 张三哥被陆全拖着,喘息半日才勉强能张口说话,“起义军……进……进镇子了。” “起义军进镇子了?” 陆全扭头看向身边的小四,“你见到起义军了吗?” 陆飖歌想起那运着三匹骏马的大船,还有追着她喊小歌儿的宋云飞,眉头微皱,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全。 陆全以为小四也不知道,又看向张三哥:“我们没见着,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日他和小四早早就进了镇子,还一路将李掌柜送到码头,起义军进镇子,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的。 说话间,陆三哥总算缓和了过来,将自己今日一两银子卖了两个小竹篓,并两只鳝笼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原先并没有注意到牵着骏马的少年是起义军,后来那少年蹲下买鳝笼的时候,陆三哥才发现,少年的挎的刀上系着起义军的红巾。 (本章完) 第108章:剿灭 “就算系着块红布条,你也不能认为他们就是起义军。” 陆飖歌到底对现在生存环境不了解,听说刀上系红布,立刻想到野码头的几家只要什么新家伙事,都会在上面系个红布条以示吉祥。 这只是当地的一种风俗,怎么就和起义军牵扯到了一起。 “你小孩子不懂。” 张三哥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不过脸色还是难看的很,“这件事,整个淮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驻扎在淮城的起义军,也被当地人称为红缨军。 红缨军和其它起义军的区别就是,他们的武器上,不管是刀剑枪棒上,都会系一条红布条。 陈权在淮城起义,五月初和当地的大族,周氏家族的嫡枝长女周云梅成亲。 周云梅将红缨军的红布条改成长三角形,又在三个角上绣上日月星辰以示区别。 “用日月星辰以示区别?” 陆飖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张伯伯,您知道这是如何区别吗?” “我也不知,我还是前日和陆兄弟去丁家肉案买肉,听丁大提了一句,丁大也是在听码头上来买熟食的客人说的。这事我们不清楚,可淮城那边的人是很清楚的。” 陆全也点了点头:“是的,丁大哥说的时候我也在。不过,你确定没看错吗?真的是红缨军吗?” 张三哥非常肯定地点头:“绝对不会错,我是亲眼看见,那小子的刀上绑着条红色的布条,一角绣着轮弯月,还有两个角没有看清。” 也不是没看清,而是张三哥怕被对方察觉,根本没敢细看。 “听说,他们在红缨军中的级别就是以日月星为等级划分。能绣上月亮,哪怕是最低的弯月,这些人在红缨军中的地位都不算低。” 陆全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丁大听船商们说的。 船商们谈的绘声绘色,丁大学的也有模有样,到了陆全这里就简略了许多,不过大致的意思是没有错的。 日月星为标识? 日是不是就表示是红缨军的头头陈权? 月表示将领,然后以满月和弯月的变化来设置将领的身份。 那星呢? 大概就是从低到高一颗星,两颗星……的来区分。以星星数量的多寡来区别在低层兵士的地位了! 陆飖歌不由微微一笑,陈权娶淮城大族周氏家族的嫡枝长女为妻,就是为了能得到淮城世家大族的帮助。 这周氏女果然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 想出来以日月星来区别领袖和将领并士兵的方法,对于出生草莽的大老粗来说,很是受用啊! 越是底层爬上去的人,越是对身份更加在意。 曾经欠缺的东西,会在他们权利达到一定地步的时候,膨胀的更厉害。 谋者善计,勇者善胆,智者善藏…… 要想改变自己的地位,让一星变成两星三星,让弯月变成满月,这些人一定会拼尽全力,来改变自己的地位。 就是不知道这陈权以前有没有糟糠之妻,能坐上起义军头领的位置,陈权年龄怕最少也得三四十了吧。 如果陈权的原配没死,那这明媒正娶的周氏女就有些意思了! 以后陈权起义失败就算了,陈权一旦真的起义成功。 这周氏女是要当皇后还是做贵妃呢? 陆飖歌的脑子思维散发,一去几万里。 耳边却听见张三哥在说话:“为了试探,我还故意一个背篓要了两百文钱,结果那小子就真的掏了一两银子买了两个小背篓加两个鳝笼,连找的钱都没要。” 两百文啊,那可够他一大家子吃几顿饱饭。 张三哥没想到真的卖出去了,要知道平日里,普通的大背篓才六七文一个,这种精致染色的小背篓,最多也就十五文一个。 他狮子大开口,直接喊了两百文,当时心都是提起来的。深怕对方翻脸,一刀给他剁了。 陆飖歌收回思绪,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是红缨军,也必定都是穷苦出生,他们怎么舍得花两百文买一个背篓?” 而且还一买两个,还给了一两银子,找零都不要。 张三也一时犹豫起来:“我……我也不知。” 陆全迟疑道:“也未必是红缨军,可能就是哪家有钱的公子哥吧?” “不会的,肯定是红缨军。” 张三哥又想起一件事,“那少年穿的普通,马却极好,他们三个起马从我前面过的时候,我可听见那个高瘦的喊前面传锦衣的少年名字的,叫……宋……” 陆飖歌:“宋云飞。” “对,对,是叫的宋云飞。”张三哥一拍大腿,“你见过哪户有钱人家的随从能叫家里主子爷名字的。只可能这两个随从并不是锦衣少年的随从,而是一起起义的兄弟。不过锦衣少年的父亲权势应该大些。” 说到这里,张三哥不由有些懊恼:“我要是胆子但凡再大些,应该跟上去看看那锦衣少年的马鞭上系的红巾。” 陆飖歌思忖了一会:“我听李掌柜之前提过,陈权是东阳郡人。我听那宋云飞的口音,像清风寨一带的人的口音。如果陈权是东阳郡的人,那今日这一群人很可能是和陈权一起起义的清风寨的土匪。” 陆全:“陈权是东阳郡人?” 张三哥:“宋云飞是清风寨人?” 两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陈平安却在努力地想,今日他好似在码头确实听见了那锦衣少年叫了一声。不过当时码头乱糟糟的,他并没有听清那人喊什么。 “可是……” 陆全看向面前陆飖歌,犹豫了一下,话还是没有说完。 张三哥却没有陆全的顾虑:“可是清风寨不是已经被官府剿灭了吗?” 陆飖歌笑了笑:“那也只官府说的,谁也没见着不是。” 等到大家回到家里,七户人家聚集在一起,张三哥又将他遇见起义军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一屋子人,男人和女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男人先想到的是,起义军果然如他们自己所宣称的: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天下人田,天下人同耕。 这是将他们所有贫苦大众和那些世家大族放到了同一高度,所以,才有了张三哥两百文卖背篓,竟然没有被打杀的事情。 女人们想到的却是,这日子刚过点,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 她们并不在意朝廷谁去做皇帝,只要能让她们全家吃饱穿暖就行。 孩子们却整个都兴奋起来,一个小背篓竟然能卖两百文钱,这起义军也太有钱了吧。 要是他们从淮城过来,那么他们不就可以靠卖背篓买地建房了? (本章完) 第109章:慌乱 红缨军的到来,让搬新家的喜悦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是红缨军要打过来的信号吗? 七家人都聚集在陆家的堂屋,坐的站的蹲的,屋里屋外都是人。 “如果红缨军现在打来可怎么是好,地里的粮可还没收呢。” “我们要不要把物事收拾收拾放船上去,有消息就架船进野湖荡子去?” “慌什么,蒋家坝这么大,还能真跑快活岭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先出去躲着,等粮食能收了再回来。 有的说,反正粮食还不能收,躲哪里都不安稳,还不如老实在家里待着。 慌乱之下还是陈奶奶先镇定下来:“不管是大人孩子,最近都不许去蒋家坝,就老实在家待着吧,到时候看看到底咋回事再说。” 大家一阵沉默,不去蒋家坝可以,可谁也不能保证红缨军会不会来快活岭。 大人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唯有几个孩童懵懂无知,并不知道红缨军过来意味着什么。 李罐罐还偷偷问冬至:“不是张三叔说红缨军挺有钱的嘛,一个小背篓卖两百文都不嫌贵。他们来多好啊,他们来了我们就多编些篓子去卖。” 冬至人小鬼大:“可能是我爹和你爹怕自己的手艺没陆伯伯好,到时候钱都被他家挣去。” “别瞎说。” 李罐罐不乐意地瞪了冬至一眼,“陆伯伯就不是那样的人,我爹我娘都夸他好,那他必定是很好的人。我娘嘴巴那么碎,什么时候说过别人的好话啦。” 冬至刚张嘴应和,就看见李罐罐娘马二丫“呼”地一巴掌扇在了李罐罐的脑袋上:“瞎哔哔啥呢?滚一边去。有这么说你老娘的吗?” 李罐罐和冬至一边往后退出屋外,一边悄默声地嘀咕:“你看,我娘凶吧,我可是她亲儿子,她都不待见我,她那么待见我陆伯伯,说不定陆伯伯才是我亲爹。” 话刚说完,李罐罐一扭头就看见站在一旁拿眼瞪他的陆小鱼。 “哎呦,你可吓死我了,你瞪我作甚?” 陆小鱼并没有听清楚李罐罐嘀咕啥,不过不妨碍她隐约听见他在说她爹。小丫头凶巴巴地抬手薅住李罐罐的衣领:“李罐子,你说我爹啥?” 李罐罐有些发憷:“没,没说啥啊。” 我总不能说我想认你爹做我爹吧! 没料到好兄弟冬至叛变:“他说你爹可能是他亲爹。” 陆小鱼:“你放屁。” 李罐罐:“对,你放屁!” 冬至:“……”为什么你们都骂我? 后面几个孩子吵吵嚷嚷,大人们并没有在意。 陈奶奶的话大家都是赞同的,现在他们有地种有房住还有存粮,不去镇上也没啥。 “可是我们在铁匠铺定的镰刀叉子还没拿回来呢,马上就要秋收了,这起义军总不能连秋收都等不到吧?” 马老大有些不愿意,他还指望每天去镇上卖鱼挣些银钱呢。 上次搬家,小青给了兰花一件旧衣,他心里就想着凑空多挣些铜钱,给儿子马兰头也买件旧衣。 马兰头都半大小伙子了,身上那衣服都快要漏肚脐眼了。 “很难说。”张三锁紧了眉头问李四喜:“不是和铁匠铺定好了日子吗?定的什么时候?要不行就晚上去催催,早点拿到手,真要有什么的话,我们就提前收粮。这粮食收到手,心里总要踏实些。” 李四喜:“定好的初三去拿,最近定活的人多,估计催了也没用。再说,再提前收粮,也要等到成熟。这稻子我今日下地看了,天气好,起码也要等到初十后才能收。如果要是阴天,最少也得过了八月半。” “八月半啊!” 听李四喜说要到初十才能收稻子后,张三的眉头锁的更紧:“那就初三下晌去拿,最近两天大家那都别去镇上,先抛土坯。这粮食要收,房子也得盖。” 转头,张三又冲着几个在一旁打闹的孩子喊:“小四,罐罐,冬至还有狗蛋,你们几个娃也别疯跑了,要玩就去快活岭那边的林子玩,要是看见有外人过来,就赶紧回来告诉我们一声。” 他们这里地方有些偏,一般人是不会过来的。 听张三伯喊他们,李罐罐立刻嚷嚷道:“我娘不让我去林子玩,说有虫会咬我屁股。” “对还有蛇。”狗蛋用袖子抹了把鼻涕。 李罐罐一听有蛇反而兴奋起来:“蛇怕什么,有蛇才好呢,直接抓回来吃肉。” 上次陆小鱼和陈摇摇抓了跳蛇,熬汤的时候差点没给他香一跟头。 那香味,他捂住两个鼻孔,嘴巴都能闻到味。 “行了,别淘了,叫你们去林子那边玩,又没叫你们进林子。”张三没好气地在李罐罐的脑门上呼噜了两下,“还有啊,看见蛇可不兴抓,特别是那青的红的,色好看的都是有毒的。” “有毒的也不怕。”李罐罐还嘴硬,“我带棍子,一棍子就敲死了。” “叫你别进林子就别进,到时候去你就跟着小四。”马二丫一把薅住小儿子的耳朵,“小四叫你干啥就干啥,听见没有。” 说要听小四的,李罐罐可不服:“为什么我要听小四的,他还没我大呢。” 见儿子顶嘴,马二丫原本没怎么用力的手也忍不住拧住李罐罐的耳朵转了转:“没你大怎么啦,没你大脑子可比你大多了,叫你听小四的就听小四的,敢不听回来剥了你的皮。” 陆全并不想小四跟着李罐罐他们去林子,可他们七家孩子本来就不多,像小四这么半大的孩子更少。 见陆全犹豫,还是邱氏明白的他的心意开了口:“我家小四身子骨不好,林子那边风大湿气大,让小鱼去吧。小鱼大些,也懂事些。” 张三哥瞅了一眼面色红润身强体壮的陆小四,又瞅了一眼瘦巴巴的陆小鱼。 他知道陆全两口子偏心陆小四,可没想到偏心成这样。 “行,那就小鱼……” “不用,我去。”陆小四虽然不喜欢和李罐罐几个孩子玩,不过,她也不放心小鱼和李罐罐在一起。 这个李罐罐最淘气,小鱼可没小鲤那么凶悍。 见小四主动要去,陆全只能同意:“那就让小四小鱼一起去吧。” 他家两个孩子在,就不怕李罐罐惹事,到时候要是闹起别扭打架什么的,小四也不会吃亏。 事情商议好,大家还是该干嘛干嘛。 红缨军来了还是不来,该吃饭还是要吃饭,该生活还是要生活。 (本章完) 第110章:南方 陆全一大早送几个孩子到杂树林,挑了块干净平整的地方放下苇席,将陆小五放在上面。 他才转身摸了摸陆小四的脑袋,仔细地叮嘱了几个孩子几句。 “小四,你们就在这边玩耍,不要乱跑。” “小鱼,你看好两个弟弟,不要下水,也不要去杂树林子深处。” “罐罐,冬至,狗蛋,你们也不要乱跑,更不要和小四小鱼打架,等下次伯伯去镇上给你们带麦芽糖。” 几个孩子也纷纷答应,李罐罐更是把并不强壮的小胸脯拍的砰砰的:“陆伯伯放心,我肯定看好他们几个,不让他们乱跑。” “我看啊,最调皮的就是你。”陆小鱼微扬着小下巴,斜倪着李罐罐,“只要你别带着冬至狗蛋乱跑,我和小四肯定不会乱跑的。” 李罐罐张嘴想反驳,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忍住了,只嘿嘿一乐:“你说什么就什么,反正这次我保证不捣蛋,到时候看谁乱跑。” 狗蛋抬袖子抹了一下拖出来的鼻涕,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小鱼你别犟嘴,我和罐罐才不会乱跑。” 冬至什么都没说,不过还是站到了李罐罐和冬至一排,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等陆全走远,李罐罐立刻拉着冬至狗蛋就跑:“我们去林子里找鸟蛋。” 长满了灌木丛的小山包并不高,正经的树木看不见几棵,杂树却是很多。又因为靠近湖边,附近恰好有浅滩,这片林子更是鸟儿们的天堂。 没走进杂树林子,就能听见许多飞鸟扑打翅膀的声音。 这还是入了秋,有些候鸟已经开始迁移,要是换了春暖花来,这片小山包进进出出的各种鸟类简直是数不胜数。 听李罐罐说要找鸟蛋,陆小四和陆小鱼都没拦着。 快活岭这一片周围没有村庄,林子也不算茂密,更没有什么野兽,只要他们不跑太远,基本上不会出什么事情。 船上长大的孩子,野地里生野地里长,能入水也能上树。就连陆飖歌在野码头只生活了几个月,现在让她下水也能一个猛子扎下去,不抬头游个好几米。 陆小四坐在苇席上,很有耐心地给陆小五用野草编蚂蚱,用狗尾巴草编小兔。 陆小五虽然小,却很是听话乖巧,只要有东西给他玩,他能一个人坐那里安安静静玩小半天。 要尿了或者要屙粑粑都会叫人,已经会简单的叫人,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说话还不是很清楚。 陆小鱼坐了一会,抬头看看不远处的野林子:“小四,罐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估计还没找到鸟蛋吧。” 陆飖歌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坐在这里说话,还能隐约听见林间的动静。一会是李罐罐的声音,一会又是冬至的声音,只有狗蛋不爱说话,很少听见他的动静。 陆小鱼有些坐不住了:“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这边鸟多,说不定真的能找到鸟蛋呢。” 她也想去找鸟蛋,家里虽然买了地有了屋子,日子过的比以前好多了,可蛋这些还是缺的。 要是能找到几个鸟蛋,回去煮了大家分分,或者给小五做碗蛋羹都行。 “现在都入秋了,很多鸟都要去南方过冬,还生什么鸟蛋。” 陆飖歌拿着一个编好的小兔子在陆小五的头上晃悠,看着他抬手抓,立刻又往旁边移移。越这样,陆小五越兴奋,撅着屁股爬起来,追着陆飖歌转圈圈。 陆小鱼不解地问道:“去南方?小鸟为什么要去南方?” 陆飖歌:“因为南方暖和,我们这里天气冷了,鸟儿就会成群结队地离开这里到南方过冬。所以,一般鸟儿生蛋都会选择晚春或者早夏,这个时候小鸟生出来有吃的,天气也暖和。等过了夏天,天气越来越冷,小鸟也长大了,就可以跟着族群迁移到南方去过冬。等我们这里冬天过去,小鸟再跟着族群来我们这里,然后垒窝,下蛋,繁衍后代。” 这些简单的知识,让陆小鱼的听的入神。 每年到冬天的时候,她都在想,这么冷,鱼在水里冷不冷,小鸟是不是躲进了草丛或者树洞里。 她其实也冷,她也想和鱼一样沉到水底,或者像小鸟一样,找一处能容身的树洞钻进去。 这样也行就不冷了。 现在,她才知道。 原来,这些小鸟不在草丛树洞,而且去了小四说的很温暖的南方。 “南方是什么样子?”陆小鱼按捺不住好奇。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出过蒋家坝,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从蒋家坝搬了新家到快活岭。 小四说的很温暖的南方不知道什么样子,那边是不是没有冬天,也不会下雪,更不会因为没有冬衣,而让人冻得僵硬。 “南方啊……” 陆飖歌微微仰头,看着瓦蓝的天空。 她所知道的南方,是陆小鱼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盛世繁华、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所有的一切都是历尽无数朝代,慢慢进步成那样的。 而她,可能再也回不去那个平等、民主的时代。 “什么时候,等我们有钱了,我带你去南方看看。冬天去,听说南方的冬天不冷。” 陆飖歌无法像陆小鱼描述她眼里的南方,只能做出这样一个承诺。 陆小鱼抿嘴偷笑:“像那些小鸟们一样吗?去南方过冬?” 陆飖歌点头:“对,像小鸟一样,它们往南方去的时候我们也去,等它们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我们再回来。” “好啊。” 像小鸟一样,那不是所有孩子的梦想嘛。 就连陆小五也拿着狗尾巴草做的毛茸茸小兔,流着口水跟着陆小鱼学:“好啊!” 逗得陆小鱼和陆飖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姐弟三个做在苇席上又玩了一会,还不见李罐罐他们三个回来。 陆飖歌看着林间的动静,估摸着他们应该是进到了林子中去。 看样子,三个人的兴致很好,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陆飖歌索性站起来,折了更树棍叮嘱陆小鱼:“我进去看看,你看好小五,要是来人就进林子躲一躲。” 这一边空旷的很,只要远处来人,哪怕他们在林子里,也是能够察觉到的。 对于将陆小鱼和陆小五两人丢在外面,陆飖歌是一点都不担心。 (本章完) 第111章:鸟粪 顺着压倒的野草,陆飖歌一路敲敲打打往林子里走。 林子里杂草多,野树也多。 各种灌木纵横交错,并不太好行走。 好在李罐罐三人走的路线还在,只要顺着他们走过的痕迹走,并不是多难行走。 进了林子,四周变得安静下来,脚下的枯叶飘落,已经积累成厚厚的一层,脚踩在上面绵软微陷,总让人的心略微有些提起,感觉到不安心。 风从林间穿过,一丝若隐若现的臭味传来,大概是鸟类留下的粪便 好在高大粗壮的树木不多,各种野生的树木自由生长,枝枝桠桠生长的极其随性,哪里空旷往哪里长,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样的林子,就少了因为阳光被遮挡的阴深气息。 走了一段路,陆飖歌已经能远远听见李罐罐他们说话的声音。 她寻声往李罐罐的方向走去,眼角的余光从左手边一片略微有些低洼,积满了枯枝落叶的地方随意一扫。 等出了十几步,陆飖歌才陡然反应过来,又扭头往回走。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低洼处落着厚厚一层的除了树叶,还有鸟的粪便等物。 等陆飖歌走近,那种长久发酵过的臭味越发的刺鼻。 她只能换了一个方向,站到上风口,用手中的树枝去捅面前的一堆厚厚的落叶。 不知道这片林子有多少年头,拨开上面的落叶,一股扑鼻的气息传来,熏的陆飖歌一扭头,差点连早晨吃的那一晚面疙瘩都给吐出来。 这气味,简直是太酸爽了。 鸟粪可是好东西。 陆家现在有了田地,可粮食的产量并不能像后世那样,一亩地上千斤。 洪湖一带属于鱼米之乡,稻子的产量算是很高的,一亩地据说也就三百来斤,如果长得好也就三百五十斤左右。 陆飖歌所知道的一亩地上千斤,那都是优质的杂交水稻才行。 她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能魂穿到这个时代,她大学就不应该去读什么计算机,学个农业多好。 只要能提高稻子和小麦还有其它农作物的产量,到哪里她也不怕饿不死啊! 这里的鸟粪看样子不少,除了鸟粪,这一个小山洼处还有落叶。 落叶和鸟粪一年一年堆积,常年发酵,不就是庄稼最好的底肥吗? 鸟粪里含有氮、磷、钾及其它微量元素,最多的是无机盐,可以做无机肥,也可以用做水产品的饲料。 陆飖歌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处宝藏。 虽然,这宝藏不值钱,还有些臭。 可对于刚刚买了地的陆家,这鸟粪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等安稳下来,还可以让爹和张三伯他们去靠近湖边的滩地上挖池塘养鱼。 这样,就不怕没鱼卖,也不怕鱼打了卖不掉死了烂掉。 陆飖歌还在考虑,怎么样用鸟粪做出肥料,就听见右手边传来李罐罐的一声尖叫。 细长尖锐的叫声响起,还没等结束就噶然而止。 然后,就听见冬至的叫声:“罐罐,李罐罐,你人呢?” 就连平日里不大爱说话的狗蛋也喊了起来:“李罐罐,李罐罐……” 坏了。 陆飖歌心里咯噔一下,忙起身往东边跑。 好在她离李罐罐他们三个并不远,绕过几棵树,就看见冬至和狗蛋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一边转,还一边喊着李罐罐的名字。 可刚刚还在尖叫的李罐罐,却是一点回声都没有。 陆小四边跑边问:“怎么回事?李罐罐人呢?” 两人到处东张西望,看见陆飖歌跑过来,冬至张嘴就嚎:“小四,罐罐不见啦。呜呜呜……” “不见了?在哪不见的。” 陆飖歌有些想不明白,就这么大个林子,喊一嗓子都能听见二里地去,李罐罐能跑到哪里? “就……就是……在……在这里……啊……”冬至哭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陆飖歌:“这里?” 狗蛋:“对,就是这里,就一个转身罐罐就不见了。” 别看狗蛋平日里总脱着两管鼻涕,可他要比冬至镇定的多。 就是这里? 陆飖歌四下张望,如果不是上树,那就只可能在这边有什么洞穴,李罐罐是掉那个洞穴里去了。 周围又是荒草又是落叶,还有就是矮小的杂树夹杂在一些略微高壮的树木之间。 陆飖歌叮嘱冬至和狗蛋不要乱跑,三个人顺着三个方向散开来找。 首先能肯定的是,陆飖歌从西边上来的,那边应该没有。 那就一个往东,另外两个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找。 狗蛋和冬至都不是个胆大且有主意的孩子,听见陆小四这么分配,立刻觉得找到了主心骨。 两个人,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学着陆小四的方式,弯腰尽量将重心放低,用棍子一路敲敲打打散开。 走了约莫十几步,陆飖歌只觉得一股臭气阵阵传来。 像臭鱼烂虾在夏日里堆放了好几日,又像路过某处正在施工清理的下水道。 这种味道,陆飖歌还是很熟悉的,她刚刚来的时候闻见过,就是那一块有鸟屎和落叶混合的凹地。 可刚刚那一处的臭味可没现在这么强烈,就好像你下水道的盖子一般,你不揭开自然是没事的,连气味都极少跑出来。 可一旦你打开,搅动,那臭气就是再把盖子盖回去也没用了。 得两三日才能消失。 不对呀! 陆飖歌扭头看向自己来的方向,她是从西边上来的,今日的风向是从东边开始的。 现在,她明明是站在上风口,怎么会闻到这么浓烈的臭味。 “李罐罐不会掉鸟屎堆里去了吧?”陆飖歌自言自语。 很可能在这片小山包上,不止一处有那种堆满鸟屎和落叶的凹地。 想到这种口能,陆飖歌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种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鸟粪堆,要是人掉进去,是极可能会窒息的。 就算运气好,没整个陷进去,那味道,也能把人熏晕了。 果然,陆飖歌往东边没走多远,就觉得地形有了变化。 幸亏她早有准备,不然,估计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顺着坡滋溜滑下去。 而下面,就算鸟粪和落叶堆积的凹地。 (本章完) 第112章:烧苗 李罐罐确确实实掉进了鸟屎坑里,还是一个巨大的鸟粪坑。 他之所以一声不吭,不是因为被鸟屎的臭味熏晕了过去。 而是他一头扎进鸟屎堆里,在松软成堆的鸟粪中翻身,半天没翻过来。 他也想张嘴啊,可是那鸟屎味大还往嘴里钻,想张嘴都不能。 除非,他能忍受吃一嘴的鸟屎。 李罐罐一个人在鸟屎堆里扑腾,奋力地想把自己从从臭烘烘的环境里解救出来。 可是越扑腾陷得越深,那些臭烘烘的鸟屎和落叶搅合到一起,竟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可怕的能让人窒息的,沼泽一般的世界。 就在这时,李罐罐听见陆小四的声音:“李罐罐,别怕,我来啦。” 这一声,仿若天籁,在李罐罐此后几十年的岁月里,成了他永不能忘记的救赎。 当他被同乡背叛,遭受牢狱之灾的时候。当他在海上遇见海匪,差点溺死在深海里的时候。 无数次的险境,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都能想起陆小四的那句话,李罐罐,别怕,我来啦。 这个声音,让他一次次坚持下去,然后绝处逢生。 头顶上,陆飖歌拽着一根枝叶往下张望。 “李罐罐你别急,你把腿放下来,脚尖用力往下压。双手摊开,往后慢慢伸展,沉住气,先把头露出来。” 耳边是陆小四的声音,李罐罐心总算安定了许多,不再瞎扑腾,他听着陆小四的话,将整个身体的重心放下移。 终于,他的脸从鸟粪堆里露出来。 一刹那间,新鲜的空气带着鸟粪的臭气扑面而来。 他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巴,狠狠地呼吸了两口。 这两口,让他的生命宛如得到了重生。 没等他呼吸第三口,重心不稳,他又一头栽了进去。 好在,陆小四喊来了冬至和狗蛋,三人用树林中的藤蔓栓在树上,然后慢慢滑下来,借着力终于够到了李罐罐的腿,将他一点一点从鸟粪堆里拔了出来。 对于李罐罐来讲,今天一天,真是一个有味道的日子。 他好不容易被陆小四几个从鸟粪里拔出来,怕被人嘲笑,也怕被他爹娘知道不许他来杂树林子这边。他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终于将三个小伙伴说服,回去谁都不会说他掉进鸟屎堆里这件事。 就连和他们一起的陆小鱼都被瞒着,等大家回到杂树林边,陆小鱼只看见一个浑身上下湿透了的李罐罐。 她只以为李罐罐偷偷下了水洗澡,并没有想到,明明是去林子里找鸟蛋的李罐罐,怎么会从湖边回来,还只有他一个人从上到下全部湿了。 而跟着李罐罐去的几个,只衣服上沾了点若隐若现,略微有些奇怪的臭味。 想到大家守着宝物而不自知,陆飖歌在杂树林子就有些待不住了。 她找了个借口,让陆小鱼和冬至还有狗蛋在这边看着,她和李罐罐先回去。 陆飖歌要先回去找陆全,将杂树林有鸟粪的事情告诉他,李罐罐则是回去换衣服。 入了八月,大家的单衣还没有换,可天气却没有夏日那么酷热。 李罐罐不想回去,他还想着背着陆小鱼把衣裤脱了,找个地方晾晒,等干了再穿。 这样回去,谁也不知道他掉过鸟粪堆,也不会知道他去了湖里洗澡。 可陆飖歌不放心,坚持把他给拉了回去。 李婶那人嘴巴是个不饶人的,要是她知道李罐罐掉进鸟屎堆里,且去河里洗了澡,估计提议让他们几个孩子来快活岭杂树林子这边放哨的张三伯,可能会被李婶骂死。 去河里洗澡对于船上的孩子来说并不危险,可一头扎进鸟粪堆差点没爬上来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有些危险。 如果陆小四和冬至他们找不到李罐罐,李罐罐要么就是被鸟粪堆的臭味熏死,要么就是头埋在鸟粪里窒息而死。 “小四,你可别和我娘说啊。”李罐罐一路走,一路不忘叮嘱陆小四。 陆飖歌大步往回走:“不是都说了嘛,你家抓到蟹都给我家,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给,都给你。” 李罐罐也不知道陆小四为什么喜欢吃蟹,那东西没肉都是壳还扎嘴,有什么好吃的。 两人说着话,进了陆家的院子。 因为还没有秋收,小新庄的壮劳力都去挖土抛土坯,准备秋后建新房的材料。 只有陆全和邱氏在后院准备建个牛棚,他们家想买牛,丁大壮说是帮他们家问问,他常年在乡下收猪,谁家有牛,谁家有驴或者骡子,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爹,我有事找你。” “啥事啊。” 陆全头也没抬,忙着手里的活计。还是邱氏冲陆飖歌招了招手:“小四,过来,你饿了没,锅里早上还剩两块饼子,要是饿了,自己去拿。” “我不饿。” 陆飖歌走近,蹲在陆全的脚边将今日在杂树林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 “爹,好多鸟粪,我们将它弄回来,等收了稻子,可以做底肥。” “鸟粪?” 陆全放下手里的活计,有些感兴趣起来,“有多少啊?” “很多。”陆飖歌也没办法形容有多少,只能含糊地形容了一下,“有两个大坑,里面都是鸟粪和落叶的混合物。我觉得,如果我们家几十亩地都用的话,起码能用个两三年没问题。” 甚至不止。 “这么多,那得给弄回来。” 陆全想了想,微叹了一口气,“要是牲口粪就好了,这些鸟粪鸡鸭粪都不大好用,容易烧苗。” 在他们村子没被洪水冲走以前,他也是一个顶好的庄稼把式。 人粪牲口粪都可以直接下地,很是肥田。 只有家禽粪不知道为什么,撒到地里就容易出问题,要么就是草特别多,要么就是有的地方长得极其旺盛,有的地方被烧死。整片地里看上去,青一块秃一块。 后来,家禽的粪便就不再有人往地里送,大部分都是留着种菜。 反正一家一年到头也养不了几只鸡鸭鹅,那些粪便也没多少,都不用攒,有了就给堆到菜园子里去,种菜的时候就搅合点进去。只要用的不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本章完) 第113章:发酵 “爹,怎么会烧苗呢?” 陆飖歌听了陆全的一席话,整个人都震惊了。 难怪这片杂树林这么多鸟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些鸟粪可以做肥料啊。 乡下常有牛车骡车或者驴车进镇上,陆飖歌就亲眼看见,有那牛车的车把手进镇子都带着个粪筐。 路上,要是自己的牛拉,他会万分珍惜地将牛粑粑给收拾到筐里。 可不是这些老农有什么环保观念,觉得牛粪猪粪这些会污染环境,影响镇容。 而是他舍不得将这些牛粪等给浪费了,捡回去拍在院墙上,牛粪就可以烧锅,是很好的燃料。 至于那些路上的猪粪狗粪等等,也会有人捡。 农闲的时候,常有老农或者孩童背个粪篓子出来拾粪,再拿个长柄的木勺,一路走一路找,看见一摊猪粪啥的,简直如获至宝。 就是这些将粪肥当宝的农人,竟然不知道鸟粪也是最好的庄稼底肥。 “就是会烧苗啊。” 邱氏听了爷俩的对话,也走了过来,“家里用鸡屎粪都不敢多用,还容易长草,这鸟粪和鸡屎粪不是差不多嘛。” “是差不多。”陆飖歌点头,“不过,你们觉得鸡屎粪和鸟粪不能用是因为烧苗,还有就是容易长草对吧?” “对,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经验,不会错的。” 陆全乐呵呵地拍打着身上的草屑,“不过,你说的这鸟粪堆我们还是要去看看的。我们这几家刚搬来,别说牲口,连只鸡都没有。你娘和你婶子她们刚好要开荒挖菜地,我们去弄些鸟粪来做底肥,少挖些混在地里,还是有用的。” 邱氏也表示赞同:“你多挖些回来,先混到地里放放,我多浇些水,等等再下菜苗。明年春草多也没事,反正是菜地,又不大,勤收拾就成。那鸟大部分都是吃草籽的,拉出来的草籽落地生根,有草正常,人只要不懒,还能让菜地里生了草不成。” “爹娘,你们先听我说。” 陆飖歌被陆全夫妇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连插嘴的空都没有。见他们一停,忙见缝插针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鸟粪有草籽容易烧地其实很简单,只要发酵好了,这鸟粪就是好东西。不但不会长草,还能肥地。” 还能有这好事? 陆全和邱氏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太相信。、 陆全:“什么叫发酵?” 邱氏:“真能肥地还不长草?” “我说能肯定能啊!”陆飖歌很肯定地回答了邱氏,转而开始思索怎么回答陆全的关于发酵的问题。 她总不能说,发酵就是复杂的有机化合物在微生物的作用下分解成比较简单的物质。 她要是这样说,估计陆全会有更多的问题等着她。 比如,什么是有机化合物,什么是微生物,什么是分解等等。 “爹,发酵吧所有的粪肥堆积到一起,让它们内部自然发热。这么说吧,就像娘做馒头饼子,娘如果和面直接做馒头饼子,那饼子是不是又硬又难吃,吃多了还烧心?” 见陆全点头,陆飖歌继续说道,“可如果娘用老面放进去,等和好的面涨大,做出来的馒头饼子是不是又松软又爽口,吃起来也觉得好吃,吃再多还不觉得烧心?” 陆全又点头,确实是这样的。死面饼子和活面饼子确实是一个好吃,一个不好吃,死面饼子不好吃还烧心。 “所以,娘放的老面就叫发酵。我们将那些鸟粪还有鸡粪什么的只要堆放起来,然后用淤泥给它们封在里面一年半载,让它们像老面一样,在里面发酵,等第二年这些鸟粪里的草籽就被捂烂了,就不能发芽,而且也因为这么长时间的发酵,这些鸟粪的肥力也就上来了。再浇到庄稼地里,庄稼吸收肥力,就像我们吃老面和好的馒头一样,不会再烧苗了。” 原本一个复杂的问题,经过陆飖歌这么一比喻,不但陆全听懂了,就连一旁的邱氏都听懂了。 小四说的是头头是道,那肯定是小四说的对呀。 小四家可是有上千倾的良田,每年收得粮食得堆成几座小山。 陆家庄又靠大小云山两座山,这山里杂树林更多,鸟粪也肯定更多。 陆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孩子聪明,这些肯定是跟她爹学的。 想到那些鸟粪,以后要撒到庄稼地,想到自己的种的庄稼因为这些鸟粪,会长出饱满的稻穗麦穗,陆全的心就好像喝了半斤粮食酒一般,醉醺醺的有些上头。 见陆全拔腿就准备去找张三他们商议挖鸟粪的事情,陆飖歌一把将陆全抓住:“爹,我还没教你怎么发酵呢。” 陆全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说用泥封起来发酵吗?” “是,这没错,可是光光靠鸟粪发酵也行,得加东西。” “加什么?” “还要加落叶秸秆这些东西,干了要加水,湿了就加干草秸秆这些,最好是用那种黑黝黝的河泥封起来,这些河泥也很肥地。” “我懂,我懂。”陆全兴奋的直搓手,“只是要发酵那么久,今年是不是地里就没肥了?” “有啊,林子里的那些鸟粪都多少年了,我们把下面的挖出来用,上面的拖回来堆积起来发酵就行了。”陆飖歌说着一拍脑袋,“我傻了,现在的鸟粪估计不用加东西发酵,本来林子就有落叶。那些鸟粪和落叶早发酵好了,爹到时候只需要把上面挖一锹深的不用,下面的我估计都可以用。” 陆全不停地点头:“嗯嗯,我现在就找你张三伯他们去看看。这些粪肥得给挖回来堆起来,等以后别人知道了消息,我们可留不住。” 毕竟杂树林子可不是他们家的,那是荒林子,谁都可以去。 这里的杂树林子之所以没人来,就是因为离村庄太远,附近除了湖就是荒地,靠的最近的就是李掌柜卖给陆家的这片田地。 陆全便往外走,边说话:“也不知道你张三伯他们地洞挖的怎么样了。我刚好去看看。” “地洞?” 陆飖歌脑袋上升起疑云,不是说挖泥抛土坯的时候顺便挖几个地窖的吗?怎么变成地洞了? 这地洞难道和地窖是一个意思? (本章完) 第114章:来人 因为几个孩子发现鸟粪,小新庄的几户人家越发忙碌。 他们在秋收前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准备盖房子的土坯,准备秋收的物事,先挖出一部分可以下地的鸟粪堆积起来再用黝黑的河泥给封起来。 原本陆小四说的是直接挖了就可以下地,陆全还是不放心,和张三几个人商议后,挖了一部分够秋后种麦用的先封起来等发酵。 收过稻谷再种麦子,这期间断断续续最少得一个月的时间。 “小四,我们今天还去野林子里找野鸡蛋不?” 狗蛋抬袖子抹了把鼻涕,殷勤地伸手想帮陆小四背背篓。 陆小鱼一把将背篓夺了过去:“哪有那么多野鸡蛋,就这两日,林子里的地皮都要被你们翻了个遍,野鸡早吓跑了。” 前日,陆小四和陆小鱼在野林子里找了窝野鸡蛋,整整七个,可把李罐罐几个羡慕坏了。 当时,李罐罐就带着冬至和狗蛋就将这一片的荒地都踩了个遍。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就被他们找到了一窝野鸡蛋,刚好五个。 五个野鸡蛋三个人分,不大好分。李坛坛和冬至关系好,就想一人分两个,给狗蛋一个。狗蛋如何能让,那野鸡窝可是他先看见的,要分,也应该他分三个,李罐罐和冬至一人一个。 三个人争得差点没打起来,李罐罐和冬至合伙,将狗蛋骑在身下,逼着他只拿一个野鸡蛋。狗蛋也是个硬气的,被压着趴在地上也不松口。最后还是陆小四看不下去,让小鱼给了狗蛋一个野鸡蛋,这事才算完。 不过,原本喜欢跟着李罐罐和冬至的狗蛋,开始喜欢跟着陆小四她们姐弟三个了。 “那我们去湖边摸螺蛳吧。” 狗蛋说着又吸了吸鼻涕,原本已经流出鼻腔,刚刚探出头来的黄脓鼻涕,就这边被他呼哧一声给吸了回去。 陆小鱼冲着天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狗蛋,你恶心不恶心啊,这鼻涕都被你吸进肚子里吧。” “嘿嘿……”狗蛋也不反驳,只嘿嘿的笑,“去不去呀,你们要是去,我就帮你们拎竹篓行不行?” “你想去吗?”陆小四问小鱼。 “去吧,在这里也没事做。” 陆小鱼看了看远处空旷的原野,这几日都没有见有人过来,他们闲得都快身上长草了。 不如去摸点螺蛳回去养养,到时候炒了也多一道菜。 小鱼看了一眼一脸欢喜的狗蛋,撇了撇嘴,“狗蛋我告诉你,等会下水的时候,你把你褂子脱了洗洗,你看你那袖子被你抹鼻涕抹的,都快结成壳了。” “好,我洗。”狗蛋也不在意被小鱼嫌弃,他乐颠颠地过来帮小鱼拿背篓,“小鱼你慢点,背篓我拿着,我力气大。” 见陆小鱼带着狗蛋往湖边走,李罐罐看了一眼坐在苇席上的陆小四:“小四你等着,我给你去摸螺蛳去,保证比狗蛋摸的多。” 四个人,分成两边,都挽了裤脚下水摸螺蛳。 岸上,独留下陆小四陪着陆小五坐在一块苇席上,用草叶编蚂蚱玩。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已经出溜到远处的李罐罐和冬至先上了岸,光着脚就往陆小四这边跑。 “小四,小四,有人来啦。” 还没等李罐罐跑近,离着不远的陆小鱼和狗蛋也拎着背篓上了岸。 “小四,我听见有得得得的声音。” 没一会,一匹高大的骏马在远处奔来。 离的太远,看不清楚马上的人,也看不清楚迎面而来的骏马是什么颜色。 不过,陆小四隐约觉得,这马应该是黑色。骑在马上的人,很可能就是那日在码头找她的宋云飞。 就在他们准备躲进杂树林子里观望的时候,这骑马的人根本没从林子前面过,就驾马扭头往闸口方向而去。 李罐罐伸头出来探望:“你说那人有没有看见我们?” 冬至:“不知道哎。” 按道理,离的那么远,是看不见的。 可有一句话说的也没错,站得高看得运,骑在马上也算高了吧! 陆小鱼想了想后道:“我总觉得,那骑马的人好像看了我们这边一眼。” 虽然离的不算近,可那人勒住马缰转身的时候,大家都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往这边看了一眼。 陆飖歌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这骑马的人,很可能就是宋云飞。 而宋云飞能骑马跑到这里,很可能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她就住在这边。 就算这人不是宋云飞,那也是和宋云飞一起来的那两个人。 蒋家坝镇子小,平日里别说马,就是骡子都少见。 偶尔赶集,也就能见几头毛驴,还是瘦骨嶙峋的那种。 像这种高头大马,也只有那天在码头碰见宋云飞的时候才见过一次。 冬至从陆小鱼后面探出脑袋:“那要不要回去告诉陆伯伯他们?” “不用。” 陆飖歌将挤到她身边的李罐罐推开,“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看着,等吃了饭再来换我。” “那我们回去啦。”李罐罐因为陆小四救了他,最近十分听陆小四的话。 就连想留下来的狗蛋,也被李罐罐扯着,满脸不情愿地跟着他们俩边走边回头。 “我陪你,等狗蛋他们来换我们,我再和你一起回去。” 陆小鱼不放心小四一个人,蹲在陆飖歌的身边没动,她的面前地上铺着块苇席,陆小五正撅着屁股在上面玩蚂蚱。 “小鱼你也先带着小五回去,小五该饿了,等小五睡过午觉来。” “那……还是我在这里看着,你带着小五回去吧。” 陆飖歌看着走远了的李罐罐三个,压低声音道:“我想去镇上看看,你别告诉爹娘。你先回去吃饭,吃了饭把小五丢家里,给我带点吃的来就行。到时候爹娘要问,你就说我在这守着,不想来回跑。” 陆小鱼不愿:“爹不让去镇上。” 陆飖歌扭头看向马匹消失的方向:“我就去丁大娘家打听打听消息,看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陆小鱼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爹娘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 “不会的,是我去镇上,爹娘知道了也只会骂我。” 陆小鱼心想,才不是呢,爹娘从来不骂小四,到时候肯定还是她挨骂。 (本章完) 第115章:糖水 等陆小鱼牵着陆小五不情不愿地往回走,陆飖歌将苇席卷起塞在一旁的荒草里,转身就往蒋家坝的方向跑去。 她要去看看,宋云飞到底想干嘛。 要是他真的在找她,她也好有些准备。 不管怎么说,陆家刚买了地和庄子,生活刚刚安稳些,她可不能因为自己拖累了陆家一大家子。 蒋家坝和前几日他们来送李掌柜一家那日一样,不热闹,也不算萧条。 谢大夫站在店门口和一个老妇人说话,一错眼看见陆飖歌从巷子口窜过。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对面那条巷子。 陆家小四这个时候来镇上,不往街上走,反而从巷子里面绕行,是有什么事吗? 似乎想到了什么,谢大夫和说话的老妇人匆匆说了几句,转身往镇子旁的一栋二层小楼走去。 原本还和谢大夫亲热地说着话,问着家里老头老寒腿该注意些啥的老妇人,看着谢大夫去的方向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谢大夫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也不是个好人啊!” 谢大夫走的匆忙,根本没注意后面老妇人对他的鄙夷,就算知道,他也是不在乎的吧! 丁家,丁大娘和丁大壮还有大儿子在肉案没回来,丁武在码头卖卤味也没回家。 家里只有丁家三个嫂子和家里的几个孩子在家。 看陆小四进门,丁大嫂忙迎了上来:“小四,快进来坐,看着一脑门的汗,快歇歇。” 没等小四进院子,丁三嫂已经搬了个凳子放在院中的树荫下:“先坐一会吧,娘也快回来了。” 只有丁二嫂,抬头看了一眼进门的陆小四,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没有吭声。 丁家的三个儿媳妇,有两个媳妇是丁大娘亲自打眼选的。 丁大嫂是丁大娘娘家的表亲家的姑娘,性子爽朗,做事大气,家里丁大娘不在就是丁大嫂当家,两个弟媳妇都是跟着丁大嫂打帮手。 丁三嫂娘家是镇上的,又是家里的老姑娘。性子软糯,不爱说话,见人三分笑。丁大娘说什么她做什么,是个乖巧懂事的。 只有丁二嫂,是丁老二自己去乡下买猪时候认识的。开始丁大娘并不满意这个媳妇,只丁老二坚持,才娶了回来。 好在丁家日子好过,丁二嫂虽然有些许小心思,却并没有过分,丁大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 丁大娘一般在肉案只待上晌半日,等最忙的那一会忙完,她就先回家,领着三个儿媳妇做卤味。 肉案剩下的事情,就有老头子丁大壮收拾就成。 陆飖歌忙接过凳子道谢:“谢谢嫂子,我也没什么事,这不好几日没来镇上了嘛,今个刚好顺路,我就过来看看的。” 她虽然是第二次来丁家,和丁家几个嫂子却熟悉的很。 见丁大嫂端了凳子过来似乎要陪着她说话,忙道:“嫂子们你们忙,不用管我。” “忙啥呀,家里一共就那点事情,我们妯娌三个一人搭把手就没了。”丁大嫂凳子放下,就笑眯眯地拉着小四坐,还不忘记吩咐弟媳妇:“二弟妹,你给小四倒杯水。三弟妹,你去厨房看看……” 至于看什么,丁大嫂没说,丁三嫂也没问。 没一会,丁二嫂端了杯糖水过来,亲热地问道:“小四兄弟,你可不知道啊,我们这小半个月啊,卤味的生意可不大好做,你家还有没有别的方子,不如一并教了我们,也好多挣些。” 丁家的卤味从卤肥肠卤猪脚开始,到卤猪头肉,卤猪舌头、卤猪耳朵……后面又添了几个素菜。 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得好几两银子的进项。 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是要秋收还是咋地,这卤味的生意确实有些不大好做。 丁二嫂见陆小四来,就想着套套话,说不定真的能套出两三个方子来呢。 闻言,陆小四没开口,丁大嫂先变了脸:“二弟妹,你说什么呢?你还不过去帮三弟妹把猪头洗干净。” 被丁大嫂这么一说,丁二嫂满脸的不高兴,重重地放下将茶碗放在陆飖歌身边的高凳子上:“我就问问,也没说别的啊。” 气得丁大嫂柳眉倒竖,要不是小四在,她真想不给这二弟妹好脸。 就没见过眼皮子这么浅的人,家里卤味生意可是陆家帮着做起来的,不说对小四客气些,竟然还问一个孩子有没有方子。 这是一个要脸人能干出来的事? “二嫂,这做菜的事情我也不懂啊。”陆小四也没生气,笑眯眯地端起糖水吹了吹,“要不,回去我问问我娘,看她还有没有什么方子藏着没说的。” “小四兄弟,你别听她的,整日胡咧咧。” 丁大嫂扭头狠狠瞪了兄弟媳妇一眼,“还不去看看猪头洗干净没,等会娘就要回来了。” 偏偏丁二嫂就是个混不吝的,根本当着没听见,一屁股坐在小四旁边的凳子上不挪窝:“大嫂,急啥,小四兄弟刚来,我和他叙叙话。” 陆飖歌不爱喝糖水,却也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她有些后悔直接来丁家了,看样子镇上也没什么事情,她还不如直接去丁家肉案。 要不是怕在镇上遇见宋云飞,她也不至于冒冒失失就跑丁家来。 现在好了,被丁二嫂给盯上了,怕一时半会是脱不了身了。 丁二嫂也觉得在一个孩童嘴里问不出什么,又转了话题:“听说你家买了庄子?” “嗯。”糖水太甜,有些让人发腻。 丁二嫂却不觉得陆小四敷衍,还在问:“多大的庄子,你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 一旁的丁大嫂有些着急,扯了丁二嫂两次,也没将她拉起来。只能暗暗叹气,冲着一旁的丁三嫂使了个眼色。 这老二家的,等会婆婆回来撞见,又没好果子吃。 陆飖歌当着没看见丁大嫂歉意的眼神:“庄子很小,是我们野码头七家合买的。” 丁二嫂咂嘴:“就算庄子再小,也得有好几十亩良田,一亩良田十二两算,几十亩地就得好几百两银钱。你们野码头七家是挖了皇陵了,得着这么多钱。” 他们家公婆和大伯在蒋家坝摆了十几年的肉案,不过也就在乡下买了十几亩地。 就这,以后还要他们兄弟五个分,一家也不过三亩地不到。 “老二媳妇,你事情做完了?” 丁大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听见二媳妇的声音,只觉得心头一把火烧得沸腾。 这老二真是瞎了眼了,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 要是得罪了陆家人,她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本章完) 第116章:焦躁 丁家几个儿子媳妇,就没有不怕丁大娘的。 见婆婆回来,丁二嫂忙起身,笑吟吟地上前去接婆婆手里的篮子:“娘,您回来啦,我见小四兄弟过来玩,特意陪他说会话。” 丁大娘由着二儿媳妇将篮子接去,看也不看她一眼,扭头吩咐三儿媳妇:“老三媳妇,你去将早上卤的猪脚剁两只,等会留小四吃饭。” “是。” 陆飖歌忙起身:“大嫂,不用忙,我等会就要回去,我娘还等着我吃饭呢。” 见她不肯在这里吃饭,丁大娘也不强留:“那就剁了让小四带着回去吃,再给切两只猪耳朵带回去给陆叔下酒。” 小四见丁三嫂真的去捞猪脚,只能跺脚嚷道:“大娘,你就是剁好了我也不要,你要是这样,下次我就不来你家了。” “行行行……那猪脚就别剁啦。老大媳妇,早上我让你洗的那挂猪肚肺洗干净了没有,给小四带回去炖个汤。马上秋收了,喝着润肺。” “大娘。” 陆飖歌只能无奈地拖着丁大娘往屋里走,“我有事找你,先不管这些。” 等进了屋,丁大娘才敛了神情:“是不是来问红缨军的消息。” 陆飖歌微微颔首:“嗯。” “最近镇子上还算太平,你要说那红缨军来吧,也没见有啥动静,可你要说他们没来,这两天镇子上又多了不少带刀带棍的生面孔。” 丁大娘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不来,我也准备叫小武去找你。就是昨日来了三个骑马的小子,和你小武哥差不多大,他们在我家摊子歇脚,在打听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那画像上面的长相,我觉得和你还挺像的。要不是个女娃子,我真以为画的是你呢。” 陆飖歌假装不知:“什么画像?画的真的像我吗?” 丁大娘锁着眉头:“也不是说像你,就是说那眉眼吧,我当时看着怪熟悉的感觉,后来还是小武偷偷提醒我说像你,我才觉得像。特别是那双大眼,跟你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见陆小四神情有些不大好,丁大娘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们找的是个丫头,就算和你像,那也只是眉眼有些像,和你能有什么关系。你几个姐姐我都见过,可没有一个像你长得这么好的。” 说到这里,丁大娘心里咯噔一下,后面的话再不好说下去。 她此刻才发现,陆家小四竟然是陆家几个孩子长得最好的。 虽说陆家几个闺女长得也不差,都是眉清目秀的,可和这陆小四比起来,那差得可有些远。 还有陆小五,虽说是小,那眉眼和几个姐姐多少也有相似之处,和这小四可没半分相像的地方! 丁大娘心里有了疑惑,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竟然画了画像,还画的是个女娃子。 陆飖歌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没法告诉丁大娘,可能那人找的就是我。 那天她穿的是李家送来的浅青色的长衫,扎的总角,脸上浅浅地抹了层锅灰,怎么看也不会是个女娃子。那长衫,还是李家姐姐做了给她进私塾穿的,邱氏特意翻出来让她穿着,去送李家人,就是让他们看看,心里高兴些。 那天宋云飞看见她的时候,她可是男孩子装扮,为什么还画了女娃子的画像去丁家摊子上问呢? 这宋云飞想干嘛? 陆飖歌虽然是个成人的壳子,可来到这里一直是被当做一个孩子待的。 此刻,她的心里难免有些焦躁起来。 这件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陆全和邱氏那边不能说,说了反而让他们更担心。 小青姐应该是多少点知道她的身世的,可小青姐胆子更小,要是知道有人在暗暗找她,估计吓得晚上觉都别想睡了。 丁大娘见小四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忙低声安慰她:“这事原本也没啥关系,就是那三个小子吧,来历有些不对,你小武哥说,他们可能就是红缨军,所以我才和你提一声,你回头和你爹娘说说,也好心里有个数。” 陆飖歌只能含糊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着话间,丁大嫂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糖水蛋进来:“娘,小四兄弟,歇会再说,饭已经在做,先吃口茶垫垫吧。” 放在丁大娘面前的那只碗里,放着两只糖水蛋,汤水清澈,蛋白水清。 端到陆飖歌面前的那只碗里放了四个嫩生生的糖水蛋,也不知道舀了多少糖,缝隙间都能看见厚厚的还没有消融的一层。 在乡下,一碗糖水蛋,那可是待客的最高礼仪了。 陆飖歌也就跟着她娘来丁家做卤汁的时候吃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享受过这种待遇。没想到这次她一个人来,丁大嫂还给她煮了糖水蛋,而且还是四个。 她慌忙起身:“不,我不吃,我该回去了。” 被丁大娘一把拖回来:“急啥,先吃了再回去,不急这一会。” “大娘,我不饿,真不饿。” “不饿也要吃,你大嫂蛋都打了,不吃不糟蹋啦。” 丁大娘端着碗,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快尝尝你大嫂的手艺,你大嫂啊做这糖水蛋的手艺就是巧,要是换成我,准是一锅糊涂沫。” 陆飖歌为难地看着面前的四个糖水蛋:“四个我真吃不下,还有这碗里糖也太多了,大嫂你给我重新拿个碗吧,这汤水我喝不下,齁人。” “齁啥人,哪有孩子不爱吃甜的。”丁大娘美美地喝了一口糖水,“我今儿个可是沾你的光,不让你大嫂才不会给我打糖水蛋吃呢。” “娘。” 丁大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陆小四商量,“要不,我给你再掺点热水。” “大嫂,你还是给我重新拿个碗吧,我真吃不下。” 不是陆飖歌谦逊,现在的孩子,别说四个糖水蛋,就是平日里家里再宠也没一日吃两个蛋的。 她要是将这四个蛋吃了,丁大娘是不会说什么,回去邱氏就能唠叨死她。 去谁家做客也没这规矩的,人家给你打四个糖水蛋,你就真吃四个去。 说出去,是要被人骂不知道好歹的。 最后,好说歹说,小四留了两个糖水蛋,并小半碗糖水。 剩下的两个,加丁大娘从自己的碗里拨了一个出来,吩咐丁大嫂端出去给几个孙子和小孙女们分分。 丁家日子就算好过,也没有日日有鸡蛋吃的。 听着外面孩子们的欢呼声,耳边是丁大娘的絮叨,让陆飖歌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她就跑。 这宋云飞真要是坏人,那也是她运气不好。 (本章完) 第117章:亲戚 丁大嫂做的糖水蛋确实好。 咬一口,嫩生生,带着糖水的甜,在口腔中萦绕。 她想起小时候生病,福利院的陆妈妈就会给她做两个糖水蛋,放一小勺子白糖。 这是所有福利院孩子,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能享受到的特殊美味。 陆飖歌没想到,只是两只糖水蛋,竟然让她吃出了当年在福利院心心念念的味道。 丁大娘陪着陆小四吃着糖水蛋,顺便絮叨着将家里最近发生的大小事说了说。 “你三嫂有了身子,家里的活计都是你大嫂和二嫂做的多。不过,等秋后啊,你四哥回来,再给你娶个嫂子就好了。” “你四哥说的这媳妇,就是大杨村的,家里四个哥哥,就这么一个老闺女,听说针线女红都不错,灶上的手艺也行。上次你爹说要买牛,可这成年的牛不大好买。别说大牛,就那小牛秧子,要是有,也早被人定了。好在你这四嫂家有牛,她家母牛刚揣了崽。你大伯已经和亲家说好了,等他家小牛犊子养两个月后就给你家牵过来,到时候你家再养个一年半载就能用了,比大牛好,还不费钱。” “你大伯还给你家看了头大青骡子,还小着呢,刚两岁多点,那牙口刚好。你大伯今日还说,回头他吃了晌午饭就领你爹去看看,要是满意就买了回来,刚好当用。” “你二哥三哥明个就该到家了,这次回来少说能歇半个月。到时候,都让去你家帮着收粮……” 听到这里,陆小四才插了嘴:“那哪成,我爹已经和张三伯他们说好了,到时候他们几家给我家先收粮,按亩数给他们算钱。七家人,二十来口子壮劳力呢,真要收起来也快的。我二哥三哥他们这次跑船得小半年没回来了吧,多累呀,让他们在家里歇歇缓缓。” “累啥呀累。”丁大娘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回去只管和你爹说,他们兄弟几个都像他们爹,有一把子力气。到时候去了也别和他们兄弟几个客气,该干啥干啥,就当家里的孩子一样。” 陆飖歌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行,我回头和我爹说多准备几把镰刀。到时候等新粮下来,我也给大娘送点新粮尝尝。” “行,我就等着尝你家的新粮。”丁大娘也不客气,“镰刀啥的就别准备了,我们家都有。你大伯在乡下也是有地的,也是那时候孩子小,镇上的摊子又走不开人,乡下那几亩地就给了他几个兄弟种,每年给我们家些口粮。” 说着话,就听见吱嘎一声,原本半掩的大门被人推开。 一个和丁大伯有五六分相似的汉子,拎着个破的麻包,领着个瘦高的妇人,妇人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男童,三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丁大娘坐在堂屋看见来人,原本面团一般和气的脸上立刻变了色。 随即院里就响起丁二嫂的声音:“三叔,您咋来了。” 怎么每次都赶饭点? “来看看你爹。”丁三叔笑着将手里的麻包递给丁二嫂,“这是你三婶摘的些野豆子,你爹喜欢吃,我特意给你爹带了些。” “三叔,你是不是记错了呀,我爹都好些年不吃这野豆子啦。我爹说小时候没吃的,吃野豆子吃伤了,现在闻见这野豆子呀,就觉得一股豆腥味。” “那,那我记错了。”丁三叔也不觉得尴尬,笑呵呵地说道,“我就记得小时候你爹爱吃了,忘记了现在你家日子好了,有肉吃谁还稀罕这野豆子。” “瞧三叔说的,别看我家杀猪卖肉,可那肉也不是想吃就吃,一大家子生活,都靠爹的肉案养家糊口呢。” 丁二嫂也是个刁钻的,说着话,接了麻包顺手就往院子里的空地上一倒。 一堆各色的野豆子连壳带叶从麻包里掉出来,有些已经炸了壳,圆滚滚地落在地上,有些还豆壳还青着。 一看这些野豆子就是来时的路上,顺手在路边薅的。 虽然装在麻包里看着有小半包,可真要晒干了捶出豆子来,估计也就多半碗的量。 丁二嫂也不说话,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野豆子,还不经心地般伸脚碾了碾。 看得丁三叔丁三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可他们到底脸皮厚,就算这样,丁三婶还是厚着脸皮问道:“老二媳妇,我们有事找你娘,你娘不在家吗?刚才我们从大哥肉案那过,大哥可是说大嫂回家了。” 这时,丁大娘才慢悠悠地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扬声道:“三弟三弟妹来了,屋里坐吧。” “不了,不了。” 丁三叔憨笑着搓着手,“原来大嫂在家啊,在家好,在家就好。” 丁大娘几步出了屋门走到了院子里:“我也刚到家,这不,你们就到了,前后脚的事情。” “大嫂。” 没等丁大娘走近,丁三婶疾走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丁大娘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大嫂就开始诉苦:“还是大嫂住在镇子上好啊,不像我们,想要来镇上一趟,一大早就出门,连早食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到现在才到。” 没吃早食啊! 闻言,丁大嫂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好似根本没听懂丁三婶话里的意思。 见丁大嫂一副油盐不进,丁三婶心里不免有些负气。 她知道大嫂家饭点比别人家迟,可听到他们没吃早食,大嫂没说他们来了张罗着烧大肉,怎么也没说煮拿两块饼子给他们先垫垫。 她大嫂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抠了。 他家现在做了什么卤味,回头一定要在大哥面前提几句,最好能切些带回去更好。 被丁大嫂拉着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坐下来的丁三婶,还是拉着丁大娘的手不放。 “不是马上要秋收了嘛,家里的镰刀破败的不行,我和宝柱他爷就来镇上看看想订把镰刀,就是……就是,谁知道这镰刀这么贵,我们身上带的银钱不够,就想来问大哥大嫂借些,回头下次来还了。” 丁大娘含笑听着,并没有接话,听着丁三婶一直往下说。 丁三婶察言观色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去了大哥肉案才知道大嫂回家了,这不,就找到家里来。” (本章完) 第118章:借钱 原来是去过肉案,没借到才来家里的啊! 丁大娘虽然没说话,却在心里冷哼一声,如果不是她三令五申不许老头子借钱给他那些兄弟侄子,可能他们根本不会找到家里来问她,而是在肉案那就把银钱借走了。 丁大娘嫁给丁大伯的时候,丁家真是穷得叮当响。因为丁大伯成亲后在镇上摆了肉案,日子慢慢好起来。丁家的几个兄弟就成了水蛭一般,恨不得叮在他们两口子身上将他们的血肉吸个干净。 他们找借口借银子拿肉,都是背着大嫂。丁大伯也没觉得不妥,自己日子好过了,借些给自己的亲兄弟也没什么不对。 而且他们借的也不多,不过是十文八文。 后来,随着丁家肉案生意越来越好,丁家几兄弟的胃口越来越大。再借银钱就从几文十几文变成了三五十文,到后来的一两银子。 就是因为丁三叔狮子大开口借了一两银子,丁大娘才发觉家里的银钱不对劲,查问出这几年家里兄弟陆陆续续都不知道借出去多少银钱。 就这,丁大伯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家日子好过,借些给自己的兄弟有什么。 丁大娘气得好悬没和丁大伯合离,要不是那时候她怀着小五,她可能真的就和丁大伯闹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丁大娘和丁大伯大吵了一架,甚至还惊动了她那做亭长的舅舅。 最后,丁大伯答应不再借钱给自己的兄弟,如果他们要来借钱,必须由丁大娘同意才行。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丁大娘开始掌管家里的银钱,并且一直到如今。 “大嫂。” 丁三婶小心地窥着丁大娘的脸色,轻声询问道,“你看。马上不就秋收了嘛,家里要是没镰刀,那稻子可收不回来。这不是,这不是实在没办法才……” “借多少?”丁大娘不客气地打断丁三婶的话。 “就……就……”丁三婶一双小眼骨碌碌乱转,就了半天也没开口,只能抬胳膊捣了丁三叔一下,“老头子,你说。” 丁三叔一张老脸黑红黑红的,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羞的,他被老婆子捣了,也不生气,只粗声粗气道:“借,借二两就行。” 陆飖歌坐在堂屋,慢慢喝下最后一口糖水,闻言“噗”地一口糖水喷了出来。 丁家这兄弟可真敢开口啊! 借二两银子买镰刀,这是买的镀金的镰刀吗? 他家因为刚买了地,在铁匠铺定了三把镰刀。 一把镰刀六十八文,三把镰刀不过二百文多,借二两回去,这是要买多少镰刀! 这乡下的亲戚心可真大,这银子怕是只借不还,占便宜没够。 听丁三叔说要借二两银子,别说丁大娘,就连丁家三个儿媳妇也变了脸。 丁二嫂更是直接将还提在手里装野豆子的麻包一把扔在了地上:“三叔,我们家又不是开金店的,您老张口就是二两银子,真当我们家的银钱都是大水冲来的?” 丁三叔只笑着不说话,丁三婶立刻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大嫂,你看你家老二媳妇,一点规矩都没有。你这当婆婆的还没说话呢,什么时候这家轮到儿媳妇当家做主了。” 丁大娘虽然不大待见二儿媳妇,可和自己这个妯娌比,她胳膊肘怎么也是要往里拐的。 “说啥呢,我家老二媳妇啊人不坏,就是那嘴啊跟个刀子似得,他三婶子你可别跟个孩子计较。” 丁大娘说着一手拽住自己的妯娌,一手抬起在丁三婶带来的孩子头上拍了拍,柔声问道,“宝柱啊,怎么不叫大奶奶呀?” 六岁的宝柱是丁三叔家的长孙,很得老两口的宠,平日里都是跟着他奶奶吃喝睡。 每次爷奶上镇子上来,他必定要跟着。 大爷爷家是杀猪卖肉的,只要他来,每次大爷爷都给他吃肉。 临走,还能从大爷爷家拿好多东西回去。 丁宝柱最喜欢的就是来大爷爷家,他也很喜欢这个温和漂亮的大奶奶。 唯有这次,他像个陌生的孩子一般,站在自己的奶奶身后,半点也不想靠近丁大娘的样子引起了丁大娘的主意。 这次被大奶奶摸头,他却没觉得高兴,反而不满地甩开,躲在自己奶奶的身后,一双老鼠眼瞪得溜圆:“我奶说大奶最坏,家里杀猪卖肉那么多银钱都不给我……” “啪……” 后面话还没说完,丁宝柱就被自己爷爷兜头一巴掌:“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奶啥时候说的?” 一巴掌,呼的宝柱原地打了个转悠,差点摔倒。 丁宝柱什么时候被他爷奶打过,这一巴掌,他哪里还敢说大奶坏话,只顾惊天动地哭嚎起来。 “呜哇哇哇……” “我可没说。” 丁三婶看着孙子挨打,心疼的直抽抽,却也知道孙子说的话不好。不得不冲着丁大娘解释:“大嫂,你别听个孩子胡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不是她说的,那会是谁说的? 丁三婶眼睛一转,立刻想到了和她最不对付的两个弟媳妇,张嘴就来:“我想起来了,这话是宝柱他五奶奶和他六奶奶说的,我可从来没说过大嫂的坏话。” 丁家有兄弟八个,妯娌八个,最贪心的就是排行老三的丁三婶,然后就是丁五婶和丁六婶。 其他几个兄弟和兄弟媳妇虽然也得过大哥大嫂家的实惠,却没有这三位这么贪心。 唯有丁三婶,她不但想贪大哥大嫂家的东西,还因为丁五婶和丁六婶和她一样的心思,而跟着两个人不对付。 她只觉得,别人得了,她就会得的少。如果这两个兄弟家不来大哥大嫂家得了东西,这些东西不就都是她家的嘛。 丁大娘眼睛的余光看见门外人意一闪,她眸中立刻带了笑:“不会的,五弟妹和六弟妹不是那样的人。” “她们怎么不是那样的人?” 丁三婶见大嫂不相信她立刻急了,噼里啪啦将丁五婶和丁六婶平日说大哥大嫂的话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当然,有些并不是丁五婶和丁六婶说的,只是丁三婶以自己心思揣摩的。 却因为大家心思一样,被她这么说出来,竟然跟真的一样。 “牛大花,你个不要b脸的……” 敞开的大门口一个妇人如旋风般冲了进来,撸袖子奔着丁三婶子就冲过来。 (本章完) 第119章:干仗 丁三婶牛大花被来人赫一跳,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她闪身避开来人的爪子,立刻喊道:“老五家的,牛大花也是你叫的。” “叫你怎么啦,我还想撕了你呢。” 丁五婶气势汹汹地抬手指着比自己高小半个头的丁三婶:“我说你两口子一大早鬼鬼祟祟带着宝柱来大嫂家做什么,原来是跑大嫂家说我坏话来了。牛大花,你这个烂嘴的,我总算知道大嫂为啥看见我和六弟妹不大待见,原来都是你在背后说三道四。你说,你说我们啥时候说大嫂不好啦?” “我没说。”丁三婶还想抵赖。 紧跟在丁五婶后面的丁六婶却是二话不说,上前一把薅住丁三婶的头发就往地上拽:“我都亲耳听见了,你还想赖。” 眼看丁六婶和丁三婶厮打在一起,丁五婶立刻加入了战场。 眼见三个妯娌打到一起,丁大娘慌得又是拍手又是跺脚:“你们这是做啥呢?六弟妹,你撒手,快撒手。五弟妹你消消气,消消气。三弟妹,你别动别动,我来帮你。” 别看丁三婶比两个弟媳妇年龄大,可她个高有力气,两个弟媳妇动手打她一个都有些犯难。 正在势均力敌的时刻,就见丁大娘一个箭步冲过去,撞到了正孤军奋战的丁三婶。 丁三婶被撞到,立刻战力削弱,被两个弟媳妇按住打。急得丁大娘左手拉一把丁五婶,右手又拽一把丁六婶,嘴里还在不停地嚷嚷。 “五弟妹啊,你别踹三弟妹的腰啊,她那身子骨可不大好,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就拧她两下撒撒气得了。” “六弟妹哎,你别薅头发,这头发薅的,别人还以为你怎么你三嫂子呢。要是真不解气,你就踢她两脚就得了,都是一家人。” “三弟妹,你快起来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挡不住她们。” 丁大娘围着打架的妯娌三个,转圈地拉扯,不是掐五弟妹一把,就是抽空子拧五弟妹一把。眼看三弟妹被两个妯娌按在地上打,她又好心好意将三弟妹从地上帮扶起来。 等三弟妹好不容易爬起来,她手一撒,又将还没站稳的三弟妹送到了五弟妹的拳头下。 眼看自己的媳妇被弟媳妇抓打,丁三叔不干了,撸袖子就想上手。丁大娘忙给大儿媳妇使个眼色,丁大嫂立刻上前一把拖住丁三叔:“三叔,三叔,您可别动手,您老腰腿不好,要是被我五婶六婶碰着哪里,我爹得心疼死。” 丁三叔气得呼哧呼哧的,可也不能和个侄媳妇拉扯,只能喘着粗气,看着自己媳妇被两个弟媳妇挠得不成样子。 他那好大嫂,你说她没帮忙吧,每次他媳妇被压地上打,她都会上前拖一把老五家的或者拉一把老六家的,让他媳妇脱身。 你要说她帮忙吧,可她转来转去,连发丝都没乱一根。 丁三嫂到底是个新媳妇,年轻些,听见院子里打闹起来,丢了烧火棍慌里慌张跑出来。被丁二嫂一把拦住:“三弟妹,你这大着肚子呢,可不能去,小心婶子们动手没个数,碰了你。” 她这么说,丁大嫂一听立刻扭头冲着丁三嫂吼:“三弟妹你来干啥,你可是有身子的人,还不带着孩子进屋。” 丁三嫂福至心灵,立刻将自己家的几个孩子吆喝进屋,至于站在一旁嚎哭的丁宝柱她好似没看见一般。 丁二嫂既没有管孩子,也没有去帮忙拉架,更没有帮着大嫂去扯三叔。 她脚步轻快地进了堂屋,把大桌子上的两个吃糖水蛋的碗收了,顺手还给陆飖歌端了一盘炒好的瓜子花生,倒了杯茶。 嘴上还不忘记向陆小四抱怨:“我这几个婶子啊,都是个顶个的厉害。不说别人,就我婆婆就够厉害的了,碰见她几个兄弟媳妇也麻爪子。” 说着,还不满意,索性拖了条长凳,和陆小四坐在一起,边磕瓜子边聊。 陆小四听着丁二嫂闲话家里的几个叔伯的是是非非,看着丁大娘帮倒忙,嘴巴笑得都快裂到了耳朵边。 这丁家一大家子,实在是个个精彩。 丁大伯因为娶了镇上的媳妇,又搬到镇上摆了肉案,在镇上日子越过越好。分家的时候公婆都在,丁大伯的田地就留给了几个兄弟收种,说好每年给些口粮。丁大伯家的几个儿子大了后,秋收丁家几个儿子都是要去乡下给几个叔叔家帮忙的,也就是前几年丁大娘的公婆都先后去了,丁家几个儿子又先后上了船,才慢慢不去的。 就因为这样,原本给兄弟们种的田地他们还种着,说好的口粮却送的一年比一年少。 这两年因为年景不好,更是一粒粮都不送。粮食不送不说,家里孩子说亲,播种的时候没种子,上镇上捉个猪仔,抓几只小鸡仔,都要来借银子。更不要说隔三差五还要来镇子上打个秋风,割点肉要点猪大油回去。 丁大伯兄弟八个,兄弟们再生儿女,侄子侄女再成家生子。 一家一个月轮着来,一个月也总要有那几次。 丁家有五个儿子,虽然镇上有肉案,还有三个儿子跟着跑船,日子是要比寻常人家略好些。 可丁大娘也有自己的考虑,老四说了媳妇还没成亲,小五过两年也该说媳妇了。 家里的屋子虽然看着多,可等小四小五成亲生子,就不大够住。 她还想着,大儿子有个肉案,得给其他几个儿子也想个好营生。 现在三个儿子趁年轻跟着商船风里来雨里去,吃点苦也没事,等几年年龄大了,日日在水上漂着可不是事。 孙子们还要去私塾,就算不能光宗耀祖,识几个字会算账,以后家里的买卖也能接手做起来。 人都是有私心的,丁大伯丁大娘日子再好,也要扒拉着给自己的儿孙,总不能全贴给乡下的兄弟。 因为他们不送粮,还要来借银钱,丁大娘心里总不大舒服。 如果不是丁大伯拦着,说着这两年是荒年,兄弟几个日子都不好过,丁大娘才没回去要地。 不然,她非回去将地要回来不可。 哪有种人家地不给粮,还要倒贴的。 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家可是分了三亩多地,就这三亩多地,卖卖也得三四十两银子。 白白给兄弟几个种就算了,这还不满意,整日来打秋风。 性子再好,丁大娘也不能忍。 今日,三个弟媳妇赶巧赶到了一起打了起来,丁大娘不说劝和拉架,她是恨不得卷袖子带着自己三个儿媳妇上手将这三个弟媳妇打一顿才好。 谁家也不喜欢占便宜没够的亲戚,就算亲兄弟也不行。 (本章完) 第120章:吃亏 这一架,最终在邻居们的劝解中散了场。 陆小四和丁二嫂一盘的瓜子花生才吃了半盘,两人看热闹都看的有些意犹未尽。 丁大娘拉着丁三婶,听她哭诉两个弟媳妇欺负她的事情。掀起的衣袖青一块紫一块,她不知道的是,其中有几块都是拉着她安慰的大嫂抽空偷掐的。 一旁,丁大嫂扶着丁五婶,还要兼顾着丁六婶。只能无奈地扭头冲着堂屋站着磕瓜子的弟媳妇使眼色,让她快些去帮忙。 丁二嫂拍拍身上的瓜子皮,长叹一声,有些可惜自己不能陪在陆小四再闲聊下去,她得帮着婆婆大嫂收拾战场。 丁二嫂将落单的丁六婶扶到了矮凳上:“六婶,你今天怎么和五婶三婶碰到一起的?” 别看丁六婶个子小,打架凶猛,说起话来却有些不大过脑子。 听侄媳妇问起,她就将今日一早,自己去村东割猪草,看见三哥三嫂带着大孙子出门,就猜到了他们是要来镇上大哥家。 六婶和五婶关系比其它妯娌要好些,六婶回去和五婶一说,两人一合计,就匆匆忙忙来了镇上。 本来,三哥三嫂来镇子上和她们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可关键是,上个集,三哥三嫂刚从镇上拎了块肉回去,她们家可连个肉味都没闻到。 现在,眼看三哥三嫂又来镇上上,还不知道大哥大嫂给他们什么拿回去,这妯娌俩自然不能让。 就算打秋风也要大家伙轮着来才公平,没道理你家来过了,还要来。 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俩家吃亏嘛。 丁六婶说的口沫横飞,丁大娘气得好悬没背过一口气过去。 这叫什么事情,他家成了韭菜,谁想来割一刀就来割一刀,还得你家一三五,我家二四六地轮着。 就没人问问,韭菜可愿意不。 丁六婶说完,那边丁三婶也停止了啜泣,气势汹汹地指着自己的六弟媳骂:“什么叫我们上个集来大哥家拿了块肉,你们连肉味都没闻到。你家上上个集,老五家上上上个集不都在大哥家拿了肉,我家闻到肉味啦?我端详着你家拿的那块肉得有一斤多,老五家拿的那块也差不多,我家的可是一斤还不到一点呢,我不是也没说啥。” 丁五婶闻言立刻不愿意了:“什么叫我们拿的肉多你家的肉少,那上个月你家在大哥那里拿的两回肉大哥还多给你家两根骨头呢,你这么不说?” 丁六婶也是不甘示弱:“就是,三嫂,你家每次赶集都带着丁宝柱来,大哥哪次不给宝柱三个铜钱买烧饼吃,这可是你家丁宝柱自己亲口说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丁大娘听着三个弟媳妇互相揭短,气得手都开始抖了。 敢情老头子趁她不在摊子上,每个集都偷偷给他几个兄弟家拿肉啊。 她说家里这几年进项不错,怎么一直余不下来银钱。集集有兄弟来白拿肉,一家老小能混个温饱就算不错了。 她自问是个不错的媳妇,也是个不错的嫂子,当年因为无父无母,没人疼,找了丁大壮后,她对丁家简直是掏心掏肺。 这些年,明知道几个兄弟都扒着她家吸血,可想到当初公婆对她的好,她就忍了。 没想到,原来,这些兄弟当面找她借钱,背着她又去找丁大壮拿肉。 “丁大壮,你个王八蛋。” 丁大娘气得怒吼一声,撒手推开拉扯着她的丁三婶,旋风般跑进杀猪棚里摸出了一把杀猪刀。 “娘。” 丁大嫂吓得魂飞魄散,上前一把抱住丁大娘的胳膊,“娘,您消消气,等爹回来我们仔细问问。” “问什么问,他丁大壮真是好本事,竟然背着我集集给他几个兄弟家送肉。混蛋东西,真当老娘好欺负的。这次我要是不把丁大壮给砍了,我就不信姜。” “我不但要把丁大壮砍了,我还要把丁家这几个不要脸的都砍。省得他们祸祸了我们,以后那些子孙再来祸祸我儿孙。就算是亲兄弟,也没有集集来拿肉的。” 丁大娘叫一声高于一声,好似拼命挣脱丁大嫂的怀抱,奔着丁三叔就是一刀。 这一刀因为丁大嫂的抬手一扯,从丁三叔的耳边削过。 刀光闪过,吓得丁三叔嗷地一嗓子,呲溜就溜出了大门。 “老头子。” 丁三婶见老头子出了门,也急忙忙扯了大一旁的孙子就往外跑。 她大嫂这是要拼命啊! 要是换成我,丁三婶想,要是换成我,谁来我家借银子拿肉,我也要砍他全家。 丁大嫂死死抱住丁大娘的胳膊,急的大喊:“二弟妹,三弟妹,你们还愣着干啥,快来帮忙啊。” 丁二嫂这才疾步奔过来抱住丁大娘另一只胳膊,嘴里喊着:“娘,娘,您砍人的时候可看仔细喽,别把自家人给伤了,我五婶六婶都在石榴树下站着呢。” “妈呀……” 丁六婶一听,吓得魂都快飞了,她几步冲到门口,一扭头看见丁五婶还站在石榴树下发呆,终究良心过不去,扭头喊了一声;“李二丫,跑啊,” 不跑等死吗? 没一会,丁三叔并媳妇孙子,还有两个弟媳妇都跑出了丁家大门,不见了人影。 丁二嫂松了手,探头看向外面,除了看热闹的邻居已经没了丁家的人。 她抬手关门,还不忘吆喝:“大家都回去吧,要看热闹下次趁早啊。” 等邻居们一哄而散,丁家大门关好,丁二嫂笑嘻嘻地跑到丁大娘身边竖起大拇指:“娘,您可真厉害,把他们都吓跑了。” “滚。” 丁大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顺手放下刀,站在院中呼呼喘气。 可累坏她了,好久没这么出大力了。 丁家的亲戚走了,陆小四热闹看完也该回了。 临走,陆小四还是推辞不过,被丁大娘硬塞了一个篮子拎着,篮子里装着用荷叶包着的,洗净发白的猪肚肺。 丁大娘热情地送了陆小四出门,站在门口不住地叮嘱全然没有了刚才砍人的泼妇样。 “等吃了晌午饭,我就让你大伯去找你爹卖骡子去,回去别忘啦。” “和你娘说,等收割了,我就带着你几个哥哥去帮忙。” “路上慢些,想吃肉了就来镇上拿啊!” “哎,知道啦。”陆飖歌边应着边回首挥手。 从丁家出来,走上个百十步,拐过一道巷口,就进入另一道巷子。 陆飖歌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丁家刚送的猪肚肺,等丁大娘进了门,才慢吞吞地转过巷口。 巷口对面的院墙边,一个黒衫少年,正斜靠在墙上,看着这边的巷口出神。 (本章完) 第121章:陌生 宋云飞? 陆飖歌悚然一惊,心里立刻猜测到,大概这宋云飞早已经打听到了她的下落。 去丁大娘家询问,应该是故意的。 可能她今日进了镇子就被宋云飞的人发现,特意在这里等着她呢。 “陆飖歌,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 宋云飞看着面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短衣,黑色束腰灯笼垮裤,脚上踏着一双起了毛边的布鞋。 好在,衣裳虽然旧,却浆洗的很干净,也没有破洞补丁。 可见陆家对她还算不错。 陆飖歌很想怼他一句关你什么事,想了想,她深吸一口,将臂弯的篮子往上提了提,一言不发地从宋云飞身边擦肩而过。 她是陆小四,不是什么陆飖歌,也不想做那个倒霉蛋陆飖歌。 “飖歌。” 宋云飞探身,一把扣住陆飖歌的肩膀,神情中带着哀求,“你是不是想装作不认识我?你是不是在怪我?你是不是觉得……” 拽手,弯腰…… 陆飖歌手里的篮子一放下,直接将身后比她高一个头多的少年从后面一个背摔,扔到了面前的路上,溅起的尘土在阳光的照耀下腾起如云雾。 宋云飞躺在地上,茫然无措地看向摔倒自己的陆飖歌。 飖歌妹妹什么时候会功夫了? 不会是陆伯伯教的吧? 随即,他好似想到什么似得,忙翻身跃起,拍打着身上沾着的灰尘。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丫头给摔了个跟头。 幸亏大炮和二胖没跟来,不然他这个脸可丢大了。 陆飖歌冷着脸看着宋云飞:“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想听你说废话,你最好离我远些,我生气起来,可不管你是谁。” 她没有否认她不是陆飖歌,也没有承认。 可能是她有自己的私心吧,她很喜欢现在安宁祥和的生活,并不想节外生枝,因为宋云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有些人,见不如不见。 “你怎么不认识我?” 宋云飞见陆飖歌提篮子要走,忙伸手拦住:“陆飖歌,我是宋云飞,宋云飞啊。你的云飞哥哥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五岁的时候,我和我爹还有我大伯去你家,我还带着你在花园里躲猫猫。” 他还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还记得陆大哥和陆二哥结伴而来,陪着他们一起在假山躲猫猫。还记得那一天,陆伯母慈祥的笑,给飖歌妹妹擦汗,细声慢语和飖歌妹妹说话的模样。 那是他最美好的记忆,飖歌妹妹怎么能不记得呢。 陆飖歌扭头捏紧拳头:“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陆飖歌,更不认识什么宋云飞,你再拦我路,我就打你。” 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中是全然的陌生。 这种陌生,并不是假装的。 宋云飞一时也有些迷茫了,难道他真的认错了。 不,不会的。 他记得,飖歌妹妹左眉间,藏了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 如果不细看,是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可他却偏偏注意到了,在花园里,他陪着飖歌妹妹躲猫猫的时候,她被他从假山石头后面抓到,笑着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恰好就看见了那颗小小的眉间痣。 眼前的少年,虽然做男孩子打扮,脸上抹的有些焦黄,可她的眉眼是那么熟悉。还有那眉间那枚小小的眉间痣,都在告诉他,他没有认错人。 这就是陆飖歌,陆伯伯的掌上明珠,他的飖歌妹妹。 他知道她为什么不认他,陆家是因为清风寨才被官府给烧了的,飖歌妹妹一定在心里恨死他们清风寨的所有人了。 可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陆伯伯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见宋云飞盯着她的眉眼发呆,陆飖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宋云飞盯着陆飖歌走远的身影,沉吟了片刻,又忍不住追了上去:“你不叫陆飖歌,那你是不是叫陆小四。” 既然飖歌妹妹不承认她是陆飖歌,那他就按她心意来吧,就当她是陆小四。 陆飖歌扭头看了一眼紧跟着她少年,好似她不回答他就不罢休一般。 “是,有事?” 宋云飞看着神情冷漠的陆飖歌,抿了抿唇,别别扭扭地问道:“陆小四我能和你做朋友吗?我刚来蒋家坝,对这里不是……” 陆飖歌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不能。” 宋云飞有些错愕:“为什么?” 陆飖歌沉着脸:“因为身份不对等。” 见宋云飞还是一脸,你说什么,我没明白的意思。 陆飖歌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衫,又屈指指了指自己:“我不配。” 宋云飞今日是来蹲守陆飖歌的,特意穿了一件黑色绣暗纹的骑服,系同色的暗纹腰带,这是他众多黑色衣衫里最华贵的一件衣裳。 此刻,看着面前的陆飖歌屈着的手指,他心里好像被什么用力拧了一把,疼的发涨。 什么时候,轮到飖歌妹妹对他说不配了。 明明,是他不配。 见陆飖歌说完话,又继续往前走,宋云飞只能厚着脸皮凑上去:“小四妹妹,我……” “你瞎吗?” 陆飖歌回眸瞪他,“我哪里像个女孩子?” “额!抱歉,我一时口拙。” 宋云飞没想到,当初那个又甜又可爱的飖歌妹妹会变成现在凶巴巴的模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对他凶,他心里就越是难过。 如果陆伯伯不死,飖歌妹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小四兄弟,你别生气啊。” 宋云飞好声好气地弯腰跟着陆飖歌往前走,“我有个妹妹,和你长得很像,看见你就像看见我妹妹一样,所以我一时失态。” 陆飖歌不理他,踩着重重的步子继续走。 “小四兄弟,你现在回家吗?篮子重不重?我帮你拎着吧。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我有马,你还没有骑过马吧……” 一路上,尽管陆飖歌没有理睬宋云飞,宋云飞还是没话找话地跟着她走。 两人穿街越巷,在经过离谢家药店不远的一座两层小楼时,陆飖歌猛地抬头,看向小楼的窗口。 陆飖歌抬头,只看见一角青色的衣角在窗边一闪而过。 熟悉的身影,让陆飖歌心里不由升起腾腾疑云,在蒋家坝,除了宋云飞,还有谁在注意着她? (本章完) 第122章:是友 蒋家坝的镇子并不算长,从这头走到那头,最多也就两刻钟的模样。 长长直直的一条街,街边林立着各种店铺。 飞檐乌瓦,青色的砖石砌成整齐的一道道或长或短的线条。 脚下是青石板砌成的街道,走在上面,脚下会发出哒哒的轻响。 宋云飞跟着陆飖歌,走过谢家药铺,走过林家酒楼,经过酒楼旁一座二层的小楼,小楼门匾上写着“依红楼”。 依红楼二楼的窗口打开,谢大夫的身影隐约可见,坐在谢大夫身边的,是一位美丽妖娆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 见陆小四突然抬头看过来,这女子反而不避不让,还抬手冲着路上的小少年抛了个媚眼。 见小少年脸色涨红,她才吃吃笑着退出窗口。 宋云飞跟着陆飖歌的目光看向二楼,除了敞开的窗扉,并无一物。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陆飖歌收回目光,转头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两人就出了镇子。 “宋云飞,你不要跟着我。” 陆飖歌停下脚步,放下篮子,指向远处的田野,“我要回家啦。” 确实不能再让宋云飞跟着了,她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如果不是丁家来人,再加上宋云飞的拦住,此刻她应该已经到家了。 也不知道小鱼回去怎么说的,就算小鱼听她的撒谎,邱氏也不会放心,肯定要去野林子看看。 看到她不在野林子那里,他们肯定会猜到她来了镇上。 陆全和邱氏很快就要找来,到时候他们看见宋云飞,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尽管如今红缨军在淮城虎视眈眈,朝廷新帝荒淫无道,内有万民观望,外有强敌窥伺。 可是她还是希望,能让陆全和邱氏全家在快活岭旁的小庄子里,安宁地过着不被人打扰的日子。 宋云飞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的神情,知道自己跟着可能她就要翻脸,也不再强跟着,只弱弱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镇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只单纯的想对飖歌妹妹好。 想给她最好的东西,想带她吃好吃的,想看在她快快乐乐长大。 陆飖歌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稚嫩的脸上还没有学会成人的内敛,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外放,让人察觉。 在陆飖歌的目光下,宋云飞越发窘迫,不安道:“我……我就是想,就是想和你做朋友。” 就在他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陆飖歌反问道:“吃啥?” 宋云飞一时竟然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在问他吗?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吗?”陆飖歌皱着眉头,“怎么,又不愿啦?” 她知道宋云飞认出她来,她也知道宋云飞知道她知道他认出她了。 可是她不承认,宋云飞又能怎么样,他总不能拉着她送到东阳郡陆家庄,让陆家族人一个一个来辨认吧。 可能,她愿意,宋云飞都不愿意。 从见面到现在,宋云飞都在尽量表达他的善意,想让她相信他。 既然宋云飞已经叫了她陆小四,那就是愿意替她隐瞒。 这个人,暂时来看,是友非敌。 眼看红缨军就要到了,宋云飞又是红缨军的人。 说不定,到时候,有宋云飞在,他们这七家躲在小庄子里,能平安逃过一劫。 不管是友是敌,现在的宋云飞,她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只是吃一顿饭,她到了这个世界,还没真正下一次馆子呢。 “愿意,愿意的。” 宋云飞大喜,“明日午时,我在林家酒楼候着,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他家做。” “我吃什么都行,就挑他们家拿手的点就行。” 陆飖歌真的无所谓,一个酒楼,不管手艺怎么样,都不会差太多。难道这世上还能有比糙米饭、杂粮饭、比三合面饼子、苞米面稀饭、老咸菜更难吃的东西吗? 这些东西,她现在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哎,我知道啦,那我先去林家酒楼,看看他们家有什么好吃的。”宋云飞高兴的恨不得原地翻几个跟头才好。 飖歌妹妹答应和他吃饭了。 “行,那你回吧。” 陆飖歌随意地挥了挥手,“明日别忘记带银子,到时候别吃了饭没钱会账赖我身上。” “不会的,不会的,明日我等你啊,你一定要来。” 宋云飞高兴的恨不得帮着将日头推下山,好让的日头能够太阳出来的更快些。 “知道啦。” 陆飖歌走的头也不回,独留黑衣少年站在她身后目送着她远去,笑得像个捡了金元宝的傻子。 宋云飞站在远处,看着陆飖歌小小的身影拎着个竹篮,摇摇晃晃越走越远,一直到看不见那个黑点,才满足地长叹一声,转身往回走。 飖歌妹妹答应明日和他吃饭,是不是就是打算认他了呢? 就算现在不认他,只要她能答应和他做朋友,他也很高兴。 以后,他对飖歌妹妹好些,飖歌妹妹肯定就会认他的。 到时候等红缨军起义成功,他就带着飖歌妹妹去京城,给她买大宅子,买铺子,买田庄……还有哪些女孩子都喜欢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他都给飖歌妹妹置办,让所有人都羡慕飖歌妹妹。 想到自己带着飖歌妹妹在京城吃香喝辣,被大炮和二炮他们几个羡慕死,宋云飞就觉得,大概这就是他所期望的人生圆满了。 想到明日要请飖歌妹妹去林家酒楼吃饭,宋云飞心里就升起淡淡的遗憾。 要是来福顺没关门就好了,听说蒋家坝最出名的酒楼是来福顺,可惜前几日他来之前就关了。 听说,掌柜的怕红缨军打过来回扬州了。 红缨军有什么好怕的,淮城的老百姓不知道多喜欢他们。特别是那些逃过来的流民,因为红缨军他们才吃上饱饭。这些人就差将他们红缨军供起来,走在淮城街上,那些叔伯婶子都恨不得往他们兜里塞点吃的。 爹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正是因为红缨军仁义爱民,才能推翻这腐朽的王朝,让穷苦大众自己当家做主。 等明日,他一定要和飖歌妹妹多多说说他们红缨军的事情。 相信,只要飖歌妹妹知道红缨军的各种义举,一定会对他也刮目相看。 (本章完) 第123章:骗子 宋云飞一路走,一路想,心思翻飞,连大炮和二胖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大炮和二胖对了一下眼神,走过来在宋云飞的耳边大叫:“云飞……宋云飞,你傻笑啥呢?” 粗嘎的喉咙,像打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这一声,惊得宋云飞魂差点没了。见是大炮立刻没好气直接想挥拳给他一下:“喊魂呢,差点没被你吓死,我让你给我爹送信可送了?” “送了,送了,估计晚上就能到淮城。”大炮虽然人粗莽些,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嗯,那我爹那边可有什么消息送过来。” “消息没有,不过,我听说定于九月初九进京。”谈起正事,大炮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玩笑,“我们不能在蒋家坝停留了,再不走,估计你爹就要派人送信来催促了。” 大炮和二炮只知道宋云飞在找人,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至于这个小姑娘是谁,和宋云飞什么关系,他们并不清楚。 问云飞,云飞只说是一个亲戚家的妹妹,被拍花子给抱走了,他上次在码头好似看见了,就想找一找。 “嗯。”宋云飞沉吟片刻,“我们后日去东阳郡看看,明日我还有事,先停留一日再说。” 大炮很自觉地没问什么事情:“那就再停留一日。” 宋云飞又扭头问二胖,“我让你去南阳买的商铺买到了吗?” “买到了。” 提起这件事,二胖就觉得自己这次表现不错,应该会被云飞夸奖。 “都说商铺不好买,我看也不难嘛。这次,我买的铺子就在兴府路上,五间的大开门脸,以前是南阳城最大的绸缎庄。后面还有一套能住人的宅子,就这房间就有七八间。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兴府路可是南阳最大最热闹的街道……” 宋云飞不耐烦地打断了二胖的话:“五间门脸?你花了多少银子?” 南阳县地处京城至淮城的要道,水陆交通便利,这地方的铺子可不便宜。 而且一次买五间门脸,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宋云飞怎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可没给二胖多少银子,七七八八加一起也不过五百两多些。 他让二炮去买铺子,有让他去打探消息的目的,而买铺子不过是顺便。 他现在没什么银钱,但是他相信自己以后会越来越有钱。 就算在南阳买不到,等两天他到东阳郡买也行,实在不行就等等,等爹他们打下京城,到京城买更好。 不是宋云飞不相信二胖的能力,就二胖手里那点银子,在他看来最多能买三间铺子就很不错了。 除非,二胖买的铺子很偏。 二胖神情略微有些迟疑,见宋云飞目光如炬也不敢撒谎,只能老老实实道:“不贵,那五间铺子才卖六百两多点,对方看我诚心想要还把零头给抹了,刚好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宋云飞眼睛都瞪大了。 这零头谁抹的,得使多大的劲,才能抹了一百多两的零头? 就连大炮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南阳县的铺子带住宅的,一间起码值二百两银子吧,你一百两一间,还买了五间,不是遇见骗子,那就是遇见了个傻子吧?” 说完他还肯定了一句:“不是你被骗,就是对方傻。” “才没有呢,我都说了,那可是兴府路的铺子。” 被云飞和大炮两个人质疑,二胖立刻不愿意了,掏出怀里收着的房契就递给了宋云飞,“云飞你看,这就是房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呢。这可是我一大早在县衙盖了红漆的,谁能骗到我。” 宋云飞是去过南阳县的,也知道兴府路是南阳县最热闹的大街。 他看了看手里的房契,确实是兴府路的,五间门脸,加个院子并八间屋子,院中还有一口井。“ 这个房契应该没有问题,就是这个价钱总觉得不对! “你这铺子在谁的手里买的?对方有没有问什么,或者你有没有泄露出点什么?是自己找的还是通过牙行找的?”宋云飞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这铺子得的太蹊跷,他有些害怕二胖没数,抖落出他们是红缨军,对方害怕才这么便宜地将铺子卖给他。 要么就是卖铺子的人知道二胖的身份,想巴结二胖。 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要是对方知道二胖身份,要么就是报官府,要么就是免费送铺子,绝对不会再收五百两银子的道理。 “就是人家东家要卖,我就买了啊。”二胖有些心虚,“没经过牙行,是我恰好遇见。” 宋云飞看向眼珠乱转的二胖,心里升起淡淡的疑惑:“你这次去南阳吗,有没有打听打听南阳都有些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 “我哪有空啊。”说起去南阳,二胖就一肚子委屈,“前天一早你就打发我去南阳看铺子,等我赶到南阳都快到饭点啦。我连找个地方吃口热乎饭都没敢,深怕耽搁你的事情。就买了两块烧饼揣着满大街转悠,转了一下午也没碰见谁家要有铺子卖的。” 说到这里,二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大炮张嘴想问,就见宋云飞手一抬,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听见二胖继续抱怨,他跑了多少路,腿都跑断了,整整跑了一日多都没歇脚。 一直到昨下午,才买到了这铺子,今一大早去县衙办好了房契就急急忙忙往回赶,可辛苦了。 “嗯。” 宋云飞淡淡地应了一声,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昨晚上你和周飏在哪喝的酒?” “我没和周飏喝酒,我是和五湖……” 二胖张着嘴,后面的话在接触到宋云飞冰冷的眼神后戛然而止。 “额……云飞,你听我说,真不是我去找五湖那小子的。恰好就遇见了,你说巧不巧呢。他非要拉我去喝酒,我就……” “周飏非要拉你去喝酒?”宋云飞冷笑,这是周飏能干的事,他怎么不信呢? 周飏那小子,他就打过一回交道,还是在他大伯的府里。 当时周飏有事求于大伯,见到他兄弟,都没有缓一个笑脸。 可见此人心高气傲,已经和红缨军结盟,还不丢不下他侯府公子的架子。 (本章完) 第124章:姑娘 “不,不是周飏,是五湖。” 二胖看宋云飞的脸色变了,也知道自己这次大概是闯祸,只能吱吱呜呜将他遇见五湖,又被五湖硬拉着去喝酒,喝多了将来南阳买铺子的事情就给吐了出来。 不过,他虽然喝得酒不少,可最终也没吐露出是宋云飞要买铺子的。 他可一直防备着五湖呢。 谁料到,人家五湖根本就没问他谁要买铺子,也没问他买铺子做什么,而是问了他有多少银子,对铺子有什么要求。 二胖也不知道五湖就那么神通广大,竟然和官府里的人也熟络的很。五湖说官府清缴的沈府还有一批铺子没卖,问他要不要。 官府清缴的铺子,只要便宜他怎么能不要。 就这么,二胖稀里糊涂就花了五百两,买了南阳城兴府路五间大门脸的铺子。 “我就想着,那周飏不是还想拍你大伯马屁嘛,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说到最后,二胖都有些心虚气得。 大炮见宋云飞没吭声,忙上前一步,一巴掌呼二胖脑袋上:“你小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还没吐露是云飞买铺子,我们俩除了给云飞买铺子还能给谁买。你买,你有银子吗?” 二胖被大炮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委屈地嘀咕:“我不想着,只要我不说是云飞要买,就不用云飞担他周飏的人情嘛。” “可把你聪明坏了,你这脑袋咋这么聪明呢。你不知道云飞和那周飏不对付,还敢从他手里买铺子,人家不骗你骗谁?都说过多少吃了,叫你少喝点酒,少喝点酒,你一喝酒就闯祸,你不知道啊?还去和周飏的人喝酒,就你那点心眼子,到周飏那小子哪都不够人家看的。还去喝酒,怎么不喝死你。” 大炮背对着宋云飞,那巴掌就好像是手不疼一般,一巴掌一巴掌往二胖身上招呼。 二胖一边忙着躲闪,还不忘解释:“我没和周飏喝酒,我不是都说了嘛,我是和五湖去喝的酒。” “那五湖就是周飏养的狗,有什么区别。”大炮气得直接拿脚踹,这还是他兄弟吗?这分明就是个二傻子! 二胖虎里虎气地嚷道:“当然有区别,五湖和四海是周飏的狗,我和你不也是云飞的狗,狗对狗……” “二胖。” 宋云飞厉声呵止了二胖的胡言乱语,“我宋云飞从小拿你们当兄弟,你们永远都是我宋云飞的兄弟。” “我知道,我知道……”二胖感动的直搓手,“我不就打个比方,没那意思。” 宋云飞沉着脸:“打比方也不行。” “啊,打比方也不行啊?” 二胖傻眼了,他没觉得不行啊。四海五湖整日跟着周飏鞍前马后,就像他和大炮整日跟着云飞一起进进出出一样。 没区别啊! “云飞说不行就不行。” 大炮都快被这傻子给气死了,抬手又是一巴掌,边打,还边对二胖使眼色,让他快认错。 可怜大炮嘴都快歪到耳根了,二胖也没明白过来。 明明他五百两银子买了五间大铺子,这么好的事情,不应该夸奖他吗? 他怎么还做错了? 大炮看二胖一脸呆滞,就知道他没想明白。 “你知道云飞为什么生气?” 二胖傻傻地摇头,不知道啊,要知道他还能惹云飞生气吗? 肯定不能啊! 难道不是因为他和五湖去吃饭这件事云飞不高兴? “你……” 大炮还想说,被宋云飞制止:“行了,二胖这次也没做错,五百两银子买这五间铺面,我们赚了。” 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二胖,在外人眼里,宋云飞其实和周飏几乎连认识都不可能的,更不要说交集。 一个是草莽二代,一个是当朝侯府子弟。 偏偏,因为一些不能言说的原因,这两个人不但认识,还打过两次交道,关系不能说好,但是也不能说好。 迟钝如二胖,怎么能理解宋云飞那种土匪二代遇见官二代的心理。 二胖道也不算笨,看宋云飞口气松动,一个转身扑跪在地,抱着宋云飞的大长腿就开始干嚎:“云飞,你也知道我这事办的没错吧。我真不是故意找五湖那小子的啊,就那么巧,就在南阳遇见他了,他说,大家现在都是兄弟,我才跟他去喝酒的。这铺子,也是五湖找人卖给我的。真的是兴府路大街最好的铺面了,还这么便宜。我想着,给你省点是点,就买了。” 二胖一边说,一边还不忘记眯着眼缝偷瞅着宋云飞的神情,顺便还抽空干嚎两声。 “行了,给我起来,好好说说,这次你遇到周飏的事情,你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眼看二胖鼻涕都要抹到他的裤腿上,宋云飞气得额角直跳,一脚把腿上的挂件给踹开。 原本还牢牢抱着宋云飞大腿的二胖顺势松手,在地上一个翻滚直起腰,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咧。” 大炮:“……” 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兄弟呢? 得亏不是一个娘生的,要是一个娘生的,他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这边,二胖将自己遇见五湖的事情详详细细和宋云飞说了个清楚。 蒋家坝那边,谢家药铺不远的小楼里,谢大夫刚刚下楼。 送谢大夫下楼的巧儿姑娘,见谢大夫出了门,轻轻地叹了口气,扭身上楼回屋,就见自家姑娘正端坐在窗口,定定看着对面不远的谢家药铺发呆。 巧儿不忿地走过去,忍不住问道:“姑娘,谢大夫又没给银子啊?这谢大夫怎么这样啊,每次来都不给银子,要是妈妈知道……” “巧儿。” 被巧儿称为姑娘的女子慢慢收回目光,打断了巧儿的念叨:“下去玩去吧,这里不要你伺候。” 行吧,姑娘说啥就是啥,巧儿给姑娘换了茶水就赶紧出去找小姐妹闲聊。 她伺候的这位明月姑娘真是奇怪,听说还是从京城来的。 在京城伺候那些王孙公子不好吗? 跑这小地方来伺候那些商贾粗人,也不知道图什么? 还有那谢大夫,每次来也不留宿,连她倒的茶水也没看动,就和姑娘在屋子里关着门干坐着,也不知为啥。 反正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谢大夫来最多说说话,啥也没做。 这谢大夫不会是有病吧?对着姑娘这么漂亮的个大美人,竟然能不动凡心! 姑娘的床可是她铺的,别的客人来的时候,折腾的胡天胡地的,那床铺必定是要整个都换了才行。 只有谢大夫来,上面连个褶都没留下。 说出去都没人能信。 (本章完) 第125章:不行 陆飖歌拎着一个篮子晃晃悠悠往回走。 一路上,篮子重,路难行,她换了几次手,又歇了两次才勉强看见快活岭的那片林子。 好在一路都是稻田,秋高气爽,只要是不急着赶路,就不会觉得有多热。 还没到快活岭,就看见陆全夫妇和张三哥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 看见拎着篮子,慢吞吞走在黄泥路上的陆小四,大家都松了口气。 “小四,你怎么去镇上去了?” 邱氏上来拖过小四,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我没去镇上,我就去丁大娘家坐了坐,丁大娘还给了我挂猪肚肺,说是炖汤喝润肺。” “你呀,怎么又拿丁大娘家点心,回头让你爹送些钱去。” 换了别的孩子,陆全早巴掌上身了。可碰见小四,陆全又舍不得了!有心想责骂两句,却只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过小四手里的篮子,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算是打过了! 还是张三扮了次红脸:“你这孩子也太淘了,怎么敢一人去镇上。下次你可不能让你去林子,就在家里待着吧。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爹娘都能把我给生吞了。” 跟着陆全两口子来的,还有张三哥,他是看着陆全两口子知道小四去了镇上,脸都白了。 当时张三哥心里就不大得劲,孩子们去林子边守着是他提议的,小四也是他点名叫去的,要是小四出点啥事,他可真就完了。 陆全有些难堪地笑了笑:“那哪能呢!” 完全忘记了自己等半天没见小四回来,再听小鱼备不住她娘盘问,说出小四一个人去了镇上,当时的慌乱。 一个院子里的人都被他惊着了。 “好啦,没事就好。”张三放缓了语气,过来摸了摸陆小四的头,“下次别乱跑,你不知道你爹娘多担心你。” “我错啦。” 陆飖歌乖乖地道歉,任由张三叔的大手掌在她的小脑袋上揉了揉。 等到张三叔的手拿开,她才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她这个脑袋都快被大家撸秃瓢了。 为什么大家伙都那么喜欢撸小孩子的脑袋呢? 难道这样才表示亲切? 可她真心不想接受这样的亲切问候啊! 见小四知道错了,邱氏又心疼了起来:“爹娘不是不许你去镇上,下次要去镇上让你爹跟着。镇子那么远,走路多费脚。回去,让你大姐给你烧点热水泡泡脚,不然晚上准腿疼。” “娘,没事的,我天天早晚都跑步的,这么点路不累。” 邱氏的一番话,说的陆飖歌心里都微微有些泛酸,她确实有些自以为是了,竟然一个人冒冒失失就去了镇上。 这次,宋云飞是怀着和善的目的来找她的,如果宋云飞是个坏人,以她现在的年龄和体格,她可能就真回不来了! 有了这层愧疚,陆飖歌没敢提宋云飞的事情。 路上,她简短地将丁大娘的话叙述了一遍,并且着重强调了,镇上确实有红缨军,不过不多,也不扰民,和大家目前来看是相安无事。 陆飖歌没说的是,她怀疑这些红缨军就是宋云飞带来的。 “看样子红缨军确实要打过来了!”陆全叹息了一声,对张三说道,“地里的稻谷我看了,再过两日勉强就能收了,到时候先收我家的,我家的地多。大家伙地里的的放着再长长。” 这地里的粮食,在快要成熟的时候,先收后收差别还是很大的。 先收的粮食,其中一部分还没有完全长成熟,收下来也是青花多。 这种泛青的稻谷还没有成熟就收回来,一亩地是要减少好几十斤收成的。 张三有心想劝陆全再等几日,可他想到陆全几十亩地,要是红缨军真的提前来,到时候来不及收岂不是糟蹋的更多。 早知道当初买地就不要粮,让李掌柜自己收,他们直接拿地,要少担多少心。 这个念头刚一起,张三立刻给掐灭了。 人家李掌柜对他们野码头那真是仁至义尽了,他们不能没良心,地便宜卖给他们不说,粮食还只收三百斤一亩,这等于就是一家送上百斤粮食给他们。 他现在要说后悔收粮,不说陆全兄弟,就是自己想想都觉得老脸通红不能见人。 “那……那就等后日再看吧,要是实在不能收就再等两日。”说完这话,张三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地的时候怕吃不饱,有了地了又怕到手的粮食收不到! 这老天爷不睁眼就算了,这红缨军不是说都是穷苦大众出生,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他们这些种地人的不易。 什么时候不好打,偏偏要挑秋收的时候。 “爹,明日我再去镇上看看吧。” 陆飖歌手上没了篮子,走路都轻快了许多,“暂时咱们也别急着收粮,这稻穗还青着呢,收上来也不成,我先去镇上看看风声再说。” 她和宋云飞约好明日见面,如果她不去,她怀疑以宋云飞的脾气,能直接找到庄子来。 到时候,就不是让陆全两口子担心的事。 说不定,一个庄子七家人都要被吓到。 “不行。” 听小四说要去镇上,陆全和邱氏一起开口。 “镇上不能去。”邱氏扳着脸,深怕小四不听话,伸手紧紧攥住了小四的胳膊,“别听人瞎说,说什么红缨军爱民如子,他们和老百姓一样都是穷苦出生,所以才更能体会老百姓的辛苦和不容易。” “屁……” 邱氏急的连粗话都冒出来了,“这些敢去起义的人都是什么人,土匪,强盗,还有就是那些整日不学好的混混。这些人平日里就什么事情都敢做,你想着他们能对我们老百姓有多好?” “就是。”陆全走在陆小四的左手边,语重心长道,“你要是想买啥想吃啥就更爹说,爹去镇上买,你一个人可不许偷偷摸摸去镇上。那些红缨军可是带刀带枪的,要是不小心冲撞了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翻脸。”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直听得走在前面的张三眉心直跳。 这陆全两口子,宠孩子是真的宠,也是什么都敢说。 (本章完) 第126章:肚肺 “可是,我和丁大娘说好了啊。” 陆飖歌没有办法,只能撒谎,“今日我和丁大娘说过了,明个去她家呢。” 她没说去丁大娘家做什么,不过陆全和邱氏会脑补。 自从丁大娘家开始做卤肥肠,后面加了各种猪头猪尾猪脚等一系列东西,前段时间,小四还给了丁家加了素菜。 豆干、藕片、花生米、卤鸡蛋…… 还有豆米和腌菜炒炒竟然也算一道素菜,连卤都不用卤。 听说,还卖得挺好。 码头上那些做活的,有钱没钱都喜欢去丁家卤味摊子上买点小菜。 钱多就买点肉,钱少就买点素的,实在没多少钱的,就几个人凑凑,买个花生米或者豆米炒腌菜也下酒。 丁家这两个月送来的分成一个月就有五两多,可见他家的生意有多好。 听陆飖歌说要去丁大娘家,陆全和邱氏自动脑补成,她又要教丁家什么新菜式了。 别看丁家这银钱每个月只有五两多银子,可备不住细水长流啊,一年就等于有六七十两的银子进账。 如果在半年前,有人和陆全说,我和你合伙做个买卖,一个月给你家五两银子,陆全怕不得以为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他家一年也挣不到二两银子,五两银子都够他一家老小吃喝两三年的了。 有张三在,陆全和邱氏不好多问什么。 邱氏先开了口:“那明日让你爹跟你去。” 陆全忙点头:“嗯,明日我和你去。” “不用,爹不是要和张伯一起掼土坯嘛,哪有功夫陪我瞎折腾。” 开玩笑,爹跟着她还这么和宋云飞见面。 “那娘跟你去。” 陆飖歌还是拒绝:“娘,你不是要挖地开荒种菜吗?现在不种上菜和萝卜,等秋收后天气转凉,啥都种不了。” “你们要不放心,明日让小鱼和我去,我们人小不招人眼。到时候,就把张伯家的小船借了,我们划船从水道去,不进镇子。” 张家和李家各有一个小舟,不大,也很灵巧。 庄子上的孩子像小鱼小五这么大的,就没有不会划的。 从庄子到蒋坝,行船比走路快。 蒋家坝几乎有半个镇子的巷子都临水,而丁大娘家的巷子恰好就在这半个镇子中。 如果陆小鱼和小五划张家的小船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两个孩子都太小,要是碰见点事情,可不成。 陆全还是有些不放心:“让你二姐跟你去吧。” 小鲤比小鱼力气大,也比小鱼靠谱些。 “大姐二姐要帮娘种菜,小鱼要是和我去,小五又没人看。。” 陆飖歌垮着肩膀,“算了,明日让平安哥送我去吧,反正平安哥还小,你们也舍不得让他抛土坯。” 别看陈平安在码头扛活,是当个大人待的。 可庄子上家家要抛土坯,那可是个力气活。要挖泥,要将和好的泥搅拌踩匀摔打成坯,这都是需要力气的。 庄子上只有七户,心却齐得很。 陈平安家没大人,他去码头扛活是为了养家糊口,没人拦着。 他要去抛土坯也没人会让他做这个活,他和李罐罐张富贵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就是帮着挖挖图,踩踩泥。 好在挖土踩泥的人不缺,陈平安陪小四去趟镇子上也不耽搁什么。 一提陈平安,陆全和邱氏都没意见:“那行,那明日就让你平安哥陪你去。” 走在前面的张三直摇头,这陆全两口子也太宠小四了。 孩子要去镇上,不问原因就让去。 这不刚从镇上提了挂肚肺回来,也不知道明日还要去丁大娘家做什么! 哎,回头得和陆全说道说道。 越是儿子越要教育好。 闺女没养好,嫁出去那是祸祸别人家的日子。 可儿子要是没养好,到时候老了受罪的还不是自个。 陆全和邱氏不懂张三的心思,邱氏还和小四商议,这猪肚肺回去炖汤一顿也吃不完啊,要不,肚子给你做个酸菜肚子,不就喜欢吃嘛。这猪肺就做个汤,吃不完晚上娘再做个手擀面,下面吃。 陆飖歌当然可以,她经历过吃三合面饼子,吃糙米饭,吃杂粮饭,现在对能吃到嘴的所有肉都没有意见。 何况邱氏和小青姐原本灶上手艺就不错,在她的有意无意引导下,现在越发的好了。 家里的条件好了,为了照顾小四的嘴,她们也舍得放油,不像以前那么扣扣搜搜。 陆全听娘俩商议好猪肚肺怎么吃,才开了口:“晚上我去下两张网,顺便再下几个鳝笼,明日起了长鱼虾蟹什么的,你去丁家给你丁大娘带去。他们家没船,想吃口新鲜的还要花钱。以后我们家要是有鱼虾,你就送些给你丁大娘家,不能总吃人家的。” 虽然,丁大娘每次见到陆家人,总想给她家塞肉塞吃的。 可陆家人也不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后皮厚脸的人,丁大娘塞几次,他们才能拿一次,回头必定要送些鱼虾去,让丁家也能换换口味。 一到家,陆全和张三就奔着屋后去了,邱氏挽了袖子收拾小四带回来的猪肚肺。 现在天气已经不算热,可这些也备不住放。 小四虽然不说什么,可邱氏还是能看出来的,她的嘴挑的很。 要是这猪肚肺放久了,有了味,她虽然不至于不吃,却肯定不会多吃。 邱氏在灶上忙着,陆飖歌将小青给她温在锅里的一大碗饭菜扒进肚子。 等小青出了灶房,陆小四才凑到邱氏身边,将丁大娘说的,下晌丁大伯要来带陆全去买骡子是事情说了。 买骡子的事情是陆全和丁大伯早商量好的,邱氏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娘,我和你说,丁大娘家今日来亲戚啦。”陆小四说完正事,顺便说起了丁家的八卦 “来的什么亲戚啊?” 邱氏顺口一问,并没有将小四的话放在心里,谁家还没有几个亲戚。 丁家兄弟多,又不像她家陆全,一场大水冲个干净。 “就是丁大伯的三弟还有三弟妹,带着他们的孙子丁宝柱。后来,又来了丁大伯的五弟妹和六弟妹。” 陆小四手舞足蹈地将当时在丁家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复刻一遍。 特别是丁大娘撞到三弟妹,故意拉扯中,又是掐又是踢,害得三个弟妹打成一团,自己全身而退的情绪,简直描述的惟妙惟肖。 邱氏原本还乐呵呵地听着,慢慢地沉下脸来。 (本章完) 第127章:土坯 陆飖歌见邱氏听见心里去,放下碗,拍拍屁股就找了篮子和小鱼往外跑。 这是大家早就商议好的,下晌去快活岭的那片林子守着的时候带上篮子,大家轮换着去水边摸螺螺。 快活岭这一片,因为没有河堤,河滩平缓而宽阔,螺蛳河蚌也很多。 河蚌一般在深水不好摸,螺蛳靠岸边却因为肉少,几乎没人捞这东西。 洪湖里的河蚌特别大,而螺蛳也多。 陆小四想好了,明日她去丁家,就带一篮子河蚌去。 至于螺蛳,那是她准备炒螺蛳用,现在先摸些回来养,让小青练练手。 等秋收后,如果红缨军不闹腾起来,她还想和三个姐姐还要平安哥一起去码头做买卖呢。 卖什么她都想好了,就卖些吃食。 比如炒螺蛳、河蚌炖豆腐、小鱼锅贴、凉拌菜等。 就是什么便宜卖什么,什么顺手做什么。 再加上结实的糙米饭,三合面饼子,不说生意一定能好,起码也能保证不会亏。 要是做的好,她还可以按照情况调整菜,加上几个大菜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红烧肉,红烧小公鸡…… 实在不行,就将前世的盒饭给套路过来。 他们这里靠河又靠湖,最不缺的就是鱼虾蟹、螺蛳、河蚌,这些几乎都花不了什么银钱。 再去丁家割点肉,做个荤菜,到时候按份卖钱。 想吃便宜的有河蚌鱼虾的,想吃贵的有肉的,又方便又快捷,不比码头边那些卖吃食饼子的强多了。 陆小四一走,邱氏收拾猪肚肺的手就停了下来。 想了想,她将已经洗干净的猪肚肺放进了锅里,叮嘱小青看着些火,急急忙忙解了围裙,去屋后找陆全去了。 陆家的屋后,是一片略高的小土包。 整个土包占地还是挺大的,最高的地方大概也就和陆家的屋顶齐平。 因为另外六家要挖泥惯土坯,陆全就和张三他们几个商议,在屋后挖个地窖出来,冬天可以窖菜。 商议的结果就是,地窖要挖,他们还想在小土包中横着挖个洞穴,好储存粮食。 眼看着马上就要秋收,红缨军说要打过来就要打过来。 等收了粮食放在家里,他们是怎么都不太放心的。 不说红缨军怎么样,只要和京城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 老百姓对谁做皇帝不感兴趣,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吃饱饭。 六家的房子,需要的土坯就比想象的还要多些,刚好顺便把该挖的挖了。 邱氏到后坡的时候,就看见整理出来空地上,架起了一个个架子。 那些晾得半干的土坯已经上了架子,而刚刚掼出来的土坯还没定型,只能一块一块放在平坦的空地上,等吹上几日,表皮能有个七八分干就能上架子。 等这些土坯都上了架子,那些早已经割好的荒草已经整理干净,如果下雨就搭上去,防止土坯淋湿。如果天晴,那就一直晾着,等秋收后,空下来就要开始砌房子了。 如果这些土坯能进窑烧上一烧,就成了青砖。 可惜,野码头没人会烧窑,就算会烧,他们现在也没钱去建一个砖窑。 因为是土坯,不会拿去烧青砖,这些手工掼出来的土坯都要比寻常的青砖土坯大些。 邱氏绕过摊放在地上的土坯,和几个在忙碌的妇人打着招呼,一路走到他们挖地窖的地方。 见邱氏来,站在地窖口的张三冲着下面喊了一声:“陆全,你媳妇来了。” 陆家有房,邱氏不用来帮忙,陆全是一家的当家人,不能在家闲着。尽管家里不需要土坯,他还是每日跟着张三他们一起,日起而作,日落而歇。 听说自己的媳妇来了,陆全就知道邱氏是找他有事。 他放下手中的铁锨,三两下顺着坑口的绳子爬了上来。 这几日的劳作,陆全越发黑瘦,却因为能吃饱饭,精神却好的不得了。 陆全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走过来问道:“啥事啊?” “小四不是中午去了丁家嘛,她丁大娘说骡子看好了,下晌丁大壮来找你一起去看看。” 陆全闻言一愣:“这小四,刚才路上咋不说。” 要是小四说了,他就直接去镇上了,怎么能麻烦丁大壮多跑这一段路呢。 “估计孩子一时忘记了吧。”邱氏边说,边示意陆全跟着她往回走,“你现在去也不迟,就算她丁大伯来,在路上遇见也不算失礼。” “那行吧。”陆全回头冲着张三几个喊了一嗓子,告诉他们,他要去看骡子,下晌就不来了。 张三几个应了一声,见陆全有事,张三顺着绳子就下了地窖。 这挖泥的活都是轮着来的,陆全不下去,刚好轮到张三。 走出堆放土坯的场地,见四周没了人影,邱氏才凑到陆全身边低声将小四学的丁家妯娌几个打架的事情说了一遍。 邱氏不像陆小四,说得绘声绘色,她只干巴巴将事情说了一遍,就不再言语,情绪有些低落地看着陆全。 陆全原本还锁着眉头,没明白邱氏和他说丁家的事情做什么。 见邱氏的神情,他似乎隐约有些明白过来。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说,小青和丁家这事不能成?” 见陆全明白,邱氏微微叹了口气。 “我一直觉得丁武这孩子不错,脑子活,身子骨也结实,丁大娘那个人是个笑面人。可现在想想,丁武兄弟五个,不说别的,就这五个儿媳妇住在一起,就得有多少事情……” 想到自己大闺女因为小时候口吃,性子就比其他两个闺女老实本分,邱氏更不愿意将小青嫁入丁家了。 丁家虽然条件是好,在镇上盖了青砖乌瓦的大房子,还有肉案,可他们家也不差啊。 别说丁家有五个儿子,再加上丁家老的兄弟八个,这另外兄弟生的闺女儿子,不得有三四十个。 小青的性子,去应付这一大家子,还有那些乡下的叔婶兄弟,怕是应付不来。 闻言,陆全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小青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去丁家。” “你知道就好。”邱氏点拨他,“我这么急来找你,就是要叮嘱你几句。待会你和丁大壮去买骡子,别把闺女给卖了就行。” 丁家是有和陆家结亲的意思的,不过还没挑明。 邱氏这么急着来找陆全,也是怕陆全买骡子的路上,和丁大壮聊岔了,不小心将闺女的亲事给定出去,到时候再回就不好了。 闻言陆全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 (本章完) 第128章:周飐 陆小四一走,宋云飞就上了船,又带着刚回来的二胖往南阳赶。 不是他不相信二胖,而是这铺子买的太便宜,他不来看看怎么也安心不了。 好在,他和飖歌妹妹定的是明日在林家酒楼吃午食。他已经提前让林家酒楼准备了,到时候,他明日一早赶回去就行。 宋云飞的铺子,是给飖歌妹妹买的。 他一直在想,自己见到飖歌妹妹要送她什么礼物。 绫罗绸缎、锦衣华服、珠宝首饰…… 这些他都会给飖歌妹妹买。 可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他想过,以前飖歌妹妹过的什么样生活,等这次起义成功,占领了京城,杀了那狗皇帝,他还要让飖歌妹妹过什么样的生活。 而且,要比以前更好。 十几岁的少年,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 但是他会用心去看,去学。 周娘娘嫁给陈伯伯的时候,九十九台的嫁妆,里面有成箱的布匹和珠宝。 可爹说,这些都还不算什么,还有哪些他们看不见的田庄铺子。 听说,周家给周娘娘陪嫁了整整半条街的铺子,还有淮城外大大小小三个庄子,上千亩的良田。 这些,都是周家给周娘娘的底气。 周家知道陈伯伯家里有糟糠之妻,可他们还是将自己族里最尊贵的姑娘嫁给了陈伯伯,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就是陈伯伯起义成功,登基为帝,周家的姑娘好入主后宫母仪天下。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陈伯伯有妻有子,周娘娘嫁进来只能为妾。 可如果陈伯伯为帝,那谁为后谁为妃,就得陈伯伯说了算,并不是先娶了谁,谁就是皇后娘娘的。 现在淮城的红缨军都叫陈伯伯新娶的妻子为周娘娘,这其中的寓意也不言而喻。 什么人才能成为娘娘,当然是皇帝的女人才能称为娘娘啊! 爹说,这就是娘家人给一个女人的底气。 因为娘家硬气,哪怕是她抢了别人的男人,她还是可以做正宫娘娘,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也要给飖歌妹妹买庄子买铺子,让他成为飖歌妹妹的底气。 谁要是敢欺负飖歌妹妹,他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想到陈伯伯在乡下的糟糠之妻,宋云飞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其实还是很喜欢陈伯伯乡下的妻子,伯娘她…… “云飞,你说周飏怎么不回京,为什么要在南阳待着?南阳还能比京城好?” 大炮见宋云飞站在船头发呆,走过来,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 宋云飞没防备,差点被他这一下捣进水里去,他稳了稳身形没好气地瞪了大炮一眼。 要不是看在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宋云飞真想一脚把大炮给踹湖里去。 这次他出来,只带了大炮和二胖,并不是说着两个人有多大本事。 而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些年,都是大炮和二胖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他相信的只有他们。 “我怎么知道周飏怎么想的。”宋云飞轻轻吐了口气,好似这样就能将心底的郁闷给吐出来一般。 “其实他这样也挺好的,没人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是不喜欢周飏身上的那种世家弟子的傲气,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周飏确实优秀。 是那种从小被世家大族用锦衣玉食,用文房四宝,用家族数代沉淀下来的底蕴养大的最优秀的子弟。 宋云飞确实不知道,也不能理解,一个侯府公子,虽说不是长子长孙继承不了侯府,可也是锦衣玉食中长大。 和他们这帮子穷苦出生的人不一样。 他们起义是被逼的,可周飏为什么要帮着起义军反了朝廷?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说其中的风险,就算红缨军胜了,可周飏做为前朝子民这样背典忘祖,会得新皇喜欢吗? 还有周飏整日在淮水一带转悠,他那个侯爷大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那个镇守边关,官拜三品征东大将军的舅舅知不知自己唯一的外甥做了什么事情? 大炮见宋云飞提起周飏,眉头锁的更紧,忙提醒道:“周飏这个人,深不可测,你就算不与他交好,也尽量不要去得罪于他。” “怕个鸟。” 刚从船舱里冒出来的二胖闻言立刻窜过来嚷道:“大炮不是我说你,你要是说我和你让着点周飏就算了,凭云飞的身份,他凭什么要让着周飏?” “我说要让着了吗?我说尽量不要去得罪于他。这种世家公子,别看表面人模狗样的,其实坏着呢,心眼子比那藕眼子还多。” 大炮也不计较二胖怼他,转脸问道,“你不是自称赛孔明小诸葛吗?你来说说,这周飏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非死乞白赖在南阳待着?” 二炮闻言一脸得意:“这事,你要问别人可能不知道,问我,可就问对人了!” 别看二胖这人憨吃酣睡,不大聪明的样子。 其实,他就是个包打听。 红缨军里大大小小的消息几乎都没有能逃过他耳目的,不管你想知道什么,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 大炮:“你真知道?” “废话,我宋二胖是谁,红缨军的事情有那件我不知道的?” 二胖将站在宋云飞身边的大炮顶开,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讲,“这件事啊,要从周飏他那不靠谱的爹开始说起……” 周飏的爹叫周宗义,靠父荫谋了五品无实权的小官,整日里也没啥要他做的,无非是和一大票权贵子弟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吃吃喝喝混日子。 偏偏这个周宗义长得好,可着满京城挑,也没几个能比他更俊俏的郎君。 长得好原本是一件好事。 坏就坏在,周宗义不知道怎么就和比他大七八岁,且寡居的安阳公主看对了眼。 有妻有子的周宗义和公主就这么眉来眼去有了首尾,这两人竟然胆大包天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寡居的妇人要是偷汉子生个儿子,那是要被浸猪笼沉塘的。 可谁叫这偷汉子的人是皇帝的亲妹妹呢! 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狗屁,那就是说来骗骗傻子的。 这安阳公主不但孩子生了,而且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周飐。 这个飐字但从字面上来说原本也没多深厚的意思,不过周家几个孩子名字都是伸长腿的风字旁,周飐这名字就有点了那什么。 这名字一出,整个京城看热闹的人都傻眼了。 这名字,妥妥是武安候府周家的野种啊,实在是周飏几兄弟的名字太有辨识度了! (本章完) 第129章:可怜 安阳公主不但给儿子取名周飐,还在外放言,她之所以用飐,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占字。 占! 是鸠占鹊巢的占,也是占为己有的占。 一对无媒无聘,不过是野合的男女敢生下孩子,还给他用父姓。 安阳公主敢这么做,也是依仗自己是皇族,周飏的母亲能奈她何。 可周飏的母亲林氏也不差呀,林氏是以薨一品大将军林老将军的独女,其兄长现为三品征东将军林超英。 林家几代男儿为大安国镇守边关,死的死,残的残。林老将军死后,偌大的林家不过剩下林超英兄妹。 林家的女儿不说去任一个大族做宗妇,就是嫁入皇宫为后也不是不行。 谁料,林氏会嫁给侯府三爷周宗义。 以周宗义的身份,娶林氏独女,那真正是高攀了。虽然周宗义也是侯府出生,可他父亲早逝,侯府由长兄继承,他无权无财,就连娶妻生子也要靠侯府养着。 周飏的人能娶林氏女,就像世人所猜测的一样,大概就是因为他那张脸长得实在太好。 林超英对自己唯一的妹妹那真是没话说,林氏出嫁用十里红妆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就是当初皇帝唯一的公主妹妹安阳出嫁,也没有林氏出嫁的风光。 林氏虽然是将门虎女,却是文武双全,非寻常女子所能比。 进了周家,夫妻恩爱、婆婆疼爱、妯娌和睦、儿子聪明伶俐,唯一不大顺心的大概就是生儿子周飏的时候伤了身子,此后再无所出。 因为这,林氏也起过给周宗义纳妾的心思。 不说其它,开枝散叶总是要的。 可周宗义不但拒绝了,还信誓旦旦地发誓,只愿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原本是一段让世人羡慕的佳话。 也因为周三爷的这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让原本不大般配的姻缘被世人赞为神仙眷侣。 谁料到周飏十岁,周飐出生。 满京城夫人羡慕的林氏,转眼跌落尘埃,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如果只是一个外室子,还不足以打击到让林氏绝望。 公主的儿子比林氏的儿子小了整整十岁,就算是个儿子,也争不过林氏所出的周飏。 武安候周三爷的独子周飏,实在是生得太好。满京城多少优秀男儿,提起尚未成年的周飏,都知道这是一位再过些年,文能入阁,武能拜相的神童。 林氏被周飐的出生打击的一时缓不过神来,却也还能勉强镇定。 谁也没料到,安阳公主竟然大刺刺地携女抱子进宫求当今圣上,自己的亲哥哥,要皇帝给他的外甥和外甥女撑腰,让他们姐弟能入周氏族谱。 而狗皇帝,竟然答应了。 如此大辱,林氏如何能忍。 就在周宗义大哥周宗仁被宣进宫商议,得到消息的林氏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一把火烧了长安街上周宗义特意为她建的观星楼。 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三日三夜,方化为灰烬。 林氏就站在洪武路观星楼的天台上迎风而立,任由大火将她吞没。 等到大火熄灭,连林氏的骨灰都没法收敛。 林氏死的太惨烈了! 而周宗义大哥周宗仁在宫里得到弟妹放火自焚于观星楼的消息,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痛斥安阳公主不知廉耻,不守妇道,荒淫无耻……这样的妇人生的孩子他周氏家族绝对不认,更不要说入周氏族谱。 说完,周宗仁一头撞向龙柱,如果不是一旁的宰相大人眼疾手快拽了周宗仁的袍袖一把,差一点点这位侯爷就触柱而亡。 原本说好替妹妹和外甥们做主的皇帝傻眼了,为了堵悠悠之口,也为了安边关林超英的心,只能将安阳公主极其子女幽禁在公主府,绝口不提他答应给自己外甥们入周氏族谱的事情。 大炮忍不住插言道:“这公主不是就和周宗义生了一个儿子吗,女儿不是驸马的吗,为什么也要入周氏族谱?” 二胖闲闲地撇了大炮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安阳公主说了,这个小郡主也是周宗义的。这安阳公主的儿子比周飏小十岁不假,可她的女儿却是比周飏还大两岁呢。而且还是驸马没死之前生的,入的可是人家驸马家的族谱。” 大炮听的义愤填膺,一巴掌拍在二胖的肩膀,狠狠冲着湖水啐了一口:“嘛得,这就是说周飏他爹还没和他娘成亲之前就和这公主有了首尾啊!而且公主还给驸马戴了绿帽子,这驸马的棺材板绿的都要压不住了吧?” 宋云飞要比大炮冷静许多,他摸了摸下巴问二胖:“你的意思,周飏为了报复他爹和这个公主,才投了我们红缨军?才不愿意去京城,宁愿待在南阳?” 二胖叹息道:“那我可不知道,不过,要是换了我,我也不愿意待在京城。他那狗屁爹还活得好好的呢,听说被幽静的公主也出来了,两人成双入对进进出出,要不是周飏大伯周宗仁坚决不许安阳公主进门,可能婚事都办了!” 大炮恨得咬牙:“这种男人,怎么配做爹的,周飏也太可怜了吧?” 二胖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被船舷两侧飞溅的浪花低语道,“我们觉得周飏可怜,难道周飏看我们就不可怜吗?” 一句话,将宋云飞和大炮钉在远处。 他们,和周飏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的爹,做土匪时候,能娶个媳妇欢喜的不知如何。 吃苦受罪的时候不说,现在日子刚好,除了唐七叔和宋云飞的爹还算安稳,宋云飞的大伯娶了淮城当地乡绅的女儿,大炮的爹娶了个秀才的女儿,二胖的爹也纳了两房美妾。 这些人,刚刚得一点势,就都在淮城都新娶了美貌娇妻。 而家里,他们乡下的娘还在家里替他们照顾双亲,养育儿女,辛勤劳作。 等着他们起义成功,回来好接她们去享福。 谁能料到,等红缨军占下淮城,有几个糟糠之妻还能稳坐主母之位。 宋云飞攥紧了拳头,双目赤红,他爹没有娶新妻,不过是因为他娘强悍,从红缨军起义开始,一直拖着他们兄弟跟着起义军从南到北。 最可笑的是,他娘当初和陈伯母多好,说是亲若姐妹也不为过。现在还不是一样和陈伯伯的新妻娶的周娘娘同进同出,宛如姐妹。 就不知道红缨军打下京城,陈伯伯夺得皇位,该如何待他当初的糟糠之妻沈氏清莲。 (本章完) 第130章:重建 南阳城,周飏刚刚接到京城的消息。 是大伯周宗仁送来的信,命他必须在八月初十前赶回京城过中秋。 “今天已经初八了!”周飏抖着手里的信纸,淡淡地叹息一声。 京城,对于周飏来说,是他最不愿踏足的地方。 可这个中秋,他必须要回去。 前几年他在边关,别说过节过年也没回过侯府。今年他从边关回来,能让大伯写信,命令他必须回去,必定是祖母开了口。 他要是连中秋都不回去,老人家怕是连节日都过不安稳。 还有大伯,从出事到现在大伯一直都是站在他和母亲这边的。 虽然,其中也有为了家族颜面着想的原因。可他从小就是跟着兄长们一起接受大伯教导,大伯待他和几个并无区别。在他心里,大伯胜过那个他必须要叫爹的人。 这个时候,他不回去,大伯会失望,祖母会伤心。 就像临走时舅舅叮嘱的一样,他是周家的子弟,这个时候就需要周家站在他身后,他才能替他娘报仇。 如果大伯祖母都不站在他这边,他想要走的路势必更难。 周飏不怕路难走,他只怕不能替母亲报仇。 安阳还没死,周宗义还活得好好,他当然也要活的比他们更好。 只要他回京城,就怕有人要寝食难安了。 想到安阳和周宗仁见到他的神情,周飏抿紧的嘴角冷冷地扯出了抹笑。目光越发沉凝,里面是旁人看不懂的静寂,宛如一潭冬日结冰的潭水。 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等红缨军秋后进了京城,哪里还有他周飏的功劳。 五湖看着自家发呆的主子,心里忍不住替小主子抱屈:侯爷也是,非要叫公子回去过什么中秋,别人过中秋都是为了团圆,主子过中秋就是为了回去看周三爷那一张虚伪的嘴脸吗? 那还不如不见! 周飏放下信纸,抬手在桌面上轻叩出声:“四海,等会我和五湖回去,你让三山和五岳留下善后。” 被点名的四海面色无波,恭敬行礼:“是主子。” 周飏有四个忠实的手下,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别看四海排名不在前面,可他是四人中最能干的,也是最得周飏心的。 “那宋云飞,看牢了,别让他惹事。”周飏想起宋云飞和他那帮子小兄弟就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那几个小子,见到他就横眉竖眼,好似他借了他们银子没还似得。 好在他去淮城有事,和宋云飞几个小将接触的不多。 再加上他在边关历练这几年,性子沉稳了许多,要是换成当年的京城周飏,估计和宋云飞不打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 周飏略微沉吟,又叮嘱道:“那兴府路的铺子你也让人盯着些,看看谁会来接铺子。” 四海站在周飏身后,还是抱拳应声:“是。” 兴府路的铺子,原本周飏是留着送人的。恰好五湖在县城遇见了寻铺子的二胖,回来一说,周飏索性就把铺子便宜些送给了二胖。 二胖和大炮就是宋云飞身边最忠实的两条狗,送给二胖,也就是送给了宋云飞。 周飏之所以这么大手笔地给宋云飞送礼,也是想着以后到京城能少点麻烦。 宋云飞这些人,到底是陈权看着长大的。 如果陈权能夺得皇位,宋家兄弟俩必定要封王封侯。 宋云飞这个人,暂时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五湖,收拾行李吧。” “是,主子。” 五湖心中就算不满,也不敢劝说主子不回去。 京城是主子的家,侯爷和老太太还盼着主子回去呢,主子不能不回。 可怜的主子,要是像他一样死了爹该多好。 五湖一脸纠结地去给主子收拾行李,走时还不忘使眼色让四海好好劝劝主子,虽然说四海没他机敏又不太会说话,可总比让主子一个人七想八想的强。 四海冷漠着脸站在主子身后,好似一眼都没看见五湖快歪到眉梢的嘴脸。 这个木头,难怪主子不喜欢他。 五湖在心里暗骂,只能愤愤地去给主子整理行礼。 谁叫他得主子欢心,主子的大事小事都要靠他。 不像四海,整日像个大木头一般杵在主子身后,端茶倒水伺候主子全部都要靠他。 哎,能者多劳,没办法,谁叫他五湖能干呢! 窗外,是雾气空濛的远山。 山远林静,景说不上多好,甚至有些荒芜,和京城的那些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山林完全不一样。 京城多好,纸醉金迷。 周飏看着远山静静发呆,良久才出声:“四海,你说,这次回去,周三爷会找什么借口骂我?” 四海眼眸微微低垂:“夫人的田庄铺子都被侯爷给收了,地契房契都在主子手里,夫人的嫁妆也被老夫人给锁了,钥匙也在主子手里。三爷……三爷大概找不到什么借口来骂您吧。” “怎么找不到?” 周飏身子往后一倒,斜靠在椅背上,手中捏着茶盏轻轻晃悠,“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还要找借口吗?” 就像他看周老三一样,没有一处能喜欢,没有一处能顺眼。 这样的父子,大概前世有着血海深仇,今世却做了父子! 四海原本就寡言,此刻越发不知道如何接话。 好在周飏也没要他接话,自顾低头,浅啄了口茶水,吩咐道:“这雨山茶还不错,等会你叫五湖备些回去送人。” 四海应声。 短暂的沉默,五湖收拾到一半的行礼又跑了过来:“主子,这次回京城还回来吗?” 要是回来,他就简单收拾收拾,拿些衣物即可,要是不回来,那要收拾的东西可多了。 “就收拾些常用的,其它一律不带。” 周飏没说回,也没说不回。 五湖却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又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 等五湖的脚步声远去,周飏突然出声:“回去,把摘星楼建起来吧。” 四海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听岔了:“主子,您说重建摘星楼?” “嗯。”周飏淡淡地应声,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在原址上重建。” 重建摘星楼! 这件事谁都能做,唯有周飏不会。 (本章完) 第131章:佳婿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周飏的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他跟着娘去摘星楼宴客。 林大小姐在边关长大,京城中的闺中密友并不多。 能让林大小姐,周家三夫人在摘星楼顶楼宴客的,除了林家的将士,只有京中的两三位夫人,都是家中夫君或者公爹,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 而他娘死后,除了林家人到京城接他回边关,那些曾经和林大小姐交往密切的夫人一个都没见过。 “我记得周老三当初建摘星楼是请的工部的人,这次我们也请工部的人,等建好了,我要……”周飏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又似想到了什么,“不过摘星楼这名字不大吉利,改了吧,那就叫邀月楼吧。群星浩瀚,哪如一轮明月皎洁呢!” 四海自认自己在心性上要比五湖强上许多,此刻也不由觉得头皮发麻,半晌,他才应了声:“是。” 京城摘星楼是京城洪武路最高的楼,飞檐拱瓦,是周宗义亲自着笔画稿所建,送于其妻林家大小姐的新婚礼物。 这是林家大小姐和周宗义夫妻恩爱的象征,京城多少年轻男女情窦初开的时候,都会来摘星楼走一走,要是碰上巧宗,摘星楼开门迎客,还能进去看一看走一走。 那自是再好不过的。 都说,去了摘星楼必定会得如意姻缘,从此夫妻恩爱,共赴白头。 谁料到,五年前林家大小姐会一把火将自己和摘星楼一起烧毁,也烧灭了世人对美好婚约的向往。 四海还记得五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主子的情景。 半大的少年,完全不负往日的骄傲,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气若游丝,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那时候摘星楼已经被烧,大小姐死讯传到边关,将军大怒,却碍于身份不能回京,只能派了朱先生领着他和五湖几个回来。 是朱先生,用一根银针,整整不眠不休地窝在主子屋里三日,才将主子的命给救了回来。 又拿大将军手谕,不顾和周三爷翻脸,强带着主子去了边关。 周三爷怎么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嫡子被带去边关舅家抚养。 就算现在他再不喜这个儿子,周飏也是他唯一的嫡子,是他从小看护着养大的。 因为这件事,朱先生差点没将侯府给点了。 最后,还是侯爷周宗仁去请了老夫人开了口,让周飏跟着朱先生去边关。 周宗仁可以和大将军翻脸,拦着不许周飏去边关。也可以骂朱先生狗奴才,却不能不听老夫人的。 从京城到边关,不过短短二十多天的行程,他们一路就遇见五次伏击。 要么是山贼,要么是水匪,要么是商队里冲出来的歹人。 幸亏大将军早有准备,一路都有派人手接应,就算这样,他们几人一路到了边关,也算是九死一生。 朱先生带了三十多个边关兄弟去京城接主子,等回到边关,只剩下不足十人。 谁想主子死,大约只有安阳那个毒妇。 只有主子死了,她生的儿子就是周老三唯一的子息。就算周宗仁再发狠不让安阳生的子女进周氏族谱,主子一死,就怕第一个站出来要认安阳生的子女的就是老夫人。 这话,大将军和主子说了。 主子只说知道,并没有替自己的爹和祖母辩驳一句。 好在,他们到了边关,就不怕了。 从此他和五湖几个就跟着主子,天南地北,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四海也没想到,原本最不可能建摘星楼的主子,怎么想起突然要建摘星楼了? 他还记得离京那日,马车路过洪武大道,朱先生特意将马车停在了摘星楼的废墟前面,拉开车帘让主子下去磕头。 主子缩在马车上不敢动,他是亲眼看见他娘在大火中和摘星楼一起消失的。 摘星楼对于周飏来说,那是梦魇,是吞噬了他娘生命的地方。 朱先生却不让周飏躲避,他一字一顿地告诉周飏,如果他想替他娘报仇,就务必要自己强大,无坚不摧。 这摘星楼,就是他的第一道坎。 他如果连来这片废墟磕个头都不敢,如何去替亲娘报仇,那他还不如在侯府躺在床上腐朽算了。 主子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几个头磕的额头血肉模糊。 磕一个头,主子就喊一声:“娘,孩儿来看您了。” 声声泣血,催人泪下。 那一日,京城的风特别大,风沙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和五湖站在靠近废墟的这侧,看着主子一个头一个头的磕,也忍不住抬袖,掩住了被风沙迷住的眼睛。 朱先生搀着主子上马车的时候说,如果你有一天觉得自己强大到不惧周三,不畏皇权,你就来把摘星楼建起来。 让你娘看看,她生的儿子不是孬种,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孬种。 那时候主子是怎么回答朱先生的? 主子说,朱先生,我觉得这世间最对不起我的不是安阳,也不是周三爷,而是我娘。她身为林家大小姐,被外祖父教导多年,上马能拎枪,下马能提刀,杀过蛮夷,也砍过盗匪。 为什么,她就不能去杀了周宗义和安阳,让那两个小崽子变成孤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本就没爹疼,现在又没了娘。而他们,却还父母双全。 她死了一了百了,却要逼着我不给她蒙羞。 我如何能做到? 一席话,说的朱先生老泪纵横,只能无言地抬手在周飏的肩头拍了拍。 面前那片黑乎乎的废墟,是曾经闻名京城的摘星楼,每次大将军回京,大小姐必定要在摘星楼宴请林家将士。 朱先生曾陪着老将军来过,又陪着大将军来过。 那时候,谁不羡慕林家大小姐嫁得佳婿,被人宠爱。又生了麒麟子,有着神童的名号。 林家的将士都为能去京城的摘星楼,受到大小姐的邀请而感到骄傲。 不管谁跟着大将军回了京城,回到边关,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摘星楼里菜肴如何如何美味,摘星楼里一屋一景,一层更比一层美。 只有林家的将士,才能以普通人的身份,跟着大小姐上摘星楼的顶楼,领略京城的美景。 可谁也没料到,有一天,在林家将士心中引以为傲的摘星楼,却成了林家人的耻辱。 (本章完) 第132章:回吧 宋云飞赶到南阳县的时候,天色将暗。 周飏刚刚上了大船离开南阳码头,只看见载着周飏的大船迎着落日星辰,越行越远。 孤帆远影,碧空四合…… 苍茫的夜色在云雾中拢起,船帆处升起一轮明月,粼粼的湖光在秋月的映照下,一浪起,水没沙地,一浪退,翼拂轻云。 宋云飞站在码头,静立良久。 他好似看见那个站在船头孤单的身影,又好似看见了自己。 他们是如此的不同,却又如此的相似。 一直到水面静如一面明镜,宋云飞才转身,轻叹了一声:“回吧。” 二胖一时没明白宋云飞的意思:“回,回哪里?” 宋云飞神情略有些恹恹:“回蒋家坝。” “不去看铺子啦?”二胖没忍住嘀咕道,“就算周飏走了,可铺子不是还在,我们不去看看?” “不去了。” 宋云飞健步上船,在船头站定,“原本我来看看,只想着周飏此人诡计多端,你性情纯良,会不会被他骗。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二胖没明白,只是在码头远远看了周飏,就能看出人好赖来? 那眼睛得有多厉害,还能穿云破雾看透人心? 不过,不看就不看吧,反正那铺子是他亲眼看的,好的很。 见二胖没吱声,大炮开了口:“云飞,就算不去铺子,我们也不能大晚上的回蒋家坝,还是在南阳歇一晚明日再走。” “怎么?” 宋云飞有些诧异,周飏能连夜回京城,他们不过是回蒋家坝怎么就不能回了? “我们的船小,晚上走水路不大安全。”大炮婉转地指了指宋云飞脚下站立的小船。 他们不想惊动旁人,来南阳只找了当地的一艘小渔船,并没有动用自己的大船。 这渔船一路到南阳虽然是顺风顺水,也比较吃力,晚上回去,要是稍有不慎,出了点什么差错,他们三可是旱鸭子,没一个会水的。 宋云飞看看脚下的小破船,再想想刚才周飏坐着的大船,顿时一顿懊恼。 幸亏他到来的时候,周飏已经上船离了码头。 如果再慢一步,他们就在码头遇上。 到时候,一个站在大船上,一个坐在这小破船上。 高下立分,岂不是让他连一点面子都没有。 三人无奈又上了岸,找了处客栈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宋云飞还是去看了二胖帮他买的铺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不满意的,才匆匆上船,直奔蒋家坝林家酒楼。 因为惦记着今日要请飖歌妹妹吃饭,宋云飞昨晚就没睡好。 现在见了五间铺子,还算满意,心里总算有了点底气。 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行吧,就现在一点一滴地替飖歌妹妹攒嫁妆还来得及。 小新庄的陆飖歌一早上睡到太阳高起,才起身慢悠悠地梳洗喝了一碗苞米稀饭,又啃了半块饼子。填饱了肚子,才溜溜达达到后院,看了昨晚半夜陆全才牵回来的骡子。 油光水滑的大青骡子,棚子旁还放着一架新车,崭新的夹板子崭新的套绳,车架上系着新红绸。 看上去就喜气洋洋,让人心生欢喜。 看完骡子,陆飖歌才跟着陈平安上了小舟往蒋家坝去。 陈平安是个俊秀的少年,虽然常年在码头风吹日晒,却也比一般人要白一些。 因为这两个月生活安顿,吃了几顿饱饭,个头窜得极快,还是瘦,却也有了点俊俏的模样。 大概是知道今日一早要去蒋家坝,陈平安昨晚还特意去洪湖下了网,天没亮就去起网,得了七八斤的杂鱼,还有这几日攒的几条长鱼,并半兜野虾,此刻正在木桶里欢快地游着。 这些,是他准备抽空去码头买的,能换个二三十文也好,起码还能多买一斤糙米,够家里吃顿干的。 陆全一早也去起了网,还顺便将昨晚下的鳝笼给收了,得了三四条长鱼,一条二三斤重的草鱼,并七八条巴掌长的小野鱼,全都养在一只木桶里是要送给丁家的。 临走的时候,陆小鱼还在叮嘱小四早些回来,这几日秋蟹有些肥美,家里攒了有七八只,加上其他叔伯家网到的一只两只都给了他们家,已经有十几只的蟹了。 小四说要做香辣蟹吃,小鱼惦记了好几日,今日就等着小四回来教大姐做呢。 陆小四是典型的能动嘴就绝对不动手。 她说起一道新菜来,头头是道,却从来不伸手。 好在家里不缺人做饭,邱氏的手艺好,小青小鲤也不差,就连陆小鱼熬粥做饭炒两个菜也是行的。 小鲤小鱼都当小四是弟弟,小四不做饭她们也没觉得不对。 不做就不做吧,也没见谁家男娃在家不做饭的。 只有邱氏,偶尔和陆全嘀咕,这小四到底是会做饭还是不会? 陆全就说她是操心的命,小四既然能会那么多的新菜,必定是会做的。之所以不动手,肯定是因为她现在是儿子不是闺女,怕伸手做习惯了被人瞧见露馅。 再说,家里也不是没人做饭,也不知道邱氏愁啥。 邱氏嘴上不好说,心里却有些发苦。 她哪里是惦记要小四做饭,只是心里知道,小四虽然在她家是个儿子,可到底是个女娃娃。不做饭不洗衣不学女红,等她及笄以后,世道安稳,总要寻婆家嫁人的,到时候什么都不会可如何是好。 陆小四并不知道邱氏的心思,此刻正坐在船尾,看着陈平安竹竿往岸边一点,小船离岸,驶进了宽阔的水面。 他们是从洪湖去的蒋家坝,这样不用从河道绕路,能直接驶进靠近丁家巷子的那片水道。 等陈平安帮着将一桶鱼虾蟹送到丁家,半分钟也没耽搁,两人又上了船往码头去。 陈平安带来的鱼虾还没有卖,现在去码头还能赶上晚市。 到了码头,陈平安系好船准备上岸:“等我卖完鱼虾我们再回去,小四你要是不急,就在船上等我。” “我和平安哥一起。” 陆小四起身跳下船,“船给人看着就行。” 说着陆小四从兜里摸出一枚铜钱,递给站在码头一旁的小管事:“大叔,这是我们的船,等吃了午食我们再回来。” 陈平安眼看着小管事伸手接过了铜钱,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 心里有些舍不得花出去的这两文钱,却不能说,只想着,等会卖了鱼虾,再给小四补上。 (本章完) 第133章:说亲 陈平安在码头卖鱼,陆小四溜达到丁武的卤味摊子旁说话。 “我娘告诉你了没?有人画了画像找人,那小姑娘长得和你挺像。” “说了。” 陆飖歌接过丁武递过来的一把炒花生,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噼里啪啦的剥。 “那三个人可奇怪了,直奔我摊子就来了,来了也不说买个菜啥的,掏出画像就给我看问我见过没有。当时我就觉得眼熟,不过我啥都没说。我娘还看了一眼,也说没见过,他们就走了,也没问问旁人。回头,我想起来了,那画像里的小姑娘像你。” 丁武见没生意,索性和陆小四并排坐着开始剥花生。 边剥边吃。 “你要是个丫头,估计当时我一看画像就能认出来。” “那我回去问问我爹娘,他们当初咋不把我生成个姑娘。或者就是,他们是不是生了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姑娘在外面。” 陆小四说完扔了一把花生米在嘴里嚼了嚼,别说,还喷香。 回头和娘说一声,明年春得留块地种花生,这玩意真香。 丁武被陆小四逗得,笑的直不起腰来。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和小四聊起他四哥的亲事来。 丁老四的媳妇也是丁大娘看中的,丁大娘满意,丁老四也觉得还行,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娘说,这趟我四哥回来就不让走了,等秋后就把亲成了,等我四嫂怀了小子,再让我四哥上船。” 陆小四随口问道:“那你呢,你娘有没有说给你说个什么样的媳妇没?” “我?”丁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还小,得再过两年。” “不小了吧。” 陆小四装着不太懂的样子,“李四喜家的大儿子李坛坛你知道不,他不是和你一样大嘛,他娘今年春就开始给他说媳妇了。不过,人家没看上他,嫌弃他家没地没房。你不一样,你家不但有地有房,还是镇上的房子,还有两个肉案一个摊子,你要是说媳妇,必须得说镇上的姑娘吧。” “什么镇上的乡下的,不都一样。”丁武将剥好的一把花生递给了陆小四,“拿着,我再剥。” 陆小四也不客气,接过来一把都塞进嘴里,塞得嘴里满满当当,嚼得时候都有些倒腾不开。 丁武花生给了陆小四,腾出手来又继续剥:“我还没想过这些,反正我大嫂三嫂还有四嫂都是我娘相看中的,我就觉得都挺好。不像我二嫂,是我二哥看中的,总觉得没我娘选的好。” “昨个你去我家也看了吧,听说我那三婶还有五婶六婶在我家打了一架,娶媳妇,可不能娶她们那样的,那得多闹心!还是当年我爷我奶太穷,相看媳妇的时候就图便宜,没看看人品!” “反正,我要是找媳妇,第一件事就是要看人长得咋样,再看看对方的是不是那说理的人,也要看看她爹娘讲不讲理,那爹娘胡搅蛮缠的,闺女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小四听的频频点头,没看出来,小武哥还挺厉害,这都懂。 “如果你娘要是给你找个,你觉得不满意呢?” 陆小四嚼了半天花生米,嘴里好不容易腾挪出位置来说话,“你会听你娘的娶回来吗?” 丁武一脸的你说啥胡话的表情:“不满意肯定要说啊,我就和我娘说我看不中,这有啥不能说的。是我要和我媳妇过一辈子,又不是我娘。我娘只能说活得久见的多,比我们眼力劲好会挑人,可她挑的也要我能看着顺眼舒服不是。” “也是。”陆飖歌点点头。 “你这么小,怎么打听这个?”丁武挤眉弄眼地捣了一下陆小四,“不会你娘现在就给你相看媳妇吧?” 陆小四挑眉:“我才多大,我娘现在相看也是给我大姐二姐相看,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哦,也对。”丁武恍然,“你二姐还得两年,你大姐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女孩子十四五岁,确实要相看了。早些相看,有那合适的打听着,等一两年就可以说亲嫁人了。” 陆小四:“嗯,我娘也是这样想的。我大姐性子好,说好听点叫温柔善良,说难听点就是好欺负。所以我娘想着就给她找个简单点的人家,没那么多矛盾,也不至于受人欺负。” “哈哈哈……”丁武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你是在说我家不好吧,昨日你去我家,让你看了场笑话。” 陆飖歌脸色有些赫然:“没有,谁家还没有几个不讲理的亲戚。” “可是,我家的就特别多啊!”丁武感叹,“也得亏我娘厉害,不然,以我爹那老好人的脾气,估计扒皮拆骨都不够我几个叔婶啃的。所以,我要找媳妇就要找个像我娘一样厉害的,不欺负别人也不能被别人欺负。家里人也不行。” 陆小四这次确定,是丁大娘对她姐姐动了心思,丁武并没有什么想法。 这样也好,她昨天给娘递了话,以娘对大姐的重视,应该不会再考虑丁家。 丁武既然没有心思,丁大娘也不会不问丁武就去和娘说合。 既然大家都无意,就不会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很好,真的特别好。 等到日头高升,陈平安的鱼虾终于卖完,他提了木桶来找小四:“小四,我们回吗?” “现在不回,你先把桶送船上去。” “哦。” 陈平安提着木桶在河边洗刷干净才送回到船上,仔细地用破旧的木板盖起来。和看码头的小管事说了几句闲话,才放心地上岸来找陆小四。 “小四,我们去哪?” “去镇上,我带你去镇上吃饭去。” 听陆小四这么说,陈平安立刻摆手:“不去,不去,花那钱作甚,我们回去吃。” 在镇上吃得多费钱。 “没事,有人请客,不用我花钱。” 陆小四不顾陈平安的反对,拖着他就走,临走还不忘叮嘱丁武,“小武哥,我走了啊,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 家里的螺蛳还没养好,等过两日炒了螺蛳再送给小武哥尝尝鲜。 丁武很喜欢陆小四,闻言立刻笑眯了眼:“好,那我可等着呢。” 说不定小四送的好吃,又能给他小摊子上添一个新菜。 (本章完) 第134章:黑妞 日头还早。 陆小四和陈平安并肩走在蒋家坝的石板路上。 今日是集市,道路两侧都是摊贩,卖野味的,卖粮米的,卖手工编织的苇席,竹篮,背篓的,还有卖自家纺织的粗布的。 这还算好,有拎着半篮子野菜的,有摘了那树上的野果子的,或者用布袋装着小半袋野豆子蹲在路边卖的比比皆是。 也不管能卖不能卖,能吃不能吃,只要他们能弄到的,都给拎到镇子上来,也许运气好能换三两文钱呢。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没有田地的流民。 因为前两年天灾,他们从各处一路到了淮水两地,因此处水域广良田多,一部分人到了此处就不愿意回去。 回去做什么,家里没有田地房屋,就算是开荒种地,也得有本钱买种子。 还不如在这里,好歹要饭也能混个半饱。 走不多远,陆飖歌就看见两个孩童面前放着一堆橙黄橙黄的野柿子。 男孩约莫四五岁,透过黑锅灰也能看出长得是俊眉秀目,就算衣衫褴褛,却还是能看出衣服的料子不差,以前的生活必定不错。 女孩大概十来岁,一张小脸同样黢黑,是个俊俏的小黑妞。 陆飖歌一眼看见小黑妞姐弟俩,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实在是,小黑妞脸上涂的那锅底灰,她以前也涂过。 因为经验不足,就是手在锅底上蹭蹭,然后在脸上一通乱摸。 脸是抹黑了,却因为抹的不够仔细也不够均匀,反而让人一眼看穿。 看到现在满脸被涂的乱糟糟,脖子却还是嫩白色的小黑妞,陆飖歌直摇头。 她当初有没有记得涂脖子? 时间有些久,好似不记得了。 好在现在陆飖歌不需要抹锅底灰,她在现代好歹学了点美容,自己找些东西随便捯饬一下就行。 变美不容易,想变得丑其实还是很简单的。 “这柿子怎么卖?”陆飖歌在小黑妞面前蹲下身子。 小黑妞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陆飖歌,又扫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陈平安,眼神中满是防备:“一文钱八个。” 细长的野柿子并不大,陆飖歌伸手,一手大概能抓三五个。 这种野柿子其实没什么吃头,看起来好看,其实又硬又涩。 只能摘下来放一段时间,等到表皮和里面都变得绵软,咬一个小口,将里面的汁液吸出来,还是很甜的。 因为小,又有核,几乎吃不到什么。 这种野柿子树山上就有,运气好的话,一颗树能结好几百个。一文钱八个不算贵,却也不算便宜。 “太贵了。” 陆飖歌的目光落在熟透的红柿子上,眼中灵光一闪。 小黑妞犹豫了一下:“那,那就一文钱十个。” 陆飖歌拿了一个半青半黄的野柿子问道:“你这种野柿子大部分都还没有成熟,摘来做什么?” “放放就好了,或者埋在稻堆里,过一段时间就能吃了。”小黑妞深怕陆飖歌不卖,又补充道,“用烫手的热水也行,泡影晚上就行。” 其实想让野柿子变熟方法有很多,比如在柿蒂旁边放盐放糖,或者用酒喷洒柿子全身。 可这些,都是要花钱的,乡下人不饿是不稀罕吃这些东西的。更不会为这没啥吃头的东西浪费糖盐酒。 “平安哥。”陆飖歌从左手边扭头,“背篓给我一下。” 站在陆飖歌身后的陈平安走过来,将背篓卸下来放在陆飖歌的身边。 瓮声瓮气道:“小四你喜欢吃野柿子呀,你要是喜欢吃我去给你找,不用买。” 他出去下网的时候,好似在哪里看见过几棵,只是当时没在意。 这东西很少有人吃它,如果小四喜欢,他大不了划船去找找。 花钱买就太抛费了。 “不用,我不喜欢吃,这是带着去送人的。” 宋云飞硬要请她吃饭,她总不能空手去,刚好花几文钱钱给他送一堆小野柿子。 至于他要不要,喜不喜欢,那她就不管了。 陆飖歌将自己的小背篓也拿了下来,递给一直躲在小黑妞身后的男童,“数吧,我都要了。” 听说她都要了,男童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想伸手却还是犹豫地瞅了小黑妞一眼。 小黑妞咬着唇点头。 男童蹲到背篓前,一个一个往里拿,边拿边数。 五六岁的孩子,从一数到几十上百,竟然一个不错。 陆飖歌好似蹲得腿脚有些麻了,往小黑妞身边蹲了蹲,压低声音问道:“你能摘些青柿子给我吗,一文钱八个,如果你送到快活岭的小新庄,我就给你算一文钱六个。” 小黑妞明显的一愣,她没听过有人要青柿子呢,犹豫了片刻才轻轻摇了摇头。 有钱挣总是好的,快活岭她是知道,可那边好像并没有什么小新庄。 “怎么,你不想挣钱吗?” 陆飖歌有些失望,她难得好心,竟然就这么被拒绝了。 一共七十五个野柿子,陆飖歌边掏钱袋边说话:“给你算十文钱吧。” 小黑妞没料到眼前的人还会多给,她呆愣住了。 以为是算错了。 见小黑妞不点头,陆飖歌笑了起来,从钱袋里数出十枚铜板,伸手递给小黑妞。 “你数数,还有我说的青柿子,你要是卖的话,就送到快活岭的小新庄找陆小四,有多少要多少。你要是找不到路,可以问问别人,离镇子不算远。” 小黑妞接过十枚铜钱犹豫了一下,又递回去三枚:“你算错了。” 这野柿子她已经在集市上卖了三日了,别说买,连看的人都没有。 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下锅了,她想找些别的东西来卖,可除了野柿子她也找不到别的东西卖 “多出来的给你弟弟买糖吧。”陆飖歌也不是真的要和她还价的。 收回三枚铜钱,小黑妞犹豫了良久,才冲着陆飖歌摇摇头,“我,不会送的,你要就来镇上买。” “行吧。” 陆飖歌好似浑不在意一般,冲着拎起背篓的陈平安说道:“平安哥,走吧。” 陈平安知道是有人请客,只嗯了一声。 两人走出几步远,陆飖歌回头,见小黑妞拉着弟弟的手还在原处站着。 这对小姐弟曾经必定也是生活在大户人家,只是可惜,不知道怎么流落到了蒋家坝。 乱世出豪杰,乱世同样是人命如草贱。 (本章完) 第135章:做伞 “小四,你要青柿子我可以给你摘,不用花钱。” 陈平安背着几十个不重的野柿子,依然是错开半步地跟着陆飖歌。 他家日子一直过的苦,能不花钱的地方,陈平安是一文钱也不舍得花的。 “那平安哥就去摘些回来吧。”陆飖歌又回头望了一眼小黑妞站的地方,那地方已经不见了姐弟俩,估计是走开了。 “到时候,我教平安个一门手艺,能养活一家老小的手艺。” “手艺?” 陈平安呆愣住了,“那……那不行的,你有手艺也应该教给陆伯他们。” 谁家的手艺不是代代相传,怎么能轻易教给别人。 陆飖歌脚步轻快地倒退了半步,踩着陈平安的影子走:“平安哥,你不想挣钱买地住大房子,让陈奶奶和摇摇过好日子吗?” 不想吗? 当然不是,他做梦都想啊! 陈平安脸涨得通红:“我,我想的。” “那就行,等回头你把青柿子摘来,我教你做油纸伞。” 陆飖歌想拍拍陈平安的肩头,让他放心,可手举起来,才发现自己比别人矮了一个头多。 就算想拍,也太费力气了! “做……做……做油纸伞?”陈平安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怎么会做油纸伞的?” 这种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会的。 小四还那么小,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怎么学会的? 陆飖歌被陈平安问愣住了,她在镇上看见卖野柿子的小姐弟俩就想起了用野柿子漆做油纸伞,一时竟然忘了自己怎么会的。 对,是她大四实习的时候,国庆节的时候和同事去她老家玩。 同事的老家在大山里,他们村子祖祖辈辈都会做油纸伞,小村庄的周围长满了野柿子林。 青色的野柿子剪掉柿蒂,用兑窝捣烂,再用纱布将捣烂的野柿子包好,石块压着将汁水滴入盆里。 这就是柿漆,也叫柿子油,听说用柿子油做出来的油纸伞,才能在纸张浸泡在水中也不会渗透纸背。 她当时觉得特别神奇,一个假期都跟在老手艺人后,还亲手做了一把油纸伞。 那把油纸伞她当时走的时候并没有做完,因为全道工艺下来要十五天左右,她在山村待了六日,只做出了个大概的轮廓。 也不知道那把油纸伞后来被谁买走,有没有被好好珍惜。 陈平安不知道陆飖歌所想,还在问:“小四,你怎么会那么多的东西?” 陆飖歌这次有些犹豫了,她怎么会这么多东西的? 当时她学着做油纸伞,手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同事说她没事找罪受,她从小看爷爷做油纸伞也没想过自己做一个。 她们努力读书考大学,就是为了能走出这个小山村,是绝对不会再去继承祖辈的这些老手艺的。 同事当时说,学了也没用,有那功夫还不如陪我玩几把游戏。 和同事一起去她老家玩的一共四个人,只有她认认真真地跟着老手艺人后面,将油纸伞制作的步骤,每一步亲自动手,想做出一把属于自己的油纸伞。 而她的其它同事,只花了些钱,各买了两三把,说回去送人。 同事还问她为什么要把每一步工艺都学会? 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应该学会,却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学会。 大家都以为她是兴趣,可她知道,她心里有个声音迫切地告诉她,你要学会,每一道工序,一定要学会。 “难道,我学会了,就是为了来教你?”陆飖歌自言自语道。 陆飖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个,只要想到她穿越到了这里,原来冥冥之中早有预兆,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她是谁,她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什么?”陈平安一时没有听清陆小四说什么,“小四,你说什么?”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小四,却见小四快步走到了他的前面,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陈平安没有留意到陆小四瞬间发白的脸色,他还在想,如果小四教他做油纸伞,那他就好好学,到时候他卖油纸伞的钱就分点给小四。 小四已经告诉他了,丁家做卤肥肠的生意,就是陆婶子教的,每个月都会给她家送银子。 还有李掌柜,当初帮着野码头卖鳝笼,也是得利的。 陆婶子还教了来福顺的大厨做长鱼宴,才得了小新庄的那片田地。 如果小四教他做油纸伞,他就应该和小四分利。 两人各想着心思,一前一后在街镇上走着。 经过依红楼的时候,突然一个撑窗户的叉杆掉落在陆飖歌的面前,差一步,就砸在了陆飖歌的脑袋上。 陆飖歌仰头,就见依红楼的二楼露出一张漂亮妩媚的脸蛋来。 美人儿双目含情,托腮半趴在窗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小兄弟,麻烦你能将那叉杆给我递上来不,我请你喝茶吃点心。” 眼前的情景,莫名的让陆飖歌想起潘金莲和西门庆相遇的一幕。 可惜,她不过是个穿破旧麻衣的孩童,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西门大官人。 和楼上的美人儿对视,这画面多少有些违和。 陆飖歌没动,陈平安却动了,一把拉开陆飖歌,挡在她面前弯腰拾起了叉杆。 陆飖歌:“……”平安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陈平安弯腰拾起叉杆,走了两步,将叉杆放到了依红楼的门边。 转身,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拉着陆飖歌就往前走。 他人高步子大,走得又快又急,拖得陆飖歌踉踉跄跄。 回头,还能看见窗口趴着的美人正冲着他们挥手。 陆飖歌杏眼一弯,冲着美人露出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就赶紧收敛身心跟着陈平安的步子小跑起来。 “咯咯咯……” 趴在窗口的美人看陆飖歌被拖着走的可怜相,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原本在屋里打扫的巧儿闻声,从美人身后探出头来:“姑娘在看谁啊?” 美人见陆飖歌走远,才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看一个好玩的小东西。” “什么小东西啊?” 巧儿等美人走开,好奇地凑到窗口,刚好看见斜对面谢家药店的谢大夫出门送客。 她不由地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嘀咕,也不知道姑娘看着谢大夫什么。 不过是一个穷大夫,长得还算周正,可他扣啊,来看姑娘别说花银子,连胭脂花粉都不舍得买一样。 (本章完) 第136章:照拂 陆飖歌被陈平安拖着急走了一段路。 终于她有些体力不支,只能用力拽住陈平安的手哀嚎:“平安哥,我跑不动了,你慢些啊!” 这时陈平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歉意地放下脚步:“小四,抱歉啊!我……我没注意,步子走了有些急了。” 陆飖歌其实知道陈平安为什么避依红楼为蛇蝎,却假装不知地问道:“平安哥,那依红楼是做什么的?刚才趴窗口上的那位姐姐长得可真好看。” 闻言,陈平安刚刚褪色的脸腾地又红了。他吱吱呜呜,半天才说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小还不懂,以后遇见了绕着走就行。” “好吧。”陆飖歌语气有些勉强:“那么好看的小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你……她哪里好看了?” 陈平安终于忍不住有些生气了,“那是依红楼,就算再好看,你也不许去知道没有?” “为什么呀。”陆飖歌假装一脸好奇。 陈平安有些急了:“不许去就不许去,好人家的男儿都不会去那种地方。” 他原本也不知道这里是依红楼,只是有一次,他卖鱼路过这里,楼里的妈妈喊了他要买鱼,他也没进依红楼,就在门口做了生意,谁知道就被很多路过的人指指点点。 那时候他一直想不明白,回去问了奶奶才知道依红楼是什么地方。 “哦……”陆飖歌拉长声音,“依红楼是青楼啊,所以你才不许我去?” 陈平安脸已经红的发烫,见陆飖歌一副鬼机灵样,只能点了点头:“是,就是青楼,所以你以后记得离远些。” “知道啦,以后我看见依红楼里的姑娘就绕道走。” 陆飖歌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林家酒楼已经不远,又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平安哥,你为什么不让我捡那根棍子啊?” 捡个棍子应该没多大事吧?何况平安哥还自己捡了。 陈平安:“没不让你捡,就是怕脏了你的手。” 陆飖歌:“哦,原来是你觉得她们脏啊!” 陈平安有些心塞:“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换了语气:“其实,她们也是可怜人,好人家的女儿都不会进这个地方的。只有穷人家的女儿活不下去了,才会被卖去这种地方。还有一些,可能是被拍花子抱走的,这些更可怜……” 陆飖歌有些奇怪陈平安的语气,她有些不明白,陈平安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感慨? “看我作甚?”陈平安见陆小四发愣,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陆飖歌歪着脑袋,一脸的好奇:“我就是在想,如果我们能挣很多很多银钱,是不是就能帮助她们从里面走出来?” “帮不了的,帮了一个两个还有更多个。最可恶的是那些拍花子……”陈平安重重地抬手在旁边店铺的墙上一击,“卖儿卖女的那些人大部分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将女儿卖掉,想让她们能去个好人家做奴婢,也算有条出路。可那些拍花子却是做尽了缺德事,如果他们不偷抱人家的孩子,这些好人家的姑娘就不会沦落风尘。”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陆飖歌见林家酒楼已到,也不在追问。 落在身后的陈平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一件事他没告诉陆小四。 那就是,他有个堂姐,大伯家的女儿,在六岁的时候被拍花子给抱走了。 因为堂姐出事,大伯娘难产,生产的时候母子俩都没救回来。大伯失去妻儿,找不到闺女,重病了一场。 大伯病刚有起色,洪水袭来。 他被大伯抱着送到船上的时候,大伯还不忘叮嘱他,要找姐姐,平安,你要把你大姐找回来啊! 这件事,几乎成了奶奶的心结,也是奶奶身体每况愈下的原因。 如果不是儿子儿媳妇都相继去了,丢下陈平安和妹妹陈摇摇没人照顾,奶奶说不定早就跟着大伯去了。 想到堂姐,陈平安心里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郁气。 他希望姐姐还活着,可又害怕姐姐沦落进风尘。 他不知道,如果堂姐也和刚才楼上的女子一般,就算他找到了堂姐,他还能心无芥蒂地接堂姐回来吗? 林家酒楼在镇子中心,两边都是店铺。 因为是自家的房子所见,前院三间门脸敞开放了五六张方桌待些散客,后院收拾的整齐干净,做成隔间,有讲究的客人会在这里宴客。 林家的厨子就是林家的当家人,做得一手本土菜。 陆飖歌一进门,林家娘子立刻笑开了颜:“陆小四?快,里面请。” 说着就招呼自己家的儿子倒茶。 “不用了,我去后面。”陆飖歌指了指林家的后院,“有人请吃饭。” 闻言,林娘子神情微敛,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他们三?” 陆飖歌摇摇头:“就认识一个,昨日在镇子上碰见,我们打了一架,他就非说要请我吃饭。” 林娘子脑补了一下陆小四被打的场面,觉得可能对方打了陆小四,有些不好意思才请他吃饭的。 虽然说不通,也只能这么理解。 林娘子没招呼陆飖歌和陈平安往后走,反而叮嘱了两句:“那三个人不是本地的,你还是少和他们来往。” 怕陆飖歌不明白,林娘子看了看四周才婉转地说道,“听说红缨军来了镇上,你人小,别到处乱跑。” 就差把宋云飞他们是红缨军说出来了。 陆飖歌虽然早知道,却还是领了林娘子的情:“嗯,我知道了,多谢。” 这林娘子其实和陆飖歌不算熟,不过那日去送李掌柜的时候,林掌柜和林娘子也去了。 当时,李掌柜还将陆全父子介绍给了几个酒楼的掌柜,说以后需要鱼虾长鱼什么的,只管找陆全。 这就是让几位酒楼照拂陆家父子的意思。 以李掌柜在蒋家坝这些年的人情,他的托付就算没人去答应,起码以后陆家父子在这几家酒楼是不会有人为难的。 (本章完) 第137章:送礼 林娘子一直就是个伶俐人。 按道理,李掌柜和陆家是没有往来的。 可陆全不但能成为李掌柜的座上宾,连陆小四这个不足十岁的男童都能得李掌柜的另眼相待,可见陆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今日见陆小四来,林娘子自然要待陆小四亲热些。 不说别的,就算看在李掌柜的面子上,这也是应该的。 陆飖歌领着陈平安到的时候,宋云飞早早就在林家酒楼最右手边的一间隔间里等着。 见陆飖歌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宋云飞一愣:“这是?” 没听说陆家有这么大的儿子啊,不是说养着飖歌的那一家上面是三个姐姐吗? “这是我平安哥。” 陆飖歌又指了宋云飞,“平安哥,这是宋云飞宋公子。” 这一介绍,让宋云飞心里五味陈杂。 他是宋云飞宋公子,而对面那个穿着粗布草鞋,瘦得风一刮就能倒的少年却是她的平安哥。 宋云飞没说话,陈平安木楞地冲着宋云飞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林家酒楼陈平安没来过,别说林家酒楼,镇上大大小小的酒楼陈平安都没进出过。 倒是来福顺他送长鱼的时候去过几次后院,听说来福顺一碗长鱼面就抵得上一家老小一年的嚼用。 林家酒楼没来福顺大,没来福顺出名,他家的面应该没来福顺那么贵吧。 陈平安原本还在琢磨自己身上银钱够不够,倘若请客的人不付账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陈平安脑袋嗡嗡直响,直到进了后院站在这宽敞的屋子里,看着对面穿着锦衣的少年,陈平安的一颗心总算跳的没那么激烈了。 大概,这顿饭钱是不用他付了。 就是不知道小四怎么认识这么有钱的贵公子的,还能让人请他吃饭。 不过,小四的本事一直就很大。 镇上卖肉的丁大娘一见小四就笑,肉啊,骨头啊什么的都往小四背篓里塞,不拿还不高兴。 还有来福顺的李掌柜,不但帮他们野码头卖鳝笼,还经常带来福顺的点心给小四。他妹妹陈摇摇,都吃过好几次。 更不要说那么好的地,李掌柜十两银子一亩就卖给了他们。 陆飖歌将陈平安放下的背篓拖过来,从里面开始抓野柿子往桌子上放:“宋公子,这是我在路上买的野柿子,送给你。” 陈平安:“……” 宋云飞:“……多谢,我等会一定带回去尝尝。” 放好了柿子,陆飖歌拖了把椅子坐下,还招呼陈平安坐在她身边。 宋云飞看着像木头一样坐在小四身边的平安哥,额头一根青筋直跳,为难地开口:“飖……小四,要不让你平安哥去旁边屋坐坐,那边有我两个兄弟在,也点了菜。我们兄……我们兄弟单独说说话。” 为了能跟飖歌妹妹说说话,他连大炮和二胖都给赶到了旁边一间屋子。 这个叫什么平安的反而坐在这里不走,他在这里,他怎么和飖歌说话? 原本还有些呆愣的陈平安立刻支棱了起来,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陆小四,深怕小四把他赶到旁边屋去。 陈平安决定了,要是小四叫他去隔壁屋,他就出去不吃饭,在门口蹲着。 反正他不会让小四离开他的视线,更不能让小四出了啥意外。 “不用,我平安哥胆小,就让他在这里吃吧。” 陆飖歌看着坐立不安的陈平安,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小声安慰他:“平安哥哥你别怕,就是来吃顿饭。这位宋公子人挺好的,昨日我帮了他一个小忙,他说要请我吃饭,我想着家里都是姐姐,小五又小,才让平安哥你陪着我的。” 一席话说的陈平安又愧疚又高兴。 愧疚的是自己没啥用,也帮不了小四什么忙。高兴的是,小四没兄长,能带他来吃饭,说明在小四心里是把他当着亲哥哥待的。 以后,他要对小四更好些。 不对,是要对陆叔婶子还有陆家的几个弟弟妹妹都要更好些。 看飖歌对着一个穷小子一口一个平安哥,宋云飞心中百般滋味在心头。 见陈平安不走,宋云飞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吩咐店家上菜。 宋云飞定菜定的早,陆小四没来前,林家酒楼就将一些菜早就顿好煨好,只等这么叫上菜。 酸汤鱼圆、钦工肉圆、铁锅炖大鹅、平桥豆腐、蜜汁糯米莲藕、砂锅炖鸭煲、酱烧蹄髈、菱角炒肉片、板栗烧鸡…… 陈平安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十个菜,瞪大了眼睛。 这么多鸡鸭鱼肉,这是得多少人吃饭啊? 他们三个,就那满满一锅大鹅都不一定能吃的完。 见对面小四不动筷子,宋云飞拿起筷子夹了个大肉圆放在陆小四的碗里:“小四吃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了这几个菜,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叫店家重新做。” 这叫几个菜? 这还不喜欢? 不喜欢还要重新做? 这人得多有钱,敢这么抛费? 陆小四摇头:“这些菜已经够多了,我们三个吃不完的。” “吃不完没事,只要你喜欢就行。”宋云飞看在陆小四的面子还是很照顾陈平安的,“陈平安,你也吃,多吃些,也不知道林家酒店的菜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陈平安有些结巴:“哦,嗯,我吃,你也吃。” 不怪他窘迫,实在是他长这么大,别说这么多菜,就这里他吃过的最好的菜,也不过是上次搬家,陆叔请客吃过一桌。 他以为,那已经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菜了。 没想到,今日小四带他来混饭,吃的这么好。 一时,陈平安连筷子都拿不住了,要是这个小公子到时候后悔了不付钱怎么办? 他背着小四跑,也不知道能不能比这宋公子跑的快些! 实在不行,就让小四先跑,他大些,就是被店家打也能扛得住。 “平安哥,吃啊。” 陆小四也夹了个大肉圆放在陈平安的碗里,“快吃,多吃点,不然剩下倒掉就糟蹋了。” 剩下,倒掉? 陈平安立刻连呼吸都紧迫起来。 这可都是肉啊,怎么能倒掉呢。 算了,不管了,吃吧。 陈平安不敢说话,真的埋头认真地吃了起来。至于小四和对面的那个大冤种宋公子说些什么,他没听明白,也没想听。 反正听小四的没错,少说话多吃菜,不能倒掉,不能糟蹋了。 就算到时候没钱付账,被打死也做个饱死鬼。 (本章完) 第138章:铺子 一顿饭宋云飞吃的如鲠在喉,陈平安吃的心不在焉。 只有陆飖歌,好似真的来吃饭,每样菜都尝了尝,喜欢的就多夹两筷子,还招呼陈平安吃。 不喜欢的,她夹了一筷子尝过后几乎就不在动。 宋云飞看着这样的陆飖歌,眼眶微红,他的飖歌妹妹从小就是这么娇气啊。 可她在陆家吃糠咽菜这么久,也没见她有一声抱怨。 等陈平安放下筷子,大部分的碗碟里还是满满当当。 陈平安怀疑地瞅瞅对面的小公子,又看向坐在他旁边的陆小四。 他们和他一样,都没怎么吃吗? 不会到现在就他一个人在吃的最多吧? 那他真要是被打死,也不冤! 陆飖歌见陈平安停了筷子,问道:“平安哥,吃饱了吗?” “嗯,饱了。” 虽然他还能吃,可陈平安也知道,他是没有胃口再往下吃了。 见陈平安点头,陆小四随手将一旁的茶递给了陈平安:“那平安哥喝口茶,再去院子里消消食,我和宋公子说会话。” 陈平安接过茶看了一眼陆小四,有些犹豫。 他不放心将陆小四一人丢在这屋里。 大约是看出了陈平安的犹豫,陆飖歌笑了笑:“平安哥没事的,我们就说几句话,一会就回去。” 一直走出门去,陈平安还是有些不放心,脚步迟疑地迈出门槛。 屋里,见陈平安出去,宋云飞放下筷子,掏出房契递给陆小四:“这是我买的南阳县兴府路的铺子,给你。” 陆飖歌看了一眼宋云飞递过来的东西,没有接。 这是房契,她前段时间刚买了一处店铺,自然是见过的。 宋云飞拿出这些并没有觉得很骄傲,反而有些羞愧,“妹妹,哥现在没多少银钱,你也别嫌弃,先拿着,以后等哥哥挣到银子了,给你在京城买铺子买庄子。” 见陆飖歌看着他没说话,宋云飞越发的底气不足:“妹妹,我知道陆伯伯是因为给我送粮才被官府陷害的。是我宋云飞愧欠你陆家,也是我宋云飞害得你没有了爹娘,都是我……” 想到陆伯伯全家的惨死,宋云飞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陆伯伯就不会给清风寨送粮。陆伯伯不给清风寨送粮,就不会有通匪一说。 陆飖歌将房契推了回去:“我不要你的东西。” “飖歌……”宋云飞张了张口,看着被陆飖歌推回来的房契,目有哀求,“你就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陆飖歌坚定摇头:“以后你也别叫我陆飖歌,我叫陆小四,我爹叫陆全,我娘叫邱陆氏。我也不是你的什么飖歌妹妹,我是陆家长子陆小四。” 说完,不待宋云飞反应,陆飖歌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这些你还吃吗?” 宋云飞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话题跳跃的太快,他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不是在说房契吗?怎么又问吃不吃菜了? 陆飖歌又问了一句:“那这些剩菜,你还要吗?” 宋云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从他见到陆飖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想问问,这段时间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可现在,面前的飖歌妹妹好似和当初不一样了。 宋云飞脸色发白,喃喃问道:“要什么?” 陆飖歌:“就是这些剩下的菜,你还要不要?” 宋云飞摇头:“不,不要了,我叫伙计进来收拾吧。” 听宋云飞说不要了,陆飖歌脸色露出了些许笑意:“那我叫人进来打包吧,这些菜都没怎么动,我带回去还能吃。” 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是肉菜,既然宋云飞不要,她就打包带回去。 谁叫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打包不丢人,浪费才可耻。 打包是什么意思? 宋云飞有些呆愣,看着陆飖歌叫了小伙计进来,要了几张干净的油纸,将桌子上的菜一份一份包好。 宋云飞怎么也没想到,陆飖歌不要他给的房契,却要桌子上剩下来的剩菜。 看着她连几片没有吃完的蜜汁糯米莲藕都用油纸包好,小心地放进她带来的小背篓中,宋云飞才缓过神来。 无奈地拦住:“这些都别要了吧,都是剩的,我让店家再做几个菜让你带回去。你要吃什么?鱼还是肉?” 他没想到飖歌妹妹对现在的陆家人这么好,吃个饭还惦记着带菜回去。 宋云飞也过过苦日子,也有过吃不饱饭的时候。自从他爹领着全家离开清风寨后,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他再也没有为吃喝愁过。 不过不管是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还是现在吃香喝辣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种吃什么还要想着家里人的感受。 想着他们什么? 缺吃少喝的时候,他们不会想着他。 有吃有喝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想着他。 人心换人心,没人想着他,他怎么会想着那些人。 “不用,我就要这个。”陆飖歌装好剩菜,指了指桌子上的房契,“你买的南阳的铺子花了多少银子?” 宋云飞见她问铺子,脸刷的涨得通红:“没,没花多少银子。” 铺子虽然价值更高,可他只花了五百两,说出去有些丢人。 “多少?” 陆飖歌刚买了蒋家坝的铺子,就想问问南阳的铺子贵不贵,要是不贵,等以后有钱了,她也可以去南阳买铺子。 “五间门脸,总共五百两。”说完宋云飞似怕陆飖歌嫌弃,忙解释道,“这是熟人手里拿的所以便宜,真要买,最少不会低于九百两的。这还是沈家抄家的铺子,才卖的便宜,平时南阳的铺子,一间这样门脸怎么也得两百两左右。” 陆飖歌听明白了,这铺子原本价值一千两,因为是沈家抄家的铺子,所以宋云飞买来的便宜。 可就算是便宜,也轮不到宋云飞能得。 沈家可是被官府抄家的,这些铺子田庄,就算漏下来,也该是官府里人的亲戚家眷落去。 到了宋云飞手里,就有些奇怪,宋云飞可是红缨军。 “飖歌。” 见陆飖歌要走,宋云飞忙上前拦住,“你就收下这铺子吧,这铺子真的是给你买的。你相信我,伯父伯母还有两位哥哥不在了,只要我宋云飞还在,别人有的以后你都会有……” 正午的阳光从半卷的竹帘处斜照进来,在两人中间留下一片菱形的光影。 一半隐于暗中,一半逆光而立。 (本章完) 第139章:会账 “你是说,你把南阳的商铺五百两卖给了那小子?” 二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拿过宋云飞的手里的银票,一张一张开始数。 五十两一张的六张,一百两一张的两张,一共五百两银子。 就是说,他辛辛苦苦跑一趟南阳,费劲巴拉地从周飏手里弄来的五间大铺子,原本还想赚一笔,就这么被宋云飞转手五百两卖给了别人? 这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吧? “嗯。”宋云飞脸上带着笑,“她还送了我野柿子。” 二胖低头看着宋云飞手里竹篓中的野柿子,直跺脚:“宋云飞,你是不是傻,那商铺就算是我们倒手去卖,起码也能卖给八九百两吧?” 能多出这三四百两银子,日子怎么都要好过些。 还白贴一顿饭,就得了几个野柿子还当宝。 二胖还想说,被大炮从后面一把薅住衣领,夺过他手里的银票塞进宋云飞的手里。 “行了,别逼叨叨了,这是云飞的事情你少掺和。走,出去会账去。” “会什么帐,没钱啦。”二胖不忿地想挣脱开来,“我们兜里有多少银子你没数啊?” 也不怪二胖急,他们手里确实没什么银钱。 大炮和二胖两人的爹职位都不高,家里孩子又多,日子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好过。 就算这样,他们也比宋云飞强些。 别看宋云飞大伯和他爹在红缨军是叫上名的人物,谁见了宋云飞都得叫声小将军,其实这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他们之所以能跟着宋云飞,是因为自小玩到大的情分。 也是这半年収剿那些水匪的时候云飞立了功,他爹才对他上了心,这次才派了他来前面打头站。 不说宋云飞和他大哥比,那是长子,又是宋大伯都看中的,自然比不得。就他那比他还小两岁的小弟,毛还没长齐呢,前些日子请红缨军里的几位小兄弟去清河边上的花楼喝酒,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这一千多两哪来的,还不是宋云飞他那偏心眼的娘给的。 一千多两,换从前,都够一个山寨的兄弟吃好几年饱饭。 宋云飞这些年身上几乎没什么银子,他娘不给他,他爹也不管,还是他大哥有时候看不下去,给他一些。 这次买铺子的银子是云飞剿匪的时候捡了漏,得了些好东西换来的银票。 原本二胖以为,这次云飞好歹手里能有些余钱,以后日子能好过些。 没想到,他五百两买又五百两卖。 不但没挣,还倒贴进去一顿酒水钱。 见宋云飞捏着几张银票发呆,二胖好不容易挣开大炮的挟持,回身窜到了宋云飞面前,不客气道,“我兜里没银钱了,今日你点了那一堆的菜可不便宜,我就拿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去会账,多的,回头再给你。” 他说着,窥视了一下宋云飞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想从宋云飞的手里抽出一张银票。 一抽,没抽动。 再抽,还是没抽动。 二胖有些不相信,刚才他一拿就拿到手,为什么现在他想拿,云飞就不给了呢? 他还想用力试试,能不能抽出来。 宋云飞终于动了,抬手按住他的胳膊:“这银票不许动。” 这是飖歌妹妹给他的,他得还给她。 说着,宋云飞掏出自己的钱袋,看也不看扔给二胖,“这里面有银子的。” 二胖掏出钱袋看了看,二三两碎银子,加十几个铜板。 就这? 宋云飞看二胖没动,疑惑地抬头:“不够?” 二炮咬牙:“你觉得呢?” 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三个人吃饭,点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肉菜。他和大炮在隔壁才点了一个菜一个汤,还差点没吃撑了。 “那……”宋云飞犹豫了一下,将腰间系的玉佩递给了二胖,“你拿这个去当铺当了。” “行了,当什么玉佩,好像你身上值钱玩意很多一样。” 二胖气得一跺脚,也没接玉佩,转身出了屋子。 他能怎么样,要是不够,只能掏自己钱袋给垫了,总不能真让云飞卖玉佩。 这玉佩还是云飞大伯给他的生辰礼物,真要当了,回去他大伯问起怎么说。 总不能说,吃饭没钱会账,给当了! 大炮有些为难地上前,拍了拍宋云飞的肩膀:“云飞,你也别介意。二胖也是替你不值,你说兄弟几个,谁像你过得这么难的。 宋云飞苦笑一声:“没事,我都习惯了。就是你们别后悔跟了我就行。” “瞎说啥呢。”大炮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下子。 云飞日子不好过,不得爹娘宠他和二胖打小就都知道,可这也不是云飞愿意的。 因为要云飞在前面探路,带了一帮子兄弟,走的时候,他爹难得关心了一次,嘱咐他娘给云飞带些银子路上花销。 原本说的是拿几百两银子给孩子,等云飞拿到手的时候,只有五十两。 就这,云飞娘还叮嘱他别乱花,省着些花,说五十两都够他一家嚼用十来年的了。 换成从前在山寨的时候,别说十来年,可能这五十两都够一家人花用大半辈子。 可自从入了淮城,不说云飞娘买的那些金银首饰,裁制的新衣所花费的银钱。就他大哥三弟和小妹一进淮城没多久,云飞娘就一人给了他们五百两花用,独云飞没有。 这些云飞不说,其实他们都知道。 他们还知道,云飞是在陆家养到五岁才回去的,回去后陆家年年送粮送钱,他爹跟着去接过一次粮。那个陆庄主千叮咛万嘱咐,请大家多照顾云飞些。 也是因为陆庄主仁义,云飞娘待他不好,大家却都待云飞好。 小的时候,云飞也一直没觉得他是宋家的孩子,云飞还想着长大了回陆家,他觉得他是陆家的孩子。现在在宋家少花点少吃点,以后回了陆家就可以少还欠宋家的。 后来慢慢大了,也知道自己回不去陆家,却也习惯了被爹娘忽视。 可这次,云飞是带五六十号兄弟打前锋。 五十两银子,一人一两都不到,要花用最少半个月以上,怎么够? 宋云飞第一次找了他爹,将五十两银子放他爹桌子上。 那一次,也是他爹第一次为云飞和他娘狠吵了一架。 最后,云飞娘又给了他一百五十两。 几张轻飘飘的银票,就那么扔在地上,云飞娘就那么冷着脸,看着自己的儿子低头一张一张去捡。 这是亲娘吗? 谁家的亲娘会是这样的? (本章完) 第140章:加菜 宋云飞没想到,自己原本是要送铺子给飖歌的,结果最后变成了卖铺子。 南阳县五间大门脸的铺子,五百两买来的便宜,是二胖得了周飏的人情。 这人情,表面上是二胖欠的,其实他和周飏都心知肚明,还人情的得是他宋云飞。不然凭二胖现在的地位,周飏还没必要给他这个脸。 这也是他急匆匆赶去南阳的原因。 二胖以为他是不放心那铺子,其实不是,他只是想找周飏,问问周飏想要什么,他能不能给得起。如果周飏不贪,这铺子拿都拿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周飏要的太多,以后有什么麻烦,这铺子他得想想能不能给飖歌,别给飖歌惹上什么麻烦。 谁料到周飏比他跑的快,竟然回了京城。 现在,铺子没送出去,被飖歌拿五百两银子给买走了。 他是真的想把铺子给飖歌的。 可当他提起这铺子是他花五百两捡了个漏,那小丫头一双杏眼刷的就亮了。二话没说就掏出五百两银票给他,说不用你送,我有银子买。 当时,他被她眼中的亮光所惑,稀里糊涂就把房契给了她,任由飖歌将银票塞他手里。 现在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他要送铺子的吗?怎么转手变成了卖铺子? 大炮看着云飞拿着五百两银票发呆,心里有些疑惑,却没敢细问:“云飞,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在蒋家坝已经停留好几日,再不走,那些跟来的兄弟也要猜测了。 “嗯,走吧,今日就走。” 宋云飞将手里的银票一张一张按照原本的折痕叠好,他还记得飖歌将它们从钱袋里一个一个掏出来的情形。 每一张银票,她都叠得方方正正一般大小,整齐地塞在她那不大的钱袋里,外面还裹了两层油纸。 可见,平日是十分珍惜的。 这些银子他不能用,还是想办法送到飖歌妹妹手里才成。 当宋云飞的大船离开蒋家坝码头,陆飖歌坐着陈平安的小船已经到了家。 下船的时候,陆飖歌叫住了陈平安:“平安哥,这两包菜给你,回去给陈奶奶和摇摇加个菜。” 这两包都是肉菜,一包是鸡,一包是大肉圆。 “不……不……我……我不要。” 陈平安别的不太懂,只觉得今日一顿饭吃的奇怪。那个叫宋云飞宋公子的,和小四说话的时候很奇怪,就好像很怕小四一样。 陈平安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现在看着面前的油纸包却有些后悔。 他今日可没少吃,吃的在院子里消食的时候还打饱嗝。 如果知道还能带回来,他就应该少吃点。 他少吃几口,陆叔他们不就能多吃几口。 没料到,现在小四竟然还要塞两包给他,他如何肯拿。 他今日这一顿吃的,得让他回味半辈子。 “给你就拿着。” 陆飖歌不由分说地将两个油纸包放进了陈平安的木桶里,好在桶里的鱼虾已经卖掉,陈平安又是个干净仔细的人,桶里洗的干干净净,晾得干干的,放进去也不会脏。 见陈平安还要推让,陆飖歌不高兴了:“平安哥,你干啥,这是给陈奶奶和摇摇吃的,又不是给你的。再说,我现在不分给你,等回去,大家伙都在一个院住着,你让我怎么拿给你?” 陈平安并不是个傻的,不然陆飖歌也不会让他跟着去镇上。闻言,只好收了,心里却在琢磨着,小四好像最近说想吃螃蟹,要不他晚上去河沟里多下几网,给小四下点螃蟹去。 船就停在离庄子不远的河道里,上了岸就是他们几家买的田地。 李掌柜当初真的是用了心的,不但在两侧建了水渠,还在靠近水渠边上铺了一丈宽的路。 虽说着路占了不少田地,可不管是行走,还是收割都便利的很。 以后要是有牛车,就可以直接将牛车顺路一直赶到最边上的一块地,要省不少的力气。 从田埂上穿过,远远看见陆全和张三正站在田埂中间说着话。 见他俩过来,张三先笑了:“你们小哥俩这是在镇上吃好吃的去啦,午食都不知道赶回来吃?” “我们吃过啦,在林家酒楼吃的。” 陆飖歌说着,还拎起背篓给张三看,“张伯伯你看,我还带了肉回来给我爹下酒呢。晚上张伯伯别忘了去我家陪我爹喝几杯。” 张三和陆全都没看清楚小四背篓里装的东西,却看见了陈平安拎着的酒坛子。 “哎呦,小四真给你爹买酒啦?” 张三笑眯了眼,“这酒可不便宜啊,晚上就不去了,等后日收稻子的时候晚上再上你家喝一杯,解解乏挺好。” 尽管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张三伯他们还是很自觉地各家开火。 陆小四从镇上带了酒菜回来是给爹娘姐姐弟弟们吃的,张三自然不会去占这个便宜。 张三和陆全下地是来看看地里的粮食能不能收的,眼看就要秋收,大家伙心里都急得慌。 每日不下地来看看,这一日饭都吃不下。 陆全顺手接过陆小四手里的背篓,又去拿陈平安提着的酒坛子:“小四,我和你张三伯看了,初十我们家开镰,先紧着把这路口的两块地收了。等这两块地收完,里面的地也该能收了。” 陆飖歌一听,扭头看向地里,靠路边的两块地里的稻穗确实比里面地里的稻穗更黄,看上去也要成熟些。 “爹说行就行吧,我也不懂。” 早些开镰也好,省得大家伙心里着急。 陆全拎着东西和张三并肩跟着两个孩子身后走,“这地现在看还欠点功夫,再等几日肯定是能收了。” 张三也说:“我看行,初十没问题。” 陆飖歌也不懂农时,自然是陆全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晚上,邱氏将小四带回来的酱烧蹄髈炖了炖,又加了点菜进去,烧好了端上桌。 这次小四带回来的剩得菜可都是肉菜,肉圆和鱼圆还有鸡小四给了陈平安。打包回来了蜜汁糯米莲藕进门的时候,就被小四拿去和小青姐妹三个并小五一起分了。 剩下的砂锅炖鸭煲,老鹅……邱氏没舍得今日都吃了,干脆等晚上吊在井里,留着明日再吃。 要说味道,陆飖歌觉得,现在酒楼里的菜肴还是有些清淡,味道一般。 可她也知道,现在还没有什么酱烧清蒸,也没那么多调味料。 不然,丁大娘也不会因为吃了她家一碗肥肠就巴巴的找上门来。 (本章完) 第141章:多多 “糊边削骨墨油浓,纤手争穿五色绒。制得去葩千百柄,连樯装卖趁江风。” 一把好的手工油纸伞,从选竹、到泡竹到刻竹再加上钻孔……裱伞然后翰花、晒伞,一共有十二道大工序,八十多道小工序。 经验丰富的老手艺人,也要大约十五天左右,才能完成一把油纸伞的制作。 陆飖歌想到让陈平安做油纸伞,是因为她觉得这个男孩子心灵手巧,比一般人细心,也更有耐心。 做油纸伞,不管是计算伞骨长宽高和弧度,还是制作芦盘的直径和间距,伞骨才能严丝合缝地嵌入芦盘,这些东西的制作,在运刀的时候是一丝错都不能出。 还有就是熬桐油也是一件极其需要耐心的活计,桐油熬嫩了,伞晒不干。桐油熬老了,如果糊锅就等于整锅报废。只有熬到油温上来,然后需要小火慢慢炖,直到能拉出白丝,这桐油才算熬好。 在同事的家乡,陆飖歌碰见过一个袖手坐在围墙边晒太阳的老人,他的半边脸被烧烫伤,看上去很是狰狞。据同事说,就是因为他少年的时候做学徒,熬桐油的时候,火过大,在起锅的时候着了火,烧伤了脸。 其实老人身上还有别的伤,比如他的手,还有胳膊。 只是因为穿着宽大的衣衫,不像脸上那么明显。 陆飖歌将自己所见所闻,编了个故事和陈平安说了清楚,确定他有决心学油纸伞,才让他去采些青柿子回来。 虽然做油纸伞的每道工艺都有老师傅手把手地教过她,但是要让陆飖歌自己亲手做出一把油纸伞,可能并不容易。 很多东西她只会说,真正动手,可能她的动手能力还不如普通的老农。 还有很多的工具,因为有了这些工具,才使得每一把油纸伞事半功倍。 可那些工具,你要是让陆飖歌全部说出来做出来,也不可能,她只能想出大概,其余的只有在做的时候,慢慢填补。 两人用了一个下午,从镇上定制了一些工具回来。 陈平安采来青柿子,和陆小四一头扎在陆飖歌的房间开始摸索着学做油纸伞。 对于他们俩做什么,陆全两口子是没时间过问,陆小鲤姐妹三想问,陆飖歌却不肯说。 大概是怕失败,两人只管关门吭哧吭哧地开始制作,消息却一点风声不敢透露。 陆飖歌是怕到时候做不出丢人,陈平安更是因为这是小四的手艺,连奶奶和陈摇摇都不肯说。 这期间,陆全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给陆飖歌捎回来一个盒子,说是有人放在丁武的摊子上,说是让带给陆小四的。 盒子里装的四式糕点,豌豆黄、绿豆糕、马蹄酥、栗子饼。 都是陆飖歌喜欢吃的。 拿到糕点,陆飖歌傻眼了。 宋云飞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四种糕点,买的分毫不差? 难道,以前的小飖歌也喜欢? 想到这种可能,陆飖歌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种难言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雾给遮挡住,看不清楚一般。 是什么呢? 陆飖歌坐在屋檐下,面前摊着四盒糕点,手中抓着一个钱袋。 钱袋也是装在盒子里的,只是大盒套小盒,被塞在一角,只要不把盒子打开,谁也看不见里面还有一个装着五百两银票的钱袋。 宋云飞给她送来了四盒糕点,还有五百两银票。 银票肯定就是她那天买铺子的银票,连叠痕都一样,这糕点大概是宋云飞从南阳买的。 反正在蒋家坝这个小镇,陆飖歌没看过这么精致的糕点。 “小五过来。” 陆飖歌冲着在院子里追着小鸡跑的陆小五招了招手。 小鸡是丁大娘送来的,她家的老母鸡自己生的蛋自己抱窝孵化的小鸡,丁大娘连鸡妈妈加十一只小鸡都送给了陆家。 陆小五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追着小鸡后面跑,去薅鸡妈妈的尾巴。 “多多。” 陆小五走路慢,说话也慢,会喊人,却也喊的不清楚。 “是哥哥。” 陆飖歌拿了一块栗子饼,捏碎一小块塞进陆小五的嘴里,“好吃吗?叫哥哥。” “多多。” “哥哥。” “多多。” 两个人像个孩子一般,面对面较真。哥哥多多地教到最后,连陆飖歌都差点被陆小四给带偏了,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多多。 陆飖歌只能放弃,给陆小五擦干净手。将手中的栗子饼掰开,一半留给自己,另一把递给陆小五:“慢些吃,别咽着。” “好。”这一声,答得十分清楚。 让陆飖歌一时有些怀疑,陆小五喊她多多是不是故意的。 平日里,小五喊爹娘姐姐可没错。只有喊哥哥的时候,才会喊成多多。 陆小五欢喜地接过糕点,乖乖地坐在爹爹给他打的小椅子上,抱着哥哥给的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啃。 他是个脾气极好的孩子,从小就很少听见他哭,只有饿了尿了拉了,才会哼唧几声。 现在陆家不缺吃喝,就更少看见陆小五哭。 小“兄弟”俩是整个家里最悠闲的,大家好像都有事情在做,就连李罐罐和冬至几个孩子都被大人们带去堆土坯。 而这两天痴迷于做油纸伞的陈平安,从进了陆飖歌的房里,到现在就没出来过。 有时候练的废寝忘食,吃饭和睡觉还要陈摇摇或者陈奶奶来喊。 “多多。” 陆小五啃完点心,伸手给陆飖歌看。 小手上的点心渣子都被他舔的干干净净,原本干净的小手上沾的都是口水。 陆飖歌认命地拧了方巾来给他擦手,边擦边唠叨:“别去拽鸡妈妈的尾巴,鸡妈妈护小鸡,会咬你的。” 也不知道陆小五能不能听懂,不过听懂听不懂也不妨碍他点头,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陆飖歌给陆小五擦了手,又给他喂了小半杯温水。做这些的时候,陆小五就乖乖地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看哥哥面前的几个盒子。 “不能再吃了。” 陆飖歌将所有的盒子都盖了起来,“得留给爹娘还有姐姐们吃,知道吗?” 陆小五听话的点头,继续去找他小鸡和鸡妈妈玩。 陆飖歌,自然去找她的平安哥研究油纸伞。 (本章完) 第142章:开镰 原本定在初十开镰,陆全最终还是多等了两日。 八月十二一大早,东方刚发白,邱氏起床熬了一大锅苞米面稀饭。 顺手捞了腌制好的咸菜,切碎,滴了几滴香油,就是一个小菜。 饼子是昨天晚上就炕好的,一块一块,都是结结实实的三合面饼子,装了大半竹篮。 早上,七家人能来干活的都来了,一人端碗苞米粥拨了点咸菜拿块饼子,蹲在院子里埋头喝粥。 陆家准备的吃食分量很足,大家都吃了顿饱饭,纷纷拿工具下地收割。 多收一亩地,就是多出几十文钱,这钱谁家都不嫌弃少。 邱氏还没有下地,丁大娘坐着牛车,领着四个儿子并一个儿媳妇停在了陆家的院门口。 丁家,除了孙子辈的,只留下丁大伯和丁大嫂看肉案,丁大嫂看卤味摊子,丁三嫂在家照顾几个孩子,其余的能来的都来了。 “大嫂。”邱氏一脸的无措,“你怎么也来了。” 不是说就小武的三个哥哥过来的吗? “我和老二媳妇给你家做饭。”丁大娘豪爽地跳下牛车,“肉菜我都给你带来了,你只管下地去,家里交给我就行。” “这可怎么是好。”邱氏一辈子没遇见过这么热心的,只能一叠声地招呼大家进去坐,“快进屋坐坐,还没吃吧,我给你们端稀饭饼子。” 丁大娘忙拦住:“别忙,都吃过来的,你带他们下地去,家里交给我就行。” 说着,又指着身后的牛车:“这牛车是我家老四老丈人家的,他们家稻子还要晚几天收,先借来使唤几日,到时候他家用,我再让老四送去。” “你看这……”邱氏这次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行了,快忙你的吧,她丁大娘又不是外人。”陈奶奶上前一步,拍了邱氏一下,才笑吟吟地看着丁大娘和她家几个儿子,不住嘴地夸奖,“瞅瞅你家这几个儿子,这身子骨一看就壮实,养的好啊,都是个能出力气的孩子。” “那是。”丁大娘也不谦虚,乐呵呵地将牛车上的菜篮子拎了下来,“不瞒您老,我家这几个小子,能干也能吃,到时候饭可都多蒸些,饼子也得多备点。” “能吃好啊!”陈奶奶脸上笑开了花。 老人家就喜欢能吃的孩子,他们眼里能吃的才能干活。 丁家几个儿子,瞅着都是能干活的。丁大娘和二儿媳妇手里拎的篮子更是沉甸甸的装满了菜肉。 可见丁家来陆家帮忙,是诚心实意的。 邱氏没法子,只能叮嘱了小青几句,就急匆匆地领着丁家几个儿子赶着牛车去了地里。 家里,原本说好了陈奶奶烧锅,小青做饭,摇摇和小鱼帮忙洗菜洗碗筷。 有了丁大娘和丁二嫂的帮忙,陆小鱼和陈摇摇就不用留在家里,一人提着个背篓,下地去拾稻穗去。 陆小四和小五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了几个人。 大人们都下地收稻子去了,孩子们也没闲着,跟着下地去捡稻穗。 别看他们人小,小的捡稻穗,大的打草绳,可是一点都不闲着。 丁大娘看小四小五揉着眼睛出了门,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小四,快来吃饭,大娘从镇上给你小哥俩带的大肉包子,还热乎呢。” 揭开包着的油纸,四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香味扑鼻。 陆飖歌还好,陆小五到底小,没忍住,口水都滴落了下来。 等两人洗漱好,一人抱着个大肉包子蹲在院子里啃,陈奶奶又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粘稠的白米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这粥啊,你娘一早熬稀饭的时候就在瓦罐里给你们炖着了。” 陆家疼孩子,更疼陆小四,这些在陈奶奶眼里没有什么不对。 小四小五吃肉包子吃米粥,小青小鲤小鱼,包括陆全两口子喝苞米面稀饭,吃三合面饼子,好似这些都没有什么不对。 就连丁大娘丁二嫂好似也没觉得不对。 陆飖歌能怎么办,她只能陪着陆小五吃肉包子喝米粥,然后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家里人过得更好。 小青在一旁打了井水在洗早上的碗筷,见小四喝完粥,忙接过碗筷叮嘱道:“吃饱了别乱跑,你就在家看着小五,娘说了,要我看着你,不许你和小五去地里。” 这道命令是昨天晚上邱氏下的,家里谁都能去地里帮忙,就小四小五不能去。 小五不能去是因为小五年龄小,路都走不稳当,需要人照看。 陆小四不许去,是邱氏舍不得她下地。 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陆小青看好小四,就连下地的陆小鲤和陆小鱼都被叮嘱了一遍。 陆飖歌想反抗,她觉得自己不能收割,下地拾个稻穗什么的还是行的。 可邱氏和陆全都不同意,弄的陆小四也没法,只能尽心尽力地陪着陆小五在院子里打转。 陆飖歌是很想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做出某一样农具来,减轻爹娘的劳作。 比如能收割的,或者能脱粒的。 可她不过是个凡人,没办法超越现实,做出那些庞大的吓人的机器。 想着用手工代替,可惜,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她能做个什么农具来替代人工。 大概,做梦还要来的比较合理些! 秋收是最忙的季节,收割稻子,上场晾晒,脱粒晾晒,打包进仓,样样离不开人。 每一粒粮食,付出的都是辛劳和汗水。 陆家的地多,好在都在一起,连成一大片。 家里又买了骡子,打了车架,丁家又派了四个小子带着牛车来帮忙,一日下来,原本空旷的打谷场上已经堆满了稻谷。 青壮们都在地里收割,妇人有的拿着镰刀收割,有的将捆好的稻把送到牛车骡车上,还有体力稍微弱些的在打谷场上,仔细晾晒着刚收割下来的稻把。 等稻把被太阳晒得松脆,就可以拉着老牛,拖着石磙子一圈一圈地碾压,等到稻穗上的稻粒都掉落下来,再用木叉将失去稻粒的稻草挑开,堆到一旁。 稻草上没有了稻粒,是可以随处晾晒的,田埂上,荒草上,路边土坡旁。 等稻粒进仓,这些稻草也被堆成了草垛,烧火喂牛都用到它。 (本章完) 第143章:秋收 丁大娘领着四个儿子,在陆家足足忙了三天。 陆家的几十亩田地,总算收上来大半。 八月十四晚,丁大娘才牵着牛车,领着四个儿子一个儿媳妇回家过节。 明日是中秋,也是陆飖歌到陆家的第一个中秋。不过,这个中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她不过是蹲在灶房啃了一块糖饼,中午吃饭的时候,邱氏往她碗里多夹了一块肉。 秋收实在是太忙,顾不上什么节不节的。早上做了芝麻糖饼,熬了白米粥,中午加了个肉菜,煮得杂粮饭,也算大家一起过了个节。 这个节在陆飖歌看来太简单,对于小新庄的七户人家来说已经是个不错的节日。 能有芝麻糖饼吃,能有肉吃,能吃饱饭,这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丁大娘大晚上的回了家,和老头子丁大壮商量,这亲家的牛车得还回去,丁老四也得去老丈人家帮忙。 借了人家的牛和牛车,也不能白使唤。 明个就是八月十五,家里两个肉案就他们老两口的管着,小五还去码头卖卤味。 三个已经成家的儿子,今年各自领着自个的媳妇,每家带一块肉,一包糖,几斤白面,去老丈人家过个节,顺便帮两天的忙。至于还没有结婚的丁老四,就让他结结实实在未来老丈人家忙到秋收结束再回来。 丁大壮听着媳妇絮絮叨叨地说话,他的眼睛已经半眯半合,只在关键的时候挣扎着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没有睡着。 丁大娘也有好几日没有和老头子唠叨了,今晚的话特别多。 说到丁武,她有想起丁武的亲事。 丁大娘忍不住翻了个身,用手捅了捅已经眯起眼的丁大壮:“老头子,我是看出来了,小武这孩子估计和陆家小青那孩子没缘分。” “嗯。” 丁老头嗯了一声,翻了一个身。 “这几日我在丁家是看了,小青灶上是一把好手,女红也做的不错,就是那性子太好了些。你要说性子好不好吗,可我觉得,这性子太好也不是好事。还不如她妹妹小鲤,别看这小丫头瘦巴巴的,做事也利索说话也爽脆,比她姐要泼辣些。” “我呢,也不是想找个泼辣的媳妇回来给我脸色看。就是小武吧,我瞅着性子有些像你,老好人一个。这要是娶了小青这样的好性子人在一起过日子,这两口子都是个烂好好,碰见你家那些亲戚,还不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还是小鲤好,这孩子不吃亏,我可仔细瞅了。虽然小鲤性子泼辣些,可她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陆家两口子都是本分人,都说栽花靠墙,养闺女像娘。我看啊,小鲤这孩子总是错不到哪里去。” 越想丁大娘越觉得小鲤这孩子,很让她满意。 她还想和老头子再说两句,就听见耳边鼾声一声比一声高。 气得她咬牙,恨不得将老头子一脚踹床底下去。 算了! 丁大娘很光棍地想,反正小武还小,娶媳妇也得再过两三年。 陆家大闺女还没说亲,小鲤更轮不上。 不急。等老四媳妇娶回来再说! 陆家这边,并不知道丁家没惦记大闺女小青,反而惦记上了二闺女小鲤。 就算知道,陆家现在也没空盘算这些。 实在是地里的活忙得昏天黑地,天没亮就要忙着下地,一直到月明星稀才从地里上来。 趁着吃饭的时候歇口气,晚上还要带着黑脱粒。 陆家只有一头骡子,一架大车,一个大碌碡,一个小碌碡。 骡子白日里要拖车打场,晚上陆全就不舍得狠用,怕用伤了。 用陆小鲤的话来说,我爹对骡子比对他亲儿子还亲。 不能用骡子拖碌碡脱粒,那就只能用连枷人工脱粒。 陆飖歌试过那连枷,举起来行,落下去也行,就是她人小力气小,第一次举起来的时候,重心不稳,差点后仰摔下去。 第二次举起来是好好的落下去,不过不是她自己控制力道落下去的,是连枷自己掉落,落在稻穗上动静不大,更不要说把稻粒捶落下来。 “小四,你力气小,做不来这个。” 张三家的大儿子张富贵顺手将连枷接去,“你看我的。” 就见他将连枷高高举起,猛地落下,地上堆积的稻穗被击打得隐隐弹了一下,一些稻粒就脱落下来,还有几粒被带起散在四周。 张富贵和张荣华兄弟俩都是十七八岁的壮小伙,兄弟俩面对面隔着一堆稻穗站着,你一下我一下,那些原本还顽固留在稻穗的稻粒纷纷脱落。 陆飖歌领着陆小五兴致勃勃地在打谷场上看了一会脱粒,又转去看李四喜他们扬场。 脱下来的稻粒上面有很多瘪稻还有碎叶和尘土,这些就要借助风力来将它们和稻粒分开。 诺大的打谷场上,大家都在忙碌着。 脱粒的人站在打谷场的中间偏右下的位置,扬场的人就站在中间偏左下方,这样,扬出来的碎叶尘土和瘪稻就不会扬的其它人一脸一身。 在他们上风口,已经清理干净的稻粒均匀地平铺在场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暖暖地打着哈欠,隔一段时间翻一个身。 空气中,是风尘和草屑的清香。 耳边,人们说话的声音,骡子的叫声,连枷击打在稻穗的声响,稻粒被木锨扬起又落下的声音……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副庞大而喜悦的丰收画面。 陆家的地,一直忙到八月二十以后,才算彻底地收粮入仓。 除了要交皇粮的粮食堆在堂屋,陆家和其余六家的粮食大部分都晒干收进了他们偷挖的地洞里。 陆飖歌大致了解过,现在要交的皇粮是十五而税一。也就是一百斤粮食要缴纳三十三斤皇粮,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如果是租种的田地,田税要更多些。 想到辛辛苦苦忙碌大半年,一亩地就要交近一百斤皇粮,自己能留下的也就二百左右。 这田地种得总觉得不大合算。 可陆全他们几个却不觉得,反而因为有了地,大家伙的精神气都不同往日。 今年的皇粮不该他们交,不过李掌柜走的时候是把粮食交给他们收的,自然这皇粮也算在了里面。 小新庄已经在镇上入了册,只等着明日几家一起去镇上交了皇粮,就算在这片土地上正式扎下了根。 提起来,我们也是交过皇粮的人,并不是那些没有田产地税的流民。 (本章完) 第144章:皇粮 进入月底,天气越发的凉爽。 一大早,陆全拉着骡车去镇上交粮。 陆飖歌想跟着,陆全不让。 陆全是交过皇粮的,日头晒,排着队一寸一寸往里挪。 遇见好说话的差爷还好,遇见那种刁钻的,不是说你粮没晒干就是说你粮不够饱满,都是瘪子。 运气好,扣点秤交就完事。 运气不好,直接让你拉回去,重新晾晒扬灰,打理干净再送来。 这其中的甘苦,陆全自己受过,就不想再让妻儿也跟着受。 好在小新庄这次交的皇粮是替李掌柜的交的,只用一次交清,不用家家户户分开。 这样在人力和时间上就要节省很多。 陆全、张三、李四喜、马老大…… 小新庄这次总共来了十个壮汉,骡车拉,小推车推,推着近六千斤粮去镇上交公粮。 这六千斤,几乎相当于他们收的粮去了一小半。 好在,今年的粮并不是他们自己种的,而是帮李掌柜交的。 今年收成不错,一亩地收下来都能有个三百三十到三百五十左右的收成,扣除给李掌柜的三百斤本钱,每家每亩地都能多收个三十到五十斤。 原本这多出来的三五十斤,是李掌柜送给陆全的。因为粮是陆全要收的,他只要给大家伙辛苦钱就行。 可陆全今年田地多,不缺粮。 他地都舍得给大家伙分,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粮。 再说,有了这些粮,大家伙日子也能好过些。总不能他们家吃干的,看着大家没吃的。 另外,李掌柜还给大家一亩地二十斤稻粒的收割晾晒的辛苦钱。 等于这一亩地,他们一家就能留下好几十斤的稻粒,回头脱壳去镇上换了粗粮糙米回来,一家也能吃几顿饱饭。 别看李掌柜只出了二十斤一亩地辛苦钱,这二十斤是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亩地从收到脱粒再晾晒也不过就是两三日,两三日就能得二十斤的稻粒,这是他们占了大便宜。 而且,他们还不用交税。 朝廷税重,原本是十五而税一,后来变成十而税一,这两年因为大旱大涝税交不上,今年竟然一亩地要交九十斤的粮。 老百姓苦不堪言,却不能不交皇粮。 陆飖歌算过账,其实种地并不能赚钱。 一亩地收成好能收三百斤,种子就要下去三十到四十斤左右。 这个时代不像现代,一斤培育出来的优质稻种就能种一亩地。这个时代的水稻种得十分厚密,就像现代种小麦一样,厚厚的播种下去,才能有收成。 稻种不能省,省得后果只有一个,减收。 种子和税收就要去了收成的一半,另一半也不是完全就属于自己的。 除了田税,还有人头税,还要服劳役,再加上各种收割的农具,人工等等等。 真正种粮食的人,其实才是没有粮吃的那一群。 可陆全他们算法和陆飖歌的算法又不同。 他们觉得,只有有地,人辛苦一点不算什么。 哪怕一亩地,一年扣除所有的农本,只能余五十斤,他们也觉得这就是赚的。 五十斤的稻谷脱壳能余二十五斤左右的米,精白米一斤可以换二斤半的糙米,可以换一斤半的陈米。 一家能有个三五亩地,只要有粮加上野菜,再把裤腰带勒紧一些,起码大半年就能渡过去。 如果穷人再没有地,那只能喝西北风等死。 粮食送到镇上,这次交皇粮的人并没有陆全想象的多。 大概是他们小新庄的粮收得早,大部分村子的粮还没下来。就算有的村子粮食收下来了,大部分也没有晾晒好。 因为人少,收粮的衙役反而比往日更严些。 粮食先倒进一个叫斛的容器中,这种容器口小底大,1斗10升。斛旁,站着位腰圆臂粗的差爷专门负责踢斗淋尖,装得满满一斗的粮,他只踢一脚,就将上面冒尖的粮食踢撒了出去,这撒出去的粮还不允许你捡回来。 陆全看着斛上面满满的粮被踢撒到地上,心疼的直哆嗦。 可是,心疼也只能忍着,还要快速在一旁再将这斗给加满,且要冒尖才算行。 这是旧历,也是规矩。这撒下来的粮,就是差爷们的利。 碰见那种没脸没皮的,踢一脚都不算事,人家多踢两脚,几斤粮就没踢没了。 你能说不行,有委屈也得给我憋着。 交粮人不多,可陆家这次替李掌柜交的粮不少,再加上排队,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过午。 一大早忙着进镇,中午几个汉子连饭都没得吃,也亏得大家以前都种过地也交过皇粮,早有准备,大家纷纷掏出从家里带了饼子,也没有水,就这么干咽着,各自嚼了一块,勉强填填肚子。 一直折腾到下半晌才勉强把皇粮交了,袋子里还有些剩余。 这剩下的百十斤稻粒是陆全多准备的,其实他多准备了近两百斤的稻粒,就是防止交皇粮的时候会有其它情况出现。现在因为踢尖,能剩下的不过还有百来斤。 这已经是他们运气极好了,要是运气不好,到时候粮不够,明日还得来补。 陆全拉着骡车和大家伙走到大街上才舒了口气,这粮交了,他心就安了。 以后这地就是他陆全和大家伙的,种多少收多少,交完皇粮,剩下的就是自个的。 不能说混个肚圆,起码有这地在,大家就能有几个月不挨饿。再辛苦些,多开些荒,多打些鱼,多攒些银钱,日子就慢慢过起来了。 交了皇粮,大家心安了不少。 纷纷议论着,先在镇上买些家里需要的东西再回去。 粮食收了,皇粮交了,再买些家里必须的东西,大家就要在小新庄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不冒头。 谁知道红缨军什么打过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样,还是在家里安全些。 实在不行就跑,反正他们有船,跑到野湖荡子去,等红缨军走了再回来也不是不行。 虽然担心着红缨军的到来,因为有粮,可大家心里到底没有那么荒。 买盐、买火石、买种子…… 日落黄昏的时候,小新庄的人又匆匆往回赶,他们不过前脚刚离开镇子,闸口那边几条大船就登了岸。 红缨军来了! (本章完) 第145章:分开 进入冬月低,小新庄已经不再只是陆家一家耸立在这荒野上。 在陆家后面着一片菜地的地方,整整齐齐建起了十来间房屋,前后宽敞,房屋与房屋间中间隔着不小的位置。 这房子由东往西,依次是张三家,李四喜家,狗蛋家,马家兄弟三…… 土坯垒墙,茅草盖顶,大部分人家都是两间,旁边还搭了个棚子做灶房。 现在也顾不上够不够住,毛坯不够,钱也不趁手,只能说先将就。 好在地方够大,前后都留了地,现在做菜地,以后可以圈院子,左右也有位置,等手里有了余钱,还能再添盖新房。 这房子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少了。 总比当初一大家子窝在船舱里,窝在那低矮的窝棚里过冬强。 马家有三兄弟,人多,劳力也多,就建了四间房。 说好了的,现在兄弟三一起住着,等明年开了春后,再盖两间,就一家两间地分开。 马老大为长,以后住靠东边的两间,马老二住中间,马老三就等开春后在西边再建两间。 这也算是提前分了家,不过现在吃食还是在一起,只等房建好了,一家一亩地两间房地再分开。 原本马家三兄弟只有一条船,这些年吃住都在一起。 好不容易有了点余钱,给马老二娶了个媳妇,再余点钱,又给马老三娶了媳妇。 现在有了房,马老二的媳妇就动了分家的心思。 她老早就埋怨自己男人没本事,要是早分家,这次她们兄弟三就能买九亩地,而不是只是三亩。 她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被其他两兄弟给拖累了。 却没有想,如果不是三兄弟在一起挣钱,买这三亩地哪里来的银子? 更不要说买九亩地,还能盖四间房。 买九亩地,那得九十两银子,兄弟三分开,去哪挣这么多银子。 理是这个理,可马二婶总觉得她家最吃亏,人家陈家就靠陈平安一个人养家,奶奶体弱,妹妹年幼,不一样买了三亩地,明年不一样要砌房子。 她们家,就是被老大家的两个孩子给拖累的。 越想,马二婶越觉得自己有理,进进出出看马老大家的一儿一女就不大顺眼,特别是马兰花,家里洗衣做饭的事情都是马兰花在做,她还是整日里骂骂咧咧。 恨不得将这丫头卖出去换钱,给她家多换两亩地出来。 也因为马二婶的嘴不好,住在一起总听见她骂孩子,大家建房的时候,索性给马家分到了最西边。就连地,也是给他们家分的最边上的一块。 要吵就关门一家人吵,他们可不想听马二婶整日地骂孩子。 为这,马二婶没觉得自己错,反而觉得还是马老大拖累了他们一家。要不是他们家兄弟多,怎么会被分到最西边。 要是他们家靠东边,和陆家离的近,多少陆家也会照顾些他们家。 马二婶就从来没有想过,她和马老二成亲的银钱是,马老大兄弟三个挣的,她生娃的时候没吃的没奶,是马兰头和马兰花兄妹俩撬开了冰窟窿,守了大半夜给她抓的鱼,熬得鱼汤下奶。 她从来也没想过,马老大能吃苦,马兰头也算是个大小伙,马兰花更是五六岁就洗衣做饭操持家务。 马老大家一家三口,可没有一个吃闲饭的。 人心都是不足,好在房建了,分出去了,陆家的院子里也安静了许多。 没有建房子的只有陈平安家和冬至家,冬至家也姓马,家里只有冬至和他爹,还有个哥哥。冬至的爹,也就是马兰花的堂叔。 这两家人口少,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抛土坯,只能先帮着大家伙把房建了,等开了春解冻后再请庄子上的青壮有了空闲,再给他们家抛土坯建房。 没有房,就还在陆家的院子里住着,不过因为大家伙都有房搬了出去,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三家,住的也宽松了许多。 冬至家还住在后面的仓房里,两间仓房堆粮食,另一间就给他们爷三个住。用木板铺一铺,就是个大通铺,爷三个住的宽敞,就连陈平安都搬了进去。。 陈奶奶和陈摇摇还住在东厢,马兰花因为家里房子紧,就搬来和陈摇摇住。 八月底红缨军无声无息地进入蒋家坝,九月低就传来陈权在京城建都,国号商,又称大商国。 这一场起义打得惊险皆无,几乎没有什么让人值得传颂或者需要宣扬的地方。 既没有劳民伤财,也没有兴师动众,更没有什么壮志一心众志成城保家卫国,某某将军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某某大臣忠贞不二,不愿侍奉新君,在金銮殿上触柱而死的故事。 京城里,法场上每日都有被砍的头颅,一些官员被抄家问斩,一些家眷被流放。 而在两三百里外的乡下,远离京城的蒋家坝,反而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有变化的就是镇上换了一些差爷,那些亭长里长村正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动。 前朝做什么,换了一个朝代,他们还是做什么。 因为李掌柜不在蒋家坝,陆家又搬了家,为了安全着想几乎没去镇上几次。 对于大商国怎么打下京城,又是怎么杀臣子立威。这些消息,陆飖歌一概不知。 而其它的消息,陆飖歌得到的也少之又少。 可能在外面是一片腥风血雨,可在这里,对她来说,不过是今日想吃鲫鱼却捕到了青鱼,明日想吃肉不能上镇上买肉的烦恼。 就好像你睡一觉,醒来就换了一个朝代这么平淡。 初六一大早,天色还没有见亮,陆飖歌就被陆全叫起了床。 他们要趁着还没有落雪,湖里还没有结冰,先去一趟东阳郡陆家庄。 从蒋家坝到东阳郡,走水路要一个时辰多。然后弃船上岸,再步行一个时辰就到了东阳郡。 早上早些去,晚上还能来得及赶得回来。 马上就要是新年,陆全想在新年前带陆飖歌去东阳郡祭拜一下陆庄主全家。 换了朝廷,陆庄主陆远山通匪的冤屈已经被洗刷,听闻新帝在朝中曾亲口称赞曰陆远山,其为人也,公正而好义。 这些,都是陆全身为陆氏族人听到的小道消息。 至于真实性有几分,陆氏族人谁也不会去追究。 (本章完) 第146章:宗族 这次去东阳郡,是因为陆家庄烧毁的庄园已经被重建,原址上建了陆家最大的祠堂。 陆远山作为陆氏同宗,带着长子陆小四去东阳郡就是因为陆家的祠堂已经建好,他要去参加初六的祭祖祭拜大典。 如果是往年,陆全是不会操心这个的。 他家原本就是旁支,平日里和东阳郡的那些族人往来就少。 一场大水冲了庄园家人,陆全每日只为着活着就拼尽了全力,哪有心思在乎族里不族里。 他没得吃没得喝的时候,族里也没说给他送点钱粮。 可现在,小四想去,他必须得去。 为这件事,陆全和邱氏还要小四三人是商议很久的。 陆全和邱氏都不觉得此刻,陆小四回到陆家庄说她是陆远山的女儿这件事有什么好。 陆家已毁,钱粮尽失,家园被焚。 陆飖歌一个小孤女,陆氏族里就算会养着她,也不会将族里得到的田地归还于她。 这么半大的孩子,还要去陆氏族里靠吃百家饭长大,到时候连婚配都不由己,还不如现在就在小新庄的陆家。 好歹,陆全两口子真心对她好。家里有地有房粮,也有些余钱。 等几年,朝堂稳定,小五大些,再让小四换回女装,找个良善的人家嫁了,他们再给小四多陪些嫁妆,有他们小新庄的娘家人护着,这日子总能过好。 陆全夫妻商议好,又问了陆飖歌,确定她是不愿意以陆飖歌的身份回陆家庄的,两口子也就放了心。 索性就趁着这次陆家建祠堂,陆全以族人身份带着小四回去一趟。 多烧些纸钱给陆远山夫妇,让他们知道,陆飖歌还活得好好,好叫他们九泉之下能放心。 也算小四这个做闺女的尽了孝,全了这生育之恩。 一路上,陆全划船,陆飖歌裹着大袄蹲在舱门处冻得小脸通红。 陆全边划船,边时不时偷眼看一眼陆飖歌。 想到原本是陆庄主的掌上明珠,现在回趟家都这么难,陆全就替小四感觉到委屈。 “都是那些狗官。”陆全暗自啐了一声。 如果不是那些狗官,诬陷陆庄主通匪,就不会出现陆家庄被焚烧的情形,小四也不至于流落到蒋家坝,跟着他们吃苦受罪。 陆小四刚到他家气若游丝的样子,再看看现在个头拔了不少,越发沉静的陆小四,陆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沉甸甸的不得劲。 所谓的通匪,不就是通清风寨的那些匪。 要知道,陈权虽不是山匪出生,可跟着他打下这江山的那一帮子已经封王拜相的兄弟,大部分可都出自清风寨。而清风寨,就在东阳郡和南阳县的交界处。 山中匪徒,几乎都来自于东阳郡和南阳县两个地方。 如今陈权为帝,东阳郡的陈家,还有哪些当初跟着陈权起义的那些人家,几乎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这次新帝在京城建都,据说整个东阳郡和南阳县,有半数的家族都受了封赏。 特别是那些当初穷了要饭,现在也陡然成了某某公府某某侯府的族人亲戚,胸脯都挺得比其他人更高兴。 好似自己族里出了个公侯将军,他们就跟着也得了封赏一般。 也是因为那些封王拜相的大部分都是东阳郡和南阳县人,这些人打下京城,还没在京城待安稳,立刻就派人回乡给祖先立碑,建祠堂。 原本在东阳郡为大族的陆家,因为没有子弟跟着陈权造反,又加上陆远山的死,陆远山家中钱财被搜刮一空,整个陆氏家族元气大伤,再也不是东阳郡最大最有钱的家族。 这次陆家之所以在陆家庄建祠堂,还将祠堂建在原本陆家庄的位置上,也是为了提醒有些人,陆家虽然死了个陆远山,可陆远山的死是因为这群红缨军造反起义受了牵连。 他们家那些当年做山匪的亲戚都能封王拜相,那因为通匪而死的陆远山全家,不应该同样受到朝廷的奖赏。 朝廷没有奖赏,那是朝廷不知道陆远山的功劳。朝廷不知道,陆家人不能忘记。 陆家就要在陆家庄废弃的庄园上,重新建一座陆家祠堂。 只要有这座祠堂在,哪怕是已经有了坐上皇位的陈权,他的族人也不能小看了陆家。 陆远山死了,可陆氏族人还在。 想到陆远山因为通匪而家破人亡,他通的山匪却在京城封王拜相,而他的族人占了他的地做祭田,现在还要拿他的死来做文章,陆全的心里总觉得有股郁气,憋闷的他难受。 这些人在京城着绫罗绸缎,骑高头大马的时候,可有想过陆家。 想过这一家人,因为他们被灭了满门。 陆氏族人在陆家庄的地盘建祠堂的时候,可有想过陆远山。 他死后可有族人想着为他讨回公道? 现在陈权在京为王,这些陆氏族人却一个个冒出来了。 简直无耻! “爹……” “爹,船偏喽。” 陆全被陆飖歌叫得回了神,才发现,船被他摇偏,眼看再有一丈多就要靠了岸。 “哎呦,走神了。” 陆全起身,拿了竹竿往岸边一点,船又晃晃悠悠离了岸,往前而去。 这一次,陆全专心划船,也不和陆飖歌说话,很快到了靠近永丰村的一处大堤。 这边村落少,没有码头,父子俩找个野草茂盛的地方停了船栓好,才下船。 四周都是荒野,空荡荡的野湖荡子别说人,连飞鸟都很难看见一个。 父子俩顶着寒风,呼哧呼哧地走,约莫也就一刻钟,就看见了村庄。 有了村庄就有了路,没多久,还遇见一辆去东阳郡的骡车,花了四文钱,将爷俩带着,省了大半的时间。 陆全父子到东阳郡的时候,日头已经上了树梢。 陆家的祠堂外,上百张桌子摆开,五个新砌的灶台正大火熊熊,锅里热浪滚滚。 这一日,只要是陆氏族人来祭拜祖先,都可以坐下吃一顿热菜热饭。 陆飖歌跟着陆全挤进乌泱泱的人群里,三跪六拜,跪拜磕头,再跪再磕…… 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只觉得整个人被推进了一片洪流中,身不由己,晕头转向。 陆飖歌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灵体已经脱壳,站立在半空中,看着烟雾缭绕中的人群。 他们宛如蝼蚁,又如一群只会磕头的躯壳。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 她在这里做什么? (本章完) 第147章:宠溺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躯壳从人群中拖出来,架在肩头。 这一刻,四周的人群和烟雾仿佛都散去,而她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爹。” 陆飖歌低头,看向那个把她架在肩膀上坐着的男人。 陆全仰头笑着看向坐在左肩头的陆飖歌:“小四坐稳了啊,爹带你出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回家。” 陆家祠堂的广场上,父父子子,爷爷孙孙,跪倒站起的一大片,能坐在自己亲爹肩头的孩只有陆飖歌一个。 陆飖歌仰头,阳光从头顶照耀在脸上,温暖而刺目。 好似有某个画面从眼前闪过。 踏青节,五岁的陆飖歌,坐在陆远山的肩头,去山上给祖父,曾祖父们上坟。 身后是提着篮子,篮子里装满纸钱元宝的大哥陆鸿南。还有蹦蹦跳跳,拎着几根柳条在手里晃悠的二哥陆鹤北。 这是陆飖歌唯一一次,跟着父兄去祖先的坟茔上上坟。 那时候,春日的风和今日的风一样大。 只是刮在身上不觉得冷,反而是暖洋洋的让人舒服。 她因为闹着要和爹还有哥哥们去上坟,还大哭了一场,脸上的泪痕还在,风一吹微微发痒。 女孩子是不用给祖宗上坟烧纸的,陆飖歌要去,陆远山舍不得她哭,就将女儿扛在肩头带上了山。 爹用铁锹挖了两个半圆形的坟顶,将坟上的坟头换下。 大哥烧纸,二哥插柳,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春天的山上,草青花艳,到处飞舞的蜜蜂蝴蝶也很可爱。 那一日,爹和她说了什么? 爹说,飖歌,你看见这座山没有,这座山里啊…… “小四,小四?” 陆全的呼唤,将陆飖歌从幻境中拖了回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一般。 她大口地喘息,只觉得日头照的她有些发晕,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爹,我们回家吗?” 陆飖歌觉得眼角有些痒,抬手揉了揉,手背上留下湿湿的印记。 陆全见小四眼角沁出泪痕,以为这孩子肯定是想她爹娘,心里有些不忍,放轻了声音道:“小四,我们去坐席吃饭,吃完就能回去了。” “爹。” 陆飖歌仰头,向着陆家祖坟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扯了陆全一把,等陆全压低了身子,套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爹,我们在这里买块地建个院子好不好?” 好不好? 孩子想在以前家的地方买块地,陆全怎么能说不好。 他也不管这念头对不对,只仓惶点头:“那就买块地。” 见陆全答应,陆飖歌也收敛了心神,扯着陆全的衣袖:“爹,我们去吃席。” 午时开席,大家蜂拥至祠堂前的广场,开始找位置坐席。 陆全拉着陆小四上桌,陆飖歌忙往后躲:“爹,我站桌角就行。” 上百张桌子,还没有谁家半大的小子坐席的,她当然也不能例外。 “爹让你坐,你就坐。”陆全不由分说地拉着陆飖歌在长凳子上坐下,“听爹的,吃饱了回家路上暖和。” 一条长凳,坐着陆全父子,其余三条长凳坐的都是陌生人。 大家热热闹闹地呼朋唤友,招呼着在一起坐下。 这一桌人大部分都是附近的人,而陆全和陆飖歌一个不认识。 父子俩只管安稳地坐着,等着上菜。 “这是你家小子啊?” 陆全点头:“嗯,我家大小子。” 坐陆全父子对面的一位中年人见陆全点头欲言又止,忍了半天才没有指责,“看着长得还怪俊俏,就是黑了点。” 陆全一脸的憨厚:“黑没事,只要身子骨结实就行。” 提起陆小四,陆全就有很多话说:“我家这孩子,打小身子骨就差,在他舅家养了几年,他舅是个走镖的,带着带着身子就壮实……” 絮絮叨叨的话语里,能听出他对自己这个孩子的宠爱。 中年人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确实养的好,别看黑,看着就机灵的很。” 大家知道陆全是个宠孩子,对于陆飖歌这么小的孩子坐席,也没人多嘴提醒。 一位坐上席的老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孩子可不兴坐席,这么大的孩子让他一旁站着就行。” 陆全抬手宠溺地摸了摸陆飖歌的脑袋:“我家大小子聪明,是要读书进学的,这次我特意带孩子来祭拜祖宗,让她也沾沾祖宗的光,以后好光宗耀祖。” 闻言老人反而眉头皱得越紧:“就是读书的孩子更应该知道孝廉,他一个孩子怎么能坐席呢。你还是让孩子站桌角,给他找个碗拿双筷子,到时候夹两筷子菜饭给他吃吃就行。没这么惯孩子的,还能坐席。” 言语里满满都是嫌弃,目光更是有些不悦地瞪着陆飖歌,好似她在这里坐着就是不对,该自觉地站到一边去。 陆飖歌歪头看了一眼老人没动,后背陆全的一只大掌稳稳地支撑着她的脊背。 “不是说一人一座,一人一百文就能吃席吗?”陆全还是一副憨厚相,看着冷下脸的老人,“这席面我们可不白吃,等会端菜的人来,我家小子也是要交银钱的。” 说着陆全拍了拍自己的袋子,发出叮当的脆响:“两百个铜钱,我可都准备好了,今日就是让我家大小子来沾沾祖先的福气的,怎么能不吃饭呢。” 听说陆全也要给孩子交一百个铜钱,同桌的人不由目露诧异。 看着两父子穿衣打扮还不算差,可也算不得多好。子身上穿的袄子还是新的,看样子里面塞得还是棉花。只陆全满脸风霜一手的老茧,这样子也知道是实在的种田人。 就这样的人家,竟然舍得花一百个铜钱让他坐席,这一家子要么是极宠孩子,要么就是家境确实比他们看到的还要不错。 “胡闹。” 听陆全这么说,老人的脸直接由红转黑,气咻咻地一拍桌子,转身去找其他的位置。 他们一个庄子上十来户陆姓人家近一百多口人,原本是一个都不准备来吃席的。 可大家又怕都不来,被族里看不起。 索性大家伙凑了点铜钱,由他做代表,等祭祖后坐席,表示一下意思。 他能来坐席,还是因为他在这十来户人家年龄最大,辈分最长。 没想到,他吃个席要靠十来家凑铜钱,这父子竟然不知所谓,将个半大的孩子带来花铜钱坐席,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老人一走,旁边找座位的人立刻坐了下来。 原本先和陆全搭话的人也有些讪讪,只能咳嗽了一声掩去自己的难堪。 人家花钱来吃席,管他是多大孩子,只要没白吃,就是没错。 (本章完) 第148章:坐席 “这孩子一看就机灵,原来是个读书的孩子啊!。” 开头说话的人为了缓和气氛,语气也客气了许多,“老弟,你是哪个陆?” 提起这个,陆全神情微微有些凝滞,良久才道:“我是下河西陆家的。” 他只说我,没有说我们。 陆远山包括现在建祠堂的地方,属上河东陆家。他们下河西陆家和上河东陆家虽然是同宗,供着一个祖宗,却早已经分支好多代下去了。 平日里并无什么来往,下河西陆家人能到上河西来,也不过是因为祠堂在这里。 坐在陆全右手旁的年轻人立刻问道:“下河西陆家的?下河西陆家今日来的人都安排在西北角那几桌呢,你怎么没去那边坐啊?” 他以为陆全不知道,特意站起身子往西北角指了指,“就那边,有两棵枣树的地方。” 如果陆全去了那边,就算他带着孩子坐席位,大概也不会有人说他。 毕竟下河西的族人不多,彼此都是熟悉的,陆全能舍得给孩子花一百文坐席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今日这席位可不是白坐的,坐席位的人,到上菜的时候可都是要给银钱的。 一个位一百文,陆全父子俩人就要两百文呢。 陆氏家族有钱有出息的也就那么几乎,大部分的人都是当地普通的老百姓,每日还在为温饱而挣扎。很多人家来了也只是祭拜磕头,连当家人都舍不得来坐这席位的,更不要说这么半大的孩子。 说话的人站起来张望一圈,又有些懊恼地坐了下来:“你还是别过去了,到处都坐满了,没位置了。” 说话人也只是想和陆全套个近乎,看陆全父子衣着打扮,再看他舍得给孩子花一百文坐席。 多少也都应该有些田庄铺子,不然不会这么舍得。 同时陆氏族人,说不定拉拉关系,有一日还能用得上。 “我和他们不熟。” 陆全低声回答:“我虽是下河西陆家,可早些年曾祖就举家搬迁到了观音庙。” 就算是下河西的陆家,但是族大分支,他们这一支早离开下河西,上了河东,不过是没搬到东阳郡来,在靠近湖边的观音庙安了家。 “观音庙的啊!你们那片子前些年不是淹了大水,差不多冲完了吗?”说话的人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妥,忙抱拳,“那啥,兄弟,你看我这张嘴,真不是有心的啊。” 当年,一场大水冲毁了几个庄子,几乎没有多少人生还。 这事,就算东阳郡这边的陆氏族人也是知道的。 陆全的声音越发低沉:“没事,都过去了。我们村子都淹了,田地也没了。我家有船,有幸留了性命。” 四个庄子,近百户人家,最后只剩下十几户。 据说在下游,白马湖那一片,被冲毁的村庄更多,无数家园被毁,多少人葬身这湖底。 说着话的功夫,帮忙置席的人开始上菜。 猪肚肺萝卜汤、白煮肉、菘菜煮豆腐皮、炒藕片、猪血炖豆腐、烧鱼段、萝卜肉丸子、青菜老粉汤,六个菜两个汤,加一人一碗杂粮米饭。 这席面,在现在看来,做的已经是足够丰盛。 陆全在上菜的托盘上放下两串铜钱,一百枚一串,共计两百文。 见这么半大的孩子也掏了一百文,上菜的人立刻见怪不怪地端着堆着十串铜钱的托盘去了记账处。 只要有人掏钱,管他坐席的是大人还是孩子。 等大家动筷子,陆全拿起筷子给陆飖歌夹了两个萝卜肉丸子,又夹了几道菜放进她面前的碗里,确定这些饭菜能够小四吃饱,然后才安心地抱着干饭碗就着面前的菜大口吃着。 陆全不喝酒,也不善应酬,更不在意四周异样的目光,只知道埋头吃饭,顺便再照顾身边的小四。 在陆全看来,他是花了铜钱的,父子俩花了两百枚铜钱,当然要吃饱吃好。 如果不是因为有小四,他是不舍得花这铜钱来吃席的。 就算来祭祖,他大概也和大部分人一样,揣两块干饼子,磕头烧纸后就走。 路上饿了就啃饼子。 一百文坐个席,就算吃山珍海味,陆全也觉得亏了。 正是因为有小四,他才舍得坐席,陆全坐席就是为了让小四能吃口热乎的饱饭。 别人怎么看,陆全是半点不在乎。 反正,小四能吃饱吃好就行,看看又不能少一块肉。 陆全给儿子碗里夹了足够的菜,周围的人也没说啥。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谁家都有这么大的小子,人家是花钱吃饭的,又没多夹菜,他们能说啥。 虽然是夹菜,可这对父子还是规矩的很,萝卜肉丸是一人一个,人家爹夹给了儿子,自己就没再往丸子碗里伸过筷子。其余的每样菜也只是一筷子,绝对没多夹。更没有像有些妇人带着孩子坐席,恨不得拿盆装回家的架势。 看人家孩子,不过十来岁,板板正正坐着,那脊背停止,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对着面前的粗瓷大碗很努力的干饭。 孩子吃饭也是那种不慌不忙,一口饭一口吃,吃的很有教养。 这样的孩子,干干净净,规规矩矩,很难让人觉得不喜欢。 可见,平日里这家生活还算富足,孩子家教也好。 听说是个读书识字的,难怪舍得带来坐席,他们家要是有这样体面的儿子,那也是愿意花这百十文,让他来沾沾老祖宗的福气的。 此刻,同桌的人看陆全的目光,多少就有了些不同。 菜没有家里烧的好,味道一般,胜在油水大,分量足。 陆飖歌很艰难地吃了大半碗饭菜,剩下的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陆全是按她平日的饭量来的,没料到今日桌子上的菜味道不合陆小四的胃口。 见孩子开始数饭粒,陆全吃饭的手略微停了下,扭头问道:“吃饱了?” 陆飖歌一脸为难地看着面前还剩小半碗的饭菜,轻轻点了点头:“嗯。” “吃饱你就在附近转转消消食,别走远了,这饭放这里爹吃。”说着,陆全接过陆飖歌手里的碗,不由分说地往自己大碗里一倒,也不管他人怎么看,呼呼噜噜吃了起来。 陆飖歌听说让他转转消食,她还真听话地从桌子中间里挤了出去,跑到祠堂门口,垫着脚尖往里望。 (本章完) 第149章:买山 等陆飖歌走了,陆全吃饭吃的是头也不抬,人家和他说话,也只是嗯嗯地应着,并不多言。 原本和陆全搭话的几人,见他一副憨厚老实像,纷纷失去了和他拉呱的兴趣,转而和身边的人聊了起来。 这样的人,想来是没有大出息,不结交也罢。 陆氏的祠堂是新建,自然要比从前的建的高大雄伟。 青砖乌瓦,朱红色的墙,巍峨的门楼看上去庄严肃穆。 祠堂的门很高大,门楣上面挂着一块长匾,金色大字写着“陆氏宗祠”。 陆飖歌站在祠堂门口,看着陆家高大的祠堂,眼前却晃过陆家庄的样子。 高墙耸立,院内是连廊花园,亭台水榭,可谓是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当正午的艳阳升起,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鲜艳夺目,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谁料到。转眼房倒屋塌,火光四起,陆宅的门匾跌落,马蹄踏破陆字……。 见有孩童在门口张望,立刻有陆氏的族人过来出声赶撵:“这是谁家的孩子啊,不要乱跑,一边玩去。” 陆飖歌看了一眼出声的人,又看了一眼坐在乌压压人群中吃饭的陆全,扭头往祠堂东边跑。 东边可以看见小云山,小云山往北是大云山。 两山相连,绵延十几里。 这山中,有仙人洞,有饮马泉,有飘儿井…… 各种的仙人传说,在村民中流传。 大云山山顶,除了仙人洞和饮马泉,还有两棵高大的白果树。 一公一母,树高入云,整个树身要三人环抱才能勉强圈住。 陆家的祖坟在小云山的山坡上,而陆飖歌知道,陆家还有一座需要烧纸的坟茔在大云山的山顶。 就在仙人洞和饮马泉的中间,正对着两棵白果树的地方。 “小四。” 就在陆飖歌的思绪还落在白果树到底是在饮马泉的前面还是后面,耳边响起了陆全的声音,“要不,爹带你去转转?” 这话,陆全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他领小四来,就是想让孩子亲自给爹娘烧些纸钱,告诉他们,孩子还活着,活得好好,让他们放心。 原本邱氏是不大愿意让小四跟来的,怕她触景生情,到时候孩子控制不住情绪,说错了话让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再说,小四一直在陆家庄长大,和族里的人都熟悉。要是那个眼尖的,认出小四来,也麻烦。 可小四说想来看看。 她这么一说,陆全和邱氏就都没话拦着。 孩子想回家看看有什么错,看看就看看。 家都被人占了建祠堂了,还不许孩子回来看看,给爹妈烧些纸钱,报声平安了? 看着这孩子自从来了陆家庄,整个人都不活泛了,陆全那心里就替孩子疼得慌。 父子俩,顺着小云山的山脚往前面走,大约走了一刻多钟的样子,前面就能看见大云山的山顶。 陆全找了块空地站定,扭头问身后的陆飖歌:“我们回去不?” 陆飖歌摇摇头,一步上前,和陆全并肩站在一起,她指着面前的大云山说道:“爹,我们把大云山买下来吧。” “什……什么?” 陆飖歌一开口,就吓得陆全一哆嗦:“买……买……买一……一个山头?” 买一整个山头? 陆全的被陆飖歌的话给惊着,不是说买一块地吗?怎么成了买一座山。 买块地的钱他还能勉强凑出,也无非就是一两亩,二三十两银子。 可小四要买的是一座山,那可是一座山。 那不得一两百两银子才行! 有那银子,谁买这荒山秃岭,买良田多好。 这山上真的很荒,既没有参天大树,也不能开成良田。 各种野生的杂树肆意生长,有的地方荒草已经没过人的头顶。 “爹,我们把大云山买了要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 陆全脑子里好似被塞了一把乱麻,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大概要一两百两吧。”陆全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要不爹去问问?” 他没买过山头,可他在南阳县给人家打工的时候见过富户家买的山头,那山比这大云山要高多了,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 据说,这样一座山头,买了三百两银子。 大云山和那山比可差远了,荒山秃岭,只有野草杂树,能卖多少钱。 最多一两百两。 “嗯,爹问问吧。”陆飖歌看着面前的荒山,眉梢微扬,“不要小云山,就要这个大云山,买了就圈起来,谁也不许上山。” “圈起来?圈起来做啥?” 陆全有些傻眼了,这么大的山头,圈得起来吗? 再说,这山上除了杂树野草,也没啥值钱东西,除了采药的,打柴的,几乎没人会上去。 “圈起来垒院子,建房子啊。以后等爹来东阳郡祭祖,就不用急着赶回去,就可以住在自己家的房子里。”说着,陆飖歌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到时,让娘和几个姐姐还有小五他们都来。” 陆全看着两眼放光的陆飖歌,心里又有些泛酸,这孩子多好,还想着她娘和她姐姐弟弟们。 这么好的孩子,老天爷怎么舍得让她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兄长和家园的? “我要在山顶,就是饮马池的后面建个大院子。我爹说那是块风水宝地,饮马池是活水,住在山上比住在山下好。” 陆全听着陆飖歌的话,心里隐约有些明白,这孩子之所以要买山头建房子,肯定是想她爹娘了。 这孩子可怜,要买山头就买吧,现在没钱,以后总会有的。 见陆全点头,陆飖歌又催促道:“爹,你只管去族里问问,这山头要卖多少银子。” 陆飖歌没和陆全细说,山还没买下来,说多了也就是磨嘴皮子。 她又提醒陆全:“当年,我爹买大小云山两座山的时候,一共花了四百两,爹到时候和族里还还价。两座山四百两,一座山总要便宜些。” 陆全频频点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兜里没银钱,只是空口说白话,族长就算说是一百两银子卖给他,他也得掏出这一百两才行。 如果族长开价高,他还不能还价,因为没银子,还了不卖,那不是戏耍族长吗? 说你把这山头留给我,等几年或者十几年我等凑够银钱再来买。 他估计要被族长给打出东阳郡陆家庄。 可这山,飖歌想买。陆全就算没银钱也要问问。 知道需要多少银钱,他才能有个目标,慢慢攒就是。 (本章完) 第150章:云山 大云山小云山当年都是陆远山名下的产业。 买小云山是因为他的宅子就在小云山的山脚下,买下来,也是为了自家进出方便,不让人在小云山的山头建房种地。 不然,随便什么上山站在小云山的山头,就能看见他家的院子,那可不行。 至于大云山,那是因为陆远山想买小云山,当地官吏为了多捞银子,特意搭在一起卖的。 原本买小云山一百两银子就够了,因为加了个大云山,就要了四百两。 足足多花了三百两。 不过,陆远山有钱,三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并不在乎。 买下大小云山后,他只圈了小云山,大云山因为离的远,从来没管过。 陆家庄被焚,陆远山死后,当地官府将大云山和小云山并山脚下那一小片田地都给了陆家族里,说是让他们做祭田。 山脚下的地,因为靠近山脚,几乎没有多少可以种稻子的良田。 好在田地多,绕着这两山的山脚,大大小小也有两三百亩的地,每年租种给族人还是有点出息的。、 而且祭田也不用交皇粮,收多少只需要交一部分粮给族里就行。 这两三百亩的地,还是能养活上百户陆氏族人的。 陆远山死,粮仓和田地几乎都被官府没收,族里在此次事件中不算没占到好处,只是占的好处不大。 现在,如果陆全要去买大云山,估计族里不会不答应。 山脚下的地可以做祭田,这荒山秃岭可没办法有出息,能出银子。 开荒也不适合,到处都是山石,有哪力气,在哪开荒都比在山上开荒强些。 有人买,还是陆氏族人,换一笔银钱在手当然最好。 而且陆全还是陆氏族人,这山卖给陆全还是在族里都是陆氏的,没有什么区别,还能平白多得些银子。陆家的祖坟还在这山上,族里到时候有点事情,说要在这山上做些什么,陆全也不能拦着不让族里动。 父子俩在山边转了一圈,就开始往回走。 虽说已经进了冬,枯黄的野草和荆棘裹挟在一起,想进山还是很难的。 “等会爹去找族长,你跟着爹一起,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就给爹提个醒。”陆全不是那种一言堂的家长,在家里,别说邱氏,就是几个闺女说的在理,他也会听上一听。 这买小山包的事情,到底是上百两银子的交易,陆全也不敢信口开河。这买山不像买地,买地陆全多少心中还是有些底气,是良田还是贫地,一亩地总是有大致的价格。 可这山,绵绵延延就是十几里地,既不能种粮,也伐不到良木,买来就是最多就是家里烧火草和树枝取用方便些。 谁家头脑壳坏了,买个小山就为了砍柴烧锅? “爹,您自己和族长谈,孩儿去怕是不大妥当。” 陆飖歌从兜里掏出她的钱袋递给陆全,“这里面有五两银票,爹拿去,哪怕全花了,也要将这山买下。我告诉爹这两座山当初一共花了四百两银子,也是让爹心里有个数,并没有要求爹一定要低于四百买下。” “五……五百两?” 陆全今日被陆飖歌吓得,已经汗湿了两次后背,风一吹,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没敢接陆飖歌递过来的钱袋,良久才疑惑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的银钱。” 家里的银钱都买了地,陆全还给小四在镇上买了铺子。 小四手里最多有百十两,这五百两是哪里来的? 陆飖歌将钱袋塞进陆全的手里:“是李掌柜给我的,李掌柜听了我的话,收了三船生丝,赚了大约有五六千两的银子,走的时候分了我五百。孩儿就揣在钱袋里,一直没动。” 陆全拿着这钱袋觉得烫手,也觉得陆飖歌胆大。李掌柜可是入了八月就走的,现在已经进了冬,这两个多月,这孩子竟然敢将五百两银票揣在身上,也不怕丢了! 要是家里其他几个孩子敢干这事,陆全就是脾气再好,也要拿柳条抽一顿。 可这是小四,是陆全认为做什么都没错的小四,他忽然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就五百两嘛。 是小四挣的,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这里面还有李掌柜的帮忙。 拿着儿子给的钱袋,陆全匆匆去找族长,有这五百两的银票,他的底气足了许多。 就算族长狮子大开口,他总不能一座破山头就要了他五百两。 陆飖歌看着陆全去了祠堂,慢悠悠地走到祠堂东的墙边蹲下,看几个孩子在那边玩耍。 她告诉陆全的是,这五百两银票虽然是李掌柜给她的,可中间她还拿这五百两银票买下了南阳县的五间大铺子。只是,也不知道宋云飞怎么想的,非要将这银票送来给她存着。 说他手脚大,花钱如流水,怕存不住钱。让陆飖歌给他收着,等他需要的时候再来拿。 宋云飞这么说,陆飖歌就勉强收下。 南阳县的铺子,她本来就占了大便宜,五百两是占,一千两也是占,那索性就把这人情欠的大些,占个一千两的便宜,以后好加倍还他。 陆全十几年前,还没有和邱氏成亲的时候,跟着祖父是来过东阳郡陆家族里的。 那时候陆氏家族的族长还是陆飖歌的爷爷,陆远山的亲爹。 陆家几辈乐善好施,每隔五年必定要修葺一次祠堂,还要在祠堂前开流水席三日,只要是陆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可入席。 哪里像现在,建个祠堂坐席,还要一人交一百文的位置钱。 陆全的祖父原本手里也有二三十亩良田,日子过的尚可,族里修剪宗祠,他祖父特意带着他爹,还有他这个长孙来族里祭奠祖先。 在这里,陆全见过陆远山,也见过现在的陆家族长陆远平。 陆氏的族长陆远平是陆远山的堂兄,两人同一个太太爷爷,陆远平的太爷爷是庶子,陆远山的太爷爷是嫡子。当年分家,陆远平爷爷就分了两百多亩地,并一套宅子。 陆远山这一支一直几代单传,也就他太太爷爷生了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嫡支依然是几代单传,分出去的庶支反而是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嫡支因为子孙不旺,对庶支一直照顾有加,读书入学,娶亲生子,都会给些银钱。 等到陆远山成了陆家族长,陆远平就是陆远山身边最得力的帮手。 谁也没料到,陆远山惨死,嫡支尽灭,陆远平当了族长。 (本章完) 第151章:族长 陆全出来的时候,脊背后的里衣又一次被汗水打湿。 他这一辈子活了三十多年,最大的劫难是遇了洪水,全家只剩下他和老婆孩子。 然后就是今年,他捡了陆飖歌回来。 这大半年的跌宕起伏,他想,他大概是到死也不会忘记。 他是料到他要是买大云山,族里是不会拒绝的,不过是一座破山头,产不了粮也开不了矿, 可他没想到,事情顺利的出乎他意料。 陆全找到陆远平,先提起想搬到东阳郡陆家庄来买地建宅子,果然,陆远平不愿意。 陆家庄紧靠东阳郡,族里子孙兴旺,田地就少,宅基地那是更少。 如果陆全一个下河西的一个旁支,都能到陆家庄随随便便买块地建房,那族里那些缺地建房的人家还不都得找他这个族长闹腾死。 族里最大的庄子就是紧靠陆家庄园的陆家庄。 不过当年,人们提起陆家庄都指陆家庄园,反而忽略了在陆家庄园后面的村子真正的陆家庄。 陆家庄百十户人家,只有十几户人家不姓陆。 这个陆家庄,陆全要想进,是难上加难。 不过,陆远平看在陆全是陆氏族人的份上,给他一个建议。 离陆家庄四五里地,靠近大云山山脚下还有个庄子,叫吉庄,吉庄只有十几户人家,陆家占了五户,如果陆全要是去吉庄买地建房,陆远平说,这事大概能成。 陆全摇头,他不去吉庄。 虽然说吉庄也有陆家人,可陆全也知道,那几乎不能算是真正的陆家族人,而是当初的流民到了东阳郡,其中有户人家姓陆,到了这里受了陆远山祖父的恩惠,索性认了东阳郡陆家为宗。 陆远山的祖父就将这户人家安排在离陆家庄不远的一处地方建了个房子,和他们一并留下的还有几户与这陆家同村的旁姓人家。这户人家在这里子生孙,孙生子,慢慢的就形成了个小庄子,也就是现在的吉庄。 陆全虽然是陆氏旁支,和这半道认宗的还是不同,让他和这半道认宗的人住在一起,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陆远平问道:“那你想如何,陆家庄确实是没办法在分地给你建房安家了。” 陆全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吱吱呜呜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远平哥,您看这大云山能不能卖给我,到时候我就在这山上找人看处地方给我那两个儿子建栋房子,这样也算离陆家庄不远不是?” 今日族里事务繁忙,陆全找到陆远平的时候,陆远平是有些不耐的。 好在他为人一贯仁义,这也是他能当族长的原因之一。陆全又是下河西的族人,他要是慢待了,面子上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这时间,陆远平还是能抽得出来的。 陆远平却没有想到,就这几句话,却让他整个都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买山头? 买大云山? 只为了搬到东阳郡,能让自己的儿子以后可以进陆家族学,可以和族里的孩童一起长大? 陆远平觉得,这个陆全不是钱多烧的就是脑子不好。 有钱,你在哪买房买铺子都能做大爷,何必要搬到族里受人管束。 如今陆氏,可不是当年的陆氏。 当年的陆氏,嫡支几代积累,手中有钱有地有粮,投奔来的族人就算不能受族里庇佑升官发财,起码也能保全家不被饿死。 他现在做了族长,日子越发过的艰难。没有嫡支的庇佑,族里的很多事物都很难做到让人满意。陆远山死后,族里也不过就是多了两三百亩的祭田,还是旱地居多,能种稻麦的良田不足百十亩。 他陆远平身为陆氏家族的族长,又没有金山银山可在随时贴补族人,自然没有陆远山来的有威信。 这次族里在陆远山家的园子重新建祠堂,他带头捐了二十两的银子,竟然有族人说他这个族长没有陆远山爱护族人,重建祠堂竟然只捐了二十两银子,换了陆远山,根本不用族人出钱,最多出出力气。 拿他和陆远山比,这是陆远平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他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注定了他再厉害也永远比不过陆远山,他有什么办法? 二十两他拿的都心疼,还说陆远山根本不用族人出钱,他拿什么和陆远山比,就是他全家割肉卖血敲骨髓也筹不到这么多银子。 好在大部分族人还是讲道理的,也知道他陆远平没钱,只有太祖父留下的地,现在分到他的手里,也就二三十亩。 他能拿出二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可没料到,现在,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穿着粗布麻衣的下河西的族人,竟然敢在他面前说要买山头。 “你确定说的是要买山头?” 见陆全点头,陆远平恨不得摊手摸一摸这位叫陆全的族人是不是烧糊涂了,“你买山头做什么?那山上连树都长得稀松,满山都是石头,更别说种地” 陆全憨厚地笑了笑:“哪能连地都种不了呢,有石头的地方就算了,那没石头的地方不是也能开荒种花生种苞米。” 陆远平更觉得头疼,傻子才会拿上百两的银子去买个山头种花生种苞米。 不对,就是傻子也不会这么干。 努力平缓了自己的情绪,陆远平哑声问道:“你准备了多少银子?” 原本老实巴交的陆全立刻捂紧了自己的钱袋:“没……没准备多少。” 看他这一副防备的样子,陆远平连牙齿都隐隐作痛。 陆远平深呼了一口气:“这大云山和小云山两座山头据说是陆远山当初花了四百两银子买下的,这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也没几年,只要打听,族人都知道。其实,要我看来,这两座山头加一起一百两银子也不值。” 他是真的这么想,所以才这么说的。 花了几百两,就是留在这里长荒草,也就陆远山那个钱多没处花的人才能干得出来这件事。 陆全拼命点头:“一百两银子,都能买七八亩好地了。” 陆远平快要被陆全气乐了,心里想,原来你知道啊,你也不傻啊。 陆远平语重心长道:“你要是真有银子,就去找些好地买了,总好过买这荒山长草强。” 闻言,陆全立刻摇头:“不,我就要买山头,给我家大小子建大院子。” 这可是他答应小四,一定要替他办到。 (本章完) 第152章:灵牌 陆全这个人,你要说他老实,他是真的憨厚又老实。 可你要说他聪明,精明起来也知道算计。 先试探着在陆家庄买宅基地,见地买不成,开口就说买山头。 这在陆远平这个族长眼里,陆全就是一个老实的族人,因为想亲近族里,才因为买不到宅基地转而去买山头的。 想到陆全对族里这么忠心耿耿,陆远平就算今日再忙,也要帮他把这事办了。 要是大云山能卖了,族里少说也得多出一两百两的收入。 建祠堂花出去的钱,多少也能收回些。 陆远平出去找几个族老做主,陆全在祠堂的最深的一进子里等着。 他等陆远平出去,散身进了旁边放牌位的屋子。 阴暗的屋子,几百个牌位由低及高,错落有致地排开。 陆全弯着腰,凑近牌位,找到了远字辈。 领头的就是陆远山,旁边是他的妻子沈氏,夫妻俩的下面一排,是他们儿女的牌位,陆鸿南、陆鹤北、陆飖歌。 看到陆飖歌的牌位,陆全一愣。 陆家就算出事,飖歌也只是陆家的女娃子,牌位怎么能入得这祠堂? 可陆氏族人不但让她入了祠堂,还将她的牌位摆在了这里。 这就有些让人想不通。 陆全也不敢多想,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他拿起陆远山的牌位,用袖子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迹。 轻声和陆远山低语:“飖歌在我家,孩子很好,你放心,我会把飖歌当着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待。” 有很多话,陆全都想和陆远山说。 比如,他想告诉陆远山,飖歌来他家的时候是受过伤的,胸口有个圆溜溜的小洞。 伤口不深,不过孩子还是昏迷了两三日才醒。 后来伤养好了,只是阴天下雨的时候,这孩子常常会用手捂住胸口,一坐就是半天。 他和邱氏问,飖歌也不说,他估摸着这孩子是伤了心肺,这阴天下雨应该是不舒服了。 他也找谢大夫问过,当初飖歌来家里的时候,就是谢大夫看的伤。 谢大夫说这是箭伤,射中胸口的时候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才没伤及肺腑。不过,就算当时有东西挡着,可箭刃射出来的力道大,小四又年幼身子骨弱,总归五脏六腑受了震荡,天气不好有了影响也是常事。 这事他一直有些发愁,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能好全。他还想去京城找大夫给孩子看看,可现在朝廷动荡,他想去也不敢去。 只能等等再说。 他还想和陆远山说,飖歌很聪明,等过了年,如果世道能太平,他就把飖歌送私塾去。 到时候他每天接送,保证不让孩子受罪受欺负。 还有飖歌原本是女孩,为什么当作男孩子养。那是因为飖歌来他家,他找了谢大夫来看伤,谢大夫看见飖歌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你家小四吧? 当时就把他和邱氏说懵住看,还是邱氏机灵,连连点头,说是的。 谢大夫当时就问,是不是孩子舅舅送孩子来的时候路过清风寨了?他听说有家商队,路过清风寨恰好遇见清风寨和官府火拼,好几个镖师都死了。看孩子胸口这伤,应该是箭伤,这箭伤别处可不会遇见。 陆全和邱氏又惊又怕,点头应了,只是求了谢大夫不要出去说,怕官府找上门,到时候孩子受到牵连。他们求了谢大夫,谢大夫说,他是大夫,只管看病救人,其它的一律不知。 谢家药铺在蒋家坝几代悬壶济世,都是仁义善心之人。 谢大夫的口也紧,说不知,后来真的再没提起,就连野码头的另外六家都被瞒了过去。 这些事情,陆全都想和陆远山说说。 他有太多的话想和陆远山说,可胸口一哽,涌到喉头的话,他竟然一句也说不出。 只能抹着泪,一遍一遍用袖子擦拭着陆远山的牌位,希望他能懂得他的心思,能知道他想说的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全的耳边听见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往这边的厅堂走来。 他忙抹了泪,放好陆远山的牌位,又鬼使神差地将陆飖歌的牌位拿起来,顺手揣进了怀里。 好在冬日的袄子宽大,牌位揣进怀里也看不出异样。 等陆全慌慌张张进了厅屋,恰好族长陆远平带着几位族老进门。 陆远平见陆全神情有些不对,不由问道:“全兄弟,你这是?” 陆全也不掩饰,抬起另一只袖子抹了一把泪,低声道:“刚才看了一眼祖宗牌位,想起我爹娘兄弟还有祖父他们……他们连尸骨都没有……” 后面的话,陆全没有说出已经是哽咽出声。 提起当年的那场大水,陆氏族人没有不知道的,陆远平无奈地拍了拍陆全的肩头,心里越发能理解他想在族地附近安家的心情。 大概是陆全这人,没有爹娘兄弟的帮衬,也没有族人庇佑,在蒋家坝肯定是受了不少气。 现在手里头好歹有些银子,就想着落叶归根。 人,归根结底还是要靠族里,不然受人欺凌都没人帮衬啊! 有了这些想法,不管是陆远平还是族老,对陆全多多少少都有些同情。 人一旦有了同情,难免就有些救世主的态度,说话的时候也相对没那么难沟通。 最后,陆氏族里将大云山以两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陆全。 不过,陆全也答应,除了他家圈定准备垒院子的地方,其余地方可容许族人上山放牛,挖草药野菜或者割些野草回来烧锅。 这些,陆全当然没有意见,他话说的也响亮,都是族人,他买的山头只要族人不去开荒种地,找些草药野菜,割些野草还是成的。 因为买山地设计到山契,这一晚,陆全父子就没有及时归家,而是在祠堂边的小屋子住了一宿。 陆远平原本是想让父子俩在他家留宿的,可是这次下河西来了不少族人,当晚都没赶回去,村里有空屋的人家几乎都塞满。 祠堂边的小屋虽然小些,平日里是堆放杂物所用,可到底是青砖乌瓦的新房,又有陆远平给父子俩送来的床棉被,父子俩裹着,也勉强渡过了在陆家庄的一晚。 (本章完) 第153章:归家 这一晚,陆氏祠堂的灯火不灭。 念经的和尚道士各占一边,闹到大半夜才算消停。 陆飖歌人小心大,倒在厚厚的稻草堆上,裹着棉被睡得香甜。 只有陆全,摸着怀里的牌位,抱膝坐在一角。 陆全很像将怀里的牌位砸了,飖歌还活着,这牌位就不能放在祠堂受供奉。 可他也知道,在这里,多少有些不便,要是被人看见,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带累小四。 还是忍忍,等回去再说。 虽然棉被都给了小四裹着,陆全身上穿的是邱氏做的新棉衣,又加上能和他陆远山兄弟离的这么近,就觉得心里火一般的热,也不觉得冷。 他就这么坐在陆氏祠堂的小屋里,守着小四,在心里和他陆远山兄弟絮叨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陆全领着小四,跟着陆远平去了东阳郡。 花了二两银子,很快就换到了大云山的地契,不顾陆远平的挽留,父子俩又急匆匆地往回赶。 一夜未归,也不知道邱氏得急成啥样。 好在他们父子走之前叮嘱过邱氏,去东阳郡来回有些路程,要是耽搁了晚上就不回来,一早必定赶回去。 因是提前叮嘱过,就算是邱氏心急,想来一早上赶回去,也不会让她太担心的。 父子俩穿过一片荒野,陆家的小船孤零零地系在河边。 陆全等陆飖歌跳上船,他解了绳索上船,竹竿一点船离了岸。 “这是剩下的两百五十两银子。” 陆全将剩下的两百五十两用钱袋装着递给了陆飖歌:“买山头花了两百两,我又给了你远平伯五十两,让他把山头饮马池那一块圈起来建个大院子。反正山上多的是石头,到时候就用石头垒院子就行。” 只是垒个院子,不建房不造屋,不用抛土坯,不用买乌砖,只用山上大大小小的石块,十两足够。 陆全给出五十两就没打算收回来,族长找人给你做事,不能让人家白忙活吧。还有哪些族老,是族长压着他们同意以两百两把大云山卖给他的,回头族长还得给这些族老打点买些点心烟叶啥的,这也要花银子。 当时陆全说要买山头,有个族老张口就要五百两,虽然是狮子大开口,可其他族老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吭声。又便宜占的时候,谁又能嫌弃银子少,当然是多多益善。 如果没有陆远平,这山头,两百两肯定是买不来的。 还有两个族老,见陆全只出了两百两,就说要把小云山卖给陆全。 小云山和大云山比,那得小了一多半出去。 同样花钱,谁都知道挑个大的。哪怕是个荒山秃岭,买大也比买小划算。 陆全猜测过小四不想买小云山的原因,大概这孩子嫌弃小云山离陆氏祠堂太近。 祠堂的位置,就是当年陆家的庄园。 以后真要在这山上建房,让孩子日日看见自己家原本的庄园成了祠堂,心里多少有些发堵。 还不如稍微离远些,大云山上更好,即离陆氏祠堂不远,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族老的提议,陆全还没有反驳,还是陆远平第一个拒绝。 理由和当初陆远山买小云山的理由也差不多,陆氏祠堂可就在小云山山脚下。陆全以后可是要在山上建宅子的,总不能让陆全一家以后生活在陆氏祠堂的头顶上吧。 陆远平这话一说,几个族老立刻不吭声了。 这人情,陆全要担着,既然要陆远平帮着砌院子,那索性就将银两给他办,剩下的自然就算酬谢。 陆飖歌接过钱袋问道:“爹,五十两够垒院子吗?” “够,怎么不够?你张三伯他们建了十几间屋,也没花到二十两银子。” 土坯和劳力都是自己的,不能算钱。花钱最多的就是买房梁,他们那片荒地都是杂树,没有个周正的树,不能做屋梁。 快活岭的防风林倒是都是粗壮的水杉树,可那是官府管着的,他们也不敢去砍一棵树回来。 陆全一边摇船,一边和陆飖歌算账,“石头山上就有,费的不过是些力气。现在已经入冬,天冷,外面也找不到活计,一个人一日三十文就能雇个很好的壮劳力,还不带管饭。采石、搬运、砌墙,这些活计都简单,大家伙都会。我算过,要不是你要的院子有些大,五两就够人工,现在院子大,撑死了也就七八两。你都没见当时我说拿二十两出来砌个石头院子,暂时不建房,那些族老看我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在乡下,二十两只要不是砌青砖乌瓦的大屋,泥坯房得建好几间。 他陆全可不是个傻子嘛,二百两买个荒芜的山头,二十两砌个石头院子。 “这次买山头,你远平伯还是帮了大忙的。我当时估摸着,起码得花三百两,没想到两百两就拿下。” 因为这一次买山头,陆全和陆远平的关系反而亲近了许多,和陆飖歌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你远平伯。 “反正这五十两给了你远平伯,他只需要拿出二十两给我砌个院子,多出来的再分些给那些族老堵住他们的嘴。至于剩下的三十两,那是给你远平伯的谢礼。他是族长,以后我们真要搬来东阳郡,总要和他交好。我们就算不搬来,这山头在这里,院子在这里,他是不是时不时得给我们看顾着。你别看着院子砌好,真要没人来住,迟早这院墙就被人扒了,石头给搬回家去。” “再说这银钱给他砌院子,他总要给我们的院子给砌好,不能糊弄不是?这方方面面啊,爹都考虑进去了。咱们本来就和族里的人不熟悉,这冒不登的来这边安家,就算是族人多少也会有些排外……” “爹。”陆飖歌打断了陆全的唠叨,“我们不来东阳郡安家。” “我也不是舍不得这五十两,就是……什么……”陆全一愣,半天才回味过来,“你说什么?不来安家?” 不来安家你买山头建院子干哈? 钱多烧的慌? (本章完) 第154章:红鲤 天阴沉的厉害,这一刻好似湖面上的风都有些大了起来。 陆全看着裹着袄,小小一团坐在船舱口的小四,脑子里嗡嗡的。 这孩子,怎么那么多主意呢! 陆飖歌将手往袖笼里钻了钻:“嗯,我们不来安家,我觉得蒋家坝挺好的。” “那……那买这山头干啥?”陆全有些不明白小四的意思了! 这是为啥呢? 陆飖歌的目光在湖面掠过,阳光映照进她的眼眸中,仿佛有火光在跳跃:“有用,等以后爹就知道了。” 她现在不能告诉他,陆全一辈子老实,能让他买下大云山山头,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决策。 要是他知道她买下大云山是为了什么,怕这憨厚的汉子自此后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以后啊! 陆全心里就像滚烫的热碳被浇了一盆凉水,刺刺拉拉地冒烟,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嗓子眼往外冒。 逼得他不得不狠命咳嗽了两声,才将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人家孩子不就花钱买个山头嘛,这也不算啥,这银钱还是小四自己挣的。 她不过是个孩子,想家想亲爹妈,想靠着他们近些也正常。 自己不明白那就不问,也不能为个这事,让孩子心里不得劲。 买都买了,那不是还有个山头在,也没亏不是。 陆全怕自己说错了话让小四难受,忙说道,“不来住也没事,以后这山头我们找人清理清理,种上树。就由着它长,好歹长个十年二十年的也能换些银钱。就算不能种树,总之这山头是我们家的,它又跑不掉。” 等小四出嫁的时候,这山头,就放在小四陪嫁里。 有铺子有良田还有山头,小四找婆家都能往高里找。 就是可惜了他多花出去的三十两银子,早知道不来安家,他给族长三十两足够。 十两建院子,十两打发那些族老,剩下十两算他陆全给族长的谢礼。 想想多花出去的银子,还是他亲手给族长的,陆全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自己怎么当时就没问问小四,多问一句也不至于多花出二十两银子。 山头买了就买了,可这建院子原本能少花钱的,就因为自己自作主张让孩子多花了二十两银子,这可是他陆全不对。 陆全不是大方,相反,家里有了银子买地买房后,他穿的还是粗布麻衣,吃用都不讲究。 他是穷惯了的,经历过饿的差点全家都一起死去的感觉,让他对粮食和银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小四要来东阳郡买房,不管他们全家来不来这边建房安家,以后这山头是肯定要给小四的。小四出嫁,回来祭祖总要和族长族老们打交道。 所以,他才愿意多花些银子,以后小四回来,就不会受刁难。 他没想到这孩子要买山头,却不肯来住。 算了,不能想,想了心还是有些疼的。 陆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索性在一片水深处停船拿出拖网来在湖心开始下网。 顺便下两网,说不定能捕到大鱼,到时候路过蒋家坝顺便卖了,多少能换些铜钱。 他多做些,这花出去的银子不就慢慢攒出来了嘛。 陆全安心下网,陆飖歌盘腿坐在船舱门口没动。 手里是陆全刚刚给她的钱袋,里面有二百五十两的银票。 这是她的银子,又不是她的银子。 买了大云山,她陆飖歌现在已经是个负债二百五十两银子的负债主了! 不过,想想二百五十两买了个大山头,她心里又隐隐有些激动。 现在,她是有地有房有铺子有山头的人啦! 最要紧的是,大云山被她买了下来。等以后院子建好,她再花点钱再山上把房子建了,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陆全在路上下了两次,也不知道是运道好还是换了地方。 竟然下到了两条红色的鲤鱼,一条得有四斤多重。 马上就要入冬,婚丧嫁娶,孩子满月,老人做寿,这红鲤鱼可是好东西。 因为鱼身是红色非常吉利,样子好看,也极少能捕到,价格卖得很高。 一条品相好的红鲤鱼,在蒋家坝最少也要卖到五十个铜钱一条。 而不管谁家有事,买鲤鱼都是成双成对的买。 两条,就是一百个铜钱。 如果不是耽搁的有些久,陆全恨不得在这片湖心住下,好多捕几条红鲤鱼才好。 到了蒋家坝,因为两条红鲤鱼,父子俩又耽搁了一会。 等船驶进平日里进出的水道,已经过了午时。 船还没靠近他们的田地,就看见陆小鲤的身影闪过,随即是她清脆的喊叫声:“大姐,我看见爹和小四啦,你快去告诉娘,爹和小四回来啦。” 陆全和小四昨晚没回来,邱氏担心的一晚上没睡好。 一早上,就命小青姐妹三个出去等。 陆小青和陆小鱼去了靠近洪湖的临时码头等候,小鲤就在农田这边的河道等候。 邱氏抱着小五,也没心思做活。就这么来来去去地两边奔波。 到了午时,还是小青回去做了饭,邱氏连午食也没吃,一心在洪湖那边的码头等着。 这不,小鲤看见爹和小四回来,欢喜的就往回跑,赶紧去告诉她娘去。 一家人在门口相遇,邱氏又担心又高兴地狠狠在陆全的手臂上捶了两下:“你这心可真大,昨个没回来,今个怎么也到现在?” 陆全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由着邱氏埋怨,一家人进了门。 听说陆全从东阳郡回来,没等他们一家进门坐下,张三就先急急忙忙跑来。 陆全捧着个碗,蹲在院子里,边吃边说。 陆氏的祠堂,路上的红鲤鱼,陆全不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提起陆氏祠堂,他只是三言两语带过。 大家对陆氏祠堂其实没多大兴趣,让他们感到吃惊的是,吃个席一个人花一百文,这就有些过分。 等到陆全说起他在某处捕到两条红鲤鱼,大家的兴趣立刻提了起来。 这可是难得的红鲤鱼,还一捕两条。 想到这鱼难得,大家伙恨不得陆全现在就放下饭碗,带着他们去那一片水域下网才是。 不管能不能捕到红鲤鱼,试试总是要的。 假如捕到呢,一条鱼五十文钱,这价可不便宜。 (本章完) 第155章:抓鱼 “真的是四斤多的红鱼?” 李四喜忍不住咂舌,一般的红鲤鱼也就一两斤重,这四斤多的红鲤鱼可不便宜。 “嗯。”陆全呼呼啦啦将碗里的二米饭刨干净,“一条四斤六两多,一条四斤二两,我估摸着应该是一公一母。 “乖乖,陆全兄弟你这运气也太好了。这不得卖五十文一条?”马老二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差不多吧。”陆全将口里的饭菜咽下,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打算说实话。 他捕的两条红鲤鱼价钱卖的可不低,整整卖了一两银子。 陆全是和小四在码头上遇见丁武的,丁武听说他捕了两条红鲤鱼,就说给他介绍蒋家坝镇上的李家的新姑爷。 李家是蒋家坝的大户,李家的新姑爷是南阳县杂货铺子的少东家。后个是李老太爷做六十大寿,李老太爷的孙女婿就想买两条红鲤鱼讨老太爷的欢心,等下个月他娶新媳妇的时候,说不定李家能多陪送点嫁妆。 李家新姑爷寻摸了红鲤鱼得有七八天,南阳和蒋家坝都跑了也没买到红鲤鱼。干脆在蒋家坝发言,谁要是给他捕到红鲤鱼,就一百文一条收。 丁武听说陆全抓了两条四斤多的红鲤鱼,眼睛都笑眯了,直喊我陆叔这运气好,咋就这么巧呢! 和丁武去卖红鲤鱼的是陆飖歌,小哥俩也不知道怎么忽悠的,回来的时候,陆全怀里就多了一两银子。 大家伙听说红鲤鱼真的能卖到五十文一条,恨不得现在就走。 张三更是迫不及待:“陆全兄弟,你要是累,就让我家大小子给你架船行不。咱们现在就走,天黑前还能赶回来。” “对对对……我们去三条船就行,也不用船都去,到时候轮着划船,陆大哥就歇着。” “那现在就走吧,说不定我们大家伙运气好,到那里一人就能捕两条红鲤鱼呢。到时候,我非送到南阳县去卖不可,说不定还能多卖十几二十个铜钱。” 见大家兴致勃勃,陆全也不好说不去。 只能叮嘱大家先回去拿网,准备东西,他还有些事情,交代好了就过去。 他还有很多话没和邱氏说,怀里揣着的那块陆飖歌的灵牌,也让他寝食难安。 等大家伙纷纷出了陆家的院子,陆全才拉着邱氏进了房里,他先掏出了陆飖歌的那块灵牌:“小青她娘,你看看这东西咋弄?” 黑色的灵牌,上面刻着金色的大字。 邱氏看的一时没明白过来,直接愣住了。 她不识字,可陆飖歌这段时间没事就和小青几个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说是教她们识字,邱氏在旁边瞅了几回,别的没学会了,把陆字是看会了。 陆字她是认识的,飖歌两个字她可不认识。 “这是谁的灵牌?”邱氏瞅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问道,“是小四亲爹的?” 能让陆全揣怀里带回来的灵牌,邱氏能想到的人只有陆远山。 “不是,是小四的。” “什么?” 看着上面的名字,邱氏一时竟然失声。 可能想到什么忌讳,邱氏毫不犹豫地抬手打掉灵牌,厉声问道:“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陆全的脸也阴沉的厉害:“是在陆氏祠堂,就放在远山兄弟的牌位下,和她两个哥哥放一起。” 他没想到的是,族里为了讨好陈家,竟然连飖歌这个还没成人的女娃娃也刻了灵牌。 要知道在哪个家族,也没有给女娃娃刻灵牌的道理,更不要说飖歌还是个孩子呢。 “这……这东西不能留。”邱氏慌得拾起灵牌往陆全的怀里塞,“快,快去烧了,哎呀……你怎么给带回来了呀?” 后面的声音已经有些尖锐,语气中不免带了埋怨。 陆全抱着灵牌,有些无措,连声音都低了许多:“这东西我本来是想劈了烧了,可路上我又琢磨着,是不是要找个道士送送,或者找个庙给念念?” 陆全这么一说,邱氏也茫然了。 她也不懂啊,就觉得人还没死,灵牌就做出来了,是多不吉利的一件事。 小四还那么小,这要是碍了孩子的寿数可怎么办呢? “这事可不能让小四知道,这孩子聪明着呢,要是看见这东西还不知道她咋想呢。回头我去找街上的李半仙问问,咱们也不懂,可不能瞎弄,别到时候碍着孩子了可不好。” “都听你的。” 陆全自然是邱氏说什么,他做什么。 两口子商议好,也不好一直关着门在屋里说话。 孩子大了不说,院子里可还住着两家人,撞见了总归有些不妥。 他们刚打开门,张三的家的大小子张富贵就推门跑进来:“陆叔,大家伙都到了,我爹他们都在船上等着呢?” 陆全慌得将怀里的灵牌塞给了邱氏,扬声冲院子里应了一句:“哎,就来。” 他也不用收拾,他家的船刚回来,网啊桶啊都船上放着,还没拿回来。 等陆全一走,邱氏忙找了块红布,将怀里的灵牌裹着,在屋子里团团转,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床上肯定不行,桌子上更不想,箱子里? 邱氏走到箱子旁边,又停下了脚步,箱子里也不能放,小鲤最近在跟着她大姐学女红,常到她箱子里翻碎布,要是被小鲤看见了,那就谁都不会瞒着。 转了半天,总觉得哪里都不好,邱氏又抱着灵牌往灶房跑。 灶房有灶王爷,将这灵牌放在灶房,有灶王爷压着,估计暂时就没事。 小青见她娘进了灶房,忍不住扬声问道:“娘,咋啦,要烧水吗?我爹不是出去了吗?” “我找点东西,你别管。” 邱氏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将怀里红布裹着的灵牌塞进了灶房碎草屑下面。 她怕被小青她们烧火翻出来,特意往角落塞了塞,又抱了一捆柴火,两抱引火草压在上面才算放心。 “娘,你作啥呢?” 陆小鲤莽里莽撞地跑进来,“富贵大哥说爹叫你一起去镇上,说让你去买啥东西好像。” “知道啦。” 邱氏估摸着陆全是让她去找李半仙问问,她慌忙将身上的罩褂脱下掸了掸灰,又顺手抿了抿头发,才揣了钱袋跟着张富贵就往码头走。 根本没注意,陆小鲤在她走后,垫着脚,鬼鬼祟祟进了灶房翻找起来。 (本章完) 第156章:偷看 “小鱼,你二姐在翻什么?” 陆小青放下手中的鞋帮,探头往灶房看了一眼,满脸的不解,“是不是没吃饱?” 陆小鱼蹲坐井旁,忙着收拾今日陆全带回来的杂鱼:“饿什么呀,二姐中午吃了满满一碗二米饭呢。” 自从小四回来后,陆小鱼几乎已经忘记饿肚子的感觉了。 “那她翻什么?” 陆小青屁股一抬,准备起身去看看,肩膀被陆飖歌按住:“大姐你坐着,我去看看。” 说着,陆飖歌起身几步走进灶房。 灶房里,陆小鲤正将最上面的一捆干柴搬开,就听见陆飖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二姐,你找什么?” “我看见娘收东西了。” 陆小鲤忙得头也不抬,顺手又扯了一把引火草:“我看见爹走后,娘怀里揣了个什么东西来灶房藏起来了。” 陆飖歌凑过去帮着翻,嘴上却说道:“娘藏起来就是不想让我们看见,你翻什么?小心回来挨揍。” 陆小鲤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凑到陆飖歌耳边低声道:“你不懂,最近好几家想给大姐说亲。我怀疑娘是把大姐的生辰八字给藏起来了。” 闻言,陆飖歌收了手:“你是不是傻,谁把生辰八字藏烧火草里面,也不怕被烧了?” “反正娘藏东西了。” 邱氏抱的两抱引火草已经被她们俩扯开,陆小鲤正往碎草堆里刨。 她也并不是对陆小青的生辰八字感兴趣,而是,看她娘慌里慌张的样子,陆小鲤直觉娘藏东西了,而且还不想让她们知道。 小青老实,小鱼听话,只有陆小鲤比男孩子还男孩子,对家里的事情都想掌握,总觉得娘瞒着她的事情肯定不是好事。 “找到啦。” 随着陆小鲤一声低呼,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东西被陆小鲤翻了出来。许是邱氏包裹的不甚严实,隐约可见一角露出黑色的木头来。 “这是什么呀?” 陆小鲤有些好奇,随手拍了拍上面的草屑灰尘,就准备把红布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陆飖歌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她猛地一把按住陆小鲤的手,哑声道:“二姐。” “怎么啦?” 陆小鲤还没有知觉地,手一抖,红布散开,露出里面“陆飖歌”三个金色的大字。 “这……这是什么?” 陆小鲤吓得手一抖,任由红布和灵牌一起跌落在地。 “二姐。” 陆飖歌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扶住灶台,良久才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灵牌,用红布包好。 “娘既然藏起来,那肯定有她的用意。”说着,陆飖歌将红布裹的灵牌又塞进了碎草堆里,“你也别和娘说,省得回头娘不高兴揍你。” 见小四将碎草堆堆好,又将刚刚被她们扯乱的引火草压在上面,陆小鲤哆哆嗦嗦地指着一旁的柴火:“这,这捆柴火……” “嗯,没事,别怕,不过是个木牌牌。”陆飖歌顺手又将柴火给压在上面,“走吧,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陆飖歌说了没什么好怕的,可陆小鲤还是被刚才看见的三个字给惊着了。 那东西,不是人死后的灵牌吗? 她家当年没房没屋,她爹还是用木头刻了三个灵牌,有祖父祖母的,有二叔的。 因为没地方放,一直是用一个小箱子装着,等到每年过节烧纸钱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陆小鲤倒退了两步,站在陆飖歌的身后,探头问道:“小四,那……那是……那是灵牌吧?” “什么灵牌,就是个木牌牌。”陆飖歌掸了掸身上的草屑,“二姐,你不出去吗?” “不对。”陆小鲤喃喃自语,“这就是灵牌,我见过。” 她家就有这东西啊。 陆小鲤转身夺门而出,直奔堂屋。 自从搬了新家,爹和娘就将祖父母还有二叔的灵牌请出来,置在堂屋的老柜上。 当时爹给祖父母烧纸钱的时候,还特意和二叔唠叨了两句,意思好像是二叔没娶媳妇,以后他的香火就由小五来添,让二叔不要担心什么的。 陆全爹娘和兄弟的灵牌没有刚才陆小鲤看见的灵牌做得大气,只是普通的木头,漆上黑漆,上面用红笔描的名字。 陆小鲤看了看堂屋老柜上的灵牌,转身又往灶房跑。 她想再把那东西刨出来看看,上面到底写的是谁名字,她为什么觉得那名字那么眼熟。 “二姐,你做什么?” 陆飖歌拦住门口,不让她进灶房。 陆小鲤一时有些汗颜:“我再看看,刚才没看清。” “二姐。” 陆小鲤不由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真的皮痒,想让娘回来抽你一顿?” “什么?” 接话的是刚刚洗好鱼的陆小鱼,“二姐又做什么坏事了?” “小鲤?”就连陆小青都站起了身,微皱眉头看向灶房门口的姐妹俩,“你们俩这是作甚?” “没事,我就是想进灶房找东西,小四不让呗。”陆小鲤没好气地瞪了陆飖歌一眼,转身就走。 边走嘴里边嘀咕:“不看就不看,小气鬼,下次我才不给你做鞋。” 陆小鲤说着,走到屋檐下一屁股坐下来,拖过旁边的针线篮子,翻出里面的鞋底又开始纳了起来。 “大姐。” 陆小鱼看了一眼站在灶房门口沉着脸的陆小四,又看了一眼气鼓鼓纳鞋底的陆小鲤,往陆小青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二姐和小四咋啦?” 咋啦,闹脾气了呗。 陆小青随手拍了陆小鱼一把:“你别管,她俩回头就好了。你把鱼洗干净了先下锅煎一下,等会我和点面,晚上贴饼子。” “哦。” 陆小鱼将鱼又冲洗了一遍,才抱着木盘往灶房走。 经过陆飖歌的身边,她故意放慢脚步,想看看小四的脸色。 好像看不出有啥不对劲的。 “煎鱼吗?”陆飖歌转身又跟进了灶房,“我给你烧火。” 坐在烧火墩上,陆飖歌将手中的细材枝扔进灶台,心思却放在了刚才自己看到的灵牌上。 这灵牌看样子是陆全从陆家庄带回来的,也不知道爹为什么要将这灵牌带回来? 还有,就是这灵牌爹从哪里找出来的? 不会是陆氏祠堂吧? 一个小姑娘,陆氏还能让她进陆氏的祠堂? 陆飖歌有些想不明白。 但是看邱氏能将这灵牌藏在灶房的草堆里,可见他们是准备烧掉的。 那现在到底让不让他们烧呢? (本章完) 第157章:丢失 陆全回来的时候,陆飖歌已经吃了晚饭睡下了。 邱氏回来的早,抱着一大包黄表纸,进门就忙着叠元宝剪纸钱。 看她沉着脸忙忙碌碌的,几个孩子根本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灶房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藏着的东西被小鲤和小四翻出来过。 陆全一回到家,就看见媳妇点着灯在屋里叠元宝,他看了一眼五个孩子都不在,耳边隐约能听见小五在三个姐姐房里的声音。 “回来啦。” 邱氏忙着叠元宝,屁股也不抬一下,“晚上吃的小鱼锅贴,还有苞米面粥,都温在锅里,你自己去盛。” “嗯。” 陆全瞅了一眼篮子里的元宝,“你去找过李半仙了?咋说?” “啥咋说的,烧了呗。”邱氏怕孩子们听见,并不想多说,“你去吃饭,吃过了洗洗,回头再说。” 那大概是有什么,现在不方便说。 等陆全吃了饭烫好脚,陆小五已经送到了他们房里。几个闺女屋里灯已经灭了,隐约还能听见说话声。小四的屋里,他进门的时候就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这孩子睡着了没有。 好不容易将小五哄睡着,邱氏和陆全将所有的元宝叠好,已经到了大半夜。 邱氏将桌子上叠好的元宝还有纸钱收拾好装进篮子里,瞅看眼睡得香甜的小四,将手中的篮子塞给陆全,低声道:“我去灶房拿灵牌,等会去南坡烧了。” 陆全不爱说话,只“嗯”了一声。 等邱氏进了灶房,点了油灯在柴火堆里摸索,陆全就提着个篮子站在院子里等。 今日也是奇怪,他和张三几个去下网,来来回回下了五趟,鱼虾不少,红鲤鱼一条没见到。 张三他们不信邪,索性在那一边张了六七条网,准备明早去收。 他们不相信,他能在捕到两条红鲤鱼,他们去怎么就一条都没有。 明早要是还是一条没抓到,也不知道张三他们会不会觉得他没带准地方。 陆全幽幽地叹了口气,就见邱氏慌里慌张从灶房跑出来:“当家的,那……那东西不见了。” 无端的,寒夜里,陆全的后背起了一阵凉风。 “你藏哪了,怎么会不见了?”陆全放下篮子,跟着邱氏又进了灶房。 夫妻俩就着油灯昏暗的灯光,将灶台后的柴火堆,引火草,碎草堆翻了个遍,除了从黑暗的角落里跑出几只地鳖虫,什么也没有。 陆全有些急了:“怎么会没有,你到底藏哪了,会不会记错了?” “不会错的。”邱氏摇头,目光在这简陋的灶房里快速地扫了一眼,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将灵牌藏在碎草堆里的,上面还特意堆了引火草和柴火。 那些碎草都是平日里烧火落下的,小四说这些草引火不好引,烧锅火又大,让她攒着有一堆了,就送到茅厕旁的土堆沤肥。 因为前段时间,邱氏发现碎草堆下面有土鳖虫,她索性就没清理这些碎草,由着那些土鳖虫在碎草堆里爬来爬去。 想着,等养一段时间,这些土鳖虫拿到镇上药房还能换几文钱。 现在,堆在一角的碎草堆被她和陆全用手翻了个遍,那个藏在碎草堆下面的灵牌,包括裹着的红布都不见了。 陆全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晚上是谁烧的火?” “是,是小四。” 邱氏回来就叠元宝,晚饭是小青做的。吃饭的时候小鱼还笑嘻嘻地说,小四今天是不是冻傻了,还和她抢着烧火。 当时邱氏满脑子都是事,根本没多想,现在一想,就觉得不对。 陆全也觉得这事蹊跷,他探头看了一眼小四的房,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这灵牌是不是小四捡了。 小四可是识字的,想到小四要是看到灵牌上她的名字,还不知道心里怎么想,陆全和邱氏一时都有些无措。 邱氏:“当家的,咋办,要不问问小四?” “算了。”陆全想了想,低叹了一口气,“你找个袋子将那些叠好的元宝还有纸钱装起来,明早等小四起了再说。” 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小四拿的,明早总能看出端倪,实在不行,他就找小四问问。 邱氏也觉得这大晚上的把小四吵醒,问这事情有些不大好。 两口子又悄默声地回了东屋,收拾收拾上了床。 东厢房里,陈奶奶翻了个身,低低咳嗽了一声。 也不知道陆全这两口子大半夜忙乎啥,邱氏叠了那么多的元宝还有纸钱,怎么也没听见他们开院子门出去烧。 难道,这元宝还是留着过年时候用的? 人老觉少,陈奶奶又翻了个身,良久才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邱氏没等天亮就翻身下了床。 这一晚上她就没睡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开始陆全也睡不着,还能和她搭两句话,后来陆全开始扯呼,邱氏越发睡不着。 心里惦记着那灵牌是不是被小四捡了,又暗气陆全没心没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就睡着了。 她恨不得狠掐陆全两把,将他从鼾声中弄醒。 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当家的一大早从东阳郡划船回来,吃了饭还没歇口气,又被张三他们叫出去撒网。 折腾到天黑后才回来,肯定是累了。 自己真要给他掐醒了,好似也说不过去。 好不容易黎明的时候,邱氏眯了一会,就听见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邱氏起的早,隔壁陈奶奶也起的早。 陈奶奶家用的还是当初的小泥炉熬粥,小泥炉就放在陆家的灶房一角。邱氏在灶房的大锅上烧稀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等天色微明,陆全和几个孩子陆陆续续起床,小青小鲤去了菜地,小鱼抱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 等到天光大亮,就连陆小五都起了床,穿好衣裤被陆小青抱了出来、 邱氏看了一眼西屋,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小四怎么到现在还没起? 陆小鲤放下一早摘回来的青菜问道:“娘,早上吃什么?” “吃苞米面粥。”邱氏一把扯过陆小鲤吩咐道,“小鲤,你去看看小四怎么还没起。” “好,我就去。” 陆小鲤拿着鸡毛当令箭,兴冲冲地去陆小四的房里砸门。 谁料,咚咚咚敲了半天,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本章完) 第158章:前生 “飖歌……” 庭院深深,从花丛后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即蹑手蹑脚躲到了假山的鱼缸后面。 “飖歌……陆飖歌,你跑哪里去了,看二哥今日下学给你带了糖葫芦,还有风车哦。”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少年清瘦的身影在路的尽头出现。 陆鹤南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个风车,走在花丛树荫中,低声唤着幼妹的名字。 陆飖歌淘气,喜欢在院子里躲猫猫让哥哥们找。 她还小,喜欢躲的地方无非就是那几处。 假山的石头后面,养着红鲤鱼的鱼缸后面,或者就是爹爹书房的桌子下面。 陆家庄的假山不高,上面没有歇凉的亭子,下面没有弯曲的山洞。 只是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堆砌在一起,这些石头,还是陆远山派人从大云山挖来的。 用陆远山的话说,反正都是石头,这个还不费钱。 假山下的空隙处载了一棵石榴,年头有些久,树干比陆飖歌的小胖腿还要粗壮很多。 石榴树树下,用乌砖砌得平平展展,上面架着一个阔口鱼缸,里面几支莲叶,缸中游着两尾肥大的红鲤鱼。 这两尾红鲤鱼,是陆飖歌的曾祖父,陆远山的祖父从洪湖里亲手捕来。 来时,也不过小儿巴掌长。 养了这些年,腰身粗壮的有些吓人。 它们的儿孙,被陆家养在院中的莲池里。 子生孙,孙生子,陆家的莲塘,红鲤鱼多的数不清,每日喂鱼的阿公,要用担子挑着麦麸豆渣等物来喂养它们。 后来,这些红鲤鱼去哪了? 陆飖歌绞尽脑汁想,却怎么也想不起。 也许,那一场大火,红鲤鱼变成了烤鱼。 或者,因为它们在水里,没有被烈火波及,后来被人抓走,要么送人,要么宰杀,要么就养在某处池塘。 “小四,小四,你醒醒。” 迷迷瞪瞪,好似有人在用力拍打她的肩膀。 陆飖歌挣扎着想将拍打她的人推开,用这么大的力气,拍得她肩膀都快要脱臼了。 她挣了几次,都不能动,那拍打的人好似被人扯开。 肩膀不痛,陆飖歌放下心来,人又陷进了梦魇中。 这一次,还是那个大火肆虐的夜晚。 少年黑马羽箭,弯弓的时候,唇角微抿,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 是他吧? 一定是他吧? 是他一箭穿心,送了小飖歌的命,才使得小飖歌的牌位出现在陆氏祠堂,又被陆全偷了出来带回小新庄。 爹娘将小飖歌的牌位藏在灶间,必定是想趁烧火的时候丢进灶膛焚烧了算了。 可她不想。 这个黑色的灵牌,是小飖歌在这世上唯一能让人记得的地方。 如果连她都任由陆全夫妇将小飖歌的灵牌烧毁,那么这个世间就再无人能记得她了。 知道她还活着的,不会怀念小飖歌。 以为小飖歌死了的,还想用她的早逝,用一方小小的灵牌将她禁锢在陆家的祠堂里。 她不会让人毁了小飖歌的灵牌的,她要把它藏起来,祭奠她,记住她。 烈火越烧越旺,陆飖歌好似被人举过头顶,扔进半虚空一个黑色的漩涡里。 无数的星空碎片,在眼前闪耀,她在黑色的夜里蹒跚而行,不知道前方何处,也不知道该去哪。 “飖歌,走啊,不要回头。” 是爹爹的声音,爹爹在大声喊让她走,让她不要回头。可她很想回头,想看看爹看看娘,看看哥哥。每一次,在她停脚的时候,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推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陆飖歌闭上眼,想着,我睡一会,就一小会。 爹爹,飖歌累了,飖歌就睡一小会,醒了就走。 再也一睁眼,眼前是一个红砖砌成的大院子。砖墙只到她的胸口,上面插满了一根根笔直的铁棍。 隔着铁棍组成的栅栏,她看见十几个穿着奇怪衣衫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几个男孩子追着一个圆圆的球在奔跑,另几个女孩子在另一边跳房子。 陆飖歌没有踢过那种圆圆的球,但是她见过族里的那些女孩子在打谷场上跳房子。 她呆愣愣地站在院墙外面望着,很想进去和他们一起玩,可她又怕这些孩子如族里的孩子一般,见她来了就如鸟兽散。 很快,一个穿着短衣长裙温柔的女人出来。 “你叫什么?” “我叫陆飖歌。” “你从哪里来?” “不……不知道。” “不知道啊!” 说话的女人慈爱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温声道,“我也姓陆,你可以叫我陆妈妈。这里是福利院,这里的孩子都是没有爸爸妈妈或者被爸爸妈妈遗弃的孩子。你要是没地方去,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不好,我有爹娘兄长的。” 陆飖歌杏眼圆睁,拼命的想,拼命的想却想不起自己的爹娘兄长去了哪里。 “你有爹娘兄长啊?” 陆妈妈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面前的陆飖歌。 陆飖歌的视角一转,就看见那日立在陆妈妈面前的自己,一身藕荷色衣裙,宽大的裙摆绣着繁琐的花纹。春风带着花香柔柔地绕过女孩的裙角,裙摆微扬,腰间的禁步却纹丝不动。 抬眼细看,少女乌发如墨,只用两条藕粉色的系带挽着两个揪揪,剩下的发丝直垂腰际。小脸蛋上未施粉黛,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几根发丝淘气地在白嫩的脸颊上跌落,让人不由心生喜爱怜惜之情。一双杏眼仿佛盛满整个星空,闪闪发亮,她冲面前的人露齿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看着自己当时的装扮,陆飖歌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看见了小飖歌的样子,还是她原本就是小飖歌,在家逢大难后被送到了千年之后? 陆妈妈的声音如记忆般温暖:“那你愿不愿意就在院里住着,等你爹娘兄长来找你,你再跟他们回去?” “我愿意的。” 陆飖歌看着小丫头点了点头,主动牵住了陆妈妈的手,“你就留我一两日就可,我爹我娘,还有我两个哥哥会很快来找的。” 后来,后来她就在福利院住下,和那些无父无母被抛弃的孩子一起上学读书,长大成人。 直到,她再一次回到这里。 (本章完) 第159章:今世 陆飖歌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都梦见了什么? 是她,不对,是小飖歌,在出事的那日被爹爹扔进了时空漩涡,穿越到了福利院,被陆妈妈收养。 然后,小飖歌在福利院长大,直到大学毕业,准备回福利院的时候,在博物馆看见了一只璎珞。 她被时光又一次送回了幼年,家里出事的时候。 那她到底是谁? 她就是那个叫陆飖歌的小姑娘? 原来,她们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陆飖歌懊恼地一拍脑袋,她以为自己是种田经商混吃等死,谁知道却是复仇回归涅槃重生! “小四,小四,你醒啦。” 邱氏推门,看着傻坐在床上的陆飖歌,忙放下手中的大碗,激动的走了过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着,邱氏擦了一把泪,狠推了一把坐在床边打瞌睡的陆小鲤,“你个死丫头,你说你要看着小四,怎么睡着啦?” “娘。”陆小鲤揉着双眼,有些委屈地瘪嘴。 她也不想啊,可她守着小四,到了下半夜实在困的厉害,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行了,小四醒了就好。早食好了,你去吃一口睡吧。” 等陆小鲤揉着双眼,迷迷瞪瞪出去了,邱氏才带着歉意替小鲤解释:“小四啊,你也别怪你二姐,你烧了两日夜一直不醒。昨晚是你二姐陪你的,估计是太困了,没留心……” “娘。” 没等邱氏说完,已经走出去的陆小鲤猛地回头,冲了回来,“小四醒了?小四你醒啦?” 许是晚上没睡好,或者是坐久腿麻了,小鲤冲过来的时候身子一软,踉跄了两步,噗通跪在床前,如果邱氏提了一把,她就直接扑跪在地上去了。 那一身跪得声音老响,陆飖歌听着都觉得疼。 可陆小鲤一点都不觉得,只抓住小四腿边的被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嗯,我醒了。” 陆飖歌抬手按住陆小鲤的手,“二姐,我没事的,你别哭啊,我真的没事了。” 陆小鲤欢喜的直点头,任由晶莹的泪水扑簌簌往下落:“嗯,我知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刚起床的陆小青和陆小鱼也跑了过来。 “小四,你醒啦?” “小四,你还热吗?” 邱氏含着泪让开位置,任由小姐妹三围着陆小四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她们都高兴坏了,小四发热,昏迷不醒的时候,爹娘哭得眼都肿,娘还埋怨爹为什么要把那灵牌带回来,肯定是因为那灵牌妨碍住了小四。 听说是灵牌妨碍住了小四,小鲤也吓坏了。 灵牌可是她从灶房翻出来的,当时小四也在。 小鲤认定是她的错,半步不离地坐在小四床前不吃不喝,深怕她醒不过来。 昨天晚上估计是太困了,天快要亮的时候熬不住了,陆小鲤就趴在小四的床边打了个盹。谁知道就在这时,小四醒了。 等陆小四梳洗干净,喝了点米粥,换了干净的里衣袄子坐在廊檐下晒太阳的时候,一大早去接谢大夫的陆全也回到了家里。 陆全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屋檐下的陆小四,惊喜的叫出声来:“小四醒啦。” “嗯,醒了。” 邱氏忙迎了上去,“谢大夫,快来看看,我家小四醒了。” “醒了好,醒了好!” 陆小四醒了,最高兴的是陆家人,然后就是谢大夫。 只要陆小四醒了,他就不用早早被陆全从温暖的被窝挖出来,再饿着肚子,顶着寒风往陆家赶。 虽说没多少路程,可谁也不愿意大冬天的一大早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吧。 这两天,谢大夫早上被陆全接来,等到下傍晚的时候才被陆全送回蒋家坝。 谢大夫原本是不大愿意在这里一待就是一天,老谢大夫现在已经很少坐诊,他要是不在药店,店里就要关门。 可陆全这次无论如何不答应,软磨硬缠一定要谢大夫守在家中等小四醒来。 最后,谢大夫被磨的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早出晚归,让陆全接送。 这不,一大早,天黑没亮,陆全就划了船去蒋家坝接谢大夫。 谢家药店的门是被他敲开的,等谢大夫醒来简单梳洗,就被他拖上了船。 谢大夫这两日,早中晚三顿饭,都是在陆家吃的。 陆家虽然日子过的不差,邱氏和小青的厨艺也不错,可再好吃的东西也得有个好心情。 谢大夫这两日的饭,不能用难吃来形容,只能说纵然是山珍海味,他也有些食不下咽。 谁乐意吃饭的时候对着一家子强颜欢笑的人同桌吃饭。 “这人醒了,热也退了,就没事啦。” 谢大夫给陆小四搭了脉,又开了几副药,“等会陆大哥跟我重新去抓药,这药再吃几副就好。” 邱氏端了一碗糖水蛋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小心翼翼问道:“谢大夫,小四这次热是不是吹了冷风?” 陆全带着小四去东阳郡,行的船,湖上风大。 邱氏就觉得,小四这次发热,肯定是陆全没照顾好,吹了冷风。 再加上陆全带回来的那东西,孩子肯定是惹了邪气,才昏迷不醒。 “是吹了冷风没错。不过啊……” 谢大夫写好药方,美滋滋地端起一旁的糖水蛋吃了一口,半天才继续往下说道,“不过这孩子身体还是春天的时候伤的重了些,有了亏空。这不,天气一变,这弊端就出来啦。” 他这样一说,陆全和邱氏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懊恼。 身体有了亏空,那是因为没养好啊。 为什么没养好,还不是他们家生活不好,才使得小四身子有了亏空。 想到小四醒来的那一段时期,邱氏日日给她熬米粥,在邱氏看来,这就是顶好的。 可从小四身子有了起色,他家和丁大娘家,还有李掌柜家有了交往,才发现,米粥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吃食。 要想把身子骨养好,得日日吃米饭,吃鱼肉蛋才好。 邱氏低下头,没忍住,泪水砸在了布鞋上。 那位小公子可是给了两百两银子,自己为什么不从这两百两银子里取用些给小四养好身子。 当时她为什么就那么认死理,一定要把这银子给小四留着。 如果当时她拿出个几两把小四身子养好,小四也不至于现在身子有了亏空。 (本章完) 第160章:亏空 陆全比邱氏想的更多。 他觉得,小四之所以受了风寒发热不醒,身子没养好是一回事,还有就是可能这孩子脑子用多了。 自从小四来了家里,家里日子越过越好,这些可都是小四想出来的。 就那么大一个孩子,人也就那么大一个脑袋。 他们天天想着多打些鱼,能多吃顿饱饭就行。可小四不一样,她想的那可都是费脑子的东西。 吃的和大家一样,再比大家费脑子,这身子能不亏空吗? 还有那灵牌,那东西是他在陆氏祠堂里带出来的,也不知道沾了多少阴气。 被他一路带回来,又被这孩子翻出来,能不冲撞了吗。 小四病了后,陆全和邱氏两个将小四的屋子给翻了个遍。 灵牌是在靠床的墙上找到的,那面墙,被小四掏了个比灵牌略大的洞,灵牌用红布裹着放进去,她又在洞上面糊了一张画过画的纸。 要不是邱氏细心,他们差点就把那张纸给忽略了。 找到灵牌,陆全犹豫了一天一夜,见小四高热不退,终于在第二日晚凌晨的时候,将这灵牌和邱氏折的元宝还有纸钱一起烧了。 陆全烧纸,邱氏念叨。 话都是说给陆远山夫妇听的,让他们在地下保佑飖歌,可千万别让孩子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再病了。 飖歌还没死,这灵牌就不能用,让他们收到灵牌后就去阎王爷那里说说,可别再害孩子。 这事,你要是不信也就那样。 可陆全两口子都信,烧了纸钱回来,躺床上一闭眼就睡着了,醒来后不久小四就醒了。 这不是灵牌的事也是灵牌的事,反正这次小四生病,邱氏是赖上陆全了。 说他不仔细,风大没让小四把袄裹好。 说他没脑子,竟然把灵牌那东西带回来。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陆全的错,不是他小四就不会生病。 陆全唯唯诺诺,既不敢反驳,也不敢生气。是他错都是他错,只要小四能醒,他愿意替孩子病着。 说完陆全,邱氏又抱怨自己。 她如果不让小四跟着陆全去东阳郡就好了。 她如果在船上准备个炭盆,给小四抱一床被子也许就没事。 还有陆小鲤,因为自己好奇去灶房翻出灵牌,就觉得小四病了怪她。 就连小青和小鱼都找到了小四生病,是她们没照顾好的借口。 全家人唉声叹气,只有陆小五懵懂,总指着陆小四的窗户叫哥哥。他是在问,哥哥怎么不出来陪他玩。 陆全夫妻心里都有些内疚,对小四的病就越发看的重了起来。 只有谢大夫,慢吞吞吃了一碗糖水鸡蛋,又在陆家喝了一碗米粥,啃了小半块饼子,又摸了摸小四的脉,才由陆全送回蒋家坝。 等陆全撑船走了,谢大夫回到药店,提笔磨墨写了封书信,详详细细将这两日陆小四高热不醒,陆全夫妇言语里有事隐瞒的事情给写清楚,才封了书信揣进袖袋里出了门,往依红楼走去。 依红楼的大门口,巧儿刚买了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准备进去送给姑娘。 天冷了,也不知道咋地,姑娘这两日的胃口突然不好了。 巧儿费尽心机地去镇上淘吃食,想着能让姑娘多吃一口也是好的。 还没进门,就看见谢大夫从药店往这边来,巧儿不屑地啐了一声,捧着烤红薯噔噔蹬上楼。 “姑娘,姑娘,谢大夫又来了。” 二楼走廊上光照处,美人儿正懒懒地斜躺在摇椅上翘着脚晒着太阳。 大朵牡丹玫红色锦缎小袄,领口敞开,露出嫩白丰韵的胸部。摇椅轻晃,逶迤拖地的浅青色荷叶裙掩不住脚下的风流。美人儿的脚下,穿的是素缎的绣鞋,一只绣的是鸳鸯交颈,另一只绣得是毛色艳丽的雄鸳鸯压在灰毛的雌鸳鸯身上。 两对鸳鸯,活灵活现,扑灵灵地闪了人眼。 听见巧儿的脚步声,美人儿一抬头,乌黑的鬓发低垂斜插一支七宝蝴蝶流苏簪,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缀下,映得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一般。 听见丫鬟的声音,美人只眼皮微挑轻嗤了一声,才接过巧儿递过来的红薯,一点一点啃着。 巧儿在一旁用热水湿了帕子,备着准备给姑娘擦手,见姑娘不动,忍不住问道:“姑娘,您不进屋去啊?” 每次谢大夫来,姑娘可都是把她赶出去,两人关门在屋里待上小半日的。 怎么今日坐着不动了呢? “不急。” 谢大夫上楼的时候,美人儿才将烤山芋的皮撕开,见谢大夫直接进了屋,她也不急,细嚼慢咽地吃了半个烤山芋,将剩下的半个递给巧儿,才擦了手进屋。 巧儿跟在身后帮着姑娘关好门,侧耳听了听屋里动静,三口两口吃了剩下来的半截烤山芋,端了水往楼下去。 每次谢大夫来,姑娘连门都不要她守着。 也不知道姑娘怎么想的。 平日里,有一两位姑娘觉得顺眼的客人被请进房里,折腾的胡天胡地的,没有小半日是不得消停的。姑娘待客,都会让她在门外守着,里面的动静一停,她好招呼楼里的粗使婆子送热水进去。 只有谢大夫来,姑娘不但不要热水,连门都不要她守。 要是她以后能像姑娘这样自在就好了! 巧儿美滋滋的想。 楼里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接哪位客人,每日接多少个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只有她伺候的姑娘不一样,她们家的姑娘,接客人也要看她心情的。 姑娘高兴了,就挑顺眼的客人伺候个一宿半日的。姑娘要是不高兴,能连续几日都不让客人登门。 楼里的妈妈那么凶,也不敢惹着姑娘。 以前姑娘没来的时候,妈妈多凶。 楼里其她的姐姐要是敢说客人来不接待,妈妈能使人把姐姐打死。 只有她们家的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妈还要用胭脂水粉精巧的簪环哄着,更别说给姑娘脸色看了。 “哎,要是等我长大了,能像姑娘一样长得好看有本事就好了。”巧儿叹了口气,将盆里的水倒在院子一角的花丛下。 仰头看了看二楼紧闭的窗户。 姑娘昨个说,说她最迟腊月初就要走。 她没敢问姑娘要去哪,心里惴惴不安的是想着,姑娘走了她怎么办? 服侍姑娘这段日子,是她在依红楼最舒服的日子。 要是姑娘能带她走就好了,她愿意伺候姑娘一辈子。 (本章完) 第161章:差爷 陆飖歌的这一场病,进了腊月才被邱氏许了下床出门。 一下床,陆飖歌第一件事就是请大姐帮她烧水,她要洗头洗澡。 这几日躺床上,她觉得人都快馊了。 再不洗,她恨不得将自己这幅躯壳给扔了才好。 邱氏不能理解小四在寒冬腊月也要隔三差五洗澡,就像小四不能理解庄子上孩子一个冬天不洗澡一样。 好在邱氏这人爱干净,家里几个孩子包括陆全走出去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虽不像陆小四洗澡洗头那么频繁,陆家人还是会隔几日在灶房烧上热水,一家人排着队,轮换着洗澡洗头。 如果天气实在冷,不能洗澡,每晚邱氏也会让家人和几个孩子洗脚擦身子。 至于几个孩子包括家里大人的头发,那更是隔几日都会洗干净。 邱氏的爱干净,在野码头是出了名的。 谁也没想到,陆家养的大小子陆小四更爱干净,听说,陆家大小子洗脸一个盆,洗脚一个盆,擦身子一个盆,洗澡又是一个盆。 听说,陆家搬新家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木盘就买了十来个。 用马二婶的话来说,陆家要是都像小四这么讲究,那这盆就得准备一间屋子堆放。 一般的人家,全家洗脸公用一个盆,还可以洗手洗菜。 然后全家洗脚擦身子洗澡也用同一个盆,冬天泡脚的时候,半盆热水,几双脚塞得满满当当。 洗完脚,那水黑的都有些粘稠。 野码头最不讲究的是狗蛋家,听说他家只有一个木盆。 也不知道他家洗脚洗菜洗脸是不是共用一个盆?还有狗蛋那不咋爱收拾家的娘,狗蛋娘天冷后从来不洗脚不擦身子,说是费柴火! 要是让陆小四生活在狗蛋家,整天面对着爱流鼻涕的狗蛋,还有他那不咋哎收拾的娘,她觉得她大概恨不得再死上一次。 腊月初一刚吃了晌午饭,两位差爷在村正的带领下进了小新庄。 小新庄原本是没有这个庄子的,因为野码头的人买了李掌柜的地,住了这几户,形成了个小庄子。 这片荒地原本就在蒋家坝镇子和五墩村村的地界,当初李掌柜买地的时候,是买的五墩村村和蒋家坝几家的地。 等野码头人搬到这里,五墩村的村正就上了门,说他们的地头是在五墩村的地界,他们的庄子就归五墩村管。 陆全他们也闹不明白这事,既然有人管,是归镇子上管还是归五墩村管,他们是无所谓的。 就这么,小新庄就成了五墩村下属的庄子。 村正自从野码头的人搬来后,来过几次,和大家伙勉强混了个脸熟。 两位差爷这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来核对小新庄的住户人口还有田亩数,顺便通知小新庄的人,外面已经改朝换代,现在的朝廷叫大商国。 不过,陆小四听丁大伯说起过。 大商国虽然占了京城,陈权也在京城称王,可旧朝并没有被灭,皇帝的不知道第几个儿子,带着文臣武将逃到了苏州府,现在在那边驻扎下来,自封为王。 新朝统治着江北,旧朝去了江南,两个朝廷对立,谁也不知道哪一天是东风压倒了西方,还是西方压倒了东风。 尽管旧朝还在,可蒋家坝属于江北,自然是属于新朝。 而这次差爷来,他们是来催缴皇粮的。 “交皇粮?”大家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纷纷嚷道,“皇粮我们已经交了啊,怎么又交?” 瘦差爷斜倪着面前的众人:“交了?交给谁了?” 众人纷纷嚷了起来。 “交给镇上了啊。” “我们收完粮就交了。” “对呀,我们粮都交了,哪有交两次皇粮的道理?” “道理,你们给爷说道理。”瘦差爷撸袖子叉腰站在众人面前,气势汹汹地指着大家伙的鼻子骂,“你们交的粮给谁了我们可没看见,现在可是新朝,你把粮交给我们大商朝了吗?” 交给大商朝了吗? 没有。 可他们今年的税粮已经交了啊,再交,那还有人活路吗? 虽然说今年的税粮是李掌柜的交的,可现在再交,难道还要去扬州找李掌柜再交大商朝的税? 可他们去哪找李掌柜去,人家都搬到扬州去了。 再说,找李掌柜,人家也不会承认啊。 人家李掌柜卖地给你的时候可还是旧朝呢,大商朝的税让人家李掌柜交,也没这个说法啊! 想到李掌柜,李四喜心中一动,搓着手上前说明情况:“两位差爷,这田地是我们秋后刚买的,粮食收了才算我们的。这交皇粮怎么也轮不到我们不是。明年,明年我们交……” “啊呸。” 瘦差爷一口吐沫差点吐到了李四喜的脸上,“你说啥就是啥,怎么这么能呢?我不管以前的地是谁的,也不管你们地是什么时候买的。上次爷来登记田地人口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你们可说了,这地是你们的。地是你们的就要交皇粮,不交,就去县牢里说吧。” 说着,轻蔑地撇了众人一眼,“我可告诉你们,你们把皇粮交给前朝的事情,我们还没和你们算这个帐呢。交粮给前朝,你们安的是什么心。让前朝的那些残兵败将吃饱了好和我们大商朝作对吗?” 说着,瘦差爷又狠狠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抬脚用力地碾了碾:“呸,做梦去吧。” 张三也忍不住讨好地凑上前:“不是,差爷,您不能这样说啊……” “不怎么说咋地?你们连皇粮都不想交,是不是还想着前朝,我可告诉你们,今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一亩地只需要交粮三十斤,这可是陛下给你们的恩典,你们不谢恩不说,还敢吵吵闹闹?我看你们是反天了,不想好了。” 说着扭头指挥跟他一起来的胖差爷,“老钱,你去将那文书给贴墙上,谁要是不交皇粮,那就去大牢里跟爷说话。” 跟着瘦差爷一起来的钱差爷怜悯地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众人,将催缴皇粮的文书往陆家的院墙上一贴,用力拍了拍。 贴了告示,两名官差气势汹汹地走人,理也不理这群无助的乡人。 (本章完) 第162章:幌子 “这可如何是好。”马老大抱头蹲在地上。 全家累死累活起早贪黑忙了那么些日子,承了李掌柜的情,今年才得了百十斤的余粮,现在这一交,他们等于一粒粮都没有,还有可能要倒贴,这个冬天可怎么过。 狗蛋爹:“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啊,哪有粮食来交皇粮啊?” 李四喜:“就是,这旧朝交了还要交新朝,那旧朝要是再打过来,难道还要我们再交一次。” “李四喜。”陆全忍不住大喝一声,“瞎咧咧啥呢。” 什么新朝旧朝的,这也能瞎说的。 “就是,你们是不想好了吗?这话也能随便说的。”站在原处没走的村正气得直跺脚,“你要是想死就远着点,别拉着大家伙给你垫背。” 村正现在心里可后悔着呢,早知道自己就不多事,把野码头这群人给并五墩村里了。 他原本见野码头这些人买了李掌柜的地,特意在镇上来人前,把庄子划到五墩村。 这样,以后不管是交皇粮还是做河工,都要经过他的手。 别看小新庄人少,可这庄子基本都是能做活的劳力,就那么几个孩子也都半大了,再几年都能下地的。 还有那陆全,一家就买了几十亩地,可见手里是有点余钱的。 听说他们在野码头编鳝笼,卖到了扬州,才有银钱买地建房的。 要是把他们拢到五墩村名下,以后李掌柜要是回来,他们庄子再做那鳝笼生意,他来说说,村子里的闲人也能挣个三瓜两枣不是。 马二婶索性坐在地上拍腿大哭起来:“村正啊,这粮……这粮我们没得交啊,总不能让一家老小饿死吧?” “就是啊,村正,我们刚买了地,哪有粮交啊!”李婶跟着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 村里的几个妇人想到家里好不容易余的那些粮,都拿出来还不知道够不够用交皇粮,就觉得这天都塌下来了一般,一个个忍不住抱团哭嚎起来。 “行了,别嚎了。”村正拍了拍陆全的肩膀,扯着嗓子喊道,“你以为就你们小新庄交皇粮,我们都得交,一家都不能少。你们只有三亩地还好,人家陆全,还有村子里那些大户几十亩地可怎么办,他们得交出多少粮出去,你们算过没有?” 这话,说的村正的心都在滴血,他家可也有三十多亩地呢! 原本还觉得今年年景不错,能有点余粮,现在估计得下去一大半,明年还不知道够不够挨到收成的时候。 村正这话一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陆全。 对呀,陆家可有四十多亩地,这要按今年的税粮算,那得交多少。 一亩地三十斤,十亩地三百斤,四十多亩地就是一千多斤的粮,换成糙米加上野菜,都够全家吃一年的饱饭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陆家在前面,他们突然又觉得最可怜的不是自己,而是陆家了。 和陆家比,他们要交的皇粮,简直不值得一提。 陆氏不安地站在陆全身后,算着家里还有多少粮,再交一次皇粮后,能不能挨到明年秋收。 小四病了后,家里的糙米都被邱氏放到一边。 这几日他们吃的是今年刚收的新米,每次煮饭的时候,锅里一边用新米,一边用掺了糙米的新米。 等米饭煮熟,第一碗必定是在新米的中间挖给小四,然后是小五,再然后剩下的就是小青姐妹三个分。 她和陆全,吃的是糙米的这半边,因为夹杂了新米,吃在嘴里连糙米都不那么难吃了。 第一次吃的时候,竟然觉得嘴里泌出香甜的味道。 如果要是交皇粮,那新米就不能再这么吃了,只能留下给小四一人吃。 不然,这粮食可不够到明年秋收的。 村正也不想和大家伙说太多,只把陆全拉到一旁:“陆全兄弟,我和你们说句实话,这粮你们必须得交。” “可是……”陆全为难地搓手,“你也知道,我们地是刚买的,虽然粮是我们收的,可当初是和李掌柜说好的,收的粮李掌柜都派人用船拖走了。” 说是用船拖走,其实只有陆全和李掌柜做的一个幌子。 陆家和李家所有的粮都被陆全送到镇上给小四买的新铺子里,藏的好好。 那新铺子可是有个存储的大地窖,陆家和李掌柜的粮都在地窖里藏着呢。 这是李掌柜走的时候和陆全商议好的,今年收多少粮都不能卖,除了交了皇粮,其余的都留下来藏起来。 红缨军起义,朝廷腐败,谁也不知道到时候鹿死谁手。 他们普通老百姓不管谁做皇帝都要吃饭,只要手里有粮心里就不慌。 不说地窖有多少粮,就陆家现在的家底,其实也不怕多交一次皇粮。 可陆全不傻,他有钱有粮就更不能积极交粮,到时候,说不定要是被人盯上,那才真的麻烦。 “这事我也没办法,不管有没有粮,你得把这皇粮交了。”村正捶着胸口,“不瞒你说,我家也有三十多亩地,今年原本还指望着能让孩子们吃个饱饭,现在就怕……” 想到到手的粮要交出去,没有人不觉得心疼的。 可心疼又有什么办法,不交就是和大商朝对抗,到时候给你按个旧朝余孽,那就是砍脑袋的事情。 陆全和村正说了几句话,村正又通知大家,吃了晌午饭大家伙到他们村子的打谷场开会。 今年河工的任务也下来了,小新庄也要参加河工。 以后有事小新庄人去村里的打谷场就听着就行,村里不单独来通知了。 原本两位差爷是不用跑这一趟的,还是村正脑子活,抓了两只家里下蛋的鸡送了两位差爷。说小新庄是新庄子,他一个村正可能说话不管用,才让这两位差爷多跑了一趟腿。 村正这也是没办法,小新庄的人他不熟悉,这差事要是他来交代,到时候粮收不上去,他这村正可是要担责任的。 现在差爷亲自来,有两位差爷这么一吓,他到时候再把陆全说服了,小新庄的这群新户头以后就算拿下了。 (本章完) 第163章:憋屈 外面吵吵嚷嚷,院子里的几个姑娘在院子里急得抓心挠肺,却没有人敢探头望一眼。 以前住在野码头,女孩子养得糙,风吹日晒只求温饱。什么不能有了外人来不能抛头露面,吃都吃不饱,谁还在意这些。 现在有地有房有粮,邱氏还没上心,陈奶奶先上了心。有外人来了,陈奶奶就坐在院子门口看着,坚决不许她们出去抛头露面。 用陈奶奶的话说,小青小鲤还有摇摇都大了,特别是小青,这两年就要能说婆家了。 以前穷是没的法子,现在不一样了,家里有地有房的,不能再让大姑娘抛头露面,得好好养养,那些重活粗活也得少做,没得把手脚做糙了,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许是生活好,陆家几个姑娘原本长得就不差,现在越发好看起来。包括陈摇摇马兰花这两个女孩子,吃了几日饱饭,面容不再如从前般黑瘦,脸上长了些许肉出来,皮肤也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显得健康又俏丽。 小户人家,在能保障衣食的情况,也会娇养家里的姑娘。 陈摇摇自小有哥哥和奶奶照顾,日子虽然穷,却没受什么大罪。 马兰花二婶是个有点拎不清的,也就是嘴上不饶人,以前家里穷,她苛刻马兰花偏着自己家的孩子。现在有了粮,一建好房就分了家和田地,虽然吃饭还是在一起,却也没像以前一样什么事情都丢给马兰花。 马二婶不是不想将活计丢给马兰花,是马兰花跟着陆小鲤几个玩,学聪明了。 二婶三婶让她做饭刷锅,马兰花从来不拒绝,可二婶三婶要是像从前一样把全家衣服都丢给她洗,她是不洗的。马兰花现在只洗自己亲爹和亲哥的衣服,打扫屋子也只打扫他们家住的那一间。 因为事情少,马兰花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只管在家埋头做活。现在,她也能来陆家串门子,和陈奶奶学针线。 马老大也喜欢闺女跟着陆家的几个姑娘玩,他觉得自己家闺女跟着陆家的几个姑娘玩,性子都变得活泛,也不像以前一样傻不愣登,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嘴。 做爹的没有不心疼自己儿女的,可从前吃都吃不饱,马二婶马三婶虽然说多少有些偏袒自己家人,可也是因为有他们两家在一起,在马兰花和马兰头小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才能养得活。 现在家里日子好了些,马老大就愿意自己这唯一的闺女多和陆家的孩子走动。听说陆家小四还教自己家姐姐和摇摇兄妹俩认字,兰花也学了几个字回来。 女娃子认不认字马老大其实不在乎,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闺女跟着陈奶奶学的针线活。 兰花没有娘,二婶三婶也是不是个手巧的,家里的针线活只能说缝缝补补还凑合,要是说做身衣服啥的,那一准是不行。 要是兰花能跟着陈奶奶学会女红,以后就是嫁出去,婆家也会因为她女红做得好而高看她一眼,不会因为她是个没娘的孩子而看轻的。 就这样,小新庄的几个女孩子,除了吃饭睡觉做活的时候不在一起,其余的空闲时间,马兰花恨不得长在陆家的院子里才好。 她太喜欢陆家几个姑娘,和陆叔陆婶子。 今日,两个差爷来的时候,马兰花刚进陆家的院子。 被邱氏按在家里养病的陆飖歌好不容易在今日洗了澡洗了发,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这躺椅,还是李掌柜走的时候留下的,被陆全搬回来后,就成了陆小四和陆小五的心爱之物,小“哥俩”没事就爬上去躺一躺摇一摇。 “小四,你说着皇粮真的还要交吗?” 院子外面吵吵嚷嚷,院子里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听到要再交公粮,马兰花的脸都白了。 家里的日子刚好过些,再交皇粮,不是又没吃的了吗? “如果是上面要交,怕是跑不了啊!”陆飖歌没接话,接话的是陈奶奶,“你说,这改朝换代就改朝换代,折腾我们老百姓做什么,好不容易能吃口饱饭,怎么又不给吃了呢?” 说着,陈奶奶气的直捶胸口,这事谁听了都憋屈啊! “陈奶奶,没事,您老也别气坏了身子。我们现在有地有房,还能开荒,再坏也不能比从前更坏了吧。以前一家老小没地没房,住船上一冬天也熬过来了,现在我们也能熬过来。大不了……” 陆飖歌停顿了一下,见一院子老少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连原本站在院门口的陆全和邱氏都踏了一只脚,探头听着她说话。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大不了,我们多开店荒,多种点菜。等明年麦子收了,不是又有粮了。” “对,我就喜欢小四这孩子说话实在。” 陈奶奶抬手摸了摸腿边陈摇摇的脑袋,慢声细语道,“这皇粮肯定是要交的,不交就怕那些差爷会拿我们开刀。大家也着急上火,最多这个冬天难熬一些。麦子不是都种下去了嘛,等明年端午就能收麦子了,这麦子可磨粉,到时候又能撑到秋收了。” 说着,陈奶奶感叹了一句:“别说,还是得有地啊!” 有地好,一年两季粮,就算除了各种农本加上要交的皇粮国税,多少还是能剩些给他们嚼用嚼用。 再开些荒地,多种点苞米豆子菜瓜,又能抵得半年粮。 这菜地可是不用交税的,只管开荒种就是。 大家都觉得陈奶奶这话也没错,谁知道站在院门口的马二婶却一脚迈了进来:“陈奶奶你说的道好听,你们家就三口人,一年吃粮也吃不了多少。不像我们家,人多地少,原本粮就不够吃,现在再交皇粮,我们哪有粮交?要不,您家借我们点粮把这税交了,到明年收了粮我们再还。” 陈奶奶被马二婶这么一说,愣住了:“我……我们哪有粮?” 马二婶:“你们怎么没有粮,你们家三口人三亩地呢,我们一大家子十来口人才三亩地。你们家都没粮,我们哪来的粮。” 陆飖歌看着和马二婶和陈奶奶吵吵,不由冷笑。 这是当初按户买地,马家因为没分家,只买了三亩地,心里有气,现在又给翻出来了。 (本章完) 第164章:开会 院子里吵了起来,院子外说话的人有的涌进陆家的院子,有的站院子外面观望。 见马二婶闹着非让陈奶奶借粮给她家,邱氏看不下去先过去一把将马二婶拉开。 “行了,吵吵啥,陈家连个壮劳力都没有,他家哪有粮借给你家?” 陈奶奶却没有生气,只叹息:“大家都别吵吵,交了这皇粮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这不话赶话嘛。” “是我要吵吵的吗?”马二婶转头冲着邱氏就哭了起来,“我们家十来口人,就三亩地,哪有粮交?要不,嫂子你和陆大哥商议商议,你家地多,你家借些粮给我们,明年收粮,我们一准还。” 邱氏气得一把将她推开:“我家没粮。” 就是有,她家也不借,升米恩斗米仇,她还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呢。 “老二家的,你闹什么。” 马老大见自己家弟媳妇不讲理,竟然缠着邱氏借粮,一张糙脸红到脖子,冲着人群后的陆老二喊了一嗓子,“老二,你死了,还不管管你媳妇。” 马老二龟缩在人群后,一声不吭,他觉得他媳妇闹也没闹错。 他们家人口多,吃的也多,三亩地收的粮,除了李掌柜的粮加上交税的,剩下的那些粮换了糙米,也才能糊到开春。 现在他们家要是交了皇粮,这个冬天都不一定能过得去。 陆家地多钱多,家里吃的也比大家伙,还不如找陆家借些粮,先把这皇粮交了。 “我哪闹啦?” 马二婶见自家男人往人群里缩,越发跳得高起来,冲着马老大就扑了过去,“马老大,你个丧良心的,我借粮是为了谁?那不是家里没粮才要借的吗?家里有没有粮你不知道吗?不借粮总不能卖家里的娃吧?要卖也先把你家马兰花卖了,卖了换粮。” 原本和陆小青站在一起的马兰花闻言,小脸刷的白了。 她无措地往陆小青身后躲了躲,好似这样二婶就看不见她,就不会将她卖了。 “放屁。” 马老大气得直哆嗦,他一个大伯哥自然不能和弟媳妇纠缠,见马二婶扑过来,忙闪身躲到张三身后,“你这个疯婆娘,我不和你说,老二……老二,你死了,耳朵塞驴毛啦?你家媳妇管不管?” 马老二看马老大气得到处找他,忙从人堆里滋溜钻了出去,跑到院子外面去了。 “好了。” 张三被逼无奈地拦住马二婶,“说什么屁话呢,没粮交你就卖地,凭什么人家要借粮给你,陆全兄弟家有多少粮你看不见吗?他家地最多,就得了那么点粮,交了皇粮自己家都没饭吃,把粮借给你家,然后人家卖儿卖女吗?” 原本被马二婶说的有几分意动的人也沉默下来,是啊,陆家粮多,可陆家地也多啊。一亩地三十斤粮,陆家今年收的可不够交这皇粮的,更不要说借给大家伙了。 “我又没说非要问陆家借,这不是……这不是家里实在没粮嘛。” 马二婶顺势蹲在地上抹着泪哭了起来,“家里哪有粮啊,收了粮就去镇上换了糙米,家里人多,我家连陈米都没舍得换。新粮下来,连顿饱饭都没舍得给孩子吃,家里日日喝稀的。我们还想着买了地建了房,这日子总该好过起来。谁知道刚交了皇粮又要交,这不是要我们家的命吗?” 马二婶虽然闹得欢,可她这话也确实说进了大家伙的心里。 秋收粮食一下来,村里几乎大部分人家都将新粮拿镇上去换了糙米,日子稍微好过点的,也拿去换了陈粮,为的就是能多吃几顿饱饭。 现在要交皇粮,家里没粮的就要买,现在再买粮,可不就是当初他们卖给粮店的价。 这一反一复,又不知道亏了多少粮在里面。 见马二婶总算不闹了,张三怒气也总算收了些:“大家都别吵吵了,村正不是说吃了晌午饭去开会吗?没粮的也不是我们一家两家,到时候看大家伙怎么说吧。” “是啊,也不是我们一家要交皇粮,要交肯定大家都交,我不相信还能家家有粮。” “就是,还是回去吧,在陆家院子里吵吵也太不像样子了。总不能把我们逼死了,大家都回去商议商议再说。” “走吧走吧,村正不是说还要出劳力挑河工吗?这皇粮赖不掉,河工也要挑,你家谁去啊?” 大家说着话,三三两两离了陆家的院子。 张三最后一个走,临走前拍了拍陆全的肩膀,两人压低声音商议了几句。 他和陆全都知道,这皇粮是非交不可,今日村正带着差爷来,也是在提醒他们。 到时候,真要是大家闹着没粮交,那些差爷必定要先拿小新庄开刀。 谁叫他们是新来的呢。 他们和村里其它的庄子到底是不一样。 庄子上的人家地是自己的,不管地好孬,起码他们还有收成,不至于买粮交税。 不像他们这些新户,就李掌柜给他们收粮的那些粮,还有就是当初给陆家收粮换的粮,这些粮早被大家换成了粗粮,再想买新粮,还不知道需要多少银钱。 就算家里有些银钱,可买了粮,明年怎么过? 吃了晌午饭,小新庄几户当家的急匆匆赶去两里开外的村正庄子上。 李罐罐偷摸找来:“小四,我们也去听听吧?” 陆小鲤在李罐罐胳膊上就是一巴掌:“去什么去,小四病刚好,不能出去吹冷风。” “凶婆娘。”李罐罐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身往外跑,边跑边喊,“陆小四,你个娘们唧唧的,整天就听你姐姐的,你不去,我和冬至他们去。” 邱氏闻声连忙从灶房出来,叮嘱道:“小四,你可不许去,村正庄子离我们这两里多地呢,这天寒地冻的,你可不能吹了冷风。” “娘,我知道了,我不去。” 陆小四并不担心今年的皇粮,他们家有钱有粮,最多就是再交一份。 就是大家伙日子刚好些,现在又要多交一份皇粮,家底就空了。 真是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本章完) 第165章:村正 陆小四对陆全放心的很,并不怕他闹着不交皇粮。 可他忘记了,他们小新庄是一体的,只要有人闹着不肯交粮,到时候还是大家一起倒霉。 “娘……娘……” 日头刚刚西移,李罐罐一路哭嚎着往家里跑,“娘啊,我爹被抓去坐大牢了啊。” “什么?”在菜地里忙碌的李婶以为自己听错了,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李罐罐。“你说什么?” 李罐罐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爹……我爹被官差抓去了,说是他不交皇粮,要坐大牢。” “怎么会这样?” 邱氏也从自己家的菜地慌里慌张往李家菜地跑,边跑边问,“罐罐,那我家小青她爹呢?” “都抓去了,官差把所有人都抓去了。”李罐罐张嘴干嚎,“娘,你快把我们家粮拉去交皇粮吧,不然我爹就要被砍头啦。” “放屁。”李婶啪地一巴掌糊在了李罐罐的脑袋上,也不管最心爱的小儿子被自己打了摔倒在地,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坛坛,李坛坛,快去看看,快去看看你爹到底怎么了。” 整个小新庄的人都被惊动了。 怎么会被官差抓了呢?不是说去开会吗? 就算交皇粮,也得给大家时间筹粮,怎么能说抓就抓了呢? 还没等大家往村正的庄子跑,村正已经带着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你们快……快想办法筹粮吧,小新庄的老少爷们几个都被差爷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飖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邱氏,仰头看向村正,“村正伯伯,我爹他们怎么会被官差抓了的?” 村正重重喘了口气:“是你们庄子上那个有两个人说家里没粮,闹着不肯交公粮,然后差爷就把他们几个都抓了。” 陆飖歌继续问道:“我爹也说不交皇粮了吗?” “没有。” 村正看了一眼还没到自己胸口高的孩子,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心里嘀咕,这小新庄没有大人了吗,让个孩子来问话。 “你爹没说不交,不因为你们庄子上有两户闹着说不交,就这么言语冲撞了起来,官差就把小新庄去的所有人都给抓去镇上了。” 陈奶奶拄着拐,扶着陈摇摇的胳膊也赶了来:“没说不交为什么也被抓?” “这不是闹了起来嘛。”村正一脸无辜,“我也没想到官差会抓人呀,谁知道就说了几句,那几个差爷上来就抓人呢,我们拦都拦不住啊!” 陆飖歌攥紧邱氏的胳膊,小脸微沉:“村正伯伯,是只抓了我们小新庄的人,还是别的庄子人也有被抓的。” 邱氏一下醒悟过来,跟着问道:“对,是只抓了我们庄子的人,还是别人也被抓了?” “只……”村正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跟着他来的几个汉子,“只抓了小新庄的人。” 这次邱氏不用陆飖歌提醒,紧跟着问道:“那其余庄子上的皇粮都交了吗?” 跟着村正来的其中一个汉子憨厚地接话道:“怎么可能,谁知道还要交皇粮,我们家也没粮了。” 邱氏步步紧逼:“那别的庄子都答应交粮了?” 村正没好气地瞪了身侧的汉子一眼,转脸又恢复了满脸的焦急:“没有,大家不是开会商议嘛,就是商议商议河工的事情,还有这皇粮的事情,谁知道大家伙说的兴起,那些差爷就到了呢。刚好你们庄子人在嚷嚷没粮交税,谁爱交谁交。就这么,就被差爷听见了,就把他们抓了。” 听到这里,陆飖歌忍不住冷笑:“这是要杀鸡儆猴啊。” 李罐罐不明白地问道:“什么杀鸡杀猴,现在哪有空杀鸡啊?” “没空也要杀呀,不然这刀落谁头上谁知道呢。”陆飖歌无视村正难看的脸色,继续问道,“村正伯伯,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家把粮凑齐了,是不是我爹就能放出来了?” 村正一愣,有些无措地点头:“啊……应……应该能吧。” “到底能不能啊?” 陆飖歌并不愿意被这含糊的答案给糊弄过去,“要是能,我现在就让我娘回去筹粮,就是卖地卖房,这皇粮我们也要一颗不少的交了。村正伯伯,您得给我个准话,这粮交了是不是人就能出来?” “我……” 这下村正也犹豫了,他也不能保证啊。 大家见村正不给准话也急了:“不是因为没交皇粮才抓的,难道粮交了人还不放吗? “对,喊着不交粮也没真不交啊,多少得给期限不是。怎么能把我们庄子上当家的都抓了去呢?现在当家的都不在家,叫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带几个孩子去哪筹粮啊?” “是啊,大家伙的粮都没交,为什么就抓我们小新庄的人,是不是看我们新来的好欺负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逼着村正给个准话。 村正被几个妇人围着,只觉得焦头烂额。可他到底是干了十几年村正,也不是就能被几个妇人给为难住的。 见大家都找他要说法,急得大喊:“我这来送信还送出错来了,这皇粮是你们赖着不肯交的,至于你们家的当家人,能不能出来那也得去问衙门,我说了又不算。” 邱氏还想问,被陆飖歌一把拽了回来:“娘,婶子们,你们别急,我去镇上一趟,找人问问消息吧。” “你去?那不行。”邱氏下意识地就拒绝,“我去吧,我划船来回也快。” 这次小四病了一场,把邱氏和陆全吓得半死,要是这孩子出点啥事,他们可怎么和陆庄主交代。 特别是陆全,他可是在陆远山灵牌前发誓,说要好好照顾小四的。 “娘,我去。” 陆飖歌用力捏了捏了邱氏的手,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还是我去镇上,顺便让谢大夫给我把把脉,您在家里先把家里的粮和铜钱归拢一下,看看还差多少,这皇粮是一定要交的,不然我爹他们肯定出不来。” “对对对……” 村正现在也不嫌弃陆小四是个半大的孩子了,他忙说道,“你们还是想想办法先把皇粮凑齐了,只要粮交了,那些差爷总不能不放人。” 陆飖歌明知道这次事有蹊跷,村正可能就是和那些官差串通一气,故意抓了小新庄的当家人杀鸡儆猴。可现在几家当家人的都被抓了,这个时候更不适合和村正翻脸。 (本章完) 第166章:惹眼 陆飖歌和陆小鲤到了码头,就直奔丁武的小摊子。 丁武一看见陆飖歌,就知道她来问的事情是什么。 主要这两日,镇上去乡下催缴皇粮的事情闹得实在是有些大,丁武就算不想知道也难。 “今个你不来找我,吃了晌午饭我也准备去找你。”想起这两日听见的,丁武都有些心有余悸。 “今个听说抓了好几个人,说是拒交皇粮的。你说,拒交皇粮,这得多大的罪名?那些差爷今个还在我这里歇脚,我听见他们说,要是不交轻则劳役,重则砍头。到时候先抓几个人典型,杀鸡儆猴,看还有人敢不敢不交。” 一席话听到陆小鲤心惊肉跳,慌得拽住丁武的衣袖就哭了起来:“小武哥,我爹……我爹他们被抓了。” “什么?”丁武一把抓住陆飖歌的胳膊,“陆叔他们怎么被抓的,难道你们家也准备不交皇粮吗?” “没有,我们家没说不交。”陆飖歌拽了陆小鲤一把,示意她放手,别扯着丁武的袖子哭。 等陆小鲤讪讪松了手,陆飖歌才继续说道。 “今个一大早,村正带着两个差爷也去我们庄子上了。说要交皇粮,马大叔他们都嚷嚷着我们粮交了。那差爷就说,我们的皇粮交给前朝了,这不算,现在是大商朝,要重新交。还说,如果拒交,就是拥护前朝和现在的大商朝作对。” “真这么说?”丁武不可置信地打了个冷战,“这是不交不行啊。” “对,后来差爷就在墙头贴了告示就走了。村正没走,村正说入冬了,要挖河堤,让大家吃了晌午饭去村正的庄子开会。我爹他们吃了饭就去了,谁知道,没一个时辰,村正又来说,我爹他们被抓了。” 丁武到底上过两年私塾,和小四一模一样的想法脱口而出“这是杀鸡儆猴啊。” “小四,这粮必须得交。回去你就和婶子说,要是没粮,就交银子。你家银子不凑手,我回头和我爹娘说,借些给你家。现在人还在镇上关着没送走,不要到时候真被送到南阳大牢,那就麻烦了。” 不怪丁武害怕,交皇粮原本就是大事,现在又牵扯到拥护前朝和大商朝作对,这就更严重了。 丁武不知道陆家的家底,只知道他家和李掌柜走的近,李掌柜卖了地给陆家。 他家这大半年也陆陆续续分了陆家些银子,可要是买地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陆家要交第二份皇粮,粮肯定是不够的,谁家也不会存这么多粮。没有粮,那只能交钱,这个他特意打探过,是可以的。 如果陆家没钱,那他肯定要说服爹娘借些给陆家渡过难关。 不说陆家给他家的卤味方子挣了多少银子,就两家这越走越近的关系,他家也不能看着不管。 陆飖歌点头:“嗯,我知道,小武哥你放心,我就是来问问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娘已经在家筹粮和银子了。要是到时候不凑手,我再来找丁大伯和丁大娘借一些。” 陆飖歌也没说家里有银子,就算她相信丁武的人品,可周围人她并不敢真的相信。 家里买地买房买骡子,回头还要买牛,这些在五墩村人眼里,那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虽然现在大家日子都比从前好上许多,可她家的日子,也实在太好了。 这次村正把小新庄人推出来,还不是因为他们是新来的,又买地又建房,惹了人眼。 人心不古,这是有人嫉妒她们家的日子过的太好。 这次又交二批皇粮,如果她家毫不犹豫就拿出粮或者银子交了,那真就被贼人打了眼了。 丁武不知道陆飖歌的想法,以为自己这次真能帮到陆家,心里还挺高。 陆小鲤对家里的家底更不清楚,听丁武说要借钱给她家,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平日里她和丁武包括丁家接触不对,不算多了解。 这个时候,丁武能说借钱给他们家,这就不亚于恩人一般的存在了。 丁武被陆小鲤感激的目光看得有些面红耳赤,索性将摊子收了,准备和小四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武一边收拾摊子一边和陆小四说话:“我舅爷今年春回了乡下,不然找我舅爷肯定没问题。听说衙门里的差爷大部分都换了,我跟你们去看看,说不定能碰见一两个认识的。” 丁大娘的舅舅去年冬就借口身子不好,辞官带着一家老小回了乡下。 朝代更迭,他这样的小官运气好,不会出事,可假如运气不好,说不定连小命都不保。 丁舅爷索性辞官返乡,先把一家老小的性命给保住在说。 反正,丁舅爷在蒋家坝镇上有屋,在南阳县也有宅子有铺子,去乡下也有田地和青砖瓦屋。 世道好了,子孙一样出来做事考取功名,世道不好,就归隐乡田,也没什么不可。 丁武最佩服的就是他的舅爷。 红缨军打下京城,虽然蒋家坝这里基本上影响不大,可那些差爷多多少少还是换了一大批,能留下来的寥寥。 如果丁舅爷贪恋权利,估计现在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用丁舅爷的话说,就算保得性命和权利,假如旧朝复起呢? 他这种旧朝给新朝做走狗的人,难道还能继续转投旧朝继续为官? 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小武哥。”陆飖歌扯了丁武胳膊一把,压低声音问道,“你能不能抽空去乡下找你舅爷一趟?” 丁武好奇地问道:“做什么?” 陆飖歌也不隐瞒:“我想让你舅爷帮忙找几个看家护院的。” “看家护院的?”丁武停了手,不解地说道,“小四,你是不是傻,就你家那么大个院子,养得起看家护院的,还要几个?” “不是我家这边的院子。” 日光斜照在陆飖歌的身侧,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的神情,“总之我有用,你只管让你舅爷找来,要靠得住的。” 丁武上上下下看了陆小四几眼,想追问却也知道小四的性子,只能咬牙答应:“好,我这两日抽空去乡下一趟,帮你问问。要是没有,你可别怪我。” “不会的。”陆飖歌摇摇头。 怎么会没有,丁舅爷可是干了几十年亭长。 他手里要是没点有用的人,怎么能早早就辞官返乡避祸。 (本章完) 第167章:往年 风从湖面吹来,寒气好似能吹进人的骨头缝里。 陆小四等着丁武将摊子托给别人看管,扭头看向远处她和小鲤姐几个卖过粽叶的小市场,原本热闹的菜市有些冷清。码头上几乎看不见货船,就连那些码头扛活的汉子们也失去看踪迹。 不远处的来福顺门窗紧闭,不见当初客来客往的热闹。原本的朱漆大门和窗栏被风雨侵蚀,变得黯淡无神。原本迎风张扬的来福顺的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刮破了,在风中呼啦啦摇着,无端地让人生出几分萧条的感觉。 陆小鲤见陆小四看着来福顺不动,不由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过完年李掌柜能不能来。” “会来的。” 冬天过半,春天就不远了! 三个人脚步匆匆拐过街角,走上镇子中最长的街道。 两边街道的门有的开着,有的掩着,有的紧闭,看门口灰尘就知道关门很久。 好似卖香烛纸马生意尚可,能看见一两个客人在里面说话。火炉熄灭落着厚实灰尘的铁匠铺子,铁匠穿着旧袄抄手蹲在门口闭眼晒太阳。望店里看,那些刀具铁器好似都冻了魂,一眼看过去黑洞洞的,连光都不反一下。 还有卖胭脂花粉的老板娘,往日里,总见她描眉涂粉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招揽女客。今日见,竟然素白着脸,脂粉不擦口脂不抹,一张岁月沉淀的脸上让人意外地看出几分往昔的风姿。 董家布店的伙计见陆小四望过来,忙迎出来几步,想着招揽生意。见他们三个脚也不停地路过,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站在门口张望,等着下一波客人路过,好能招揽一笔生意。 丁武见陆小四竟然还有心打量,不由也放松了神经。 过了董家布店,陆飖歌才问:“董勇过年该回来吧?” 都是镇上的孩子,丁武应该比他清楚的多。 “嗯,过年肯定回来。做学徒可真不容易,给人白干活不说,还没自由。上次我爹碰见董叔,说董勇中秋就放了一天就没回来,还是他爹心疼他亲自去看了一眼,说个子高了些,可人瘦了不少。” 说完丁武想起自己,如果不是小四家的卤味,他可能也要出去做学徒,或者跟着哥哥们跑船。 他们哥五个一个娘生的,大哥在家卖肉,他在家卖卤味,二哥三哥四哥跑船。说起跑船的日子,三个哥哥都说辛苦。 可辛苦又能怎么样,还是要去,总不能在家吃爹娘老子的。 “等学会了就好了。”走在两人身后的陆小鲤默默说了一句。 丁武叹气:“但愿吧。” 那也要看遇没遇见好师傅,谁家愿意把传家的手艺教给外姓人。 董勇去也是做伙计,又不是做学徒。 “没事的,董勇聪明着呢,他只要想学,肯定能学到本事。只要大方向不错,回来再自己摸索摸索,肯定能成。” 陆飖歌对董勇还是有信心的,那孩子跟着他上山下河,为了染布,什么都愿意做。 胆大心细嘴甜脸皮厚,脑袋还聪明,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点机会,就能成功。 三个人又走了一会,发现越偏离镇中心,铺子关门的越多。 和这边相比,靠近码头的那边还算好。 陆飖歌停下脚步:“你们家最近卤味生意是不是不太好?” “确实不好,不过也不是卤味生意不好做,关了那么多点,走了那么多商户,大家生意都不好做。我家肉案现在都比往年少杀一头猪。”说着,丁武又感叹了一声:“往年年底生意可不是这样的。” 提起往年,丁武竟然一时有些怅然。 往年是什么样子? 他竟然一时有些想不起了,只记往年得到处都是人流,买的卖的路边摆摊的夜里挑灯买吃食的。他领着几个小侄子小侄女从镇子这头,吃到镇子那头,回来的时候个个脚步像都重了几分,落在地上结结实实的。 现在,往昔的繁荣好似一下如潮水退却般,只余下这空荡荡的街道,还有在街道间游荡的枯叶和灰尘。 那些摩肩接踵的人都去了哪里? 那些关店的掌柜们,不知道来年还会不会来小镇。 红缨军起义,嘴上喊着跟着他们有饭吃,有粮分,有钱拿。 谁知道他们是从百姓嘴里抢饭,从百姓锅里分粮,从他们这些老百姓钱袋里拿钱。 这样的新朝,和旧朝有什么区别。 还帝王无道,匡扶正义。 原来,只要人做了帝王,都会无道无德! 丁武到底是镇上混的,打听消息也比陆飖歌便利,他只问了两三个人,就领着陆小四姐弟俩直奔镇子南端的一处院子。 陆全等人被关在林老爷家的一处院子,三个孩子绕着院墙转了一圈也没进去,更别说见人。丁武是真热心帮忙,见进不去叮嘱小四和小鲤在门口等着,他转头又往回跑,总算找到了两个能说话的熟人。 有着丁舅爷的面子,这两人也没为难丁武,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说只要交了皇粮就放人。 也不是真要关着,不过是吓唬吓唬这些乡下人,找几个人杀鸡儆猴罢了。 “那能让见见不。” 丁武知道小四的性子,就怕不让他见,他能半夜翻墙。 见熟人没吭声,丁武忙将今日卖卤味的银子塞了过去:“周大哥,王二哥,我也没空请你们喝茶,这些你们拿去,喝口热茶。” “哪能要你的茶钱。” 周大忙推,被丁武又推了回去:“我也不跟两位哥哥客套,这关进去的人里有一位是我家世叔,我舅爷都夸赞过他人品。” 听丁武提起他舅爷,周大的手又缩了回去,收了钱袋:“那我给你想想办法,这茶钱我就拿着,也不是白拿你的,哥哥也得请那几个看门的吃饭。” 丁武慌不迭地点头:“知道知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等丁武领着周大和王二过来,就看见他们俩走到大门口和守大门的说了几句话。 那看门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个孩子,点了点头。 丁武忙领着小四小鲤过去。 陆全几个人被关在一处偏院里,在门口等着的时候,陆小鲤溜到窗口边先数了数,没看清人。 走过来悄声告诉小四:“里面大概有二十个人不到。” (本章完) 第168章:省事 二十个人不到,小新庄就抓了七个。 陆飖歌不由一声冷笑,果然人没有背景,到哪里都是欺生。 陆全被领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发蒙,等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三个孩子不由一惊。 “你们咋来了?” “爹,我们来看看你。” “陆叔,小四他们不放心你。” “不放心啥,这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陆全急得直挥手,“快回去,快回去,回去让你娘你婶子他们准备粮,交了皇粮我们就能出去。” 这些是抓他们来的人说的,不过,说了也没用,他们又回不去,家里也没粮,还不知道家里急成啥样。 现在看见小四和小鲤,陆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心。 深怕这些差爷不讲理,把两个孩子也给关这里。 “爹,你别担心,我们就是来看看你。”说着,陆飖歌扯了陆全一把,悄声问道,“爹,小武哥找人问过了,没粮可以交银子抵。我带了银子,是直接把银子交了,现在就领你们回去,还是回去和娘还有几位婶子商量一下,等明个再来领你们?” 陆全看着面前半大的孩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孩子,比他想得都多。 “你先回去,和你娘还有几家婶子们商量商量,他们要是愿意出粮就出粮,愿意拿钱就拿钱,要是实在没有……”说到这里,陆全犹豫了一下,“实在没有,我们家就先垫着。” 一旁的陆小鲤忙说:“我们家也没钱啊,我们家还要问小武哥家借呢。” 家里有没有钱陆全怎么能不知道,可他总不能告诉闺女,我们家有钱,也不缺粮,粮就在镇上藏着。 可那粮,他现在真不敢动。 要是被人搭了眼,到时候说不定能连锅给他端了。 陆全想了想,也不敢确定家家有粮有钱:“那就回去问问,说清楚,他们家要是没钱没粮,我们家可以帮忙多借些。” 这就是陆全的性子,老实心软,陆小鲤想说话,被陆小四扯了一把袖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不是不明白,小新庄七户当家人都被抓来,要是留下一两个不帮着想办法弄回去,到时候可真就成了仇人。 可想着自己忙里忙外借钱救人,她又觉得亏得慌。 咋这么憋屈呢! 说好话,陆飖歌将身后背着的背篓拿了下来,里面是十几块邱氏备的饼子。 因为走的急,也没时间发面,都是死面饼子。 好在能饱腹,谁也不会计较这饼子不是发面的。 “爹。” 陆小鲤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给你的,自己吃,不许给别人。” 里面是丁武切的卤肥肠,因为揣在怀里,还是热的。 陆全又摸了摸二闺女的头,喉头哽咽:“好。” 得了消息,陆飖歌又和陆小鲤急急忙忙往回赶。 丁武回了家,找爹娘替小四家借银子。陆小四和陆小鲤直奔码头,准备回家找邱氏来丁家借些银子先把陆全他们几人赎出来。 原本,不出这事,自然是各家筹各家的粮。 可现在小新庄的几个当家人都被关了,陆飖歌就不能只救自己的亲爹,不管那几个叔伯哥哥。 既然是粮和银钱都使得,那就交银钱吧,省事。 冬日的洪湖,风又冷又紧,陆小鲤摇撸摇得一头汗,看小四蜷缩在船头,不由心疼。 “小四,你进船舱去,娘不是在舱里给你铺着被子吗?” 陆小四抬头,看向已经西斜的乌金,淡淡地笑了笑,问道:“二姐,要是有人想害爹娘,你会怎么做?” 陆小鲤手一顿,立刻高声嚷道:“我就和他们拼命。” “和他们拼命啊。”陆小四虽然脸上挂着笑,眸光却暗淡的很,“可是打不过啊!” “怎么会打不过。”陆小鲤急了,“难道打不过就不打了吗?谁要是敢动我爹娘,我就敢和他们拼命。就算……就算打不过又怎么样,我就是咬也要给他咬一块肉下来。” 说着,陆小鲤手一停,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这次皇粮交了,爹他们……” 后面的话她竟然不敢往下说。 如果爹被关进大牢,不放出来,她该找谁去拼命? 她就算有一副好牙口,可也要找到想害她爹娘的人,她才能咬下一块肉啊。 一时,陆小鲤竟然有些茫茫然。 如果…… 陆飖歌见她神情有些仓惶,忙道:“不是,我就是看过一个话本子,今日突然想到。” “什么话本子啊?”陆小鲤没好气地翻了白眼,不待这么吓人的。 “说的是一户人家很有钱,被贼人惦记了,抢了家里的银钱粮食,还把这一家子都杀了,房屋也放火烧了。全家只剩下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啊!”陆小鲤手下不停,脑子却一直在转,“那小姑娘知道哪些贼人是谁吗?” “知道。有她的亲戚,还有她家亲戚招来的山匪。” “这什么亲戚啊。”陆小鲤气得破口大骂,“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和这样的人做了亲戚吧!” 陆飖歌过了半晌才慢吞吞道:“是啊,倒了八辈子霉才和这样的人做了亲戚。她家亲戚抢了她家的钱粮,竟然搬到了城里,做了大官,使奴唤婢,穿金戴银,过得好不风光。” 陆小鲤一时气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脑子里拼命地想,要是她是那个小姑娘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啊! 一个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她该怎么才能报仇啊! 可能,还没到那亲戚面前,就要被她身边的仆从给打死了! “好好摇船。”陆飖歌伸手,用指尖去触碰船边溅起的寒凉水花,好似这样,连心都能冻起来一般不再疼痛。 “不过是个话本子故事,看把你愁的。” “也是。”陆小鲤抬袖子擦了把眼角的累,“听的我泪都下来了,觉得这小姑娘也太可怜了。” “也不算可怜吧,起码她还活着。”陆飖歌拢紧衣服,任然感觉到身体里洇进的寒气,刺得骨头疼。 “活着又怎么样,不过是生不如死。”陆小鲤没好气地瞪了小四一眼,“下次不许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陆飖歌心绪复杂,良久才应了一声“好”。 那个话本子里的故事啊,真是让人夜不能寐痛彻心扉啊。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穿越者,只要保住小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 可是…… 腊月的天,正跃跃欲试要落雪了吧! (本章完) 第169章:还债 陆全几人是第二日补交了皇粮的银钱才放了出来的。 这次,小新庄七户的皇粮都是陆家小四做主,去丁家借的银钱交的。 昨个陆飖歌回家,就问了邱氏,又召集了大家伙商讨,最后大家都说要交。 只是当家人没回来,有的银钱也不知道藏哪。 邱氏拍板,我家先去找丁家借,等你们当家的回来,拿了银钱还我们,我们再还丁家。 第二日,七家各派了一个人,去镇上交银钱。交一户,划掉一户的名字。 陆家第一个交,陆全出门的时候,小新庄其余几户当家汉子急得扑到窗前,深怕陆家走了,他们家没银子交皇粮被留了下来。 好在,紧跟在六户都交了银子,人也都放了出来。 这一夜,不管是被抓的当家人,还是留在家中的妇孺,没有一个睡好觉的。 见了面,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尝到了苦头。 要不是小四送来的死面饼子,一个人分了两块垫了肚子,还不知道受多大的罪。 还有十来个和他们一起关进来的人,可是一天一夜多水米没进,又饿又渴,看他们出门,眼睛都泛了血色。 一回到家张三和李四喜先送了银钱来。 陈平安因为学着油纸伞,手里的钱大部分都花了出去,来还陆家钱的时候只拿了一半。心里觉得愧疚,一个劲地保证,等做的油纸伞卖了,一定还陆家的银钱。 剩下的三家,冬至家没钱,说好等来年收了麦子一定还。马家马二婶和狗蛋娘也不知是商量好的,还是怎么的,两人一起结伴来各送了三十文钱,邱氏没收。 “几十文钱送来做撒。” 陆小鲤边收拾灶台边嘀咕,“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一边哭哭啼啼说没银钱了,一边把几十文钱掏出来说是家里全部的银钱了。这种人,就应该让他们关着,帮什么帮。” “说什么呢。” 邱氏兜头给了陆小鲤一巴掌,“丫头嘎嘎的,整天碎嘴子,像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是邱氏巴掌打了重了,还是陆小鲤本来心情就不好,邱氏一巴掌竟然把她眼泪打了下来。 “娘,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们,你看马二婶,天天叨叨,说她家地少地少。怎么,地多她家有钱买吗?她家嫌地少,那再给她家三亩,你问问她买不买?有钱买地没钱交皇粮吗?现在我们家垫了钱,她就拿几十文钱来,膈应谁呢?” “你别给我说他们家没钱,没钱马二婶会叨叨个没完。他家那么多壮劳力,不说做鳝笼就比大家挣的多,就给我们家收稻子,他家挣了多少银钱去,你和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没钱,当人是傻子吗?” “我们家有钱吗?我们家的钱也是借的,凭什么就要帮衬他们。小四问小武哥借钱,那是丁家爽气,一问就借了。要是丁家不借怎么办?小四小就不要面子的吗?凭什么让小四借钱去帮衬他们家?” 陆小鲤越说越生气,指着站在一旁的陆小四大喊:“陆小四我告诉你,爹娘面皮薄,不好意思拒绝人,你要给我硬气起来。你是我们家的男子汉,你是大哥,你是长子。你要是像爹娘这样窝囊,以后我和大姐小鱼被婆家欺负了,还怎么指望你……” “小鲤。” “陆小鲤” “二妹。” “二姐。” 陆家人异口同声呵斥,陆小青更是急的上前一把捂住陆小鲤的嘴。 怎么能说爹娘窝囊呢?他们只是心好,看不得他人受苦而已。 “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吗?” 陆小鲤挣扎着,还想说,就听见大门嘎吱一声响,马老大憨笑着走了进来。 “那个,陆老弟,我,我来还钱。” 说着,他将手中的钱袋解开,从里面掏出散碎的银子和铜钱,小心地放在方桌上。 “老二媳妇是个没脑子的,拿错了钱袋,还以为家里没钱呢。” 其实,钱袋是马老二媳妇抢去的,说她送,谁知道她没舍得都送来,竟然和狗蛋娘商量好了,只送了三十文。 回去还得意洋洋的炫耀,被马老二打了一巴掌,现在在家里嚎嗓子呢。 马老大愧疚地看着在一旁抹泪的陆小鲤,“小鲤哭啥,天冷小心脸哭皴了。回头明个我让兰花给你和小四各做双鞋,这次多亏你们姐弟俩,要不,要不叔还不知道被关多久。” 说着,马老大的泪也跟着下来了。瘦高的汉子蹲在地上捂住脸呜呜地哭:“陆兄弟,我也不怕丢人。我那兄弟媳妇不是个好的,要不是你们家把大家伙都给捞出来,她就能狠心不让去交皇粮,让我关着。” “你们说,我要是不出来,我家兰头和兰花可怎么办?她娘拼着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把兰花给扔船上,不就是……呜呜呜呜……” 陆全和邱氏对视了一眼,心里明白,大概小鲤说的话马老大听见了。 这等于是指着人脸上在骂啊,难怪马老大都没忍住。 见马老大哭,陆家的几个孩子不由胆怯地互看一眼,陆小四带头一把抱起陆小五,后面跟着陆小鱼。陆小鲤还有些不知所措,被陆小青拽了一把,一个一个溜出堂屋。 刚出门,狗蛋爹提着一只蜡鸭进了院子,见姐弟五个在廊檐站着,狗蛋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四啊,你爹你娘呢?” “在呢,在呢。”邱氏忙从屋里接了出来。 身后陆全探出头来:“快进来,外面凉。” “哎。”狗蛋爹笑着进了门,隔着墙都能听见他有些羞愧的声音,“那啥,这是你家帮交的皇粮钱,还有这家里腌的野鸭,给孩子们熬个汤。” “你干什么?”邱氏推辞的声音响起,“快拿回去,鸭子给狗蛋他们吃,我们家有。” 野鸭是秋天大家伙在芦苇荡逮的,杀了两只秋收的时候大家伙一块吃了,还有几只一家一只分了。 狗蛋家没舍得吃,这一只野鸭腌制了后一直留着,准备过新年的时候添个荤腥。 没想到今日竟然送到了陆家,可见,是因狗蛋娘事做得不厚道,觉得心里愧疚。 (本章完) 第170章:炭火 听着屋里说话的声音,陆小鲤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并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只是心里有气。 冬至家没银子,是因为冬至娘秋后病了一场,人家上门的时候就说了,家里还有百十文就不送来了,让陆全兄弟见谅,等来年收了麦子一定还。 陈家银钱不够,陆家也没觉得不对。陈平安手中银钱确实不够,他在拼命学做油纸伞,就是想能多挣些银钱,好还了陆家的欠债。 可马家和狗蛋家凭什么有钱不还,陆小鲤不忿的就是这一点。 她觉得,马二婶和狗蛋娘是商量好的,故意拿了三十文来还债,剩下的银钱想拖欠着。 这就是欺负老实人厚道,她也没说错。 可现在,马老大和狗蛋爹一前一后来送银钱,陆小鲤脸像火烧的一般,她又觉得自己刻薄。 陆飖歌握住陆小鲤的手按了按,让她从失魂落魄中醒转过来:“二姐,我们去摇摇家玩,看看平安哥油纸伞做的咋样。” 陈摇摇家屋子还没建,依然住在陆家东屋旁边的厢房里。 陆家姐弟敲了东厢的门,一个一个小老鼠一般溜进了陈摇摇和陈奶奶睡觉的屋。 天气冷,陈奶奶有老寒腿,屋里早早引了炭火。 一间屋子,陈平安占了大半,都是他做油纸伞的玩意。好在归置的整齐,看上去不乱。 见陆家几个孩子来,陈奶奶忙招呼陈摇摇拿几个小的山芋放炭火上。 小的香甜,埋在炭火里烤的快,很快就能熟。 陆小鲤明显有心思,抱膝坐在矮凳子上对着炭火发呆。 陆小青看了看小鲤,心中有些不忍,捣了一旁逗小五的陆小四。 她嘴拙,有话也不会说,不如找小四。 陆小四顺着陆小青的眼神,看向陆小鲤,挠挠头。 “二姐,我觉得你今个话说的没错。”这是陆飖歌的心里话。 如果她是陆全的亲闺女,这话,她也想说。 陆小鲤转过头看向陆小四,眼里还含着泪:“可是,我看马大伯他们那样子又觉得愧疚,心里难受。” 陆小鱼也忍不住嘀咕道:“难受啥,本来就是马二婶和狗蛋娘做事不地道,难道还有理了。” 陈奶奶在屋里关门烤火,并没有听见陆小鲤说的话,不过看着姐几个说话,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 她家还欠着陆家的钱呢,这话,她也不太好接,只能扒拉出最小的烤山芋捏捏递给陈平安:“这个熟了,先给小五吃。” 又挑挑拣拣扒拉出一个,递给了陆小鲤:“好孩子,你是个嘴直心快的,这事小鱼说的没错,是你马二婶和狗蛋娘做的不地道。” “就是。”陈摇摇拿了帕子递给陆小鲤,“家里有银钱就该还,留着又不能下崽,你们家不垫这银钱,难道她们真就由着马大伯和狗蛋爹关着?” 陆小鲤又转手给了陆小四,她现在心里难受,什么都不想吃。 “狗蛋娘不会。”陆飖歌伸手将山芋掰扯两半,又给了陆小鲤一半,“不过马二婶,那不一定。” 反正抓去的又不是她家男人,她才不管马老大的死活。 这事,狗蛋娘肯定想不到,必定是马二婶在背后捣鬼。 “你马二婶会,马老二和马老三也不能让,还有兰头和兰花呢。”陈奶奶又从炭盆里翻捡出两个,分别递给小青小鱼。 陆小青分了半个给摇摇,小鱼又分了半个给陆小五。 陆小青也忍不住开了口:“要我说啊,马大伯就应该带着兰头和兰花分开过。” 省得兰花总被马二婶刻薄。 陆小青和马兰花走得最近,马兰花什么话都和陆小青说,现在还好些,在野码头的时候,马二婶连饱饭都不许马兰花吃。 陈奶奶叹了口气:“哎,家家都有本难念得经。你马大伯也不容易,前些年兰头兰花小,是他两兄弟帮衬着才养大,现在马老二的孩子还小,马老三媳妇刚怀上,兰头兰花都是能做活的时候,他可能觉得这时候分家过,对不起他两兄弟。” 小鱼不解地问道:“不是说等开了春,他们家再建几间房就分家了吗?” 陆小鲤咬了口热腾腾的烤山芋进肚,觉得心里慰贴了不少:“说是开了春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现在又多交了一份皇粮,哪里还有钱?” “也是。”陆小鱼泄了气,“那马兰花岂不是要等到出嫁才能摆脱她二婶?” “傻孩子。”陈奶奶笑着将剩下的两个烤好的山芋拨出来,“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嫁不嫁的,小心你娘听见训你。” 小鱼憨厚地冲着陈奶奶龇牙:“我娘听不见。” 陈奶奶疼爱地看着几个孩子,又抓了两把花生放在炭盆边烤。 陆家不缺吃的,可孩子们来她屋里玩,她总要寻摸点东西给孩子们香香嘴。 多少都是个心意。 烤山芋好了,大家都不说话,忙着呼呼啦啦吹,边吹边吃。 陈平安抱着陆小五挨着陆小四坐,细心地剥了山芋皮,一口一口吹凉喂了小五。 他心里是感激陆小四的,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尽自己所能地想为陆家做些事情。 没料到,这次要交皇粮,他家又欠了陆家的银钱。 小四教陈平安做油纸伞,虽然说很多工序小四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可陈平安也不是个笨的。 他狠了狠心,花了大价钱从镇上买了一把油纸伞回来,拆了一点一点自己摸索。 直到将不会的地方直到弄明白为止。 这段日子,陈平安已经能够上手做出一把结实的油纸伞了。 陈平安做出来的第一把油纸伞现在就在陆小四的屋里,别说,样子虽然简陋,还真的挺结实。 依陆飖歌的想法,当然是做那种好看的精致的油纸伞才能卖出价钱。 可陈平安想法就朴实多了。 他不会画画,那油纸伞要好看,不是得会画画。 还有,真喜欢精巧的物件,那得手艺好的老师傅做,他这种连个正经师傅都没有,像陆小四这个给他说了这怎么做那怎么做,说完就撂挑子的师傅,只能说算半个师傅。 他还不如老实一点,做那种结实耐用的,卖给那些真正需要油纸伞的人。 (本章完) 第171章:心思 陈平安手艺也不算好,做出来的油纸伞虽然边边角角都仔细地打磨过,结实是真结实,可是总没有人家那种看起来精致。 用陆小四的话说,那是手艺没到家,得练。 陈平安也觉得自己得练,小四可说过,人家老师傅一把油纸伞只需要半个月就能做成,他从学到现在,不过才做了五把,还是费了老大劲,奶奶和摇摇还给他帮了不少忙。 吃完烤山芋,时间还早,几个孩子烤着火都不想回去。 陈平安洗净手,拿了自己做的油纸伞给小四看。 “你看着伞能拿去镇上卖不。” “怎么不能?”陆飖歌接过油纸伞细细看,“平安哥,别说,你这伞虽然糙了点,可做的还真结实。” 陈平安摸着手里的伞,眼中泛着光,嘿嘿傻笑。 结实好啊,乡下人图实惠,就喜欢结实耐用的。 陆飖歌想了想:“平安哥你要是准备去镇上,明个我和你一起去,李掌柜和杨家杂货店的杨大熟悉,我们可以去问问。” 今个借了丁家的名,说是借的是丁家的银钱,其实是陆家自己家拿的钱。 陆全准备下午去下网,捞着鱼了明个送些给丁家。 虽然银钱没借,可丁家这份心意不能忘。 一早,陈平安划船,陆飖歌继续蹲在船舱里捂着被子。 她怕冷力气也小,不像她二姐和陈平安,摇起撸恨不得把身上的袄脱了,满头都是汗。 陈平安就是带着自己做好的油纸伞,准备去镇上问问,有没有人买的。 要是有人买,他回来就继续做。 要是没人买……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学了个手艺,要是没人买,他该怎么办? 继续做,家里得吃饭,不做,他又不甘心。 见陈平安一路心事重重,陆飖歌总算良心发现开了金口:“平安哥,你是不是有啥心思啊,有啥你就说呗?” “没……没事。”说完陈平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我这伞也不知道能不能卖了。要是没人要,我回去还做不做了?” 陆小四不解地说道:“做啊,为什么不做?你不做,手艺怎么能练好?手艺练不好,你怎么能做出更好更精美的油纸伞。” 她还记得背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当时自己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恨不得立刻能买一把油纸伞,也去雨巷里走一走。 遇不遇见谁她没想过,就想那画面必定是极美的。 那么美的画面,如果没有油纸伞,肯定没有那么美。 “是,是该继续做。” 陈平安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怔怔地出神,“如果不做,我什么时候才能给奶奶和摇摇过上好日子。” 他家还欠陆家钱能。 只有把手艺练好,日子才能有盼头。 要是卖不掉,大不了他继续去码头扛包,伞就抽空做,手艺肯定不能停下。 “平安哥,你要是担心卖不出,你就把油纸伞拿到镇上去寄卖。镇上不是有杂货店嘛,可以先不收钱,伞放那卖,卖出去了再给你钱。” 见陈平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陆飖歌继续说道,“你现在毕竟是刚做,做的伞肯定不如人家老师傅看出来精致。可你做的伞结实啊,连我爹娘都夸你做的雨伞结实,一看就很耐用。你做出来的雨伞,可以放几把在镇上的杂货店卖,你定好一个价格,和店家说好,卖出去一把伞你只要这么多铜钱,剩下能多卖多少铜钱那都是店家的。如果你做的多,还可以送到南阳,送到东阳郡,送到淮城。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人,还能没有人买伞吗?” “可……可是……” 陈平安有心不好意思地低垂下脑袋,“可是如果这些伞都卖不出去,我也没那么多银钱继续做伞了。” 现在对他来说,手工是最不值钱的,可做伞的棉纸、兰竹、桐油等都是要花钱的。 一把两把,十把二十把他都能负担得起。 如果天天做,年年做,这些东西累积起来,成本也是巨大的。 “怎么会卖不出去呢?”陆飖歌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平安哥,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做的东西必定是好,肯定是会有人买的。” 油纸伞可不是鳝笼,谁都能做出来的,那么多工艺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个时候,像这样的手艺,基本都是祖传的,谁也不会傻呵呵地教给外人。 有的家族更是规定,自家的手艺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 同样一个手艺,家里儿子可以学,闺女就不允许学。为什么,因为闺女是要嫁人的,闺女嫁人等于就把这手艺带去别人家了。 有的人家甚至会把手艺只传个长子长孙,不允许其他儿孙去学,也是为了不产生竞争。 陈平安会油纸伞,不论他手艺怎么样,有一点陆飖歌能肯定,就是在蒋家坝,甚至整个南阳县都没有一家会做油纸伞的手艺人。 这事情,还是陈平安去店里买油纸伞问出来的。店家说他们家的货都是在南阳拿的,而南阳拿的货,有的来自京城有的来自淮城。 被陆飖歌这么一说,陈平安的信心又回来了。 少年在船头迎风而立,脸上是满满的笑容:“小四,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只要我用心,就会越做越好。我也相信等以后,我做的油纸伞能够卖到京城,受更多人的喜爱。” 陆飖歌同样笑眯了眼:“对,平安哥,你要相信你是最棒的。我可等着平安哥挣大钱给我分红呢。” 陈平安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嗯,一定,还给小四兄弟买大宅子。” 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陆飖歌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把大姐嫁给平安哥,是不是爹娘就不用担心大姐性子太好而受欺负。 平安哥人是极好的,陈摇摇也是个好姑娘,陈奶奶更不用说,庄子上的大人孩子就没有不喜欢她。 像邱氏她们这群妇人,有个什么想不明白的,都喜欢找陈奶奶拿主意。 就是不知道大姐和爹娘愿不愿意,等回去的时候,得探探娘的口风,如果娘愿意,爹那边肯定没问题。 只要娘愿意,她再试探试探大姐。 大姐愿意最好,不愿意,那就重新给大姐再找个不比平安哥差的。 (本章完) 第172章:杨家 陆飖歌领着陈平安到了码头,就直奔丁武的小摊子。 陆全早上网的鱼,满满一桶,都送来给丁家。 丁家不缺肉,可鱼这东西,天冷,要想吃得花钱。 看见这一桶鱼,丁武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非拉着陆小四要给她拿个猪蹄和陈平安啃。 “不要不要,回头我去丁大娘那里卖肉,我娘说让我买点肉回去包荠菜饺子。” “行吧。”丁武将猪蹄又扔了回去,“对了,今个早上我碰见董叔开门,问了一句,董叔说董勇这几日就要回来。董叔还说,董勇一回来,就让他去你家找你玩。” “这几日回来,这么早?不是说东家恨不得他们日日不回家才好?” 丁武用手套捂住双耳,原地跺了跺脚:“这天早就都上冻了,染坊其实也没事情做了。听说早就放了,就是他们这些不要钱的学徒还有小伙计,留下来做些杂事,所以才到拖到现在。” “那你家卤味生意准备做到什么时候?” 陆飖歌记得福利院做卤味,过年前二十左右就不做了,等到过完年,过了正月才开始摆摊,不过这边她不清楚状况。 不过那个时代人们生活好,过年家里都是大鱼大肉,卤味吃的少,所以停的久。 “我娘说,码头这边的生意过两日就停了,让我去肉案那边帮忙,肉案的生意好就做到年三十,生意不好就做着看。” 丁家卤味做的的好,码头摆了个摊子丁武看着,马大伯的肉案边也摆了个摊子,丁大娘照应着。丁武在码头摆摊也不容易,码头风大,现在船跑的也少,生意不怎么好做。 就算搭了个棚子,也是冷,没人的时候,他都是在周围来来回回跑,不然一直坐着,非冻出病来不可。 “行吧,小武哥,那我和平安哥去镇上去了,回头给你带碗热汤,看你冻的。” “带啥汤,到这里都冷了,喝了非冻住不可。”丁武原地跑了两圈,嘴里呼哧呼哧往外冒热气,“快去快去,这里风大,别给你冻着了。” 陆飖歌也不争辩,冲着丁武摆手:“那我们走啦。” 陈平安也笑着挥了挥手,跟着陆飖歌后面,一看就是一副忠厚老实相。 从丁武这里离开,陆飖歌和陈平安直奔着镇上的杂货店去。 蒋家坝有三家杂货店,三家杂货是门脸挨着门脸。要不是中间隔墙,走错的人还以为是一家。 要说区别,就是三家杂货的名字不一样。 分别是杨家杂货铺,杨二杂货铺,杨三杂货铺。 原本蒋家坝只有一家杂货店,后来杨老头死了后,一家杂货铺子就由三个儿子分了,现在就变成了三家。 可能是因为三家都卖杂货,三兄弟的关系并不算好。 远远地看见陈平安和陆飖歌过来,杨二媳妇和杨三媳妇站门口都露着个笑脸,杨二媳妇更是直接,上来就和陈平安搭话,恨不得将人往她家店里拖。 陈平安那遇见过这么热情的掌柜,一时竟然愣住。 陆飖歌一把拽住陈平安的衣袖:“我们去杨家杂货铺,不买东西。” 听说他们不买东西,杨二媳妇脸往下一沉,手一松,还有些嫌弃地在身上擦了擦。 那样子,就差明说这两孩子是穷酸了。 陈平安脸涨的通红,却也不好说什么,陆飖歌根本不稀罕搭理这种人,拽着陈平安就往店里走。 陆飖歌和陈平安进的是东头最大的杂货铺子,杨大杂货铺。 店里除了杨大还有杨大的两个儿子,杨大专门负责收钱算账,两个儿子就相当于店里的小伙计,负责接待客人。 陆飖歌他们来的时候,店里只有两个客人,许是店门外的一幕被父子三人看见,见他们进门,,杨哥哥将客人交给弟弟,热情地走了过来。 “请问要买些什么?我家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家买不到的。” 这热情劲吓得陈平安一跳,他没闹明白,这几家杂货店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情呢? 就连陆飖歌都被这迎客的台词给惊着了,很想问问,大兄弟,你也是穿来的吗? “我……我……”陈平安背着包裹,涨红了脸,我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是来卖东西的。 反而是陆飖歌看不下去陈平安的窘迫开了口:“不用管我们,你先忙,我们看看再说。” 店里可还有两个客人呢,要是这时候他们说是来卖油纸伞的,可能有些不大好。 听说不用他招待,杨哥哥客气的笑了笑,又去招待刚才的客人。 像他们这样的店,经常有客人进进出出,只看不买的客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兄弟俩也是见多了。所以陆飖歌说看看,不用管他们的时候,他也就明白,这两个人不是来买东西的,可能真的就是看看。 等店里的两个客人买完东西结了帐,陆飖歌才轻推了陈平安一把,走到柜台前找到杨大掌柜。 陆飖歌上前,笑嘻嘻地拱了拱手:“杨大掌柜,生意兴隆啊。” 见是陆小四,杨大掌柜的一双小眼笑成了一条线:“啊,是陆小四啊,兴隆兴隆,你怎么来镇上了,要买什么,让我家大小子给你挑。” 杨大掌柜之所以对陆小四这么客气,也是陆小四沾了李掌柜的光。 来福顺是杨大杂货铺的常客,店里有时候缺了什么,都是来杨大杂货铺买。 李掌柜临走,将陆家托付给镇上的几个掌柜照拂,其中就有杨大掌柜。 “我不卖东西。”陆飖歌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局促不安的陈平安说道,“这是我平安哥,他找您谈个生意。” 其实她也可以帮着陈平安和杨大掌柜说一下,陈平安要放几把油纸伞在杂货店代卖。 可陆飖歌觉得,以后平安哥做的油纸伞越来越多,他就需要经常和这些掌柜打交道。如果他连和这些掌柜直接对话都不能,那他还不如在家老老实实种地。 “哦,找我谈生意?” 杨大掌柜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陈平安背着的包裹,心里多少有些底。 “行啊,那就后院坐坐,请二位小哥尝尝我从扬州弄来的茶叶。” (本章完) 第173章:养老 陈平安跟着杨大掌柜进了后院,陆飖歌在外面停了脚步。 “平安哥,你进去和杨大掌柜谈,我去找谢大夫看看。” 李掌柜能将杨大掌柜介绍给陆家,那必定是此人人品不错。 既然是平安哥自己的生意,那就由平安哥自己去谈好了。 陈平安也没料到陆小四已经快进杨家后院了,竟然撂挑子,不陪他进去。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想到陆小四教他做油纸伞的情形,他只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跟着杨大掌柜进了后院的茶室。 杨家当初老爷子在的时候,就是三间门脸的杂货铺子。 后来,老爷子挣了些钱,又将隔壁一家买了下来,连在一起又添了四间门脸。 家里儿孙多,前面是铺子,后面住人也住得开。 这四间,在老爷子没死之前,一直是租给别人做买卖的。 老爷子临死前,给三兄弟分家。 原本的三间门脸还留给长子,新砌的四间就二儿子和小儿子各两间。 杨老爷子想得挺好,大儿子子承父业,二儿子小儿子有两间门脸不管是租还是自己做买卖都行。 可老爷子怎么也没想到,杨老二觉得亲爹偏心,分家不公。老大是长子没错,分了三间门脸已经很多了,凭什么将家里开了几十年的铺子都给他。别的不说,就铺子里的那些货也得不少银子,不应该拿出来三兄弟分分吗? 杨老二一生气,就先在杨家杂货铺隔壁开了间杨二杂货铺。 杨老三一看,这可不行,二哥能开我也能开,杨老三也接着开了一家。 蒋家坝镇子就这么大,三家杂货铺子,门脸挨着门脸,说生意多好谈不上,不过要提起杨家杂货铺子,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杨大掌柜是个和气人,尽管两兄弟在隔壁开了两家铺子,他也不吵不闹,只管将自己的铺子经营好。 陈平安和杨大掌柜在后院茶室说话,陆飖歌溜溜达达出了门,准备去谢家药店去找谢大夫。 这次陆全几个被抓,虽然交了皇粮又放了,可她心里总是不安顿,想着找谢大夫问问。 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 晃晃悠悠到了谢家药店,店里没人,只有个新来小伙计在打瞌睡。 许是谢大夫不在店里,店里虽然擦的干净清爽,却总有一种久不迎客的寂寥和冷清。 陆飖歌敲了敲一旁的门板:“请问谢大夫在吗?” 小伙计从瞌睡中惊醒,猛地抬头,看见是个十来岁的小子,立刻放下心来:“谢大夫出去了,还得有一会了,你要是买药有药方我可以抓,你要是看病那得等一等。” 陆飖歌一步迈了进来,站在店中四下张望:“谢大夫不在,那谢老大夫可在,我找谢老大夫也是一样的。” 小伙计摇头:“谢老大夫也不在,回乡下养老去了。” “谢老大夫回乡下养老了?”陆飖歌感觉到有些奇怪,“你知道去哪个乡下?” 谢家在镇上开店得好几代了,乡下哪还要宅子,好好的镇上不住,去乡下养什么老? “我也不知道,就是谢大夫说的,有人来找谢老大夫,谢大夫说他爹去乡下养老去了,还说乡下清净,别的我也不知道。” 小伙计确实是不知道,他也是谢大夫新找来的。他来的时候,谢老大夫已经去了乡下,他连老大夫的面都没见过。 陆飖歌眉头微皱:“那林娘子还有谢林谢森呢?” 见面前的小少年问的这么详细,小伙计忙趴在柜台上凑近问道:“小哥儿,你是林娘子家的亲戚啊?” 一般人来店里,不见谢大夫问谢老大夫是常事,可他还没见人又问林娘子,又问谢林和谢森个兄弟俩的。 陆飖歌轻咳一声:“也不算亲戚,就是我和谢森玩的好,常来找他去河滩边钓鱼玩。” “哦,林娘子回娘家了,谢林谢森也去了。” “那你知道谢森他们走了多久了?” 小伙计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才来十多日,反正我来的时候谢老大夫还有林娘子他们都不在家。” 见陆飖歌还想追问,小伙计似乎怕来人撞见,冲她招了招手,压低嗓子道:“谢大夫去了依红楼,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说完,迅速缩回柜台里,拿了块抹布装模作样地擦来擦去。 依红楼? 陆飖歌想起自己和陈平安路过依红楼时掉下来的叉杆,还有那个要她把叉杆送上楼的美人儿。 不知道为什么,陆飖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谢大夫去依红楼,应该就是找那个美人儿。 就是不知道谢大夫和那美人儿到底是什么关系,嫖、客和姐儿,还是其它? 那谢老大夫真的是回了乡下? 还有林娘子和谢林小哥俩,难道也是真的回了林娘子的娘家? 她可没听过外嫁女回娘家住了十多日不见回来的,除非两口子闹合离。 就算林娘子因为依红楼的美人闹合离,谢林和谢森也该跟着祖父去乡下,而不应该跟着林娘子去外祖家。 依红楼其实离谢家药店并不远,斜对面走过去也不过隔了几家。 陆飖歌走到依红楼当初掉叉杆的地方站立不动,仰头往上看。 许是天冷,楼上的窗扉紧闭,别说美人,连叉杆也看不见一个。 这个美人,现在应该和谢大夫在一起吧? 陆飖歌想。 可惜,天有些冷,不知道谢大夫在美人的房里是热还是冷。 也不知道这个谢大夫和美人儿到底是谁的人? 如果今日不是她来谢家药店,不是新来的小伙计告诉她,她可能都不会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还有她爹当初救的那个红缨军,到底是不是红缨军? 谢大夫说那人是红缨军,可她明明记得那人身上都没有红缨军的标识,谢大夫怎么一眼认出来的。 那人,是谢大夫送走了,还是自己走的呢? 陆飖歌一时想的有些入神,没注意自己在原处站的有些久。 就在她刚要提步走的时候,忽听见窗子被推开的声音,一根熟悉的叉杆掉落在她的面前。 楼上的美人儿一如那日,双目含情,托腮半趴在窗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小兄弟,又是你呀!麻烦你将那叉杆给我递上来好不,姐姐请你喝茶吃点心。” 这一次陈平安不在,陆飖歌拾起地上的叉杆抬头,笑吟吟地说了声:“好。” (本章完) 第174章:巧儿 陆飖歌进门,刚上了两层台阶,就碰见巧儿从楼上下来。 看着楼下的陆飖歌,巧儿如同被什么惊着了一般,瞪圆了双眼,抬手指着陆飖歌:“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好一会,才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是姑娘让她下楼接客,姑娘说楼下有位贵客。她心里还在好奇的很,明日姑娘就要去京城,今日谢大夫来送行,姑娘怎么叫了别的客人来。 这和谢大夫遇到了一起,岂不是有些不给谢大夫的面子。 在巧儿看来,她们姑娘必定是喜欢谢大夫的。 可惜谢大夫已经娶妻生子,姑娘长得那么漂亮听说还是京城来的头牌,自然不肯委屈自己给人做妾。 谢大夫呢,也必然是喜欢姑娘的。 不然,谢大夫那么正直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来依红院,在姑娘的房里一坐半日。 这两人还恪守男女大防,明明姑娘就是个姐儿,可谢大夫来了从来只是坐着陪姑娘说说话,连茶水都不喝一口。 在巧儿的脑海里,都不知道拼凑出多少姑娘和谢大夫的爱恨情仇故事。 现在姑娘要走,谢大夫来送,就算不能成就一段姻缘,今日姑娘也应该和谢大夫睡上一睡,才算圆满。 谁知道,谢大夫和姑娘还没睡呢,楼下又来了客。 因为巧儿姑娘心中的圆满还没完成,下楼的时候,巧儿姑娘的心情就有点小糟糕。 谁知道,楼下来的客人竟然是个十来岁的黑小子。 一时,巧儿姑娘就愣在了当下。 依红楼开门待客,却从来没有接待过陆飖歌这么大的小哥儿。 就算是少年想开个荤,也得小雀儿长成了才行,这十来岁的小子,毛都没长齐,竟然敢进依红楼。 怎么能不让巧儿惊诧。 此刻是辰时,楼里的姑娘们大部分都在补觉还没有醒。 楼上楼下安静的很,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巧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几步下楼冲到门口向外张望。 外面大街上行人匆匆,却没有一个是往楼里的。 是啊,谁一大早上的来逛窑子,那岂不是要晦气一整日。 转过身,巧儿冲着陆飖歌挑眉一笑:“小哥儿,你走错楼了吧?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要想来玩玩,得再过几年。” 说着,忍不住用帕子掩住红唇咯咯咯笑了起来。 巧儿是八岁才被娘老子卖进楼里,进来就是伺候楼里的姑娘的,这样的地方待了三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都知道。 就连楼里姑娘说的那些荤话,她也是学了好些。 今日见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子进楼,自然升起了作弄人的心思。 “我来送这个。”陆飖歌将手里的叉杆举了起来,“刚才有个美人姐姐说,让我送上楼。” “哦,我说呢。” 巧儿将手一伸,“给我吧,我送去给我们姑娘。” 陆飖歌拿着叉杆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可是,可是那个美人姐姐说,让我送上楼,她请我喝茶吃点心。” 乡下的穷小子,可能长这么大都没吃过一块点心。 她这么一说,巧儿瞬间明白过来,没好气地瞪了陆飖歌一眼:“吃什么吃,你以为什么点心都能吃的。” 说着上前几步,劈手夺过陆飖歌手里的叉杆,举起,威胁地挥了挥:“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可打你。” 见巧儿这么凶,陆飖歌好似也被吓着,慌得夺门而逃,逃到了门口,还有些不甘心地回头:“茶我就不喝了,那你给我两块点心,我不能白替你拾一回叉杆。” “你……” 巧儿气得竖起叉杆要打,想想要是这小子嚷嚷,吵醒了楼里其它姑娘,估计自己又要挨妈妈的骂。 “你过来。” 气呼呼的巧儿心不甘意不愿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块裹好的帕子,打开,里面是两块豌豆黄,“喏,这是姑娘早上赏我的,给你一块。” 怕他抢,手又缩了回去:“只许拿一块哦。” 一早姑娘让她沏茶拿点心,招待谢大夫,她沏好茶送进去,姑娘就赏了她两块豌豆黄。 她没舍得吃,用帕子包着,准备留着晚上守夜的时候饿了再吃。 陆飖歌犹犹豫豫地凑近:“真的给我呀?” “真的。”说着,巧儿也向前凑了凑,“快拿去吧,你要是不要我可不给啦。” 陆飖歌上前,从帕子里捻了一块豌豆黄,轻轻地咬了一口,双眼微眯。 这豌豆黄应该是南阳的糕点,和上次宋云飞送给她的味道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这依红楼里的姑娘怎么这么金贵,吃点心都要去南阳的糕点铺子买。 “好吃吧。” 见陆飖歌吃的香甜,巧儿也有些心动了。 楼里是没有早食的,楼里的姑娘都是晚上待客,白日里睡觉,要想吃饭得到中晌。她今个一大早忙进忙出,替姑娘收拾东西,现在看面前的小子吃点心,自己竟然也有些饿了。 依红楼的门楼很高,朱红色的牌匾上写着依红楼三个金色的大字。 一根红绸在牌匾上结成盘大一个花球,两边在顺着门边垂下,风一吹飘飘荡荡,很是喜庆。 花球下的大门口,一个黑脸小子站在门外,一个梳着双丫头的白净小丫头抱着叉杆靠在门里,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捏着块豌豆黄小口小口吃着。 “你们姑娘今个要回京城啊?” 巧儿叹了口气,嘴里的点心都不香了:“对呀,我们姑娘可好了,从来不打骂人,不像楼里的其她姐姐。姑娘要是回京城,还不知道妈妈要把我分给哪个姐姐。” “那你怎么不跟着你们姑娘去京城,京城多好啊,听说那里到处都是金子。” “啊呸。”巧儿被黑小子逗得笑了起来,“还到处是金子,哪有这好事。” 不过,她到底是被陆飖歌的话有所触动,笑过后叹了口气:“我也想跟姑娘去京城啊,可姑娘没说要带我去啊!” 跟着姑娘的这段日子,是她在依红楼过的最快活的日子。 姑娘脾气好,从来不打骂人更不折磨人。有好吃的好喝的,姑娘也会给她留一点。 碰见那种想占她便宜的客人,姑娘也会不动声色地替她挡着。 别看她小,其实她在楼里混了这么些年,什么人真对她好什么人想利用她,她清楚明白的很。 (本章完) 第175章:为难 “你们姑娘不提,你不能自己说啊,机会是自己努力争取的。” 陆飖歌吃完点心,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点心屑,“我教你,你呀进去后趁楼里没人的时候,跪下来求求你们姑娘。就说只要姑娘带你去京城,你就给她做牛做马,忠心无二地报答她。你们姑娘人美心善,自然看不得你可怜,到时候肯定能答应你。” “可是……”巧儿有些犹豫了,“可是,这不是为难姑娘吗?” “为难什么?你是怕你们姑娘没钱替你赎身?” 见巧儿迟疑地点了下头,陆飖歌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你不是说你爹把你卖进依红楼才卖了二两银子?你们姑娘难道二两银子都没有?” “二两银子肯定不行吧。”巧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凑近压低了声音道,“上次楼里收了个小丫头,她爹好赌,把她二两银子卖给楼里。后来她亲娘和舅舅找来,妈妈说要十二两银子才给赎身。二两银子买的,十二两才给赎身啊。” 巧儿竖起两根手指头:“你不知道,她才来楼里两天,亲娘就找来了,两天啊,就多了十两银子。” 她都被爹娘卖进来小三年了,那得多少银子才行? “你要真想跟着你们姑娘走,你就去求她。”陆飖歌上上下下打量了巧儿一眼,“你长得也算不错,等几年长开了,楼里的妈妈肯定要你接、客,你还不如跟着你们姑娘去京城,专门伺候你们姑娘。等几年,你要是想留在花楼你就留,你要是不想留,就求你们姑娘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反正,都比在这强……” “陆小四。” 陆飖歌还在和巧儿说的热闹,就听一声怒吼,陈平安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拖住她就走。 陆飖歌被逼无奈地一边被陈平安拖着走,一边努力用另一只手使劲去掰陈平安的手:“哎,哎,平安哥,你轻点轻点,胳膊拽折了。” 看着被人毫不费力拖走的黑小子,巧儿捂住嘴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黑小子还怪有意思的,不过他说的话也没错。 只要能去京城,总比留在这里强。 她得试试,试试也没损失。 “我不是说了,不许你去依红楼的吗?你怎么不听,还跑去,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陈平安简直要气疯了,他出来找小四,没走多远就看见他跟依红楼里的小丫头头靠头聊得起劲。 和楼里的小丫头有什么好聊的,这孩子太聪明了也不好,容易学坏啊! “平安哥……平安哥……” “哥……哥……哥……” “平安哥……我错了,我错了,你放手啊!” “你还知道你错了。” 陈平安脸都气红了,甩开陆飖歌的胳膊,抬手就在她脑袋上狠狠戳了一下,“我回去要告诉陆叔……” “哎,别别别……” 陆飖歌慌忙举起双手,“咱们说归说闹归闹,别惊动我爹娘。” 要是陈平安说她在依红楼门口和人家依红楼里面的小丫头说说笑笑,估计以后她想去哪都不可能。 “你还知道怕啊,我说你……”陈平安气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是真拿小四当亲弟弟,自从小四回来后,陆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就连他家也跟着沾光,日子也好了起来。 现在他又学会了做油纸伞,奶奶和妹妹一直念叨,说让他别忘了陆叔陆婶的恩情,要待小四他们姐弟几个如亲弟弟妹妹。 奶奶还说,你陆叔家小四小五还小,等成人得还有几年,这几年你就替你陆叔扛着点事,别什么都不管。 陈平安是按照奶奶说的做的,他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现在看到小四不听话,他就比自己不学好还担心。 小四那么聪明,他可不能学坏。 陆飖歌见陈平安气的嘴唇都哆嗦了,忙找话题:“平安哥,你别气了,我去依红楼是找谢大夫的。” “找谢大夫?你找谢大夫去依红楼……” 说到这里,陈平安突然愣住了,“你说什么?谢大夫在依红楼?” 陆飖歌乖巧地点头:“对呀,不相信我带你去看,我们在外面等着,等会谢大夫肯定出来。” 陈平安定定地看着陆飖歌,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看她是不是撒谎。 可陆飖歌是谁,在老实的陈平安面前,她自然是坦荡荡稳如泰山。 “平安哥,你不相信,我们就去那边,就是杨家杂货铺过去一点,那个拐角,在那边就能看见依红楼的大门口,只要谢大夫出来……” “行了。” 陈平安打断陆飖歌的话,他现在一点不想听到依红楼和谢大夫这几个字,“不去了,我们回去。” 陈平安现在愤怒大于恐惧,谢大夫多好的人,在蒋家坝,只要提起谢大夫,没人不夸一句好。如果连谢大夫都会在青天白日去依红楼,那么陈平安不敢想象,还有那些人不会去依红楼这种地方。 这简直是粉碎了他的三观。 “平安哥。” 陆飖歌小心地偷窥了一眼陈平安的脸色,“你的油纸伞卖了吗?” “卖了。” 陈平安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将胸中的浊气呼出,“杨大掌柜的答应我寄卖,他说现在伞不大好卖,一般要到入夏生意才好。不过,他给了我些建议。让我做一批步步登高的学子伞,如果朝廷安稳,明年可能会开恩科,到时候应该步步登高的伞应该会好卖些。” 说起油纸伞,寡言的陈平安话也不由多了起来,“杨大掌柜还说,我最近可以做一些喜红伞,冬腊月还有正月一般喜事比较多,新娘子出门要撑伞,一般家庭不错的都会给新娘子买一把,寓意着开枝散叶。杨大掌柜还让我做几把黑伞,老人过世阴不可见阳。孝子得打伞隔绝天日……” 这一趟,陈平安在杨大掌柜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以前,他只想着把油纸伞做好好漂亮做结实,却不知道,伞还有各种用途。 他现在回去,就要抓紧时间先做几把喜红伞,再做几把黒伞送来。 进了冬,喜事多,其实丧事也多。 天气寒冷,对很多老人来说,都是一个关卡。 (本章完) 第176章:救赎 “咯咯咯……” 怡红院二楼,美人儿依窗而立,看着陆飖歌被她同村的哥哥拖走,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娘。” 巧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谢大夫已经下楼了,姑娘是现在走还是等会?” “巧儿。” 美人儿转头,巧笑倩兮地看过来,“你刚才在楼下和陆家的小子说什么,说的那么高兴?” “姑……姑娘。” 巧儿吓得噗通跪了下来,“他……他就……就是问问。” “问什么?” 巧儿吓得鬓角都湿了,“问……问……他问有没有看见谢大夫?” 大概是找到了话头,巧儿下面的话就越发流畅起来:“那小子抱着一根叉杆,说是姑娘说让他送上来,还要给他点心。奴婢看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就没让他上来,还、给了他一块早上姑娘赏的豌豆黄换了叉杆。然后,他就问有没有看见谢大夫,说他来找谢大夫诊脉。” “诊脉?她不是病好了吗?” 美人儿目光从窗口滑过,谢大夫的身影出现在街对面,不由扫兴地松了手,任由窗子半开半合地掩着。 巧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美人儿,随即意识到自己失礼,又低下头来。 姑娘知道陆家小子生病也正常,姑娘刚和谢大夫说过话,可能是谢大夫当闲话告诉姑娘的。前几日,听说药店小伙计说,谢大夫天天一大早被人请去出诊。 陆家小子也告诉她,前几日她高热不退,是他爹每日划船早早请了谢大夫家去,他才退了热好了起来。 今日原本他是想来找谢大夫把把脉,看病根去了没有,结果谢大夫不在家。 这两件事一对,就对上了,谢大夫前几日不来,肯定是给陆家这小子看病去了。 今日谢大夫来找姑娘,姑娘定是要问前些日子怎么不来看她,谢大夫一说给看病去了,不就提起陆家小子了嘛。 好在美人儿没继续追问下去,又换了话题问道:“我看你们在楼下头靠头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还说了什么?” “没……没头靠头。” 巧儿涨红了脸,“我就和她说姑娘要去京城了,姑娘人好心善长得还漂亮,他就说,让我来求姑娘,求姑娘带我去京城。他……他还说,不管以后我是留在楼里,还是想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人,去京城都比在这里好。” 撑着胆子,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巧儿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都汗湿了。 陆小四让她求姑娘,可她知道,姑娘虽然人美心善也大方,可姑娘也不是个好说话的性子。 现在姑娘问起,她刚好借陆小四的口,将自己求姑娘的话说出来。如果姑娘不拒绝,自己就厚着脸皮求一求。她不想留在这小镇子上,也不想在这楼里像那些姐姐们一样,一日一日活得不像个人样子。 只要姑娘能带她去京城,不管做什么,总好过在这里受妈妈的摆布 她不愿意,让自己鲜活而饱满的生命还没绽放,就在这小小的楼里泯灭。 “你想跟我去京城?” 一缕阳光从窗缝中挤进来,照在美人儿的半边身子上,敞开的衣襟,露出宛一对玉搓雪揉的半边浑圆。 巧儿毫不犹豫地磕了头:“想。” 美人儿半蹲下身子,凑到巧儿的面前嗤嗤笑了起来:“京城那可是能吃人的地方,别说你长得只是清秀,你就是个绝世大美人,惹了不该惹的人一样要了你的命。可不比这乡下小镇的人憨实,这里的人只要让他们睡得欢喜,命都能掏给你。” 似乎怕巧儿太小,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美人儿又添了一句:“你还小,要不我和妈妈说说,给你赎身,你回乡下去找你爹娘去吧。” “不,我不回去。” 巧儿猛地抬头,哀求地看着姑娘,“姑娘,你带我去京城吧,我一定好好伺候姑娘,一辈子给姑娘做牛做马。” 她就是被爹娘卖进楼里来的,她出生之前,原本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也被爹娘卖进这座楼里。 巧儿进了这里的时候还不知道,那个对她最凶巴巴的楼里姐姐原来是她的亲姐姐。 她来楼里没两年,姐姐就得了脏病一病不起,被妈妈派人用草席卷了,扔在了乱葬岗。 她那时候也不大,不过刚满十岁。 谁也不知道,姐姐病了后,将她积攒得仅有的一些金银首饰都留给了她。 姐姐让她发誓,如果能出去,就想办法出去,出去后随便她去哪里,就是不许回家,不许找那对狠心毒辣卖女享福的爹娘。 “不想出去啊!” 美人儿声音里微微带着遗憾,她像巧儿这么大的时候,可一直幻想着有人能赎她出去呢。 后来,这个人真的来了。 可惜啊! 她以为的救赎,原来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姑娘,不是我不想出去,是我那爹娘,能卖我一次就能卖我第二次。我现在还小,出去,出去一样没有活路啊。”巧儿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想起了被草席卷走的姐姐,姐姐那时候还没有死啊,就扔在了乱葬岗,如果她不离开这里,那么有一天,她就会像姐姐一样,得了脏病,然后在还有气的时候被人像狗一样拖去乱葬岗扔了。 可是她离开这里,跟着姑娘就不用卖身了吗? “说的也是。” 美人儿捏住巧儿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细细端详,“你这张脸长得也还算不错,难怪爹娘惦记生闺女卖钱。” 这话说的,扎心窝子疼。 可巧儿眼睛不眨地忍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和大姐差了整十几岁,前后都被爹娘卖进依红楼。小镇上谁不知道,镇西头瓦屋庄的宋家,卖了个大闺女进依红楼,两口子尝到了甜头,好不容易隔了几年后又生了闺女,养到七八岁,转手又卖进了依红楼。 她走的时候,小妹已经会叫人了。 蜜桃一样的小丫头,又乖巧又听话。是她一把屎一把尿领着学会走路,小妹会叫的第一个人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姐姐。她被爹娘带走的时候,小妹哭喊着,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追。 想到三妹已经七岁了,巧儿就觉得心里疼的发慌。 她不想…… 她不想大姐走过的路,自己再走一遍。而自己遭过的罪,小妹再受一遍。 她要跟着姑娘去京城,只有这样,她才能让小妹走一条和她和大姐完全不一样的路。 (本章完) 第177章:三丫 “哪来的孩子?” 邱氏看着陆飖歌手里拉着的小丫头,心里一惊,慌得一连声地问道,“小四,这孩子哪里来的?你不会把人家的孩子给抱来了吧?快,哪里捡的还送哪里去。” 陆飖歌扭头看了一眼小丫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娘,这小丫头是我买来的。” “买……买来的?”邱氏气得音调都变了:“哪买的?赶紧给我退回去。” 这孩子是不是前几日烧糊涂了,她们家买个小丫头回来做什么? 原本躲在陆飖歌身后,探着小脑袋好奇观望的小丫头,被邱氏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整个人紧紧贴在陆飖歌的身上,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 宋三丫其实从小就知道,爹娘养她给她吃好的喝好的,就是准备拿她卖钱。 周围的婶子大娘们都不爱搭理她家,庄子上的小伙伴也不和她玩,说她迟早是要被爹娘卖进窑子里去做窑姐的,就像她大姐二姐一样。 她不懂什么是窑子,也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她家,但她知道被卖肯定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三丫别怕,这是我娘,以后你也喊娘。”陆飖歌感觉自己的衣襟被一只小手抓紧,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小脑袋安慰她。 “叫什么娘。”邱氏急了,上前就给了陆飖歌胳膊一巴掌,“你混说什么,我又不是没闺女。” 这孩子衣衫破旧养得却不差,买来说不定就是个祸端。 邱氏也不想和陆飖歌啰嗦,这孩子就是个倔驴,她转眼又去瞪落在后面惶恐不安的陈平安,“平安,你和婶子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陈平安只觉得嘴里发苦,他要是能预料到今日的事情,哪怕油纸伞一把也卖不出去,统统堆在家里烂了,他也不会和小四一起去镇上的。 陆小四从依红楼被他拖走,不但没急着回家,反而说要去镇西瓦屋庄买东西。 陈平安真以为小四要去瓦屋庄买东西,谁知道小四会去瓦屋庄买个小丫头回来。 看着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的陈平安,再看看小四手里拉着的粉雕玉砌的小姑娘,邱氏只觉得脑袋发晕。 小四这孩子,你要说好,那真是好,可她要是偷摸办件事情出来,同样能吓掉你半条命。 “娘,我们进屋说,别吓着小孩子。” “你就不怕你娘被吓着啊?”邱氏没好气地又拍了陆飖歌一巴掌,指着陆小鱼,让她赶紧喊她爹回来。 陆小鱼犹豫地看了陆飖歌一眼,见她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才拔腿往外跑。 邱氏一眼看到,看得捂住胸口直哼哼。 家里几个孩子,跟着小四混的越来越胆大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飖歌冲迎上来的二姐使个眼色,见二姐利索地扶起邱氏进屋,她才拉着小丫头慢慢进屋。 事情总要说的,这孩子是她从蒋家坝镇西的瓦屋庄买来的,就算她瞒着,用不了多久,也会传到丁大娘的耳里。 等丁大娘知道了,娘也就离知道不远了。 关键这件事她就没打算瞒人,她就是要让背后盯着她看的人知道,她也知道他的存在。 “陆小四……” 听完陆飖歌将这小丫头的来处说清楚,邱氏只觉得人更晕了。 她此刻恨不得自己耳聋眼瞎,没看见,没听见才好。 什么叫她去找谢大夫,谢大夫不在家,路过依红楼捡了个叉杆,有个漂亮姐姐叫她送楼上去。她送的时候,在大门口碰见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给了她一块豌豆黄。 然后,这小姑娘就和她诉苦,说她也是蒋家坝人,还是镇上的姑娘。说她有个大姐,被她爹娘卖了,然后她又被爹娘卖了。 小姑娘担心自己的小妹妹,就托小四把她小妹买了。 邱氏喘着粗气,瞪着面前水灵灵的小丫头,半天缓不过神来。 她很想责备小四,路过依红楼捡什么叉杆,那地方多脏,她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去帮一个窑、姐儿捡叉杆。 啊呸,她也配。 不对。 她该先骂小四,家里是缺她吃缺她喝了?平日里也没看她对那些点心有多喜欢呀! 怎么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还是依红楼那地方出来的东西。那里面的老鸨都能吃人,那点心是能随便吃的,吃了被迷晕了怎么办? 想到陆小四可能在眼皮子低下,被人给拐卖,邱氏那一颗心就噗通噗通要跳出胸腔。 还有。 什么叫小姑娘担心自己的小妹妹,就托小四把她小妹买了。 这是买一个人的事情吗? 一听这小丫头的爹娘就不是个好的,她家小四把这小丫头买来,这小丫头的爹娘就是个混不吝的,回头摸到家里来,家里还能不能过安稳日子。 不对,根本就不应该去买。 可看着面前嫩生生的小丫头,想到她两个被爹娘买到依红楼的姐姐,邱氏的心又有些不忍。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要是真被她爹娘卖到依红楼,这孩子一辈子就糟蹋了。 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心也是肉长的。 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狠毒的爹娘,邱氏就恨不得撸袖子上去扇那对猪狗不如爹娘几巴掌,还要踹上几脚。 等到陆全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就看见两个闺女在灶房忙碌着,小四蹲在廊檐下和小五用木块垒房子。 邱氏就坐在两个孩子旁边,拿着把木梳,细心地给怀里站着的小丫头梳着头发。 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在院子当中,怎么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陆全一脚在院子里,一脚在院子外,看懵住了。小鱼不是说,让他回来救小四的命?小鱼还说她娘打了小四两巴掌,可凶可凶啦,他要是再不回去,她娘肯定还要打小四。 听到小鱼说媳妇打小四,陆全就知道大事不好。 邱氏多疼小四那孩子,没有人比陆全更知道了。能让邱氏伸手打小四,那得是出了多大的事情。 一瞬间,陆全脑海中空白一片,他完全想象不出小四那么聪明的孩子能闯多大的祸。也完全想不到,是什么事情能让邱氏气得动手去打小四。 路上,陆全边跑边问小鱼,才知道小四买了个小丫头回来,她娘非让小四送回去。 闻言,陆全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多大点事情,小四想买个小丫头就买呗,他家又不是没钱。 (本章完) 第178章:打听 “你说什么?” 邱氏的怒火总算找到了燃烧点,对着陆全就蜂拥而来,“什么叫买个丫头就买了?这是买丫头的事情吗?” 陆全被吓得倒退两步,小声地嘀咕:“你不就是因为买个丫头才生气的吗?” “和你说不清楚。” 邱氏没好气地瞪了陆全一眼,原本是把他叫回来商量商量的,现在看陆全一副老实模样,她就来气,索性又给他赶出去做事去,省得杵眼面前涨得她眼疼。 最近闺女媳妇火气都有些大的样子,陆全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媳妇为什么连他都恼上了,他根本凹不到媳妇生气的点。 算了,还是去多开两块荒地才是正事。 他多做一些,媳妇就能少做些,孩子们就能多吃一点。 家里买了个小丫头,最高兴的是陆小鱼。 家里女孩子数她最小,现在有个比她更小的妹妹,陆小鱼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把自己旧衣都翻出来,一定要给亲自三丫洗澡梳头换身衣服。 邱氏沉着脸,坐在廊檐下,看着没心没肺,回来就不管三丫,转头和小五玩在一起的小四。 再看一眼围着三丫的三个闺女,小青忙着给三丫改衣服,小鲤在灶房给三丫烧洗澡水,小鱼正细心地给三丫通头发,旁边放着家里就不用的篦子。 也不知道三丫家里人怎么养孩子的,看样子是不缺吃不缺喝,养得好不错,白白嫩嫩,可这孩子衣服穿的那叫一个破,身上脏的不成样。 刚才邱氏给她梳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头上竟然生了虱子! 一听三丫头上生了虱子,陆小四立刻抱着小五跑了,跑了还不忘指挥她三个姐姐,给三丫洗头洗澡,实在不行就把三丫头发剃了,剃光头也没事。 如果是陆小鲤说着话,邱氏上去就得给她两巴掌。 这孩子,那爱干净怕虱子的毛病又犯了,没见把三丫那小丫头都给吓哭了。 看着被闺女们洗干净,换了小鱼旧棉衣出来的宋三丫,邱氏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是心疼三丫这小丫头的,可她更担心这事对小四有什么影响。 她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小四这孩子自从前几日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小四虽然聪明小主意不断,可邱氏看她就是个一眼能看透的孩子。不像现在,她总觉得小四有心思瞒着他们。 还有去东阳郡买山头,买了山头建了院子还说不去住,那她买这个山头到底是为什么? 真的像小青他爹说的一样,因为那山头原本就是她家的,孩子买下来只是想留个念想。 不,这里面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理由。 只是孩子不说,她也不敢问。 小四一场高热烧得人事不知,差点小命就丢了,也把她和陆全吓得够呛。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只想这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可这孩子,去趟镇上,竟然又买回个小丫头。 还有那依红楼的小姑娘,她们俩到底说了什么?那小姑娘竟然能放心,自己掏了银钱让小四把她妹妹给买出来。 她想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反正小四买了三丫是在差爷那里落了契的,就算宋家想找麻烦,也不怕。可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着没落的,总觉得这事不大放心。 邱氏想了想,索性叫了小鲤,让她划船陪她去镇上去。 她得去打听打听,别到时候让小四被宋家给讹上。 邱氏不怕被宋家讹,就怕现在镇上换了差爷,到时候有人找她家的事情。 还有就是小四的身份,真让人抓住了把柄,那可就是个大麻烦。 等邱氏从镇上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她也不饿,进了门就去找陆全。 “我找了他丁大娘,还一起去了瓦屋庄附近打听过了。” 邱氏端着小青盛来的米饭,上面盖着炒过的腌菜和青豆子,因为用的是猪油,油光水亮,看上去很是下饭。 可她现在一点都不饿,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瓦屋庄那个庄子住的几乎都是早些年逃荒来的,什么姓氏都有,也没个族人管束,就有些乱。宋三丫她娘是买来的童养媳,长得好,性子却是个懦弱的。宋三丫她爹宋柱子是老来子,又是独子,上头生了七个姐姐才生了他,自小就宠的很,养得是又懒又馋。这些年,爹娘都死了,就靠七个姐姐接济,不然一家子早饿死了。” 坐在角落里的小丫头低垂着头,捏着细细的手指不吭声,如果仔细看,才能看清时不时的会有一串泪珠落下,无声无息地将她的衣襟染成了深色。 “我去了后,打听的那人也是巧了,就是三丫她六姑。听说是我们家买了三丫,她六姑当时就给我跪下了,说……”邱氏想到那个瘦弱的妇人,跪在面前砰砰给她磕头的情形,就觉得心里被塞了块石头一般堵得难受。 “她六姑跪着谢我,说我是救了三丫的命。她兄弟卖闺女,都是背着她们姐妹几个的。这些年,她们这几个姐姐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可也没拦住她兄弟卖闺女的心。这三丫还是她们姐妹几个拦住才养到如今,不然,去年宋柱子就准备把三丫卖到依红楼了。” 说到这里,连邱氏都没忍住,抬手抹了一把泪。 “你说这宋柱子是不是作孽?这么多年,他媳妇前前后后给他生了十来个孩子……留下的就三个闺女,一个小子。闺女之所以能养得下来,还是因为第一个闺女被他卖了钱,剩下的两个才用了心。那唯一的小子也不是他养大的,是三丫她几个姑姑轮着一家一口饭喂养大的。真是作孽啊!” 陆全低垂着脑袋,怔怔看着某一处出神。 他知道,媳妇这是心软了。 他们也生了几个孩子,养住的也就三个闺女一个儿。 可他们那些没养住的孩子,都是日子难,不是他们糟蹋的。可宋柱子,他那几个没养住的孩子,听说都是他糟蹋了的。 三丫这孩子,小四要是不买,迟早还是要被她那个畜生爹卖去依红楼。 依红楼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窑、子,什么样的爹才能将自己的亲闺女送进去? nmb,骂他畜生都侮辱了畜生这两个字。 (本章完) 第179章:利刃 陆家买了个小丫头。 这消息,连刚到家的董勇都听说了。 一早,董勇带着他爹备好的礼,匆匆往小新庄赶。 路上,遇见了挎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块猪肉,一块羊肉的丁武。 董勇忙几步赶上:“你听说了吗?有人说小四家买了童养媳?” “放……”丁武刚要说放屁,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怎么,你羡慕?” “瞎说什么呢。” 董勇面红耳赤,抬脚想踢丁武,想想又收了回去,“你今日怎么有空,不摆摊了?” “不摆了,最近没什么生意,码头的摊就收了。” 丁武颠了颠手里的篮子,“新杀的羊,今天去小四家混饭,陆婶子手艺好,你今日有口福了。” “嘿嘿……”董勇也给他看自己带来的货,“都是海货,我在南阳学徒,有个师傅他老家靠海,这都是他老家寄来的,分我些,我送点给小四尝尝。” 丁武探头看看,也不认识,又将头缩了回去:“你不是去做伙计吗?怎么,让你学徒了?” “没有。” 提起这事董勇的神情有些萎靡,“你不知道那些大师傅,把的可紧了,一丝一毫都不让我们看。我去了这半年,一直就是在院子里帮忙抬抬搬搬,有时候还要帮着洗晾,反正什么活都做,就是不会让你把手艺学去。” 丁武挑眉:“那你还学,要是我就回来帮你爹卖布得了,省得你爹再雇小伙计,你还能帮你大哥的忙。” 董家布店现在是董勇的大哥管着,董勇的二哥还没找到,他爹为了生计,又跟着货商东奔西走。 只要即能靠跑船挣些家用,也希望能有一日在某个码头遇见自家的二小子。 “小武哥,你不懂。” 董勇望着远方怔怔出神,“那时候我和小四染布,就感觉染色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同样的材料,只因为比例的多少,染出的颜色就有深浅的不同。还有,同样的东西,有时候只需要加进去一样不同的东西,色彩上又是一种变化。这件事,实在是太神奇了,让我穷尽了想象也想象不出它们最后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染坊,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很枯燥,可当那些布从染缸里拿出来,晾晒在院坝里,风一吹,各色的布迎风招展,你不知道那景象有多美。美的简直能让人窒息啊!” 尽管他在染坊什么还学不到,可董勇不想离开染坊。他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在里面干,一点一点摸索,总有一天,肯定能学到一些东西回来。 看着出神的董勇,丁武也有些被感染。 董勇的梦想是学会染色,成为最出色的染色师傅。 那他呢? 他想做什么? 还是一辈子,就在小镇守着个卤味摊子,平平淡淡到老? 陆飖歌猜到丁武这几日要来,却没料到一起来的还有董勇。 接了两人送的东西递给邱氏,索性在廊檐下放了几把小木凳,坐着边聊边晒太阳。 董勇带了晒干的海货,还有布匹。 董老爹是个仔细的人,听说陆家有三个姑娘,特意挑了两匹粉嫩的颜色。 邱氏拿了布,有些不好意思:“你这孩子,来就来,怎么送了这么多海货还带布?” “婶子,我爹我娘可稀罕闺女了,这是我爹特意留的京里来的料子,给小四几个姐姐做身小袄穿。”董勇说着,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小四,“连小四都没有,只给姐姐妹妹们做的。” 其实,董勇原本也是想让他爹给小四也拿一匹料子,做身新衣。可董老爹没让,说拿多了陆家肯定不得要,不如送两匹给他家的姐妹。 陆家的几个姑娘都大了,给几个姑娘做新衣,陆小四肯定不会拒绝。 果然。 陆飖歌听说是给姐姐们做的,冲着邱氏摆了摆手:“娘,给你你就收着,回头拿给大姐她们裁身新袄,过年就有新衣穿了。” 家里日子好是好了,可陆全和邱氏还是过的节省。 李掌柜的走的时候,送了不少旧衣来。特别是几个姑娘,几乎人手几件,春夏秋冬皆有。这个新年,邱氏给陆全做了身袄子,又给小四和小五各做了两身袄子。 她和三个姑娘,连双新鞋都没做。 又不是没衣服穿,费那钱没必要。 现在董家送了布料来,尽管邱氏想留着,可陆飖歌不许。 不但不许,还特特跟着丁武和董勇两人跑了一趟镇子,给邱氏也买了身料子,说给她做新袄。 用小四的话说,一家人要穿新衣那就都穿,只娘你不穿可不行。 买了布,送陆小四回来的是丁武。 其实也不算送,丁武和董勇来的时候步行,小四送他的时候,是陈平安摇船送来的。 现在回去,丁武只需要把小四送到船上就行,陈平安在船上等着。 “我前两日去了舅爷爷家,舅爷爷给了我个名单。” 丁武从怀里掏出名单,顺手接过陆小四手中的布,“你看看。” 他今日去陆家就是想给小四这个名单,谁知道董勇也去,一直就没找到机会。 幸亏小四机灵,说送他们,顺便来镇上买布,没让陈平安跟。 陆小四接了名单细细看,名单不长,上面有四个人的名字,地址。 其余皆无。 陆飖歌收起名单:“额,你舅爷爷有说什么吗?” 丁武摇头:“没有,舅爷爷就说,要是用人就找这四个,只要提舅爷的名字,肯定忠实可靠。” “好,多谢小武哥。” 看着欲言又止的丁武,陆飖歌冲他摆了摆手。 知道他想问什么,可陆飖歌不想说。 见陆家小四跳上船,那个叫陈平安的少年撑船离开,丁武才转头往回走。 他其实没有说实话。 他问舅爷爷要人的时候,舅爷爷问了他为谁要的。丁武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小四,犹豫了一下就没说,只说是一个朋友。 舅爷爷没再追问,只是交给他名单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这四人,善用者为利刃,反之亦可噬主。 丁武觉得,这话不大吉利,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名单给了陆小四。 他觉得,陆小四必定是那善用者,他那么聪明,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用人呢。 (本章完) 第180章:团圆 新春来临,第一场雪也在三十晚上落下。 灶房里升腾起团团雾气,卤着的大猪头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陆家要供奉祖先用的。 新漆的门窗上换了新符,廊檐下挑着两盏红灯笼,抬头望天,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中落下,地面已经余了浅浅一层。 “呀,下雪了呀。” 跟着陆飖歌出来的陆小鱼欢喜地叫出了声,转头冲着灶房里的人喊。“大姐,二姐,下雪啦,快来看,好大的雪呀。” 陆家今日都换了新衣,陆小青、陆小鲤、陆小鱼并新加入陆家的陆青鸾(宋三丫),四人穿了同色的桃粉棉袄,并肩站在一起,像四朵开在雪地里的腊梅花,娇艳欲滴。 雪越下越大,转瞬间屋顶树木都蒙上了一层棉被般。 陆飖歌穿一身青色的棉袍,站在漫天的大雪中发呆,像一枚风雪中的嫩芽,好似风再大些,就能将她折了似得。 陆全刚好从外面进来,忙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到陆飖歌的头上:“你这孩子,怎么不撑个伞,要被你娘看见,又得唠叨。” 陈平安做的油纸伞大且牢固,兜头遮挡住了所有风雪一般。 “别玩了。” 陆全将伞递给陆飖歌,赶着院子里的几个孩子进屋,“外面这么冷,小心冻出疮来,快进屋去。” 可这场雪刚落下,大家正玩的兴起,谁也不想进屋。 包括陆小五,穿得像个球一般,还要挣扎着在院子里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 许是陆全的声音惊动了灶房忙碌的邱氏,邱氏抓着锅铲走了出来,扯着嗓子大喊。 “小鲤,快带小五进屋。” “小鱼,不要站井边,那边湿滑,小心摔了。” “小青,小四,你爹让你进屋没听见啊,还在院子里站着作甚。” 邱氏的声音大,拿着锅铲的架势也有些吓人。 陆小鲤无奈地扯了小五往回走:“知道啦。” 陆小鱼去推站在院子当中的陆飖歌:“小四快走,娘要生气啦。” 等一群孩子嘻嘻哈哈进了屋,邱氏又扭头进了灶房。 一夜大雪,房顶上积起了一层厚雪。 一大早,陆全搬了梯子,和陈平安一起爬到屋顶上扫雪。屋顶的积雪簌簌落下,和院子里的雪一起被堆积到角落。 陆小四也想上去看看,被扶着梯子的邱氏哄着回了屋。 清扫出来的路面铺着乌砖铺就的小路,西边用碎砖新砌了个花坛,里面的花枝已经枯萎,只余下靠近花坛边的几棵青葱郁郁青青。 扫完雪,吃了早饭,庄子上的另外几户拎着糖果瓜子或者果干来陆家拜年。 这是去年冬说好的,今年第一个新年大家伙一起过。 吃食是去年大家伙筹钱一起备好的,只等着新年一起享用。 这时,马二婶也不说她家人口多,乐得占了便宜,抱着儿子,将他身上的两个兜塞满了花生瓜子糖,深怕抓少了自己吃了亏一般。 李婶看不惯她这样子,没好气地将装瓜子糖果的盘子往另一边移了移,拉长脸不忿道:“少抓点,都被你抓完了大家伙还吃啥。” “这不还有很多嘛。” 马二婶也不生气,撅起屁股,伸长了胳膊又抓了一把瓜子,才笑嘻嘻地坐下。 大新年的,别说吃些瓜子花生,就是她把这里所有的瓜子花生端走了,谁还能为这和她吵一架? 见她没脸没皮的样子,李婶不耐地翻了个白眼,索性将盘子端起来,给在屋里说话的妇人们挨个分分。 “大家分分,别被人吃完了,有的人还轮不上。” 分了瓜子花生的妇人们也不在屋里久坐,乐呵呵地吃了几个香香嘴,纷纷涌进灶房挽袖子帮忙。 等妇人们走了,地里转了一圈的男人们才回来,热腾腾的茶水映照着大家伙的笑脸。 这雪下得好啊,厚实,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屋外,孩子们在雪地里忙得欢天喜地。 “小四,你吃瓜子不?” “小四,我有花生你吃不?” “小四,这是我娘给我买的糖,分你一个。” “小四,你看我爹给我买的花炮,我们一起玩吧” 这个春节,陆小四过的快乐而幸福,好似大家都很喜欢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想着分些给陆小四。 就连大家伙一起堆的大雪人,李罐罐都要给它起个叫小四的名字的。 最后在陆小鱼拧耳朵的攻击下总算改了口,说给雪人取名盘盘。 还振振有词地说,我娘说了,要是给我生个妹妹就叫盘盘。 被几个小伙伴一阵嫌弃,最后还是陆小鱼取的名字让大部分人都满意,定了下来。 叫团团, 等大家伙玩够了一窝蜂地跑进屋里吃东西,独留下团团一个人在院子中呆立。 现在叫陆青鸾的宋三丫才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用小手将赃污的地方扣掉,又用了干净的白雪给它补好。 一点一点,细心的将没有抹平的地方抹平,让团团变得更加好看些。 “你喜欢它吗?”陆飖歌过来,蹲在雪人身侧。 陆青鸾看着面前的哥哥,细声细气道:“喜欢的。” 陆飖歌团了一团雪在手中:“喜欢我们一起再堆一个,堆个小些的,就叫圆圆,团团圆圆。” 陆青鸾的眼里立刻迸发出喜悦的光芒,怯生生地问道:“我们再堆一个吗?” “嗯。”陆飖歌低头,将手中的雪团放下,推着滚了滚,“你看,这样滚滚它就会变大,只要滚两个雪球,就可以堆一个雪人。” 说着,她又团了一个雪球递给三丫:“你滚个小的做头,我滚个大的做身子。” “好。” 小丫头接过雪球在院子外面的地上滚了起来。 不圆没关系,小四哥哥说可以修。 脏了也没关系,小四哥哥说剥掉重新滚一圈就好了。 滚呀滚,雪球滚得圆溜溜的,陆青鸾歪着脑袋看小四哥哥将一个粗壮的雪球立起,又将她滚得圆溜溜的脑袋放上去。 手臂用树枝,鼻子用红萝卜,两块发黑的贝壳镶嵌成一对大眼睛。 小四哥哥还别出心裁地用树枝给圆圆编了一顶帽子,远远看去,真得就像一个吃饱了走不动道的白胖子蹲在院门口。 后来很多年过去,陆青鸾都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新年,她的小四哥哥陪她堆了一个最漂亮的雪人。 (本章完) 第181章:书院 天色将明,船头的灯笼还未熄灭。 一轮红日,跃出雾蒙蒙的水面,风一吹,深幽的水面跳跃着无数破碎的光斑。 浩瀚的湖面上,雾气腾腾,一艘渔船破雾踏浪,从水域深处乘风而来。 船撸摇动,吱嘎吱嘎的响声中,停靠在山边的码头。 没等摇船的青衣少年放下摇撸,船头站立的小丫头已经一个箭步跃下船,快手快脚地将缆绳系在码头边的木桩上。 青山书院建在南阳城的半山腰,正门前一条大道,数辆马车依次排开,驾车人牵着缰绳,等待学子下车。学子一下车,赶车人立刻牵扯着缰绳将马车骡车牵走,等行到另一条岔道,才快快上车,驾驶着马车迅速离开。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钱有势,平民白衣,想进青山书院,都要从山脚下下车,自己爬石阶,步行进书院。 通往书院的石阶共九十九节,宽大平展的石阶一年年不知道被多少学子踩踏。石阶两边参天的树木遮天蔽日,林间松涛阵阵,风吹过,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今日是青山书院的大考日,往日寂静的山道,一早就热闹非凡。 听说,今日来监考的是京城国子监的教喻。 听说,这次大商朝不拘一格选人才,国子监的各位教喻去往全国各地的书院监考,期望能在书院中选拔出有才之士,进入国子监。 三三两两的学子都在议论着这次青山书院的大考,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在此次大考中斩荆披棘被国子监的教喻慧眼识珠。 三名年轻的学子站在半山腰的台阶上,其中一个手中捧着书本,正歪头和左侧的另一名学子说话。 “听说这次来的是……” 没等他话说完右侧的另一位学子忙推了他肩膀一下,冲着山下喊了一声:“来了。” 三人忙低首往下看,层层台阶往下,山下的浓雾被马车打扰散开又聚拢,让人看不清楚,来的到底是何人。 “真的来了吗?” 原本站在他们上首台阶的几个学子忙拎着书袋,顺着他们的目光探首往下望。 没等石阶下的马车停稳,马车前闪出一位青衣少年,一手拎着书袋,一手提着个竹篓正迈步上了石阶,青衣少年身后紧紧跟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小丫头边走边说话,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在山林间响起。 半山腰等待的学子们一起吸气,又叹气,心中免不了一阵失落。 似是见石阶上站满了同窗,走在前面的青衣少年微微一怔,在台阶前止步不前。 “怎么啦?” 身后的小丫头探头走了出来,看着前面的学子仰头问道:“你们拦着路做甚?” “没……” 捧着书本的学子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慌忙往旁边一让:“陆姑娘先请。” 小丫头立刻把头昂的高高的,快步走在青衣少年前面,见少年不动,娇嗔地喊了一声:“哥哥快点。” 小丫头尚未及笄,却是初见芳华,玉肌白肤,初见美貌。声音更是清脆空谷,仿若黄鹂。她鼓着两腮,双颊白中透粉,似擦了最娇艳的胭脂般好看。她全然不去看两边站着迟迟不肯上山的学子们,只顾着伸手揪着身后的少年往上走。 没待青衣少年过去,捧书的学子又开了口:“陆飖,今日大考祝你学有所成,能被教喻看中,选进国子监。” 年轻的学子眼中是满满的诚挚,并无半点嫉妒和讥讽。 陆飖歌站直身子,拱手一礼,谦卑道:“陆飖更希望几位学长能学有所成,进国子监。至于我……这次大考,我就要跟随家父进京,不再读书了。” “什么?”众学子大惊,“为何不读?” 陆飖在书院五年,不能说才华横溢,却是个让人心生欢喜愿意与之交往的人。 他长相不俗,家境优越,人却谦和有礼。 特别是日日跟着他来书院旁听的妹妹陆青鸾,大家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从一个懵懂小丫头慢慢长大,宛如看着自己家妹妹一般亲切。 陆飖歌笑了笑没回答,反而是他的妹妹陆青鸾开了口:“爹爹说,哥哥不好好读书,只能回去继承家业啦。” “可……” 捧书的学子还要说话,袖袍被身旁的同窗轻扯了一下,他才讪讪道,“也好,也好……” 至于好什么,他也不知道。 来青山书院读书的,谁不想考取功名,有一日能拜相封侯。 陆家再有万贯家财,也不过是商贾之家,怎么能和官宦人家相比。 这两个阶层之间不说有万丈深渊相隔,却也有无法跨越的鸿沟,对他们来说,唯一能走的捷径就是读书,考取功名。 陆飖已经在青山书院读书五年,才学不说顶尖,却也不差。 不知道他为何…… 陆飖歌没有解释,也没有停留,只对着众人微微一礼,踏步而上,往书院走去。 山上的风略微有些大,吹过少年的衣衫,隔着薄雾,好似人即将踏雾而去,羽化成仙一般。 身后传来不知道谁的声音:“可惜,可惜……” 可惜吗? 陆飖歌轻轻摇头,如果她真的身为男儿身,也许会拼一把。 可惜她不是。 不过,这好似也没什么遗憾的。 青山书院的五年,她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也认识一群相当不错的同窗。 而陆家,还有陆家身边的至交故旧,在这五年,都有了质得飞跃。 这些,才是她需要的。 陆青鸾在前,陆飖歌在后,两“兄妹”一前一后走在山中的石阶上。 许是这些年已经走惯了山道,爬到石阶尽头,只微微气喘,并不觉得疲累。 陆飖歌见天色尚早,忍不住提醒道:“青鸾,你要是累了,就去旁边坐了歇会再进去。” “站一站吧。” 陆青鸾轻喘了口气,回首望山上看。 雾气弥漫的山间,秋意渐浓,层层台阶下,青衣学子们结伴上山的身影,伴随石阶两边松林中传来的阵阵松涛,看上去异常的和谐。 秋日多雾气,抬头仰望,只见高高的书院大门口,视线的尽头,一位穿着黑色衣衫的青年,从高处往下走。 深秋的风带着湿寒,沉甸甸又轻飘飘,隔着秋雾,陆飖歌看着宋云飞从山上一步一步越过众人走到她的面前。 (本章完) 第182章:族叔 “小四,好久不见。” 宋云飞如今已过了及冠之年,正是风华正茂,鲜衣怒马之时。 看见久别不见的陆飖歌,他还是有刹那间的迟疑。 似疑惑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亲近。 “云飞哥。” 陆飖歌客气地行礼,好似闲话家常般问道:“你怎么来啦。” 宋云飞展眉一笑:“听说圣上要招贤纳士,我就自请,陪国子监的教喻宋先生一起来青山书院了。” 陆飖歌:“宋先生?” “对,宋先生。”宋云飞的笑越发惬意,“是我的一位族叔,他和我爹共一个祖父。” 这关系,就很近。 几乎和亲兄弟,也无多大差别了。 “哦。” 陆飖歌并不觉得惊奇,见山下的学子纷纷上山,忙领前一步,“云飞哥,我先进去,今日要大考,等大考完,我请你去南阳吃香辣锅。” 宋云飞也觉得此地不是说话之地,只是他太心急,所以才来书院门口等。 见陆飖歌要往书院去,忙跟着往里走,边走边说:“你说的香辣锅,是不是那种自己吃自己刷的火锅?我在京城经常和朋友去,味道确实不错,南阳也有吗?” “南阳当然有。”陆飖歌言笑晏晏,“你在京城吃的哪一家?福满堂还是红胖胖?” “这两家我都吃过,我觉得红胖胖的麻辣锅真不错,不过福满堂的蘸料味道是一绝……”宋云飞停顿了一下,“我娘说福满堂的番茄锅很好吃,不过我觉得一般。” “对,它们各有各的特点。”陆飖歌点点头,“那等我考完大考,请你去红胖胖吃香锅吧,他家蘸料里面放牛肉粒,味道非常好,你得自己学会配。” “真的。”宋云飞也不客气,“那我等着,等你考完大考,我在书院大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 “行,那就说好了。”说着,陆飖歌转头叮嘱陆青鸾,“青鸾,你去山下红胖胖等我,到时候我和云飞哥直接过去。” 陆青鸾点头应了一声,接过陆飖歌手中的背篓,转身就往山下走。 见她走远,宋云飞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家青鸾怎么越长越好,这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陆飖歌倪了他一眼:“我们家谁长得不好?” 宋云飞顿时无话,只能讪讪道:“也是,是我不会说话。” 这几年,宋云飞一直在京城,和陆飖歌联系的并不多。但他每年端午中秋还有新年里会派人给陆家送节礼,和陆飖歌之间偶尔也会有书信往来。 宋云飞知道陆飖歌买了个小丫头,也知道她在青山书院读书,这几年家里生意做的也好的。 同村的几户,在陆家的带领下,都有了各自的小生意。 有的生意做的的好,比如陈家、张家、董家,已经在南阳开了店,另几乎虽然比这三家差些,却也在蒋家坝开了店铺建了宅子。 宋云飞觉得,他的飖歌妹妹是个大福星,正是因为飖歌妹妹身来带福,小新庄的几户人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就像她买下的这个小丫头一样,被陆家收为义女,跟陆家姓。 如果不是陆飖歌,她可能生如浮萍,不知道飘零在哪里。 “云飞哥,我到了。” 陆飖歌一路和宋云飞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学堂门口,“我先进去了,云飞哥你自便。” “哎哎哎……” 宋云飞慌忙点头,看着陆飖歌迈着轻盈的步履走进学堂。 等宋云飞一走,他忙着往后面教喻住的院子走去。 他和族叔是昨个晚上才到青山书院的,被书院安排在教喻的院子里休息 一进院子,没等进门宋云飞就嚷嚷起来:“十三叔,我和你说……”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屋里有客,忙将剩下的话咽下,满脸不情愿地瞪着坐在厅屋饮茶的男子,“你怎么来了?” 上首坐着捻须的宋元春忙瞪了宋云飞一眼:“云飞,怎么和锦明说话的。” “无碍的,十三叔,我和云飞自小一起长大,不讲究这些虚礼。” 唐锦明斯文有礼,说着放下茶盏起身笑吟吟地看向宋云飞:“我爹让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你来是看着我吧?”宋云飞眉头一皱,掀袍子坐下,“七叔是不是不相信我?” “哪有。” 唐锦明等宋云飞坐下,才在原位又坐了下来,“我爹说,当初欠陆家救命之恩,这次让我跟来看看,如果陆家长子陆飖才学还行,他就想法给陆飖争个国子监生员的名额。” “我不是说这件事不用七叔过问,我来管吗?”宋云飞不忿地自己倒了被茶,也不管烫不烫,先端起来抿了一口。 “七叔也是,这么些年也没见他提起,怎么现在突然提起这救命之恩了?” “前些年哪有时间去想这些。”唐锦明端着茶盏轻轻笑了笑,“还好陛下大义,没有立周娘娘为后,不然……” 这话一提,别说唐锦明神情不好,就连宋云飞都沉静了许多。 陈权登基,原本是想立周娘娘为后。 可陈权家中原本就有发妻沈氏,虽说沈家没有周家家大业大,可到了京城,周家那点家产和京城中的那些历代勋贵们比,又差出好大一截。 淮城周家当初是举全族之力助陈权起义,这份功劳不可谓不大。 可和陈权一起起义的几个老兄弟却认为,要是立后,该立被陈权留在家中照顾双亲的沈氏。 沈氏虽是小家碧玉,却也是陈权的发妻,还和陈权育有三子。 当年陈权身为亭长,却私放劳役自顾逃脱。沈氏被逼顶罪进了监牢,长子次子寻到清风寨,被陈权扣下。幼子自小身体羸弱,家中出事,一场风寒差点一命呜呼。 陈父气得吐血而亡,陈母也哭瞎了一双眼睛。 等到沈氏从牢里出来,幼子已经气若游丝,离死不远。沈氏和陈母商议,将幼子送进山中寺庙里静养,才堪堪保下命来。 等到陈权举兵在淮城起义,淮城一战,长子为救陈权身亡。 攻占京城的时候,跟在陈权身后的次子突然失踪,等京城攻下,陈权次子的尸首也被找到。 沈氏三子,只剩下身体羸弱的幼子。 而周娘娘这几年,跟着陈权寸步不离,从淮城到京城,生了一子一女。 这两人,可谓是势均力敌,各有为后的资本。 (本章完) 第183章:沈后 周娘娘这些年机关算尽,岂能让沈氏为后压她一头。 等到陈权在京登基,周家又将周娘娘的族妹送进宫,想着效仿娥皇女英,即能成就一段佳话,又能姐妹相助把持后宫。 可惜,陈权为帝,再纳嫔妃已经不是周家说了算。 那些当初跟着陈权打下江山的兄弟,那些拥护陈权登基的前朝文臣武将,家中有适龄女子的,谁不想进宫去分一杯羹。 只短短五年的时间,大商后宫已经一后两妃七嫔并各色美人二十有余。 小周娘娘进宫,只得了一个才人的封号,要想再进一进,只能等她诞下龙子龙女。 沈氏进宫到被立后,之间颇多曲折。不过沈氏确实有些本领,终究压了周娘娘一头。大商二年春,沈氏立为皇后,周娘娘为贵妃。 这中间,宋家唐家也为沈氏立后立下不小的功劳,宋家是因为当初欠了沈氏的人情,如今不好不还。 而唐家却又不同,唐七夫人和沈氏虽不是姐妹,却比姐妹还要情深。 唐七跟着陈权起义,家中两位夫人结伴帮衬守望相助,才熬过了最困难的时候,期间情谊更是不能比。 谁也没料到的是,在这场宫斗中,前朝武安侯周宗义竟然也站到了沈氏这边。 这才让原本势均力敌的沈周争后大战极快地落下帷幕。 见两位青年相对不语,坐在主位的宋十三开了口:“听说殿下已经回京。” “嗯,昨个娘娘派人将殿下接回了京。” 提起秦王殿下,唐锦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次陛下该立太子了吧?” 宋十三淡淡一笑:“那也未必。” 宋云飞却一脸的嘲讽:“秦王殿下身体羸弱,当初陛下不想立沈皇后为后,才特意给三弟封王。谁不知道,陛下更喜欢周贵妃生的四皇子多些。” “话是这样说,可立嫡立长,都该是秦王殿下。陛下如果一直不立太子,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什么秦王殿下。” 宋云飞瞪了唐锦明一眼,“你和三弟自小一起长大,怎么到了京城反而生分起来了。” “也不是生分……” 唐锦明俊脸一红,他也不是故意和秦王生分。 当初他家和陈家门靠门,他爹和陛下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他娘和皇后娘娘又是闺中好友,关系更是亲近。 他和陈家大哥二哥关系都好,自小一起长大一起淘气一起上学读书。可他和秦王殿下确实不熟,秦王自幼早产,体弱多病,大部分时光都在家中养病。 从秦王出生,到他被皇后娘娘送进山中休养,他都没见过秦王几回。 直到沈家婶娘被立后,父亲奉旨去庙里看望秦王,他跟着去了两次,才和秦王有了接触。 虽然说秦王对他十分亲近,和当年陈家大哥二哥无什么区别,可面对秦王,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像宋云飞,脸皮厚自来熟,连秦王的面都没见过,却能一口一个三弟的喊的亲热。 还是宋十三有些看不下去宋云飞的无礼,呵斥了一句:“云飞,你以为谁都像你的,没规没矩的。” 这边,宋家叔侄和唐锦明说说笑笑,那边学堂学子已经全部到了开始晨读。 青山书院和别的书院多少有些不同,它每日分六堂课,一个课时半个时辰。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一个半时辰讲课,早上还要加半个时辰晨读。 学子们早出晚归,中午在书院饭堂带饭。 一般都是家中带来米粮,换成饭票打饭。而菜则需要花钱买菜票,肉菜十五文到三十文不等,蔬菜五文一份。 价格不算贵,也不算便宜。 不过因为学堂学子比较多,一年下来,收入也算可观。 考完大考,今日书院放的有些早。 陆飖歌收拾好东西匆匆赶到书院大门口,就看见宋云飞斜靠在门栏上,旁边还站着两人。 一见陆飖歌,宋云飞立刻直起腰扬手招呼:“小四,小四,这里。” 周围的学子纷纷看来,见其中一个是京城来的教喻,立刻神色复杂地看向陆飖歌。 有的心思浅薄的已经和同伴在嘀咕:“那陆飖和教喻认识?” 那国子监的名额,陆飖岂不是唾手可得? 见这样的宋云飞,陆飖歌也很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一打招呼。 好在大考过后就不用上课,她只要等两日大考成绩下来回来拿了成绩帖,就和这群书院的学子差不多等于分道扬镳了。 她又不准备去国子监读书,自然也不怕招人嫉妒。 “你怎么才出来?” 宋云飞很顺手地接过陆飖歌装书的书袋,介绍身边两位,“这是我十三叔,这是唐锦明,你知道的,唐七叔家的儿子。” 宋十三陆飖歌见过,大考的时候,这人在院长和几位先生的陪同下在她考试的屋里逗留过。 看院子和先生们对他的热情,想也知道,这人是国子监的教喻。 至于唐锦明,陆飖歌冲他露齿一笑,他竟然惊呆在当场。 唐锦明只觉得眼前少年长得太好看了,面容俊俏的不像男孩子。 也不对,看她穿青衫束发,抱着书走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少年气质不凡。 可等走近,他又觉得,这张脸要是身为女子,怕也是倾国倾城吧? 宋云飞拉着陆飖歌在一旁边走边嘀嘀咕咕说话,这两人一个话多且殷勤,一个话少却耐心倾听,走在一起好似多年不见的亲兄弟一般。 而宋十三走在宋云飞的另一边,垂头聆听着两人说话,笑模笑样,真有了几分长辈的风姿。 唐锦明走了几步,看了陆飖歌一眼,再走几步,再看一眼。 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什么?”宋云飞停了嘴,“你说和谁见过?小四吗?怎么可能,她在蒋家坝长大,你在南阳长大。你去京城的时候,她还没来南阳书院读书呢。” 唐锦明还在想:“就是觉得眼熟。” 一旁的宋十三插嘴道:“也有可能在南阳见过,陆飖家离南阳又不远,前几年来过南阳恰好被你遇见了。” 陆飖歌点了点头:“南阳我当然来过,每年不说多,来个三四次总有的。” 闻言唐锦明瞬间不在纠结:“那倒也是,可能真的在南阳遇见过,只是当时相见不相识呀!”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起来,只有陆飖歌的笑很浅。 她当然记得在哪里见过唐锦明,她大姨母沈氏出狱的时候,唐锦明还抓过她的衣领,弄洒了她的鱼。 (本章完) 第184章:兰厅 红胖胖的店就在兴府路上,五间店面打通,门庭极阔。 没到店铺前,宋云飞的脸上就露出隐隐的笑意。 等进了店铺,他已经是眉飞色舞,那笑意压也压不住。 这店铺,可是他当初花了五百两银子从周飏手里买来送给陆飖歌的,现在开了店,飖歌又请他来店里吃饭,不用说,自然是飖歌在告诉他。 她接了店铺,今日又带他来这里吃饭,是当他哥哥一般吧。 这几年,他每年给陆家送年礼,陆家也回他不菲的节礼,他觉得飖歌妹妹这样和他分的太清楚,让他很不高兴。 现在看到这五间大门脸开着的酒楼,宋云飞原本心里那点小纠结立刻烟消云散。 宋十三好奇地问道:“红胖胖这名字取的有些奇怪,有什么来历吗?” “也没什么来历。”陆飖歌抬手示意众人先行,“就是我爹在洪湖捕了两尾红鲤鱼,格外的大,又红又胖,就取了个店面红胖胖。” 她没有说的是,陆全在那一片水域每年都会捕到两条红鲤鱼,当然,每次必须也得陆飖歌在场。去年试过,陆飖歌没上船,陆全去捕,就是空网,后来陆飖歌上了船,那一网就得了两位红鲤。 至于其他人,无论去多次,一条红鲤鱼都没有遇过。 除了第一年的两尾鱼卖了一两银子,第二年的鱼就留了下来,现在红胖胖的几家分店都有陆全捕的红鲤鱼,养得格外的好。 店里布置的简单雅致,一进门,几十张台子错落有致,长桌短桌间隔交错摆开,桌与桌之间隔着木栏,隔栏上摆放着花花草草。藤蔓蜿蜒,巧妙地将两张桌子间隔开来。 每一张桌子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却又能和其它桌子抬眼可见。 大家在一个屋里吃饭,既不拥挤,又自成一方天地,感官上就让人愉悦了很多。 陆飖歌进门,立刻有眼熟的伙计迎了上来,领着三人进了后院。 红胖胖前厅两层都是散客,来来去去,吃了就走,然后翻台换下一桌客人。 唯有后院,楼上楼下十来间独立厅房,不提前预定,这里的桌子是轮不上的。 陆青鸾给陆飖歌定的是兰花厅,一进门芳香扑鼻,满屋吊兰,错落有致都摆放着,有几盆竟然还开着花朵。 “咦。” 宋十三忍不住走上前,“这不是彩叶吊兰吗?不错,不错,养得真好。” 边说边赞叹,屋里几盆兰花依次看过,最后又转回彩叶吊兰边,连连称赞。 陆飖歌笑着上前:“宋先生要是喜欢,回头问店家拿一盆带回京城养着。” “这……”宋十三一愣,随即摇头,“不可,不可,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吊兰我看看就好。” “哪有什么所爱。”陆飖歌指了屋子里的几盆花说道,“这店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花花草草,别看它长势好,那都是因为花圃里培育的好。这里的花草一个月一换,碰到花期败落的快,十天半个月就得一换。像这盆兰花,花圃里没有十几盘替换,是不敢放在这里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宋十三没想到自己爱不释手的彩叶吊兰,在别人眼里竟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他一时踌躇起来,等店里的锅底上桌,各色蔬菜肉菜堆满了桌子,他才开口问道:“你说的那花圃在何处,能带我去看一看不?” 宋十三不过三十不到,自幼习文识字,除了考取功名,对培花育草也很感兴趣。 他是大商一年的进士,后进国子监为教喻,娶国子监祭酒的幼女为妻。 整日里除了教书育人,就是和妻子在家里养育花花草草。 现在听陆飖歌说有个花圃,竟是连饭也吃不下去,恨不得立刻去看看才好。 宋云飞提筷子夹了几片肉放在锅里涮了涮,放到准备好酱料的碗碟里:“十三叔,先吃饭行不,我肚子都饿瘪了。” 宋十三一时红了脸:“是我着相了,先吃饭。” 自从福满楼的分店开到京城,后来又有红胖胖、好享来的抢生意大战,京城但凡手里有点余钱的,就没有没去过这三家店的。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吃,挑了自己喜欢的菜肴边涮边说话,一时都觉得亲近了几分。 宋云飞自不必说,唐锦明却是因为当年陆全救了他父亲的缘故。 陆飖歌是去年才知道,当年她和陆全去南阳,回来救的落水之人是现在的安平侯唐七,也就是唐锦明的亲爹。 一直到唐七率领大军打下苏州城,前朝龙子龙孙并一众妃嫔在大火中葬身,大商国安稳,唐七被封为安平侯后,才来蒋家坝寻人。 谢大夫说唐七是红缨军,竟然真的是红缨军。那一日陆全将人送到土地庙,唐七醒转就自行走了,谢大夫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唐七的踪影。 至于谢大夫为什么不让陆全将唐七送到药店,偏偏要跑到土地庙接人,到现在陆飖歌都没想明白。 不过,这事陆全没和唐七提起,陆飖歌自然也不会多事去问。 蒋家坝的药店现在还开着,只是大夫已经换了人。 谢大夫在五年前就进了京,听说现在已经进了太医署,成了有官职的太医。 陆飖歌菜吃的并不多,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拿着筷子在听宋云飞他们三人说话。 三人虽是闲谈,可因为从京城来,言语里难免会有些陆飖歌所不知道的信息。 她过完新年就要去京城,对于那边的人和事,现在感兴趣的很。 陆青鸾没有上桌,去了前厅帮忙。 南阳红胖胖虽然是陆家开的店铺,可这店却不是陆家在管,而是陆家的二女婿丁武在管。 丁家和陆家五五分成,陆家出配方,丁家出人,这几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好,京城,淮城,扬州等各处都开了分店。 在外人眼里,红胖胖、福满堂这两家店都做的火锅生意,就是对手是冤家。福满堂开到哪里,红胖胖必定在它对面开一家分店打擂。 却没有人知道,这两家店,陆家都有份额。 明面上的竞争,不过是自演自导。 再有人想插手分一杯羹,也不是不行,只是剩下的都是残汤剩饭,嚼之无味,弃之可惜。 (本章完) 第185章:急信 等吃了饭,陆飖歌送三人出门,回转店里。 刚刚新婚的陆小鲤正在屋里算账,见陆飖歌进来也不理睬,只管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陆青鸾倒了茶,又拿了点心果子放在一旁。 陆飖歌一顿饭并没有吃多少,见有喜欢的橙子,拿了一个在手里盘。 陆小鲤放下账本,拿眼瞪她:“你和那宋云飞很熟吗?” “不熟。” “不熟还一口一个云飞哥,如果不是因我们是一个爹娘生,我还以为他是你亲哥哥呢。” 陆飖歌凑到陆小鲤身边:“二姐,你今日脾气怎么这么大?” “我脾气大?” 陆小鲤掐腰,“你云飞哥脾气不大,找你云飞哥去呀。”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鲤很不喜欢宋云飞。 从他一进红胖胖的店,看见宋云飞的人,陆小鲤就不喜欢。 想到这个人,往家里送了五年的节礼,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以宋云飞的身份给陆家送节礼,总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感觉。 陆小鲤和陆飖歌说话,陆青鸾只在一边默默地给陆飖歌剥橙子。 自从进了陆家,她就把自己当成陆飖歌的小丫头,凡事亲力亲为,连陆飖歌去书院,她也要日日跟着才肯放心。 橙子还没有剥好,陆全一步迈了进来:“小四,我听说你今日请国子监的教喻吃饭,还有那宋云飞?” 陆飖歌手中的橙子还在揉搓,闻言点头:“对,还有唐七叔家的儿子唐锦明。” “小四。” 陆全脸色微变,却碍着两个姑娘在,不好深讲。 唐家找来的时候,陆全不见得有多高兴。 如果小四想和沈皇后相认,和唐家交往,陆全觉得对小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小四不愿意和沈皇后相认,那么小四和唐家还有那宋云飞来往,就有些不大妥当。 陆小鲤算好了账,借口要去找丁武,拿着账本叫了陆青鸾出门。 “小四,你爹娘当年的死,很可能就和宋家有关,爹希望……” “爹,你说的没错。” 陆飖歌打断了陆全的话,“这件事宋家嫌疑最大,就算不是宋家动的手,也是因宋家而起。” 宋云飞在陆家养了几年,回去后,陆家年年还要往清风寨送粮送布送钱,只为宋云飞能被妥善照顾。 陆家不缺粮不缺钱,可陆远山也不是傻子。 如果不是清风寨握住了他的把柄,他怎么能为了一个不是自家的孩子,年年往清风寨送东西。 一个宋云飞等于养活了清风寨大半个宅子的人,这原本就不符合常理。 “小四。” 陆全见陆飖歌神情有异,心里又暗自后悔,“爹也不是不许你和他们来往,只是他们现在位高权重,我们家和他们的地位天差地别,实在爹怕你委屈自己。” 如果想小四不委屈,只有让小四去认沈皇后。沈皇后是小四嫡亲的姨母,只要小四与她相认,她自然是要给小四该有的荣宠。 可想到自己养大的孩子,去皇宫那地方寄人篱下,他又舍不得。 “爹,明年我去京城,爹和娘还有姐姐们就留在南阳吧。” 陆飖歌不希望陆家裹挟进当年的纷争,她要做的事情,也不想把陆家拖进万丈深渊。 “你想好了?” “想好了。” “小四。” 陆全只觉得心里一颤,忙换了口气,“胡说,你一个孩子去京城我们如何放心?我和你娘还有小五是肯定要去的,你大姐二姐已经嫁人,就让她们留在南阳。至于小鱼,随她,在南阳跟着你大姐二姐也行,和我们去京城也行。” 陆飖歌很坚决:“爹,我不想你们去京城。” 京城有什么好,龙潭虎穴罢了。 “小四,我和你娘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就像你姐姐她们一样。” 有些话不用说尽,大家都懂。 陆全和邱氏希望小四平平安安,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像陆小青和陆小鲤一样。 陆飖歌也想,可她不能。 陆全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的“少年”,心里有不忍:“如果你爹娘在,我想他们必定是和我们一样,也不希望看见你为她们涉险。” 陆飖歌说:“爹,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我怎么能放心,从你进青山书院,从宋家那孩子往家里送节礼,我和你娘就知道你想什么。” 陆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姨母虽做了皇后,可三皇子已经身体羸弱,陛下却一直不肯立三皇子为太子,这就说明,陛下心中的太子另有他人。可后宫,除了沈皇后生的三皇子,只有周贵妃生的四皇子。不想立三皇子,那必定是想立四皇子。现在之所以不说,只不过是因为四皇子还小,而沈皇后还在。” “如果有一日,陛下大归,四皇子称帝。四皇子会放过三皇子,周贵妃也不会答应。到时候,你怎么办?你只想着报仇,你可想过如果你出事,我和你娘怎么办?” 陆小四的目光微微下垂,看见的是陆全鬓角的白发。他不过四十出头,却已经两鬓斑白。 这些年,陆家的日子越来越好,陆全和邱氏的心里却似担了千斤重担。 都是因为她,都是为了她。 “爹……” 陆飖歌的话还没有出口,就听见外面长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一会的功夫,丁武已经拿着信件跑了进来。 “爹,小四,京城李掌柜来信,是急信。” 李掌柜是三年前去的京城,福满楼的生意在京城做得很好,李掌柜去了后,不但福满楼的生意好了起来,就连福满楼对家,红胖胖的生意也同样好了起来。 这三年,李掌柜每个月都会给陆全写两份信。 月中一封,月末一封。 信是写给陆全的,可看信的人一直是陆飖歌,这事陆家丁家都知道。 这也没什么不对,陆全不识字,当然要小四给他读信才行。 信很平常,无非是闲话家常,店里来了什么客人,这个月赚了多少银钱。有时也写些京中的闲事,也没什么深意,不过是有钱人见多了京城的繁华,特意显摆给乡下穷亲戚听听。 可急信,李掌柜只写过一封,还是沈皇后立后那一年。 那一年,沈皇后进京,以为陛下拖着不肯立后,沈皇后差点一把火烧了金銮殿。 这消息太惊悚,李掌柜用了急件,将信送到陆全的手中。 只为敲打乡下的穷亲戚,你别有了几个钱就穷嘚瑟,小心后院起火。 (本章完) 第186章:筹钱 “李掌柜说什么?” 陆全看着陆飖歌手中的信,神态紧绷。 他想立刻知道李掌柜在信里写了什么,又有些怕知道。 陆飖歌拆了信件快速浏览,越看心越惊,最后竟然脸色都有些发白:“三皇子刚到京城就被刺客刺杀,受了重伤,沈皇后大怒,亲手砸了周贵妃的玉华宫。” 陆全失声:“怎么会?” 这三皇子可是沈皇后唯一的儿子,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沈皇后争来这后位有何用。 “现在不单单是三皇子受伤,据说四皇子受到了惊吓,高热不退,周贵妃在长生殿外跪地不起,要求陛下还她清白。” 陆飖歌捏着信的手微微发抖,这周贵妃早和沈皇后翻脸,这一次沈皇后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三皇子受伤是因为周贵妃,怕这次沈皇后难逃皇上的责罚。 如果三皇子撑不过去,说不定沈皇后的后位都难保。 “小四。” 陆全被陆飖歌的神态吓着,忙上前一步,去抽她手中信纸,“别怕,三皇子和沈皇后不会有事的。” 安慰的语言苍白无力,可陆全知道,自从五年前小四去了东阳郡,回来后就有些不一样了。 她读书开店,看是步步稳妥,却只有陆全知道这孩子有多拼有多努力。 小四一步步谋算筹划,无非就是想替父报仇。 可如果连沈皇后都朝不保夕,谁又能助她大仇得报呢? 陆飖歌攥紧手中的信纸,下了决心:“爹,我要立刻进京。” 陆飖歌不知道自己现在赶进京城有什么用,可能她连沈皇后和三皇子的面都见不到,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必须走这一趟。 如果不走,倘若沈皇后母子出事,她怕自己后悔终生。 可她去,又能做什么呢? 不管了,哪怕到了京城,她连沈皇后母子的面都碰不到,能离他们近些,她也安心。 “去吧。” 陆全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丁武,长叹了一口气:“小武,你去叫你娘来,我和小四有事商量。” “哦,哦……我现在就去。” 丁武猛地缓神,慌忙往外跑。 他不知道李掌柜为何要送这封信来,也不知道岳父和小四为何因沈皇后和三皇子出事而心焦。 现在丁武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三皇子被刺杀,皇后砸了贵妃的宫殿,四皇子吓得高热。 妈妈哎! 丁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压惊,这皇帝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娶这么多媳妇。 他家里娘生了五个儿子,娶了五房媳妇,虽然说不缺吃不缺喝,每个嫂子单拎出来都算不错,可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整日磕磕绊绊有娘压着还经常急眉赤眼。 如果是一个人娶五个媳妇,那不得翻天。 听说皇帝大小老婆二十多个,却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公主。 要他说,还不如娶一个媳妇稳妥,还能多生几个儿子。这媳妇多了,你陷害我,我陷害你,到时候生再多儿子也不够霍霍的。 陆全和邱氏平时都住在蒋家坝小新庄。 今日来是因为陆小四大考,两口子想着等小四考完,明年就要进京,那该置办的东西就要提前置办。 虽说京城繁华什么都有,可邱氏总觉得自己替孩子置办的衣衫物件才是最贴心的。 丁武去媳妇屋里喊了丈母娘就往外走,陆小鲤跟着后面一叠声地问出了啥事,他也不给个实话。 只吱吱呜呜说小四收到了李掌柜的信,说立刻要进京。 他可不敢开口皇上闭口皇后娘娘,隔墙有耳,这要是被他人听见了,还以为他家对当今圣上大不敬呢。 “小四要去京城?” 邱氏一步迈进屋里,就冲着陆全嚷嚷,“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现在天寒地冻的去京城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明年去吗?” “行了,你也别嚷嚷啦。” 陆全一把将老妻拉进屋,对着二闺女二女婿挥了挥手,“你们有事忙去吧,我和你娘说会话。” 这是不给他们听啦。 丁武心里揣着事,并没有在意。陆小鲤不干了,一把揪住丁武的袖子往一旁拽:“你和我说说,小四到底为什么要现在去京城?不是说好了过完年,开了春去吗。” “这事我也不知道啊!” 丁武瞅瞅四下无人,忙将媳妇拉到一旁的空屋子里,将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皇子受伤?” “对。” “皇后娘娘发怒砸了贵妃的玉华殿?” “是的。” “四皇子被吓得高烧?” “没错。” “贵妃娘娘跪在长生殿前求证清白?” “就是这样的。” 陆小鲤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猛拍桌子:“那这和小四闹着现在去京城有什么关系?” “我……” 丁武卡壳了,“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和我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我问你小四为什么要现在去京城,你和我说皇宫那点破事做什么?皇上他大老婆和小老婆掐架,害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只能说他活该,没事娶那么多老婆做什么?” 别说,这两口子脑回路竟然出奇地相似,难怪能走到一起。 陆小鲤撸起袖子掐着腰来回转圈:“这事不对。” 丁武忙点头:“我也觉得不对,这皇家的事情,怎么也和我们家没关系啊。” “谁说没关系啦。”陆小鲤没好气地瞪了丁武一眼,“这里面关系可大了。” 丁武被吓得一哆嗦,他不是怕媳妇,他是被媳妇的话给吓着了。 他岳丈家和宫里还有关系? 他不会娶了个皇亲国戚家的闺女吧。 艾玛,这下赚大发了! “我觉着小四急着去京城肯定和宫里出事有关。”陆小鲤绞尽脑汁也只想到,“小四不是说明年去京城管着咱家在京里的商铺吗?我觉得这次小四肯定是为了生意去的。” 这下给丁武整不明白了:“为生意去和宫里有啥关系。” “肯定有关系,不然小四不会这么急。” 陆小鲤放下袖子,推着丁武往外走,“你赶紧去筹钱,有多少筹多少,给小四带着。” “筹……筹钱?” “对,筹钱,现在就去,马上就要。”陆小鲤捂住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她有一种预感,这次小四去京城肯定是要办一件大事。 不管小四办啥事,她这个做二姐的可不能拖后腿,起码得给他多备点钱。 有钱好办事嘛。 (本章完) 第187章:茶楼 大商六年,腊月十二,雪落无声。 大朵的雪花飘落,也没有挡住陆飖歌进京的步伐。 陆家的船从淮河往上,进长江,一路奔南到了京城。 京城瓜州码头,几十条大船依次排开,码头工人们穿着夹衣,冒着风雪在忙着卸货。 眼看就要到新年,大部分船只已经停航。 京城靠南,第一场落雪刚刚开始,湖面尚未结冰,那些满载货物的大船早早赶到,好卸了一船的货赶回去过年。 轮到陆家的船在码头停靠,大雪慢慢掩盖了周围的一切。那些丑陋的肮脏的都被洁白的大雪掩埋,等待下一个日出。 没等船停稳,接船的李掌柜撑着把油纸伞早早在码头候着。 见陆家的船到,等跳板一搭好,立刻健步如飞上了船,先和陆飖歌打了个对面。 “我在码头等了你们一个多时辰啦。” 陆飖歌忙行礼:“多谢李伯伯,这么冷,冻坏了吧?” “不冷,不冷,冷啥呀。”李掌柜满脸都是笑,大手一指,“看见那茶楼没,那就是前几年你让我买的,我就在那茶楼喝茶烤火,码头上来了船一眼就能看见。” 李掌柜指的茶楼位置极好,正对着码头,鲜亮的招牌占据了整个楼顶,让人还没下船,就先注意到了这座茶楼。 茶楼两边各有一条宽阔的能并行三辆马车的道路,两旁道路形成一个v之形,将茶楼包裹在其中。茶楼门前一大片空地,铺着整齐的石板,最少能停十来架马车。 此刻,风雪搅搅,店门口的伙计撑着油纸伞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有的伙计接过车夫的缰绳,将马车依次停放,还有的伙计打着伞,小心地罩在客人头上,殷勤地将客人往店里引。 等迎客的伙计将客人送到门口,立刻有穿着统一服装的另一批伙计按照客人的需求安排座位。 而刚刚迎客的伙计,又急忙忙撑着伞,去为下一位准备下马车的客人服务。 茶楼两侧砌了一条狭长的花坛,花坛里种植着四季常青的绿植,大雪落下,青绿的枝叶越发苍翠。花坛既没有占据两边的车道,又将茶楼极好地护在中间,不被两旁车道来往的车驾碰撞。 陆飖歌和李掌柜站茶楼的廊檐下略微站了站,等伙计用干净的鸡毛掸子将身上的落雪拍下,才抬步往店里走。 “这茶楼啊,就做些南来北往客商的生意。因这门口宽敞能停车,真是招揽来不少的生意。” 李掌柜引着陆飖歌上楼,站在二楼的窗口往外望,果然整个码头都在眼前。 远处的水面能看见还在赶来的船只,近处的仓库边,货商们戴着狗头棉帽双手插在袖筒里,佝偻着背,正指挥着扛包工人把货物码进货船。 这地方,就连陆飖歌看了都赞叹了一声:“确实是好地方。” 茶楼两边都是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却因为茶楼的位置特殊,并不和这些店铺挨挤在一起。 别的店铺门前只留下一条够马车通行的道路,人来人往,车子通行的时候还要小心避让。要是两架车辆相对而来,那势必要有一架车辆退回去才能通行。 这是京城最大的水陆码头,每日来往的船只不下百余,运货送货的车辆更是一辆接着一辆。 店铺门口的道路一旦被堵塞,店里的客人出来难,外面的客人想进来更难。 而他们所在的茶楼却不存在这些问题,又因为门口能停车辆,来码头接人还是送行的,或是那些地方官员进京续职的,在码头等待的时候都喜欢来这茶楼坐一坐歇一歇脚。 “还是小四你有眼光啊!”李掌柜亲自斟茶,给陆飖歌倒了一杯普洱。 “当初这一片地皮买卖的时候,这块地谁都看不中,说是尖刀形,撞煞气,不能住人也不能做买卖。我啊当时心里都打鼓,要不是你说能买,我可真不敢买。也幸亏听你的话地皮买的大,往后让了几丈地,做了个你说的停车场。再在门前横铺一条路,这煞气不就当着了嘛。” 许是这几年生意做的好,李掌柜整个人红光满面,看上去没觉得年龄增长,反而愈发的精神抖擞。 “你这次一个人来,就住我家。我帮你家买的那宅子太大,你一个人住太空了。这新年啊,就在我家过。” 陆飖歌却不愿打扰李掌柜一家,摇头婉拒:“我还是去我家宅子看看,买了宅子到现在还没看什么样呢。” “行吧。” 李掌柜也晓得小四的性子,没有强留,“那我等会让陶山送你,你那宅子都是你陶山哥帮着打理的,哪里要是不满意就让陶山给你修整修整。” 现在的陶山不叫陶山,而改了姓名,叫李陶山。 不过李掌柜一家喊习惯了,就还是继续叫着陶山这个名字。 李掌柜家的大闺女留在家里招了赘婿,招的就是原本在来福顺跟着邱氏学做长鱼宴的陶山。 陶山在蒋家坝跟着李掌柜几年,品行性子都是知道的。 回到扬州城后,李掌柜才知道陶山现在的娘不是他亲娘,是他爹续娶的后娘。 后娘自己生有儿女,对陶山自然好不到那去。 也是因为陶山后娘对陶山不管不问,陶山才被他亲爹给送去来福顺做了学徒,指望着孩子学个手艺,能吃口饱饭。 陶山回了扬州城,他爹听说李掌柜家有意招个赘婿,陶山爹就将陶山送到了李家。 言明如果李家愿意收了陶山这个赘婿,他们家分文不要,只要李掌柜一家对陶山好就行。 在外人看来,陶山是因为爹娶了后娘,家里才容不下他。 只有陶山知道,他爹是怕他在家被后娘欺,还不如找个好人家去过好日子。 而李掌柜家,那真是顶好的人家,如果不是家里没有儿子,李掌柜家的闺女怎么也轮不到他陶山娶为妻。 这边陆飖歌说去宅子,却没有急在一时。 陶山知道岳父要留陆小四吃饭,先带着人将陆家船上搬下来的东西找马车送到陆家买的宅子。 该归置的归置,该整理的整理。 陆青鸾这次也跟着陆飖歌到了京城,有她这个小管家婆在后面跟着,陆飖歌根本不用去管。 她只管安安稳稳和李掌柜吃个饭,然后回去必须一切弄得妥妥当当舒舒服服的。 (本章完) 第188章:套间 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吉祥楼,今日宾客满堂。 二楼雅间也早早被预定一空,此刻唯一没有人上去的是三楼的套房。 李掌柜将宽大的三楼从中间隔开,做成两个独立的套房雅间。从后院东西两处楼梯直接上三楼,和前厅包括二楼的雅间用的都不是一个楼梯,更不可能会出现有二楼的客人走错楼层进入三层的失误。就连三楼,这两间风格迥异的套房也是各自为政,互不打扰。 三楼的两间套房,是陆飖歌画的设计稿。分待客厅,私人休憩厅和餐厅。 典雅的中式风格,端庄大气,富贵逼人,雅间里除了名贵的字画古玩,也有冬季极难见到的鲜花绿植,整个空间清幽静谧,暖香袭人。 脚下是厚厚的绒毯,头顶悬挂着的琉璃灯盏中点着只只明烛。 待客厅里是红木的沙发椅,围着一张红木茶几,十几个人说话喝茶都很方便。一旁的阳台上另外放了一张方桌,四把靠背椅,这里更适合三两个朋友看风景闲聊。 私人休憩的起居室里不但有床榻,衣帽间,还有净手间。最让人惊奇的是可以容纳近二十人左右也不显得拥挤的巨大的餐厅,圆形的转盘餐桌中间放置着时令花卉和绿植,还有一个极小的假山,假山上的迎客松微微探头斜伸出来,成为餐厅一景。 在三楼的套房,别说吃饭,就是想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是可以的。里面该有的设施是一样不缺。 李掌柜领着陆飖歌将西套间的几个三个房间细细查看,没有在餐厅的大圆桌停留,而是去了隔着屏风的小偏厅,那里有一张略小些的方桌,平日里给客人饮茶抹牌使用。 明炉鱼头肚皮汤,清炖羊肉,咸鹅鲜笋煲…… 方桌上每一样都是冬令时节的佳肴,也是吉祥楼大厨拿手的菜肴。 李掌柜和陆飖歌相对而坐,边吃边谈,连伺候的人都没有留一个,整个三楼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 “东厅是早就被人定下的,不然也要带你去看看。那边没有这边的花样多,不过格局和这里是差不多的。” 李掌柜说的花样多,就是这边出现的圆形可旋转的托盘餐桌,还有长形的木质沙发椅。西厅所有的东西都这个时代的产物,既不让人觉得突兀,又在材料上更加精益求精。 达官显贵王侯夫人们偏爱东厅多于西厅,而京城中的年轻人,包括那些能在京中排上名号的商贾,更容易接受新型的事物,也更喜欢在西厅待客。 不过,要想在吉祥楼定下二楼的雅间,有钱有权都可以。但是想要定下三楼两个套间里的一间,那已经不仅仅是金钱和权利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这里当然有宋云飞和唐七叔的功劳,如果没有他们,李掌柜想在京中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和陆家家破人亡相比,她陆飖歌现在得到的只能算是微末。 “宫里还没有消息出来。” 陆飖歌夹另一块鲜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如果三皇子死,那一定会有消息出来,这是压不住的。 没有消息,那必然是三皇子还在救治当中。 至于沈皇后和周贵妃斗法,谁输谁赢,以李掌柜的人脉,暂时肯定还打探不到。 起码,三皇子不死,一切都有转机。 “小四。” 李掌柜人老成精,有些事情他不问,不代表他不想。 “以现在陆家的财力,其实你完全不必要卷进这些风波中。权势动人心,可也如利刃,稍不留意可能伤的就是自己。” “多谢李伯伯提醒,我做事还是有数的,不会逾越的。” 陆飖歌笑了笑,眼眸中晦暗不明,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精明如李掌柜,也不会知道她为什么对皇城里的事情感兴趣。 只是为了权势? 不。 从她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小飖歌起,她想的就是报仇。 不然,她如何对得起父亲一腔心意,如何对得起二哥为了救她,放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 “那就好,那就好。”李掌柜端起汤碗,“你人小,不能饮酒,伯伯就以这热汤代酒,预祝贤侄能在京中大放异彩,也让我跟着分一杯羹。” 陆飖歌也端起汤碗,脸上是诚心诚意的笑:“李伯伯,这几年酒楼有您的管理,确实是蒸蒸日上,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可商贾从来不被人看得起,要想李家和陆家再进一步,我们就不能受制于人,必须得有依仗,有筹码。” “你的意思是……” 李掌柜想起陆飖歌托他打探的事情,酒馆茶楼那可是消息的集中之地,只要他想打探,真真假假总能有不知道的消息到手。 而陆家小四关注的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出格,他关注的不但是京中新晋的王公大臣,竟然还有皇城里的九五之尊包括后宫里的一切。 而他现在说话的意思…… 李掌柜压低声音,小心翼翼试探:“你是说,立储?” 陆飖歌淡笑不语,只问了一句:“李伯伯可敢一试?” 少年的眼里耀眼的光华流转,是年轻,是自信,是初生牛犊的大无畏。 在这样的目光下,李掌柜的心潮涌动,一时竟然情难自禁。 从他进京,陆小四让他打探各路消息时候,他就想过陆小四要这些消息是作何用。 陆小四打探这些消息,最大的可能是想通过消息得到有用的情报。 他们只是一介商贾,能到京城开店,能有镇国公府还有侯府做后台,已经是李掌柜能够想象到的极限。 陆小四打探消息想要的是什么? 李掌柜想过很多,唯独没有想到陆小四想的比他以为的更出格,他竟然想在立储中出力,然后获得滔天的荣华富贵? 如果要是这样…… 李掌柜想到家中的两个幼孙,想到自己从扬州乡下的穷小子混到如今几十家酒楼的东家。 他有什么不敢的。 李掌柜面色潮红,想到这里立刻接声道:“当然敢,这有何不敢。” “好,李伯伯果然大气。”陆飖歌言笑晏晏,说出口的话却惊人心扉:“不过,立储就能废储,要想大家安稳无后顾之忧,不如……” 不如什么? “啪”一声,陆飖歌手中饮尽的汤碗碎裂,片片碎瓷散开。 李掌柜瞠目结舌,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受到了无形的暴击。 这……这念头,也太大胆了些。 如果不成,那可是灭九族都不为过。 陆飖歌抬眸:“李伯伯敢吗?” 李广明豪气冲天:“敢!” (本章完) 第189章:变天 吉祥楼外,李掌柜亲自送陆飖歌上车。 除了驾车的车夫是李掌柜惯用的人,就连陶山也被李掌柜派来护着陆飖歌回去。 李掌柜还不忘殷勤地叮嘱陶山,路上小心驾驶,只求安稳到达。 一直等到陆飖歌的身影上老马车,马车消失在道路的一头,李掌柜才跺了跺脚仰头看着落雪的天,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京城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陆宅在京城买的宅子是李掌柜帮忙掌的眼,离李掌柜家的宅子就隔了一条巷子。 从陆宅的后门出来,走不到几十米一拐就能看见李宅的大门。 陆飖歌坐的马车里,车帘掀起这样就可以坐车也不耽搁看道路两边的风景。 陶山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热情而腼腆的小伙计,在京城这几年,他对京城各处几乎可以说是如数家珍,他坐在车辕上边驾车边和陆飖歌介绍着两边的建筑物。 “吉祥楼和如意斋,在京城不敢说数一数二,但也是屈指可数。。” 陶山说起酒楼,脸上是满满的笑。 陆飖歌撩起车帘,向外张望:“京中达官显贵多,要想开顶尖的酒楼,可不是光靠财力就能行的,还得有权势。” “是的,爹也是这么说。”陶山往车厢边靠了靠,抄手感叹,“五年前我刚见你的时候,我还是个小伙计,你还是个小毛孩。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被李掌柜看中,招为女婿。 更没想到的是,五年前跟着亲娘去来福顺卖菜谱的小毛孩,现在竟然成为李家最大的助力。 陶山作为李家的女婿,自然知道,李家开的这些酒楼都有陆家小四的分红。 可以说如果没有陆小四,就没有现在的李家。 如果没有陆小四,就没有开遍全国各地几十家的连锁酒楼。 陆飖歌笑笑岔开话题:“陶山哥,听说你和大姐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啦。” “是。” 提起妻儿来,陶山是眉飞色舞。 当年他入赘李家,岳丈曾说过,会让第二子跟着他姓陶。 可第二子落地,陶山立刻让岳丈给上了李家的族谱。 他现在不姓陶姓李,他的儿子随他姓,当然也要姓李。 因为这,他亲爹没等陶山儿子满月,就赶到京城闹了一场,拿了根麻绳要吊死在李家大门门口。 可陶山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就算亲爹来了也没用。 他只冷着脸问他爹,大顺小顺都是他儿子,如果小顺跟着陶家姓,陶家可有家产分给小顺?如果有,他就将小顺改姓陶。 一句话堵的陶老爹哑口无言。 陶家的新房还是陶山做伙计挣得银钱建的,之前穷的住的茅草屋,地也是租赁富户的地耕种。后来陶山入赘李家,李家给了聘礼陶家又买了几十亩良田。 现在的陶家,有新房有良田,在村里也算是小有家产富户。 陶老爹连陶山这个亲儿子都不喜欢,怎么能把家产留给陶山的儿子小顺。 他除了陶山这个前妻生的儿子,后续娶的媳妇可是给他生了三儿四女。 说起当年李陶山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就觉得,孝顺父母是我陶山的事情,和我的妻儿无关,他们又不欠陶家的。当年入赘李家,爹给了李家六十六两聘金,我亲爹和后娘连六两都没舍得给我压箱底。只把旧被拿了一床陪嫁过来,更不要说给我做新衣新鞋,要不是大娘子给我做了新衣,那日进李家,我只能穿往日的旧衣。我后娘就不说了,可我亲爹,真的是一丝脸面都没给我留,他们就没有想过我这样去李家,会不会被人嘲笑看不起?” “路上我就把旧被子旧衣扔给了乞丐,除了李家给我的东西,属于陶家的,哪怕一双旧布袜我都没要。当时我就想好了,以后我就是李家的儿子,和陶家半点关系都无。那六十六两的聘礼还有我前些年挣的工钱,就当还了亲爹后娘养育之恩。就算剔骨卖肉,我陶山也算卖了个最好的价钱,他们还有什么不知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李陶山的心,也是在一次次希望和失望中逐渐变得冷硬。 “小四你觉得我这事做的对吗?” 有人说他狼心狗肺,忘记了生养之恩,迟早一天会后悔。 他为什么要后悔,不说以后,就是现在让他死,他也不悔。 面对李陶山询问的目光,陆飖歌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事你做的对。” “我就知道我没做错,这些年,大娘子对我好,家里几个妹妹也尊重我,敬我如亲兄长,还有爹娘爱我如子……” 说到这里,李陶山抹了一把泪,“小四,你别笑话我没出息。我就觉得……觉得我李陶山这辈子能和大娘子成亲,能做李家爹娘的儿子,定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才有今日。” 寂寂落雪,顺风舒展,人心如这白雪,纯净透彻。 越往里走,道路两边的行人越多。陶山也收敛了心绪,又开始和陆飖歌继续说起两边的街景。 “前面邀月楼你看见没,这可是整个京城都首屈一指的建筑……” 陶山的马车稍微减了些速度,以便陆飖歌看清楚不远处的邀月楼。 “前朝时被人一把火烧了,五年前刚刚建好。听说这是前朝工部工匠最后的佳作……” 后面的话,陶山说的含糊,却处处都是溢美之词。 新朝不过建都五年,在很多地方和前朝比,都不及前朝百年沉淀下来的辉煌。 好在,历史的步伐加快,一代一代的朝堂更迭,有新的东西出来自然有旧的糟粕被摒弃。 能够留下的,都是历尽数代人的心血凝聚而成的精髓。 陆飖歌掀起一旁的车帘,看向不远处的邀月楼。 雪落处,一带粉垣,雕甍绣槛,两边飞楼插空,绿色的琉璃瓦上积着雪白,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有流光闪耀。 楼高四层,门前四根巨大的门柱笔直耸立,异常醒目。楼顶又建了飞檐峭顶,在四处都是两层或者一层的建筑物里,这栋占地面积不小的四层小楼显得越发金碧辉煌,端庄大气。 确实很美,如果能忽略楼顶耸立的身影话。 马蹄滴答,车轮从青石板上滚滚而过。 陆飖歌坐在掀起车帘的四厢马车内,膝上盖着锦被,手中捧着加了新碳的暖炉,目之所及皆是盛世繁华。 而楼顶上,周飏极目远眺,四处白雪覆盖之下,脚踏车行,乌糟糟的脏水和落雪混到了一起,被覆盖,又被践踏。 (本章完) 第190章:小五 腊月二十三北小年,腊月二十四南小年。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要扫尘、祭灶…… 一大早,陆飖歌就去码头等着,她昨天刚接到信,说是爹娘要来京城过年。 陆家新搬来,又是两个孩子在家,过了二十李掌柜就派了李陶山来请,说是让他们兄妹俩一起去李家过年。 陆飖歌不愿意,说是搬了新家,总要有人守着才有人气,他们要是去李家过年,家里就没人了。 叫了几次,最后陆飖歌答应,三十晚上去李家吃饭,如果陆家不来人的话。 陆家的宅子并不算大,三进的院落,和蒋家坝的院子比,屋舍多些,院落却小了许多。 京城的房子有正门有影壁有垂花门,有倒座房,还有正屋后面的一排下人房。 这在京中,不和那些王府公侯比,已经是顶顶好的院落。 别说普通人家,就是那些根底浅薄的官宦之间,能住的宅子也未必也如此好。 更不要说那些进京续职,还需要租赁房屋的六七品左右的小官。 陆家除了这处宅子,还有一处院子。这处院子独属于陆飖歌,算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唯一私宅。 二十三下午,陆青鸾忙着指挥刚买回来的厨娘做饭。 看守院门的大张急急忙忙跑进来:“四姑娘,四姑娘,四少接了东家和东家太太进门啦。” “爹娘到了?” 陆青鸾闻声忙往外跑,没等她绕过影壁,就看见陆飖歌已经扶着邱氏跟着陆全边说话边往里走。 他们的身后,陆小鱼和陆小五刚刚下车,另有两名仆从正从院门口的马车上搬着东西。 许是他们准备的充足,在码头足足雇了四架马车才装下所有的东西。 “爹,娘,三姐,小弟……你们怎么来了?” 陆青鸾手中还握着一把青蒜,看着面前一群好几日没见的亲人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怪她这么问,当时她和四哥离家进京的时候,可是和爹娘说了的,让他们不要急着来京,等他们到京城安顿好,等过完新年开了春再让爹娘过来。 现在,她们过来不过短短数日,爹娘不但追来,就看这马车上的东西也知道,这是连家都搬来了。 “当然是来陪你们俩过年,留你们兄妹俩在这我们怎么放心,年都过不好。” 邱氏笑着揉了揉陆青鸾的脑袋,“不是说找了厨娘,怎么还要你亲自做饭?” 陆青鸾有些羞怯地笑了起来:“我……我就是闲得慌,跟着厨娘学做菜,并没有做什么。” 陆青鸾也就是几年前陆飖歌在蒋家坝瓦屋庄买的三丫,有人说,三丫是陆家给陆飖歌买的童养媳,也有人说,改名陆青鸾的三丫是陆家的养女。 在陆家,陆青鸾算是个特别的存在,陆小五喊她四姐,小青姐妹喊她小妹,陆家的仆从也尊称她为四姑娘。可她不在陆家姐弟的排序中,也没有入陆家的族谱。 一行人进了厅屋,抱着暖炉,喝着热茶,才觉得整个人从寒冬之中缓了过来。 陆全喝了半盏茶水,才有心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院子不错,到底是京城的宅子,就是整治的齐整。”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能叫京城呢。”邱氏目光落在厅屋前的花坛,“就是这树都种的怪好看的。” 陆青鸾将屋里的炭盆用木棒拨了拨,接话道:“爹娘,要等春日花开了才好看呢。” 邱氏满脸的笑:“现在就很好看,到春日开花,那必定更好看。” 陆青鸾声音清脆:“我带爹娘一起看看院子吧,你们别看前院好看,其实后院也好。四哥特意开了菜地,说娘要是来了,必定是喜欢的。” 听说有菜园子,邱氏已经坐不住了:“那我们去看看。” 陆青鸾领着陆全夫妇去看院子,陆小鱼和小五也坐不住,跟着一起。 见大家都想看看院子,陆飖歌慢悠悠起身,跟着大家伙一起往外走。 路上,陆飖歌抬手掀起小五帽兜,将自己热热的双手贴在小五的脸颊上捂着,问道:“小五你冷不冷?” 陆小五一脸的傲娇:“本来冷的,现在四哥问了,我就不冷了。” 惹得陆飖歌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淘气。” 陆飖歌十分喜欢家里的小五,小家伙养的肉嘟嘟的,完全不是当初她刚见时瘦骨嶙峋的样子。长得也好,唇红齿白,一双大眼水汪汪,很是漂亮。 都说兄弟相像,蒋家坝的邻居也说陆家两个兄弟长得像。 其实两个人并没有多少相像的地方,陆家生活好,小五养的好,肉嘟嘟白嫩嫩,看起来就喜庆。 而陆飖歌,身材修长,眉眼却要更精致些,也更好看些。只是平日里为了遮掩,涂了东西,不白反而有些黄瘦。整个人逊色不少,也没有那么显眼。 说这话的人也许只是凑趣,陆全和邱氏却听的十分高兴。 陆家姐弟中,最活泼的就是陆小五。用陆飖歌的话来说,这个小弟,是有社交牛逼症的。 陆小五伸出一只手,捏着陆飖歌的衣袖:“四哥,我已经学完千字文啦。” 语气里满满都是自傲,也有对小四这个哥哥的倾慕。 “不错,不错。”陆飖歌抬手拍了拍小五的脑袋,夸赞道:“你可比我聪明的多,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呢?” “真的吗?”陆小五眼中满是好奇。 在他心里,四哥可是最厉害的,会读书也会做生意。家中有事,爹娘还有姐姐们都会找四哥商议。 就连蒋家坝的那些邻居,开铺子的店家,提起陆家的小四,也是只有赞扬没有半点不好的。 如果他要是比四哥还厉害,那他岂不是顶顶厉害的? 没等陆飖歌回答,陆小鱼笑弯了腰:“你的心可真不小,还要和你四哥比,你也只能和我比比。” 陆飖歌却是很宠溺这个小弟的,她含笑揉了把小五的脑袋:“我有小五这么大的时候,确实是什么都不会的。读书也是到了十岁才进了书院,不像小五,三岁启蒙,五岁就进私塾。” 陆小鱼一叹:“那还不是家里穷,所以小五算是生在了福窝里,都没受过什么苦。以后可要好好读书识字,争取考取功名,我们陆家可就指望你光宗耀祖。” 小五立刻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本章完) 第191章:暖房 因着陆全和邱氏夫妇进京,最高兴的是李掌柜,两个孩子总算有大人看顾着。 李家的团圆饭不去吃,陆家定了二十六,请李家一家来新房吃饭。 算是搬了新家吃暖房酒。 李掌柜四个姑娘,除了留在家里招婿的大闺女,待字闺中的四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都已经出嫁。 李二姑娘和李三姑娘都嫁在扬州,李家的二姑爷是扬州绸缎庄的小公子。今年也来了京城,也想借着岳丈在京中的人脉,自己开一家绸缎铺子。 李家的三姑爷家是开车马行的,自从李掌柜全家在京中立足,李家三姑爷就和三姑娘到了京城,现在就在吉祥楼旁开了家成衣铺子。 这成衣铺子,还是当年陆飖歌画的花样子和衣裙样子,李掌柜的夫人在扬州开了成衣铺子。后来,李三姑娘出嫁,这成衣铺子就陪嫁给了李三姑娘。 李三姑娘也是姐妹中最心灵手巧的,这铺子在她手里是最好不过的。 二十六这日,来陆家的是李掌柜夫妇并大闺女一家还有未出阁的四闺女。 当年李掌柜想陆小四入赘李家,那是因为陆家穷困,无房无地,以李家的家产小四入赘并不是为难,反而是一种助力。 可现在,想到当年自己的妄想,李掌柜都觉得老脸没处搁。幸亏陆小四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不然,如何有他李家的现在。 两家人分男女两桌热热闹闹吃了顿饭,李家四姑娘李润洁和陆小鱼年龄相当,两人之前就见过,颇合彼此的眼缘。吃饭的时候坐在一起还好,等吃晚饭,陆小鱼领着李润洁去她房里小坐,李润洁小姑娘立刻连家都不想回了。 她家里,三个姐姐都已经嫁人,平日里她在家里陪着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像陆小鱼和陆青鸾。 陆小鱼一直跟着两个姐姐在外管着家里的店铺,她算盘打的好,账算的快,胆子大头脑也足够灵活性子还爽利。 而陆青鸾虽然年龄小,却是自小就跟着陆飖歌去青山书院读书练字的,跟着去店铺里查账管理,虽然长得娇憨些也是个聪慧懂事的。 和这两位性格迥异的姐妹俩在一起,李润洁觉得自己大开眼界,也更加认同父亲说的。 女孩子只要努力,也是可以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只是在家做女红学针线,最后嫁出去相夫教子,一辈子在宅院里碌碌无为的老去。 聊的兴起,陆小鱼拉着李润洁亲热地问道:“小四说他在京中刚买了两间小铺子,不过还没有想好做什么,问我和小妹要不要开铺子玩玩。洁妹子,等会用了饭食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开铺子玩?”李润洁觉得自己三观受到了冲击,“开铺子是为了挣钱,怎么能是玩呢?” 陆小鱼甜甜一笑:“我们俩家又不缺我们挣的那些银钱,小四说了,要是我们想开铺子练练手,就以自己的喜好为主。反正铺子是自己家的,不用租金,我们手里多少都有些私房银子,拿出来做着玩就行。亏了不过是我们的银子,赚了更好,以后去婆家,总是要管着自己的陪嫁,如果我们连如何做生意如何用人都不知道,爹娘给我们再多陪嫁,岂不是也要坐吃山空?” 李润洁没想到陆小鱼这么大的姑娘,竟然把婆家挂在嘴上。她听的人,比说话的人更加不好意思。 不过,她不好说教这些,只是问道:“那需要多少银钱?” 陆青鸾羞涩一笑:“我那里有五百多两的银钱,不够的话,我可以问四哥借,到时候按利还他就行。” 李润洁的声音都变了:“你……你有五百多两银钱的私房银子?” 她虽然在京城,和陆家姐妹来往的少,可陆青鸾的身份李润洁还是知道的。陆青鸾可是陆小四买来的,算是陆家的养女。一个买来才五年的养女,竟然就有五百多两银子的私房,怎么想想,李润洁都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她可是李家的老闺女,手里的银钱凑在一起也不过二百多两。这还是这些年爹爹在京城做生意,生意做的好,手头松散了才有的。要是前些年在蒋家坝,她手里能有个二三两就已经算是很有些银钱了。 陆青鸾以为李润洁不相信,解释道:“嗯,我平时很少花用的,吃的穿的用的家里都有。每个月娘会给月银二两,再加上每年爹娘哥哥姐姐们给的压岁钱。还有就是每年店里的分红,家里的女儿都有,我也是有的。” 这下,李润洁算是明白,这个陆青鸾,陆家确实是当亲闺女养着了。 她家,虽然姐妹四个都是爹娘所生,爹爹也没有娶二房纳小妾,可她是没有店里分红的。当然,等她出嫁肯定是很丰盛的,就算比照二姐和三姐当年,也算不错,何况这几年爹爹的生意蒸蒸日上,轮到她嫁人,自然嫁妆会更好。 想到一个养女都比她的私房银子多,李润洁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面对陆小鱼亮晶晶的目光,她按捺不住地好奇,追问了一句:“那小鱼姐有多少私房?” 李润洁说完立刻有些懊恼,觉得自己逾越了,忙描补道,“其实,我就是随口问问,不说也……” “差不多有两三千两吧,不过现银也就几百两。”陆小鱼皱眉,“具体的没算过,因为我和小妹不一样,我有投钱的,大姐和二姐开的铺子都有的我投的银钱。当初说好了,我只管拿钱,不管经验,每年给我分红就行。” 好吧! 这下李润洁是真的服气。 她一直以为身为李家的姑娘,她已经是顶顶幸运的。可和陆家的姑娘比,她不过是一个整日在内宅陪着母亲绣花的小姑娘。而人家陆家的姑娘,还在闺阁就有了自己的买卖。 好在李润洁很像她的父亲李掌柜,聪明且豁达,得知陆家姐妹都比她有钱,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必须回去问爹爹多要些私房钱。最好问问爹,她能不能也弄个铺子开开练练手。 就像小鱼姐说的一样,挣钱是其次,兴趣爱好是关键,还有就是,她觉得,只要跟着陆家姐妹学,她必定能学到许多娘亲和几个姐姐都教不了的东西。 甚至她爹爹有一日,也会对她刮目相看。 (本章完) 第192章:铺子 陆飖歌新买的两间铺子都不算大,单独的一间没有院子没有后罩房。 两间铺子面对着面,朝北的铺子原本一家是香烛店。香烛铺子有二三十平,后面也没有院子住宅,做大生意很难,做个小生意还是可以的。 朝南面馆的店铺铺面要略微小些,后面多了个套间,原本是揉面煮面熬汤的地方。就是因为开了好些年面馆,屋里到处都是油腻腻的,就连墙壁都熏的发黑。 三个小姑娘手拉手跟着陆飖歌进了面馆铺子,转头就皱眉屏气跑了出来。 许是久没收拾,里面的气味确实不大好闻。 陆小鱼一脸的嫌弃:“这铺子得重新清理,太污糟了。” 何止是污糟,她也不知道以前的面馆是怎么开的,店里会那么脏,难怪开不下去要关店。 陆青鸾点头:“嗯,是要好好清理,那后面的下水沟也要疏通,不然一下雨,就怕淤泥污水都要漫进屋子。” “那就先找人清理吧,我们做吃食可得干净,下水沟清理干净还要挖深一点,上面铺上石板遮掩,也方便清理。这墙壁要铲干净重粉刷,地面也要清理干净,最好铺上吉祥楼雅间里的那种木质地板……”陆小鱼说,陆青鸾补充,陆飖歌只管听着,姐弟三个有商有量,看上去十分美好。 因为是自己开的第一家铺子,还有最小的妹妹陆青鸾一起,陆小鱼还是很尽心的。不过,她之所以胆子大,也是因为有小四撑腰。反正有小四帮衬,到时候她们只管掏钱就行。 李润洁看着陆家三姐弟,看着侃侃而谈的陆小鱼,满眼都是羡慕。 小鱼姐说朝南的面馆以后开点心铺子,点心铺子李润洁知道,没有多问。 小鱼姐说朝北的铺子开个美人坊,卖各种精致的家居。 李润洁好奇,就问什么是家居,小鱼姐就扳指头一一跟她算,比如精致的杯盏碗筷、插花的花瓶、房门的珠帘、床头桌上的小摆件。春游用的纸鸢、夏日遮阴的油纸伞、秋日摘花摘果的提篮,冬日的取暖的手炉…… 一句话,只要足够精致精细,小姑娘大娘子们喜欢就行。 当然,美人坊也不单单卖精致的家居,后面还隔了一小间出来,专门做美甲。 这是新行业,李润洁也是第一次听说,为了让她对这行更直观,在家里陆小鱼还特意亲自上手给她做了个美甲。 柔粉色指甲油晶莹剔透,浅浅点着几处白色的梅花点,中间的两根手指还画了两只形态不一的可爱小兔。 李润洁第一次做,就被这叫美甲的东西给深深迷住了。 实在是太好了。 问起,才知道这美甲是陆家四哥哥想起的。 这还是去年过年,陆小四闲来无事,突然想起来前世和寝室舍友一起做美甲的往事。她费尽心思找了材料,给家里几个姐妹做了不一样的美甲,顿时就把几个姐姐吸引住,就连最小的陆青鸾那几日不管是吃饭做事,都小心翼翼地翘着十指,深怕不小心把自己指甲上漂亮的图案给蹭掉了。 大家原本只是把这个当做一个玩意儿,平日里做着玩玩。 现在想开店,陆青鸾就想起不如在京城开个美甲店。 京城不比老家蒋家坝,蒋家坝大部分都是穷苦百姓,就算家里小有余钱的,也不过是吃穿不愁。家里的当家妇人还有略微年长些的女儿,都是要做活的。 一日三餐,喂猪养鸡,有地的,农忙时还要下地。 和美甲,必须得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或者养尊处优的夫人做。 京城就不一样,天子脚下,多少达官贵人,更是富商云集。要是在京城开一家这样的铺子,想来生意必定是有的。 三个小姑娘在两间空铺子里来来回回比划,陆飖歌站在门口无聊地和春华说话。 春华和秋实是陆全给儿子买的小厮,说是小厮,两人手上都是有几分功夫的。 两人是师兄弟,在同一家镖局。 后来镖局出了事,春华秋实来到陆家,先是跟着陆全,跟了两年,陆全觉得这两孩子还算沉稳,陆飖歌进京的时候,陆全又将他们给了陆飖歌。 三个小姑娘没带丫鬟也没带大人,只门口有一个带着小厮不像小厮,随从不像随从的少年跟着,周围的商户纷纷探头张望。 陆小鱼定下要做美人甲坊的铺子一边是一家脂粉店,另一边是一家布庄。因为中间夹杂着香烛铺子,总觉得对他们生意有碍。 现在,看铺子卖出,又担心是同行和他们抢生意。见只三个小姑娘开了门进进出出,就越发好奇,怎么开铺子不是大人来看,来了几个孩子? 布庄的老板和老板娘本分些,只探头瞅了一眼,又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隔壁胭脂铺的老板娘送了店里的客人,连半分钟也坐不住,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就走了出来。 胭脂铺子的老板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因开了家脂粉铺子,是个极其爱美的妇人。 每日开店,就单单她那一张脸,没个半个时辰的捯饬,必定是不出门的。 好在她开铺子有些年头,于此道还算有几分本事,原本有几分容颜的俏脸,在她的捯饬下,起码有了六七分的姿色。再加上她身段极好,穿一身束腰的袄裙,就算在冬日,也是妖娆妩媚很是动人心。 老板娘进门,笑吟吟地开口问道:“几位姑娘,这是要在这里开铺子吗?” “是的。”陆小鱼见是隔壁铺子的老板娘,忙客气道,“以后还请老板娘多多关照。” “关照不敢当,都是左右邻居,自然是互相帮衬的。”老板娘说着,垫脚往里看了看,祥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是替家里人来看店的吗?” 陆小鱼摇头:“不是,是自己家买的铺子,爹娘就交给我们姐妹练手。” 闻言,老板娘脸色一变。 什么样的家庭,买了铺子给十几岁的孩子练手? 老板娘笑得越发亲切:“那你们想好做什么了没有?” 陆小鱼客气道:“我们姐妹什么也不懂,就想开家美人坊,卖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这话一出,老板娘再人老成精也不由脸色一变。 美人坊? 卖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小姑娘能喜欢什么,无非胭脂花粉,那岂不是要和她家抢生意。 (本章完) 第193章:点心 “你们几个小姑娘胆子不小呢,这京城可不是谁都能开铺子的。” 老板娘语气微微有些尖锐,“这京城可不是谁都能开铺子的。” 陆小鱼没想到一开始还和颜悦色的老板娘会顷刻之间变脸,她不由倒退了半步,眉头皱起。 陆青鸾抬手在她后背一抵,仰头问道:“老板娘都能开,为何我们姐妹开不得?” 和陆小鱼李润洁比,她确确实实是个孩子,身量还没长成,容颜却极好,肤色瓷白,更显一对梨涡的可爱。 这样软糯糯的小姑娘性子却一点不软弱,沉着脸冷对老板娘的时候,陆小鱼在她身上竟然看出了几分小四的气势。 老板娘被这双晶莹剔透的目光盯着,一时竟是有些慌乱,她不由恼羞成怒道:“我和你个小丫头说什么,叫你家大人来吧。” 陆小鱼目光在门口的陆飖歌身上一扫,见小四看着屋里悠闲自在,并没有担心的样子,她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家大人忙得很,这一间小小铺子还不需要惊动家里长辈,我们姐妹想开什么样的铺子,也不劳老板娘操心。” 老板娘接连被两个孩子顶,心中恼怒异常,却也不好真的翻脸。 毕竟人家在自己的铺子里卖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能狠狠甩了袖子,扭了腰肢往外走,边走边嘀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破落户,竟然还想在京城开铺子,到时候我看哭得日子在后头。” “你……” 陆小鱼还想和老板娘理论,被李润洁一把捉住袖子:“小鱼姐,不要和不相干的人计较。” 她自小长在内宅,不像小鱼青鸾生在乡野胆子大。 只能软软地岔开话题:“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陆小鱼和陆青鸾被老板娘这么一说,原本激昂的情绪也直接回落下来,想想她们还带着李家四姑娘,确实不可在外面待太久。 “那就先回去吧。”陆小鱼垂头,有些扫兴。 陆飖歌这才进了门:“你们先回吧,我回头找工匠来看房子,看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工,等修整好就可以开业。” 眼看已经二十六,还有四日就要过年,开工是开不了工,不过现在预约下,年后过了小年开工,等春暖花开之际开业却是刚刚好。 “那……”陆小鱼迟疑了一下,扯了李润洁的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一直上了马车,看着陆青鸾跟着陆家小四往街道深处走去,李润洁才反应过来,问道:“小妹不跟我们走吗。” 陆小鱼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地回道:“小妹自小就是跟着小四的,不用管她。” 她见李润洁一脸的不解,又解释了一句:“小妹是小四买回来的,当时村里人都说青鸾是小四给自己买的童养媳呢。不过,爹娘也没说什么,青鸾长得又极好,要是长大了青鸾做小四媳妇,我也愿意。” 李润洁脸色微微一变,歇了半晌才低低了“嗯”了一声。 马车一路往陆宅,路上李润洁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小鱼被刚才的老板娘气着了,情绪也不高。 两个小姐妹一路竟然是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就这么回了宅院。 那边,陆飖歌领着陆青鸾去了不远的茶楼。 这一处茶楼有说书人,生意很是红火。 上楼,找了个包间,等小伙计上了茶水,春华退到门口候着,只留陆飖歌和陆青鸾在里坐着。 “四哥,那老板娘好讨厌。”陆青鸾抬手倒了一杯茶水,推到陆飖歌面前。 陆飖歌端了茶盅在手中暖着:“你们说要开美人坊,又没说要卖什么,她以为你们也要卖胭脂水粉,自然觉得是对手,怎么能会有好脸色给你们。” “可她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啊。”陆青鸾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也抱在手中捂着,“再说开门做生意,那还不是各做各的。别说我们和她做的不一样,就算一样,她还能不许我们开铺子?” 想起老板娘妖娆的身段,陆飖歌目光微凝:“也许真有可能。” 京城藏龙卧虎,谁知道谁后头有什么人,这老板娘身姿丰韵就不像是个良家,在这条街却能开铺子,后面应该是有人,所以才敢给几个小姑娘脸色看。 不过,这也未必。也有可能,她不过依仗自己是老户,见几个小姑娘年龄小,才那话吓唬。 谁知道呢。 “那怎么办?”陆青鸾闻言有些担心起来,“到时候我们来开铺子,她不会真的捣乱吧?” “怕什么?” 陆飖歌笑着指着对面的酒楼,“你看这茶楼,还有吉祥楼这么大的酒楼李掌柜在京城都能开起来,何况是一个小铺子。” “可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陆青鸾到底是个孩子,这又是她和三姐练手的第一铺子,难免患得患失。 “你呀,不过是一个铺子,开不开都不打紧。” 陆飖歌抬手拿了块点心递到陆青鸾嘴边,“尝尝,这家茶楼的点心是从吉祥楼定的,听说不错。” 陆青鸾顿时忘了烦愁,张嘴接住,殷红的小嘴抿紧,吃的两腮鼓鼓囊囊。 陆飖歌边听楼下说话,等着说书人的到来,边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投喂,很快一盘点心下去了一半。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听书吃点心。” “可你一块都没吃啊。” “我不饿,你吃就好。” 陆青鸾看着另外三盘没动的点心,犹豫了一下,轻扯陆飖歌的衣袖:“四哥,我还想尝尝其它的。” 陆飖歌看着已经下去大半的其中一盘点心,窘了片刻,她只顾着留心楼下的嘈杂,竟然没察觉自己只拿了一种点心。 她将手中的点心递到陆青鸾的嘴巴,故意问道:“那这块,你还吃不吃?” 陆青鸾摸摸肚子,又看看盘中还没有尝过的另外三种点心,张嘴接下,囫囵吞下,解释道:“我其实还能吃些,不过这三盘我就各吃一块尝尝味吧,剩下的带回去给姐姐们还有小五尝尝。” 陆飖歌擦了手在陆青鸾的小脑袋上揉了揉:“你自己吃吧,等走的时候,我们再让店家打包。” 在家中她和李掌柜不方便说话,才约了茶楼,想来李掌柜快来了。 (本章完) 第194章:新茶 楼下说书人刚到,一拍惊堂木,张口就来。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 “诸位老少明公,莫嫌老儿拙口笨舌。胡言乱语,咬字不真……” “话说啊,在前朝,有一户人家……” 陆青鸾吃了点心,喝了茶水,兴致勃勃地趴在窗前探头往下看。 屋里,李掌柜也刚进门,正捧着茶水和陆飖歌边说话边喝茶。 “听说三皇子无大碍,就连周贵妃闹了一场也没出多大动静,反而给了沈皇后借口,要陛下允许三皇子出宫建府。皇后娘娘还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进京城就出事,陛下以后龙子龙孙繁多,她可能这辈子只有三皇子这一个儿子,可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么一说,当今陛下就是想拦也不敢拦。沈皇后可是有三个儿子,长子次子自小聪慧且文武双全,长子是护陛下死的,次子又死的不明不白。现在三皇子进京就受了伤,皇后要求出宫给三皇子立府也无可厚非。” 李掌柜细细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语气轻叹,“这周贵妃我以为是个厉害的,没想到啊,还是皇后娘娘棋高一着。好似陛下已经封三皇子为秦王,等过了元宵节秦王就要搬出宫去,自己立府。” “其实这里面未尝没有周贵妃的功劳。” 陆飖歌端起热茶轻轻吹了吹,又放下,“如果陛下愿意立储,三皇子根本不用出宫。这三皇子出宫立府不等于在告诉众人,陛下更偏爱四皇子,只是四皇子到底年幼……” 后面的话不说明白,大家也知道。 不管是立嫡立长,三皇子都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 而四皇子,虽然出生也算不差,可和三皇子比,无一处可比。 陛下迟迟不立储,何尝不是在等四皇子长大。 “不过,陛下迟迟不肯立储,三皇子还是出宫立府的好。”李掌柜微叹了口气,“在后宫虽然有沈皇后护着,可这几年到底是周贵妃一直跟着陛下,就怕周贵妃手伸的太长,三皇子身子一直弱,真要伤了……” 说到这里,楼下惊堂木又是一拍:“敢问众位客官,这平妻所生之子不分嫡庶,难道还不分长幼?” 李掌柜和陆飖歌纷纷侧首,看向楼下热闹的众人。 今日说的故事,是一户农家小子,原本家境一般,娶了秀才家的闺女,很是喜爱。这秀才只得这一独女,家境富足,陪嫁来金银珠宝田庄铺子不少,使得这农家小子陡然富足起来。 如果只是这样,这书,也只是说个热闹,并无吸引人之处。 有钱的农家小子在城里开铺子,运道竟然极好,没几年就成了大地最有钱的富户。又得县令赏识,将其远方表妹许给这小子做平妻。 这表妹原本就生的是花容月貌,深得县令表哥的宠爱。住在知府府几年,跟着知府夫人结识了不少当地的商贾。 有了这房得力的平妻,农家小子更是如虎添翼,生意遍布周围大小城镇。家中更是良田千顷,铺子无数。 原配夫人当年早产生得一子,此子虽聪慧却体弱,自从平妻生了健康的儿子后,长子反而不得亲爹的喜欢。 故事说来说去,不过是这农家小子家中两妻携子为了家产争斗。 这故事,在当下并不为主流,却因为故事新颖,又有糟糠之妻和后娶的平妻争斗,长子与次子相争,再加上农家小子的的生意经,让人不免入了神。 李掌柜停了话语,和陆飖歌侧耳听了半晌,才幽幽地舒了口气。 “你这故事……” 他想说有些不大合适,可想起现在宫中皇后和周贵妃的相争,又觉得极符合当下,也难怪能大火。 “罢了。”李掌柜长叹一声,“昨日,宋家的三公子又来找你,问了你家的地址,说是要送请帖给你。他家初六要开赏梅宴,你可接到请帖?” “接到了。” 陆飖歌面色如常,“昨日宋云飞亲自送来的。不但请了我,还请了我爹娘还有大姐大姐夫。” “那你们?”李掌柜知道自己不该说,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我觉得以宋家门第,平日里能照携我们生意一二已经难得,去赴宴,就怕门第不符,去了也是受人冷落,还不如不去。到时候,我备下重礼,你派人送去就行,人还是不要去了。” 陆飖歌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盅上,原本冒着腾腾热气暖手暖心的热茶早已经冷却,握在手中,竟然有了刺骨的寒意。 这宋云飞已经及冠,做事说话却还如孩童般稚气。 他送这帖子给陆飖歌已经算是逾越,竟然还请了陆全夫妇和陈平安夫妇。 以陆家和陈家的门第,不过是略有资产,在京中能得侯府公子庇佑已经难得,竟然还要上门赴宴。 就怕是,去了也是进不了门,别说去赏梅吃席。 陆飖歌将冷茶泼掉,吩咐春花重新叫了壶新茶:“到时候我去看看,至于爹娘和大姐大姐夫,他们都是老实人,还是算了。” 等到新茶送进来,李掌柜抬手接过茶壶,恭恭敬敬给陆飖歌倒了一杯新茶:“那,你想好怎么去了吗?” 陆飖歌五指并拢成拳,掌心向下,五个指头同时在桌面上叩叩叩敲击三下:“回头问问锦明兄,他要是去,我就和锦明兄一起。” 唐锦明父亲唐七,和宋云飞父亲还有伯父都是陈权的结义兄弟,他们跟着陈权一起南征北战,最后陈权登基。 唐七被封镇国公,宋家兄弟一门两侯虽然看上去荣宠,和唐家比却差了一截。 以唐宋两家的交情,宋家有宴,唐家是必定要请,也必定要到的。 “那也好。” 李掌柜微微松了口气,“我们到底是商贾之家,如果贸然去,怕是难免要受委屈。跟着唐公子去,就算有人看不起你出生,碍于唐公子的面子,也无人敢怎么样。” 说着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到时候你就跟着唐公子,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到底是侯府,要是遇见不好说话的人,我怕他们为难你。” 陆飖歌知道李掌柜是关心他,忙点头:“嗯,我知道。” 陆全夫妇对她很好,可有些事情,她只能找李掌柜商议。 好在李掌柜待她也如家中子侄,很是用心。 不管李掌柜的好,是因为这几年的感情,还是因为能在她身上得到更大的利益。 这些都不重要。 没有永远的朋友,却有永远的利益。 她和李掌柜,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能风雨同舟。 (本章完) 第195章:年礼 大商五年的寒冬,随着第二场雪落,已经接近了尾声。 陆家每年新春都要比别家忙碌些。 在蒋家坝,二个闺女家要送年礼来,陆家也要送年礼去。还有蒋家坝大小的商户,以前野码头一起的相邻也不能拉下。 往年,邱氏腊月过半就开始忙,又是蒸年糕又是蒸馒头。 陆全也早早把家里养的肥猪宰杀,肉分好,该送人的送人,该腌制的腌制。 陆家每年送年礼都大差不差,有年糕,有馒头,有猪肉,还有自家灌的腊肠。 如果是陈家和丁家这种姻亲的关系,还会加上活鸡活鸭,给孩子们的红包。 今年,因为要到京城过年,陆家的猪杀了后只每家送了一刀肉。其余的都腌制起来,带到了京城。 今年,邱氏不用蒸馒头年糕送人,只家里吃用,再送些给李家就行,没有往年忙碌。 他们也刚到京城,就算想像往年一样忙碌,时间也腾挪不开。 二十六请了李家吃暖房酒,二十八,唐家送来一车年礼。绸缎四匹、棉布四匹、点心四盒、活鸡一对、活鸭一对、猪肉半扇、茶叶两盒、莲藕半筐、菜蔬一筐、两坛苏州府的黄酒、两坛杜康。 这是自从唐家知道当初救唐七的是陆家,每年送的年礼。 不过,往年没有莲藕和菜蔬,也没有活鸡活鸭。送礼的仆从说,这是夫人乡下庄子上送来的,分了些送给四少尝尝。 唐家人刚走,宋云飞带着小厮亲自架着车来送年礼。 他送的年礼只代表他个人,也是他自己掏腰包置办的。 和唐家不同,宋云飞送的年礼就有些随心所欲。他送什么,要看他这两日买东西的时候遇见什么。 比如今年,他送的年礼有点心有衣料,还有笔墨纸砚、米面果炭这是正常些的,往年都有。 就是点心不像往年只有几盒,今年约莫离的近,宋云飞起码买了五六家,一家几盒,整整二三十盒的点心,看的陆全和邱氏目瞪口呆。 更不要说给小五买的一箱子小玩意,竹蜻蜓、风筝、陀螺、九连环…… 乱七八糟,堆满了整整一箱。 还有笔墨纸砚、金银珠宝、米面果炭…… 等宋云飞从车上搬下来一筐蟹、一筐黄橙、几筐银霜碳、活鹿一对、活兔两对、活鸡四对、活羊两只、杀好的整猪两只,就连陆飖歌都摇头叹气。 这年礼,让人简直没办法收,更没办法回。 陆飖歌皱眉,并不觉得高兴:“你这送的也太多了。” 要不是马车直接驶进府里,送的什么东西外面的人不知道,被旁人看见,还不知道如何去想。 宋云飞却没觉得:“哪里多,等下次遇见好的,我再给你买。” 陆飖歌提醒:“不用了,我家不过是升斗小民,你一个侯府公子亲自给我家送年礼,旁人知道会怎么想?” 宋云飞微微一愣:“可是镇国公府不是也往你家送了?” 人家送也没你送的多啊! 陆飖歌想吐槽,却也只能忍着:“那是因为我爹当年救了镇国公。” “那还不好办。”宋云飞挑眉,“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你当年也救过我。” 陆家确实救了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陆飖歌忍了再忍,才没将宋云飞赶出去。算了,到时候还是另外想法子给他送点真金白银。 别看宋云飞是侯府公子,自己也有俸禄,可他还真没陆飖歌有钱。 虽然宋云飞年年往陆家送年礼,都是他个人掏腰包。可陆家也不能白吃白拿,每年陆飖歌也会让李掌柜多备份差不多的年礼给宋家。 那时候隔的远,宋云飞送来的东西没这么夸张。无非是些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就是他给陆飖歌特意买的东西。 李掌柜每年必定要送宋家一份年礼,再帮着陆家送一份年礼,虽然丰盛,也中规中矩。 宋家是京中是豪门,每年送年礼的人不知多少。陆家的年礼送到宋家,大概只有宋云飞知道为什么有个陆家来送年礼。 宋家的人眼里,这些年礼没什么出彩的,只不过是下面那些穷酸想拍宋家的马屁。 这样的年礼,每年宋家不知道收到多少,有些能送到主子面前,有些只登记造册,就被送到了库房,连主子都不知道。 陆家每年送的年礼,都被宋云飞领进自己的院子里,能用的自己用,不能用的就送人。 他虽不像长兄和弟妹们得母亲欢心,却也有个四品官职在身。 这几年,宋云飞亲爹也纳了两房妾室,生了儿女,和庶出的弟妹比,他自然是不一样的。 宋家的管家也知道,京中吉祥楼的东家李广明和如意坊的东家陆全每年都会派人一起来送年礼。 送的东西也大差不差,不算好,也不算差。不过这两家送来的年礼是不能入库的,得送进二公子的院子。 明明有那么多值钱的玩意,可二公子也奇怪,只收这两家的东西,旁人想看看都不行。 府里人都知道,这吉祥楼和如意坊这两家是二公子护着的。东家好似是老家镇子上来的,大概是二公子熟识,才会得二公子庇佑。 等宋云飞的节礼都搬进了宅子,左邻右舍也知道了新搬来的陆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他们家在城里有铺子,还和镇国公府,毅勇侯府都有来往。今日,竟然两府都往陆家送了节礼,可见这关系非同寻常。 对宋云飞,陆家其实是不知道如何接待的。 这人近不得,远不得,他还知道小四的身份,陆全夫妇对他的来往其实还是很忌惮的。 好在宋云飞也知道不便在陆家久留,送了东西连杯茶都没喝,就带着小厮架着车离去。 不过,宋云飞的动静这么大,整个京城,想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还没过新年,陆家的家底,也被有心人扒的干干净净。 他家这些年的暴富,在别人眼里,必定是因为抱了毅勇侯府的大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陆家是毅勇侯府的人,包括京城那些属于陆家的铺子,大概也是毅勇侯府在外面置办的,不过明面上是陆家在经营。 还有有着酒楼和茶楼的李广明李掌柜,这人大概是跟着陆家一起抱了毅勇侯府的大腿。 至于镇国公府,听说镇国公前几年在乡下出事,就是陆家人救的。勇毅侯府之所以对陆家如此礼遇,连二公子也亲自送来节礼,会不会是因为陆家也救过宋二公子的命?再说,人家替勇毅侯府挣了不少银钱,送些年礼怎么了。 这消息,在京中流传开来,竟然连皇城里的那位都知道了。 (本章完) 第196章:宫宴 除夕日,宫里设宴。 一早,陈权领着自己的大小老婆,并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设供祭祖,拈香礼佛,祈求神灵保佑…… 午时,宫里开始设宴。 虽说是午宴,等真正开席的时候已到了未时,快接近申时。 这一日,能参宴的除了后妃、皇子、公主、还有皇亲,比如王爷郡王等。然后还有皇帝特允的臣子极其家眷。 陈权念旧,登基前的那些年,他都是和当初的结义兄弟们一起过年。 现在登临大宝,也不忘当初的兄弟情义。 唐家宋家这样的,自然在除夕的宫宴上有一席之地,而且就在帝后之下的位置。 为了笼络大臣,陈权要邀请那些能臣贤仕赴宴,借此来联络之间的感情。要知道,能让皇帝邀请参加宫里的除夕宴,那可是无上的荣耀,也只有在陛下心中有分量的人才有此殊荣。 能和陛下一起吃饭,说说话唠唠家常,那可不得了。 换成稍微底蕴差一点的人家,起码够他吹一辈子的。 陈权这一手玩得很漂亮,让多少接到宫宴的臣子感激涕零,恨不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是宫宴,吃的冷盘热盘瓜果点心也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又因为人多且事杂,等这些热菜冷盘到了宴席上,基本已经凉了大半。 吃还是能吃,可也没人在宫宴上大快朵颐,丢了自己的身份。 大家无非是矜持地端着酒水,和身边的人轻声细语说几句话,偶尔吃点小菜或者点心垫垫。等到宴罢,那桌子上基本还是满满当当。 陈权出生乡野,自然没有这些规矩。 他赐宴,要的就是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只有才能显得他这一代帝王的与众不同。 歌舞宴戏中,宋云飞领着几位小将在集英殿前燃起火堆烤起了全羊,就连三皇子都上前挽袖帮忙。当一只只烤全羊被削成片状,三皇子亲自动手,给皇帝和皇后各片了一盘最好的烤羊肉送到案几前。 后面的,由宋云飞几个小将片好,依次分下来,如果有想自己动手的,也可以自己动手片多少吃多少。 这一次宫宴,大家竟然吃出来了往日宴戏难有的热闹。 宋云飞在宋家不得宠,性格有点跳脱,却很得当今圣上的喜爱。 等到烤羊肉片完剩下的骨头,宋云飞继续烧烤,这方法还是陆飖歌教他的。 听说他要在宫宴上烤全羊,陆飖歌就教了他怎么把剩下的羊骨头用孜然给烤了。 没料到,当家圣上竟然很喜欢这有着孜然味的羊骨头。 陈权虽然为帝,却还带着当初草莽出生的习俗。比如在众大臣面前吃羊肉,喝羊汤,啃羊骨。 一双大手洗净,拿着羊骨啃食,就连一旁的周贵妃看得都皱眉,陈权却毫不在意。 等到沈皇后端起羊汤细细品尝,其坐下的三皇子更是连着喝了半碟羊肉,喝了碗羊汤,下面的众人就算在矜持,也要多吃几筷子宫里的菜肴。 “怎么样,云飞烤的羊肉还不错吧。” 陈权啃完羊骨头,净手净面,冲着下面众人龇牙直乐,“这羊骨烤的实在是好,这味道,以前可没吃过。老子……朕有好些年没有这么痛快啦。哈哈哈……” 沈皇后放下手中的瓷勺,含笑问道:“陛下,今日这羊汤可还喜欢?” “喜欢。”陈权端起自己面前的空碗给皇后看,“朕可是喝了一整碗,要不是今日菜肴太多,我必定要多喝两碗。” “陛下觉得好喝最好。” 沈皇后明眸微敛,语气温婉,“今日这羊汤,还是太后娘娘教臣妾做的,这些年陛下南征北战,臣妾许多年没做,手都有些生了。” 太后娘娘因为陈权出事,两个孙子下落不明,哭坏了眼睛,看人模糊,身体也不大好。 宫宴开始的时候,太后来坐了坐,就回去休息了。 皇后一提太后说的羊汤,不由引起陈权的回忆。 幼时家境只能算普通,吃饱穿暖还行,像羊汤这些并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他娘有一双巧手,经常买了零碎便宜的羊杂碎羊头回来给他们兄弟炖汤。 后来,他娶妻沈氏,日子越发好起来,沈氏嫁妆颇丰,家里着实过上了好日子。冬日也不再吃便宜的羊杂羊头,而是买了羊肉回来炖煮。 沈氏未出阁的时候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嫁了他,跟着娘学了一手好厨艺,特别是她的羊汤做的比娘还要好。 看向面前端庄秀丽的沈氏,陈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第一次见沈皇后的时候,那时候他尚未及冠,整日和几个兄弟在街市上晃荡,游手好闲。 他第一眼见沈氏就惊为天人,觉得此女只应天上有,岂是他这等凡夫俗子可见的。 后来,他娶了沈氏,岳丈又求了沈家族长,保举他做了亭长,日子才算安稳。 他闯祸,是沈氏替他收拾,他受伤,是沈氏给他包扎。家中收的粮食被他送进清风寨,荒年没有余粮,是沈氏去自己亲妹妹家借的粮。 他私放劳役自己一跑了之,是沈氏替他坐牢。就连他不在家的几年,爹娘儿子都是沈氏一人照顾。特别是他的三子建业,当初沈氏怀着他时候他打伤了县令的小舅子,差点被人打死,沈氏又气又急才早产下建业。 建业自小体弱多病,全靠沈氏和娘照顾才长这么大,期间也多亏陆家送来不少滋补的药品和食材。 想到连襟陆家,陈权心里对沈氏竟然不由升起微微愧疚。 当初,为了救济清风寨,他领着宋家兄弟去问陆远山借粮。可借粮借一次两次还好,年年借,年年不还,就是连襟也不愿做这个冤大头。 恰好云飞出生,因为难产身体羸弱,如果云飞养在清风寨是养不活的。他瞒着沈氏,骗他孩子是自己捡来的。那时候沈氏刚刚早产生下三子建业,无力再多抚养一个体弱的孩子,就把云飞送去了陆家,和陆家的鹤北一起抚养。 宋云飞在陆家养了几年,身体强壮。清风寨的日子却一年比一年难捱,宋老大就出了个主意,说将云飞要回来。借口要陆家养了云飞,年年问陆家要粮要钱养云飞。 云飞不过是个幼童,能吃多少米粮,用多少银钱。陆家送的钱粮,还不是养了山寨的那些兄弟。 (本章完) 第197章:烟花 “陛下,陛下……” 沈皇后见陈权神情恍惚,心中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了他的心思,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提醒陈权,“陛下,小三给你敬酒呢。” “哦,业儿呀……” 陈权望着端着酒盏站在下首的三皇子,看着那张和沈皇后有五六分相似苍白消瘦的脸庞,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身子还没好,酒就不要饮了,陪为父喝杯热茶吧。” 伺候在帝后身后的大太监忙上前斟了杯热茶,将三皇子手中的酒盏换过,轻声道:“秦王殿下,这是陛下疼爱你,你就以茶代酒吧。” “谢父皇体恤孩儿。”陈建业举杯以茶代酒。 秦王殿下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生的极好,仿佛是上帝精雕细琢出来一般。斜飞入鬓的眉下凤眼微挑,一双透澈明亮的双眸蕴着点点星光。紫云英般的唇色,唇薄而略微有些暗沉,衬托着一张寡瘦的脸越发苍白。碎发下的眸光极冷,在看向上首坐着的双亲,他才微微弯了弯唇,笑容极淡。 “业儿,你要是身子撑不住就先回去歇着。” 陈权一脸的慈父模样,将手中陈建业敬的酒一口饮完。 看着皮相出色的儿子,就连陈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是长得最像皇后的。 想到在淮城替他挡箭的长子陈建成,想到攻占京城不明不白死掉的次子陈建功,陈权原本含笑的神情微敛,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皇后和贵妃的脸上略过。 皇后身子半侧,一脸疼爱地看着陈建业,眼中是满满的担心和忧虑。 而贵妃正侧首和身旁的人说话,鬓发边垂下的珠花轻晃,好似说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刚好举起袖子掩口轻笑。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他很喜欢贵妃这幅娇艳的模样,今日和端庄大气的皇后一笔,他竟然觉得有些腻歪。 想当年,他的皇后那也是最漂亮的姑娘,受过那么多磨难,此刻坐在这大殿里,皇后的风华也不是一般人能压的下去。而贵妃,最鼎盛的时期,也不能和皇后相比。 什么时候开始,他连皇后厌弃的看也不想看的呢? 眼瞎吗? 又是什么时候,他竟然连皇后之位都不想给这个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一心伺候爹娘等着他回去的女人的呢? 是他连心都瞎了吗? 陈权想起自己知道皇后替他坐牢的揪心,又想起贵妃不经意地问起,牢狱里的那些女人会不会被欺负。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呢? 可皇后坐牢的时候,他为迷惑前朝不便搭救,可是南阳和东阳郡已经在他手中掌握。狱卒和牢里都是有他的人的,皇后在牢狱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怎么就怀疑这个自己当初费尽心思娶回来的女人呢? 许是江山已定,最初几年的慌乱和忙碌已经过去,一切尘埃落定,他心性有所改变。 或是今日欢宴,处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火树银花不夜天,满堂妻妾臣子洋溢著一片喜气,他才突然忆起往昔心有愧疚。 外面歌舞热闹,宴中酒醉人迷。 陈权抬手,先斟了杯酒,递给下首的皇后:“这酒不烈,你尝尝,可像那年小妹出嫁时送给你的琼花露。当年那琼花露,可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酒。” 听陈权提起小妹,沈皇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接了酒盅浅浅抿了一口,“这酒叫什么?” “琼华汁。” “名字道是有些相仿,味道却不一样。”沈皇后放下酒杯,神情微敛,“陛下,小妹……” 似是想到今日是除夕佳节,沈皇后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生硬地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也是小妹一家福薄,没有等到今日这好日子。” “朕知道,朕知道……” 陈权轻叹了口气,伸手在沈皇后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只能说造化弄人……当年小妹家中两子一女都没留下,我想,要不从陆氏族里,给陆家抱个继子。陆氏族大,想挑个好些的孩子还是能挑到的。” “陛下醉了吗?” 沈皇后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周贵妃忍不住嗔怪道,“今日可是除夕盛宴,陛下不是说要给娘娘一个惊喜的吗?妾身还想看看陛下给娘娘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陈权似是醒悟过来,忙道:“是,是有惊喜,今日朕要实现多年前对皇后的誓言。” “哦。” 周贵妃眼波流转,未语先笑,“什么誓言呀,说来妾身也听听。” 沈皇后斜倪了周贵妃一眼,淡淡道:“既然是惊喜,自然不能说破,说破那还要惊喜。” “不错,现在就带你们去看看朕为皇后准备的惊喜。” 陈权招了身边的太监过来吩咐两句,才领着众人往观景台去。 冬日天短,一场宴会到了酉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宫里的观景台离集英殿不算远,只是这冬日天寒,从温暖的集英殿出来,北风呼啸吹到人的脸上针扎般的疼痛。 陈权领头走到殿门口停下脚步,抬手扶住身侧的沈皇后:“皇后,你慢些,小心外面地滑。” 走在两人身后的周贵妃看着陛下抬手去扶沈皇后,沈皇后将手搭在了陛下的胳膊上,最后两人双手交握齐步迈过殿门前的门槛。她忙低头假装去提裙,掩饰去脸上的嫉妒之色。 在周贵妃的眼里,沈皇后早就徐娘半老,昨日黄花。从沈皇后和太后娘娘被接进宫这几年,陛下就没有去过皇后的寝殿过过夜。 就算是初一十五,陛下也只是去皇后的的椒房殿略微小坐,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太和殿休憩,从不留宿。 今日,当着众臣子的面,陛下竟然因为一碗羊汤,对皇后和颜悦色起来。 这怎么能不让周贵妃心生不满,控制不住自己的腾腾的怒气。 等众人上了观景台,就见观景台前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一束烟花升腾如空,一朵两朵,随着隆隆的响声起,无数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颜六色、姹紫千红、金花四溅…… 帝后携手站在观景台的最前面,一起仰头看向夜空中的烟花升起又落下,将这黑暗的夜,装点的分外美丽。 (本章完) 第198章:帝后 椒房殿里,陈权趁着酒劲,闹着要给皇后洗脚。 嘴里还嘟囔着:“我已经很久没给莲妹洗脚了,这次就让我这个皇上亲手伺候你一会。” 少年的时候,他是这样做过。 那时候做,是夫妻恩爱,是闺房情趣。 现在,如果沈皇后敢让他给自己洗脚,明天沈家大大小小的人头就要落一地。 虽然,现在沈家也没几个人了。 “陛下今日酒没喝多少,怎么说起了醉话。” 不能明着拒绝,沈皇后只好拉着陈权坐下:“你坐下,我还有事问你。陛下,你今日怎么想起小妹来了?” “小妹?”陈权凝神想起沈皇后的小妹。 沈清荷比沈清莲小两岁,自小感情就好。姐妹俩都长得好,花朵一般的好看。 不对,花朵也没沈家这对姐妹花好看。 当初他能娶到沈清莲,那是祖上烧了高香,谁不说沈清莲是一朵鲜花插他陈石磙这坨牛粪上。 轮到沈清荷出嫁,嫁的是东阳郡的陆庄主,个个都夸沈清荷嫁得好。 说陆远山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和沈清荷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他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除了家境和长相他不如陆远山,他那样比陆远山差了。 不过小妹对他这个姐夫还是很敬重的,就连连襟陆远山和他关系也一直很好,直到云飞被接回宅子后才稍微有些不愉快。 想起云飞,陈权又想起陆远山的死,不由叹了口气。 “小妹死的冤,我就想给她和远山挑个继子,好歹还有个继承香火的。” “我不同意。”沈皇后冷着脸。 看见这样的皇后,陈权一时有些心慌,仿若又回到了两人初相识的那一刻。 那时候他就想娶沈家大姑娘进门,天天想办法去堵她。 那时候的沈家大姑娘如何能看中他这个浪荡子,也是如现在这般冷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 “清莲。” 陈权酒意上头,一时分不清状况,只知道媳妇生气了要哄。 他弯腰揽着沈皇后的肩头,柔了声音问道:“你为何不同意,难道就让小妹和妹夫在九泉之下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鸿南和鹤北还没有死,你不是说没见到两孩子的尸体吗?没见到,那肯定是没死。” 沈皇后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温顺和善一些,“我想着,这两个孩子怕是吓着了,不敢出来,等两年安定了,他们肯定会回来认祖归宗的。” 陈权闻言只是一笑。 灯光下,这笑不达眼底,让陈权一张略微有些发福的脸显得不那么慈眉善目。 “你要是这样想,那就依着你,实在不行我派人去找找。” “还有飖歌。” 说到陆飖歌,沈皇后隐约有了泪意,“我总觉得飖歌那孩子也没死。” 陆飖歌是沈家兄妹中最小的孩子,这孩子简直是照着沈家人心坎坎长得,又乖巧又聪明又好看。 沈皇后生了三个儿子,没有闺女,一直把陆飖歌当着亲生女儿疼爱。 谁知道,谁知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心伤着身子。”陈权轻拍沈皇后的后背。 他也喜欢陆飖歌那孩子,可死了就是死了,只有他这个傻媳妇才相信清荷的三个孩子都没死。 既然她这样想,自己就依着她,心里总还有个念想。 沈皇后见好就收,拿帕子抹了泪,一双眸子水浸般柔亮:“权哥,我是不是不该哭,你看这日子这么好,我还哭哭啼啼的……” 陈权也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见沈皇后收了泪,心中满意:“这是我们的家,你想哭就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敢说你不成。” “真的?” 泪湿的帕子还在手里,沈皇后立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权垂眸:“对,你想做什么?” “我想给兄长和小妹他们抄几卷经书,你也知道,我性子慢,这宫里的事情诸多繁杂。不如,分一些给贵妃,也好让我腾出手来……” “胡说。” 没等沈皇后话说完,陈权就冷了脸,“你是后宫之主,能有多繁杂,就算再繁琐,不是还有彩月彩琴她们。” 沈皇后低垂着脑袋,捏着湿哒哒的帕子不动。 心里却在腹诽,姓周的那女人闹时,想让我分权的是你。现在我要分,你还不愿了。 “怎么,生气了?” 陈权察觉到怀里软软的身躯有些僵硬,忙又来哄,“这事不是我不愿,是规矩在这里。经书你慢慢抄就行,这后宫的事情你要是觉得繁杂,就去问问娘,让娘帮帮你。” “嗯。”沈皇后柔顺地应了一声。 她的目的又不是给姓周的那女人分权,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地抄几卷经书,好去寺里给兄长和小妹他们点几盏长明灯。 也好让她这个供灯人,生生世世眼目清净,不会变成瞎子,识人不清。 提起太后,夫妻两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半晌。 太后其实身体无大碍,就是眼睛不好,看东西不清不楚,因为这太后才不大愿意出来。 今日除夕宴,太后也不过是稍坐了片刻,就由三皇子护着回了自己的宫殿。 提起小儿子,沈皇后语气都轻快了许多:“业儿还说,等他搬出宫去,就将他祖母也接去他的王宅里住些日子。” “那成什么样子。”陈权虽然不同意,却并无责备之意。 “也是他们祖孙感情好。”沈皇后语带酸涩道,“你不知道母亲对业儿多用心,就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比不过。” “这酸醋你也吃。” 陈权笑着挑起沈皇后的下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发觉得沈皇后比初见还要娇艳。 不等沈皇后说话,他抬手指按住了皇后樱花瓣的唇瓣,低喃道:“不早了,我们该歇着了。” 这一夜,椒房殿里的灯光到半夜才停歇,热水都多要了一次。 等到陈权鼾声响起,沈皇后才闭了闭眼睛,翻身滚离陈权的怀抱,起身进了一旁的隔间。从一只金簪中扣出一枚黑色的药丸,连水都不要,生硬地吞了下去。 窗外寒风阵阵,沈皇后又抄了几页经文,待口中的药味淡去,才端了清茶漱了漱口,转回那张瓜瓞绵绵的帐子下,离陈权远远地躺下。 周贵妃的玉华宫更是一夜灯火没灭,和椒房殿热闹比,零星瓷器落地的破碎声也算相合。 (本章完) 第199章:疯子 “没等秦王出宫,就连市井中都有人知道,除夕夜那一场烟花盛宴,是陛下给皇后娘娘的惊喜。 说是新婚时,陛下和娘娘看过别人放烟花,当时陛下就立誓,在有生之年必定要给娘娘一场盛宴。 还有什么烟花宴,能比上除夕夜的这一场。 万人空巷,整个京城都为之动容。 就连皇帝一连数日都宿在椒房殿的事情,李掌柜都打听到了。 李掌柜感叹:“看样子皇后娘娘又获得了皇上的宠爱啊!” 陆飖歌神情却有些不愉:“不过是彼之蜜糖汝之砒霜罢了。” 这话! 李掌柜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难道君王的宠爱对皇后娘娘还不够?或者说,皇后娘娘不愿意承宠? 怎么可能。 “皇后娘娘怎么想的,怕只有她自己知道。”陆飖歌起身看向皇城方向,“三个儿子死了两个,还有一个羸弱多病,难道皇后娘娘还想再生一个小皇子和四皇子争储吗?” 现在是四皇子,以后还有五皇子六皇子,只要陈权一日不死,皇后生再多的儿子,也未必有用。 “你……” 李掌柜慌忙掩门,神色大变,“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要是被人听去,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陆飖歌无奈:“如果李伯这里都不能说话,还有什么地方能说话?” 这茶楼,人来人往,说书的、听书的、卖茶水的、送吃食的…… 人来人往,嘈杂不断,可这茶室二楼角落的一个房间却是李掌柜给陆飖歌特意留的,别说人,就是一个苍蝇也飞不进来。 “话是怎么说……” 李掌柜叹气,“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做个好好的富家翁不好吗?不行你就去考学,以你的聪慧,就算不能考个状元探花,起码能拿个进士及第吧。” “你知道的……”陆飖歌摊手,“我懒,吃不了十年二十年寒窗苦读,有这功夫,多挣些银钱花的不自在嘛。” 李掌柜神情有些暗淡:“可商贾到底……” 商贾到底是下九流,再有钱也是被人看不起。如果他陆家小四这么聪慧的儿子,就是拿大棍子打,他也要给他赶去读书考学。 可陆全这两口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孩子说不读书就不读书,说不考学就不考。 宠孩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宠的。 “所以,我才要另辟捷径啊。” 陆飖歌看着楼下的热闹,嘴角微翘,“李伯伯你看,我又懒散又怕吃苦,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会挣钱。我为什么不扬长避短,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好好挣钱,给自己谋个好出路呢?” “你这孩子,我也说不过你。” 对着这样耍无赖的陆飖歌,李掌柜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模样,不过短短几年,陆家,包括当初野码头那几家,还有他李家,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孩子,可以说是神童也不过分。 不过他神在了做生意做买卖上,脑子好,想出的点子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要是把这心劲用到读书考学上,不说封王拜相,起码也能博一个好前程。 可惜,这孩子脑子好似,就是不入正途。 李掌柜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认真说起来,陆小四不入正途,也刚好便宜了他,他要是在说漂亮话,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他家这几年能从一个给人卖命的镇上小掌柜,到京城开酒楼开茶馆,不就是因为有陆家小四这孩子在后面出谋划策,还抱了国公府和侯府的大腿才有今天的样子。 虽然,每年的利润要和陆小四五五分,陆小四还是个甩手掌柜,可架不住李掌柜愿意啊。 说不过陆小四,李掌柜只好重新接刚才的话题:“十六秦王迁府,我们要不要送礼。” “不用。”陆飖歌一口拒绝,“没门路,送去人家也不会收。就是侯府初六的帖子,我还在考虑到底怎么去。” “不是说好了跟着唐公子一起?”李掌柜声音里带着疑问,“难道有变故?” 陆飖歌暗叹:“嗯,那日送年礼的时候宋公子说了,初六那日他会亲自驾车来接我们全家一起过去。” “这……”李掌柜脸色一变,“这不妥吧?” 陆飖歌心说,这何止不妥,是大大的不妥。以陆家一介平民的身份,竟然让侯府嫡子,朝廷四品武官亲自驾车上门来请。 这不是把陆家和她往风口浪尖上推嘛。 送年礼的时候,看见那么多东西,陆飖歌心里就知道不妙。宋云飞这人说好听点叫念旧,说难听点就叫没头脑。 他怎么想的陆飖歌不问都能知道。 她是沈皇后的侄女,陆远山和沈清荷的亲闺女,也是陆家留下的唯一根。 前些年,陈权谋逆,她的身份自然不能泄露。 可现在陈权已经为王,就连她亲姨母也被立后,还有她的三表哥,虽没有立为太子,也得了个秦王的封号,还允许搬出宫自己立府。 她的身份,就是妥妥的皇后的娘家亲人。 宋云飞的打算很简单,你不是不想暴露身份,不想认祖归宗嘛,我就推着你慢慢走近世人的眼里。 说宋云飞对她陆飖歌好,不如说宋云飞惦记的是当年陆家的养育之恩,惦记的是让她这个陆家遗孤早日回到陆家。 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如果不是留着还有用,那日送年礼的时候,陆飖歌就想一拳轮他脸上,再狠狠踩几脚才能出气。 什么皇亲国戚,狗屁。 三皇子被封秦王,又出宫立府是没错。 没有成亲的皇子,能封王,能允许出宫立府的,历朝历代都是少之又少。 说皇上不喜欢三皇子,想将太子之位留给四皇子,可皇上对四皇子也不比对三皇子亲热。 说皇上喜欢三皇子,允他立府给他封王,却又不提给秦王成亲,也不提给秦王封地。 说他独宠周贵妃,可后宫女人他也一直雨露均沾。 说他不喜欢皇后,从除夕到现在,已经五六日了,他日日歇在椒房殿。 这皇帝,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依陆飖歌看,陈权这人就是个疯子。他的眼里根本没有什么界限也没有底限,就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本章完) 第200章:抓人 “小四,我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说完,李掌柜倪了一眼陆飖歌的脸色,见她微微颔首,才小心翼翼问道:“这宋公子到底和你家有什么样的渊源,才会如此礼遇?” “礼遇?” 陆飖歌嗤笑出声:“何为礼遇,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李掌柜默默无言,有些事情他不知具体,自然不方便插言。 陆飖歌扯了扯嘴角:“要说陆家和宋云飞有什么渊源,大概等于救命之恩吧,他幼时体弱,是我爹娘养了他几年。这么说吧,没有我爹娘,也就没有现在的宋云飞。就连他的名字,都是我爹给取的。” 提起宋云飞陆飖歌就有些说不出的厌烦,这人打不得骂不得,避不了让不了,她很不喜欢这种以我为你好之名。 “因为救了他一条小命,他就要把这恩情一股脑还了,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这话一说,李掌柜就明白了。 原来陆家和宋公子还有这样的渊源,这就对了,宋家也是东阳郡人,难怪小时候会在陆家养了几年。 不过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陆全那两口子大字不识几个,给宋云飞这名字取的还不错,比家里几个闺女取的好。 至于小四小五和青鸾,李掌柜早知道他们三名字都是小四取的,不觉得的奇怪。 李掌柜不知道的是,陆飖歌说的陆家并不是他以为的陆家。 也不知道,宋云飞的名字不单单是取的好,那是陆远山从自己儿女的名字中给宋云飞取的。 不如鸿与鹤,飖飏入云飞。 他们正的是当云飞如亲子,怎么能不好? 李掌柜窥探了陆飖歌神情一眼,小心翼翼问道:“明日就是初六,你当如何。” 陆飖歌不答反问:“听说冬日江上可以破冰野钓?” “野钓?”李掌柜一时没明白,怎么又说到夜钓。 脑中灵光一闪,李掌柜即刻反应过来:“可以的,要不明日我备几辆车,我们俩家一起去江边野钓。听说青梅洲那边芦苇长得极好,风景独特。我得备好个大船,不然这江上风大,别到时候鱼没钓到,却冻坏了身子。” 陆飖歌唇角微翘,已经能想象到明日宋云飞登门吃了闭门羹的样子。 “那就明日一早,家里没有骡车,到时候还需要麻烦李伯伯来接一趟。” “麻烦什么,店里别的没有,骡车还是有几辆的。” 李掌柜抬手捻须,骡车好,骡车低调不惹眼,去哪里也没人留心。 “你回去和你爹娘说,明日也别在家吃早食了。我们去九门巷,那边的吃食花样多,从早到晚都不停歇,可以去尝尝。” 陆飖歌脸色终于有了笑意:“这样更好,三姐和小五还有青鸾肯定要高兴坏了。她们来京,还没有出去玩过呢。” 两人商议好明日去青梅洲野钓,李掌柜就抽身下楼安排。 边往楼下走,李掌柜边琢磨。 以后这宋公子来,他得更要敬重些,当然也要远些,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句不能说,特别是陆家的事情。 这人哪里是报恩啊,简直比寻仇还让人恼火。 有仇有怨还能明刀真枪地来,可这无仇无怨,打着报恩的名义一次一次逾越底限,就让人很不舒服。 李掌柜不能说十分了解陆小四这个人,起码这些年,他和小四从来没有任何不愉悦的事情发生。可见小四这孩子还是个好相与的,能让一个好相与的人都有些恼怒,可见这宋公子做事就有些过了。 宋公子送去陆家的年礼他也听说了,外面传言是宋公子亲自领着心腹架了两架马车送去的。 李掌柜没问小四送的什么,不过看现在小四不高兴的样子,李掌柜也跟着头疼。 说到底还是他们身份和宋公子不匹配,要是有不惧宋公子家中势力,这样的人不如直接翻脸算了。 李掌柜下了楼,陆飖歌稍等片刻也出了茶楼。 因为陆全夫妇来京中住,李掌柜还特意送了一架马车给陆家,说是方便进出。 其实,这马车方便的只有陆飖歌。 家里采买有仆从,陆全和邱氏都是老实人,宁愿在院子里挖地种菜也不愿意到京城角角落落逛逛。 她们总觉得这京中就是皇城,又有皇亲国戚,又是文武百官。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就遇见贵人,别人觉得遇见贵人是好事,陆全和邱氏不觉得。她们深怕自己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害了自己不说,还拖累家中儿女。 就连陆小鱼和陆青鸾也被约束在家里,陆小鱼是已过了及笄之年,陆青鸾是长得太好。 在陆全和邱氏眼里,这京城无异于龙潭虎穴,他们能来是因为小四在这里。 儿女再大,再能干,在爹娘心里他们也是孩子,也有诸多的不放心。 春华驾车,陆飖歌端坐车厢内,静静地想着心思。 她不知道她来京城是对是错,只知道如果她不来,必定是这辈子都不得安心。 可爹娘小鱼跟来,她并不是很愿意。 陆家给她的已经够多了,她唯一能做的是让他们过得好些,不愁吃喝。同样的,她也不想把陆家牵扯到她要做的事情里。 成,富贵荣华,大仇得报。 不成呢? 难道她还要拖着另一个爱她的陆家一起下水? 马蹄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得得的声响,随着车轮的转动,单调而枯燥的吱嘎声一声接着一声。 因是在城里,道路还算平坦。 要是在野外,遇到不平的地方,车身重重一跳,半日马车坐下来,能颠得人骨头散架。 “站住,不许跑。” “妈了个巴子的,给我抓住他。” 不远处传来几声怒吼,车窗外,就看见一个少年风一般从一旁的院墙翻身而出,目光和车厢内的陆飖歌一触随即分开,往对面的巷子跑去。 陆飖歌抬手抚胸,脑海中都是刚才少年如狼似虎凶悍的目光。 为什么,这衣衫褴褛的少年身上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他是谁? 陆飖歌猛地起身,头重重撞在车棚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哼,才想起来,自己在马车中。 (本章完) 第201章:检查 “四少,四少,你怎么了?” 春华忙停了马车,掀帘子探头向里看。 “没事。” 陆飖歌扭头看向少年逃跑的方向,几个带刀的差爷紧跟着也进了那道巷子。 “我们从前面路去文德桥。” “文德桥?” 春华心中有疑问,却不多话,毫不犹豫地驾着马车从另一条道往文德桥去。 刚才少年跑过去的巷子另一头就是文德桥。 陆飖歌想去看看,那少年有没有跑掉。旁 如果他没跑掉,现在过去刚好也能看见他被抓,她还能好好看看那一张脸,为什么那么熟悉。 少年脚下飞快,很快穿巷避人跑到了文德桥。 他对京城还算熟悉,知道文德桥就是秦淮河,只要他跳河,游过秦淮河去到对面,那些差爷就别想再追上他。 少年手中的衣袖被利刃划破,红色的血液染了大半个衣袖。 血已经凝固成冰,阳光的照耀下,艳丽的冰渣红的耀眼让人心悸。 少年无惧无畏地奔向文德桥,风在他耳边呼啸,脚下的石板路又凉又硬。 跑吧,快些跑吧,只要我跑的足够快,就永远没有人能追上我。 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爹说,快跑,只要你跑的快,坏人就追不上你们。 他真的跑的很快,很快,坏人也真的没追上他。 可坏人没追上他,他却把妹妹给丢了。 妹妹还那么小,他竟然把她给丢了。 刚才马车里的小子,有着一双和妹妹一模一样的杏眼。可他望向他的目光却是陌生的,迟疑的,那不是妹妹的目光。 他把妹妹丢了。 那座大山里,他放下妹妹回去找爹,只找到一摊被野狼撕碎的骸骨。 等他掩埋了爹的尸首再回去,就连妹妹都不见了。 这几年,他到处漂泊,想找到妹妹,可再也没有找到。 少年越跑越快,胸中有汹涌的热血好似被点燃了一般,让他想怒吼想嘶喊。 就在那群废物官差还在巷子里没跑出来,少年就要奔上文德桥。 文德桥的另一头出现了一架马车,熟悉的车厢,掀起的车帘可以看见稳坐在车厢中的杏眼小子。 是刚刚看见的,和妹妹长了一双一模一样眼睛的小子。 少年脚下一顿,马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掀起的车帘落下,车厢中的人被遮挡,还有那双眼睛,那双梦里魂牵梦萦,一模一样的眼睛。 车轮好似压到了石子,整个车厢微微一晃。 春华手下略微迟疑,就听车厢里传来四少淡淡的声音:“春华快走,别多事。” 不远处的巷子有人声传来,隐约能听见,不许跑,抓住他的声音。 春华毫不犹豫地驾车往前驶去,虽然他知道这个方向根本不是回家的方向。 可少爷叫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马车从文德桥上驶过,几名带刀的官差凶神恶煞地从巷子里奔了出来。 文德桥这边除了秦淮河,就是路边的住户。 整条路上,除了一辆驶过去的马车,连个行人都没有。 日头一点一点西落。 冬日的阳光不烈,照在普普通通的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可见不是京中大户。 京中那些达官显贵,家中的马车都有标识。 他们这些官差别的不行,对那些标识却是一个都不会记错。 要知道他们整日在京中行走,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得罪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 达官显贵,王孙公子惹不起,就连他们家的家奴他们同样惹不起。 马车哒哒,青石板路每日清扫的干干净净,连一滴可疑的血渍都没有留下。 等马车从几位官爷身边经过,还没等春华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有人喊道:“前面的马车停下。” 春华扭头:“四少?” 陆飖歌掀起车帘:“路边停下,别挡道,听差爷的。” 马车稳稳地在一边停下,等到几名差爷围了过来,陆飖歌理了理衣袍才起身下车。 下了马车,陆飖歌静静站在车旁:“几位差爷,有事?” 一位带刀的差爷提步上前,沉声问道:“刚才有朝廷嫌犯从这巷子口跑出去,你们可有看见?” 陆飖歌摇头,很肯定地答道:“没有。” 面前的少年穿极其普通的棉布衣袍,却生得眉清目秀,腰袢的玉佩在阳光下发出温润的光泽。 再看他手中的折扇,虽未打开,却见折扇的扇骨木色深沉润泽,一看就不是凡品。空气中隐约有香气袭来,淡而雅致。这冬日,只有那些富家公子才喜欢熏香,喜欢附庸风雅,随身带把折扇。 再看他身边赶车的车夫,一样穿棉布衣裤,浓眉大眼,身材健硕。握马鞭的手隐约可见粗茧子,可见是个手下有功夫的。此刻车夫却低头垂手站在陆飖歌身侧,一言不发,很是规矩。 领头的官差一时拿捏不住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什么,只能客气地问道:“不知公子府上哪里?你这马车我们要查验查验。” “可。” 陆飖歌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回答官差前面的第一个问题,只叫了声身边的车夫:“春华。” 春华立刻应声上车,掀起车上的车帘,再跳下来,站到陆飖歌身后。 车帘掀起,车厢里的一切都大刺刺地露在众人面前。 为了保暖,车厢四壁被人细心地用浅青色棉布封起。许是为了好看,这浅青色的,棉布上竟然还绣了几株苍翠的文竹。探手去摸,棉布里绵软柔软,好似包裹着上好的棉花。 车厢下同样铺着柔软的深青色棉布,角落里随意丢着几个颜色各异,四四方方蒲团一般大小的东西,疑是坐垫。 车里靠右一个小方桌,紧紧扣在车厢里,再大的颠簸,这方桌好似都不会移动。 方桌上一个茶盘,茶盘中一只茶壶,一只茶杯,杯中热茶尚有余温。 上车搜查的官差没忍住好奇,用手在茶盘上轻轻一推,竟然没推动,这茶盘原来也是用巧思扣在这方桌上的。 车厢里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低调简单不奢华,却处处透着舒服。 这马车普通,里面可一点不普通。 领头的官差面皮一紧,也不敢再追问。等手下下了车厢,忙冲陆飖歌一拱手:“打扰了,小公子。” “嗯。”陆飖歌略微一点头,从容上车。 等到春华驾着马车驶出视线,刚才上车的官差才开了口:“那车里的茶壶茶盏看上去好名贵,还有车厢里的香,也十分好闻。” 领头的官差心一紧又一松,良久才轻吐了口气,挥手:“走吧,今个便宜那小子,竟然让他跑了。” (本章完) 第202章:小虎 马车从后门进入院子,在院子的一角,是陆全亲手搭建的车棚。 陆飖歌下了车,站在一旁不动:“春华,你将点心先送去前院。” 四少平时不是到家下了马车就走,从来不停留,今日是怎么了? 春华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言,而是听话地将放在车内的一匣子点心拿下来,送去前院。 等到春华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陆飖歌才转身,抬脚轻踢了一下车厢:“别躲了,出来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车厢下面钻了出来。 精瘦的身材,褴褛的衣衫,站在陆飖歌面前比陆飖歌整整高出大半个脑袋出去。 是哪个被官差追赶的少年。 陆飖歌扫了一眼他的身高,又瞅了一眼他染血的衣袖,心中好奇,就车下面那么大一块地方,他是怎么扒在下面不掉下来的? 少年神情异样:“你怎么知道我在车下的。” 陆飖歌看着他血染的衣袖不说话,虽然衣服上的血渍已经冻结成块,却还是遮掩不住的血腥气传来。 少年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轻轻“哦”了一声:“是我失误了。” 幸亏那几名官差没这小子的鼻子,不够仔细,不然,他今天肯定逃不掉。 陆飖歌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因为我杀人了。” 少年抬起血染的衣袖,举到陆飖歌的眼前:“你看这血都是别人身上的。我用刀子捅进他的腹部,转了两圈,他疼的哭爹喊娘。可是我却觉得特别兴奋,所以我又顺手多捅了十几刀。后来,他就死了。” 说道他就死了,少年的脸上都是恶劣的笑。 他原以为面前的小子要害怕的尖叫,谁知道他根本看也不看他的衣袖,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为什么?”少年咬牙,“因为他该死。” “哦。”陆飖歌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少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哦一声,他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难道他不应该问问我,这个人为什么该死?不问问,我跟着他到家中,想做什么? “那你现在怎么办?” 陆飖歌好似并没有觉得面前站着一个刚刚杀人的坏人一般,反而替他着想起来,“你杀人了,现在官府在到处找你,你要是从我家出去,会不会被抓去坐牢?我听说牢房里阴暗潮湿还有老鼠,里面吃的也差,饭菜都馊了。现在天冷,就算没馊,肯定也很难吃。要不,你就留在我家,我家还缺个看门的。” “我给你家看门?” 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啥哈哈……你找我看门,不怕我把你家搬空喽?” 陆飖歌自信地一摊手:“我家房子这么大,你搬不动的。” 少年又是一阵朗声大笑:“行啊,你给我开多少月钱。” 陆飖歌皱眉,满脸的嫌弃:“你这就有些过分了。我供你吃喝,护你安危,你不给我银子,还要我给你月钱?天下哪有这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竟然莫名觉得这小子说的好有道理。 “那行,看门就看门吧。”少年语气里还是有些勉强。 “走吧,我带你去洗洗,你这样可不能给我家看门,我怕你吓到我爹娘。”说着陆飖歌好似才想起来般,问道:“忘了闻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双眼紧盯着陆飖歌的双眸,一字一顿道:“陈、小、虎。” “哦,知道了,以后我就叫你小虎吧,不用改名了。” 陆飖歌神色不为所动,转身往前院走,嘴里絮絮叨叨,“家里还有两个和你差不多的大,赶车的叫春华,还有个叫秋实。以前还有个做饭的吴妈,不过我娘来了后,就把她辞了。你现在不适合出去,就在家里看看门,劈劈柴,帮我爹整理整理院子。要是我娘叫你烧火打水,你也去。我家人少,也不养闲人。你手脚勤快些,我爹娘不喜欢懒人,别到时候给你辞了。” “知道。”陈小虎瓮声瓮气应了一声,看着前面的陆飖歌,突然扬声:“陆飖歌。” 陆飖歌脚步不停,头都没回。 “陆、飖、歌。”陈小虎咬牙,一字一顿,“别以为你装男孩子我就认不出你,你这双眼睛,化成灰我都认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话莫名的熟悉,陆飖歌脚下一停,回头看向陈小虎:“我叫陆飖,你可以叫我小四,也可以叫我四少。” 空寂的后院,两人的目光犹如实质。 良久,陈小虎先败下阵来,他低下头暗哑着声音回了句:“知道了,小四。” 今日新年初五,只有陆飖歌一早带着春华出门。其余人都在堂屋烤火,桌子上放着点心茶水花生瓜子还有糖果。 春华拎着布匹进屋,陆青鸾最先站起来:“春华,我四哥呢?” “对呀,春华,四哥呢?”陆小五也问。 就连陆全和邱氏也纷纷看过来,好似春华回来,小四没回来,这件事很了不得。 春华不知道怎么解释,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四少去茅房去了。” 去茅房的四少,领着陈小虎先去了灶房。灶房里还捂着热水。等陈小虎进旁边的洗漱间洗澡,她又叫了秋实过来,拿一套衣服送给陈小虎。 等到陈小虎洗干净,换了一身秋实的衣服出来。 此刻的陈小虎洗去一脸的血污,剑眉朗目,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很有点俊朗硬汉少年感。 看的陆飖歌不由眼前一亮,一身布衣也掩不了少年的宽肩细腰长腿。 不,这个年龄的陈小虎虽然看上去尚未及冠,却也不应该再称作少年。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我爹娘。”陆飖歌在前,先一步进屋。 在等待陈小虎的时候,她也在屋里换了一身袄子。 和出门在外的袍子不同,这袄子是紧袖劲装的样式,短袄,长裤,高束的长发,整个人从温润的书生变成了一个利索的少年。 陈小虎看着这个走在自己前面,脊背挺拔的少年,心慢慢沉淀下来。 只要能和飖……只要能和小四在一起,在这家做个老实的看门人也不错。 总好过他无根漂泊,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新搬来的陆家多了看门的小子,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本章完) 第203章:钓鱼 初六这日,宋云飞来陆家被陈小虎拦在门外,两人差点打了一架。 宋云飞一直以为自己多少也算陆家的贵客,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新来的小子给拦在门外,连大门都不许进。 “我是你家四少的朋友,我叫宋云飞。”宋云飞暗自咬牙,“前几日我已经和小四说好,今个来接他和陆叔还有婶子他们一起去我家赴宴。” 陈小虎一张脸冰块一般:“家里没人,主家全家出门了。” 宋云飞皱眉:“这么早,有说去哪吗?” “没有。”陈小虎抱臂站在门口,“我只是一个看门的,主家去哪轮不到我过问。” “呵。” 宋云飞被气笑了,“一个看门的一口一个我,我看你这个看门的,比四少还像个少爷。” “那只能说我们四少有眼光,找个看门的也不奴颜卑恭。”陈小虎说话气死人不偿命,“宋二少,还是请回吧,我们家庙小,塞不下你这么大一尊大佛。” 宋云飞并不奇怪陈小虎为什么会认识他,他只是奇怪,陆家这个新来的看门的为什么对他好似非常不友善的样子。 连做做样子,伪装一下都不肯。 难道是小四属意? 想到这里,宋云飞心里一咯噔,不会,不会的。 他可是小四的云飞哥哥,是唯一知道小四身份的,小四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不相信他的。 宋云飞捏紧拳头,很想给面前这不识好歹的小子一拳,最后被二胖好说歹说地拉走。 来接人的两辆马车,兴冲冲而来,悻悻而归 二胖索性将缰绳丢给小厮,跳到宋云飞的马车上:“云飞,肯定是小四已经去府里了。” 宋云飞面沉如水:“不会,小四不会这么早就去的。” 他太知道小四了,哪怕他们门第有别,她也不会早早去侯府献殷勤。小四如果真的有这个心思,也不会一直在陆家,连自己的亲姨母都不想认。 “那他去哪了呢?” 二胖摸了摸下巴,“会不会去买礼物了,他们在乡下上来,不像我们,礼物早早就备下了。可能是一早去买礼物了,要不我们在等等?” 宋云飞也有些犹豫,他来接小四就是怕小四去他家会被人轻看。 “那就再等等。” 两人知道进不去陆家,也不下车,就将车停在陆家巷子口。 这里位置极好,既能看见陆家的院门,又能看见两边的道路。只要有人过来,一眼就能看见。 宋云飞来的有些早,他原本还担心小四准备不足,就自己带了些准备好的礼品。 想着到时候不行,自己就添上,绝对不能让人看清小四。 想到自己为小四做得这些,宋云飞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 他没有辜负陆伯伯和陆伯母的养育之恩,还有陆大哥陆二哥一起长大的情谊。 就是刚才看门的那小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态度如此恶劣呢? 不该呀? 宋云飞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想着等见到小四问问。 巳时过半,就连二胖都坐不住了:“云飞,我们不能再等了。今日你府里设宴,原本就该你出来待客,你再不回去,侯爷和夫人估计要生气了。” 宋云飞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怀疑,自己被陆飖歌放了鸽子。 可是,为什么呢? 就算明知道结果,宋云飞心里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想着也许到家小四已经在了。 一定的,一定是这样的。 见巷口的两辆马车远去,陈小虎的脸已经沉的有些吓人。 宋、云、飞…… 这个人真的是就算烧成灰他也认识。 宋云飞走的时候,他还小,不过,后来宋云飞跟着他叔伯还有父亲来过一趟陆家庄。 飖歌还特意叫了他,带着宋云飞在花园里转了转。 那时候飖歌可能什么都不懂,可他已经开始跟着大哥二哥读书识字,也帮着爹娘给舅舅管着庄子上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宋家父子一趟来,庄子就少了一百多担粮。 晚上爹跟着舅舅锁了库房回来,还和娘悄悄说,原本以为只是养个孩子,以后鸿南和鹤北也多个兄弟。谁知道养了个仓鼠,也不知道这年年来拿粮,最后是福还是祸! 陈小虎抿唇,捏紧拳头。 宋云飞该死,宋家人该死,清风寨老老少少吃了陆家粮食的人都该死。 如果不是清风寨年年要粮,舅舅舅妈,爹娘还有两个表哥就不会死。 那么大的陆家庄也不会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陈小虎双目紧闭,两行血泪涌出。 他的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春花烂漫的季节。 …… 京城外就是长江,浩瀚的长江既养育了两岸的民众,也是一道天险,成为阻隔了南北的战争的天险。 青梅洲土壤肥沃、气候湿润、植被丰富,是由长江冲击淤泥沙石,堆积作用形成的一个形如青梅的小洲。 李掌柜雇佣的大船就停靠在青梅洲一处避风的地方,一边靠近洲岸,一边临水,可以垂钓。 京城靠近江南,就算是酷寒的冬日,江面上也很少结冰。 南来北往的船只穿梭不息,隐约可见一两只不怕寒的野鸭在芦苇荡中露出头来。 船舱里点着炭火,烧着炉子。 怕冷的就在船舱里饮茶吃酒,不怕冷的拥在船舷上或坐或站,手持钓竿,边搓手跺脚,边比赛着看谁钓到的鱼多。 陆飖歌不愿意在炭火缭绕的船舱里待着,抱着钓竿和李陶山坐在船头比赛钓鱼。 陆小鱼不太放心,特意拎了个炉子放在她身边,又给她塞了个暖手炉,陆青鸾更是一遍一遍给他们俩换热茶。 就连邱氏,也不大放心,出来催了几次,让他们进舱,别冻着了。 反而是陆全和李掌柜心大,说他们穿的厚实,此处还算背风,没事。 等到两家人轮换着钓了鱼,又吃了热腾腾的锅子,晚上吉祥楼还预留了两桌。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宵禁的时间。 来开门的是秋实,说陈小虎一早就歇下,连晚食都没用。 大家也没在意,呼呼啦啦进屋。 直到半夜,陆飖歌起热,陆全叫人开门想出去找大夫,才知道那个新来看门的叫陈小虎的小子也热了起来。 顿时陆家宅院里一顿兵荒马乱。 这一次,陆飖歌的梦境和陈小虎的回忆奇迹般合到了一处。 (本章完) 第204章:梦回(1) “爹爹。” 随着一声娇俏的呼唤,待客中堂掩着的门被推开一道缝,探进来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 宋云飞陪在最下首,也离门口最近。 一扭头,先看见一对乱蓬蓬的小抓揪,上面各系着一圈镶嵌着珍珠的金丁香,饱满的珍珠随着丁香的晃动,在小揪揪里摇摇欲坠。 没等他看清脸,小人儿已经低头吭哧吭哧迈过门槛,冲进厅屋。 “飖歌啊!过来。” 坐在主人位的陆远山抬手冲着门口的幼童招了招手:“来,到爹爹这边来,见见你的叔叔伯伯们还有哥哥。” 陆飖歌脚步咚咚,跑到陆远山的身边,靠着陆远山的大腿伸出双手。 “爹爹,抱。” 陆远山面带笑容,抬手将地上的小奶团子举起来,稳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对众人。 这时候宋云飞才看清小人儿的外貌,约莫四五岁的模样,唇红齿白,双颊粉嫩的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明亮。 最夺人眼球的是她脖子上挂的珠宝晶莹,金光灿烂的璎珞,璎珞由黄金制成,中间一个成人巴掌大的平安锁,下面缀着金珠流苏,两颗硕大圆润的珠子镶嵌在其上。 宋云飞还想细看,小人儿已经一扭身,趴在了陆远山的怀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给大家伙。 “呵呵呵……陆大哥,这就是小飖歌吧,都这么大了。” 宋云飞的大伯朗声一笑,冲着坐在陆远山怀里的陆飖歌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飖歌啊,我是你宋大伯伯,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记得吗?” 可惜,他常年为匪,山里风大,吹得人又糙又黑,和温文尔雅的陆大庄主坐一起,一个像俊朗的读书人,一个像凶悍的山匪夜叉。 这笑,在宋云飞看来,不但不显得慈祥,反而有些狰狞。 更不要说普通的孩童。 陆飖歌当然不记得了,她扭过头歪着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并不见害怕的模样。 心中只觉得这些叔叔伯伯好奇怪,和家里耕种的那些佃户也没什么不同。 最多更强壮凶悍一些。 “飖歌,这是你宋大伯,这是宋二伯,这是唐七叔……”陆远山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一一向她介绍面前的兄弟,并没有因为她人小而随意敷衍。 直指到坐在桌子末尾宋云飞的时候,陆远山的声音越发柔和:“这是你宋二伯家的云飞哥哥,当年,你云飞哥哥的名字,还是爹给取的呢。” “宋大伯,宋二伯,唐七叔……云飞哥哥。” 小奶团子一点都怯生,跟着陆远山的介绍,一个一个脆生生地喊过去。 可见,平日里就不是个养在家宅后院娇滴滴的小姑娘。 “陆大哥家的姐儿长得可真好,不像我家云飞,养得太糙了,没眼看。” 宋云飞的父亲不像大哥那般孔武有力,看上去要瘦弱文气一些。虽然嘴上说着儿子没眼看,可看向儿子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笑意。 可见这个儿子,是很得他心的。 “我看云飞就长得很好,这眉眼像他娘,等再过些年,必定是个俊俏的小子。” 陆大庄主说着话,抬手拢了拢女儿耳畔的碎发,指了指宋云飞,温和地和女儿商量:“歌儿,你带云飞哥哥去花园转转好不好?云飞哥哥好久没来家里玩了。” 宋大伯也跟着点头:“对,云飞,你带妹妹出去玩会,你不是经常念叨想回来吗。” 宋云飞听话地起身,走到陆远山的身边:“妹妹……” “不去。” 陆飖歌稳稳坐在陆远山的怀里,抬起嫩白的小手盖住桌子上的酒盅:“歌儿要看着爹爹,娘走的时候让歌儿看着爹爹,不许爹爹饮酒。” 陆远山的媳妇沈氏是隔壁县老秀才家的次女,家境尚可,这些年靠着陆家的帮衬,日子过的越发好起来。 前几日,沈家派人送信过来,说是沈氏的大侄子在说亲,让沈氏这个做姑姑的去帮着相看相看。 沈氏大嫂早几年去了,留下大哥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过活,难免会有疏漏。 陆远山因为忙着准备春耕,就让媳妇先过去,他和飖歌留在家里。 之所以留下飖歌,实在是这个孩子自小娇宠。 沈氏也是怕她跟去娘家没人看着,到时候不但不能帮忙反而添乱,索性留了她和陆远山在家中。 闻言,陆远山宠溺地应和:“好好好……爹爹听飖歌的,不饮酒。” 听上去,就像哄孩子的,并不能让人信服。 宋云飞弯腰扯了扯陆飖歌的衣袖:“妹妹,我们去玩啊。” “不要。” 陆飖歌理也不理宋云飞,执拗地用小手盖着面前的酒盅:“爹爹不许骗人。” “爹爹保证不骗人,说不饮酒,就不饮酒。”陆远山真的将面前的酒盅顺手一翻,倒扣在酒桌上,任由浓香的美酒在满桌的碗碟下流淌。 “去吧,带哥哥花园转转,让云飞哥哥看看你的小兔子长大些了没有。” 陆家在东阳郡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一整座宅子占了东阳郡城外小半个山头,院子里又是假山又是莲池,走一圈得小半个时辰。 宋云飞小时候在陆家长大,经常和大哥二哥在院子里玩耍,却没和陆飖歌这么精致漂亮的小奶娃娃玩过,心中难免患得患失,有些忐忑。 寨子里的孩子都养的糙,会爬了就丢在地上到处爬,会走了更是漫山遍野的撒欢。身上的衣服常年没有干净过,小手小脸也要比一般农家的孩子黑几分。 不像眼前的小人儿,穿金戴银,一身织锦袄裙大概能换他身上的棉布十身。 宋云飞十岁,陆飖歌五岁,也不是能玩到一处的年龄。 好在庄子大,又有陈小虎陪着,三个人玩个捉迷藏也能玩个小半日。 宋云飞知道,这次大伯和爹爹来是要问陆伯伯借粮的。 他知道陆伯伯陆伯母对他好,所以,他也想努力对飖歌妹妹好。 陈小虎自小就是照看妹妹长大的,更是处处护着陆飖歌。 三个孩子玩在一处,最开心的就是陆飖歌。 (本章完) 第205章:梦回(2) 宋云飞牵着陆飖歌出门。 陆远山陪着清风寨几个当家的在中厅喝酒吃肉,商议着怎么将陆家借的一百多担粮趁着夜黑运到清风寨去。 陆家离清风寨不算远,也就四五十里地的样子。 往年里陆家送去清风寨的粮只有上千斤粮,不管是用牛车还是推车,总有办法送到清风寨。 可是这两年收成不好,日子越发艰难,官府对钱粮也管的越发紧。 南方都城世家大族,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北方山村民不聊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灾民们先是杀了家禽,然后是吃草根树皮。今春,灾民遍地,起义军四起,卖儿卖女的还算仁德,易子而食也不是没有。 陆家庄能在有今日的安稳,是因为陆远山仁心仁德,灾年免租不说,还拿了存粮救济乡亲。 在东阳郡,谁提起陆庄主陆大善人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 陆远山领头,附近乡绅富豪或多或少都有捐赠。 东阳郡附近,尽管一样受灾,却少有人离家逃荒,有着这些救济的粮食,尚能勉强支撑到今年春耕。 只待这个春日,种下春种,再熬一熬,粮食收上来,这一次荒年也就度了过去。 可现在清风寨借粮上万,这么多粮要是想从灾民中间运送回清风寨,不说东阳郡当地的驻军不许,就是那些逃荒到此地的灾民也不会让能活命的粮食从眼前轻易过去。 宋云飞已经懂事,而陆飖歌还年幼,并不知道外面的日子过的有多苦。 她只记得那一日,除了小虎哥,还有一个叫云飞哥的陪着她。她只记得自己欢欢喜喜地躲进假山后的一处花丛后面,等着云飞哥哥来找她。 东阳郡土地辽阔,南有群山峻岭,北有水路,是中原地区交通枢纽,它的官道、水道四通八达,十分地便利。 良田多,高山多,流民多,匪患也多。 荒年里,到处是揭竿而起的义军。而朝廷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派兵镇压的时候,首先受苦的就是当地的百姓。 有官兵就要有粮草,粮草不够,那就需要当地的官府支援。 然而,连续灾年,年年征兵,就是官府,也是入不敷出,哪有余粮去填饱这些朝廷的官兵。 官兵如匪徒,匪徒还讲究个兄弟情义,劫富济贫,不乱杀人不轻易枉送他人性命。 官兵却管不了那些,既然县衙无粮,那就征收。 至于治下的百姓有没有粮,能不能吃饱,根本没人管。 这样的战乱频出,清风寨的胃口被越养越大,前些年千斤粮就够。自从飖歌五岁那年宋家兄弟亲自来借了万斤粮,年年如此,有借不还。 这一年春日,陆飖歌九岁,陈小虎十岁。 沈氏因为姐姐沈清莲出事,由两个儿子陪伴匆匆回了娘家。 晚上,陆远山进了女儿陆飖歌住的东院。 “三哥来了。” 陆飖歌的奶妈陆秀娘放下手中的鞋底起身,挑亮屋里的油灯:“飖歌已经睡下了,这孩子一直念叨三嫂没带他去外祖家,生气着呢。” 陆秀娘是陆远山族里的族妹,还没有出五服。飖歌出生那年,陆秀娘的男人进山打猎,想给快要坐月子的妻子抓几只野山鸡下奶,却没料到在半山坡遇到了熊瞎子,断了一只胳膊,才堪堪把命保了下来。 陆秀娘当夜生下女儿,没出月子,早产体弱的女儿就夭折了。 陆远山看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抚养年幼的儿子,要照顾伤重的男人,索性让她全家进了庄子。 陆秀娘给刚出生的陆飖歌做了奶娘,陆秀娘的男人就给陆家看守陆家的后门,儿子小虎子就跟着娘陪着妹妹长大。 一家三口,也算有了栖息之地。 陆远山走到女儿床前,看着女儿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不由嘴角微翘起。 陆家几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才算不错,先有了长子,后生次子,又隔几年有了飖歌。飖歌出生的时候沈氏血崩,差点命没保住。 幸亏有陆秀娘,日日夜夜陪着飖歌,才将她照顾的这么好。 陆远山再忙再累,一定要来看看女儿熟睡的小脸,才能安心。 对飖歌,陆远山比两个儿子还要宠爱。 “三哥。” 陆远山给女儿掖了掖被子,刚抬步要走,被坐在灯下纳鞋底的陆秀娘喊住:“虎子他爹说,今天他进山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后山张望庄子。” 陆家庄依山而建,后院墙过去就是小云山的山坡。 小云山地势险峻,常人轻易登不了顶,站在小云山山顶,几乎可以俯览整个陆家庄,更不要说四周的道路。 陆远山神情微凝:“二柱说是什么人没有?” “不是周围的佃户,也不是山里的猎户,更不像城里的人。”陆秀娘锁着眉头:“虎子他爹说,看身形行军打仗的军爷。” “军爷?” 陆远山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是周围的佃户猎户,或者城里人,在后山出现都不算正常,何况军爷。 这小云山看似平常,可附近的人都知道,小云山是陆家的产业,山里杂树丛生,沟壑纵横,藏着不少野兽。 一般人打柴还是挖野菜或者是狩猎,都会去隔壁的几座山,轻易没人进小云山。 这军爷进小云山,怕是冲着陆家来的吧。 陆家能让军爷盯着的,除了钱粮,还能有什么? 陆远山想来想去,只有这种可能,不然,他也没办法解释,这些军爷怎么会在后山的小云山出现。 思索片刻,陆远山道:“秀娘,你把飖歌抱去你屋里睡吧,顺便让二柱来一趟前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明日还是让二柱将虎子和飖歌送去岳丈家待一段日子,算算日子,这两日清风寨又要来借粮了。 不管宋家父子来不来,他都不想女儿和宋家多接触。 “好,我这就去。” 陆秀娘并不是个多嘴的妇人,三哥说让把飖歌抱去后院,她立刻利索地收了鞋底,找了一床薄被子裹了陆飖歌去了后院。 陆秀娘和陆飖歌一走,前院越发安静下来。 陆远山坐在书房里,看着院子里黑暗夜沉思着,等着陈二柱的到来。 直至下半夜,一道火光亮起,烧红了半边天空。 (本章完) 第206章:梦回(3) 陆飖歌是在姑父的怀里醒来的。 黑暗的夜里,只听见风从山林穿过的呼啸,还有姑父抱着她奔跑时候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四周是看不清楚的黑暗,斜生的枝丫,被风一吹左右摇摆,就好像有无数的怪物要从黑暗中跳出来一般。 唯一的光亮点是山下火光,在夜风中跳跃肆虐,隐约还能听见厮杀的吼叫声。 “爹爹……”飖歌拖着嗓子,细细的嗓音里带着哭腔。 “飖歌,你醒啦?” 陈二柱喘了口气,站直了身子,用唯一的右手在陆飖歌的摸索着拍了拍:“别哭,别哭啊。我是姑父,胸口还疼吗?” 忠厚的汉子累的直呼哧,还要软着声音哄着怀里的宝贝,怕自己奔跑的路上碰到了孩子的伤口。 “姑父,飖歌疼。” 陆飖歌泪眼朦胧,将头靠在姑父热腾腾的怀里,抽噎地问道:“爹,我爹呢?” “妹妹。” 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飖歌放在陈二柱腰际的小手,陈小虎从陈二柱的身后探出头来:“妹妹,别怕,我是小虎哥。” 陆飖歌一把反握住小虎子的手:“虎子哥哥,我要爹爹……” 她还记得自己被爹爹抱在怀里,挡住了利箭的来势。 “飖歌啊,别哭。” 陈二柱急得没法,索性转回身,指着山下火光处低声道:“看见没有,有贼人进庄了,姑父现在要送你去找你娘。” 陆飖歌顺着陈二柱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片火光在黑暗的夜里几乎映照了半边天空。 熊熊的火光中,隐约能看见人影在奔跑。 晚上睡醒的一幕仿若又回到了眼前。 她粗木撞击大门的声音惊醒,才发现自己睡在姑姑的屋里。 她穿了鞋下地往前院跑,就看见大门被粗木撞倒,爹爹和姑父还有家里的护院和那些官兵战在一起。 当利箭射来的时候,陆飖歌只觉得胸口一痛,随后就是爹爹的怒吼。 她被爹爹护着塞给姑父,姑父抱着她跑的时候,她还能看见火光中爹爹的身影。 陆飖歌抿唇,瘪住了哭声,轻声问道:“姑父,我爹怎么样了?” “你爹……” 陈二柱喉头一哽,这个断臂都没有流一滴泪的汉子,脸上已经湿了一片:“你爹没事,肯定没事……” 血性的汉子实在说不下,喉头哽咽,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死死咬着下唇,深怕自己哭出声吓着孩子。 看山下的火光,几乎蔓延了大半个庄子。 三哥和秀娘,大概再也不能回来了。 “姑父。” 飖歌伸手抱着陈二柱的脖子,凑到他脸庞给他擦泪,学着姑姑平日里哄她的样子:“姑父我们回去找爹爹找姑姑好不好?飖歌乖,飖歌不疼了。” “飖歌……”陈二柱再也忍不住,抬手捂住嘴,任由泪水直流。 “妹妹……我也想娘……” 虎子张嘴也要嚎,被陈二柱猛踢了一脚:“闭嘴。” “唔……”虎子咬着自己的胳膊,含含糊糊喊道:“爹……我……我没哭。” 就是眼泪它不听话,自己要出来。 陈二柱抱着陆飖歌蹲下身,一把将虎子扯到面前,心疼地拥进怀里。 这两个就是他的命啊,是秀娘用命护着他们爷三个,他们才能逃进这大山里的。 就算心再痛,再想回去,为了两个孩子,他也不能回头。 “飖歌,虎子,现在我们不能哭。”陈二柱黝黑的脸庞在黑暗的夜里模糊成一片,声音低沉而压抑:“这些官匪,他们不单单是来抢粮食的,他们还要杀人。如果你们哭,把贼人招来了,我们都得死,知道吗?” “知道。”飖歌在黑暗的夜色里点头,抬手抹了一把泪“飖歌不哭。” 小虎子哽咽出声:“我……我……我也不哭。” 陈二柱一只手搂住两个幼小的孩子,身子控住不住地颤抖。 白日,他看见后山有人,就觉得不太对。果然,半夜那些官兵就进了庄子。 陆家庄每年交给官府多少粮啊,粮食送去填饱了那些狗东西的肚子,他们不去剿灭起义的队伍,不去赶走流民,竟然半夜骑马挎刀来强抢庄子。 说是陆大庄主和山匪勾结。 呸,那是勾结吗?那明明是被逼被抢。三哥只是一个有地有钱的庄主,他既惹不起官府,同样也不敢得罪那些山匪。 谁也不知道,官兵进门,小飖歌从睡梦中惊醒,会自己顺着声响跑到前院。 如果不是三哥,不是飖歌怀里挂着的璎珞,这孩子就被那贼子一箭给射死了。 当陆三哥将飖歌扔进他怀里,喊着他走的那一刻。 当秀娘哭着让他带着两个孩子走,坚决把他们父子三人推出门的时候。 陈二柱的心就好似停止了跳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道门,后门咣当关起,耳边仿佛还能听见秀娘的哭声。怀里受伤的飖歌,身后扯着的小虎,让他没有时间思考对错。 他什么都不敢想,自顾带着两个孩子,在黑暗的山林里跌跌撞撞赶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邻县找嫂子,只有将飖歌送到嫂子手里,他才能不负陆三哥和媳妇的所托。 陈二柱不敢停留,也不敢点火把,只顾往山里走。 深怕那些贼人发觉追了过来。 “虎子,你是哥哥,爹要抱妹妹,你自己走知道吗?” “知道。” 虎子听话地点头,虽然他的脚很疼,他也想叫爹背,可他知道妹妹更小,妹妹更娇弱。 “好孩子。” 陈二柱摸了摸小虎子头,又轻拍着陆飖歌的后背,“飖歌,姑父带你去找你娘和你哥哥好不好?” “好。” 陆飖歌扬起小脑袋,乖巧地说道:“姑父累了,飖歌也自己走。” “不用,你受伤了,姑父抱着你。” 就算背不动,他爬也要把两个孩子送出山去。 歇了这一小会,陈二柱又将陆飖歌抱起,拖着陈小虎开始走。 前路杂草丛生,荆棘满地,看不见方向。 后面是染红了半边天空的大火,和他们在火里哭喊的亲人。 而他们,只能不回头,向着远方不停歇地走着。 (本章完) 第207章:梦回(4) 陆飖歌蜷缩在姑父的怀里小声地抽泣着,低低地喊着爹娘。 她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把火把庄园烧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她养在院子里的小兔有没有跑出来。 这黑灯瞎火的夜里,她的身边再也没有这些疼爱她的人相伴。 她不敢哭,也不敢喊疼。 只有姑父,用健康的手兜着她,带着小虎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春日里,山里雾气重。 陈二柱缺了一只胳膊,还要带着两个孩子走这山路,本来就不容易。 还不能点火把打灯笼,深怕把贼人给招来。 走到黎明时分,陆飖歌昏睡过去,陈小虎也走不动了。 “爹,我腿疼,脚疼,手疼,胳膊疼,脸也疼。” 走山路,腿脚疼是肯定的。手和脸疼,是那些杂树荆棘草叶给划的。 尽管有陈二柱走在前面,替儿子开路,还是挡不住一些弹起的枝条打到后面小虎子的身子。 “你把包背着。” 陈二柱单手扶膝,喘息了一会,将睡着的陆飖歌往上兜兜,用牙咬着布袋的一端,将陆飖歌又一次牢牢绑在胸前。 “来,上来,爹背你。” 陆飖歌抱在胸前,后背是陈二柱留给儿子的。 陈小虎摇头:“爹不用,我自己走。” 陈二柱沉下脸:“上来。” 一直到第二日午后,陈二柱才带着两个孩子翻过了连绵的群山,进了南阳县地界。 身后,山的那一边,陆家庄的大火已经熄灭,只有零星的碳火在阳光下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间或,轰隆一声,墙倒梁垮的那一刻,有黑色烟尘如蝴蝶般飞起,在晨光下盘旋穿梭,慢慢停息。 东阳郡城门口。 告示栏边挤了十几个看告示的闲人,大部分人踮起脚尖,也只是听个热闹,并不认识上面大字。 只听见里面有书生摇头晃脑地咬文嚼字,半懂不懂,也不妨碍他们一字半字地揣摩。 也有那勉强听懂的惊呼出声:“陆家庄勾结山匪?” “什么?” 原本路过,连稀奇都不想看的人听见陆家庄被抢,立刻围拢了过来。 “说陆家庄主,陆大善人勾结山匪?” “放屁,陆大善人怎么会勾结山匪。” “怎么不会,听说昨天晚上官府剿匪,在陆大善人家当场抓获了清风寨匪徒。” “那陆庄主呢?伤着了没?” “死了……听说陆大庄主和山匪勾结不让官兵进庄搜查,自己放了一把火……庄子里扒出来二十多具尸体……还有那些山匪,一起被烧死了。” “那,陆家不是绝后了?” “没有……”有知道的人压低了声音:“听说陈石磙放了劳役跑了,他媳妇被抓了,陆庄主的媳妇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了。” 有人立刻双手合十庆幸道:“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两个儿子都在,这香火就断不了!” “就算断不了,也好不了,勾结山匪,这可是杀头的罪。” 顿时,周围的人没有了声音。 陆家行善,整个东阳郡没受过他家恩惠的人很少。 东阳城内,从衙差到守城门的兵丁,再到城里开铺子做买卖掏夜香的,甚至河道里的渔船,几乎大部分人都得过陆家的帮助。 还有东阳城外的那些农人,有田地的,靠近陆家田地的,每年引水灌渠,陆家都是让这些人先浇灌,从来不因为自己庄子大土地多而仗势欺人。 没有土地的,租种陆家的田地,一年只交三分租,别人家的佃户可是交了四分的。 更不要说年成不好,陆家还减租。 碰见大旱大涝颗粒无收,陆家不但免租,还借粮。 就因为陆家,这些年整个东阳郡人没有那一家因为荒年,穷的抛土离家卖儿卖女的。 得到陆家勾结山匪,陆大善人横死的消息,东阳郡曾经受过陆家恩惠的人大部分人不敢相信,他们自发地三三两两结伴往陆家的方向去。 就算陆家的庄子被烧了,他们走近些看一看,烧两张纸钱,也算尽一尽心意。 也有那心思不正的,想着陆大庄主都死了,那借的钱粮是不是不用还了。 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不如多借点。 没等大家靠近陆家庄,就被官兵拦住。 黑压压的官兵,将陆家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只见一辆一辆的推车从陆家庄的方向出来,车上堆着麻包,压得车轮在泥地上陷进去深深的车痕。 被拦在外面的民众翘首看向通往县道的路,上百辆马车依次排开,几百辆架子车在陆家庄的粮仓和县道上来回穿梭,无数的粮食被送到了马车上。 “那不是陆家的粮吗?这是要运到哪?” “嘘……”有机灵的立刻压低了声音提醒周围的人,“别乱说话。” 这粮能运哪,自然是官府没收。 离东阳郡不远,靠近南阳县的山上,只有一家清风寨,离东阳县约莫三十里地左右。 清风寨二百人不到,老弱妇孺要占了大半。 说是寨子,不如说是一个村落,大部分都是同姓的居多,十几户人家住在一处山坳里。 靠打猎,卖山货为生。 说他们是土匪窝,都有些抬举他们了。 不过是当地官府为了剿匪,编出来的瞎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清风寨和真正的土匪差远了。 说不定这些看热闹的人中,就有那家的亲戚比如侄子、表亲、族人就是清风寨的人。 说什么陆大庄主和山匪勾结。 这话,也就骗骗那些傻子。 庄子烧了,人死了,可这粮却都在,官府这么快就接手把粮都运走。 等陆家两位小爷回来,这粮还能还给陆家? 鬼知道这土匪是哪里来的,但是大家都没看见了,便宜反正都被官府给占了。 陆家的粮运了整整两日两夜,上千名官兵轮流搬运,才赶在雨前将粮食全部运完。 第三日,南阳县传来消息。 陆大善人的媳妇,带着两个儿子回来奔丧,路过清风寨的时候,被清风寨的陈大当家的给劫持了。 陆家母子三人,连同护送他们回来奔丧的邱家大爷邱家二爷,并家里的三少爷全部葬身清风寨。 现在的南阳县,只留下邱二奶奶,两个少爷并一个未成人的姑娘。 隔一日,官府举兵,剿灭了清风寨。 也有人说,清风寨的宋大当家的早带着一群青壮汉子连夜跑了,死的不过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而东阳郡和南阳县至此,再无匪患。 (本章完) 第208章:梦回(5) 春日午后,艳阳高照。 南阳县境内,山泉溪流边。 潺潺的流水从山涧中流出,欢快地穿过碎石河滩,向远处而去。 陈二柱前面抱着飖歌,身后背着儿子,拄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步履踉跄摇摇晃晃从山林里走出来。 这半日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陈二柱蹒跚地走到溪水边,似乎想蹲下身子喝口水,没等他蹲下身子,整个人已经控制不住向一边倒去,为了不伤到怀里的孩子,他重重往后一坐,坐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爹……爹……” 小虎子在身后,被陈二柱一撞,差点一口气憋过去,他手忙脚乱地去解身上的布带:“爹,你怎么啦?” 昨晚他不想要爹背的,可他实在脚疼的厉害。想着在爹肩上歇一歇就下来,谁知道自己竟然睡着了。 “姑父。” 陆飖歌仰着小脸,抬手去抹陈二柱嘴角泛起的血沫,眼中汪着一泡泪,“姑父,疼吗?” 小丫头不知道,这一日一夜的奔袭,她的姑父早已经力竭,却强撑着不敢倒下。 陈二柱怕他倒下了,他的两个孩子,就会在这山林里,被野兽吃掉,连渣也不剩下。 “没事……没事啊……飖歌……飖歌别怕……” 陈二柱大口大口喘息着,就像离水已久的鱼。他嘴角的血沫越聚越多,陆飖歌擦了又流,擦了又流,最后嘴角留下一道血痕,一滴一滴落在衣衫上。 “姑父……” 陆飖歌张大嘴巴要哭,被陈二柱一把捂住嘴,“别哭,别怕……” 小丫头哽咽地点头,执拗地用自己的衣袖一遍一遍擦拭陈二柱嘴角的血沫。 “呼……呼……呼……” 陈二柱喘息良久,才在儿子的协助下,将身上的布带解开,放下身后的儿子和怀里的小飖歌。 小飖歌的双脚踏到地上,先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路蜷着腿被姑父抱在怀里,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小虎子脚一落地,立刻扭头警惕地看向身后的灌木丛,他隐约似乎听见灌木丛里传来野兽的腥臭味。风一吹,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又让人觉得刚刚听到的声音似乎是自己的幻觉。 陈二柱跪坐在地上,先强撑着将自己拄着的砍刀立起来。 这把砍刀是陆三哥给他特意打造的,又锋利又压手,是他最趁手的兵器。 陈二柱将刀插在河滩的石缝中,刀上秀娘给他栓的红绸随风飘荡,已经微微有些泛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的刀锋一路震慑着身后蠢蠢欲动的鬼魅魍魉。 “爹,你起来。”小虎子欠身去扶陈二柱。 “虎子……” 陈二柱阻止了儿子去搀扶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带、妹、妹、走。不、要、回来……” “爹,我和妹妹去哪?” 小虎子不明白,爹要他带妹妹去哪。 “去找你舅母,他们在南阳县飖歌的外祖家。告诉……告诉你舅母和大哥二哥,是官府和清风寨勾结害我三哥……” 说到三哥两个字,陈二柱只觉得胸口一哽,一股腥甜的气息直冲喉头。 “噗……” 鲜红的血液喷在面前的乱石上,红的刺眼,红的夺目。 那群白眼狼,吃了他们陆家庄多少粮啊,竟然……竟然…… 陈二柱一时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这只是两个孩子,他们知道了清风寨的狼子野心,真的能一路安然到南阳县吗? “爹……爹……你起来,你起来……”小虎子依然想将陈二柱从地上扶起来。 爹爹这样坐在石滩上,让他感觉很害怕。 “爹累了。” 陈二柱喉头滚动,眼角隐约有血泪沁出:“虎子,你带着妹妹先走,爹歇歇,别忘记爹说的话。” 他不怕小虎子找不到沈家,这孩子机灵的很。 每年陆家给沈家送节礼的时候,都是陈二柱去送,小虎子跟着去了几次,住在南阳县的沈家,小虎子还是很熟悉的。 他唯一怕的是,这两个孩子,没有他护在身边,能不能平安地走到南阳县。 “姑父。” 陆飖歌蹲在陈二柱的面前,擦干净陈二柱嘴角的血沫,又伸手去撩陈二柱的衣摆,“飖歌给姑父捶捶腿,捶捶腿,姑父就不累了。” 她爹就是这样,在外面奔波一天,晚上回来,只要飖歌捏紧小拳头给爹捶捶腿捏捏肩,爹就不累了。 现在姑父累,飖歌只要给姑父捶捶腿,姑父也就不累了。 “飖歌……” 陈二柱一把挡住陆飖歌的手,他不能让孩子看他的腿脚,他怕吓着孩子们。 这一路山路,他走的急切又匆忙。脚上的鞋早在半路上就烂掉了。他的双脚已经磨烂,就是双腿,也是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隐约能看见白骨。 他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能一脚血,一脚泥地走出这山林。 陈二柱抬手摸了摸怀里陆飖歌的小脑袋:“飖歌要听你小虎哥话,去找你娘,你大哥二哥,知道吗?” “知道。”小飖歌乖巧点头,“飖歌听话。” 陈二柱欣慰地笑了,他又扭头严肃地看向儿子:“虎子,带妹妹走,现在就走。” “爹……” 虎子知道他爹的脾气,说一不二。只能哭哭啼啼起身,拉着妹妹往前走。 两个孩子边走边回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爹(姑父)要让他们走,可他们知道要听话,爹(姑父)说让走,就必须要走。 陈二柱见两个孩子,磨磨唧唧站在溪水前犹豫,心中越发焦急起来,忍不住大吼:“快走,别回来,别回来……” “爹……” 小虎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一抹眼泪,拉着陆飖歌一脚踏进还泛着凉气的溪水里。 他要听话,他现在是哥哥,爹说了,哥哥要保护妹妹,要把妹妹交给舅母,他才是最好的哥哥。 陈二柱目送两个孩子艰难地趟过溪流,摇摇晃晃走向远处的草地,再向前走,穿过那片灌木林,就是南阳县的县道。 只要上了县道,两个孩子就算安全了。 起码,比在这山林里要安全。 两个孩子的身影慢慢在视野里消失,陈二柱抽出插在一旁的刀,缓缓坐直扭过身子看向身后。 在他身后的山林里,两匹瘦骨嶙峋的孤狼慢慢走了出来。 这两只狼,其实跟着他们走了很久,陈二柱一直知道。 狼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春季刚刚开始,它俩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这一次,一击必须得中,不然它们失去狼群熬过这漫长的冬季,还有什么意义。 (本章完) 第209章:梦回(6) “咦,扛板归。” 陆飖歌蹲到一片淡绿色的小型灌木丛边。小灯笼一样蓝紫色的野果子,身上长满了尖刺。 摘了一把,叶面朝外,叶背朝里,团到一起塞进口中。淡淡的甜味里夹杂着淡淡的酸味,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吃一点。 如果上面没有逆刺的话,就更好啦。 陆飖歌自己吃了一把,又摘了一把:“小虎哥,你吃。” 她还细心地将上面有细刺的一面裹好,怕小虎哥吃的时候扎到嘴。 这一路,小虎子都走的心神不宁,眼看前面就是县道,可爹爹还没来。 他的心很慌。 “妹妹。” 小虎子咽了一口吐沫,没去接陆飖歌手里的叶子,“你在这里歇会,小虎哥去看看爹爹好不好?” 陆飖歌小手攥着扛板归的叶子,怔怔地看向小虎子:“那,那飖歌也去。” “你受伤了,走路太慢。” 小虎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叮嘱道,“你就躲在这里,别露头。小虎哥去去就来,回头给你带红茅莓。” 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山里的野果也有不少。 小虎子以前跟着爹进山,就喜欢给妹妹带野果子,甜刺薹、红茅莓、山里红、扛板归、茅针…… 妹妹自小就喜欢吃酸酸甜甜的茅莓,算是她心头的最爱。 “可是……” 陆飖歌瘪嘴,连扛板归也不要了,伸着小手扯着小虎子的衣襟。她不想离开小虎哥,她虽然常常在野地里疯跑,可从来还没有一个人单独待过。 小虎子狠狠心:“你听不听虎子哥的话。” “听。”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别乱跑,也别上大路,知道吗?” “知道。” “乖,哥哥马上就回来。”小虎子学着大人摸了摸飖歌的头,从衣角解下他的香包,小心地替飖歌系在衣角。 “这个别摘了,带着,虫子就不咬你了。” 这是爹做的药包,防蛇虫鼠蚁的。 妹妹戴两个药包,就不会有小虫子咬她了。 “我有,小虎哥自己戴。” “不行,你戴着,你又白又嫩,虫虫最喜欢咬你。” “哦。” 小虎子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地回头,见飖歌乖乖蹲在草丛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依恋和信任。 “等着我啊……一定要等着我啊……别乱跑啊……” 小虎子牙一咬,拼命往回跑,边跑边喊,“哥哥很快回来啊,你听话啊……” 他只要跑快些,就可以早些到小溪边见到爹爹。 只要他跑快些,早些回来就没事了。 一棵扛板归生出了一小片的枝蔓,小飖歌连上面蓝紫色的果子都摘了塞进嘴里。 果子比叶子甜,却缺少了叶子的微酸的口感。 飖歌吃的很认真,连被溪水打湿的衣服没干也顾不上了,好似就连胸口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一般。 “公子,她在吃草哎!” 一个年轻的,尚且在变声期的粗嘎声音响起,惊得飖歌手一抖,扛板归的枝叶在她的小手背上拉出了一条血痕。 陆飖歌仰头,迎着阳光,只看见官道上,一匹很高很高的大黑马,拉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车辕上坐着个持鞭少年。 少年背着光,扭头正冲着车内的人说话:“公子,你快看,草地里有个小丫头在吃草呢。” 周飏漫不经心地掀起车帘,看向已经看厌的窗外。 荒草遍野,杂树横长。 茂盛的草丛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和他撞个正着。 纯净的眸子,像秋天洗净的天空,映照得人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跳下马车,周飏慢慢走向路边的灌木丛。 雪白的千层地鞋落在地上,那双鞋在黄土的衬托下,白的耀眼刺目。以至于多年后,飖歌再见周飏,也只记得他的那双鞋,那么白,那么白,像天上的白云一样白。 陆飖歌蹲在草丛里,屏气凝息地看着那双白鞋,在自己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踩着飞溅的尘土走到她的面前。 周飏抬手拨开面前的草木,先看见一个毛茸茸乱蓬蓬的小脑袋,小脑袋上,左耳边松松垮垮扎了一个小抓鬏,另一边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 偏偏,松垮的小抓鬏上,还缠着金丁香,几颗珍珠歪歪扭扭地挂在小抓鬏上,欲坠不坠。 最耀眼的,是她脖子上的金璎珞,纯金打制,京城安庆银楼当家大师傅的手艺,那上面的两颗东珠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是可惜,这璎珞中间竟然有个破损的大洞。 这大洞…… 这孩子…… 飖歌抬头,迎着阳光看向挺拔如松的少年。 她眼前金光闪闪,已经看不清楚面前人的容颜,却并不妨碍她冲着面前的人露齿一笑。 “小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比飖歌还要好看。” 这也是爹爹教她的,见人嘴巴要甜。所有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喜欢被人夸赞。 能让她说出比自己好看,那真是已经是极大的赞誉了。 许是面前的小哥哥太高太耀眼,或者是日光太盛。 说完,陆飖歌只觉得眼前一花,万道霞光从小哥哥的身后升起,绚烂又夺目。 她小小的身子一软,迷迷糊糊就扑倒在周飏的脚边。 “我的妈哎……” 坐在车辕上的少年恰巧这时跳了下来,见小丫头倒下,吓得差点蹦了起来。 “公子,她,她这是要碰瓷吗?” 周飏蹲下身子,抬手在陆飖歌的额头一碰,摇了摇头:“不是,应该是病了。” 刚才他就发现,这孩子脸色红润的过分,果然,额头滚烫。 再看看她身上半湿的衣裙,还有璎珞下的那块血渍。周飏不由低低嗤了一声,都伤了还能走这么远,也十分难得。 就是不知道送她出来的人去了哪里,怎么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哪,哪怎么办?” 五湖踮起脚尖向周围看了看,没看见人影。 最近,因为春耕即将开始,那些流民大部分已经返乡,小部分没走的,也被当地官府妥善的安置,很少有人在外走动。 “带她走吧。” 周飏难得心善,“到前面镇上找个药店给她放下。” “哦。” 五湖摸摸脑袋,想不明白世子什么时候这么心善了。 不过,现在四海不在,他也没人解惑。世子说带着,就带着吧。这么大个孩子,要是真的丢在荒郊野外,备不住被狼叼走呢。 陆飖歌被抱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往前去。 前方不远就是三岔路口,背后是他们来的方向东阳郡,前面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南阳县,另一条路通往闸口的蒋家坝。 (本章完) 第210章:梦醒 “爹。” 陆小虎大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大口地喘息着,眼前仿佛还能看见,他回去看见他爹浑身被野狼撕咬的血肉。 蜿蜒的鲜血顺着山石,一路流淌,流进了溪水之中。 他爹死了,他爹死了。 他带着妹妹走后,他爹被狼咬死了。 不对,是他爹咬死了狼。 一匹狼的肚子上插着他爹的大刀,肠子流一地。另一匹狼和他爹倒在一起,他爹紧紧咬着狼的喉头,一动不动。 陈小虎分不开他爹和狼,只能拔了刀,将狼头剁下,和他爹一起下葬。 等他埋葬了爹,拖着大刀再回去,已经找不到了妹妹了。 他没有听爹的话,他把妹妹丢了! 陈小虎醒的时候,陆飖歌也从噩梦中醒来。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屋顶发呆。 “小四。” 陆小鱼坐在床边,一直守着陆飖歌,见小四醒来,躺在床上无声无息流泪,吓得叫了起来。 “小四,小四,你怎么啦?哪里疼啊?” “这里。” 陆飖歌抬手捂住心口,低低道,“三姐,我这里好疼啊!” 那一箭没有要了她的命,却在她胸口处留下了一块疤。 现在,那一块疤下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跳,又疼又难过。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让她疼的喘不过起来。 “我去叫大夫,我这去叫大夫……” 陆小鱼抹了一把泪,慌乱地起身,被陆飖歌一把抓住胳膊:“三姐,我不疼了,我渴了。” “哦哦哦……”陆小鱼慌忙去倒水,她手抖得厉害。 只听见茶壶和茶盅一阵叮当作响,终于陆小鱼端了半盏温水过来,想扶陆小四起身,又不知道该把手中的茶盅放哪里。 “给我。” 陆飖歌撑起身子,坐好,接过茶盅,一口饮下,“再给我倒一杯。” “哦。” 陆小鱼又慌忙倒了一杯。 陆飖歌连喝了三杯水,才停手,靠在床头,看着陆小鱼:“三姐,你怎么头不梳脸不洗,像个疯婆子啊?” “还说,都要被你吓死啦。” 陆小鱼又哭又笑,抬手就在陆飖歌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怎么这么吓人啊,一发热就昏迷不醒,爹娘半夜出不了门,不能给请大夫,一家人都要被你吓死啦。” 陆小四在陆家这几年不是不生病,偶尔也会有些不舒服。可她不能发热,从她来家那次发热,后来去东阳郡回来又发热,包括这次。 只要她一发热,必定昏迷不醒。 喝药没用,扎银针没用。 陆小鱼抬手摸陆飖歌的额头,觉得不热了,才放下心来:“爹娘看见你发热多害怕,看你一直不醒,今日去庙里给你烧香去了。爹娘和青鸾还有小五都去了,说去求菩萨保佑,你就会好了。” 陆飖歌嗯了一声,难怪醒来家中无人,只有小鱼一个人陪着她。 “你不知道,你发热,看门的那个陈小虎也发热,到现在还没醒呢。” 陆小鱼话音刚落,就听见秋实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三姑娘,四少醒了没有,小虎醒了,不热了。” “咦。” 陆小鱼奇怪地咦了一声,“怎么你醒了,那陈小虎也醒了?” 陆飖歌闻言,眼眸低垂,胸膛却啪啪啪乱蹦。 她这是和小虎哥一起入梦了? 是梦吗? 或者,这根本就不是梦,只是她失去的回忆。 这些年,她虽然断断续续有零星的回忆,可像这次这样,陷进梦魇中出不来,还是第一次。 陆小鱼不放心陆小四,原本不打算离开。她到底心善,还是起身出门吩咐了秋实几句,让他用心照顾陈小虎,多给他喝热水,锅里有热粥,也给陈小虎端一碗。 等到陆小鱼再进门,手中一个托盘,上面一只小碗,碗里装着白米粥。 “你先吃点白粥,病了,得吃清淡点。” 陆飖歌接过瓷碗:“嗯,谢谢三姐。” 这时候陆小鱼才发觉,自从小四醒了后,一直都叫的三姐,要知道从前小四可是一直叫她小鱼的。 “现在知道三姐好啦。”小鱼嘴角上翘,脸上都是得意,“下次还听不听三姐话啦,叫你不要钓鱼,你非要和那李陶山比赛,好了,受了凉病了,一家人被你吓死。” 陆飖歌停下瓷勺:“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听三姐的。” 这一声三姐把陆小鱼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脸红地撇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我去端点热水给你洗洗,别说我蓬头垢面,你还不是一样,我们就老四不说老三啦。” 等到陆小鱼再进来,她已经洗过脸梳理好头发,还换了身袄子。 “爹娘和小弟该回来了。”陆小鱼在一旁守着陆飖歌,看她刷牙洗脸,见陆飖歌还要水,忙阻拦,“等晚上我再烧水给你擦擦,别那么爱干净要洗澡。你看着,这次没个十天八天,娘肯定不许你洗澡。” 俩人唠唠叨叨说着话,怕陆飖歌躺着腻歪,陆小鱼还特意把家里过年剪窗花的红纸翻出来,给陆飖歌剪了玩。 午时,陆全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听说陆飖歌醒了,挺高兴,陆全忙着去找大夫,说再看看。邱氏嘴里念叨着,佛主保佑,想着多亏去庙里烧香捐钱,回头得去还愿,不能让佛祖白保佑。 下午,李掌柜也知道陆小四病好了,特意领着女婿上门看了看。 陆飖歌这一病就昏睡了一天一夜多,期间宋云飞来过。不过,全家都在忙着小四和发热的陈小虎,也没人去给他开门。 他在外面啪啪敲了半天门,秋实搭了梯子爬墙看见是宋云飞,想了想,又滑下梯子,悄无声息地撤了梯子,没给开门。 他虽然老实,可他师兄聪明啊。 他师兄说了,这次四少热起来,就是这侯府二公子害的。 要不是这宋二公子说要请四少去府里赴宴,四少怎么能为了躲宋二公子,带着全家去野钓? 陆家和宋家根本是天壤之别,不是一路人就不该往一起凑。 也不知道宋二公子这么兴冲冲,黏巴巴地图啥? 有目的的献殷勤,就是别有所图。 (本章完) 第211章:灯会 正月初,鱼龙杂沓,有银花火树之观…… 五色十光,尤为冠绝 陆飖歌这一病,又被邱氏关在家中好几日。 期间宋云飞来了两次,都被春华和秋实关在门外,没有搭理。 许是羽林卫有事,之后宋云飞再没有来过。 一直到正月十四元宵灯会开始,陆飖歌才被破例允许出门。 京中的灯会从正月十四开始,到正月十六结束,为期三日。这几日家家户户扶老携幼走上街道赏灯,闹元宵,迎紫姑、走百病、捏生肖、吃汤圆、放灯、刷龙灯、放烟花、舞狮子、踩高跷…… 大街小巷,无不张灯结彩,欢度佳节。 家中无子的妇人,或者娶了新媳妇的人家,会趁这个节日去送子娘娘庙去跪拜上香,带一个活泼可爱的泥娃娃回家。寓意着家中年底或者明年就能添孙添子。 大商六年的元宵节,皇宫王府,京中的达官贵人家纷纷在京中放置了特制的花灯。 有各种灯笼连接成的灯山,山中卧虎腾龙飞禽走兽,画的惟妙惟肖精致如画。路过的人群三三两两,手中提着的灯盏,有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各式各样,让人目不暇接。 皇宫的灯笼最为瞩目,由几百个灯笼衔接成一条巨龙盘旋于半空。远远看去,巨龙流光溢彩,映照出一个盛世太平。 大部分的灯以宣纸、单光纸、细棉纸为主。 权势之家为显富贵,以料丝灯为最,亦有以绫绸制为各种人物,争奇炫异,入市者如身入广寒宫。 陆家一行人从三山街边看边走,一直行至可以远远瞧见内桥被拦住,方才停步。 中华路道路两边商贾云集,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车马难行。 “小四,你牵好小五。” “小鱼,你牵好青鸾。” “春华,你跟着四少。” “秋实,你跟着三姑娘和四姑娘。” 一路上,邱氏絮絮叨叨,担心这个惦记那个,连嗓子都有些嘶哑。 “娘,你累了吧。” 陆飖歌牵着小五,体贴地上前扶着邱氏,“我们去吉祥楼坐坐,我让李掌柜特意留了个房间呢。” 听说去吉祥楼,陆小五第一个举手:“四哥,我累了,腰疼腿酸。” “胡说,这才走了几步路。”邱氏又好气又好笑地轻轻在陆小五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还腰疼,小孩子没腰。” “怎么会没腰?” 陆小五抬手比了比自己略微有些圆润的小肚子后面一点,“这不是腰是什么?” “是水桶。”陆小鱼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瞅瞅你,还腰呢,上下都一样粗,哪里还能看见腰。” “二姐。”陆小五气得跺脚。 小五自小身子受了亏,大些后对吃就比较执着,吃的整个人圆润的可爱。 这在大部分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陆小五就是陆家富裕的象征。 好在他还小,以后还要抽条,陆全和邱氏并家里几个孩子都是瘦长的个子,想来陆小五也不会胖到哪里去。 “好了,你三姐逗你。”邱氏笑着将陆小五拉进怀里,“娘拉着你,别听你三姐胡说。” 因为受过苦,没吃没喝的那种日子再不敢回首,邱氏他们这一代人还是很喜欢胖些圆润一点的孩子。在他们眼里,胖就意味着健康。 小五又是陆家生的唯一男丁,邱氏自然更要偏疼一点。 疼爱地摸了摸陆小五的小脸蛋,实在无法违心说出陆小五不胖的话,只能将目光落在陆小鱼牵着的陆青鸾身上。 “也不知道青鸾这孩子怎么长的,怎么就长得怎么好。不胖不瘦,还好看。” 青鸾也爱吃,又因为一直跟着陆飖歌,得到的好东西也多,可她吃的再多也不见长肉,就连邱氏都忍不住替儿子羡慕他这这个小四姐起来。 陆青鸾羞红了脸,声若黄鹂:“娘,四哥说要多吃多动才不会长肉。” 别看她吃的多,可她自小跟着四哥去青山书院读书,有时候还要去店里查账。 到了京城,有了春华和秋实,她是不跟着四哥了,可她天天早晚可是要跟着四哥绕着院子跑上大半个时辰的。 “也对,以后让小五也跟着你们跑。”邱氏还推了小五一下,“听见没有,以后早些起床,和你四哥四姐一起跑,这样就不胖了。” 陆小五哀怨地看着邱氏,心里是满满的委屈。 他不是他娘的好大儿了。 刚才还说他三姐胡说,现在又嫌弃他胖了。 娘说的话,爹也不敢反驳,陆小五更不敢,只能气哼哼地忍着,打定主意到了吉祥楼一定要多吃几块点心,抚慰一下他被受伤的小自尊。 一家人商议好去吉祥楼,也不再往下逛。 这街上热闹归热闹,可人多灯多,他们又带着孩子,还是去吉祥楼坐下来看灯的好。 这边,陆飖歌领着全家离开内桥,往吉祥楼去。 还没到吉祥楼,就听见“轰隆”一声,远处内桥的方向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整个街市上的人都被惊动,纷纷抬头望下火光起来的地方。 陆飖歌看着远处的火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内桥方向挤去。 “爹……爹……” “小四。”陆全上去一把薅住陆飖歌的衣袖,“小四,爹在这里。” 可陆飖歌眼里哪里还有陆全,她前几日刚刚大梦一场,前世的记忆都回到了脑海。 家中的那一场大火,几乎都成了她的梦魇。 就是这场大火,才使得她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救她,她爹就不会死。 陆飖歌永远忘不了,她被姑父抱着往后院跑,爹和家里的护院挡住人墙,被无数羽箭射中的情形。 她要去救她爹,她要去救爹爹。 她不要让她爹爹万箭穿心而死,不要让那些贼人烧毁她的家园。 “小四。” 邱氏也慌了,上前一把抱住小四,“小四,别怕,我是娘,我是娘啊。” 因着这边离内桥只隔了一条街市,并一条河道。 内桥那边汹涌的火光很快蔓延开来,无数的人惊呼奔逃。 整个京城,顿时乱成一团。 春华见邱氏都抱不住陆飖歌,大着胆子,上前一个掌刀击晕陆飖歌,反手扛起陆飖歌,大吼一声:“快,进楼。” 秋实也极快地捞起陆小五,又拽了一把不知所措的陆全,冲进吉祥楼。 原本已经迎接到门口的李掌柜眼疾手快,一把将站在一旁吓得呆立的陆小鱼拽进楼里,陆小鱼慌乱中还不忘拽住了亲娘邱氏。 李掌柜又趁着大家进楼,迅速关闭大门,任何人都不敢往里放。 (本章完) 第212章:出事 另一边,陈小虎护着十几个兄弟后退。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整个中华路和洪武路都被官差和羽林卫包围。岸上有追兵,河道船头有护卫持弩,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 十几个人互相配合,混在进人群,趁乱奔逃。 可他们提到拎剑,身上满是血污,就算混进人群,也如一滴水落入油锅,迅速炸开。 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避让不及。 到处听见呼爹喊娘,被踩踏的哀嚎之声。 有官差持弩登上两旁的店铺,也不管无辜民众,持弩射杀,很快陈小虎众人身边就倒下一片。 看着周围无辜死去的民众,陈小虎一行人眼睛都杀红了。 “玛德,劳资和他们拼了。” “给我杀了,杀了这些狗贼。” 彪悍凶猛的十几人,不管不顾狂呼着冲向涌过来的官差和羽林卫…… 眼见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陈小虎大急,知道再不走,他们兄弟必定要葬身此处。 陈小虎伸手一扯身侧的黑衣男子,大吼:“跟我来。” 很快,剩下的几人,在陈小虎的带领下,如一柄尖刀,硬生生从围拢过来的官差中杀出一条血路,往一条黑黢黢的巷子冲去。 见这群人逃出包围,追赶的羽林卫大怒。 一起涌向巷子,准备前后两头围堵。 谁料到巷中蜿蜒曲折,竟然还连接了两条通往别处的小巷子。 陈小虎进巷子就早有准备,几人迅速分开从两处巷口进入,一处向南一处向北,分开奔逃。 “站住。” 宋云飞追至巷口,迅速一剑刺出。 陈小虎身子一闪,挥刀一挡,金石撞击,兵器嗡鸣。 俩人一个照面,惧是一惊。 宋云飞脱口而出:“是你。” 陈小虎暗恼,怎么会是宋云飞这厮,他心中又悔又急,深怕牵连到陆飖歌,却也知道此刻已无可奈何,只能挥刀向前,心中只想杀了宋云飞这厮,既保妹妹,也算间接地替舅舅舅母还有表哥报仇。 宋云飞见陈小虎刀刀如风,也是大惊,这放火之人竟然是陆家的门房。 他功夫竟然如此了得? 陆飖歌可知道这人身份,还是这件事她也有参与? 宋云飞一时犹豫,给了陈小虎的机会,挥刀冲着宋云飞的面门就砍。宋云飞身边的护卫眼见不好,立刻抬刀相护。 几个回合,陈小虎自觉势单力薄,索性掉头就跑,很快经窜进越发狭窄的巷道。 宋云飞只犹豫一瞬,立刻提剑就追。 他不能让这门房活着出巷子,门房要是被抓住,到时候飖歌可能就要受到牵连。 后面追,前面逃,巷道中堆放的杂物被踹翻,一户人家门口架着的两捆准备搭架子的竹子也被推到。 “哎呦!” “玛德!” 绊倒的护卫狼狈地起身,就看见宋二少一剑刺向最后的黑影。 “呲”一声轻响,对面的黑影身子一晃,一刀砍出。 月光下刀光破风声起,“噗”宋云飞半边左臂飞出,血花四溅,如漫天飞雨,落在了地上的官差一头一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陈小虎和宋云飞两人一剑一刀,皆重伤对方。 “二少……” 后赶来的羽林卫,只看见自己家的指挥佥事宋二公子站在巷中,灯火中就见他半身已经被血浸透。 在宋云飞的脚边,另有一个兄弟正跪俯在地上捧起一只断臂。 怒吼声,在巷子中爆开:“谁干的。” 匆匆赶来的宋云起脸色大变,大声吼叫着:“给我追,抓到了人给我一刀一刀剁了喂狗。” 前方的几个身影,已经越过巷子,眼看就要消失在黑夜之中。 宋云飞只单手提剑,傻愣愣地望着巷口,好似还没有还魂一般。 “怎么回事?” “快,快送宋指挥去找大夫。” 整个巷道混乱成一团,等羽林卫追出巷道,前面的几个黑影已经逃脱。 宋云起见到追不上人,气得将还捧着宋云飞断臂的护卫一顿拳打脚踢。 自从宋云飞进了羽林卫,宋大石特意给他配了四个护卫,谁知道今晚事出突然,只有一个护卫跟上了宋二少。 毅勇侯府最受当家圣上喜爱的宋二少,竟然成了断臂之人。 正月十四这一夜,整个京城乱成一锅粥。 城门封闭,无数的羽林卫出动,整个京城的街道,只听见来回跑动的声音。 陆家全家连家都没回,在吉祥楼待了一夜,一直到第二日回到家中才听到消息。 宁远侯府宋家的灯山不知道为何突然炸裂,炸裂开来的灯山,伤了四周无数的民众。 有贼人趁乱放火,中华路整条街道都受到波及,几乎大半的商铺都被焚烧干净。 再加上昨夜是灯火的第一晚,几乎整个京城民众都挤在了这靠近中山路的几条街道。 火光四起的时候,又有几队黑衣人出现,见人就砍。 原本灯火辉煌的元宵灯会,成了多少人的噩梦,也使得多少家庭破裂,痛失亲人。 宁远侯宋大壮领着嗣子宋云起一早跪在金銮殿前,等着陛下问责。 其兄弟毅勇侯宋大石也领着两个儿子,宋云飞,宋云翔陪着兄长跪在一侧。 宋云飞半边手臂已失,脸色惨白,整个人跪得摇摇欲坠。 原本宋大石不想让次子来,可宋云飞坚持。 最后,宋大石也只能点头,希望陛下能看在云飞失去一臂,能够从轻发落宁远侯府和毅勇侯府。 好在,陛下一直喜欢宋云飞。 宋云飞只跪了一刻钟,就被敬事房总管太监,也是陈权身边的首席大太监邓无为领走,送去了太医院。 至于跪在台阶下的兄弟父子四人,邓无为也揣摩不透陛下所想,自然连个眼神也不敢使。 虽然昨日炸裂的灯山是宁远侯府的,可毅勇侯宋大壮和宁远侯宋大石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两家的灯山更是放置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丈宽以示区别。 宁远侯府的灯山炸裂,毅勇侯府的灯山跟着燃烧。 就算毅勇侯府是受宁远侯府的牵连,可两府是亲兄弟,连亲娘还在,如何能掰扯开。 出事后,两府忙着追拿前朝余孽。一直到三更,宋大壮才匆匆回府换了衣衫跪到了金銮殿外。 宋大石听说兄长在金銮殿外跪着,他自然不能假装不知,索性也带着两个儿子一起陪着兄长跪着。 (本章完) 第213章:余孽 宋家兄弟父子四个在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召见。 沈皇后得到消息,在窗前站立良久。 等到日头一点点高升,沈皇后才在邓无为的带领下,进了大殿。 “陛下。” 沈皇后缓步上前,直接开口问道,“妾身听说昨晚出事,是因为大壮兄弟的疏忽?” “皇后怎么来了?” 陈权正头疼,不知道如何给宋家兄弟台阶,见沈皇后来,立刻起身扶了沈皇后在他身边坐下。 沈皇后在陈权身边坐好,才施施染道:“还不是宋家兄弟跪在金銮殿外,妾身心中不安,才来看看。” “皇后有何不安?” “昨晚陛下可是要去宫外与民同乐的,这火药可就藏在宁远侯府的花灯里。而宁远侯府的花灯,是离皇宫最近的几处。如若昨晚陛下真的出宫,必定是要去看看,到时候……” 说着,沈皇后抽出帕子抽泣一声,“陛下,如果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妾身和三儿如何活?” 陈权原本以为沈皇后是来为宋家兄弟求情的,现在一听,呆愣在当场。 年年元宵灯会,陈权除了第一年领着贵妃出宫,此后几年再没出去过。 第一年,他出宫也是因为贵妃心中好奇,在他面前提起不知道这第一年的灯火热不热闹,才引得他心动。 那时候他刚刚打下金陵登基为帝,前朝的余孽尚在苏州虎视眈眈,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稳。 只想着,不管这皇位能坐多久,快活一日就是一日。 所以,贵妃提起要出宫看灯会,他索性提出与民同乐的说法,带人出了宫门。 也是这一年,他在灯会上看着耀眼夺目的灯山灯海,这盛世江山都是在陈权手中,心中的那种豪情顿起。 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陈家江山千秋万代,却对不能在他手中昙花一现。 此后几年,虽然贵妃还想出宫看灯会,可有沈皇后在,她也不敢乱开口。 直到今年元宵灯会,因为三皇子封王立府,又因为新年期间,他在椒房殿连宿几日。周贵妃心中一直不平,前些日子就和他歪缠,说怀念第一年来京中陛下陪她京中赏灯的情形。 陈权被周贵妃姐妹俩缠的没法,就说,等十四灯会这日偷偷带着她们姐妹出宫看看。 谁知道周贵妃嘴上没个把门的,和皇后说话的时候,竟然炫耀出来。 皇后十四这日,竟然一早就进殿,一直守着陈权。 陈权别说出宫,就是如厕,沈皇后都在屏风外伺候着,半步不落,深怕他偷偷溜了。 当时他还气沈皇后心胸狭窄,现在想来,当时皇后说的对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是九五之尊,岂可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现在想来,陈权竟然有些感动,到底是糟糠之妻,还是沈氏最心疼他。新年他宿在椒房殿的那几日,要是换成周贵妃岂不是要日日纠缠。 可沈皇后却说他龙体为重,难得在她这里歇着,可不能伤了精元。 他在椒房殿连续歇了六日,也不过深入浅出地交流了两次。其中一次,还是沈氏身边的宫女,现在的兰才人陪侍。 对比周贵妃,陈权更满意沈皇后对他的体贴和大度。 陈权想到这里长叹一声:“也亏得皇后拦着我。” 如若不是皇后拦着,他昨夜出去,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意外。 “陛下。” 沈皇后并不争功,反而劝道,“宁远侯生性鲁莽,却是个忠义的。府中又因为妻妾之争有些混乱,所以难免被人钻了空子。看在宁远侯这些年陪着陛下出生入死,折了两个儿子的份上,还请陛下对宁远侯从轻发落。” 见沈皇后回到正题,陈权也坐直了身子,问道:“那皇后觉得,该如何发落宋大壮这厮?” 沈皇后忙道:“这得看陛下的,妾身又不懂朝中之事,当然是陛下决定。” 这话虽有避嫌之意,可陈权也没觉得沈皇后是特意说给他听的。沈皇后一直不干涉朝政,这几年也是有目共睹的,除了陈权和儿子几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里,就连对周贵妃的挑衅,沈皇后也是能避则避。 这一点,深得陈权的心意。 “既然皇后给宁远侯求情,那朕就给他个机会。”陈权冲着伺立在一旁的邓无为一挥手,“让他们兄弟俩进来,我看看宁远侯有何话说。” 陈权知道这次灯山出事,宁远侯府必定是被人陷害的,可他也不是完全无辜,如果不是宁远侯府府里妻妾相争,混乱不堪。才使得花灯制作过程监管不严,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对他的龙颜有损,他自然不能轻轻放过。 宁远侯一进殿门,就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毅勇侯也跪倒在地,口中叫屈:“陛下,臣兄弟冤枉,定是那前朝余孽知道我兄弟忠心,才故意陷害于我兄长,想离间臣兄弟和陛下的情谊。” 宋大石这人别看草莽出生,却是十分聪明之人,不像其兄长那边耿直不会说话。 当初陈权起义,占了淮城,喊出跟着红缨军有饭吃,有粮分,有钱拿的口号。 这粮和钱就是宋大石给陈权弄来的,虽然手段有些龌龊,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陈权明知道这钱粮来路不正,也不会追问。 只是等他登基,和他结拜的三人,唐七封为镇国公,宋大壮封为宁远侯。功劳最大,且战死了两个儿子的宋大石也被封为和毅勇侯。 明面上好似并没有偏袒,他宋家一门两候,虽比唐七略逊,可也不差了。 宋大石却明白,自己当初做的事情多少在当家圣上心里留下了隐患。 不然,以他的功劳,势必要压唐七一头的。 而现在,他兄弟俩还不得不被唐七那小人压着。 “陛下,臣该死。” 宋大壮膝行,跪着砰砰就是几个头,“臣昨夜查了,这灯山从制作到到内桥那边,都是万无一失的,臣,臣也不知……” “砰。” 案几上的茶盏被陈权猛地摔到了宋大壮的身上,陈权气得怒吼:“宋大壮,你的万无一失就是让我的子民死伤数百人?你告诉我,这叫万无一失?” (本章完) 第214章:英明 宋大壮被热茶兜头浇了一脸一身,却也不敢擦拭,只砰砰磕头。 “陛下……陛下,臣该死,臣该死啊。” “我看你确实该死。” 陈权指着痛哭流涕的宋大壮问道,“你说从制作到运送途中都万无一失,可我怎么听说,你家的花灯乃是你那妾室周氏的娘家兄弟插的手,中间还换了一次工匠。更不要说,在运送去内桥的路上,运送灯山的时候,还有一个拿灯的家丁肚子疼,迟了一刻多钟那花灯才到。” “啊……这……”宋大壮呆愣地看着陈权,完全不知道,自己都没查出来的事情,怎么陛下都知道了。 见兄长今日如此掉链子,宋大石也头疼,只能轻咳了一声提醒。 宋大壮耳听兄弟的咳声,陡然清醒,忙磕头:“陛下英明。” “你……”看着宋大壮磕得红肿的额头,陈权又气又无奈,“行了,再磕你那脑子还要不要了。” 宋大壮是个粗人,你叫他打仗杀敌行,可要叫他用脑子,那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见陛下语气和缓,宋大壮不由又多磕了两个头,才停了下来:“谢陛下,臣该死,臣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就知道这次是臣的错。” 陈权问道:“那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宋大壮张口结舌:“错……”错哪了,我也不知道啊! 今日他一进来,拼命地磕头,还是他兄弟教的呢。 他兄弟说了,让他进来见到陛下就磕头,就认罪,不管有罪没罪先认了再说。 现在陛下问的这问题,对宋大壮来说超纲了啊。 他只知道自己家的灯山炸了,然后为什么炸,是谁害他,他一无所知啊! 宋大石膝行两步,和自己的大哥并排跪着,开口道:“陛下,大哥他错在用人不明,府里管理错乱。依臣看,宁远侯府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啊。”宋大壮扭头看向自己的兄弟,想问,你还是我兄弟吗?竟然让陛下整治我。 “啊什么啊?你兄弟说错了吗?”陈权一见宋大壮这蠢样就来气。 以前的宋大壮讲义气,重情义,带领着一帮兄弟占山为王,杀富济贫,他和宋大壮不打不相识,索性拉着唐七和宋家两兄弟结拜为兄弟。 后来,他在淮城起义,也是宋家兄弟帮他良多。 可以说,没有宋家兄弟和唐七,就没有现在这陈家的江山。 可到了京城,被封为宁远侯的宋大壮就显现出他的短板来。 他粗俗,重色,还不聪明。 这样的人,如果只是有钱还好,可他不但有钱还有权势,这就意味着在此后可能有无数这样的意外。 “没错,没错。”宋大壮忙摇头,“是臣宠妾灭妻,才使得家宅不宁,才会……” “噗嗤……” 端坐在一旁的沈皇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宁远侯,你也知道自己宠妾灭妻啊?” “混账。”陈权都被这句话逗笑起来,“还有人恬不知耻说自己宠妾灭妻的?既然你知道自己宠妾灭妻是祸乱根本,为何不改正?” 宋大壮忙抖着胆子喊:“臣一定改,臣知道错了,臣回去就改。” 只要陛下这次能放过他,别说改,让他宠妻灭妾,他也绝对不会眉头皱一下。 沈皇后看不得宋大壮这样:“那你就回去改,还有你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不老实的都给我卖了。你夫人跟着你在山寨吃了那么多苦,孩子都给你生了六个,你怎么好意思任由她被你那些小妾欺负的?特别是那什么周夫人,呵呵……周夫人……,就凭她一个小妾,竟然敢自称周夫人,谁给她的脸?” 宋大壮连连点头:“娘娘说的对,是臣猪油蒙了心,臣回去就让家中夫人清理了那群不知道好歹的。” 从皇宫里出来,宋大壮抬袖擦了下额头,心有余悸道:“幸亏有皇后娘娘在,不然,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沈皇后重情重义,她是惦念着微末时分的情谊。”宋大石点头,眼里一片冰冷。 如果沈皇后重情重义,那周贵妃就太没出息了,竟然连一个乡下妇人都拉不下马来,白瞎了他出那么大的力。 “是,还是皇后娘娘好,比周贵妃好。”宋大壮连连点头,“我一定要听娘娘的话,回去就将那些臭婊子给卖了。” “大哥,你又冲动了。”宋大石不赞成地皱眉,“没有子息的,卖就卖了。已经生育子女的,就不要卖了,不听话就送去家庙里。” “对,二弟说的没错。”宋大壮想到家里的老妻美妾,心中终究有些不舍,“那你说周夫人。” “什么周夫人?你被她害的还不够惨吗?”宋大石怒道,“原本世袭罔替的爵位,现在只能传几代,且代代要降爵,你还觉得没事?如果不是这次出事,你在京中享清福不好吗?现在陛下让你去守边关,可你可知边关艰苦。” 宋大壮嘟囔:“那怎么办,守边关就守边关呗,反正在这京城也没几个人喜欢我的,还不如去边关替陛下守着江山社稷,也算有事做不是。” 宋大石倪着大哥的神情,见他不是说笑,心中也略微放心:“也好,我在京中,你在边关,你我兄弟遥望相助,总比都在京中陷着的好。” 见宋大石不再发怒,宋大壮立刻打蛇随棍上:“二弟,这次我要去镇守边关,京中就靠你了。还有云起那孩子,他是世子,我就不带他去边关,你帮我多看顾他些。你嫂子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实在不行,你就让你媳妇帮着搭把手。” “大哥又说浑话。”宋大石实在是拿自己这个大哥没办法,“云起已经娶妻,府里的事情,你该让云起的媳妇管起来。她是世子夫人,让她管家也没什么错。当初云起媳妇还是娘娘帮你挑的,又是相府千金,自然是个好的。” “什么相府,那还不是前朝……” “大哥慎言。”宋大石重重叹了口气,“我都和你说了,你家这儿媳选的非常好,如果不是娘娘,这媳妇可轮不到云起。” 宋大壮有些理亏:“我也没说云起媳妇不好。” 新朝更迭,陈权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开始大肆赐婚,旧朝老臣家的公子小姐和新朝的公子小姐们开始结亲。 如果换成几年前,这些眼高于顶的公子小姐如何能看上这群草莽出生的新朝子弟。 可旧朝已亡,为了家族,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份命运的安排,总好过家破人亡,被流放的命运。 (本章完) 第215章:嘉奖 大商六年春,宁远侯府元宵节犯错,世袭罔替的爵位降为世袭。 宁远侯宋大壮镇守边关,无召不得进京。 这处罚,说轻不轻,说重,和十四当日的事件比也确实不重。 京中大小官员,凡是涉及此事的,无不受到一番震荡。 唯一让人看不懂的是,和宁远侯府同气连枝的勇毅侯府在此次事件中,只勇毅候被不痛不痒的被皇上呵斥了两句。 所有人都知道,勇毅候的宋二公子,那是深受当今陛下的喜爱,即使断臂,当今圣上也不忍心撤他的职。问他可否需要换个地方,宋云飞说他很喜欢羽林卫,哪怕在羽林卫做个小小的闲职也可。 勇毅侯府二公子,羽林卫指挥佥事宋云飞追杀余孽受重伤,忠勇可嘉升至指挥所,正三品。 说宋云飞因祸得福也罢,说宋云飞被皇上青眼有加也行。 反正勇毅候府,是圣眷正浓。 当晚,陆家一家在吉祥楼待了一晚,只让春华和秋实抽空回去。 家里只留了陈小虎在家看门,陆飖歌想到今晚的事件,心中总有些隐约的不安感。 晚上整个京城戒严,春华和秋实两人一路回到陆宅,路上被盘问了四五次。 等他们到家,就看见大门紧闭,陈小虎并不在家。 陆飖歌一直到第二日,辰时回到家中,才知道陈小虎不见了。 “不见了?”陆飖歌探头看了一眼门房。 陆家的门房都住再大门口的倒座房里,三个瘦长的房间一间待客,两间住人。 陈小虎后来者居上,单独住在最里面一间。 春华打开门,陆飖歌进去转了一圈。 一床一桌一椅,一个放衣服的矮柜,好在房间不大,该有的都有,并不显得简陋。 “他的衣服物品都在,就是人不见了。”陈小虎是四少带回来的,春华不敢多说。 陆飖歌看了一圈:“那就是有事走了,他的东西暂时不要动,他要是回来就罢,不回来,等等再说。” 春华应声:“是。” 心中却在嘀咕,这陈小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人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不见,四少竟然半点都不在意。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该说的说,不该问的一句也不敢多问。 陆飖歌在陈小虎屋里只站了站,等她回到堂屋,陆小鱼立刻问道:“是不是那个陈小虎走了?” 陆飖歌点头:“嗯。” 陆全立刻道:“那得让你娘看看,家里可少了什么没有。” “爹,不用,陈小虎不是那样的人。”想了想,陆飖歌还是该了语气,“让娘看看也行。” 她相信陈小虎,可陆家并不知道陈小虎的身份,看看也没什么不可。 “既然你说不是那样的人,那有什么可看的。”陆全不在意拢了拢身上的袄子,“我去后院看看,你们就在屋里待着,要是想吃什么就让你娘做,别出门就行。” 听陆全说去后院,陆飖歌突然起身:“爹,傍晚好像有大雪,你帮娘抱些柴火放在灶房吧,后院等会再去。” “这天气晚上能有雪?”陆全看看晴朗的天空,怀疑地皱眉,却没再说要去后院,转身去柴堆抱柴火。 春华和秋实劈好的柴火都堆在灶房后面,捆得整整齐齐。 京城这边柴火都是要花钱买的,六文钱一担,由乡下或者附近的挑夫挑过来。 说是一担,不过是两捆,枝枝桠桠并不实在。 年前,陆家买柴火就花了六百文,过年炸丸子烀猪头已经下去了一半。 陆全怪心疼的,想着等过了正月十五,叫上邱氏去山上看看。 京城多山,山上总有杂树荒草,到时候砍些回来,岂不是省钱。 陆飖歌不知道陆全的想法,不过知道她也不会阻拦。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陆家有钱,可对陆全和邱氏来说,该花的花,能省的省,并没什么不对。 穿过二房,后罩房和正屋之间有个不大的院子,被陆全和邱氏开发出来,顺着墙根整理出几块不大的菜园子。 后罩房一溜屋子,门前砌了方砖,虽没有住人,却清扫的很干净,脚踩上去连个灰印子都不落。 这后罩房原本就是留给家里下人住的,陆家非大户,连陈小虎一共不过三个小子住在前罩房,后罩房就一直空着。 只邱氏时不时会领着陆小鱼和陆青鸾小姐俩过来打扫,虽空却不脏不乱。 陆飖歌沿着后罩房的廊檐一路走到西北角的后门。 打开后门,是一条马车可通行的巷子,从这边出去往东,隔个两三家,就到了李掌柜家的宅子。 往西走不过百十米的距离,可见城墙。 陆飖歌站在后门,向东看了看。整条巷道很安静,家家关门闭户,以前还能听见狗吠或者孩子哭闹的,现在鸦雀无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向西看,可见城墙边的那条道,隐约有挎到的兵丁路过,是在搜查前朝余孽的差爷。 陆飖歌低头看了看后院的门槛,久无人走,门槛外落了个浅浅的朝内的脚印。 这后门,在这两日必定是有人走过。 陆飖歌谨慎地关了门,就听见靠近后门的房间里有轻微的动静。 “谁?” 陆飖歌上前一把推开房门,就看见空荡荡的屋子角落放了只竹筐。 竹筐里铺着厚实的稻草,稻草里卧着一只黑色的小狗,全身通体全黑没有一丝杂毛。 陆飖歌抱起小狗,举起看了看。 是只黑公狗,姑父养过一只纯黑的大狗,经常带着上山捕猎,她和小虎哥都很喜欢那只叫大黑的大狗。 小黑狗鼻头湿漉漉的,被陆飖歌举起也不怕,哼哼唧唧去舔她的手。 收回手,陆飖歌才发现筐边还栓着一串金丁香,上面串着的珍珠已经微微有些泛黄。 这不是她小时候经常戴在头上的金丁香吗? 原本是一对,她到了陆家只有一只,另一只大概路上掉了,被小虎捡到了。 这金丁香还是大哥二哥还有小虎哥一起去买的,是她四岁的生日礼物。她自小就喜欢,从五岁戴到九岁,一直到家破人亡,她也做了男孩子打扮,这对金丁香差不多已经被她遗忘了。 小虎哥走的时候一字没留,只留下一只小黑狗,一串金丁香。 他是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吗? (本章完) 第216章:无心 陈小虎被宋云飞刺中一剑,伤得极重。 最后,他是被姚光明连拖带拽,送到灵谷寺躲藏下来的。 灵谷寺的小和尚无心,是他们一起讨过饭的伙伴。无心那时候还不叫无心,叫狗子。五岁的小狗子,抢吃的抢不过狗,更不要说人。 前两年陈小虎他们几个要离开京城,狗子太小,为了他能找个混饱肚子的地方,几个人想办法将狗子送去了灵谷寺削发为僧。 两人白日里就躲在灵谷寺草垛里,等到晚上,就去偷大庙里的供果,或者吃无心偷出来的斋饭。 无心在灵谷寺的斋房做活,是个小烧火僧。 晚上就在灶房里睡,既能避寒,又能保证早上师兄们起床后,灶膛里有不熄灭的火苗。 说是火不熄灭,其实都是无心三更就起来引得火。火引好,斋房的师兄过来就可以架笼蒸馍。 无心人小,进庙里主持不收他,说他佛根不清净,如果不是因为他小,又是斋房做菜的师兄捡他回来,他是轮不到到斋房烧火的活计的。 虽然只是烧火,可有师兄在,无心起码能混个肚饱。 无心进了庙里,陈小虎他们也没忘记他,前段时间刚进京,就给无心送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虽然大家不在一起,可他们还是在心里把无心当成那个需要他们照顾的小弟弟。 这次,陈小虎受伤,姚光明没地方去,就想到了无心。 没料到,无心人小却义气,竟然真的偷偷收留了他们。 在庙里养了小半个月,新春都过了,京城也安稳下来。陈小虎能勉强撑着走走,却还是虚弱。 怎么能不弱,受了重伤,血流不止,高热不退,伤口无药只能用香火敷,这一切都要了他半条命。佛堂的斋饭更是差点去了他另外半条命,干硬的杂粮馒头,咬一口废牙也废嗓子还废胃。只能含在口中,靠口腔中的生出的口水一点一点润得绵软再往下咽。 好在陈小虎福大命大,熬过去了。 前些年,他丢了妹妹,一路从南阳找到京城。 这中间,他和狗子抢过食,剥过死人的衣服穿。交了几个过命的兄弟,也杀过几个该杀的人。 直到无心从外面带来消息,说十四那日灯山爆炸,死了几十个百姓,受伤的更是无数。 “中华路半条街都烧没了,我和师兄路过看了一眼,店铺已经开始重建,就是听说当初的商户大部分都回了老家。师兄说,这一烧几代人的辛苦都没了。” 无心说着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唉,你们不知道,我刚来庙里的时候,有次和师兄去中华路,道路两边的商家可大方了,还给我塞糖果呢。那些商家,真的太可怜了!阿弥陀佛。” 在无心眼里,那些商家何止大方,他们还非常和善。 城中常有乞讨者,可很少见商家吆五喝六咒骂小乞儿的。大部分商家都秉持着,与人为善,财源广进的理念。碰见可怜人,也是能给一点是一点。 京中的商家,一部分是前朝留下来的,另一部分是新朝建都,从各地来的。 谁料到,一场元宵灯会,这些原本以为能赚得飘满钵满的商家,运气好的,倾家荡产。运气不好的,家破人亡。 姚光明摸了摸无心的光脑袋,夸奖道:“小狗子,没想到你还有一颗济世的佛心啊!” 无心双手合十一本正经:“施主,小僧无心。” 姚光明忙改口:“对,无心小师傅。” 这一句无心小师傅,让无心的小脸上露出笑意。 无心刚来庙里的时候不过五岁,现在的他也不大,七岁的小和尚,剃着光头,头上连个戒疤都不配有。 他这头虽然剃的光,可因为主持不承认,也不算佛家子弟。 不过,庙里也不缺他一口吃的,他穿的用的吃的都在庙里,和当初一起讨饭的几个哥哥们比,他日子还算好的。 陈小虎斜躺在草垛中,嘴里叼着根草,默默听着,一声不吭。 等无心去斋房烧火,姚光明轻轻推了陈小虎一把:“哎,你说那火是谁放的?” 他们只在宁远侯府的花灯里放了东西,可周围商家的火真不是他们放的。 在宁远侯府的花灯里放东西,也是因为陈小虎说他和宋家有不共戴天的仇,他们这群兄弟是帮小虎报仇的。 可连累那些商家,还有无辜的百姓,吃百家饭长大的姚光明就有些于心不忍。 “应该是前朝的人。”陈小虎吐掉嘴里的草屑,提出疑问,“怎么这么巧,我们在花灯里放东西,刚刚炸开,那些商铺就被点了火?” “你什么意思?”姚光明盯着陈小虎,“你怀疑我?” 姚光明有一双巧手,是他跟着花灯班子进了宋家,也是他趁人不备,在花灯里放了火药。 他和陈小虎吃过一个盆里的狗食,扒过一个死人的衣服,他穿上袄,小虎穿下裤。 “你是不是傻。”陈小虎翻了个白眼,“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 陈小虎这么一说,姚光明放下心来:“就是,你要是连我都不信,那你还能相信谁?” 躺了一会,姚光明忍不住又问:“那你说,到底是谁和前朝那些人勾结?” 如果没人泄密,时间和地点就不会掐的那么好。 靠近内桥那边除了中华门还有洪武路,这些路都是极其靠近皇城的。 说是巧合,陈小虎也不信。 陈小虎沉了脸:“现在什么都别猜,等能出去,见到他们再说。” 幸亏他仔细,在陆家的时候并没有和身边的兄弟透露,他们问他,他也只说是在城外。 不然,这次说不定还要坑了陆家。 谁知道是他们要在花灯里做手脚,这些前朝的人为了复国,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如果顺着陆家,知道了飖歌,肯定不会放过飖歌这个身份的。 京城中戒严三日,三日后,法场砍掉的人头无数。据说,这次抓到的前朝余孽有数百人,牵扯到几十户人家。 其中,有大部分人都隐藏在京城之中。 如果不是这次灯山爆炸,这批人还潜伏在京中,以后还不知道要出现多大的隐患。 陈小虎将换下的衣衫扔进寺庙的灶间烧掉,换了一身姚光明从外面偷来的粗布衣服。 少年眉眼苍白,在出城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家的方向。 他的妹妹,在这京城中。 他一定会回来,带她走,去她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困守。 (本章完) 第217章:豕猪 京中元宵灯会出事,受影响的除了被烧的商家,被牵扯到前朝的人。 还有,就是正月十六要出宫立府的三皇子陈建业。 灯会出事,全城戒严。 三皇子出宫立府只能往后推,这一推,就到了二月十六。 此刻正是阳春三月,百花争艳。 三皇子出宫立府很是热闹,满朝文武,接到去秦王府赴宴的帖子的不知道多少。 虽说三皇子并不得圣人心,可当家圣上只有两个儿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中间差了十几岁。 就算有心人想站周贵妃的队,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不给三皇子和沈皇后的脸。 到了十六这一日,紧靠秦淮的瞻园大道上,车来车往,秦王府大门敞开,送礼的宾客一波接着一波。 虽说是出宫立府,可该准备的,自然早有人准备。 三皇子秦王只需要从宫里出来,坐车进秦王府,顺便将一些圣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带着就行。 秦王府第一次大宴宾客,当今圣上特意派了身边的大太监邓无为帮忙理事。 陆飖歌是被镇国公府的马车接走,先去了国公府,见了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然后跟着镇国公世子唐锦明一起去的秦王府。 自从初六勇毅候府设宴后,陆飖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宋云飞。 今日去秦王府,身为勇毅候二公子,羽林卫指挥使的宋云飞必定是要去的。 原本,陆飖歌的身份是轮不到她去秦王府的。 秦王身份贵重,她这样的升斗小民,再怎么抱大腿,也抱不上秦王的大腿。 何况秦王大腿也不粗,一般人没胆量,也不敢轻易去抱。 偏偏秦王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说京城最有名的吉祥楼和如意斋是一个老家东阳郡的小子和人合开的。 这小子才十几岁,偏偏聪慧的很,酒楼茶馆就开了几十家。 秦王听了很感兴趣,问唐锦明认识这小子不。 唐锦明说认识,不但他认识,宋云飞也认识。 就这么,秦王府设宴,陆飖歌竟然也接到了帖子。 接到帖子的那一刻,陆飖歌几乎不敢相信。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宋云飞在秦王面前说了什么。 随之,送帖子的唐锦明解释说,秦王是听说你是东阳郡人,才好奇,想见见你。 东阳郡人就好奇地想见见? 那这秦王也太好奇了。 京城离东阳郡不算远,不过一百多公里,东阳郡在京城开店有做买卖的有甚至做官的也有。 怎么就想见见她? 她陆飖歌何德何能,能接到秦王府的请帖。 这帖子让陆全送回东阳郡族里,那得供起来才对。 “锦明兄,你看我这身穿得还齐整。”陆飖歌在唐锦明面前抬袖半转了身子,示意唐锦明看她的衣服,“我身为商贾,去秦王府总觉得身份不够,不能穿锦衣华服只好投机取巧,不知道去王府会不会被赶出来。” 唐锦明面前的少年,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发丝柔软,气息干净,身材纤细略显单薄。一张俊脸润如玉白如瓷,有着少年雌雄莫辨的特殊美感。 头上戴着束发的金冠,穿一件窄袖浅青色银细花纹底棉布袍,登着青缎白底云头靴。说是棉布却有着不输于锦缎的纹理和光泽,看上去十分妥帖。 “很好。”唐锦明竖起大拇指,好奇地问道,“你这袍子的面料我都没见过呢,说棉不是棉,说锦不是锦,这是什么?” 陆飖歌笑着弹了一下身上的衣袍:“丝绵,蚕丝和绵混纺,是董勇送我的料子,我觉得去秦王府穿的太素了也不好,就穿了这一身。” “你跟着我,别说穿的素,就算穿破衣烂衫也没人敢拦你。”唐锦明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不管你这料子确实不错,回头你帮我问问董勇,这料子多不多,给我娘的铺子里也匀点。我娘要是知道我给她拿了这么好的货,肯定要夸我。” 唐锦明身为镇国公世子,就算他不学无术,也有家产继承。 偏偏唐锦明是新朝子弟中的佼佼者,大商三年,唐锦明连中三元,成为大商朝的第一个文武双全的状元郎。 镇国公唐七和宋家兄弟不一样,他和陈权自小相识,陈权从起义开始,唐七就紧紧跟着,为他出生入死。 宋家兄弟也为陈权出生入死,老大宋大壮还连续在战场上失去了两个儿子。 而唐锦明作为唐七唯一的儿子,却一直在老家陪着唐夫人读书识字,偶尔还会去沈皇后家做做苦力。 可谁都知道,镇国公在当家圣上陈权的心里,要远远高于任何一个陪他打下江山的兄弟。包括他的结义兄弟,宋家兄弟。 说着话,镇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到了秦王府前的洪武大道。 驾车的车夫小声回禀:“公子,前面马车有些堵。” “没事,你慢些,不急。”唐锦明性子很好,并没有其它官二代的骄纵和任性。 车夫听了立刻扯了缰绳,慢慢放慢速度,顺着车流,一点一点往里进。 刚刚过了玄武大道的一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辆马车,“咣当”一声撞到镇国公府的马车上。 车夫跳下车就骂:“急什么?等着去投胎呢?” 唐家的车夫老王是原本跟着唐七打天下的手下,伤了左脚后,就被唐七留在府中。 今日秦王府设宴,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坐了前面的马车,由心腹驾车先行。唐锦明就坐了老王的马车,接了陆飖歌来的稍微有些晚。 “你骂谁呢?”撞车的人不道歉,反而举着鞭子冲了过来,指着老王,“给爷爷道歉。” 车厢里的陆飖歌好奇起来:“咦,还有人敢和镇国公府蛮横?” “怎么不敢?” 唐锦明端坐车中不动如山,“这京中皇亲国戚不知道有多少,我爹虽然是镇国公,可到底比那些皇亲国戚还是差一些的。” “嘁。”陆飖歌扭头掀了帘子向外看,就看见后面撞上来的马车,车上一个玉兰花一样的标志,不由挠头,“京中谁家的家徽是猪的?” “什么?猪?你说的是豕吧?” 唐锦明见陆飖歌点头,也忍不住好奇起来,跟着她探头向外看,“哪有豕?” (本章完) 第218章:赴宴 “那不是吗?”陆飖歌指着后面马车上的铜制标志。 唐锦明眯眼看着陆飖歌指的标志,辨认了半日,也没辨认出来。 难道京中,还真的有用豕做家徽的? 不能够啊! 要知道,在京中能有家徽的,那都是经过当家圣上御笔亲批才可以有的。别说普通的官宦之家,就是像他家镇国公府,如果没有陛下御笔亲批,也是不敢自己私自造个纹章出来做家徽的。 唐锦明自言自语:“奇怪,京中有家徽的就那么几家,这形状的,我还真没注意。” 陆飖歌缩回头,让唐锦明好看的仔细:“会不会是新贵?” “新贵也就那几家,都是我认识的叔伯……” 话没说完,他已经看见后面马车上探出的脑袋,才恍然大悟,忙缩回头,顺便手将车船帘子放下。 “噗嗤……”唐锦明实在没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笑声停了他才开口道,“什么豕,明明是鹿好不好。那是国舅爷朱家的家徽,车里坐的是朱小国舅的儿子朱成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用这话来说朱家是一点都不过分。 陈权的两个舅舅,原本一个是乡下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一个是在乡里开着个油坊。当年陈家出事,两个舅舅恨不得将这外甥找到送官才好,别说帮忙。 可等陈权在京为帝,朱家又立刻变了嘴脸,天天到朱太后身边献殷勤。 陈权去乡下接母亲妻儿的时候,朱家就顺势跟着一块进京。有朱太后在,陈权对这两个舅舅自然是不能不管不,两个舅舅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国舅,还赐了府邸。 朱家起初就是逃荒到了南阳,别说什么家徽,连家族都没有。 现在朱家成了皇亲国戚身份自然大涨,见京中深受圣恩的镇国公府,宁远侯府,勇毅侯府等几个朝廷新贵都有家徽。朱大国舅就和朱二国舅商量,他们家也得弄个家徽。 没有家徽,就是没有面子。朱家要一个家徽,也是问皇帝外甥要一个面子。 可朱家数代赤贫,也就到他们兄弟俩才算日子稍微好点。 这家徽该用个啥,他们也想不明白,索性就去找陈权。 陈权的江山刚刚打下,忙得都快飞起来了,哪有空琢磨这个。 就扔了张各府的家徽给他们参考,意思就是,你要挑个这些里没有的,别和人家重了。 当然不能重了,两个国舅爷也不答应啊。 那不是让人占他们老朱家的便宜嘛,必须不能一样。 选来选去,兄弟俩选了个鹿。鹿的谐音是禄,象征着吉祥长寿和高官厚禄之意。 选好了,朱家就去定制家徽,马车上得有吧,那些家里的仆从身上的衣服上得绣吧。 不然,朱家人出去,谁知道你是谁,被欺负了怎么办。 谁料到,这鹿选得太好,和庆王府给重了。 庆王是陈权的叔叔,身份和朱家来比,只高不低。 这庆王,也就是陈权的亲叔叔,相比起来,对陈权那要比他两个舅舅要好上许多。 起码陈权出事,他没有落井下石。 沈皇后入狱,他还尽力照顾着陈权一家老小,特别是三皇子,两次危在旦夕,都是庆王这个叔爷爷掏钱请了大夫来救治的。 陈权和沈皇后对这个叔叔,还是很尊重的。 陈权在京城登基,接老娘来京的时候,就把封叔父为庆王的圣旨下了。 庆王府的家徽也不是庆王主动求的,是陈权御笔钦赐的。 可人陈权老娘还在呢,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朱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两家争来争去,最后陈权做主,一家鹿有角一家鹿无角不就行了。 至于谁家有角谁家无角,他也不偏心,抽签决定,抽到啥就是啥。 然后,国舅爷朱家抽的时候运气就不好,就是没有角的鹿。 唐锦明也没想到,就是这没有角的鹿,陆飖歌竟然能看成豕。这要是给老朱家的人知道,那不得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当年没有抽到有角的鹿,已经让朱家很没面子,和庆王府差点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现在还被人误以为没角鹿是豕,国舅爷也得和他们拼命。 外面,镇国公的车夫和国舅爷家的车夫各不相让,还在争执。 车厢里,唐锦明将家徽一说,就自顾沏茶,根本不管外面的吵闹。 陆飖歌听了几句,好奇地问道:“你都不管管?” “管什么?”唐锦明将沏好的茶推给陆飖歌,“如果马车里是国舅爷,我一个小辈,一伸头岂不是要让路?让他们吵,反正我们不急。” 镇国公府的马车宽敞舒适,有茶有点心,唐锦明还指了一旁的抽屉:“你要是无聊,里面还有话本子。” 陆飖歌虽然很好奇唐锦明看什么话本子,可她还是没好意思动手:“算了,我们聊聊,估计不会吵太久。” 两人年龄并不相仿,可都是知书达理之人。 陆飖歌和宋云飞说话总觉得对方有一种智商不在线的状态,可她和唐锦明聊天,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两人竟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好在,车夫之间的吵闹也不会升级到动手。 很快秦王府管事的就挤了过来,也不管车里坐的是谁,谁的车在前谁就先行。 这样既不会拥堵,也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 国舅府虽然有些不满,可能来秦王府赴宴的,在京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国舅府总不能真把这些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堵在半道上吧。 等到车进了院子,唐锦明和陆飖歌下车。 国舅府的马车紧跟着下来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 领头的是小国舅的儿子朱成才,后面跟着的一个是他亲妹妹朱成云,另外两个是他舅家的表弟刘俊杰表妹刘刘婉茹。 朱成才看到唐锦明立刻阴阳怪气说道:“原来挡路的是镇国公府世子,我说谁这么大架子,看到国舅府的马车都不知道让路呢。” 唐锦明抬手抱拳:傲气地仰头:“承让。” 说完也不管朱成才的脸色,领着陆飖歌扬长而去。 周围停下的马车数辆,下车的没下车的,都看见镇国公府世子对国舅府的态度。 没到明日,整个京城世家大族都知道,镇国公府不待见国舅府。 (本章完) 第219章:王府 秦王府是前朝长公主府,占地极广。 恰好是春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风景如画。 转过停放马车的偏院,行不过数步,就见一处假山耸立,隐约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就见从一挂飞瀑从假山深处落于石隙之下。微风拂过,喷溅出来的水珠空濛成雾,细如烟尘,弥漫于空气,润泽的四周连花木都鲜亮起来。 见引路的小太监隔了有六七步,陆飖歌才开口:“你这样不客气,会不会给唐伯伯惹事?” “不会。” 唐锦明放下傲气,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我爹早就叮嘱过,在外行走,不能丢了他镇国公的脸,不然回去仔细我的皮。为了我爹不剥我的皮,我傲气点怎么了?” 到底是镇国公府世子爷,果然有傲气的本钱。 陆飖歌偷偷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逗得唐锦明喷笑出声。 其实,镇国公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见唐锦明这个镇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性子太良善软糯,不像宋家的孩子经历过战火,身上自带杀气,一般人不敢惹。 陈权登基,大赏功臣良将,陈权是有意给镇国公唐七封王的。 可唐七没答应,说他不愿为王就藩,就想护在兄长身边,替兄长守护着大商的江山。 其实唐七不是憨人,古往今来那些替皇帝打下江山的兄弟,封王就藩就没几个落得好的。 陈权不登基,他们是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 一旦这兄弟为王,他们就不再是兄弟,而是君王和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陈权想要他唐七死,难道封王就藩他就能不死了? 该死还是得死。 不过是斩立决,还是被迫起兵,然后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后再死。 唐七没有封王,却也成了陈权身边第一重臣,极得陈权的信任。 这样的镇国公府世子,自然是不惧国舅爷府的公子的。 陆飖歌心中也对镇国公的选择点赞,可在秦王府,到底是不好多说,只挑了秦王府的院子赞赏。 “秦王府这院子和镇国公府的院子相比,更精致,到处花团锦簇,宛如花园一般。” 唐锦明也点头同意:“这原是公主府,自然要精致些。” 两人观赏着一路的风景,脚程放的有些慢。 很快,朱成才领着弟妹从他们身边经过。 原本朱成才还想路过的时候放几句狠话,可唐锦明和陆飖歌却已经站到假山边,细细看流出来的瀑布,根本看也没看他们。 他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加重脚步离开。 朱成才是小国舅的幼子,之所以傲气,也是自小被爹娘宠溺出来的。 他家虽然无多钱财,却比家中的亲戚要略微富裕些,这也让他自小受人追捧,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到了京中,更是因是国舅府的公子,在外横行霸道也有人兜底,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朱成才多少还是知道镇国公世子是不能惹的,他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可见唐锦明身边站着的陆飖歌,穿的衣服非绸非缎,连装束都极尽简朴,可见身份地位低下。 他惹不起镇国公府的世子,总要找个人出气。 等到朱成才一行人远去,陆飖歌微微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以她身份来秦王府不会有好事。 朱成才刚才过去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焚烧了才好,她怎么能感觉不到。 可惜,她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秦王身子羸弱,平日里轻易不出门,她想要见到秦王一面很难。 今日秦王府设宴,难得有机会,她就算被众人刁难也要来,来见见她的三表哥,看一看他的身体是否有所恢复。 年前那一场刺杀,不知道羸弱的三表哥能不能受得住。 陆飖歌还记得小时候,三表哥自小身体瘦弱,就算是夏日,也要穿长衣长袖。 每次她去姨母家,她最喜欢陪着三表哥一起晒太阳。 幼时她其实是很好动的一个孩子,可去了姨母家,她能乖巧地陪着三表哥玩一整天。 家里的大哥二哥,姨母家的大表哥二表哥也喜欢她。 可他们要读书识字,要习文练武,他们还有和自己同龄的朋友,平日里得空逗逗她还行,让他们静心陪她玩一整日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三表哥不一样。 三表哥身体羸弱,不能剧烈运动,连多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安静地待着自己的屋里,看书。 天气好的时候,就搬在躺椅,斜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每次陆飖歌去,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三表哥待在一起。 三表哥会给她读书说故事,给她梳发辫戴珠花,给她做风筝做灯笼做各种小玩意。 三表哥教她识字,教她下棋,教她识香做香。 其实,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在捣蛋。 快做好的风筝,会被她不小心扯坏。 做好的灯笼,也会被她点蜡烛的时候,不小心点到灯笼。 还有三表哥做的香,会被她混进奇奇怪怪的东西,做出难闻的味道。 开始,她以为三表哥会生气责骂她。 可每次当她调皮捣蛋时候,三表哥都宠溺地一笑,还安慰她,没事,我们重做,下一个会更好。 下一个是不是更好,陆飖歌不知道。 因为每次做下一个的时候,她都耐不住困顿睡着了。 等她睡着了,三表哥总是耐心地守着她,每次她睡醒一睁眼就看见三表哥那张俊脸。 她的三表哥虽然瘦弱,可是长得真好看啊! 大表哥和二表哥都像姨父,只有三表哥像姨母,也最像沈家人。 每次三表哥给她梳头的时候,他们常常一起挤在铜镜前,三表哥总说:“小飖歌,你看,你和哥哥长得好像,我才是你的亲哥哥对不对。” 那时候的她也认为三表哥说的对。 她还去问娘和姨母,是不是三表哥是她的亲哥哥,和家里的二哥哥抱错了? 姨母和娘亲就笑着骗她,说可能真的是抱错了呢,不然为何我们小飖歌和业哥儿长得的这么像呢! 说的多了,家里的二哥就不愿意了。 二哥特意跑到她面前,将他那种大脸怼到她面前,问她,我和你长得不像吗?我不是你哥哥吗? 像啊,二哥和她都像娘亲像沈家人,可二哥身体壮壮,还会功夫,晒得也黑,当然没有三表哥和她像啊。 她和三表哥可是都一样白白的,她的白是白嫩的白,三表哥的白是苍白的白。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白,她才和三表哥更像兄妹。 (本章完) 第220章:沈家 秦王府设宴,送礼者无数,能进门的不过寥寥。 男女宾客分开,男宾在外院前厅,女客在后院花厅。 秦王尚未娶妻,帮着秦王接待女客的是秦王的二舅母和表妹沈怀玉,镇国公夫人并宁远侯世子夫人也早早赶来帮忙。 不管圣上对秦王的态度如何,镇国公府和宁远侯府还有勇毅侯府这三家在明面上,对沈皇后和秦王,周贵妃和四皇子还是有些区别的。 早先的情分在,如果都一视同仁才是下策。 “锦明,你今日如何来得这么迟?听说镇国公夫人一早就来了秦王府。”说话的是礼部侍郎嫡次子,齐文理。 礼部侍郎齐远也是前朝遗臣,因为乘了周家的东风,得以在新朝高官厚禄。 唐锦明和李兆山是国子监同学,关系尚可:“你也知道我娘和皇后娘娘自幼相识,秦王尚未娶妻,我娘只要早些来帮着招待女眷。今日秦王搬家,总不能让皇后娘娘出宫来接待吧?” 李兆山点头:“也是,听闻后院接待女眷的是秦王舅母和表妹。” “嗯,是沈家表妹。”唐锦明找了个略偏的位置坐下,招手陆飖歌,“陆飖,这里坐。” 齐文理好似刚刚看见唐锦明身边的人,说着用手指着陆飖歌问道,“这人是谁,以前在京中没见过啊?” 在这样的场合,被人用手指着,是十分没有礼貌的事情。 也是齐文理看陆飖歌衣着打扮皆不起眼,才敢如此。 陆飖歌淡定坐下,并不理会对方的无礼。 唐锦明却有些不悦:“这是陆飖。” 既没有介绍身份,也没有说出他们的关系,只是一个名字,让齐文理有些不解。 齐文理还想再问:“陆飖?不知是哪家公……” 话未说完,就见宋云飞大步流星走过来,抬手在陆飖歌肩膀上一拍:“你怎么来了?” 陆飖歌起身行礼:“云飞哥,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自从正月十四宋云飞受伤,到如今整整一个月多,陆飖歌没有看见宋云飞。 现在看他身穿锦袍,半边手臂却空着,心中到底是有些难受。 宋云飞的手臂很可能是因为陈小虎而伤,这事,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好多了。”说着宋云飞在陆飖歌身边坐下,单手扶着椅背,探头问唐锦明,“你要带小四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接?” 唐锦明抬手沏了三杯新茶,一杯推给陆飖歌,一杯递给宋云飞:“你接我接不都一样?我不是体恤你有伤在身,怕你劳累。” 宋云飞接过茶盏,神色不动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断了一臂就成了废物?” 他在问唐锦明,目光却盯着陆飖歌。 “又胡说。”唐锦明瞧了一眼还立在一旁的齐文理,淡淡道,“堂堂羽林卫指挥使,正四品的废人,你是在笑我等读书无用吗?” 国公府世子和侯府公子斗嘴,齐文理站了站,觉得有些碍事,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 宋云飞见齐文理去了一旁,才开口问道:“齐文理怎么和你套起了近乎?” “不知道啊。”唐锦明也觉得奇怪,“他一来就问我怎么来这么迟,说我母亲一早就到。还问起今日后院女眷那边是不是沈家舅母和表妹招待。” “嗤。”宋云飞低笑一声,很是不屑,“我知道齐文理为何说这话。” 陆飖歌原本不想说话,只抱着茶盅静静听着,闻言,也忍不住问道:“为何?” 宋云飞捏着茶盏细细把玩:“齐文理刚刚及冠,这是想在本朝新贵中说一门亲事,年前还探过勇毅候夫人的口气,想和勇毅侯府结亲。大概是被拒,又想到了沈表妹。” “人模狗样,就他也配沈家表妹?”唐锦将目光从齐文理身上收回,很是不忿,“沈家是皇后娘娘的沈家,不是哪个阿猫阿狗就能攀附的。” “虽说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可沈家两位舅父已去,沈家的几个哥哥到底年轻,想要撑起沈家还得有些年头。” 说着,宋云飞斜倪着陆飖歌问道,“小四,你说我说的可对?” 陆飖歌面无表情淡淡道:“我还是个孩子,如何懂这些。” 宋云飞心中对陆飖歌有气,也不多言,只用下巴点了点齐文理的方向:“你看着吧,等秦王宴罢,齐家必定有动作。” 齐文理今日来,确实是想打听一下沈家姑娘的消息。 齐文理的父亲虽然是礼部侍郎,可到底是前朝臣子,就怕当家圣上用着不大放心。 齐家有心和本朝新贵结亲,以此证明忠心。 齐夫人打听来打听去,京中新贵不少,可真正贵重的无非是镇国公府,宁远侯府,勇毅侯府这几家。 镇国公夫人只生了唐锦明这一个儿子,镇国公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别说嫡女,就是庶女庶子也无一个。 真正是千倾地里一株苗。 齐家也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却是庶出,自然不敢去攀附镇国公府。 宁远侯府是有女儿的,可都是庶出。 让儿子去娶这些草莽出生人家的女儿,已经是委屈,齐夫人断断不会让儿子委屈到娶个庶出的来败坏门楣。 勇毅侯府也有个女儿,嫡出的宋云娇年龄相当,据说长得也算不错。 可惜齐家有心,勇毅候夫人却不愿意,只推说家中幼女还小,等几年再说亲。宋云娇刚刚及笄,勇毅候夫人原本是想将女儿说给三皇子秦王,被勇毅候拦了拦,说不如说给镇国公世子唐锦明。 三皇子虽然是嫡出,可皇上现在不立太子,可见对秦王不满。 沈皇后和周贵妃两个又一直形同水火,如果秦王能继承大统还好,如若让四皇子继承了大统,只怕秦王不会有好下场。 唐家却不一样,镇国公只唐锦明一个儿子。 倘若陛下百年后三皇子登基为帝,以唐夫人和沈皇后的交情,镇国公府只会更上一层楼。就算四皇子为帝,镇国公手握兵权,又是朝廷重臣,四皇子为了江山社稷,也要善待他们这群功臣。 因着勇毅侯府亲事未成,齐夫人挑来挑去,就看上了沈皇后的娘家,沈家的姑娘。 今日秦王设宴,京中接到请帖的不过七八户,齐家并不在其中。 齐文理厚颜混进秦王府,就是想能趁机见一见沈家姑娘。 可惜,秦王府男女宾客分开,他就算想见也未必能见着。 (本章完) 第221章:秦王 秦王陈建业并不喜欢设宴。 他讨厌一切的繁琐的东西,却又不得不周旋在其中。 他是沈皇后的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就像他母后对他说的一样,你父王还会有更多的儿女,而娘只有你一个。 这大商的江山,除了你,谁也没资格坐。 为了他娘,为了大商的皇位,陈建业不得不扛起所有,他没有退路。 这些日子,秦王虽然人在宫里,秦王府的一切却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在规整。 整个王府几乎没有大动干戈,只门窗刷了新漆,园中枯死的花木置换。还有就是秦王要住的寝室,里面所有的东西换成他惯用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是他惯用的。 宫里用的床榻、桌椅、案几、屏风、手炉等等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替他置办的。 他冬月低进的宫,现在不过二月,前后三个月不足,哪有他惯用的东西。 可皇后说,他在宫里用的东西,一针一线都是他用惯的。 为了秦王到秦王府能适应,宫里只要是秦王用过的东西都被送进了秦王府。 此刻,外院热闹,内院更热闹。 设宴的主人秦王却坐在自己的房间中,看着这熟悉的一切,默默无声。 时间真是无情,进宫两个多月,他从开始的不习惯到习惯,到现在出宫立府,竟然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身边伺候的奴才,还是他进宫母后给他安排的那几个奴才。 他坐下的椅子,手边的桌子,身后的床榻,都是他在宫里用的。 就连这房间里的布置,都是按照宫里来的,说一模一样都有些潦草,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要说变,大概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心境。 他终于一个人出来建府,而他的母后,那个不屈不挠用尽一切办法也要留住他的母后,还留在那冰冷的宫墙里,等他去救。 屋里秦王一个人静静坐着,屋外,秦王府在秦王寝室外伺候的几个小太监急得团团转。 “客人们都到了,可殿下还没更衣呢。” “殿下不吩咐,你们谁敢进,还是要去喊成总管来。” “谁去?” “我不去,要是成总管知道我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们。” “不去要是耽误了殿下设宴,回头成总管找我们,还不是要更倒霉。” “那你去啊,小桌子,有本事你就去把成总管找来。。” 被称作小桌子的小太监心一横:“去就去,我去。” 很快在前面待客的秦王府总管太监成方圆被小太监小桌子找来:“你说殿下还没有更衣?” 小桌子弓腰跟着成总管一路小跑:“是,殿下进了屋就没出来,屋里连个声响都没有。” 成总管揣测:“会不会是殿下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奴,奴才也不知道啊!” “混账东西,一点机灵劲都没有。”成总管没好气地用浮尘点了点小桌子的脑袋,“殿下要是不小心睡着了,被褥没盖好,不小心受凉了怎么办?” 小桌子一听慌了,噗通跪在了地上:“是奴才的错,奴才就想着不打扰殿下,没想那么多。” “行了,起来吧。” 成方圆边走边教训小桌子,“我告诉你,我们是殿下的奴才,一切都要以殿下身体为主。这宴席秦王府摆了,就算殿下不出面,难道还有人敢说殿下不对?只要殿下身体好好的,其它的都不重要。明白了没?” 也不是他要提点这小太监,实在是秦王殿下身边无可用之人。 他现在是秦王府的总管太监,要操持的事情太多。 秦王身边,他就有些顾不到,只能点化点化这些小太监,至于以后是走青云路还是走独木桥,就看他们的造化。 从到秦王身边服侍的第一天起,成方圆就知道,他的以后都是和秦王殿下捆绑在一起的。 他敢三心二意,秦王不动他,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他。 就算他能有法子求得庇佑,可背信弃主的奴才谁敢用? 成方圆一路疾步进了秦王休憩的院子,快进院门的时候,他才缓了缓步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额头的汗湿已经无暇顾及,成方圆放慢步子走到廊檐下,低声道:“殿下,奴才让人给殿下熬了热汤,殿下可需要用些?” “不用了。”秦王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微微侧首,任由阳光透过窗纱投射在他的身影上。 “成总管吗?进来吧,给本王更衣。” “是。”成方圆俯首一礼,当先迈步进门,后面紧跟着的就是小桌子。 和小桌子关系最好的小凳子也是个机灵的,立刻提步跟着。 小桌子和小凳子两人替秦王殿下更衣,成总管站在一旁回话。 “殿下,外面的宾客已到。前院现在是镇国公世子唐锦明,勇毅候次子宋云飞在招待。” “庆王府的庆王殿下和敏郡王,送了庆王妃并敏郡王妃到了门口后才走的,说是要进宫陪圣上喝茶。” “镇国公府夫人和宁远侯府世子夫人在后院帮着舅夫人一起待客……勇毅侯府来的是勇毅候夫人和世子,世子夫人,宋二少是单独来的。宋二少自从上次伤了胳膊,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府赴宴。” “武安侯来的是几位公子,世子周飓(ju)二公子周飚(biāo)庶出三房的三公子周飒。二房的四公子周飏还没有到,据说他昨个刚才边关回来,在城外营房歇着还没回府里。” “对了,镇国公世子还带了一个朋友,叫陆飖的。好似宋二少也认识,三人在一起说话,看上去很是熟稔。” 这一次秦王府设宴,来的几乎都是各府的夫人和家中嫡系的儿女。像镇国公他们这些当家人,却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并没有凑这个热闹。 成总管低头回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陆飖这个名字的时候,秦王殿下的手微微一抖。 恰好帮秦王整理衣袖的小桌子察觉到,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无意碰触到秦王的手,让他不喜。 好在秦王没有责罚,小桌子大气不敢喘地替秦王换好衣袍,小心地退了下去。 有成总管和小桌子,很快秦王就换好了衣袍,束好发冠。 撇开秦王这身份不谈,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长,肤色苍白。眉眼流转中有几分和皇后娘娘相似的地方,却又和皇后娘娘的柔和不同,秦王殿下的眉目中更加寡淡。 只有在不经意间,才能泄露出一丝丝的锐利,没等人觉察,稍纵即逝。 (本章完) 第222章:周府 周飏进门的时候,秦王还没有到。 他淡淡地撇了一眼和唐锦明宋云飞坐在一起的陆飖歌,不动声色地在他们对面的桌子坐下。 “你怎么才来?”周飚转过身子,看着周飏在他身边坐下。 周飏冲着让开位置的三哥周飒点了点头,轻声道:“营房有事,出来的有些迟。” 周飚将自己没喝的热茶递给周飏:“幸亏秦王殿下还没有出来,不然你比秦王殿下出来的都迟,岂不是有些难堪。” “多谢二哥。”周飏接过茶盅,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陆飖歌,“和镇国公府世子还有宋二少坐在一起的是谁?” “那个啊,不认识。”周飚性子比大哥周飓要活泼些,话也多些,“是跟着镇国公府世子一起来的,好像姓张还是姓什么的?” 坐在周飏下首的周飒接口:“姓陆,叫陆飖。估计是唐世子和宋二公子的发小,不然这俩人不会这么护着。” “发小?那就是自小相识。”周飏轻笑一声,“那这来头可不小。” “没听说过京中新贵有姓陆的啊!”周飚顺着周飏的目光向对面看去,“不过这小子长得太好,就是有点像个娘……” “老二,那叫雌雄莫辨。”世子周飓蹙眉,“让你多读书,你偏偏要学武,现在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 “大哥。”周飚觉得委屈,“有没有脑子其实和有没有多读书是没有关系的。” “噗嗤……”一旁的周飒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些许落在了周飏身上。 “四弟,我的错,我的错,我给你擦擦。”周飒忙给周飏擦拭身上的茶水。 周飏拦住他:“三哥莫慌,不过是些茶水,无碍的。” 他在边关,别说些茶水,就是污水沾身也面不改色。 因为周飒这一打岔,兄弟四人又换了话题。 世子周飓身为大哥,守孝后又在外面待了几年,去年年低刚刚回京待职,在三个弟弟中自然是最沉稳的一个。 周飚,自小就爱舞刀弄枪,这些年虽然有武安侯压着,没有什么大成就,可在京中也进了京营中的神机营。 周飒父亲是庶子,虽然他在兄弟在排行第三,却自觉地要比周飏低一些。 周飒书读的好,现在国子监做教员。 兄弟几个嘀嘀咕咕说了一会话,还是周飓提醒大家:“你们声音小些,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家一家子碎嘴子呢。” “我错了,我闭嘴。”周飚说着,抬手在唇上一捏,抱臂看着周飏,眼神示意,我和你换个位置,我不想挨着大哥坐。 周飏没理他,而是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掌。 那是一双经历过生死,布满硬茧和伤痕的手。 当初他和舅舅投奔红缨军,伯父是不知道的,他恨朝廷腐败,恨父亲对母亲的不义,恨前朝皇帝对林家的冷血,才孤注一掷地做了选择。 红缨军攻打京城的时候,是他劝说大伯开了西城门,又有大哥在羽林卫接应,才使得红缨军一路畅通无阻,直捣皇城。 也是这双手,在破城的时候,当着周宗义的面,亲手勒死了安阳公主。如果不是舅舅阻拦,他是想连他周宗义都杀的,让他和安阳做对同命鸳鸯,也好黄泉路上一路作伴。 也是因为这,大伯说他做事偏激过于狠辣,索性趁新朝根基不稳,将他丢给了舅舅去了边关。 他知道伯父的苦心,自小他就是跟着大伯家两个哥哥长大的。大伯待他宛如亲子,让他跟着舅舅去边关即使保护他,也是历练他,更是不想让他们父子反目。 这几年,他一直在边关,陆续收到的消息是。 安阳死后,周宗义却趁机要挟祖母和大伯,说他周飏杀孽太重,要分家单过。还要把安阳生的两个孩子接到身边,并且改姓周姓。 祖母和大伯周宗仁如何能答应这离谱的要求,安阳公主可是前朝公主,她生的孩子可是有皇室血脉的。如果周宗义把两个孩子接到身边,当今圣上会如何想周家。 怕是怀疑周家有不臣之心,说严重点,舅舅的林家军能助新皇登基,同样能助武安侯府谋逆。 可如果舅舅有此心,怎么会等到陈权登基为帝。 武安侯府周家之所以能在新朝安稳地存活下来,那是因为他和舅舅在母亲死后就有了不臣之心。后来多方打探对比,才选了红缨军。 也是因为在红缨军大军攻城之际,大伯和大哥听从了他的劝说,临时倒戈才有了今日武安侯府的安稳。 可他们到底是前朝的臣子,就算有功劳,在当今圣上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膈应。 为了消除当今圣上的怀疑,伯父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在家休养,大哥自请调职外任去年才归,曾经的武安侯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他随舅舅去了边关,一直到今年才被调职回京,而舅舅却归期遥遥,舅母还要和表哥他们在京中留守,不能团聚。 这一切,都是因为周宗义这人的小人行径。 他却还死不悔改,竟然还要养育安阳公主留下的两个孽障。 当年,祖母气的吐血,大病了一场,没一年就匆匆离世。临死前,祖母要周宗义跪着答应她,绝对不让安阳的那对孽障进周家的门。 许是良心放心,或是缓兵之计,周宗义痛哭流涕,答应了祖母的要求。 结果,祖母死后两年多,孝期没过,大伯就接到消息,说是周宗义在外面置办了宅子,养着安阳公主留下的那对孩子。 真是有情有义周宗义! 大伯也气恼周宗义顽固不化,索性分家,将周宗义踢出家族,赶出武安侯府,二房由周飏单独立府。 曾经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周宗义,就这么被赶出了武安侯府,和安阳公主留下的一对儿女生活在一起。 许是因为对自己兄弟的失望,或是因为新朝的郁郁不得志,大伯将周宗义除族后就病了,这两年断断续续没好过。去年,听说越发严重。 也是因为大伯病着,大哥外任,武安侯府越发的日薄西山,而林家军在边关却固若金汤,不但替大商守着边关,还在这几年打退了数次蛮夷的进犯。 或许是当今圣上无人可用,或许是当今圣上想要起复武安侯府和新贵抗衡。 总之,大哥周飓回京后,他,周飏也回来了。 (本章完) 第223章:羹汤 已近中午,秦王府宴客的中厅内宾客满棚,却不见主人露面。 大家都在喝茶吃着点心,心中却暗暗揣摩。 这秦王到现在还不露面,是身体不佳,还是有意为之? 一直到了正午,秦王才在成总管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秦王一到,府里的宴席也正式开始。 中厅一共摆放了四张桌子,陆飖歌跟着唐锦明和宋云飞这两个大商朝新贵混,自然是混到了中厅的位置。 其实,按照她的身份,别说进秦王府,就算是有秦王府的请帖,她的身份也配和那些来秦王府的仆从丫鬟小厮在一起吃饭,就这,还是抬举了她。 要知道,今日能跟着主家进秦王府的,可都是各府当家人,当家夫人,继承人身边的心腹。 好在陆飖歌心大,在齐文理一眼一眼的疑惑中,坦然地在宋云飞和唐锦明中间落座。 弄的齐文理忍不住和身边的人嘀咕,这个叫陆飖的什么来头,竟然让勇毅候府的二公子,羽林卫指挥使坐在她的下首。 几位世家子猜来猜去,也没猜到陆飖歌的身份,只能作罢。 反正,能在这屋里坐的,都不是好惹的,他们还是消停点的好,别到时候替家族惹上是非。 秦王殿下一进屋,正在端着一杯热饮小口小口喝着的陆飖歌猛地起身,震惊地看着前方那个修长的身影。 他……他…… “陆飖……小四……”早就留心陆飖歌动静的宋云飞咬牙,一把抓住陆飖歌的胳膊,“你想做什么?” 恰好在此时,大家纷纷起身向秦王殿下见礼,除了坐在陆飖歌身边的唐锦明和宋云飞注意到陆飖歌的失态,其余人并没有留意。 “小四。”宋云飞拽住陆飖歌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要我帮你吗?” “帮我什么?” 陆飖歌扭头拂开宋云飞的手,“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帮忙?”唐锦明也侧首过来询问。 “你们在说什么。” 三人共同扭头,看向走到他们面前的秦王,“说来我听听。” “秦王殿下。”三人一同施礼。 对面桌的周飏端起面前的热茶,轻轻啄了一口,神情淡淡地看着这边。 “免了。”秦王盯着面前少年打扮的陆飖歌,“这位小兄弟很面生。” 宋云飞忙介绍,双目却紧紧盯着秦王的神情:“这是陆飖,南阳人氏,在京中经商。” 唐锦明不满地看了一眼宋云飞,跟着介绍:“陆飖是我带来的,他曾经救过我爹的性命,我爹也把他当着家里子侄一样看待。” “对,我和陆飖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我兄弟一般。”宋云飞又插了一句。 原本四周听着他们四个说话的众人,先是狐疑,后是恍然,最后又是疑问重重。 这少年和宋云飞一起长大,那岂不是也是清风寨出来的? 现在的勇毅侯,宁远侯,当初可都是土匪出生。 只是他们运气,和当今圣上结拜为兄弟,一起起义成功,才有了现在的大商朝。 如果这少年也出生清风寨,他的爹娘是何人,为何在京中没听过哪一家姓陆的新贵? “陆飖,好名字,坐吧。”秦王抬手示意面前的三人坐下,“既然你和锦明还有云飞是兄弟,在我这里不必客气,以后没事常来玩。” “多谢秦王陛下。”陆飖歌躬身行礼,看着秦王转身,坐到他们对面位置。 好似有些不对,又好似没有什么不对。 众人看着秦王所在的这桌,心思浮动,各有所思。 宴会开始,伺候秦王这一桌的是八个年龄在十四五岁的小太监。 先上来的是一碗羹,食盒送进来,上面包着棉布,下面点着炭火,食盒中间摆着四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粉彩绘莲叶图带盖圆碗。 碗盖揭开,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血燕熬制的羹汤。 这菜上的,有些莫名其妙。 秦王见众人迟疑,轻咳一声,笑道:“我自幼体弱,气血两虚,进宫后母后一直每日餐前都给本王炖一盅燕窝。今日府里宴客,本王就想让大家也一起尝尝这血燕的滋味,是不是像母后所说的一般滋补。” 唐锦明看着面前没有开盖的圆碗,笑问:“秦王殿下,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皇后娘娘送的太多,想让臣等替您分担些?到时候皇后娘娘问起成总管,秦王那边的血燕可吃完了,您可不许说是被臣等给吃了,微臣怕娘娘到时候会怪我等贪嘴。” 秦王隔空点了点唐锦明:“就你聪明,不许去母后那边多嘴,不然我就去找姨母告状。” 一句话说的众人大乐。 大家都知道秦王体弱,皇后娘娘很是上心。 现在,秦王府设宴,第一个上的竟然是血燕,可见平日里秦王吃了多少,已经有些不喜。 那些给秦王送滋补佳品还有药材的,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没送到秦王的心里,反而让秦王不喜。 更有人看了一眼唐锦明,也把坐在唐锦明身边的陆飖歌看进了眼里。 这能在秦王府和唐锦明宋云飞坐在一起的人,也不容小觑啊! 镇国公府世子唐锦明和秦王自幼一起长大,秦王称呼镇国公府夫人也是一口一个姨母,可见两家早期感情密切。 也就唐锦明能和秦王如此说说笑笑,其他人,包括宋云飞都没有这个资格。 秦王先开盖吃了一口,示意众人尝尝:“味道还不错。” 陆飖歌拿调羹吃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果然是宫里出品,都是好东西。 唐锦明看她吃的欢喜,将自己面前的一盅也推了过去:“喜欢就多吃点,你娘说你自小体弱,天气一转换就易得风寒,这血燕滋补,我家也有,回头给你送些,就是没有宫里的好。” 宋云飞懊恼地看着面前被自己喝过一口的羹汤,只觉得唐锦明这小子太鸡贼,不过是一盅血燕羹,有什么好谦让的,衬的他好似不够体贴一般。 对面坐着的秦王神色莫名,看不出喜怒。 等各色菜肴上齐,秦王以茶代酒敬了在座的众人,大家才举筷吃了起来。 秦王这一桌,除了秦王、唐锦明、宋云飞、陆飖歌,还有就是宁远侯府世子宋云起,毅勇侯府世子也就是宋云飞的兄长宋云翔,成王之长孙陈建忠,次孙陈建义。 (本章完) 第224章:二哥 秦王身子弱,不能饮酒,面前放的是热茶。 他以茶代酒,向来秦王府赴宴的众人敬酒,以示谢意。 说是热茶也不对,只是一杯热气腾腾的白水,并没有茶叶。 据说秦王日日要用药,茶水易冲淡药性,不能饮。 不管在哪里,秦王都是白水一杯,也无人敢有异议。 秦王身子不好,常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睡觉。就像不能饮酒不能喝茶一样,很多东西他不能吃,很多事情他不能做。 有人提起秦王,还感叹,这样的人生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有人却羡慕秦王,他生而体弱,却贵不可言。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被立为太子,以后整个大商朝都是他的。 就像今日秦王府设宴,不管大家心里揣着什么样的心思,见到秦王却要个个行礼,说着奉承的话,深怕惹怒秦王。 皇帝可以无视秦王,皇帝可以不立太子,皇帝可以决定把他打下来的江山给谁就给谁。 可同样,秦王是当家圣上和皇后唯一的儿子,谁要是敢得罪秦王,圣上和皇后娘娘一样能让他死。 这就是王权,未必真的拥有,却凛然不可侵犯。 秦王不喝酒,桌子上却放了三种佳酿,琼华汁、玉团春、青梅酒。 酒都是好酒,琼华汁和玉团春都是宫里的御酒,青梅酒据说是皇后娘娘亲手酿制,特意赐给秦王设宴用的。 陆飖歌今日心情好,趁着大家没注意,让小太监给她倒了一杯青梅酒。琼华汁和玉团春不可见,可皇后娘娘亲手酿的青梅酒才是更难得。 对面的秦王目光落在陆飖歌手中的酒杯上,眉头微皱,却没有说话,只目光淡淡往给陆飖歌倒酒的小太监身上一撇,吓得小太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秦王是个性情寡淡之人,几乎很少说话。 好在他这一桌,除了陆飖歌这个外人,其余几个都是新贵之家的子弟。大家说说笑笑,竟比旁边几桌热闹的多。 有几个祖辈或者父辈在朝中位高权重者,看着他们这一桌,心里难免起了涟漪。 想和秦王撇清关系的不由庆幸,没有坐在那一桌,可想和秦王搭上关系,却看着那桌唯一格格不入的陆飖歌就有些不顺眼。 这个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抱上了镇国公府和勇毅侯府两间大腿,在秦王的桌子上混到了个位置。 要是他入了秦王的眼,有一日秦王登基为帝,这小子岂不是在金銮殿也有一席之地? 陆飖歌举着手中的琼华汁,一口一口偷偷抿着。 她其实不好酒,不过陆家规矩不严。过年过节的时候,陆全和邱氏也会对饮,家中几个姐姐都会倒上浅浅的一杯,一起作陪。 陆飖歌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只记得幼时,庄子里来客,父亲陆远山抱着她坐席上,用筷子沾酒给尝尝味。 那时候她就不怕酒的辛辣,尝了一次还要第二次,后来父亲被母亲责骂了才悻悻地罢手。 家中父亲其实不善饮酒,反而是母亲沈氏,喜欢小酌两杯。 大哥更像父亲,从陆飖歌记事起,大哥陆鸿南几乎滴酒不沾,沾酒必醉。而二哥却像母亲,对酒喜欢的很。有一次过节,母亲饮的糯米酒还有大半坛子。二哥偷偷抱到院子中打拳饮酒,说是只有喝了酒才能打好醉拳。 大半坛子的酒,连喝带洒,被二哥糟蹋的干净。 后来大哥告状,爹用柳条抽了二哥二十下,二哥也没服软,只说自己没醉,为什么不能喝。 二哥醉没醉陆飖歌不知道,只记得二哥一边在院子里打拳,一边抱起酒坛子往嘴里倒酒的豪放。还有就是二哥喝完酒,学说书人口中的英雄豪杰,将喝完酒的酒坛子摔在山石上。碎裂的瓷片飞溅,有一小块落在她的右手上,划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她吓得哇哇大哭,才使得大哥找了爹娘告状。 后来,那个伤口一直不愈,二哥酒醒后心里愧疚,蹲在她面前发誓,以后再不饮酒。 她没有告诉二哥,伤口之所以不愈合,是因为她想要二哥院子里的那对鸟雀。 鸟雀是二哥和姑父还有小虎哥在后山抓的,二哥说是一公一母,以后可以生小鸟宝宝。 她很喜欢,可二哥不愿意送给她,只答应等生了小鸟宝宝就把小鸟宝宝送她。 她等啊等,等了多少个白天,多少个黑夜,它们也不生宝宝,别说宝宝,连蛋都不生一个。 为了得到那对雀鸟,她没事就用手去摸划破的伤口。 大夫叮嘱过,不要伤口沾水,也不要去摸,不然很难愈合。 果然,她的伤口一直不愈合,二哥为了赔罪,就把他最喜欢的一对雀鸟送给了她。 她养了些日子,就不喜欢了。后来,有一晚大雨,她忘记叫姑姑把雀鸟提回屋里,等第二天再去笼子里看,笼子已经坠落在地,那对雀鸟也不翼而飞。 二哥也没怪她,说它们应该是回家了。它们一直不生鸟宝宝,不生蛋,可能它们不是一对雀鸟,而是一对兄弟,或者一对姐妹。所以它们才冒雨回家,去寻找它们的爹娘还有兄弟姐妹去了。 她就问,为什么不能是一对兄妹呢? 二哥摸摸她的头,说,那就是一对兄妹吧,这对兄妹在大雨的晚上想家了,哥哥就扒开笼子,带着妹妹飞到后山去找他们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去了。 她又不愿意了,反驳道,也许是妹妹扒开笼子,带着哥哥一起飞到后山找爹娘去了呢。 二哥难得没和她争辩,只说了一句,不管是哥哥还是妹妹扒开笼子,反正它们已经飞出去了,自由了。 陆飖歌一口饮尽杯中的琼华汁,放下酒盅,抬手摸上右手的那一小块疤痕。 这是她和二哥共同的记忆,除了她和二哥,谁也不知道当年那对二哥最喜欢的雀鸟为什么会在她的窗下。 爹娘以为二哥长大懂事,大哥以为二哥是喝酒伤了她内疚。 只有她和二哥知道,为了得到那对雀鸟,她让自己手上,留下了永不消除的疤痕。 (本章完) 第225章:免礼 宴罢,小太监端来漱口水,收拾了桌子,又换上茶水和精致的糕点。 秦王随意地坐在众人之间,听着大家的交谈,显得异常的亲和。 时间一点点过去,有些和秦王不太亲近的世家子弟纷纷起身向秦王辞别。 秦王也不强留,吩咐身边的总管太监成方圆相送。 周飏兄弟等了等,等一小部分人散去,才起身辞别。 没想到,秦王看到周飏却意外地多问了几句:“听说年前父王的旨意就到了边关,周小将军怎么没赶回京城过新年?” 周飏垂下眼帘,声音暗哑:“禀殿下,接到圣意后,微臣就开始准备回京的行礼。预计冬月初走,加上路上行程,年前是肯定能到京,陪大伯和兄长们过个新年的。谁料到今年边关冬雪下的早,一场大雪很多屋舍被压塌,臣领着数千兵丁,忙着从雪窝里扒人,忙忙碌碌,一直到冬月初才勉强在城外搭建了上百座毛毡帐篷,将所有受灾的百姓安置。腊月臣又领兵去了牧区,因为大雪,那些牧民牛羊受冻,竟然想跨越边境线进我大商抢粮……” “这些牧民也太不像话了。”秦王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盅,“依本王看,他们这些年是日子过的太好了。边境安宁,国才安宁。” “是。殿下说的对。”周飏低头,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秦王又问了周飏些关于边关的风土人情,两人言谈中,秦王问的巧妙,周飏答的流畅。 说起边关,在座的没有逼周飏更清楚明了的。他简明扼要,侃侃而谈,将所知道一一回答,话语中的边关宛如一幅画卷,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听得几个还没有离开过京城的世家子弟个个神往。 “周小将军大才。”秦王说着,转头对唐锦明和宋云飞道,“我们几个年龄相仿,可周小将军在林大将军身边长大,又在边关待了数年,比你我等要强上数倍。” 见秦王对周飏评价如此之高,尚未走的众人脸上不显,心中却各有所思。 周飏谦虚了几句,秦王看了一眼自己修长苍白的手指,顺势转了话题:“可惜本王身体有疾,不能远行,不然真想四处走走,也去边关看看,看看我大商的盛世美景。” “殿下身子比幼时要强上很多。”唐锦明和秦王是最熟悉的,说话间语气也熟稔许多,“臣还记得小时候,像这样的春日,殿下几乎都是在屋里不出门,还要升着炭火。今日殿下陪臣等喝酒饮茶,坐到现在也无不适,臣觉得殿下已经大好。” 没想到秦王毫不谦虚道:“本王也这么觉得,就是母后不大放心。” 唐锦明笑着附言:“以后殿下多出去走动走动,皇后娘娘知道了,慢慢也就放心了。” “也对。”秦王含笑对唐锦明道,“那你可记得,你府中设宴,可要给我帖子,不然我就不请自到。”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周飏又一次提出告辞。 这次秦王没有阻拦,而是起身,轻轻拍了一下周飏的肩膀:“这些年,也辛苦你和林大将军了。既然已经回京了,那就好好歇着。听说你回来后还在城外营房歇的?实则无需如此谨慎。京中大小将领,在城外营房任职的无数,几乎大部分都在京中家中休憩,早出晚归即可。” 这话说出,周飏微微一愣,忙应了下来。 他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觉得秦王这话中有话,却一时不知道是敲打他,还是借他敲打别人。 或者是,圣上借秦王之口,在敲打他们。 陆飖听秦王和几位公子说话,听的无趣,却又不能先行,只能呆立在一旁想着心思。 没料到,这边周飏没走,秦王却看了过来。 “陆飖?” 陆飖歌并没有觉得秦王是在叫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站在一旁发呆。 “陆飖。” 宋云飞忙退后一步,轻戳了陆飖歌胳膊:“秦王殿下叫你?” “叫我?”陆飖歌抬头看向秦王,“殿下叫我?” 唐锦明忙推她:“还不行礼。” 陆飖歌慌得准备行礼,却不知道见了殿下是该抱拳还是该磕头。她双手抱拳,竟然茫然四顾,想找个人问问。 “免礼。”秦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飖歌忙摇头:“不是,就是,就是草民没有见过殿下,不知道该如何行礼。” 秦王语气和悦道:“那是谁领你过来的呢?” 唐锦明忙道:“是微臣。” “那就是你的不对,带人来,也不教她该有的礼仪,在本王这里还好,要是进宫也这样,父王和母后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秦王说着看向陆飖歌,问道,“你可想去宫中看看,宫中可比我这秦王府好看许多。” 众人不明秦王何意,个个看向陆飖歌,心中在想,这到底是何人,就连秦王都对他和颜悦色,还问他想不想进宫里看看。 只宋云飞面露喜色,唐锦明一脸茫然,而已经跟随兄长离开的周飏只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头也没回扬长而去。 “草民……” 陆飖歌话还没说,秦王不客气地打断:“就说你愿不愿意。” 陆飖歌看着面前的秦王,又看看周围吃瓜群众,砰往地上一跪:“草民不敢,望殿下赎罪。” “起来,像什么样子。” 见陆飖歌说不愿意,秦王好似也没生气,伸长手臂,将一旁的点心端给陆飖歌,“这个给你尝尝,是宫里的点心。” 陆飖歌忙膝行两步,高举双手接过:“谢殿下。” 她这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看的秦王眉头皱起,无奈挥手:“免了,坐到一边去吃吧,我和你锦明哥哥还要云飞哥哥说会话。” 陆飖歌真就接了点心,坐到一旁,拿了一块点心慢慢吃着。 唐锦明一边和秦王说话,一边心不在焉地频频用余光看着一口糕点一口热茶的陆飖歌。 而宋云飞连眉眼都飞扬起来,大马金刀地坐在秦王一旁,话语都轻快了许多。 原本还在犹豫是现在就走,还是再待会再走的众人,忙上前纷纷告辞。 转眼之间,诺大的前厅,只剩下秦王,唐锦明宋云飞还有陆飖歌。 (本章完) 第226章:牵马 镇国公府的马车出了秦王府,慢慢驶上洪武大道。 唐锦明坐稳身子,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开口,就见宋云飞牵着马站在大马金刀拦在车前。 待到马车挺稳,宋云飞单手扶住车辕,翻身上了马车。 等他上车坐好,没等唐锦明开口,宋云飞先道:“唐世子,麻烦你换个车,我有事找小四。” “我换个车?”唐锦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车,“宋指挥使,你搞清楚,这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只听说过客随主便,没听说过客撵主人的。 宋云飞一时语塞,有些懊恼,自己今日为什么没坐马车过来。 他去接小四的时候是备了车的,只是没接到,就让撤回回去,自己骑马过来了。 看来唐锦明是不愿下车的,他只能眉头紧锁,盯着陆飖歌:“小四,那你下来,我送你回去。” 这架势,陆飖歌要是不答应,他非动手硬拽不可。 唐锦明还想说什么,被陆飖歌拦住:“锦明哥,那就让云飞哥送吧,今日多谢,改日我请你吃饭。” 宋云飞没出事前连去陆宅几次,都没见到陆飖歌本人,后来元宵节出事,到今日两人才见到。 宋云飞有事找陆飖歌,陆飖歌同样想问问元宵节那日出了什么事情。 还有,就是她想知道,宋云飞有没有看见陈小虎。 唐锦明知道宋云飞有话和陆飖歌说,可他也是有一肚子疑问不知道从何问起。 看宋云飞气势汹汹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的疑问好似也不是很重要。 送走镇国公府的车,陆飖歌跟着宋云飞走到一旁。 看着面前的高头大马,陆飖歌脸色微微有些凝滞:“宋指挥使,你家的马车呢?” 宋云飞单手执鞭,硬着头皮道:“送我娘和嫂子先走了。” 陆飖歌气乐了:“那你让我腿着回去?” 这可是洪武大道上的秦王府,离她家小破院就是马车还要走大半个时辰。 等她腿着走回去,天都黑透了。 “我带你骑马回去。”宋云飞拍拍自己的坐骑,“骑它比马车快多了。” 陆飖歌:“……”我谢谢你啊! 两个大老爷们,共骑一程,不到明日就会有人传的沸沸扬扬,勇毅侯府的二公子,羽林卫指挥使宋云飞,断臂后性情大变,好起男风来。 俩人竟然不顾廉耻,公然在秦王府外共一骑。 宋云飞好似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妥协道:“那你坐,我牵着。” 你要是不嫌弃丢脸的话,陆飖歌心想,这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陆飖歌翻身上马坐稳,宋云飞果然单手牵住马缰,安安分分做个牵马的马童。 就是这马童锦衣华服,束金冠,着朝靴,虽然只有一臂,却端是气质不凡,让人不敢亵渎。 从秦王府出来的马车,依次从两人身边路过。 马车内的众人无一不掀帘子细看,个个都在想,这马上少年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能让勇毅侯府的公子,羽林卫宋指挥使牵马? 女眷不知陆飖歌来历,对宋云飞却是面熟的很。 这不是勇毅侯府的二公子,羽林卫指挥使宋云飞指挥使吗? 这可是京中丈母娘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之一,自从上次元宵节灯会受伤后,听说不但没被圣上厌弃,还升官加品。现在可是正四品羽林卫指挥使,妥妥的天子近臣,当今圣上的心腹。 何人能让他步行牵马? 就算是贵为秦王,怕也没这么大胆子吧! 从秦王府出来的男客对陆飖歌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能在秦王府,和秦王,镇国公府,宁远侯府,勇毅侯府几位世子公子坐到一桌。 敢开口拒了秦王殿下的入宫邀请,此人身份怕是不简单。 俩人还没走出洪武大道,就见秦王府总管成方圆驾车赶了过来:“宋指挥使,陆四少,殿下特意吩咐奴才给两位公子送辆马车过来。殿下还吩咐奴才,务必要将宋指挥使和陆四少安全送到府中才行。” 原本还在观望偷听的众人更是大惊。 不得了,秦王殿下亲自派车送宋指挥使和哪位姓陆的少年? 还是秦王府总管成方圆亲自领人驾车。 京中怕是除了圣上和皇后娘娘,再无人有这么大的面子了吧? 能又车送,陆飖歌也不客气,翻身下马,踩着小太监的脊背上了马车。 宋云飞见状,刚要将手中缰绳丢给成方圆,就听见成总管说道:“宋指挥使,您骑马跟着就行。” 宋云飞微一迟疑,也不追问,翻身上马,不远不近紧跟在秦王府的马车后。 秦王府的马车宽大舒适,案几上燃着淡香,一壶热茶,两盘点心,两盘干果,两盘鲜果。 陆飖歌打眼一看,这几样都是今日宴席上出现,她都有用过的。 两名小太监跪坐在两侧,一个撩起车帘,伺候着陆飖歌上车,另一位殷勤地放好坐垫,端了热水备好帕子给陆飖歌净手。 这……在马车里,属实有些奢侈! 陆飖歌掀袍子坐下,问道:“你们叫什么?” “奴才小桌子。” “奴才小凳子。” 陆飖歌失笑:“那是不是还有小椅子,小柜子?” 叫小桌子的小太监立刻喜形于色道:“刚刚在外面给四少做脚踏的那个就是小椅子,赶车的是小柜子。” “你们这名字谁去的?”陆飖歌很感兴趣地问道,“宫里取名字都这么随意的吗?” “四少慎言。”小桌子忙磕了一个头,才道,“奴才几个的名字是秦王殿下取的。因为殿下给奴才几个取了名字,皇后娘娘才安排奴才们出宫,伺候秦王殿下的。” 陆飖歌好奇地问道:“哦,那皇后娘娘听过你们的名字,可有说什么?” 回话的还是小桌子:“皇后娘娘说秦王殿下这名字取的好,朗朗上口简单易记。” 陆飖歌忍笑:“确实朗朗上口简单易记。” 小桌子立刻又跪下磕了一个头:“谢四少夸奖。” 坐在车辕上的成方圆,听着车厢里的谈话,嘴角微微翘起,又慢慢放下。 待他目光落在马车后的宋云飞身上,眉头又微微锁起,若有所思。 (本章完) 第227章:花盆 成方圆将陆飖歌送到家中,又催着小柜子赶着马车急急回府。 书房里,秦王正在练字,等到一副大字练完,秦王才停下笔问道:“人送到家了?” 成方圆走上前去,挽袖准备研磨:“是,奴才亲自将陆四少送到家中,奴才还见到了陆四少的爹娘和姐姐。” 见秦王没说话,成方圆继续说道:“陆四少的爹娘一看就是良善本分之人,家中姐妹和四少关系也极好。四少还没有下马车,四少的弟弟妹妹就先迎了出来。奴才还听见四少的弟弟说,今晚包饺子,是四少最喜欢的三鲜馅的,馅里有整颗的虾仁。” “奴才只送到门口,没进门,却在门口略微停留了片刻。后来约莫是四少在门口站的时间有些久,四少的爹娘和姐姐也出来查看,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看上去就很和睦。可能是奴才的马车在巷子里,又或是宋指挥使在门口,四少的爹娘出来的时候,只和四少说了两句话又进去了。” 秦王提笔准备继续写字,好似又想起什么的问道:“那宋云飞可走了?” 成总管边研磨边回话道:“没有,奴才走的时候,宋指挥使还站在门外和陆四少说话。看样子,陆四少没有让宋指挥使进门的意思。” “不让他进门还一口一个云飞哥哥?”秦王略微有些不满地放下笔,“我看着陆小四也是个没脑子的,就宋云飞的身份,让他站在门口合适吗?” 成总管一时没明白秦王的意思,手下微微停了停。 就听见秦王继续说道:“也怪不了他,自小就在乡野长大,也没个人教他规矩。要是我,要么就不让宋云飞登门,要么就客客气气把人迎进门去。这站在门口说话,让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说他呢。” 成方圆脑子转的飞快,立刻回话道:“奴才的马车停了也没一会,四少和宋指挥使也只说了几句话。等奴才的马车出了巷子,刚拐上大路,宋指挥使的马就从从奴才的车边过去。看样子,好似有些不大高兴。” “连门都进不去,换我也不高兴。” 秦王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明显带着笑意,就连那双和沈皇后十分相像的眼睛也如洒满了破碎的星空。 “明个你进宫里给母后回个话,就说今日宴席办得很好,让母后替本王赏点东西给邓总管,今个劳烦他了。要是母后问起,你就说今日宴席上,镇国公府的唐世子带来一位同乡,本王见之分外亲切,特意派府里的马车送了一程。如果父王问起,你也这么说。” “是,奴才省得。”成总管应下后,小心问道,“让娘娘赏东西给邓总管是不是有些不大妥当,要不奴才去库房找一找,挑件合适的。” “不用。”秦王冷笑,“邓无为又不是不知道,我秦王府哪有什么好东西,何必打肿脸充胖子。今日收的礼可不能随便拿出去打赏,都给我好好放到库房里,本王还指望着它们去还人情呢。” 成总管研磨的手略微一停,又继续一圈一圈地研磨下去。 秦王出宫建府,除了皇后娘娘私下贴补了些东西,圣上竟然连一分赏赐都没有。 可娘娘不比周贵妃有钱,娘娘的兄弟姐妹一个不剩,只留下一个弟媳妇,并家里几个孩子。别说暗中给娘娘助力,不让娘娘贴补就不错了。 皇后娘娘穷,秦王更穷! 前些年周贵妃跟着陛下,一路从淮水打到京城,等娘娘被接到京城来的时候,宫里值钱的东西该搜刮的都被周贵妃搜刮去了,能留下给娘娘的都是些死物,不能变卖不能换钱。 别看这秦王府装扮的花团锦簇,实则一穷二白,连下个月的月银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秦王又写了三篇大字,才放下笔,吩咐成方圆将今日的礼单送上来。 他这么穷,自然要翻翻礼单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能拿出去变卖的,好换了银钱来维护王府里的日常开支。 长长的礼单,大部分送的都是奇珍异宝,单拿一个出去都价值不菲。 可就是因为是奇珍异宝,想要拿出去变卖也不大可能,实在扎眼的紧。 “这是什么?”秦王指着礼单上陆飖的名下问道。 成总管探头一看,就见陆飖名下写着,福禄寿喜财盆景一盆。 成总管也好奇起来:“奴才不知。” 秦王感兴趣地在礼单上轻轻一弹:“让小桌子开库房搬来给本王看看。” 很快,小桌子领着一群小太监,哼哧哼哧抬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盆景走了进来。 就算是秦王,在宫里见多了奇珍异宝,也不由被眼前琳琅满目熠熠生辉的盆景给惊着了。 “这……” 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眼前盆景足有半人高,盆身用黄金铸造,上面又用金银玉石翡翠珠宝堆叠出假山树木。 秦王走近,抬手摸上假山旁的一株坠满石榴的石榴树,细看,这上面一个个开口笑的红石榴,里面塞着的竟然是拇指大的红宝石! “哈哈哈……”秦王忍不住朗声大笑,“这陆小四果然是财大气粗,本王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说着,秦王从盆景上摘下一枚碧绿的玉叶子,递给成方圆:“这盆景就放在书房吧,以后没银子使了,就从这上面摘了去换银子,这满山的翡翠珠宝玉石摘完了,就这花盆,融了也能够我秦王府吃用好几年的。” 成总管接过秦王递来的玉叶子,在灯下细细观看。 碧绿的叶子,竟然是用暖玉雕刻而成,那玉澄澈透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上面的纹路更是雕刻的栩栩如生。 最神奇的是,这一株石榴树上面的叶子大小颜色几乎一致,可见是从一块玉石上雕刻而来。 成方圆拿着玉叶子的手微微颤了颤,好半晌才开口问道:“殿下,这东西真要拿出去换银子?” “不换银子,你觉得这么大一盆放在府中哪里合适?”秦王眉眼间都染了笑意,“送人嘛我肯定是舍不得,放着也有些耀眼,还不如索性换了银子,也好过丢在库房里生灰。” 成总管想想也确实是,这一盆福禄寿喜财,看上去庸俗无比,可却是实实在在的金银珠宝堆砌而成。 也只有分开拿出去换成银子实在。 这陆四少是个秒人啊,送的这礼简直太适合秦王府了! (本章完) 第228章:唇语 秦王又翻看了一会礼单,见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索性都丢给了成总管。 “这些你找个人登记造册,要是父王母后那边问起,也不用瞒着。至于陆小四送的礼,如有人问起……” 秦王略微沉吟片刻,“你如实说名字就行。” 成总管立刻就懂了,说名字也不过是一个名字取的吉祥又俗气的盆景。谁能想到,这福禄寿喜财盆景还能是用金银珠宝玉石堆砌出来的聚宝盆。 就算是有人能想到,怕也不能这么财大气粗吧。 只要秦王不败家,真的是一盆就够秦王府吃几年的! 想想秦王府,除了名头响亮,实际就是个空壳子。 可那陆四少就不一样,人家住在布衣巷,往来的都是白丁,开的是酒楼茶馆,却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让成总管一时生出,这酒楼茶馆真这么挣钱吗?要不,他找两个头脑好的,也在京中替秦王暗地里开个酒楼茶馆试试。 好歹给秦王殿下挣些零花银子,总好过拿别人送的礼出去典卖换银子过日子强。 不过,成公公也就这么一想。 秦王的身份实在是不易做些惹人眼球的事情,陛下不喜,娘娘有心无力,周贵妃虎视眈眈,秦王可是一步都不能错。 当初成公公跟着秦王出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可是叮嘱了他的,让他务必看好殿下。不可行将踏错,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哎,好好的一个皇子,活的还不如人家一个商贾潇洒! 成公公在内心长叹一声,急匆匆前往账房。 今个晚上他要和账房一起将礼单给整理出来,该入库的入库,该用的用。 明个一早,他还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今日秦王出宫立府,皇后娘娘不能亲临,他得将今个来宾有谁,还有宾客送了什么礼,礼单带给娘娘看看。 毕竟秦王出宫立府,有些东西能收,有些东西不能收,也得皇后娘娘掌掌眼。 要是收了不该收的东西,到时候还得想法子退回去。实在退不回去,那也只能让皇后娘娘想法子。 反正,秦王府又没个真正能主事的,再不找皇后娘娘帮着掌眼,就怕被有心人给害了还不知道。 成公公想着心思去了账房,书房门外留下小桌子小柜子伺候着。 秦王刚刚搬府,府里伺候的人还没配置齐全。 今个府里设宴,虽然说有宫里邓公公带着人帮着操持,可现在宴罢,该收拾该归置该打扫的,都得要人。 府里的人,几乎能上都上了,就连秦王这里也只留下两个人伺候。 小桌子将冷茶换下,轻手轻脚地将新泡的热茶换上。 “殿下,奴才有事回禀。” 秦王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懒懒问道:“何事?” 小桌子小心翼翼道:“不敢欺瞒殿下,奴才小时候跟着戏班子学过一点口技,看口型能知道对方说些什么。” 秦王猛地抬头看向小桌子,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看口型就能知道对方说什么?” 小桌子急忙跪下砰砰砰几个响头:“是的,奴才是自幼学的,并不敢欺瞒殿下,自从进了宫后,奴才还没用过呢。” “不用跪着,你起来回话。” 秦王放下书卷,坐正身子问道:“是不是你今日看见了什么。” “回禀殿下,今日奴才奉命陪同成公公去送宋四少的时候,成公公让马车在巷子口停了一会。当时奴才就坐在正对着陆四少家大门的那一侧。” 听到这里秦王神情微变,不过小桌子虽然起身,却一直低垂着头盯着地面回话,不敢抬头。 “当时宋指挥使和陆四少在门口说话,奴才也是无心就看见宋指挥使好似问了陆四少一句,那个在你家看门护院的可是陈小虎。” 秦王心中猛地一惊,手中书卷都攥出褶皱出来。 小桌子还在回话,并无察觉:“奴才还看见宋指挥使说,我这一条胳膊就是他砍的,你说我难道不该问?要是……要是……” 说到这里,小桌子瑟瑟发抖,噗通又跪在地上,不敢继续说下去。 秦王声音低垂地问道:“说,要是怎么样?” 书房里的福禄寿喜财盆景就放在秦王身后的角落,在这个已经开始掌灯的书房里,就像一场华丽的梦一般,熠熠生辉。 小桌子跪倒在秦王面前,壮着胆子继续回禀:“宋指挥使说,说如果要是让大理寺知道,陈小虎就是那晚点爆宁远侯府花灯之人……” “混账。”秦王不等小桌子继续说下去,啪将手中的书卷砸了出去。 宋云飞竟然敢威胁陆小四,就凭他也配。 秦王气得起身,来回踱步。 走了一会,待情绪冷静下来,才看见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桌子。 他不耐烦地在小桌子肩膀轻踢了一脚:“还不滚出去,等着本王赏你?” “不敢,奴才这就滚出去。”说着,小桌子磕了个头,慌忙倒退出去。 等他关了书房的门,才缓了一口气,擦了擦鬓角的汗珠。 小桌子不知道秦王为何发怒,却也知道今日自己算是赌对了。 像他们这些小太监,跟了哪个主子就得对哪个主子忠心。 他当初被分给秦王,心中也是欢喜的。 可圣上对秦王不喜,原本炙手可热让人羡慕的位置就成了烫手山芋。 一直到秦王出宫立府,他们原本在三皇子殿里伺候的这些小太监都被皇后娘娘送进了秦王宫,他的心才稍稍安稳。 像他这种小太监,在宫里是伺候过秦王的,秦王出宫他们要是不能跟着,以后就算分到其它宫里,也不会有人重要他们。 能跟着秦王出宫,如果运气好,搏一搏,黄鼠狼变大老虎也不是不可能。 今个被殿下派出去送人,小桌子心中就知道,这是次机会。一路上他用心伺候陆四少,又特意等成公公马车停在巷口等着的那一小段时间,将宋指挥使说的话,反复对照,最后记了下来。 现在,看见秦王发怒,小桌子不但不怕,反而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他小桌子有一天,也许也能成为像成公公,邓公公一样的人也说不定。 (本章完) 第229章:病倒 秦王起身在书房里渡步。 来来回回,再宽大的书房,几十步就走个来回。 越走,秦王心绪越烦躁。 他索性挽袖,继续练字。 母后说了,练字能使人平心静气,让人修身养性。这几年,他在养身体,也在练字。 原本,他的性子就不像大哥。大哥爱文,而他更喜欢习武。 谁知道,爱文的大哥为了护他死去。而习武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死在他的面前。 秦王提着笔闭眼,眼球中仿佛是血红一片。 那一日的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大哥身上的血喷溅出来,溅得他一头一脸。 到现在,他还能感受到大哥血液的滚烫,好似像烙印一般,深深刻进的他的肌肤里。 母后说心不可乱,心乱则势弱。可母后没有教他,除了练字,还有其它方子让他心不可乱。 现在,秦王觉得练字已经不能压抑住他心中喷涌的怒意。 秦王面沉如水笔如金钩,在洁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耳熟能详的禅意。 以无所得故 菩提萨埵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书房中,那盆坠满奇珍异宝的福禄寿喜财在烛火下发出璀璨的光芒,秦王的脑海中一时是金玉满盆的绚丽,一时又是陆飖歌那张熟悉的极其好看的脸庞。 还有陈小虎,那个整日跟在妹妹身边,比两个亲哥哥更像哥哥,整日一副俊朗无害的笑脸。 秦王此刻的字,一改往日的绵软秀气,只见笔势雄奇,刚劲有力,宛如龙蛇竞走,铁书银钩,力透纸背。 写的这样的一笔字的人,可不是一个常年身体羸弱之人可修炼得出的。 等到秦王宣纸写满,才发现,自己下面写着写着已经换了句子。 待到丈夫十八九,胆气欺韩彭。报仇不用剑,辅国不用兵…… “呵呵呵……” 看着面前的句子,秦王仰头大笑。 “待带丈夫十八九,胆气欺韩彭……噗……”一口鲜血喷出,飞溅在面前写满字的宣纸上。 小桌子只听见书房里先传来秦王的大笑,然后就是东西掉落的声音,最后“砰”一声,好似桌椅或者其它重物倒地的声响。 小桌子和小柜子慌忙对视一眼,小桌子大着胆子上前敲门:“殿下,殿下……” 屋里传来秦王的一声怒喝:“滚……” 吓得小桌子一哆嗦,忙收回准备推门的手。 小柜子哆嗦着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办?要不要去叫成公公?” 小桌子想了想,心一横:“你在这边听着些,我去找成公公请太医。” 秦王殿下身子一直不大好,暖如三月的天气,他还要穿着厚衣抱着手炉,就这样仍然脸白如纸,手脚冰凉。 年前殿下在京中被刺伤,伤口并不深,也躺了好几日才堪堪能起身,之后就经常小病不断。皇后娘娘还特意给三皇子在偏殿里备了小厨房,就是为了方便当时还没有封王的秦王殿下煎药热汤热菜所用。 现如今出宫立府,皇后娘娘是吩咐宫里的闵太医隔一日就要过来给秦王请平安脉的。 刚才小桌子听见秦王笑声就隐约觉得不对。后来屋里传出来东西坠落的声音,更让他头皮发麻。 要是秦王殿下有个什么,他这条小命怕是不保。 最要命的是,今日他和秦王在书房说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小桌子一路思绪不断,在账房找到成公公也不敢隐瞒,只撇去开头的部分,只说听见秦王在书房里好似有东西坠落,但是秦王不许他们进屋伺候。 成公公一听,也顾不上满地的奇珍异宝还要检验入库,先派人去请闵太医,又急忙忙往书房赶去。 等到成公公赶到书房,得了秦王的批准,推门进去。就看见满屋狼藉,秦王脸白如纸,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椅子上。 “殿下。” 成公公急走几步,避开地上的笔墨纸砚,走到秦王身边,“殿下可觉得哪里不适,奴才已经叫人去请闵太医,闵太医很快就到。” “无事。”秦王摆了摆手,“让人进来收拾吧。” 成公公低头应了,先吩咐小桌子小柜子扶着秦王去隔壁的寝室休息,等待闵太医的到来。 等到小桌子小柜子扶着秦王出门,他才能亲自动手,将扫落在地的文房四宝,笔架,摆件等物一一收拾好。 又点了炭盆,将秦王写的纸张一张一张焚烧成烟灰,确定无一遗漏才微微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没等成公公进宫,皇后娘娘就得知了秦王昨日宴客,累得半夜叫太医的消息。 “皇儿这身子也太羸弱了些。”刚刚下朝的皇帝陈权不满道。 “皇上。”沈皇后双目含泪,强忍着担忧问道,“皇儿身子羸弱难道是臣妾的错?” 三皇子陈建业自小身子羸弱,沈皇后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比其他两个儿子更多些。 可就算是这样,沈皇后也没在陈权面前抱怨一句,说一句陈权不对。 可今日,沈皇后竟好似不愿意再忍了,责问起面前的皇上来。 “这……”皇上一时语结,又想起沈皇后当初之所以早产生下陈建业也是他的缘故,心里微微升起些许愧疚。 是啊,建业身体羸弱并不是沈皇后的错,而是他的错。 他和沈皇后一共育有三子,长子次子都是文武双全,不但身体康健还习得文武艺。 可惜…… 想到长子为救他而死,次子又是因为他疏忽而亡,现在皇后只有建业这一个孩子,难免更加心疼。 “是朕的错。”陈权软了语气,“我让邓无为备些滋补的圣品去秦王府看看皇儿,你别焦心,听说闵太医就在秦王府。闵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医术了得,定能保得皇儿平安的。” 谁料到皇后并不领情:“陛下难道不知道虚不受补?” 陈权被怼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心里轻松了许多,“那就送去先放着,让……” 他一时想不起秦王府总管的名字,随即改口道,“让皇儿先收着,等身子好了再用。” 好似怕沈皇后不满意一般,又描补道:“再给秦王府送些金银珠宝,让皇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看可好?” 沈皇后低头没有应声,只听着陈权吩咐邓无为要往秦王府送那些东西。 心里不由冷笑,建业进京到现在已经数月,这还是皇上第一次给皇儿送东西。 难为他还知道送些金银珠宝给皇儿买东西。 这人天生就是贱皮子,她对他掏心掏肺的时候不见他感动,她每每要翻脸,他又觉得糟糠之妻可贵起来。 (本章完) 第230章:送礼 秦王病倒的消息,很快连陆飖歌都知道了。 此刻的陆飖歌正坐在吉祥楼喝茶,坐在一旁拿着金算盘噼啪算账的李掌柜闻言也停下手指,问道:“听说你去了秦王府赴宴,既然秦王是因为操持宴席劳累生病的,你要不要也送些礼物表表心意。” 这几日李掌柜只觉得春风得意马蹄疾。 陆小四竟然能接到秦王府的帖子,跟着镇国公世子一起进秦王府赴宴。 他虽然心中有疑惑,却也知道,只要陆小四想做什么,必定有法子。 何况陆小四也没瞒他,她是站队秦王的。 只可惜秦王身子羸弱,也不知道在这场龙子争夺战中,能不能安慰胜出。 陆飖歌没回答李掌柜的问话,反而问打探来消息的李陶山:“各府都有送东西吗?” 陶山忙道:“有,我回来的时候,镇国公府,勇毅侯府,成王府都已经派人送了滋补佳品去了秦王府。其他赴宴的几府也在准备,应该是稍后就会送去。” 李掌柜不解道:“这次这几府动作好快。” 按道理,他们不是应该观望观望,明哲保身的吗? 陆飖歌直接问道:“是宫里给秦王府送东西了吧?” 李陶山也不得不佩服陆飖歌的敏锐:“是的,听说宫里是邓公公亲自送去的,两箱子滋补用的药材,还有两箱子不知道是什么,沉甸甸的,应该是金银珠宝之内的。” “那肯定是钱。”陆飖歌捻起桌子上的花生米在手指间揉搓,“皇上也不瞎,他自然知道秦王出宫立府缺的就是银钱,不如送些银钱给秦王,也好哄哄皇后高兴。可惜,这父爱有,却并不多。” 原本还在沉吟思索的李掌柜看着一脸茫然的李陶山,心里暗叹,这大女婿确实是忠诚老实,就可惜没有陆小四聪明。 他心中对大女婿是满意的,可又有些不甘,故意问道:“为何这么说?” 李掌柜这话问的,就是想让陆飖歌多说几句,好提点提点李陶山。 “如果真是心疼秦王无钱可用,给银票多好,又轻便又不打眼。”陆飖歌冷笑一声,“抬着两箱子金银珠宝,不过是个众人看的,好让人知道,他对秦王殿下还是有父爱的。不然这两箱子金银珠宝还没进秦王府,怎么就被人打探出来了?” 李掌柜看着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的李陶山,不由捻须,也罢,大女婿不够聪慧也有好处。 要是都像陆小四这样,他估计被算计的尸骨无存,还要夸赞这个女婿好。 “你,我们送什么礼物去呢?”李掌柜捻须微笑地看着陆飖歌,试探着问道,“要不再送个福禄寿喜财的盆景给秦王,刚好凑成一对。” 陆飖歌摇头:“不用,待会我备些东西,姐夫亲自送去秦王府吧。” 福禄寿喜财虽然花费了她不少银钱,可这东西就像皇上送去的两箱子金银珠宝一样,都是面子功夫。 虽然有用,却不够贴心。 她现在已经探得秦王的底细,自然不可能再做这种表面功夫。 等到第二日,陆飖歌派李陶山亲自送去秦王府的首饰就放在了秦王的床头。 紫檀雕刻而成的首饰盒,上面花纹清晰,边角都镶嵌着耀眼的宝石,一如既往的豪气冲天,让人忍不住好奇这盒子里是什么奇珍异宝。 秦王斜靠在床榻上,修长的手指在首饰盒上轻轻抚过,良久,才轻笑一声,打开盒子。 满满一盒银票,几乎溢出来一般。 盒子一开,有几张就迫不及待地掉落在锦被之上。 “呵……”秦王轻笑出声,这丫头,还是那么古灵精怪,也是那么的聪明敏锐。 先是送一盆福禄寿喜财给三皇子陈建业,不过是试探,这一盆金银珠宝,三皇子需要可以拆散开拿出去换银子使用。如果三皇子不需要,丢在库房生灰也无伤大碍。反正,她是商贾之身,财大气粗才是她的本质。 现在,知道他病了,宫里送东西各府送东西来,她不送金不送银不送药材不送滋补之物,却给他送来满满一盒子的银票。 这东西,才是真正对他有用的东西啊! 秦王面不改色地将盒子盖上,又拾起掉落在锦被上的几张银票递给成公公:“这银票你拿着,送到账房去。让雷鸣进来,我找他有事。” 成公公接过银票,低头应了声是。 待他出了秦王的寝室,才小心翼翼摊开手,查看手中的银票。 一共六张,一张一千两! “乖乖……”饶是见多识广的成公公也不由手抖了一下。 他想到秦王打开的那个首饰盒,那么满满一盒子,要是都是一千两一张,那该多少银子? 这陆四少原来还是个财神爷啊! 想都秦王找雷鸣,成公公心中又揣摩开。 难道秦王找雷鸣,是让他去打探陆四少的底子? 雷鸣应该是沈皇后给秦王的人,当然沈皇后给秦王的人也包括他成方圆。 一共五个人,雷鸣,破云,惊雨,折雪,乘风。 其余四个,成方圆连面都没见着,一直跟着秦王的,只有雷鸣。 成方圆不知道雷鸣几个从何而来,却知道他们本事极高,是在暗中护着秦王的人。 这五人比他跟着秦王还早,应该是秦王未进宫前就在秦王身边的。 想到沈皇后一人单枪匹马在后宫挣扎,还能替秦王出谋划策收拢心腹,成方圆连脊背都绷紧了几分。 有沈皇后这样的亲娘,别说秦王身体并不羸弱,就算秦王病入膏肓,沈皇后也不会把储位留给四皇子的。 可惜,陛下征战天下,能夺得皇位还有几分本事。只是在家事上,做事还是有些欠缺,脑子不够。 要是脑子够用的话,陛下就应该将秦王立为太子,先安了众臣子的心,也安了沈皇后的心,还能让周贵妃有所忌惮。 现在可好,世人都知陛下不喜三皇子,不但不立储,反而处处打压秦王。 要是真打压下去也好,可惜陛下却又犹豫不决,既顾念着旧情,又贪恋着新欢。 就像在湍急的河流上架独木桥,想两头平衡,却站在中间左右徘徊,最终就是翻身落水,尸骨无存。 (本章完) 第231章:翻脸 陆全和邱氏今日在家担忧了大半日,既怕小四受欺负,又怕小四去了就不再回来。 听到前门说四少回来,邱氏慌忙就迎了出去,陆全想想也跟出来看看。 见宋云飞在,也不好多问,只能扯着小鱼小五先回来。 等宋云飞回府,陆全才有空找小四问话。 “今日去秦王府怎么样?” “挺好的,秦王还挺客气的,就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有些苍白。” 邱氏犹豫道:“秦王可……”认出你来? “秦王长得好,眉眼像我大姨……”说着说着陆飖歌捂着嘴,眼泪流了下来,“秦王比我二哥大几个月,自小他们俩就像,见到的人都说像双生子。就是秦王总生病,瘦弱。我二哥……” 说起二哥陆鹤北,陆飖歌再也说不下去。 她二哥自小活泼好动,最喜欢耍刀弄枪。因为二哥,爹给他找了个师傅跟着学功夫。就连大姨家的两个表哥,都是跟着二哥的师傅学的一身本事。 她二哥,比大姨家的两个表哥更厉害。二哥的师傅说,二哥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三表哥最羡慕二哥,说他要是有个好身体,也跟着学武。 今日在秦王府见到秦王,看着那个瘦弱苍白的青年,陆飖歌的心痛得不能呼吸。 这是受了多大的罪,才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小四……人死不能复生。”邱氏心疼地抱住痛哭失声的陆飖歌,跟着抹泪。 “你爹娘哥哥要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他们一定会高兴的。他们那么疼你,你过得好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啊。” 哭有时候并不是软弱,是心疼,是无奈,是不能言说的不得已。 就连陆全,这个铁打的汉子,被抱头痛哭的娘俩感染,也没忍住,抹起了老泪。 好容易止住了哭,陆飖歌用帕子揩了揩鼻子,转了话题:“爹,娘,我有事和你们说。” 等邱氏压住了抽泣,默默擦泪,她才继续开口:“今个宋云飞找我,说他那条胳膊就是陈小虎砍的。” “陈小虎?”陆全皱眉思索,“就是你捡回来那个门房小虎子?他为什么会去砍宋二公子?” “我也是才知道,元宵灯节那晚,宁远侯府灯山出事,可能就和陈小虎有关。宋云飞在羽林卫任职,那晚刚好他带人路过,就追了去。” 说到这里,陆飖歌微微停了片刻,让陆全和邱氏好消化。 “估计是两人遇见了,恰巧,陈小虎砍伤了宋云飞跑了。宋云飞来我们家找我,曾经见过陈小虎,俩人差点打一架。当时他没认出陈小虎是谁,后来,陈小虎砍了他,他大概想起来……” 陆全插嘴问道:“你说宋云飞开始没认出陈小虎?他们俩以前就认识?” “对,陈小虎是我堂姑家的儿子,堂姑也是我的奶娘。我是和小虎哥一起长大的,当初也是我姑父带着我和小虎哥一起逃出来的。至于宋云飞,我只记得我五岁那年,清风寨来陆家庄借粮,宋云飞跟着一起过来,见过小虎哥一次。” 宋云飞连五岁的她都能记得,记得比她还大三岁的陈小虎也不算稀奇。 陆全怀疑地问道:“那时候你小虎哥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宋云飞记性再好,也不至于就能记得。他是不是在诈你?” “不是,小虎哥和我姑父长得很像。姑父以前是个猎户,伤了一只胳膊才搬来我家的。我爹很信任他,清风寨的粮都是姑父送去的。宋云飞肯定在清风寨见过我姑父,估计宋云飞是自己缺了一条胳膊,才想起陈小虎来的。” “这也太……”邱氏说不下去,“那宋二公子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报官吧?” “应该不会吧,真要报官直接就带人来我们家抓人了。还会和小四说?”陆全看向陆飖歌,“他是不是拿这个威胁你,提什么要求了?” 陆飖歌语气平淡:“他没提要求,只是说,想让我嫁给给他。” “混蛋。” 陆全捏紧了拳头,“他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们不答应,他是不是就会报官?” “小四。”邱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宋云飞如果没断胳膊前,确实不错。邱氏以前也想过小四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一个人。像宋云飞这样的,一心一意对小四好,又是侯府公子,还在羽林卫任职。 这样的少年俊才,知道小四的身世,也不会亏待了小四。 可现在宋云飞断了胳膊,他还拿这事威胁小四,这就让邱氏质疑起宋云飞的人品。这样的人真要嫁过去,夫妻和睦还好,一但有什么问题,他会不会翻脸无情? 陆小四:“我不会嫁他。” 邱氏虽然并没有觉得宋云飞是良婿,却还是跟着问道:“为何?” “还能为何。”陆全觉得今个媳妇有点犯傻。 “当初宋云飞养在陆家几年,陆庄主他们可是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他被接回清风寨后,陆家年年给清风寨送粮,这就很奇怪。没听说给人家养几年孩子被亲爹娘要回去,还要年年送粮去继续养着的。这里肯定有原因,估计陆庄主是被人下套讹上了。” “如果不是因为宋云飞这小子,陆庄主怎么会被诬陷通匪?要我说,陆家庄出事,就是这小子害得。这样的人,小四要嫁,我也不会答应。” 陆全一口气说完,问陆飖歌:“小四,你和宋云飞怎么说的?” “我说嫁给他绝无可能。” “好,说的好。”陆全一拍桌子,“不提报恩还好,以报恩之名行这样的事,这样的人简直是让人恶心。” 邱氏有些担心地问道:“那,那宋云飞可会翻脸?他们现在权大势重,要是真翻脸可如何是好!” “翻脸就翻脸。”陆全恼怒道,“实在不行,就去找皇后找秦王认亲,现在又不是当年,难不成小四还怕他?” “翻脸不至于,宋云飞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陆飖歌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他会去皇上面前揭开我的身世。” “真要揭开,你就认了这个亲戚呗。” 邱氏也不懂小四,明知道沈皇后是她姨娘,秦王是她表哥,竟然不认。 (本章完) 第232章:回乡 “那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这样做。” 原本认不认沈皇后,陆飖歌其实无所谓。 她之所以一直不认,是因为在陆家她很自由,想做什么,陆全和邱氏都支持她相信她。 可如果她要是认了沈皇后,以后可能未必有这种自由。 她也不想做个什么大家闺秀,然后靠嫁人生子来过一辈子。 广阔天空大有作为,何必让小小的京城困住自己。 这些她从来没对邱氏他们说过,因为说来她们也不理解。 邱氏和陆全一直以为,她不认沈皇后是有心结。他们呵护她都来不及,怎么能忍心去揭开她的伤口。 今日,去了秦王府,陆飖歌更加不想认沈皇后。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沈皇后和秦王的软肋,因为有她,而让他们受制于人。 陆飖歌坐直身子,看着陆全和邱氏,“爹娘,我现在和你们说这件事,是想请你们二老带着小鱼还有小五回蒋家坝,京城不可久留。” 邱氏一把抓住陆飖歌的胳膊:“小四,你要做什么?” 陆飖歌抬手按在邱氏的手上,轻轻攥紧,安慰道:“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京中现在不安全,你们回蒋家坝我才能安心。” 邱氏忙道:“那你和我们一起回蒋家坝,你一个人在京城,我们也不放心啊!” 陆全也同意邱氏的想法:“你娘说的对,小四,你既然不想认沈家,那你和我们一起回蒋家坝吧。现在我们家也不缺银钱花用,回蒋家坝多好。” “爹娘,我现在不能走。”陆飖歌松开邱氏的手,起身掀袍跪倒在地,“爹娘,有一句话,孩儿只和你们说,希望你们能理解。” 陆飖歌“砰砰砰”给陆全和邱氏磕了三个响头:“我要助秦王登上皇位,这件事,成则荣华富贵,败则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孩儿恳求爹娘,带着三姐小五还有青鸾回蒋家坝,只有你们走了,我才能安心。” “呜呜……” 邱氏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泪水迅速从眼眶中流出,让她一时哽咽不能言。 陆全看着跪在地上的陆飖歌长叹一声:“好,我们……我们回去。” “小四。”陆全喉头哽咽,“爹娘不求你荣华富贵,只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自己。如果……如果真的有何不测,你一定要保住自己,先逃出来。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你的性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爹,孩儿知道。”陆飖歌趴下又是三个头,“我发誓,如果真的不能成,我一定一定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邱氏看着眼前说话的父子,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从小四去东阳郡回来高热后,她就觉得这个孩子有些不对劲,她有心思,很重的心思。 可这个孩子太稳了,按部就班地做生意读书,看上去一点岔子也没有。 她还以为自己想多了,有点疑神疑鬼了。 可从小四离开青山书院,执意要进京开始,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她太了解这个孩子,平日里不吭声不吭气,心里主意大得很。 她不认沈皇后,宁愿做个商贾之子,也不要去享受沈皇后带来的身份地位。 这在外人看来,是不能理解的。 沈皇后是她的亲姨母,秦王是她的亲表哥,这简直是让人眼红的身份。 可小四好像混不在意一般。 试问,哪个这么大女孩子,能像小四这样,拒绝得了这么大的荣耀。 陆全夫妇和陆飖歌在里屋说话,陆小鱼领着弟弟妹妹在堂屋坐着。 见爹娘和小四在屋里一直不出来,陆小鱼有些急了:“青鸾,你怎么现在不跟着你四哥了?” 你要是跟着你四哥,起码回来还能和我说说。现在可好,小四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我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是四哥不让我跟呀。”陆青鸾也委屈啊! 她进了陆家后,四哥去哪她都跟着。她是四哥的妹妹,也是四哥的小丫头。 谁知道到了京城后,四哥就只带春华和秋实出去,让她待在家里。 爹娘和三姐来了后,更是连大门都不让她出,说京中规矩多,女孩子大了,要少抛头露面。 姐妹俩说着话,陆小五一头扑到陆青鸾的怀里:“四姐,以后你跟着我吧,我读书带着你。” “哎呦,你想得还挺美。”陆小鱼去捏他的鼻子,“让你四姐跟着你作甚,给你端茶倒水,擦屎把尿?” “三姐,我已经长大啦!”陆小五气呼呼地撅起嘴,“四哥不带四姐,我带她,以后我长大了,四姐给我做童养媳,我娶四姐做媳妇。” 陆小鱼一把薅住他的左耳:“你个小屁孩,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小五不服地嚷道:“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别人都说四姐是四哥的童养媳,是四哥买回来做媳妇的。” “谁说的?” 陆小鱼变了脸,迅速看了一眼陆青鸾,见她并没有生气,才微微松了口气。 “就听人胡说八道,你四哥和你四姐都姓陆,是一家人,怎么成亲?” 陆小五看看陆小鱼又看看陆青鸾,想了想,好似被他三姐的话说服了。 “你们姐弟三个说什么呢?”陆全先开了门出来,“在东屋就听见你们吵吵。” 陆小鱼忙说道:“没说什么,爹,我们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陆全点头:“那就吃饭吧。” 一家人安静地吃来一顿饭,大家都能看出邱氏的情绪不佳,吃了饭她就放下碗筷说头晕,先睡了。 陆全知道邱氏心里不好受,可他也不能劝说什么。 邱氏是不放心小四一个人在京城,他比邱氏想得更多。 小四说的是要助秦王登皇位,这秦王是皇上的儿子,出自皇后的腹中,按道理他就该是太子,以后这天下就该是他的。 可小四说要助,那是不是说,这皇位皇上并不想给秦王。 这助,是不是抢? 陆全不敢深思,只能微微叹口气,吩咐陆小鱼和陆青鸾:“你们把东西收拾收拾,趁这几日天气好,我们回蒋家坝。” 陆小鱼:“回蒋家坝?” 陆小五:“我也要回去?” 陆青鸾看了一眼陆飖歌,见她并没有什么表示,心里一哽。 难道,她也要跟着爹娘回蒋家坝吗? (本章完) 第233章:缺钱 陆全和邱氏收拾物品,准备回乡。 陆飖歌也没闲着。 年前陆小鱼和陆青鸾准备开的店铺刚刚整理好,准备开业的,现在可能要落空了。 还有就是,她现在要把散在外面的银子往回收。 没办法,秦王太穷了。 她给秦王送了一匣子银票的当晚,就有人来找她,问她手里还能拿出多少银子,能拿多少拿多少,秦王缺钱。 来找陆飖歌的人叫折雪,是个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六的姑娘。 折雪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殿下说,奴才这次来就不用回去了,让奴才以后跟着主子。” “跟着我?”陆飖歌有些不情愿,“跟着我做什么?” 折雪没想到这个比姑娘还漂亮的陆四少会拒绝,她忙道:“殿下让奴才跟着陆四少,陆四少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你会算账吗?” “不会。” “你会做买卖吗?” “不会。” “你会针织女红,洗衣做饭吗?” 这次折雪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也不会。” 她自幼习武,脑子里整日都是怎么从一众师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会算账做买卖,还要会洗衣做饭针织女红。 “那我要你有何用,摆着好看?”陆飖歌不想要。 这折雪长得不差,眉清目秀的,放在身边做个丫鬟也凑合。 皮肤不白,肌肤也不够细腻,粗手大脚,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 可能功夫还十分好。 陆飖歌不想要的原因也简单,能被秦王派到她身边的,必定功夫不俗。 这样的人,秦王比她更需要。 折雪慌忙解释道:“奴才会功夫,擅长隐匿,殿下派奴才来就说过,让奴才誓死效忠陆四少,一切听四少的命令。” 她这样的人既然能被秦王送出来,那必定是因为对方很重要。要是这么回去了,大概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陆飖歌有些头疼,你问我要钱就要钱,放个人在我身边算怎么回事? 以后我还能不能好好的出去玩耍了。 想到以后有个人在自己身边,事无巨细地都告诉秦王,就让她很头疼。 “那你的意思就是,以后都听我的?” “是。” “只听我的,不听秦王的?” 折雪傻眼了,这,让她怎么回答? “算了,你还是回去吧,你就和秦王说,我不能要一个不忠心于我的人。他要是给我人,就得给我个只忠心于我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我可不要。” “四少。” 已经起身的折雪啪又跪下了,这次她的脊背可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挺拔。 “四少,秦王殿下让奴才来的时候就说了,让奴才一切都听四少的,以后只忠于四少一人。” 陆飖歌瞥了折雪一眼,没说话,反而倒了杯热茶慢慢喝着。 一盏茶,大口饮也不过两口。 可不知道为什么,折雪就觉得这时间过得特别蛮特别慢。 明明是冬日,她的额头却已经汗湿。 陆飖歌端着茶盅,低垂着眉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心中却在想秦王的事情。 她猜到秦王缺钱,却没想到秦王这么缺钱,原本她以为银票送去,起码得有个几天才会派人来找她。 而且也不会这么直接,谁问别人要钱花还理直气壮的。 虽然,是她故意让秦王觉得她很有钱的。 终于一盏茶喝完,陆飖歌蹲下身子,问跪在地上的折雪:“你告诉我,秦王是不是没钱了?” 折雪如实回禀:“奴才不知,就知道殿下得了银子后,成公公拿了三百两送去账房,殿下给了雷师兄两万九千七百两银票。” 送去三百两给账房? 这个秦王府的账房也够可怜的啊,三万两银票就给他三百两开销! 不过这个雷师兄看样子对秦王很有用,不然也不至于三万两府里只留三百,给他二万九千七百两。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就有些深,她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缺钱嘛,这个好办,她陆飖歌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就是没钱了!”陆飖歌起身,在屋里踱步,“钱嘛,我还有点,就是你们秦王这么花钱,就是个金山银山也不够他造的。” 折雪没敢说话,她是奴才,主子说什么她听着就行。 “我这里还有三十万两银票,你现在就给秦王送去吧。他自小花钱手脚就大,给少了也不够他霍霍的。” 就在折雪准备接银票的时候,陆飖歌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告诉秦王,该花就花,不够找我。也别扣扣搜搜的,事情办好就行,其它的都不重要。” 折雪不知道陆四少话里的意思,更揣摩不透这陆四少和秦王殿下的关系。 不过秦王能把她送来保护陆四少,可见这人对秦王十分重要。 现在拿着厚厚一沓银票,折雪心里更明白了。 这就是个财神爷啊! 秦王听完折雪回禀,没忍住笑出声来:“她说该花就花,让我别扣扣搜搜的?” 折雪躬着背,头也不敢抬:“是,主子就是这么说的。” 秦王:“嗯,你回去和她说,银子暂时勉强能够,等我需要会找她的。” 不是秦王不需要银子,而是他看着面前折雪刚送来的三十万两银票,心里微微有些心疼。 飖歌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深得全家人的宠爱,不管是在家里,还是舅舅家,姨母家,她都是大家最宠的宝贝。 因为受宠,也很娇惯。 没想到那场浩劫中她能好好活下来,还变得这么厉害,竟然能拿出几十万的银票来给他这个没用的哥哥花。 这几年飖歌以陆四少名义开店做买卖,应该是挣了不少钱。 可她前前后后给自己送来三十三万两银票,加上之前的福禄寿喜财的盆景,足有四十万左右。 她大概把她这些年挣的,都给了他这个没用的哥哥。 “你回去吧。”秦王看着面前的折雪,语气郑重道,“有一件事,你要记得,以后你就是陆四少的人了。待陆四少一如待我,她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 “是,奴才谨记。” 折雪心中大惊,面上却不敢有半点显露,只躬身倒退了出去。 等到折雪退出书房,秦王才坐下来,仔细看着眼面前的银票。 想到当初娇憨的妹妹,现在竟然这么厉害,心里就觉得很痛。 人只有在无人可依靠,无人护佑的时候,才会让自己变得厉害。 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却又无可奈何! (本章完) 第234章:旨意 二月十八,陆全和邱氏带着一双儿女返回蒋家坝。 陆青鸾坚持不肯跟着爹娘回蒋家坝,说是要在京中照顾四哥。 陆飖歌原本是不答应的,陆青鸾不过是个一个半大的孩子,留在京中并不安全。再说,她也不需要陆青鸾的照顾。 可邱氏觉得,陆青鸾自幼就跟着陆飖歌,照顾的也仔细。陆青鸾能在京中,陆飖歌吃穿生活方面有陆青鸾盯着也好。 就这么,陆青鸾被留了下来,以照顾四哥的名义。 陆飖歌送家人上船的时候,邱氏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小四,要是……要是有事你就回蒋家坝。”邱氏说着说着泪又下来了,“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得紧着自己知道吗?” “娘,我知道。”陆飖歌安慰地抱了抱邱氏,“我会好好的,爹娘请放心。” 放心是不能放心的,自从那晚谈过后,陆全和邱氏就没睡过个安慰觉。 两口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不能找人商量,只能自己私底下嘀咕。 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原本能吃饱穿暖就觉得很幸福。 现在的日子这么好,那是从前的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原以为,这么好的日子,只要好好过,就不愁什么。 谁料到,小四动了别的心思。 皇权,那是他们这些能接触到的?还有三皇子,不对,是现在的秦王。 小四话里的意思,就是她要在京城支持秦王上位。 当家圣上现在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也算身强体壮,要熬到皇上百年归后,那最少得十年二十年才成。 十年二十年后,也不知道后宫要生多少皇子。 就算秦王成了,那时候的小四多大了,二十多三十多。 一个女孩子最好的青春年华都浪费在这里,她以后还怎么嫁人生子。 那些荣华富贵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用? 秦王成了还好,要是秦王不成。 陆全和邱氏都不敢想下去。 要是不成,轻得不过是耗费数年的光阴,重得呢?可能砍脑袋都是轻的。 夫妻俩都是乡下人,没什么见识,他们想的就是小四能好好的。 过几年恢复女儿身,嫁个好人家,就算了却他们一桩心思。 可现在…… “小四。”陆全看着面前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话,“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陆飖歌点头:“嗯,我会的,爹娘也要保重。” 眼看定好的时辰到了,陆飖歌只能强忍着不舍,准备下船。 还没陆飖歌下船,就见岸上一群人匆匆而来,远远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陆飖歌可在。” 陆飖歌猛地回头,看向岸边的一群人。 先入眼的是羽林卫最有标志性的头盔顶端带有红色羽毛标识的“王者羽翼”,然后才是护着个穿着大太监服之人,大步走过来的宋云飞。 “宋云飞。” 陆飖歌暗自咬牙,她怎么也没想到,说破她身份的竟然真的是他。 “小四。”邱氏慌忙上前一把抓住陆飖歌的胳膊,“怎么回事。” “没事。”陆飖歌安抚地拍了拍邱氏的手臂,“爹娘,三姐,小五,随我一起下船接旨。” 看样子,今日想走,是走不成了。 领头大太监看着下船来的陆飖歌,尖声问道:“你就是陆飖歌?” “是。”陆飖歌不卑不亢,目光微微下垂,落在大太监皂靴上。 “陆飖歌,圣上口谕,让你即刻进宫面圣。” “民女领旨。” 等到一众人等呼啦啦都跪了下来磕头谢恩,再起身后,领头的大太监才有空打量面前的少年。 身子骨看上去有些单薄,却长的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现在看和沈皇后至少有四五分相似。 难怪沈皇后听到自己侄女的消息,就急着让皇上下旨让她进宫。 沈家确实也没什么人,难得冒出来个侄女,还是自己亲妹妹家的,可不得上心。 想到现在皇上对沈皇后的偏爱,领头的太监语气也略微缓和了许多,尖着嗓子提醒:“陆飖歌,你这一身,还是得回去换换,这样进宫可不成。” 陆飖歌忙谢道:“是,民女立刻回去换了衣衫就进宫。” 大太监看了一眼陆飖歌身后穿着富贵的一对夫妇,心中知道这两人大概就是陆飖歌的养父母,忙道:“还有你的养父母,陛下说也要见见。” 陆飖歌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诚惶诚恐的陆全夫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是。”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要进宫,自然不能再是一身男子打扮。 真要是男子打扮进宫,那可是欺君之罪。 好在邱氏想着今年陆飖歌和陆小鱼及笄,早早就给她们备下了衣裙。 陆全和邱氏不用换衣衫,因为要回蒋家坝,穿的就是他们能穿出来最好的衣衫。陆飖歌只要回去换身衣裙,重新梳了发饰就行。 一行人刚到码头,东西也才搬到船上,现在又要往回搬。 李掌柜远远看着,并没有走近。只在陆飖歌看过来的时候,两人不动声色地对了一下眼神,随后又缩到了人群里。 等到陆飖歌上了马车,宋云飞才得以靠近。 隔着车窗问道:“飖歌,你会不会怪我?” 车内的陆飖歌静了静,才掀起车帘,露出娇俏的小脸:“为什么要怪你?” 车厢里的小脸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飖歌已经不再遮遮掩掩。 这个时候,宋云飞才发现,可能自己真的做错了。 陆飖歌并没有想隐瞒什么,起码从她进京后不再掩饰自己开始,她就准备好了是要和沈皇后相认的。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相认,可能陆飖歌有她自己的想法。 自己这次主动揭破她的身份,是不是打乱了她的什么计划呢? 宋云飞神思不属,一时语结:“我……” 他在心里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今个一早,那边早朝刚下他就接到消息,说是陆飖歌准备带着一家回蒋家坝,想到她回了蒋家坝可能就再不会来京里,宋云飞头脑一发热,就找了沈皇后。 沈皇后也没瞒着皇上,听说陆飖歌还活着,就在京中,忙找了皇上派人去接。 至于陆全和沈氏,沈皇后没提,还是皇上说要见见。 现在,宋云飞想起自己当时的冲动,不由锁眉深思。 当时,是谁说陆飖歌要离开京城的? 周飏! 第235章:姨父 娉婷少女,刚刚及笄之年。 一身桃粉色衣裙,宽大的裙摆绣着精致的芳草花纹。随着少女走近,裙摆蝶舞翩翩。只见莲步轻移间,腰间的禁步纹丝不动。 抬眼细看,少女乌发如墨堆积,发上金镶珠翠玉挑簪,细长的流苏落在未施粉黛的脸颊上,衬得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一般。 最吸引人的是那一双杏眼,仿佛盛满整个星空,熠熠生辉。浅笑间顾盼生辉,双颊旁的一对梨涡仿佛盛满了这世界的美好,让人见之生喜。 “民女陆飖歌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陆飖歌冲着面前神色激动的皇上和皇后抿唇一笑后跪拜在地,没等她头磕完,沈皇后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飖歌,你是飖歌?” “姨母。”陆飖歌扶住沈皇后的胳膊,嘴角含笑道,“是,我是飖歌,陆飖歌。” “飖歌……姨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到这里,沈皇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陆飖歌放声大哭。 这个女人,因陈权获罪,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心如刀绞没有如此痛哭。知道儿子死的时候,天崩地塌没有这样哭过。知道陈权登基,想弃她封周贵妃为后的时候,心如死灰更是一点泪没流。 可此刻,抱住妹妹留下的小女儿,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哭得不能自制,竟然晕厥过去。 “姨母?” 陆飖歌托着沈皇后消瘦的脊背,心中悲切,她虽然少有幼时记忆,却任然记得姨母抱她时候的柔软和温暖。 并不像现在这样单薄消瘦。 见沈皇后一时晕厥,陆飖歌神情惶恐,她不安地看向端坐在一旁的陈权,哭喊道:“姨父。” 陈权这才发现沈皇后晕厥,忙起身过来抱起沈皇后,急急喊道:“快,快传太医。” 陈权也没料到皇后见到陆飖歌会如此激动,只能先小心地将沈皇后放在软塌之上。 见陆飖歌被沈皇后攥着手不松开,踉踉跄跄拖跪在软塌前,他心中一软,安抚道:“别怕,太医马上就来。” “姨父,飖歌不怕。” 陆飖歌嘴上说着不怕,眼眶里却含了两汪泪,随着抽泣声,无声滚落。 陈权看着和沈皇后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女,神情一恍。 他似乎想起自己初见沈氏的时候,那时候,沈氏比眼前的少女也大不了多少。 也是早春时分。 那时候他和沈家二兄相识,去沈宅找沈二哥办事,恰好在门口遇见出门的沈清莲。 那一刻,他只觉,世间万千,再无颜色比眼前少女更娇美。 也是那时候,他暗暗发誓,如果能让他娶得沈家清莲,他一定要将世间所有的美好,双手捧到她面前,只为一博她的欢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渐渐和她渐行渐远?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瘦弱到现在这般羸弱的地步? 等到太医来,把了脉,又用银针刺穴,沈皇后才幽幽醒来。 “皇后,就算你见到飖歌高兴,也不能激动成这样。”陈权心中愧疚,语气就放柔了许多,“你吓着孩子了。” 沈皇后根本无暇顾及皇上,只用眼光去找陆飖歌,看见她一个人乖巧地站在一侧,忙招手叫她过来。 “过来,飖歌,到姨母身边来。” 等到陆飖歌到她身边,忙紧紧攥住陆飖歌的手不肯放松,“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姨母一直……一直以为……”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自己那早死的妹妹,沈皇后珠泪滚动,泣不成声。 陆飖歌轻声安慰道:“姨母,您别难过,太医说您身子要静养……” “知道,知道。”沈皇后拍了拍陆飖歌的手背,“无非就那几句,戒燥戒怒,要平心静气。你看你姨母,现在还有什么可气可怒的,活一日是一日,只要你和三表哥好好的,姨母就算是现在死……” “皇后。” 陈权有些不悦,急急打断了沈皇后的话,“朕和你还有白首之约呢。” 听见陈权这么说,沈皇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陈权一眼,随即收敛了神情,淡淡道:“不怕的,就算妾身死了,后宫那么多嫔妃,总有能陪你到老的人。” 这话…… 陆飖歌低垂着眼帘,不敢露出半点情绪。 她听的心惊,揣摩道,难道沈皇后和陈权已经到了相见生厌,扯破脸皮的地方? 不该啊,沈皇后能凭一己之力,登上皇后宝座,她就不是犯傻之人。 这边,陆飖歌还在揣测,陈权已经讨好地开口:“皇后,孩子还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见他这么说,沈皇后才淡淡地哼了一声,扭头强按着陆飖歌在身边坐下,细细询问她这些年遭遇。 陈权在一旁听她们姨侄俩说话,也不嫌烦,还细心地将沈皇后喜欢的糕点挪到两人面前,又亲自挽袖给两人倒茶。 沈皇后眼风不动,好似习惯了一般。 陆飖歌却有些不明白,不是说帝后感情淡薄,皇上更爱贵妃吗? 可她现在看,好像也不是传说的那样啊。 虽然心中有些疑虑,陆飖歌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屏气凝神,用心地回答着沈皇后的问题。 两人越说越亲热,一旁的陈权竟然被彻底无视了。 “好了,知道你见到孩子高兴。”陈权见沈皇后这样,也不忍心苛责,“那你就和孩子说说话,我去见一见她的爹娘。” “什么爹娘。”沈皇后脸色一变,立刻不悦地问道,“她爹娘不是死了吗?” 陈权怕沈皇后心里抵触,忙解释道:“朕说的是孩子的养父母,当年是他们捡到飖歌,养了这些年。如果不是他们,还不知道飖歌流落在何处受罪呢。现在飖歌找回来,于情于理,我们做姨父姨母的都该见一见人家不是。” “不见。” 沈皇后不悦道,“给些银钱打发了就行,就算他们养了飖歌,难道这些年飖歌给他们挣的银子还少了?” 虽然飖歌一直说的是这些年成长的趣事,并无谈及陆家对她如何。宋云飞可是什么都说了,飖歌在陆家可替他家挣了不少银子呢。 多大的恩情,这银子也抵消的掉。 第236章:前朝 陈权有些犹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到底养育了飖歌一场?” 虽然,他也觉得宋云飞口中的陆家,并不值得他用心,可场面上的事,他还是要做的,不能让人留下诟病之处。 “姨父,姨母,我养父母都是老实人。” 陆飖歌欠了欠身子,柔声说道,“当初有人把我送到陆家的时候,是给了二百两银子的,说是让他们抚养我一段时间。陆家也是靠这两百两银子,才有了今日。” 陈权不解道:“什么两百两银子?谁送你去的?” 为什么和他听到的不一样? “谁送的不知,只听说是个小公子。当时我送到陆家的时候是病着的,差点就死了。送去的人丢下两百两银子,说如果死了,就把我葬了,这两百两就算给他们的辛苦钱。如果我还能活着,就让他们养我段日子,以后会有人来接。” 陆飖歌说着,眼中慢慢沁出泪花,“好在,我活了下来,才能见到姨父姨母。” 一席话,说的沈皇后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可怜的飖歌,你受苦了。” “好啦,你不能再哭了,要注意身子。”陈权安慰了沈皇后几句,又问陆飖歌,“陆全两口子对你可好?” “挺好的。” 陆飖歌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当初送我去的人不是给了两百两银子嘛,后来陆家就是靠着这两百两银子做了小买卖,这些年也多少挣了些银子。如果姨父和姨母要见他们的话,也别给什么封赏,就像姨母说的,不防给他们些银子。他们都是乡下人,胆子小的很,姨父姨母给的封赏太厚,我怕吓着他们。” “你呀,他们养了你,姨父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吓他们。不过……”陈权试探地问道,“他们到底养了你一场,多少还是要给点赏赐的,要不给你养父封个品阶低一些的官职当当?也不要他做什么,就做个闲差?” “不可。” 陆飖歌慌忙摆手,“虽然说陆家夫妇养了我这些年,我也叫了他们几年的爹娘。可当初,我到陆家的时候,是和他们说好的。我不给他们家做女儿,以后找到亲人就回去,大家各不相干。这些年他们养我,给我遮风挡雨的地方,对我也算不错。我呢,也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让他们吃饱穿暖。给银钱赏赐都可以,但是官职不行,我不能让姨父因为我徇私。” 这话说的,说撇清吧,又没撇清,说没撇清吧,却字字句句都是想撇清的意思。 “哪有什么徇私,不过……”陈权想说不过是顺便给个官衔而已。 沈皇后却岔开了话题:“你说你到陆家的时候是病着的?怎么会差点死了的?送你的人没说什么吗?” “是这里。”陆飖歌指了指心口处,“这里被射了一箭,差一点点就射到心脏。给我治病的谢大夫说,应该是有东西挡着,才保了我一条小命。不然,应该是一箭穿心而死。至于送我去的人,什么都没说,只丢了两百两银子就走了。” 沈皇后当场色变:“谁……这么狠,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 “不是说是官府做的嘛,他们就是找借口想要远山家的粮食和银钱。也怪前朝腐败,官府不仁,才使得远山兄弟遭受不白之冤。”陈权长叹一声,“好了,你也别伤心了。现在前朝已经倾覆。你是皇后,我是皇帝,飖歌又找到,远山和小妹的冤屈也得以洗脱。” 陆飖歌微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沈皇后脸上的异色,也没让自己露出一点点的不满来。 这个姨父,说的冠冕堂皇,却半句不提陆远山是因何被官府陷害。 通匪。 这匪从何来? 不提,难道这件事就能过去? 做梦。 陆飖歌假装不懂就问:“姨父,我一直有一事想不明白。爹娘都是良善之人,家中虽然有些钱粮,可平日里却极其照顾乡里。为什么会被按上通匪的名义呢?这匪从何来?” 陈权极快速地撇了沈皇后一眼,见她单手撑额敛眉不语,好似还有些不舒服,并没有对陆飖歌的话有什么反应,才微微松了口气。 含糊道:“都说了,只是前朝官府借口,不过是想凭白占了你家钱粮而已。” “是前朝啊!前朝已经覆灭,就算想报仇都找不到人。”陆飖歌语带遗憾,“也罢,也幸亏是姨父夺得这天下,才能还我爹娘一个公道。” 陈权松了一口气:“好了,这事你就别多想了,以后就在宫里多陪陪你姨母吧。” 陆飖歌被沈皇后攥住的手微微颤抖着,原本陆飖歌以为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略微一迟疑,她才察觉是沈皇后的手在颤抖。 原来姨母什么都知道,可她不能说不能问,连为自己妹妹妹夫讨取公道都不能。 难怪她如此瘦弱单薄,见到自己哭的不能自制。 想到姨母这些年的遭遇,想到在秦王府那个同样瘦弱带着病态的秦王,陆飖歌心里一痛。 与她失去父母兄长相比,姨母的伤痛一点都不比她少吧。 陆飖歌忙蹲下身子,抱住沈皇后的双手,轻声道:“姨母,以后,我就在这宫里陪着您,哪都不去,好不好?” 陈权见沈皇后脸色不好,也以为她是心疼飖歌,忙接口道:“是啊,以后就让飖歌在宫里陪着你。” “不行。” 沈皇后断然拒绝,“陛下,飖歌今年就要及笄,她不适合在后宫住着。” 陈权:“家里的孩子……” “就是家里的孩子也不行。”沈皇后拽起蹲在身前的陆飖歌,“不是姨母不想让你陪着我,你大了,已经不是孩童了。这后宫原本就是陛下的后宫,你在这里不合适。” 陆飖歌眨巴着大眼看着沈皇后,一脸的懵懂:“我听姨母的,反正我在京中有房子的……” “你那房子也不许住,与你的身份不匹配。”沈皇后看向陈权,“陛下,飖歌可是小妹和远山留下的唯一孩子,我们待她当如自己儿女一般才是。” 听沈皇后这么一说,陈权心越发轻松起来。 这是要翻篇了,不过是个封号,给了就给了。 (本章完) 第237章:封地 陈权忙道:“应该的,你看朕封她为公主,赐……” 说到这里,陈权语气放缓,等着沈皇后表态。 如果沈皇后真想要给陆飖歌封个公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就是个封号而已。 沈皇后毫不犹豫地打断陈权的话,不客气道:“郡主吧,公主身份太高,妾身怕让皇上为难。” “不为难。” 陈权嘴上说着不为难,也没多说,忙道:“郡主也好,那就封飖歌为郡主,东阳郡主怎么样?到时候朕再给她块封地,就东阳郡吧。” “陛下。” 沈皇后坐直腰身:“东阳郡主,妾身听着怎么觉得不好听?” 说着沈皇后看了一眼陆飖歌,“飖歌,你可喜欢东阳这个称号。” 陆飖歌乖巧地应道:“听上去怪怪的。” 她没说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孤女,有什么权利说喜不喜欢。 “看,孩子也觉得不好听吧。”沈皇后想了想,商议地问道,“陛下,您看淮平可行?” 陈权识字并不算多,没有沈皇后熟读四书五经,他一时并没有想起淮平何意,则爽快地点头:“可以,当然可以,皇后选的必定是好的。” 一旁的陆飖歌忙磕头谢恩,待得起身,才懵懂般问道:“姨母,这淮平是哪两个字,什么意思啊?” 沈皇后含笑解释:“淮是淮水的淮,平是太平的平。当年你姨父从淮城起义,到后来天下大统不过用了短短一年多,可见陛下是人心所向,天选之子。你自小娇惯,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姨父姨母虽然心中疼爱你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可你姨父到底是当今圣上,不能真的给你公主封号。姨母就想让你沾点陛下的恩泽,以后也能过得顺风顺水。” 从沈皇后说起淮水的淮,陈权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不过听到沈皇后说什么人心所向,天选之子,又隐约有些骄傲。 后面,沈皇后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不过是个封号,淮平就淮平吧。 沈皇后婉转提醒道:“陛下,既然飖歌封了淮平二字,是不是封地也要换换?” 陆飖歌还是一派天真:“可是姨母,我很喜欢东阳郡呀。” 这话谁听也不会觉得她不对,毕竟东阳郡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父族所在地。 “喜欢就留着。” 沈皇后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你姨父是天子,封你做公主到底有些不合规矩,可多给你两块封地的权利还是有的。” 她也不管陈权同不同意,自顾说道,“等会姨母带你去见见太后娘娘,你小时候可得太后的喜欢了。太后当年生病,还是你爹找的大夫,又将家中百年的人参拿出来,还接到家中养了足足有小半年,才保得太后的康健。到时候啊,太后要是赏赐你什么,你别客气,拿着就是。太后和你姨父这母子俩的性子是一模一样,都是个爽利的,给就是真心的给,不喜欢磨磨唧唧的孩子。” 一旁的陈权也听出皇后言语中的提醒,当年他家受陆家的恩惠良多。特别是他母亲,一场大病差点去了。那时候沈氏刚刚生下次子,月子里不能起身。小妹听说后立刻带了大夫来,怕沈氏操心婆婆的身子做不好月子落下病,索性将他爹娘都接去了陆家庄。足足养了半年多,两位老人身体养好了,才送回来。 虽然,小妹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可能对姐姐的婆婆如此用心照顾,也是因为远山和小妹仁义。 他们当年仁义,而自己呢,现在不过是多给孩子两块封地,就舍不得了。 陈权一时都有些鄙夷自己,是不是做了皇帝后就有些瞻前顾后,疑神疑鬼了。 “那你们先去母后那边看看,我去让人拟旨。就将东阳郡,淮城,南阳做为封地一并划给淮平,也让母后知道高兴高兴。” 听皇上这么大方,沈皇后反而有些迟疑:“这么大块封地,是不是太大了?我怕……” “怕什么?”陈权此刻疑虑消了大半,“老子的天下老子说了算,是给飖歌的,又不是给别人的。你带她先去见母后,我马上就到。” 闻言沈皇后也不再劝,给了都给了,又不是给别人。 起身的时候沈皇后才想起陆全夫妇来:“那个,飖歌的养父母他们……” 陈权毫不在意道:“不是说今日要回蒋家坝的吗?那就让他们回去吧。不过看在他们养育飖歌这几年的份上,就让邓无为去库房里挑点好东西送去。” “太麻烦了,乡下人,给银子田地最实惠,你给了好东西又不能卖不能用,干看着也没意思。” 沈皇后建议道,“陛下就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再赏赐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现在蒋家坝也在飖歌的封地之中,再让飖歌给他们分个千亩良田足够。” “也好。” 连沈皇后都不在意,陈权对陆全夫妇越发不在意。 就这么,陆全夫妇匆匆忙忙被带进宫,在外殿足足待了两个时辰,连皇上皇后的面都没见到,又被送回了去蒋家坝的大船上。 只是这次,身边多了黄金两千两,白银两万两,各种绫罗绸缎四十匹,金银首饰四匣子。 就连他们回蒋家坝的大船也被换成了巨大的商船,十分的威风。 陆小鱼和陆小五无声地靠在一起,心中满是惶恐不安。临时被送到船上的陆青鸾更是什么都不知,一头的雾水。 一直陆全叹息了一声:“这些金银首饰先收起来吧。” 邱氏一声不吭,看着堆在床上的赏赐,心中不喜反而更加忧虑。 “也不知道小四……” “以后要叫淮平郡主,不可再叫小四小四了。”陈权压低叮嘱身边的儿女道,“你们以后都记得,我们家中没有陆小四,只有陆青鸾,她就是我们家的四姑娘。” 陆小鱼还没从小四弟弟是小四妹妹的巨大冲击中醒悟过来,又被父亲的话给惊着了。 怎么弟弟变妹妹,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为什么小四会是郡主,为什么明明和她是双生子的小四,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本章完) 第238章:周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东阳郡陆飖歌,静容婉柔,淑慎性成,柔嘉维则……着即册封为郡主,赐字淮平,赐享居怡园,因其父陆远山……故赐封地淮城,东阳郡,南阳县三地…… 秦王立府不过短短几日,宫里又下旨,封陆飖歌为淮平郡主。 这陆飖歌何人? 沈后娘家亲妹妹的女儿,听说家逢大难,在外流落了几年刚刚找回。 “凭什么。” 周贵妃伸手扫落一旁的花瓶,气得手脚发抖。 一个在外面找回来的野丫头,凭什么封郡主,还享受封地? 就因为是沈后的娘家人? 自从除夕夜,皇上在椒房殿歇夜,一连几夜留宿,周贵妃的心中就升起不好的感觉。 元宵灯会出事,周贵妃心里还暗暗有些高兴。 如果不是勇毅侯府这几家,凭什么沈氏能登上后位。 她没想到的是,事情出的这么大,皇上竟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只不过是让宁远侯去守边关而已。 那个宋云飞,伤了一条胳膊,还给升了官。 都是宋家人,特别是勇毅侯府的这个宋云飞,就差跪舔沈后,做她的儿子才好。 偏偏皇上还就喜欢他,连勇毅侯府的世子都不看在眼里,就喜欢这个据说是沈后抚养过的宋云飞。 这一切都说明,陈权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糟糠妻。 当初对她的山盟海誓,都是狗屁。 狗屁。 周贵妃越想越气,越气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竟然将寝室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外面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就在一个月前,因为陛下歇在椒房殿,贵妃娘娘大发脾气,砸东西的时候。宋嬷嬷和珍珠上前阻拦,被贵妃娘娘砸伤送出宫去后,宫里再无人敢阻拦贵妃娘娘。 和珍珠一同伺候贵妃娘娘的翡翠偷看了一眼一新来的李嬷嬷,又无声地低下了头。 她还记得刚分到贵妃娘娘身边的情景,她和珍珠宋嬷嬷都觉得高兴。 那时候周贵妃还没有封贵妃,是极其有可能封后的人选。 她们能跟着周贵妃,以后必定是整个宫中都要横着走的。 谁料到,功亏一篑,沈后竟然没等皇上去接,就独自带着太后娘娘提前进京,打了个周贵妃措手不及。 后来,就连周贵妃也没明白,怎么都快要到手的后位就飞了呢? 而皇上给她的理由就是,太后只认沈氏。 这些年,太后在乡下,都是沈氏伺候,自然感情深厚,他要是不立沈氏为后,太后说她就不做太后,要带着沈氏回乡下去。 再加上,一众大商朝的新贵拥护,沈氏顺理成章成了大商朝的皇后。 周贵妃虽然无奈,却也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有儿子,她的儿子是在皇上身边出生长大的,父子俩情分自然不同。 沈氏生了三个儿子有什么用,最有用的两个死了,留下一个病秧子,还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 果然,这些年,三皇子一直在外养病,年前回来后,陛下不但没立太子,还给还没有成亲的三皇子封王,出宫立府去了。 封王却不给封地,不给赏赐,只分了一个空壳子王府。 已经弱冠的皇子不为他娶妻,早早诞下子息,可见这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这些年,周贵妃其实是还算满意的,唯一不满的就是自己没登上后位。 不过,只要她的儿子能成为储君,已经能荣登大宝,她不在乎现在谁做皇后。 可自从除夕夜,皇上在沈后那边连续歇了几晚后,竟然隔三差五就往沈后那边跑。 这一点,周贵妃不能忍。 沈后虽然生了三个儿子,年华不再,却依然还算娇艳。 如果沈后再生一两个儿子出来,就连周贵妃也不敢保证,她的四皇子一定能比过沈后以后的儿子。 儿子谁都有,她现在底气十足,不过是因为三皇子病弱,不堪重用。 但是沈后要是生下五皇子六皇子呢?难道个个病弱,个个不堪重要? 沈后前面两个儿子,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可是很受那些跟着皇上打天下的喜爱的。 四皇子现在不过四岁,如果沈后再生下儿子,也就比四皇子小几岁。 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周贵妃这段日子被这些念头煎熬着,原本就是身心俱疲。 现在听到沈后妹妹的女儿,竟然能封为郡主,还有封地,而这封地竟然还有淮城,她就不得不起了疑心。 淮城,可是她周氏族人的祖地。 “不行,我要去找皇上。” 周贵妃踩着满地的碎片,癫狂地往外跑去。 翡翠眼见贵妃娘娘冲出来,嘴里念叨着皇上,就知道不好。 她拼了性命不要,上前一把抱住周贵妃的腰腹,哭喊道:“娘娘,四皇子马上要来了,四皇子还说要陪娘娘用午膳呢。” 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听到了四皇子这三个字。 周贵妃停止挣扎,迟疑地看着面前跪成一片的宫女太监。 此刻,她的脑子才微微有些清明。 是啊,昨个她答应四皇子,今个要陪他吃饭的。 想到自己爱若珍宝的四皇子,周贵妃轻轻吐了口气,疲惫地吩咐道:“去收拾吧,翡翠,你去四皇子那边看看,让他迟些过来。” 这寝殿被砸的乱七八糟,她怕吓着了自己的皇儿。 见周贵妃不再发狂,玉华宫的大小宫女太监都觉得逃过了劫难,忙起身收拾。 就连一直关注着玉华宫消息的邓无为,也同时松了口气。 这贵妃这大半年越来越不知所谓,玉华宫的寝殿已经被她砸了三回了。 听说,这一次竟然把整个寝殿里的东西都砸得稀烂。 邓无为不禁有些头疼,要是其他嫔妃敢这样做,他就能让她在这样的宫殿里住着,直到自己补齐为止。 可周贵妃不行,那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 虽然今年好像陛下更宠爱沈后一些,可周贵妃那边也没见受冷落。 他这个大太监,自然不能因周贵妃的事情让皇上添堵。 算了,还是想办法再给周贵妃的玉华宫重新布置。 不过,周贵妃如此喜欢砸东西,那些珍贵稀有的东西还是少送些。 挑点砸了也不会很心疼的。 (本章完) 第239章:吵架 怡园是京中最著名的四大园林之一,坐落在美丽的玄武湖畔,园区里景色宜人,四季花开不断。 前朝,怡园一直是京中赏景设宴首选。 后来陈权登基,建立大商朝,怡园的主人,也就是前朝安阳公主被周飏勒死在皇宫。 安阳公主的公主府被皇上赏赐给了勇毅候府,怡园却因为周贵妃的私心一直空着,现在却便宜了陆飖歌。 一个郡主,给封地已经很是逾越,再给她单独立一个府邸就要让人诟病。 不过赏赐怡园还是可以的,怡园是极好的赏景院子,虽然院子中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什么都有。住人,自然也是可以。可没听说,哪一府敢把这样的院子当作府邸的。 那也太奢侈了一些,要是被那些言官抓住把柄,不死也得脱层皮。 偏偏陆飖歌还小,还有几个月才及笄。 这样一个无父无母被封为郡主的小姑娘,真要住进怡园,又没有拖家带口,其实也没人说什么。 陆飖歌得了赏赐,却没有搬家,还住在陆宅里。 因为陆青鸾也被陆全他们带走,她现在真的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身边除了春华秋实,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淮平郡主大概也是史上最寒酸的郡主。 不过,陆飖歌不在意这些,皇后娘娘也好似不管,虽然知道的都觉得不妥,却也没人多事。 不过是一个新晋的郡主,无父无母,虽有封地,却没去封地。 这个有封地的郡主就像出宫立府的秦王一样,不过是个空壳子,明面上好听好看,实际一点实用处都没有。 隔日,陆飖歌又被皇后娘娘派人接到宫中说话。 陆飖歌刚进宫,还没有去椒房殿,就被邓无为拦住:“陛下听说淮平郡主进宫,特意让老奴过来接淮平郡主去太极殿说话。” “姨父找我?”陆飖歌并没有诚惶诚恐,反而有些不愿意的样子,“可是姨母那里……” 邓无为没想到这个新晋的郡主竟然是个谜没脑子的,他亲自来请,她竟然敢摆架子。 到底是在乡野长大,白瞎了一张漂亮的脸,一点规矩都没有。 “淮平郡主,皇后现在也在陛下那呢。” “哦,姨母也在啊。”陆飖歌立刻转忧为喜,欢欢喜喜道,“那走吧,不能让姨父姨母等久了。” 太极殿,陈权和沈后正在说话。 “听说飖歌还住在陆家的宅子?” “是。”沈后面露难色道,“她虽然是个郡主,却无父无母又没有人提醒,自然是原本住哪里还住那里,她懂什么。” 陈权拿着个盒子在手里把玩,不发一言,只听着皇后絮叨。 “原本给她赐了封地,她就应该去封地的。可陆家庄子已经烧了,现在又建了陆家祠堂。要给陆家重新建府邸,还得些日子。我想着她到底是个孩子,还没成亲嫁人,又没有父母看顾,本宫就想干脆让她在京中住着,也好照看一二。” 陈权点头:“也可,只是现在这住处到底不妥,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这姨父姨母没有尽心。要不让她住到秦王府去,秦王府那么大,业儿一个人……” “陛下。”沈后难得给陈权撂脸子,“业儿和飖歌虽是兄妹,可他们到底都大了,不是小时候。真要住在一起,秦王府里又没有长辈照看,你让以后飖歌如何嫁人?” “那就让飖歌嫁给业儿呗,我看飖歌这丫头长得不错,配业儿也不是不可。” 陈权此言一出,整个太极殿都安静下来,沈后气得双手颤抖。 陆飖歌一只脚刚踏进殿内,就听“啪”一声,一只缠枝莲叶粉彩荷花碗在眼前不远碎裂开来。 沈后似是怒急,连音调都有些高昂起来:“陛下,你要是嫌弃我们娘俩,我就带着业儿回南阳去。你嫌弃业儿身子羸弱,不肯立储我可以理解,怪我当初没给他养好。可你把飖歌嫁给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这是故意拿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来戳我心窝子。” 原本已经跟着陆飖歌跨进门内的邓无为不动声色地疾走几步,挥手让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退下。 他一个人,悄默声地往后退。 退到陆飖歌身边的时候,邓无为见陆飖歌在门口傻站着,心有不忍,抬手牵了陆飖歌的袖子扯了扯。 他原本是好意,想着让淮平郡主和他一起先退下,待帝后两人怒气平息了些再来。 睡料到这新封的淮平郡主就是个棒槌,不但用力将自己的袖子扯回,还有些嫌弃地将衣袖上的褶子抚平。 看她嘟着小嘴,一下一下去抚平袖子上的褶子,邓无为就觉得气喘不上来,有些心梗。 这都叫什么事! 邓无为只能一个人退出大殿,静静地站在宫殿门口候着。 大殿内,帝后两人还在争吵。 就听见陈权怒道:“我只是想亲上加亲,怎么就戳你心窝子了?难道你觉得飖歌配不上业儿?还是你有别的心思?” “陛下,到底是谁不配?” 沈后怒不可遏,起身拂袖将案几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我妹妹只留下飖歌一个孩子,我当然要给她最好的生活,就是选郡马,也得满京城可着挑,挑那最优秀的子弟,方能配我妹妹留下的娇娇儿。” 站在宫殿之中,看着满地狼藉的陆飖歌进不得退不得,只能傻傻地呆立着,看着帝后两人吵架。 陈权咬牙:“你的意思是我皇儿竟然配不上一个孤女?” 谁料到沈后毫不客气:“我就算是业儿的亲娘,我也没脸说两人般配。” “怎么不配,业儿可是皇子,陆飖歌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咳……”陆飖歌不等皇上将下面的话说完,重重咳了一声,不解地问道,“姨母,你是因为飖歌在和姨父吵架吗?” 这次,不但帝后二人给惊着了,就连殿门口站着的邓无为都脚下一个踉跄。 这丫头,心得多大,才敢在帝后两人吵架的时候开口说话。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哪家的大家闺秀,会这么直接,也不怕被帝后两人迁怒。 (本章完) 第240章:嫁人 这时候,别说沈后,就连陈权也觉得秦王和陆飖歌不配。 是陆飖歌配不上他那体弱多病的儿子。 瞅瞅,这没眼力劲的样子,简直能让人能心肌梗死! 见陆飖歌进殿,沈后收敛了些脾气,柔和地冲陆飖歌招了招手:“过来,到姨母这里来。” 偏偏陆飖歌还不领情,踮着脚尖看着满地狼藉的大殿,噘嘴问道:“姨母,你要将我嫁给三表哥?” 这误会! 沈后很想说一句不是我,可她也知道不适合当着陆飖歌面讨论这些,只含糊道:“是你姨父,想做祖父了。他说你表哥已经弱冠之年,可以娶亲了。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你,你姨父就想给你三表哥找个像你一样好看的,我呢,就想给你三表哥找个知书达理性子脾气都爽利的。” 陈权端坐一旁,看着沈后胡说八道,却不能反驳。 “这有何难。”陆飖歌指着地上摔碎的茶壶杯盏问道,“就这么大点事情,也值得姨父大发雷霆,把东西都摔了,要是吓着姨母怎么办?” 陈权张了张嘴,就听见小丫头继续道:“姨父想给三表哥找个好看的,姨母想找个能干的,那就找个又好看又能干的呗。不过,你们怎么不问问三表哥想要什么的媳妇?” 这下陈权总算能接话了:“胡闹,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能由着他自己,想要什么样就给挑个什么样的。” “为什么不可以呢?” 陆飖歌不服气地辩解道,“我听我娘说,当初姨母还是姨父亲自上门求娶的。为什么三表哥就不能自己去相看,别的不说,他自己的媳妇,起码得挑个让三表哥觉得顺眼的吧?” 陈权:“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就因为三表哥是皇子,所以连给自己选媳妇的权利都没了?” 陆飖歌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大眼睛问道,“那我成了郡主,是不是也没了自己挑选夫君的权利了?” 这也太亏了,既然权利不能给我自由,那要这虚名何用? “你这孩子,才多大,张嘴媳妇,闭嘴夫君的。”沈皇后怕惹得陈权震怒,忙打断她的胡言乱语,“快过来,姨母找你有事。” “哦。” 陆飖歌总算勉强穿过满地狼藉走到来皇后身边,见帝后两人在锦塌上各坐一端,她连忙靠到沈后这边。 “姨母,要不把我嫁给表哥算了。这样,我又是郡主又是秦王妃,多厉害。我一定好好照顾三表哥,等三表哥身子养好了,我们再多生几个小龙孙,到时候姨父就会立三表哥做太子了吧?” 说着她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大胆想法,“这样,我就是太子妃,除了太后奶奶,皇后姨母,我就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多好。” 陈权:“你想的还挺美。” 陆飖歌一听,就知道陈权的意思。 可她是谁,论厚脸皮,这大殿里的另外两个可比不过她。 “姨父,您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三表哥?” 陈权有些头疼,却还是笑眯眯的模样:“你们俩我一个都不喜欢。” “骗人,京中人都说皇上肯定最爱皇后。不然,也不会给我一个孤女封郡主,还给封地。”陆飖歌自信满满,“爱屋及乌,我和三表哥就是那屋顶上的乌。” 陈权轻咳一声:“来,你详细和我说说,你和你三表哥是什么乌?” 额! 陆飖歌傻眼了,好像骂到自己了的样子。 她耍赖:“姨父,您不要顾左言右。我们现在说的是,让我嫁三表哥。” 陈权看着满怀梦想的陆飖歌,又看看刚刚还冲自己发脾气,现在却一脸宠爱看着陆飖歌的皇后,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陆飖歌真的想嫁业儿,皇后可能真的会答应。 别看刚才陈权和皇后说把陆飖歌嫁给秦王,真要是给秦王选妃,在陈权眼里,陆飖歌其实是不够格的。 陈权深怕皇后张口答应,忙先按下:“不行,这件事不合适。” 陆飖歌:“为什么不合适啊?” 沈皇后:“就是,为什么不合适?” 陈权觉得自己媳妇估计是得了失心疯,刚才还说秦王配不上陆飖歌,说的他都怀疑秦王是抱来的,陆飖歌才是皇后生的。 现在陆飖歌一说她要嫁给秦王,皇后竟然问他为什么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你没点数吗? 就陆飖歌这样的脑子,能做秦王妃,那不是坑儿子吗? 一个无父无母没有根基的孤儿,如何配做秦王妃。 虽然陈权不见得多喜欢秦王,可真要给自己儿子找媳妇,他当然想找最好的。 陈权原本的怀疑早就烟消云散,此刻才有了一个长辈该有的模样:“业儿身体不好,要找就该找个能力出众,能够帮着他担起秦王妃重责的媳妇才行。” 他以为他这样说已经很含蓄了,没料到陆飖歌竟然大言不惭地问道:“姨父,我觉得我能力挺出众的,何况我还长得好看。” “噗呲……” 沈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忙掩饰道,“你这孩子,哪有这样说话的。” “怎么了嘛。”陆飖歌有些委屈地轻推沈后,“姨母,您是不知道我有多厉害。像京中如意楼吉祥斋,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店,我可是都有份子的。” “还有,前些日子表哥搬家,我给他送了个盆景,老值钱啦。后来,表哥病了,我又给了表哥三万两银票。这些钱,可都是我挣的。” 陈权问道:“你给你表哥三万两银票?” “姨父,您我们说婚事呢。”陆飖歌急了,“我说这些是想着证明我很厉害,很适合三表哥。” “你可给我闭嘴吧。”陈权气得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戳,“这事我和你姨母都不同意。” 陆飖歌忙看向皇后:“姨母,您也不同意?” “嗯。”沈后点头,“你表哥不适合你,你还是乖乖和你姨父说清楚,你给你表哥三万两银票的事情。” “好吧!”陆飖歌看真没戏,也不在纠结,“我是给了表哥三万两银票,不过表哥后来又退回给我二万九千七百两,只留了三百两。我觉得表哥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沈后忙不悦道:“飖歌,不可胡说,你表哥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他表妹,他怎么能随意拿你的银票。再说,你表哥就是知道你们关系,也不能拿。他一个做哥哥的,更不能拿你的银票花用了。” 沈后这么一说,陆飖歌就明白,她给秦王送银票的事情,果然沈后和皇上都知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秦王根本没退回二万九千七百两。 不但没退回,回头还又拿了她三十万两。 第241章:宝贝 “我的钱表哥为什么不能拿,我又不差钱。”陆飖歌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满京城人都知道陆四少抱的是镇国公府和勇毅侯府的大腿,陆四少开的店,在京中没有十家也有八家。 那些店,不说日进斗金,却也不差。 陆飖歌,确实不差钱。 沈后抓住陆飖歌嫩白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你有钱那也是你的钱,你表哥有钱……” “姨母,您就别骗我啦。” 陆飖歌不高兴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那天我跟着锦明哥哥去秦王府赴宴,秦王府确实挺大挺好看的。然后我在花园就听有人说,别看秦王府表面风光,其实就是个空壳子,也只能靠收礼敛财来维持生活……” “咣当” 陈权一脚踹开面前的案几,“这话谁说的。” 陆飖歌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不……不……不知道。” 说着,忙去扯沈后,“姨母,我就听见有人说话,我也没看见那人是谁啊。” “岂有此理。”陈权气得直喘粗气,“竟然敢在背后编排皇子,谁给他们的狗胆?” 他可以苛待儿子,但是他绝对不允许别人在背后这样说他的儿子。 这次连沈后也沉了脸:“那你下次遇见,可能认出是谁?” 秦王府那日设宴,能进花园的人可不多。 陆飖歌茫然地点头又摇头,急得都快哭了:“我,我不记得了。” “不怪你。” 沈后以袖掩面,声音哽咽,“是姨母没用,谁叫你表哥和你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如果你爹娘,你舅舅他们没死,我们沈家也不至于落到今日之田地。这些,哪里是在说我儿,他们是在说我,是欺我娘家无人可依……” 说着,沈后再也忍不住,对着陈权哭诉道,“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还是皇上呢,怎么也这么狠心?我穷难道你也穷吗?整个江山都是你的,你都没说给业儿点花用,你这个做爹的怎么做到不管不问,任由人欺辱我们母子的?” 沈后一连几问,问的陈权心虚气短。 他确实对沈后母子有些苛刻,原本大家不扯破这脸皮还好,现在陆飖歌这么一说,沈后一哭诉,就显得他很没脸。 陈权也没料到沈后今个会和他翻脸,他让沈后招陆飖歌进宫可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好了,别哭了,是我的错,我这不是没顾上嘛。你呀,就是性子太好,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我。” 陈权现在也觉得自己当初做的有些过分,却不能说自己故意为之,还倒打了沈后一耙,怪她没提醒。 要是真认真论起来,确实沈后也有责任。 谁让她不争不抢呢! 陈权唤了邓无为进来,吩咐他去派人去请秦王进宫。 “业儿还不知道我们找到飖歌了呢。”陈权和沈后说道,“我这就派人去接业儿过来,顺便让邓总管给秦王府送些花用。” 沈后低头拭泪,没有吭声。 送些花用,今个送些用完了,明个呢? 可她不能说,你给业儿块封地,比如苏州扬州这样富庶的地方。有了封地,他就有了收入,总好过没银子花用了,等着爹娘赏赐。 邓无为领了话,刚要下去,陆飖歌又喊住了他:“邓公公,你也帮我问问表哥,他总等着姨父姨母给他钱花用怎么能行,他都大了,该自己挣钱了,我那边还有两间铺子,他要不要,我可以送他的。他想开店也行,不想开店租出去收个租金也行。” 小姑娘一脸诚心诚意的模样,她是真的有铺子,也是真的想送给表哥。 邓无为不敢接话,只能低头应了声:“是,奴才这就去问问。” “那你快去吧。”陆飖歌在沈后的脚边坐直了身子,“我别的不多,就是铺子还有几个,田庄也有两个,要是表哥喜欢,以后我就都送给表哥也不是不行。” 她这话原本也没什么歧义,只是听在陈权耳里,让他不由想起刚刚她说的要嫁表哥,做太子妃的话来。 难道这丫头还真的想嫁给业儿? “胡闹。”陈权假意呵斥,“你表哥还能缺你那几个铺子,邓无为,我记得当初朝阳大街好像还有几间铺子,你找出来,都给秦王,省得飖歌老惦记她哥哥没钱,” 等邓无为退下,陈权才闲聊般地问起:“飖歌,姨父问你,你哪里来那么多铺子的?” “我挣的呀。”陆飖歌开始和陈权说起她的发家史。 这当然要从二百两银子说起。 这其中,有李掌柜的福满楼,有宋云飞送的南阳五间大铺子,还有唐锦明全家后来对她的帮助。 听在陈权耳里,这孩子就是运气好。 如果不是有李掌柜,有宋云飞,还有镇国公府的帮助,就凭她一个小小的孤女,想在京中开铺子挣钱,做梦去吧。 “这么一说,我们小飖歌还挺有钱的嘛。” 陆飖歌不觉得有异,坦然答道:“那是当然啦。” “那姨父问你,我怎么听说,前几年你和你养父去东阳郡,还把大云山买了。就圈了个院子,盖了几间空房子。你告诉姨父,这山上,难不成是有什么宝贝?” 说这话的时候,陈权盯着陆飖歌的脸,连一丝表情都不想放过。 他可是有消息说,陆远山祖先手里很可能有一批前朝开国时候遗留下来的宝藏。 如果这批宝藏真的有的话,那最可能在的就是大云山或者小云山的山上。 陈权也只是前些年听人说起过,当初他还试探着问过陆远山,可陆远山没承认,只说是谣言。 空穴如何来风。 陆家起家确实是耐人寻味,就好像突然就有了银钱买房买地。陆家起家后,年年做善事,修桥铺路,恩泽乡里,怕就是因为这银钱的来路不明。 可惜,陆家虽然数代人做善事,却没有啥运道,代代单传。好不容易陆远山娶了沈家二姑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又被灭了满门。 可惜,空有宝物不能留传给子孙后代,最后好不是便宜别人。 不像他,虽然前半辈子日子过得不甚满意,可现在不一样,他是一代帝王。 这江山,都是他陈家的。 他,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以后都是要受万人敬仰的。 第242章:私库 陆飖歌被陈权问的一脸茫然:“姨父,什么宝贝?” “我也是听说的。”陈权一脸的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就是当年有人传言说你家老祖得了个前朝宝藏,不过这个宝藏谁也没见过。很可能在大云山或者小云山的山上。” “我们家还有宝藏,就藏在大云山和小云山上?” 陈权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听说是。” 陆飖歌听到宝这里双眼刷一下就亮了:“姨父,前几年大云山被我买下来,本来,我还想再挣些钱把小云山也买下来的。毕竟这些都是我陆家的产业。后来知道姨母成了皇后,就没去买。我想这大小云山本来就是我陆家的,我姨父姨母这么厉害,谁还能占了我陆家的家产不成。” “对,没错。”陈权忙道,“是前朝政府不仁。害得你爹娘和兄长出事,原本姨父以为你沈家没人,也就没去计较那些。既然你还在,陆家的产业就不能旁落,这次姨父就被你拨乱反正,把你陆家的田地和山地都还给你。” “真的吗?姨父,我家的田产山地都给我吗?” 说着,陆飖歌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捉住陈权的袖子摇了摇:“姨父,既然我家山里有宝藏,你赶紧派点人,去把我家宝藏挖出来吧。” “哪有那么好挖的?”陈权摇头,“要是知道宝藏在哪,姨父还能派人帮你,这都不知道在哪,怎么帮你。” 他也很想知道宝藏在哪,可看样子这陆飖歌未必知道啊! 可陆家都死尽了,如果陆飖歌也不知道,这宝藏难道真的就任由它沉睡在地底? 陆飖歌激动不已:“姨父,既然您都说了在大小云山的两座山上,那肯定在,大不了我们把两座山给平了,我就不信挖不出来。” 陆飖歌这么一说,陈权是有些意动的。 如果借陆飖歌的名义,将大小云山平了,也不是不可以。 这两座山其实并不高,最多算个小丘陵。 陈权还在掂量,派人去挖山的可行性,沈后已经在宫女的伺候下净好面。 “你这孩子,没点规矩。”沈后扯了一下陆飖歌,指着陈权的袖子不悦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姨父的袖子被你扯的,像什么样子。” 金银丝线绣的龙袍,只是被陆飖歌轻扯了一下,能有什么样子,连个褶子都没有。 皇后不过是怕陈权事后说陆飖歌没规矩,才自己先说了出来。 陆飖歌忙狗腿般抚了抚:“姨父,我可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高兴。” “姨父,您要不派人先去找找看。我不是听说有人很会看墓穴,您找个厉害点的人,让他看看。只要不刨我陆家的祖坟,大小云山随便挖。” “挖到了,这些财富都给姨父。……嗯,姨父您也分些给我姨母和表哥,我姨母和表哥也太穷了。姨父你看我姨母这头饰,还是昨个那一套,还有这衣服,还没贵妃的华丽。对了,还有我表哥,也穷,都没我有钱。” 说着,小丫头还很大方地将自己的小胸脯拍得咚咚响,“不过姨母你放心,就算姨父挖不到宝藏也没事,以后我挣钱都给您。一定让您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姨母您可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不能被那些妃嫔给比下去,那我这个做郡主的可就太没脸了。” “你这孩子,越说越没规矩。还你没脸,你姨母都没你脸大了。” 沈后指着陆飖歌的手都哆嗦了,“陛下您看看,这还说给我找回来个贴心小棉袄呢,有这样到处漏风还扎人的小棉袄?” 陈权忙道:“好了好了,飖歌还是个孩子呢。她说的也没错,你确实穿的太素了些。邓无为,回头你去库里挑挑,多送些好的料子……” 说着陈权的目光不由落在陆飖歌露出来的一节皓腕上。 如雪的皓腕上套着对碧绿的玉镯子,他也看不出价值几何,却也知道不是凡品。 再看沈后伸出的手腕,同样皓白如雪,也戴了一对玉镯子。只是这镯子和陆飖歌手上的根本不能比,一个颜色纯正浓绿,水头很足。一个种水不透明,颜色暗沉无光。 高下立见。 沈后手上的镯子,陈权记得,是他娘当初给沈氏的。 没想到,沈氏现在已经贵为皇后,却还带着当初他娘给的镯子。 陈权用力想,也没想起沈后身上戴过什么好东西,好似,她这几年做了皇后,也一直很简朴。 反而是周贵妃,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每个月都要做衣服首饰。 虽然说周贵妃嫁妆确实比沈后丰盛些,可周贵妃的嫁妆当初都在起义时候用掉了。现在周贵妃如此有钱,一个是他补贴的多,一个就是当初占领京城,周贵妃是跟他第一个进宫的,得了不少前朝的好东西。 而沈后的简朴,有很大原因是他造成的。 看着沈后竟然还不如一个商贾出生的陆飖歌,陈权,多多少少有些内疚,他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怠慢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想到刚才这小丫头张口说,以后她养着沈氏,不由失笑,他一个帝王,难道还能被一个小丫头给比下去? 要是自己赏赐的东西还不如这丫头给的,到时候丢脸可就丢大了。 邓无为还弓着腰等皇上继续吩咐,就听见陈权又改了口:“算了,你也别挑了。把朕的私库打开,给皇后……” “姨父,您还有私库啊!” 陆飖歌一双大眼瞪得溜圆,“有几个呀,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好东西?我能看看吗?” 说着好似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忙解释道:“我就看看,绝对不拿。姨母,您给我证明,好不好?我还没见过皇帝的私库是什么样子呢!” “你这孩子,今日说话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沈后轻声呵斥道,“陛下的私库你也想看看,那是你能看的。” 小丫头都爱面子,陆飖歌更是把沈皇后当成母亲一般尊重着,被沈皇后这么一说,眼睛中立刻汪了一泡泪,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姨母,我就是好奇,我没有想要姨父的东西。” 沈皇后呵斥陆飖歌,陈权就有些不落忍了:“孩子想看就去看看,你说孩子做什么。” 陈权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家陆飖歌都说把陆家宝藏给他了,他还能说不给看看私库。 邓无为又不是个傻的,他有六个私库,就邓无为那心眼子,指定带去看的是她能看的那一个。 (本章完) 第243章:面子 “既然淮平郡主想看,那就去看看。” 陈权其实没做皇帝前,也是个很大方的人。 “你让邓公公领你去就行,刚好顺便也帮你姨母挑些好东西,要是碰见你喜欢的,你只管拿走,姨父赏你了。” 还弓腰等着话的邓无为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坐在沈皇后脚边的小姑娘,他邓无为原来也有走眼的时候,这淮平郡主可真没他以为的那么蠢。 看样子,今个可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谢谢姨父。” 陆飖歌道了谢,反而不急着去看皇帝的私库了,她问沈皇后,“姨母,您有私库吗?我也想看看姨母私库。” 沈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姨母可没你姨父有钱。” 虽是玩笑话,却说的是事实。 陆飖歌噘嘴不满意了:“为什么姨母没有私库,姨母不是皇后吗?” 沈后轻声漫语道:“傻孩子,姨母虽然是皇后,可不代表皇后都有钱。没有钱没有宝贝,要私库何用,放着生灰吗?” 陆飖歌好奇心越发浓烈:“那是不是皇宫里只有姨父才有私库呀?” 这个沈后自然是清楚的:“宫里,除了你姨父有私库,还有就是周贵妃有个私库,其他的妃嫔没有。” 周贵妃这个私库还是跟着陈权攻占京城的时候,得了不少好东西,也就有了自己的私库。 因为这,周贵妃没少在沈后和一众妃嫔面前炫耀。 因为整个宫里,就连皇后都没她有钱。皇后别说私库,就连平日里拿出去赏人的东西,也只是普通的不起眼的小物件,想要名贵的都没有。 而周贵妃日子过的比沈后还滋润,也是因为有这个私库,就连周贵妃的娘家,都沾了不少的光。 在宫里,因为贵妃比皇后还有钱,很多妃嫔也是明面上尊重沈后,背后却和周贵妃牵扯到一起。 再加上前几年陈权的偏心眼,更让周贵妃在后宫横着走。 而周家,在京城也比沈家更加显得尊贵。 “姨母,您是一国之后怎么能没私库呢?”陆飖歌不高兴了,“您可是一国之后哎,要是说出去连个私库都没有,多没面子啊。”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有私库就有面子。”沈后身上,有一种历尽风霜后的淡然。 “是,皇后说的对。”陈权还在想如果陆飖歌提出把他私库分出两个出来给沈,自己该怎么拒绝。 “那是姨母性子好,换我肯定不行,别人没有的我没有就罢了,别人有的我肯定要有,还要避她更好。” 陆飖歌一脸的骄纵,继续说道:“等回头姨父把我陆家的宝藏挖出来,也给姨母设几个私库好不好?我不想姨母连个贵妃都比不上,说出去让人凭白笑话我们沈家穷酸。” 笑话谁? 邓无为无声地咧了咧嘴,这可笑话不到沈家,沈皇后可是陈家的皇后。 不过,这宝藏还没挖,就想着给沈皇后分私库,这淮平郡主难怪能得沈后的欢心。 到底是自家人护着自家人,字字句句都偏着沈后,却又不让人觉得厌烦。 而陈权,听到陆飖歌问好不好? 心里不免一咯噔,这宝藏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私库就要许出去几个了。 说的她陆家的宝藏就放在那里,就等着他去捡一般。 陈权不由干咽了口吐沫,都不知道怎么拿话去回。 说好? 你家媳妇,还是个皇后,建个私库还要靠人家外甥女家的宝藏。这好,陈权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说不好? 这话,陈权更无法说出口。 他好歹是帝王,要脸。 人家陆飖歌连自己的宝藏都舍得给他这个姨父,他这个当姨父却连个私库都舍不得,这个皇帝也当得太小气了些。 沈皇后笑了笑:“姨母要什么私库,那些金银珠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过是些虚名。只要陛下和你们兄妹好,本宫就是现在闭眼也无憾了。” 话中带着看破红尘的淡薄,好似在她生命里,除了皇上和儿子,现在多了一个飖歌,就再没有在乎的东西。 陈权听了心有感触,想到皇后的娘家沈家。皇后父兄都不在了,沈家只有两个侄儿撑着门面。按照惯例,沈家两个侄儿最少其中一个,应该官居高位,好保证沈家繁荣昌盛。 沈正海原本在吏部,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吏,又因为是沈家人,没人敢得罪他也没人敢重用他,一直在吏部挂了个闲职。还是前几日秦王搬出宫立府,把沈正海要了去,现在去给秦王办事。只是官职没变,还是个五品的小吏。 沈正河被分到了礼部,同样是个五品的小吏。每日早上点卯去一下,早早就回家待着,连和他游园饮酒的朋友都没有。 是他没对沈家上心,也是沈氏被封为后之后,没有替沈家谋一点利益。 想到沈家。陈权多少对沈后了有了些微的歉意,他这个皇后,真的一心只为陈家,半点都没有私心。 “姨父姨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陆飖歌抱着沈后的胳膊轻晃,“回头等姨父把大云山那座古墓挖出来,姨母就有钱存私库了。” 古墓? 陈权被这两个字一惊,他无声地看了一眼邓无为,等邓无为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口,才开口问道:“什么古墓?你不是说不知道陆家的宝藏吗?” 陆飖歌一脸无辜:“古墓又不是宝藏,我爹以前和我们兄妹说故事的时候说过,大云山下有个刘姓君王的古墓呢,但是他没告诉我,那是陆家的宝藏啊!” 陈权不由攥紧拳头,古墓,宝藏。 难道,传说中陆家的宝藏就是这古墓? 陈权有心想追问,又怕显得自己太迫切,只能求助地看向沈后,希望她能开口问问。 沈后看了皇上一眼,微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 沈后轻柔地抚摸着陆飖歌的小手,柔声问道:“飖歌,你真的舍得让你姨父去挖你陆家的宝藏啊?” “怎么叫我陆家的宝藏呢?” 陆飖歌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宝藏原本就该是姨父姨母的呀,姨父和姨母可是帝后呀!” (本章完) 第244章:冤枉 “好,好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陈权抚掌大笑,“皇后啊,我们还不如一个孩子看的透彻啊!飖歌,你有什么想要的,和孤说。” 陈权一高兴,就想赏赐点什么给陆飖歌。 如果大云山下真的有古王室之墓,那可真是要发了。 别看他陈权是一代帝王,可国库还空着呢。 前朝留下的烂摊子,可不是这几年的励精图治就能弥补出来的。 他得想办法弄点外财,好让国库丰盈起来,真要遇上什么天灾战乱,起码还能撑上一段时日。 就算是帝王,也怕没钱啊! 陆飖歌想了想:“民女没什么想要的,姨父把古墓挖出来,就给姨母多建几个私库好不好,多给姨母些好东西就行。反正不能让姨母这个一国之后,连个贵妃都比不过吧!” 陆飖歌这话就有了几分孩子气,可越是孩子想的就越简单,心心念念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姨母不如别人。 沈后再淡薄名利,也被陆飖歌给感动了:“你这孩子傻不傻,姨母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什么私库。再说,姨母的好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表哥的。你替姨母扒拉,到最后都便宜你表哥了。” 沈后只有秦王一个儿子,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三表哥又不是别人,飖歌现在没有兄弟姐妹,三表哥不就和我亲哥哥一样嘛。我还记得小时候三表哥最疼我,给他就给他,又没给别人。” 陆飖歌不但不觉得不妥,反而替秦王打算起来:“姨母您也别这个不争那个不要,该要的还是要要,该争的还是要争。三表哥身体羸弱,等他结婚生子,您不得上点心,多替三表哥和三表嫂,还有他们的孩子打算打算。姨父您说,飖歌这话说的对不对?” 陈权脸色微微有些发涨,却不得不点头:“飖歌说的是,你不替自己打算,也得替业儿打算。” 陈权也不知道这陆飖歌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对皇后说,该要的要,该争的争。这话,要是换成别人说,陈权都怀疑她有谋逆的心思。 可陆飖歌就这么大刺刺地当着陈权的面说,让陈权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夸这孩子胆大,还是夸她心粗,什么都敢说。 不过,陈权也知道陆飖歌这话说的是没错的。 皇后的以后还不都是业儿的嘛! 而业儿是他陈权的儿子,以后娶妻生子,也是他陈家的子孙。给皇后,就是给儿子的,儿子的以后还是陈家的。 这后宫比皇后有钱,打扮的华贵得嫔妃可不少。沈后娘家无人,仅靠宫里发的那些月银,他也少有给沈后赏赐的时候。别说私库,就皇后能有现在这样,还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同于旁人。 但凡皇后没这个地位,过得还真不如宫里那些妃嫔。 这个宫里,沈后确实是过的有些寒酸了! 也怪自己,因为贵妃的话,自己处处提防着沈氏。却忘记了,沈清莲才是他的原配妻子,她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因他战死。他这些年不在家中,也是沈氏替他照顾爹娘,就连他爹去世,也是沈氏卖了簪环,披麻戴孝埋葬进陈家的祖坟的。 因为他不在家中,也因为他两个有用的儿子都不在,只有体弱多病的老三建业在家。族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竟然拦着不让他爹葬进早就看好的坟地。是沈氏,拿刀横在脖子上,逼得族人不得不让出路来,他爹才得以葬进祖坟祖父的坟前。 想到沈氏为他陈家所做的一切,桩桩件件,都是为了陈家。 而他呢? 就因为贵妃问一句,为何陛下登基几年,业儿还丢在庙里养身子,难道宫里的太医还没在庙里静养好?别到时候人家把孩子换了,都不知道。 陈权也不知道,贵妃这话怎么就被他给记心里了。期间,他也暗示了沈后几次,要把业儿接进京来养身体。可每次沈氏都拒绝了,说是找人看过,业儿没及冠之前不能和爹娘在一起,容易妨了他的寿数。 这话,沈后信,陈权却是半信半疑。他心里想着周贵妃的话,总觉得沈后不许业儿进京,是有什么想隐瞒他的。 去年冬,是他坚持要把业儿接进京过年。 谁也没料到,业儿进京后就遭遇到刺杀,差点一命呜呼。 沈后说是周贵妃想害业儿,只要业儿死了,后宫只有一个四皇子。 而周贵妃却说是身后自导自演,冤枉她。 陈权思来想去,这件事沈后是下不了这个毒手的。业儿身体原本就羸弱,要是真被伤了,说不得就性命不保。 沈后绝对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可周贵妃,那是真不一定。周贵妃原本就性子骄纵,一直对自己没登上后位耿耿于怀,她派人刺杀业儿,不管业儿会不会死,最终得利的只有四皇子。 陈权心中的天秤已经开始慢慢往沈后母子倾斜。 等陈权看到业儿,那张和他二舅兄非常相像的一张脸,他总觉得这孩子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如果说业儿是沈家的子孙,反而更像些。 可沈家死的是比业儿大几岁的二公子沈正晏,陈权是看着沈正晏长大的,自然知道业儿那张脸和沈正晏没多少相似之处。 陈权觉得不对,可要他说业儿有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 这孩子自小就体弱,他记忆里就是瘦小的三儿子整日病歪歪地躺在院子里躺椅上晒太阳。 后来,大儿子二儿子都大了,小儿子好像一直没什么变化,那么瘦那么小。再后来他几乎很少在家,一直到他离家,再到现在看见业儿,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孩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比他还高还俊朗的青年。 他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 现在,陈权再细细回想。 这一切不是沈后的错,也不是业儿的错,是他这个父亲的错。 是他没有教养业儿,是他忽略了儿子的成长,是他对不起沈氏和业儿。 他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却去怀疑沈后和业儿。 他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第245章:皇陵 邓无为领旨的时候,好悬没被皇上颁布的口谕给惊着了。 怎么就一会会功夫,陛下又把财旺两个私库给了皇后娘娘? 陛下有六个私库,分别是福禄寿喜财旺,别看这六个私库,那可装着整个大商国的奇珍异宝。 财库和旺库虽然是最末尾的两个库,没有前面四个库的东西多,可认真算起来,也不差。 这两个库都是这几年陛下收的寿礼,还有其他周边附属国送来的贡品等物,不像其它四个库那么杂乱。 可因为是臣子,妃嫔,皇子们送的寿礼,还有贡品,这里面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个可都是好东西。 陛下这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给皇后娘娘私库,还一给给两个? 这边,邓无为安排人按照单子,将两个私库的东西腾出来,送到椒房殿去。 那边,秦王已经到了宫里,正和皇上皇后坐听陆飖歌在说故事。 故事嘛也是陆飖歌听她爹陆远山说的。 这故事里,有一位西汉时期姓刘的帝王,死后就葬在了大云山。 这处皇陵只葬着一位帝王,还有陪葬的皇后和妃嫔,可奇怪的是,皇后陵离帝王陵最远。陪在这刘帝王身边的,反而是其他妃嫔。 “我爹说,他们知道这山上有古皇陵,还是因为这皇后的墓被盗墓贼给盗了引起的。” “什么?”陈权坐直了身子,“你说皇后陵被盗了?” “是啊,这皇后陵太偏了,所以都没人想到那还有个皇后陵。还是我太祖父去山里打兔子看见的,不过这事只有我们家人知道,别人不知道。” 陆飖歌将这帝王陵说的活灵活现。 大云山顶有一处凹陷的地方,两侧有山洞,被称之为仙人洞。仙人洞虽然凹陷进去,却是遇见下雨也不会积水,常年干燥。 当地的百姓都说这是仙人路过的地方,生病的时候去求一求,就会掉黑色的小药丸,吃了可以治病。 仙人洞旁边还有两棵百年银杏树,一公一母,被铁链栓在一起。 隔着银杏树,对面就是饮马池。饮马池差不多有正常的三间屋子大小,半月型。 饮马池虽然是在山顶,却常年积水,从不曾干涸过。 当时人说,因为神仙在此饮过马,所以才留下了这饮马池。 总之,在附近村民的心目中,大云山是仙人来过的地方,有很多美丽的传说。 说了半天的大云山传说,陈权也没听出哪里有古墓。 陈权问:“你说的这些很多地方都有这种传说,这些神仙传说和你说的古墓有什么关系呢?” 陆飖歌道:“当然有关系啊,我爹推测,这古墓入口就在这饮马池下面。” 秦王皱眉,看着面前平铺的纸张皱眉:“就算有出口,也应该在仙人洞呀。” 他说着指着自己刚刚画好的大云山地形图解释:“父王,母后,你们看。这饮马池离仙人洞不过百十米,按照道理,有古墓的话,也应该从这仙人洞下去才是。这饮马池,明显是一处泉眼,谁会把古墓建在泉眼下面。” “这饮马池不是真正的古墓入口,也不是因为下面有泉眼才有这池水。”陆飖歌站在秦王身侧,一只手指着饮马池敲了敲,“这一个池塘,其实是个人工挖的盗洞。我爹派人清淤的时候,清出好些盗墓的工具。” 此言一出,陈权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看来,这大云山下的古墓,果然是陆家偷偷留在手里的宝藏。 可惜,陆家有宝藏却不知道利用,只知道种地存粮。 这下算是白白便宜他了。 “飖歌,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给姨父听听,等姨父挖出这古墓,一定多给你些封赏。” 陆飖歌道:“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姨父可以派人去挖,挖了不就知道了嘛。” 沈后有些担心这王陵的真假:“陛下,你要真的想挖,就找懂的人看看。飖歌不过是个孩子,她知道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我懂。”陈权心里惦记着这王陵,已经没心情再和皇后,秦王还有陆飖歌说下去。 “业儿,飖歌,你们兄妹俩先陪皇后去椒房殿,中午就留在宫中用膳。本王还有事,你们先下去吧。” 这边,不等沈后三人退出,陈权就兴冲冲地叫邓无为去叫了宋云飞来。 这次去东阳郡挖古墓的事情,陈权想交给宋云飞去做。 交给别人,他不太放心。 只有宋云飞,是他自小看着长大。在陈权心里,宋云飞比他那个体弱多病的三儿子陈建业有用的多。 陆飖歌和秦王一左一右陪着沈后回了椒房殿。 用了午膳,沈后借口有些劳累,让兄妹俩一起伺候她歇息。 这个时候,秦王才有空问陆飖歌,她怎么知道大云山下有古王陵的。 要知道,陆飖歌说的这些,他都不知道。 陆飖歌只能说是听她爹说过,她当然不能说,她来自几千年后。在她的那个时代,确实在东阳郡大云山下挖出了汉代王墓。 据说,整个王墓占地二十五万平方米多,有三座大墓,十三个陪葬墓,还有两座武器坑,一座车马坑。 她还知道,这个王陵埋葬的是汉景帝之子,江都王刘非。 而陆氏家族,其实是早期刘非留下的心腹家将,在大云山附近守护着这个王陵。 陆飖歌说起这座古墓,特别是被盗的皇后墓,就有些怀疑,这墓,会不会是陆家人监守自盗。 不然,陆家凭什么发家,还一跃成为整个东阳郡最大的地主,拥有良田几千倾。 红缨军在淮城起义成功,招揽了无数豪杰投奔,用的粮必定是陆家粮库里的粮。 陆飖歌听父亲和兄长提过,陆家在东阳郡,南阳县,淮城都有粮仓。 而陆家最大的粮仓就在淮城,据说可以让整个淮城的上万百姓三年不种地,都有余粮可饱腹。 陆远山不死,陆家不被朝廷以通匪名义抄家,这三处的粮食怎么会落到红缨军的手里。 如果陈权没有这么多粮,他那支名叫红缨军的队伍,最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大器。 第246章:恨吗 沈后斜靠在床上,轻声问道:“既然你知道陈权的所作所为,为何还要告诉他古墓的消息。” 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秦王也想问这句话,只是因为刚才在陈权的太极殿,他不好问出口。 陆飖歌趴在床边,握住沈皇后的手问道:“姨母,您恨吗?” 恨吗? 沈后神情悲切,她怎么能不恨。 那个男人娶了她,却没有珍爱她,还毁了她全家。她因他而遭受牢狱之灾,如果不是陆远山托人护着她,等到陈权派的人到,可能她的清白早就不保。 一个女人,在牢房中被人玷污,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幸好,她全须全尾地活着出来了。 她的两个儿子建功和建业,文武双全,他们是多优秀的两个男儿,原本应该有大好青春年华可拥有。可他们,一个在淮城因为救陈权而死,一个在攻打京城的时候,连尸骨都没找全乎。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权,是他一定带着他们兄弟俩去打江山,她拦都拦不住。 结果呢,一个救他而死,一个被周贵妃的人背后害死。 陈家的江山是打下来了,她的三个儿子,一个都没留下。 你说这江山,和她有什么关系? 而陈权,那个曾经和她山盟海誓的男人,却因为她做过牢,竟然说出她沈清莲不配为后的话来。 他以为她稀罕当这个皇后? 她不稀罕。 如果能让她的爹娘,她妹妹全家,她两位兄长和侄子,还有她的建成,建功,建业都活着回来,那么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都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陈权的江山,就是踏着她沈家累累的白骨而成的。 一个皇后,陈权给的不甘不愿,她得到了,也是日日夜夜忍受蚀骨之痛。 可她不稀罕,她也不会让别人得了这个位置。 周贵妃最在乎这后位,她就把后位占着。敢害她沈清莲的儿子,她就敢让周贵妃像她一样断子绝孙。 陈权不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得了这江山嘛。那她就让他替人做嫁衣,用陆家的钱粮和血肉得到的江山,给陆家的孩子继承,不更好! 恨吗? 当然是恨的。 她恨陈权,恨不得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想让她再给他生儿子,做梦去吧。 “姨母,我也恨的。”陆飖歌将头靠在沈后的怀里,就像小时候她依偎在母亲沈清荷身边一样。 姨母和母亲那么像,靠在姨母身边,就像靠在母亲身边一模一样。 她知道姨母和母亲自小感情就好,姨母嫁给姨父后,日子过得并不太平。母亲因为心疼姨母,常常主动帮衬。也因为这,姐妹俩感情愈发的好。 “姨母,既然我们都恨,那么一起来做个游戏好不好?” 秦王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姨母,一个是他的亲妹妹。 这两个人,现在是他最亲的亲人。 姨母将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陆家的陆鹤北,他得替三表哥替姨母替沈家替陆家所有不幸死去的人活着。 秦王跪在沈皇后的床榻前,一只手握住沈后瘦弱手,另一只手轻轻抓住了陆飖歌的手腕。 他薄唇轻启,语调微沉:“好啊,你想做什么游戏,二哥都陪你。” 在《汉书》里,对刘非的记载是“好气力,治宫馆,招四方豪杰,骄奢甚。” 而此人留下的墓穴,有一座可以组建一支军队的武器库。 里面的金银财宝,更是不知多少。 要想把这个古墓打开,凭借陆飖歌一人之力,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她只能借人,借陈权的人。 陈权想要得到陆家的宝藏,那么就不能让他白得。 她要借陈权的手,来替二哥谋一个天下。 从见到秦王的那一刻,陆飖歌就知道,姨母和秦王想做的是什么。 二哥顶替了三表哥的身份,那只有一个可能,三表哥也死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姨母最喜欢派大表哥和二表哥去接她到陈家小住。 每次去,三表哥都在门口守着。 三表哥怕寒不能见风,却次次都要等她。 给她好吃的,好玩的。 还有姨母家的大表哥二表哥,也是最喜欢她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留给她。 母亲说,她是集齐了天下人所以的宠爱。 对,还有外祖父家的两个舅舅,三个表哥,一个表姐。 沈家兄妹四人,虽然男婚女嫁各有家庭,兄妹四个感情却好,他们小一辈之间也像亲兄弟姐妹一般。 如果不是陈权动了邪念,想要陆家的钱粮,而被陆远山拒了,陆家不会出事,沈家也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陈权得江山得美人,活得风生水起。 而无辜死去的陆家人呢?还有因为护送母亲和大哥二哥而死的两个舅舅和大表哥呢? 谁替他们还一个公道? 陆飖歌想不明白,为什么作恶的是陈权,他却能在面对她的时候半点不心虚? 沈家四兄妹,被他害死三个,他凭什么觉得自己的结发妻子不会恨他? 就凭这江山? 可他连给秦王一个储君位置都不肯,如果能让沈后咽下这一切。 一个男人有野心不是坏事,可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觉得拥有天下就会拥有一切,才是真正的愚蠢。 陆飖歌不认为她的计划一定能成,这中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可她能活着,二哥能活着,这就是意外。 只要宝藏开启,当初留给陆家镇守皇陵的人能够用上,就能够在关键的时候辅佐二哥登上皇位。 这才是她想要的。 如果古墓开启,镇守皇陵的人没用上。陈权得江山也得宝藏,她的计划落空,只要二哥还在,徐徐图之也不是不可以。 可她是一刻都不想等,她想和这天下豪赌一把。 陈权就该死,他不但要死,还要让他亲眼看着陆家的孩子登上这皇位。 也不知道那一天,当他知道自己辛苦半生,机关算尽,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裳,会不会死不瞑目。 会不会后悔,但凡他做人留一线,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本章完) 第247章:美貌 大商六年春,东阳郡大云山被驻扎的官兵团团围住。 听说,此处被当今圣上选中,要为其父,先皇陈太一建陵园。 陈权的皇位是抢来的,他爹不过是南阳乡下一个普通的农人。 现在,因为自己儿子登基为帝,这个死了多年叫陈太一的老农也被封王。 这一番掩人耳目的操作,不过是想在史书上添下一笔,陈权的皇位是继承来的,而不是抢来的。 世人并不懂这些,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得皇位,管这个皇位是这么来的。 原本生活在大云山附近的村人,有一点也想不太明白,皇上要给自己的亲爹建皇陵,为什么不在南阳县境内选一块地方,偏偏要跑到东阳郡来呢? 难道就因为这大云山,是淮水第一山? 不过,因为要建皇陵,就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官府贴了告示,先征五千劳役,每日每人三十文钱,供中午一顿午食。听到这个消息,当地的居民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劳役辛苦,可并不是让他们白做工,每天能有工做有钱拿,有饭吃。 挺好。 起码,在这个春天,只要家里有壮劳力的,就可以去山上登基,领了劳役的名额,就可以挣些铜钱买些粗粮。有了买粮食的银钱,再加上春天挖的野菜,今年一大家子又能安稳地活下去。 这让人不由想起当初起义的陈权,他也是因为私放劳役才走上起义的道路。 可见,这个吃过劳役苦的帝王,多少还是有些良心,没有白用劳役,还知道给钱。 领兵驻扎在这里的是宋云飞。 宋云飞走的时候,曾去求过皇帝,等他把这边皇陵挖好,给先皇的墓建好,希望陛下能亲自给他和淮平郡主赐婚。 宋云飞想娶陆飖歌,所以才不惜惹怒陆飖歌也要暴露她的身份。 这让陈权很高兴。 一个是他最相信的子侄,一个是贡献了宝藏的郡主。 宋云飞能娶陆飖歌,在陈权看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陈权之所以拖着,要等皇陵挖好再说这件事,也是在拿捏宋云飞和陆飖歌。 凡事都那么心想事成,就不会珍惜。 陈权是一代帝王,更懂权衡之道,方能长久。 对于宋云飞,陈权的权衡就是不让他事事顺心,得在婚事上为难为难他,让他更加卖力的为他卖命。 至于陆飖歌,虽然贵为郡主,可她无父无母,靠的不过是沈后的喜爱,才能有现在的荣华富贵。 能嫁给羽林卫指挥使,勇毅侯府的嫡子,这门亲事就是再好不过的。 宋云飞如果不是断了一臂,在陈权看来,陆飖歌还有些配不上他。 现在云飞因为差事断了一臂,再配陆飖歌,陈权就觉得刚好合适。 这合适,是对陆飖歌而言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献出古墓的事情,怕是她这样的一个孤女,根本是没资格嫁给宋云飞的。 陈权想的很好,这件婚事是对两方都好的事情,除了勇毅候和勇毅候夫人大概是不会十分满意,当事人应该都是满意的。 再说,对于一代帝王来说,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他能亲指的婚事,就是最合适的。 不过这些陈权之前并没有和沈后还有陆飖歌透露过,说不说都一样,这件事,他说了才算。 “业儿的身体不大好,不然皇陵的事让业儿去办更合适。”陈权和皇后说。 皇后笑了笑:“云飞办也是一样的,这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和你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 “那是,这孩子我很看好他,可惜,就是伤了手臂,终究有些让人心疼。” 沈后没有接话,只低头看着面前的热茶,茶水的热气袅袅,扶摇而上,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权斟酌着说道:“云飞已经弱冠之年了,等他这趟差事做好,也该成家了。” 他想让皇后主动提起陆飖歌宋云飞的婚事,这样,他也好拿捏一下态度。 “这事该由云飞的爹娘操心。”沈后将点心往陈权面前挪了挪,“陛下,你尝尝这蛋黄酥,是飖歌做的,味道是咸甜口的。” 陈权喜欢吃甜食,却少有人知道。碍于面子,陈权也轻易不会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让外人知道自己的这点爱好。 沈氏不一样,她是他的结发妻子,在她面前,他是不需要伪装自己的。 “飖歌这孩子可真不错。”陈权看了一眼没动手。 沈后笑了一声,拿起一块点心掰开,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半递到陈权嘴边。 “陛下尝尝,喜欢下次让飖歌来教给宫里的御膳房,省的孩子做点东西,还要费劲吧啦地送进宫来。” 看到递到嘴边的蛋黄酥,陈权低头咬住。 “味道确实不错,这孩子有心了。”陈权脸上浮起淡淡笑意,凑到沈皇后的耳边低语,“什么时候,你也给朕生个闺女。” 沈皇后眼波流转,嫣然一笑:“我要生也不生女儿,还要生儿子。” 说着,沈后又拿了块糕点塞进了陈权嘴里:“我这辈子大概是没闺女的命了,不过,只要有飖歌,我也知足了。” 一旁的邓无为看着陈权吃点心欲言又止,被陈权瞪了一眼才小心退下去。 这糕点是淮平郡主送来的,沈后很喜欢。 今日陛下也吃了,却没让小太监试吃。可沈后先吃了,他一个太监就不大好多嘴说没验毒。 陈权看着面前端庄美貌的沈后,心里不由一叹,这沈氏果然是多年没有变化。 他认识她的时候,沈氏刚刚及笄。美艳不可方物,用世间最美的句子来称赞都不为过分。 那时候的沈家姑娘,真的是一家女百家求。 他能娶得沈氏是用了手段的,虽然多少手段有点不光彩。可陈权知道,凭他陈家的家世,还有他陈权在外的名声,想求娶得上沈家姑娘,无异于做梦。 现在的沈氏,身上有了岁月沉淀下来的痕迹。可她不但没因为岁月的流逝变得俗不可耐,反而有了一种属于成熟女性才有的端庄大方。 她还是那么美,只是这种美不再让人惊心动魄,反而有了让人觉得心情恬静。和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舒服和自在。 这也是为什么陈权,现在每日都会来沈后的椒房殿坐一坐的原因。 好似在外面再大的烦恼,只要到沈后这里坐一坐,哪怕她什么都不说,他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本章完) 第248章:沈家 陆飖歌这些日子,成了京城第一红人。 只短短两日时间,接到的新春宴请不知道多少,有请赏花宴的,有请寿宴的,有家中新店开业,请淮平郡主过去小坐的。 这些帖子,被春华收集在一起,每天晚上递给陆飖歌查看。 再由陆飖歌决定,参不参加这些宴请。 而陆飖歌拿到帖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折雪把所有的帖子都整理出来。 重要的放一起,不重要的放一起,八竿子打不到的放一起。 等到晚上,陆飖歌空下来,会根据亲疏远近官职高低去翻看这些帖子。 基本上,所有的帖子,不管重要不重要,能让陆飖歌亲自赴宴的并不多。 没两日,陆家书房的书桌上就堆满了帖子。 一些不太重要的,不认识的,陆飖歌就让人回了。 一些以前认识的商户,她没空去的,就让春华和秋实备了礼物。 人不到,礼到,也算是全了大家往日的情分。 这些商户其实大部分并不认识陆飖歌,他们中很多的人和李掌柜是相识,现在给陆飖歌发帖子,也不过是得知了陆家小四的身份,才不得不送张帖子过来。 陆飖歌收了两日帖子,最后留下的只有三张。 一张是镇国公府的赏花宴,发帖子的是宁远侯府唐夫人。 二月二十二,镇国公府开赏花宴。这个赏花宴,其实是镇国公府准备相看媳妇的宴请。 唐锦明已经弱冠,该把娶媳妇提上日程。可他好似对娶媳妇并不热衷,也没见他对哪一家小娘子多看两眼。 唐夫人觉得儿子是个有成算的,干脆就和镇国公商议了一下,在家里办个赏花宴,邀请京中门当户对人家未出阁的姑娘来赴宴。 说是赏花,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相看。 唐锦明听了,只叮嘱母亲,记得给淮平郡主送张帖子。 原本陆全好陆飖歌就救过镇国公的命,现在陆飖歌又被封为淮平郡主,这个面子更要给。 唐夫人当面不好问,背地里问镇国公,那个淮平郡主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镇国公不记得陆飖歌长什么样,不过沈家姐妹长得好,沈家人就没有一个不好看的。这个陆飖歌是沈清荷生的,陆远山又长得器宇轩昂高大英俊。沈清荷和陆远山的闺女,就是按照两人的缺点张,也不会长得丑。 一旁的唐锦明一听,就知道他娘怎么想的,忙解释:“娘,我对陆小四只有兄弟情义,断无男女之情。” 唐夫人听了没有释怀,反而更觉得头疼心口疼:“我就怕你分不清什么叫兄弟情义,什么叫男女之情,那才糟糕。” 这话说的,唐锦明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虽然他没见过陆小四女装的样子,可想象也能想象的出。不过是个小孩子,他就算是禽兽,也不可能对一个小孩子有兴趣。 好在镇国公和唐夫人都十分开明,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计较。 镇国公府不但给淮平郡主下了帖子,还有秦王,沈家兄妹同样也下了帖子。 别人对秦王还有些避讳,镇国公府是完全没必要去假装和秦王没瓜葛。 俩家在南阳就隔墙住着,两家的大人关系好不说,两家的孩子也是常来常往。 不至于到了京城,就没关系了。 陆飖歌留下的第二张帖子是勇毅侯府的生日帖,勇毅侯府夫人这个月二十三过寿,虽然不是整生日。可勇毅候夫人这人对生日很注重,进了京后年年不落,每次生日都要宴请。 陆飖歌刚刚被圣上封为淮平郡主,这宴请,不管是看在圣上的面子,还是沈后的面子,勇毅侯府都不得不给陆飖歌发一张。 第三张,是沈府的帖子。 这帖子,该是沈府唯一的姑娘沈正卿所写。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 邀请陆飖歌去府里吃饭,没提时间没提日期, 好似她随时去,她们家人随时都在等候一般。 陆飖歌原本认了沈后当日回去,就准备第二日去沈府看看,谁料到刚备好东西,还没来得及去,就被皇后娘娘又接进宫中。 因为的古墓,陆飖歌这几日都没闲着,就把去沈府的事情给耽搁了下来。 现在,宋云飞去了东阳郡,陈权的一腔心思都惦记在古墓上,平时除了上朝就是找沈皇后谈心,沈皇后就吩咐小太监给陆飖歌递信,让她不要再进宫来。 陆飖歌拿着表姐写的帖子晃了晃:“折雪,上次我给舅母还有表哥表姐准备的礼物呢?” 折雪忙回禀:“都备好了,是现在就送去吗?” “嗯,现在就去。”陆飖歌想了想,“我还得换身衣服。” 这么多年,第一次登舅母家的门,应该正式一些,才显得尊重。 陆飖歌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她这个外甥女确实做的不咋滴,已经认了姨母,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舅母。 按照她所知道的消息,两个舅舅还有一个表哥,可是因为护送她娘和哥哥才丢了性命的。 因为怕隔墙有耳,有些事情不太好问。陆飖歌就一直没有问秦王,当初母亲和大哥,还有两位舅舅一位表兄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也不知道这次去,舅妈会不会给她脸色看。 陆飖歌早就想过,哪怕舅妈打她骂她,她都要忍住。是她陆家拖累了沈家,舅母有些气撒在她身上也是正常的。 陆飖歌心里这么想,可心里终究有些不安。 她原本还想给秦王送封信,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舅母家吃饭。 后来一想,也不知道舅母清不清楚秦王的身份。要是知道还好,不知道的话,见到秦王岂不是要吓着舅母? 沈家。 沈家两个舅舅,大舅母早亡,只留下两个儿子,沈正海和沈正宴。大舅悼念亡妻,一直没娶,家中也只有两个儿子。 二舅舅家一儿一女,儿子沈正河,女儿沈正卿。二舅母因为生沈正卿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有孕。沈家二房,也只有两个孩子。 陆家出事的时候,沈大舅和沈二舅接到消息,连夜带着小妹和两个外甥走。 沈家人想得很简单,想要避开官府,只有去清风寨寻求保护。清风寨这些年受陆家庇佑,年年陆家送粮去清风寨,这次寻求一下保护应该不难。 沈清荷带着两个儿子,在两位兄长和一个侄子护送下离开沈家。原以为是寻得一线生机,却没料到,一行人有去无还。 等到沈家接到消息,只听说他们刚好遇见官府剿匪,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二舅母得到消息一病不起, 最后,还是现在的皇后,沈清莲亲自带人去替他们收的尸。 (本章完) 第249章:表妹 自从从沈正卿派人送出请帖的那一刻,整个沈家就绷紧了身上的弦,等着陆飖歌的到来。 沈正卿更是派人一趟一趟去门口张望。 “娘,您说表妹会来吗?”沈正卿靠着沈二夫人钟氏,声音有点低沉。 她听说,表妹一直在京中,可她明知道姨母是皇后,却一直不和姨母相认。 秦王府中设宴,听说表妹也去了,可她也没认秦王。 直到有人在皇上皇后面前揭破她的身份,她才被带到皇宫,被封为淮平郡主。 “那天要是知道表妹就在秦王府,我一定去前面看看,说不定表妹早就认我们了。”沈正卿的眼中有些遗憾。 沈正卿是沈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排序是跟着几位兄长名字的海晏河清往下排。 因为清字和两个姑母的清字重了,后改为卿。 沈正卿和陆飖歌只相差一岁,小姐妹俩又因为是家中唯二的两个女孩子,感情十分的好。 这一别几年,沈正卿还记得小表妹活泼可爱的样子,却不知道小表妹还记不记得她这个表姐。 “傻不傻。”钟氏捏了捏女儿略带婴儿肥的小脸蛋,“那日,你大哥二哥都在前院,不是也没认出你表妹来。” “就是。”沈正卿拿眼瞪坐在一旁的二哥,“为什么你和大哥就没认出表妹,明明小时候你们最喜欢抢着背小表妹了。” 沈正河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辜:“你也说了那是表妹小时候,她现在已经快及笄了,都是大姑娘了,那日她还是女扮男装,我就算觉得眼熟,也绝对不会想到她是我表妹呀!” 别说不会想到,就是想到,他也没想过。 他以为,小表妹和小姨父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谁能想到,全家最宠爱的小表妹,还能从那场浩劫中死里逃生。 “你大哥怎么还没回来?”钟氏等的有些心焦。 沈正河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椅背上,闲闲道:“娘,大哥有公务在身。” 钟氏闻言,看亲儿子越发不顺眼:“你怎么就没公务?” “我……”沈正河无奈地坐直身子,“娘,我也想有差事可做啊!不是没人安排嘛。” 他在礼部任职,说出去好听,其实不过是个闲职,每日去和不去都没分别。 谁也不会重要他,不过是给他塞个职务,不让人说闲话而已。 大哥也是,原本一直在工部,也是整日闲坐无事。还是秦王出宫立府,大哥被秦王叫去说话,后来就留在了秦王府帮忙。 反正他们沈家,就算不站队那也是皇后秦王的人。秦王不受重用,大哥去一样是陪着坐冷板凳,可总好过在工部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他们沈家,是皇后的母家,却只留下大哥和他两个男丁。 原本应该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惜秦王身体羸弱,不受当今圣上重视,眼见和储君之位无缘。 而沈家,没有当家人,也没有因为出了皇后而跟着鸡犬升天身居高位,也就成了现如今不尴不尬的位置。 (本章完) 第250章:表嫂 沈家的府邸认真算起来并不大,和朝中新贵的府宅不能,和周贵妃的娘家也不能比。 更不要说像秦王府,或者是陆飖歌的怡园了。 好在地段不错,院子虽小却雅致。院中有两棵百年梧桐树,郁郁葱葱高大繁茂,离得很远就能看的清楚。 沈家是跟着沈后一起进的京,宅子也是沈氏封后之后,沈后找人看了几处地方,为沈家买下的两处宅院合并而成。因为是两处宅院,所以沈府被分东西两院,沈正海一家四口住东院,沈正河一家三口和母亲小妹住西院。 陆飖歌进门的时候,先迎出来的正是沈家长房长媳沈正海的妻子石氏和沈正卿。 石氏是南阳县人,父亲是个落第的秀才,家中小有资产有几十亩薄田。她自幼和沈正海认识,及笄后嫁给沈正海,次年生下长子沈耀光。沈家出事的时候,她刚刚和沈正海生下第二个孩子沈耀明。 “大嫂,表姐。” 陆飖歌下了马车,盈盈一拜。 石氏上前一把扶住陆飖歌:“不敢当,表妹快请起。” 按辈分,石氏是表嫂,沈正卿是表姐,陆飖歌见礼是应该的。 偏偏石氏的夫婿都不过是五品小官,连诰命都没有。沈正卿也不过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陆飖歌是淮平郡主,在身份上要高两人一大截。 这可是大门口,外面虽不是人来人往,却总有邻居能探头看见。 陆飖歌这么一行礼,石氏心里感动,面子上还是要顾忌一些的。 沈正卿也扶住了陆飖歌的另一边,眼里笑中带泪:“小妹,你真的是飖歌妹妹?” 陆飖歌也觉得心潮澎湃:“是,我是陆飖歌,姐姐,你不记得我啦?” “和小时候都不大像了。”沈正卿噘嘴。 小时候就是小可爱一枚,现在长大了,就感觉少了小时候的那种亲近感。 “确实不大像,越长越漂亮了。”石氏一手扶住陆飖歌的胳膊往里走,“快进屋,二婶知道你要来,一早就等着了。” 石氏扶住了陆飖歌的右手,沈正卿扶住陆飖歌的左手。姑嫂三人说着话,一同进了沈家二房的西院。 “你三嫂身子重,二婶就没让她出来迎。”这是石氏在替妯娌董氏解释,怕陆飖歌没见三嫂出来迎,不高兴。 “我知道的,这事姨母和我说了,说三嫂有了身孕,快五个月了。”陆飖歌柔声细语道,“表嫂你们也别怪我没来看你们,我去年进京前就托人打听过你们的消息。后来进京,我就想来见见二舅母,只是当时心里彷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一直没过来。” “也是难为你,这么小,在外面飘零,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现在好了,以后你有我们就有家人了,二婶还说给你收拾处院子,让你搬来住呢。” 石氏边走边说话:“二婶住在西院,平时我们多在西院这边吃饭。你要是来,就住东院,和我们一起,我们家人少,你来还热闹些。” 石氏和陆飖歌是见过的,她和沈正河成亲的时候,陆飖歌刚刚六岁大,长得玉雪可爱,很是活泼。 沈正河背后还和她开玩笑,说以后他们生女儿就要生像表妹这样漂亮的。 “好啊,那麻烦大嫂给我留个房间来,我想你们了,就来住几日。” 陆飖歌虽然满口答应,却到底没说要住下。石氏心意已到,也不好再多劝。 “大嫂,康康和健健呢?” 康康是石氏大儿子沈耀光,健健是石氏的次子沈耀明。这两个孩子的乳名还是陆飖歌起的,当时石氏刚刚生了长子。 陆飖歌跟着去看大侄子,围着摇篮兴致勃勃,还说她这个做姑姑的要给大侄子一个大礼。 她的大礼,就是将自己带来的好吃好玩的一股脑塞给还在襁褓中的沈耀光。 小沈氏拦住,告诉她大侄子还小,不能吃也不能玩,等他健健康康长大了,才可以陪小姑姑一起玩。 陆飖歌就去找了外祖,说她给大侄子起了个乳名叫康康,以后大嫂再生二侄子就叫健健。 沈家外祖觉得外孙女这话寓意好,以后沈家必定是枝繁叶茂子孙旺盛。 沈家长孙的乳名就叫了康康,第三年石氏生了次子跟着叫了健健。 石氏提起两个儿子,眉眼愈发柔和:“康康和健健去上学了,母亲说中午再接回来,见见他们的小姑姑。” “都上学了呀!我都好几年没见了,该是个大孩子了。”陆飖歌赞叹一声。 石氏跟着点头:“确实大了,康康都快有我高了,健健也七岁了,今年刚刚入私塾读书。” 陆飖歌和沈正卿虽然一直没说话,可小姐俩的双手紧紧握住。 温暖的手掌相握,小姐俩眼神间的交流,就好似十分亲近,不说话也觉得心里舒服。 等进了西院的厅屋,见了二舅母,三表哥三表嫂,沈二舅母忍不住抱着陆飖歌先哭了一阵。 沈二舅母心里想起小姑子的好,想到陆飖歌流落在外吃过的苦,再想起沈家出事,自己一个妇道人家领着两房的儿女侄子担惊受怕。 越发哭得不能自制。 好容易止了哭泣,沈二舅母才有空打量外甥女陆飖歌。 小姑娘衣饰并不华丽,一袭粉紫内襦百褶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走动见隐约可见金丝银线勾勒出的蝴蝶暗纹,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系束着细腰,更显出纤纤楚腰不盈一握。乌黑的发丝绾成垂鬟分髾髻,几个拇指大的红宝石叠瓣如梅花,在发间若隐若现。越发衬得面如芙蓉,艳丽无比。 虽没着郡主大妆,却能看出从服饰到衣品,无一处不服帖。就好似是家里的女儿,早晨起床殷勤地穿了新衣梳了妆容,来给长辈见礼一般,让人平添了几分亲切感。 “和你母亲长得太像了。”二舅母抹了把泪,拉着陆飖歌细细端详,“你比你娘做姑娘的时候长得还好,眉眼像你娘,额头和下颌却又像你爹。如果你爹娘还在,看见我们飖歌儿长得这么好,不知道该多高兴。” 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如雨落下,惹得陆飖歌也半趴伏在舅母的怀里痛哭了一场。 (本章完) 第251章:偏心 沈正卿刚刚止了哭,见母亲和表妹落泪,又忍不住呜咽出声。 石氏和董氏只好边抹泪,边拉着相劝。这个劝婆婆莫哭,今个可是全家团聚的喜日子。那个说今日表妹来家里是喜事,再哭下去仔细伤了身子。 沈正河端坐在一侧,看着家中女眷哭成一团,也不由眼眶通红。 身为沈家男儿,他原本可以靠科举博取功名,可现在,他只能在礼部浑浑噩噩荒废时日。 好容易,哄得沈舅母止住了哀哭,陆飖歌也扯了帕子擦泪。一家人又重新开始寒暄,二舅母抹了泪珠向陆飖歌介绍儿媳董氏:“这是你三嫂,小时候你见过的。” 陆飖歌上前见礼,被董氏拉住:“妹妹不必多礼。” 董氏也是南阳县人,家资颇丰,在当地也算富庶。董氏自幼和沈正河定下亲事,陆飖歌幼年的时候常去外祖家,也确实见过几次董氏。 沈家出事的时候,原本以为董家和沈家亲事不成了。谁料到董家不但没悔婚,还安慰沈沈正河,说好等他三年孝期一过立即成亲。 等到陈权在京城登基,沈氏被封后。南阳当地人又觉得,这次大概是沈家要和董家退亲。在所有人眼里,董家的身份,已经配不上出了皇后的沈家。 偏偏沈家和董家一样,都是十分看中这门亲事。 沈正河一出孝期,就将等了他三年的董氏娶回家中。两人也十分恩爱,次年生下长子沈耀磊,现在董氏又怀了五个多月的身孕。 陆飖歌这次来舅舅家,自然是带了礼物的。 她手中有钱,出手也很是大方。也不分男女,宫里赏赐的布匹,被她带了十二匹过来,珍珠翡翠宝石头面整整四套,家中女眷一人一套,都是她在银楼定制的最新款。还有笔墨纸砚,名人字画,珍稀古玩。并两箱子孩童玩的各式玩具,一式三份,塞满了两只大箱子。 单单这些礼品,陆飖歌就另装了一车,堆得满满当当。 别说沈家没见过出手如此大方的,就是京中送礼,也没见人这么送的。给人的感觉就是,财大气粗,我很有钱。 “你哪里来这么多东西。”沈舅母看的直咋舌,又觉得愧疚。 她什么都没给孩子,可飖歌来家中却恨不得将自己家搬空一般,什么好东西都往车上装。 陆飖歌也不隐瞒:“有我挣的,有我爹娘留下的。” 沈舅母:“你爹娘留下的?” 不是说陆家庄的钱粮都被官府搬空,连庄子都化为灰烬,怎么还留下东西给闺女了? 陆飖歌也没多解释,只含糊道:“嗯,就是我爹娘留下的。” 沈正河却对陆飖歌说的我挣的,更感兴趣:“听说你在京中开了好几家店?” “好几家不止,不过也不是我开的,都是我在里面入了股,每年拿分红就行。”陆飖歌没有细算,只知道大概,“吉祥楼,如意斋,还有京中大大小小的火锅店,茶楼,董家染坊,陈家伞铺,丁家卤味……蒋家坝,南阳,扬州,京城,苏州都有分店,差不多几十家吧。” 众人惊叹:“这么多?” 沈正卿掩嘴低呼:“要管理几十家铺子,那不得累死呀!” 他们家进京后,姑母给了两间铺子,大嫂和三嫂还有母亲又凑了些钱,买了一间铺子。就这三间铺子,有两间租了出去,还有一间开了家小小的瓷器店,还是家里的老仆管着,也就略有盈余,并不比租出去能多挣多少。 就这,还是娘,大嫂三嫂三个人用了心思,三哥帮着找的货源,才勉强支撑下去。 她都不敢想象,几十家铺子,要货源,要管理,店里的掌柜到伙计都要操心,这是平常人能操持得来的? “如果铺子少,什么都要操心,自然是累的。”陆飖歌笑道,“铺子多,只要挑好掌柜账房,别的就不用管,每个月每个季度,还有年终的时候各查一次帐就行。” “那也不容易。”沈舅母拖着陆飖歌在身边坐下,“你看你这么瘦,可能就是态劳心劳力才没养起来。” 等陆飖歌在沈舅母的身边坐下,沈正卿忙坐到来陆飖歌的另一边,嘴上还抱怨着:“娘一见小妹,就忘记我这个亲闺女了!我也不胖啊,娘怎么不说我瘦了呢。” “你看看那脸上的肉都嘟噜出来了,竟然还说自己瘦。” 沈舅母笑着嗔了女儿一眼,“这么大的孩子,还和你妹妹吃醋,羞不羞。” 沈正卿忙嘟嘴:“娘,你在妹妹面前给我留些面子吧。” “好好好,给你留些面子。” 沈舅母笑着端详面前的姐妹俩,眼中都是怀念,“别人都说卿卿长得像她俩个姑姑,可我看,还是飖歌长得更像,也更好看些。” 沈正卿无疑是漂亮的,她继承了沈家姑娘的美貌,又糅合了石氏眉眼间的娇柔,整个人显得温婉贤淑娇艳靓丽。 而陆飖歌,却是兼具了沈氏的美貌和陆远山的俊郎,人更加大气端庄,五官艳丽却又带着英气,明艳的让人不敢直视。 沈正卿听了立刻不依:“娘,您偏心,表妹一来就看不见你闺女了。明明你闺女长得也很好看,您不能夸一个踩一个。” 陆飖歌抿嘴一笑,也跟着撒娇:“二舅母,明明是我表姐更好看。是二舅妈难得看到我,心里总觉得稀奇,才觉得更好看些。” 石氏忙笑着捧哏:“我们家的两位妹妹是顶好看的,三弟妹也好看,就是我这做嫂子的,长得实在拿不出手。凭白落了我们沈家的名头。” “大嫂,你这样还叫不好看,谁好看?”陆飖歌惊呼,“那我大表哥得有多瞎,才千挑万选给自己挑个不好看的回来添堵。” 沈舅母笑得扶腰:“你这丫头,竟然敢拿你大哥大嫂打趣。” 石氏也被陆飖歌这话说的笑了起来,实在不知道拿什么反驳。 董氏眉目流传,在沈正河的脸上轻轻一扫,随即低下头浅笑。心中庆幸自己没有开口,不然也要被表妹给说的哑口无言。 “你们都好看。”沈二舅母看着面前一对娇娇儿,心都要化了。 沈家人丁虽然不丰,可家里兄弟友爱,妯娌和睦,姐妹感情也好。 如果夫君他们没死,如果小姑子一家都在,那该多好! (本章完) 第252章:玩具 中午,沈正海特意从秦王府请假回来。 见了沈舅母,沈正海特意向舅母解释:“秦王原本是打算一起来的。可他昨晚受了凉,今个身子不大爽利,就没敢过来。” 现在秦王可是个金疙瘩,别说沈家,就算是宫里皇后召见,也得问一句今个身子怎么样,要是说不好,皇后是万不会勉强他的。 沈老夫人忙说:“你和秦王说,他身子要紧,家里人以后相聚的时间多呢,不在乎这一日半日的。” “对,我也是这么说的。”沈正海脸上看不出异样,“我说了有空会让二婶二弟去秦王府玩,省的秦王一个人在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舅母问道:“那秦王怎么说?” “秦王说,他虽然是秦王,可他同样也是沈家的外甥。在这个世上,除了宫里的皇……”说到这里沈正海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皇上皇后,和他最亲近的就是我们沈家。” “他有这个心就好。”沈舅母听了这话心里很是欣慰,“还是秦王身体最重要。我记得家里还有你大姑母赏赐的燕窝还有人参,到时候找出来都给秦王送去。” 沈正海忙摆手:“这个是大姑母给您养身子用的,不要给秦王了。他那边,这些都不缺。” 沈舅母蹙眉:“他不缺是他不缺,我们送是我们的心意。” “二舅母,既然是姨母赏赐给您的,您就留着。”陆飖歌斟酌着说道,“秦王表哥的身子骨大小就不好,姨母肯定是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的。就怕二舅母东西送去,表哥身体虚不受补,不能吃,到时候岂不浪费了二舅母的一片心意。” 沈舅母被陆飖歌的话说服,点了点头:“倒也是,那就不送补品,我记得庄子上刚出了新藕,回头正海带一筐给秦王尝尝鲜。” 沈正海忙道:“这个好,秦王喜素,他最喜欢吃这些新鲜菜。” 陆飖歌眼眸微敛,心中有些憋闷。 她二哥明明是无肉不欢,因为习武,每日都要吃肉,并不怎么喜欢吃素。 “大表哥。”陆飖歌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问道,“秦王还说什么了没有。” 从说起秦王起,沈正海一直在留意陆飖歌的神情,现在见她神情自然轻松,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秦王让我问问你,你要不要搬去秦王府住。” 他的语气略微有些急促,倒叫一旁的石氏有些莫名其妙,扭头看了沈正海一眼,没有说话。 沈舅母忙道:“那怎么可以,不合适。要住也该住我们家,我今个还和你大表嫂还有三表嫂商议,说给你准备给院子呢。你要是想和热闹,就住我们西院,和你卿卿表姐住,你要是喜欢清静,就住东院,东院地方大些。” 虽然是表兄妹,可秦王府没有长辈,陆飖歌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去秦王府住。不过住沈家,却是可以的,沈家有二舅母还有没出阁的表姐。 “娘说的对。” 沈正河笑着附言:“表妹还是来我们家住吧,我们家虽然不大,可人口少,你来和我们住一起还热闹些。” 沈正卿连连点头:“是啊,表妹,你和我住,我那个院子住两个人也很宽敞的。” 就连石氏和董氏都是一脸笑容。 石氏:“我刚才一见表妹就说过了,让她来我们家住,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家里也方便,我们大家也放心。” 董氏:“就是,我们家人本来就少,表妹来,还热闹些。” 这次陆飖歌没直接拒绝,只说容她想想。 因为是家宴,中午就没有男女分开。 一大家人团团围着一张大圆桌,沈耀光和沈耀明兄弟俩也被接了回来,等吃了午饭,再由沈正河送去私塾。 陆飖歌坐在沈舅母的下首,沈正河的儿子沈耀磊一定要靠着漂亮姑姑坐,紧挨着陆飖歌的左手侧。 沈家是有厨娘的,可为了欢迎陆飖歌的到来,家里人还是各自下厨房坐了一道菜。 听说,这是陆飖歌外祖母留下的规矩。 说规矩也不对,算是习惯。 陆飖歌的外祖母做的一手好饭菜,自从嫁进沈家后,只要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她必定要露一手,做两三道拿手的菜肴。 这样,才显得重视和隆重。 后来沈大舅和二舅相继娶亲,这个习惯又延续到大舅母和二舅母的身上。现在,大表嫂三表嫂还有表姐也延续了这个习惯。 陆飖歌吃了一块大表嫂石氏做得藕夹,碗里又多了半个二舅母做的狮子头。 因为陆飖歌来,家里的四个女人一个人做了一道菜,二舅母做的是拿手的狮子头,石氏做的是藕夹,董氏炖的菌菇鸡汤,沈正卿做的炸鱼味道更符合陆飖歌的胃口。 一顿饭,把陆飖歌吃的有些撑了。 不撑不行,三表嫂的鸡汤得喝一碗吧?二舅母的狮子头那么大一个,陆飖歌一个吃不完,还是和表姐分的一个,一人半边也有小孩拳头那么大。石氏做的藕夹味道是真好,得吃两个。表姐做的炸鱼,那可真对陆飖歌的胃口,吃完了表姐还吩咐丫鬟把剩下的打包,让陆飖歌带回去。 吃了饭,沈正卿把陆飖歌带来的玩具翻出来。 就在花厅,地上铺了两块大的绒毯,玩具一个一个拿出来,铺了一地。 沈耀光兄弟三人得了表姑送来的玩具,欢喜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大人的沈耀光都被里面很多没见过的礼物迷住,何况才三岁的沈耀磊,直接扑到玩具堆里不肯起来。沈耀明也瞬间化身成陆飖歌的小迷弟,围着陆飖歌一口一个小姑姑,喊得比平日见到沈正卿还亲。 “就该叫小姑姑。”沈舅母看着看着陆飖歌眉眼里都含着笑,“以后你们也别表哥表妹的叫,就叫飖歌小妹,飖歌本来就是我们沈家最小的孩子。” “那就叫小妹。”沈正卿说着先喊了一声,“小妹。” 陆飖歌含笑应了:“姐姐。” 有了沈正卿的开头,一家人顺便都改了口。 陆飖歌更是大哥三哥,大嫂三嫂轮流叫了一遍。 她心里是高兴的,沈家,待她,一如当初。 (本章完) 第253章:私塾 陆飖歌抱着沈耀磊,陪着两个哥哥一起搭积木。 沈正卿侧坐在一旁,帮着侄子们找需要的积木块。 这积木,是陆飖歌特意找人定制的。 还是以前陆飖歌给小五做了识字的用的。小五那一套被他带回了蒋家坝,陆飖歌知道表哥家有三个小豆丁就又做了一套。 因为知道两个表哥家有三个儿子,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陆飖歌这一套积木就做的比较多而且繁琐,用木头做成的各种形状,足足有三百八十八块。 按照前世记忆里的样子配色,上面画上图案,写上字,很适合刚刚启蒙的孩童。 因为这一套积木是陆飖歌花足了心思的,做的分外精致,和当初给陆小五的那一套自己手工做的粗制滥造的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一套积木用一个大的布袋子装着,当陆飖歌拎着两只角倒出来的时候,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大家都不知道这些各种奇形怪状的木头是做什么的,可看上面的配色,花花绿绿,还有字和符号,就觉得很好看。 等到陆飖歌动手飞快地搭建出一栋城堡出来,别说沈家的三个小不点发出惊呼,就连沈正海沈正河兄弟俩都没忍住,蹲下身子和三个孩子一起搭起了房子。 “这玩法确实不错。”沈正海拿起一块积木,细细查看,“工部有那种微缩的房屋模型,就是没这个便利。造一套房子就要做一套,很费时费力,不如这样的好。搭一套下次拆了还可以用,最多补几个不一样的。” 沈正河更务实一些:“我觉得这个可以多做些卖,就算别人可以仿制,也得有时间。只要做好做精,就算有人仿制也不怕。” 品牌效应嘛,只要做的好,意识超前,就不怕被人模仿。 陆飖歌双眼布灵布灵地看着沈正河,这个三表哥原来很有经商头脑啊! 可以考虑找三表哥合作生意。 沈家虽然是皇后母家,在京中却并不豪富。房子是皇后赏的,以当时皇后在陈权心目中的地位,能弄一套这样的宅子,肯定用了不少心思。 冲着这宅子,还有这宅子里的两棵百年梧桐树,沈家住也不算落魄。 估计也是陈权不想落入把柄,夫妻本是一体,皇后没脸,陈权面子上也不好看。 可也只是面子上好看,其它的不会再多给。 皇后自身难保,秦王都那么穷,沈家更不可能有多富。沈家全家人穿的衣服,家里的家具摆件,还有三个孩子的衣服鞋帽,看起来都不算多好。 这一些,陆飖歌都落在眼里。 沈家和秦王不同。 秦王是她亲二哥,她可以直接给秦王塞钱,只要秦王能被立储,以后能做皇帝,她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四皇子被立储,以后做了皇帝,依周贵妃那点心眼子,不把沈后娘家人都给弄死就算不错了。 所以,秦王一人得道,沈家陆家所有人都能鸡犬升天。 秦王一旦出事,他们所有人都要倒霉。要想不倒霉,除非沈后更厉害,要么自己做女皇帝,要么就是把四皇子和陈权弄死,扶持个傀儡做皇帝。 可这些弊端太多,都没有自己亲二哥做皇帝来得更靠谱。 现在大表哥沈正海给秦王做事,沈家有钱了,也更方便秦王。 沈正河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自家表妹脑海中已经想到了谋朝篡位,让秦王当皇帝这些事情了。 他要是知道,因为自己一句话,表妹连沈后做女皇帝或者垂帘听政都想过了,估计吓都要吓死。 表妹太胆大,做表哥的也很头疼的。 沈耀光和沈耀明虽然已经入了私塾,可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神奇的东西,双眼放光地和最小的沈耀磊玩的不亦乐乎。 陆飖歌先略过沈正河,问沈正海夫妇:“大哥大嫂,康康健健是在哪家私塾读书的?” 坐在一旁看儿子和侄子搭积木的沈正海随口道:“就在巷子口的李家私塾,他家的先生是落榜的秀才,教教蒙学还是可以的。” 陆飖歌不解地问道:“教的怎么样,我看京中世家子弟都有族学,怎么没给康康健健兄弟两找一家好点的族学送去?” 依沈家的身份,要是想去那一家的族学,想来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沈正海还在斟酌怎么回答,沈正河苦笑着答道:“我们沈家虽然是皇后的娘家,可到底家里没有得力的人,根基又浅。大哥觉得送去别人家的族学,虽然他们看在皇后的面子勉强收下,可谁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被欺负。 与其担心这担心那的,还不如先送去私塾去。如果先生教的一般,回来大哥会再教的。反正康康健健都是大哥开蒙的,学的也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好些,去私塾,也只是想让他们能多交一些小伙伴。” 沈正海也跟着点头:“好在他们还小,我和三弟还能教教,等两年康康能考上童生再给他换学堂,去书院试试。” 至于去哪个书院,沈正海没说。 也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得看沈后和秦王会不会得到圣宠。 陆飖歌知道,这是沈家不想替秦王惹麻烦,在避嫌。 沈家的身后站着的是皇后和秦王,一般家族还真不敢和沈家交往过密。 沈耀光是长房长孙,以后就是沈家的掌舵人。他的同窗,还有同窗背后的家族,以后会不会成为他和秦王的助力,确实难说。 陆飖歌看着在绒毯上堆积木的三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他们被教的很好,玩个游戏也不吵不闹兄友弟恭。 如果康康健健他们没有来京城,在南阳找个好些的私塾也没什么不对。 可他们现在人在京城,沈家走出去代表的是皇后娘娘的脸面。 如果有一天,沈家人去其它府里赴宴,有人问二舅母,你家几个孙子是在哪里族学求学,二舅母该如何回答? 难道她说,我家孙子没进族学,就是在街尾那家落地秀才办的私塾里,每天跟着念念之乎者也之类的就行。 (本章完) 第254章:外任 “这样会不会耽误了孩子。” 陆飖歌眉头微皱,“康康已经虚岁八岁了,健健和磊磊还能等几年,康康不能再等了。” 沈耀光可是沈家的长子长孙,如果秦王能坐上皇位,他以后就是沈家的宗主,是秦王,乃至秦王子孙的心腹之臣。 宅子小些够住就行,钱财少些只要能温饱也说的过去,可孩子的学业一旦耽搁了,很可能一辈子就要碌碌无为。 就算秦王以后能登基为帝,沈耀光才学不够,仅凭圣恩,能维持一代的荣耀,却不能代代都会得到帝王的恩宠。 话说破,沈正海也就不想再瞒着,他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我有想过我们兄弟回南阳的,康康已经不小了,回南阳可以去青山书院。可……” 可沈后和秦王都在京城,他们兄弟带着全家一走了之,沈后和秦王岂不是更加孤立无援。 虽说他们也没钱没权,也出不了什么力。可人在这里,总觉得在精神上也多少算是支持。 陆飖歌起身,拖了椅子坐到沈正海沈正河兄弟俩对面:“大哥,我有一个想法,你和三哥要不要听一听。” “什么想法?”沈正海坐直了身子,显得很郑重。 他比沈正河知道的要多些,比如陆飖歌给秦王送的福禄寿喜财的盆景,送的银票。 还有,陆飖歌将陆家的宝藏都给了皇上。现在宋云飞就带了三千军士,又招了五千劳役在东阳郡。 明面上是给陈权老子建皇陵,其实是在挖别人的皇陵,想得到里面的陪葬品。 这些沈正海现在跟着秦王,秦王自然也不会瞒着他。 还有秦王手里有一批人,是当初看守皇陵时候留下来的。 这些人开始受陆家管制,经历过几代人的融合和偷换概念,现在这些人就是陆家的人。 要不是当初官府和清风寨合作,打了小姑父陆远山个措手不及,以陆家背后的人和钱,根本不可能落到今日地步。 可惜,小姑父就算再谨慎,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连襟,还有他送了好几年粮的清风寨会联合当地官府给他致命一击。 沈正河虽然很多事情不清楚,可他是见过秦王的,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有数。 不管秦王是谁,都是他们姑母的孩子,都是他们沈家的外孙,都是他们的表弟。 是小姑母家的二表弟当皇帝,还是大姑母家的三表弟当皇帝,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区别。 见大哥神情异样,沈正河也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道:“小妹,你有什么办法吗?” 陆飖歌脆声道:“大表哥和三表哥有没有想过外任。” “外任?”沈正海低语。 怎么没想过,可他是沈家长子,他的姑母和表弟现在伴君如伴虎,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沈正海看向同样深思的沈正河,目光渐渐坚定:“我想过,不过不是我,我想让三弟去。到时候他带上二婶和小妹。我们沈家,不能都离开京城,我得留下。” 我要尽我所能,护着姑母和表弟,还有表妹。 “大哥,还是你去外任,我就一个闲职。”沈正河想到顶替三表弟沈建业的二表弟陆鹤北。 如果出事,那就是死。 “大哥,你去外任,带上我娘和妹妹。等过段时日,就借照顾婆母的名义,让董氏带着孩子去……” “不行。”沈正海立刻拒绝,“我现在在秦王府做事,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你现在闲职,家里又有二婶和妹妹要照顾,跟着我总归有点不大妥当,容易被人诟病,你去外任才是最合适的。” “大哥……” “听我的。” 看着争着让对方去外任的兄弟俩,陆飖歌陷进了沉思。 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大家都性命和安全。 只有秦王当皇帝,只有她的亲二哥坐了皇位。所有她在乎的人,才能平安活下去,滋滋润润地活下去。 陆飖歌把陆家送走,只让皇上皇后赏赐了些银两布匹,就是怕和秦王图谋的时候,一旦失败会害了陆家。 她说陆家是拿了别人两百两银子才养她的,这话半真半假,不能说错。 陈权疑心病重,这件事要是他良心发现,替陆家留下她,那么她说了就是据实相告,没有隐瞒。 如果是有人背着陈权干的,这人也未必是好心,让陈权去查,狗咬狗也好。只要陆家能从这件事脱身出来就行。 陆飖歌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直到她见到陈小虎,回忆起一切,才想起。 当初在路边带走她,将她送到陆全夫妇手里的,正是那晚火烧陆家庄,弯弓射箭的少年。 他杀人放火,又将她带走。蒋家坝的谢大夫,红楼里巧儿服侍的美人儿,这些事情串联到一起。 让陆飖歌不得不怀疑,她一直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这也是她为什么明知道陈权当了皇帝,沈氏被封为后,还要在青山书院安安分分待了五年的原因。 前尘往事成云烟,她只是陆家养大的孤女。 其实,如果宋云飞不揭破她的身份,她也没想认沈后。 做个手里有钱有田的小富婆,比和皇家攀上亲戚安稳的多。 她很想安安分分过一辈子,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个少年将她送到蒋家坝陆家,又派了人留在蒋家坝看着她,就是把她当着一枚棋子,留着有一日能拿出来用用。 可惜,她是陆飖歌,又不是陆飖歌。 她得给自己,给陆家留退路,现在又多了个沈家。 原本陆飖歌想的很简单,沈后能不认就不认,真要认了,她不缺钱不缺爱,也没什么不能认。 只要能保住她和陆家全家的性命就行。 可她见到了秦王,那是她陆飖歌的亲二哥陆鹤北,不是陈权的三儿子陈建业。 她的亲姨母亲二哥现在就如赤足走在刀尖上,一个不小心就能要了命。 陆飖歌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二哥和姨母走这一条不归路。 可她到底心里有着柔软的一个地方,陆家和沈家对她这么好,她也要想法子救一救他们。 让大表哥和三表哥带着全家外任,挑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哪怕秦王事情败露,或者秦王没有登上王位,只要他们离的远,早有准备,一定能有人侥幸活下来。 哪怕大人逃不了,起码也要让孩子们逃出生天去。 (本章完) 第255章:铠甲 沈正河外任的调令还没有下,已经到了二月二十二。 镇国公府的赏花宴。 陆飖歌一早接到李掌柜的口信,说他已经从扬州回来。 沈正河的外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去扬州。 扬州离南阳和京城都很近,风土人情生活习惯差别都不算太大。 李掌柜这些年在族里的贡献很大,在族里还是能说得上话。李氏族学在扬州也是非常出名的。如果沈正河能去扬州任职,沈耀磊可以直接进李氏族学。 陆飖歌之所以给沈正河选扬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扬州虽然离京城很近,可两者之间隔着长江,这勉强也算是一道天险。 至于康康健健兄弟俩,陆飖歌的意思是让大嫂带上康康健健回南阳,健健直接在青山书院读书,康康等两年也可以进青山书院。 只是这样的话,大哥和大嫂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这是目前,对沈家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安排。 陆飖歌留着陶山说了一会话,才吩咐春华送他出去。这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陆飖歌才开始梳妆打扮换新制的衣裙。 镇国公府的赏花宴,几乎邀请了京中所有五品官员以上人家的闺阁女子。 整个京城的豪门贵族,家有适龄女子的,几乎没几家不想和镇国公府结亲的。 原本这些朝廷新贵中,还有宋云飞,也是炙手可热的未来好女婿人选。 可惜,宋云飞断了一条胳膊。虽然圣宠不断,还升了官阶,可但凡是真心疼家长女儿的,谁也不愿意将闺女嫁个残废。 陆飖歌有一个可以随身带着的化妆包,里面装的是自制的腮红粉饼眼影…… 之前,她女扮男装,需要遮掩一些女性的特征,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突兀。 后来到了京城,她反而没在遮遮掩掩。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她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后面默默盯着她。 现在,出门赴宴原本只需要淡淡化个妆就行。 可陆飖歌却偏偏很重视这一场宴席,涂涂抹抹,在镜子前足足坐了半个多时辰,才把自己装扮好。 小姑娘原本就生的漂亮,再加上今日去镇国公府不用像去沈府穿的那么家常,衣裙是皇上赏赐的寸锦寸金的云锦裁制,其上的花纹都是绣娘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缝制。 这不是云锦,是她的铠甲。 装扮好的陆飖歌换上新衣,整个人简直熠熠生辉,耀眼的让人挪不开眼。 折雪是陆飖歌身边唯一的丫鬟,自小当男人养的她也被眼前的美人给惊艳到了,第一次,折雪意识到了,原来有时候美貌也是一种武器。 甚至,它比拳头更让人害怕,比利刃更锋利。 陆飖歌是故意这么招摇的,这是她第一次在京城世族大家商朝新贵面前露脸。 她低调不了,现实也不允许她低调。 原本镇国公府的赏花宴,她是应该收敛一些,不能太出风头。 这可是唐锦明的相亲宴,虽然没有确定是哪一个,但是,未来的镇国公府世子夫人,很可能就在今日的宴席上。 陆飖歌这一打扮,分明是要抢所有人的风头。 如果让有心人误会,可能还会有人觉得,这个刚刚新鲜出炉的淮平郡主,可能是想嫁唐锦明。 陆飖歌要的就是这个误会。 她陆飖歌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地道,有些对不起唐锦明。可如果不这样做,她就没办法刺激到某些有心人。 比如,宋云飞。 比如,那个躲在背后的人。 陆飖歌不傻,她知道宋云飞对她的心思,也知道宋云飞很忌惮唐锦明,怕她对唐锦明有意思。 论身份,唐锦明是镇国公府世子,宋云飞是勇毅侯府的嫡次子。 论本事,唐锦明是实打实凭本事考中的状元郎,现在任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而宋云飞,现任羽林卫指挥使,正四品。 虽说官阶差了一截,可翰林院修撰可是妥妥的天子近臣,翰林院修撰也有储相一说,能任翰林院修撰,就等于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以后不出意外都是要拜相之人。 唐锦明和宋云飞比,认真论去来各有千秋。可朝廷就如江湖,有机遇也有风险。 如果陈权死了,宋云飞还能凭借圣宠继续青云路? 做梦! 除非他提前战队成功,在秦王和陈权博弈的时候赌一把。 可宋云飞父子都是陈权的人,得的是陈权的圣宠,宋家绝对不会随意站队,更不会为了不确定的未来,冒着被陈权发落的风险。 秦王自己都自身难保,傻子也知道现在要抱紧陈权的大腿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宋云飞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只能效忠陈权,别无选择。 那别人呢? 那个送她到蒋家坝陆家的人呢? 他是不是故意放走她的?是不是早就打探了陆家的底细,才在半路把她接上送到了陆家。 一切仿佛很自然,一对主仆路过晕倒的小姑娘身边。 他们发了善心,顺路将小姑娘带到蒋家坝,因为要乘船离开,恰好遇见了陆全夫妇,就顺便将小姑娘托付给了他们。 贫穷的渔家夫妇,给他们两百两银子,不但能养活小姑娘,还能养活一家人。 如果,陆全没受过陆远山的恩情,陆全不是陆远山的族人。 如果没有谢大夫,没有花楼巧儿服侍的美人儿,陆飖歌都相信是她运气好,遇到了好人。 可惜不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早有预谋。 是有人,在准备对陆家动手之前,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陆飖歌微微闭上眼睛,将自己纷杂的思绪收敛。 等陆飖歌的马车摇摇晃晃到了镇国公府,已经已时过半,该来的人家几乎都到了。 陆飖歌算是姗姗来迟。 因为是赏花宴,来得大部分都是各府的女眷,镇国公夫人特意把女眷的宴席摆在了花厅。 镇国公府的花厅很大,是原本安阳公主府戏楼改建而成。 花厅里除了一楼搭建的唱戏的戏台子,还有就是临着花园的三面花墙。 此刻是初春,风中带着花香和微微的寒意。 花厅里不知道是怎么设计,坐在里面不但不觉得冷,反而有一种暖如初夏的感觉。 后来陆飖歌才知道,这花厅下面是有地暖的,冬日用的是烧热的滚水,夏日用的是掺杂了碎冰的井水。 是真正冬暖夏凉,适合宴请宾客的好地方。 当然,也很费银子! (本章完) 第256章:比较 陆飖歌刚进花园就见莺莺燕燕珠光宝气,处处融融恰恰轻声细语余音绕梁。 美人! 好多美人! 陆飖歌觉得自己眼睛已经不够看了,今日是她一次性见过最多肤白貌美,环肥燕瘦的美人。 穿锦衣华服满头珠翠漂亮的大家闺秀,她们身后都跟着一个两个衣裙利索,模样俏丽宛如小家碧玉的丫鬟。 都是好看的,几乎没有几个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不好看的。 小姐有锦衣华服撑着,就算只有三分容貌,也能撑出五六分来。何况真正丑到三分的几乎没有,大部分的大家闺秀都有六七分的容貌。 跟着小姐们出来的丫鬟更是一个赛一个水灵。 自己的容貌没办法选择,可也没有哪个小姐喜欢臭丫头伺候的。 选丫头,当然要选漂亮的。哪怕小姐容貌不盛,丫鬟不能绝色,起码也得选几个顺眼的。 谁会找个丑东西,天天虐待自己的眼睛。 不过,同样是在院子里,小姐和小姐也是有区别的。 旧朝的臣子和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丫鬟,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说话行事,宛如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 而朝廷新贵家的小姐们,有一部分当初不过是在乡间地里刨食的农人,另一一些都是当初家境薄有资产的富户。因为父兄的一朝得视,她们也有了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日子。 这些小姐身上,因为缺少了底蕴和从小培养的教养,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接人待物都有些欠缺。 哪怕她们之中有聪慧的,已经尽量在改变,让自己慢慢融入这些贵女的圈子。 可在别人眼里,多少都有些东施效鼙的感觉。 世家大族的女子,身上的气质是日积月累出来的,是自己的母亲,祖母,曾祖母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这些朝廷新贵们家的娇女,没有几代人的努力和融合,是很难真正做到如弟子规上所说的,步从容,立端正。揖深圆,拜恭敬。勿践阈,勿跛倚。勿箕踞,勿摇髀。缓揭帘,勿有声。宽转弯,勿触棱…… 没有经年累月的教养,很难有人能在理教上做到非礼勿听,非礼无视,非礼勿言。在气度上自尊自重,豁达雅量。性情上温柔和顺,戒燥戒怒。妆容上,时时刻刻优雅端庄,就连玩乐的时候也要注意举止雅观。 陆飖歌看着分开来说话三三两两,泾渭分明的几处女子,心里不由低叹了一声。 果然,旧朝官员家的小姐还是和当初的那一拨人在喝茶说话赏景。而新贵们家的小姐,已经坐不住,开始在花园里来扑蝴蝶,荡秋千,折了鲜花插在鬓旁。 陆飖歌看的都要捂脸,很想问问她们,你们今天来就真的是为了玩?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啊姐姐们。 可真心大啊,这是镇国公府的花园,不是乡下的草地,还扑蝴蝶。 还有那个坐在秋千上,都快飞出去的姑娘,你笑得那么大声,是想让湖对岸正在招待宾客的唐锦明听见吗? 更别说秋千荡起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你底裤的颜色了! 还有那位不知道抹了多少白面在脸上,竟然折了镇国公府十八学士戴在鬓旁的姐姐,你确定自己这样戴很好看?还是你觉得不过是花园里里的一朵花,反正树上还有几朵,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那可是十八学士,十八学士啊! 陆飖歌已经无力吐槽,只能端庄地坐着,只带着淡淡的浅笑,看着周围的风景。 这花厅里都是未出阁年轻姑娘,镇国公夫人等一群妇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陆飖歌谁也不认识,只能干坐着。 周围好几个姑娘在,大家看见陆飖歌来,也只是在她目光移过来的时候,略微点了点头,却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的。 她这个面生的新出炉的淮平公主,在旧家大族小姐们的眼里,是和那些朝廷新贵家的姑娘是一边的。 说不定还不如她们,新贵家的姑娘起码有父兄所依靠,她可是孤儿一个,不过靠着姨母做了皇后沾了那么点荣耀而已! 而那些朝廷新贵家的姑娘,也没人会搭理她。 人家的父兄好歹是靠自己的本事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荣华富贵。或者就是靠脑子,靠势力有了今天的地位。 她靠什么? 裙带关系! 不过,陆飖歌想到她这个淮平郡主,有封地有俸禄,一年有米一千石,钱1400贯…… 心里又觉得也没啥好在意的,她是不是该感叹一句,本郡主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特憋屈的样子。 陆飖歌原本长得就好,再加上今日妆容华丽,越发衬托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有心想和镇国公府结亲的,对陆飖歌就有了几分忌惮。 而没想和镇国公府结亲,却不得不来的,见到人比花娇的陆飖歌,却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在前面顶着,她们大概是不用嫁进镇国公府了。 大家都落座,小丫鬟们一个个规规矩矩立在身后忙着端茶倒水递帕子,伺候着自家小姐的时候。 陆飖歌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不动如山的折雪。 别人的丫鬟站在小姐身后,捧扇递帕拿香囊,就像是绿叶在映衬着红花。 而折雪站在她身后腰里缠着鞭别着弹弓,靴子里插着短刀,就连她手上手里攥着的,也是黑黝黝的精钢弹珠。 不多,只有三个,抓在手里转动的时候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因是定制的钢珠,在配合弹弓的情况下,完全可以爆发出惊人的致命一击。 她的丫鬟,不是绿叶配红花。 她淮平郡主的丫鬟自带煞气,是来镇场子的! 是保镖是打手是守护神是特种兵! 第一次,陆飖歌对自己没个绿叶般的丫头感觉到不方便。 她也喜欢水灵灵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啊!她也想要乖巧伶俐,忠心护主的小丫鬟啊! 她也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漱口都有漂亮小丫鬟给她捧水拿帕子啊! 可她二哥给她送的是啥,一个出门都不忘记带刀的女侍卫。 如果她有二嫂,二嫂绝对不会这么粗心。 唔。 陆飖歌决定了,为了自己未来的好日子,她今日就借唐家的赏花宴,也替她的亲二哥挑一挑媳妇。 (本章完) 第257章:规矩 镇国公夫人此刻,正和一群贵夫人在另一边的戏楼听戏喝茶。 安阳公主是个喜欢听戏的,公主府里不但养着戏子,隔三差五,她也会招了外面戏院子里的角来府里唱戏。 遇到府里设宴,那更是两三个戏班子轮着来,咿咿呀呀不停歇。 公主府里,最出名的就是大小两个戏台子,大的戏台子就是现在镇国公府待客的花厅,建在花园中,里面是冬暖夏凉景色宜人。 几位夫人所在的二楼就是原本的小戏台子,戏台搭建在二楼,凭栏而坐,既可以赏景也可以听戏,还可以将大戏台里的情景尽收眼底,一般作为家宴使用。 唐家搬到这边来之前,唐家人少,镇国公不是上朝就是在军营,唐锦明更是对这些声色犬马半点兴趣皆无。唯一的闲人唐夫人不大喜欢听戏,也不喜招一群戏子在家里咿咿呀呀吵闹。就将花厅那边的舞台拆了,只留着待客用。 小戏台这边只将栏杆戏台等刷了新漆,更换了幔帐窗纱,还有待客的桌椅。 其余的变化并不大,留着偶尔府里设宴,叫一两个角唱几段添添趣就行。 因为戏楼和花厅只隔了一道花园,又是在二楼,这边的人可以将对面的动静看的一清二楚,而对面看这边却不大清晰,只隐约可见在花丛树荫后的屋檐和红墙。 陪着一群夫人说话的,尚没出阁的小姑娘只有三位,一位是皇后母家的侄女沈正卿,一位是左相长孙女公孙婉莹,还有一位是御史大夫嫡幼女蒋佩婷。 这三位姑娘,是唐夫人权衡再三,又仔细打听了人品性情家教才暂时定下的未来儿媳妇人选。 蒋佩婷从进门一直挺直腰背端坐如钟,显得端庄大气,并不打算多话。公孙婉莹却没有忍住,和相邻的沈正卿搭话问道:“听说淮平郡主长得貌美如花,和皇后娘娘十分相像?难道比你这个做侄女的还像吗?” 这话听着是在夸淮平郡主,却也间接地夸赞了沈正卿。 “等会你见了就知道。”沈正卿笑容恬淡,“不过我娘说,我要是长得有我两个姑姑两三分好看她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么好看你娘都不满足?” 公孙婉莹又细细打量了一眼:“我觉得你和皇后娘娘还是挺像的,不都说侄女像姑姑嘛。” 她其实很喜欢沈正卿这个姑娘,长得好看,行事大气。不像其它新贵家的女儿,要么懦弱的要命,要么看见她就是拼命巴结。还有更可笑的是,有人因为她爷爷是前朝旧臣,竟然觉得她需要去攀附她们! 真是不知所谓! 沈正卿抿嘴笑道:“我最多有一两分像姑姑,小妹最少有四五分吧。” 闻言,公孙婉莹立刻心动了起来:“待会我和你一起,我得去看看淮平郡主究竟有多漂亮。” 她可是最喜欢看美人的。 有人说周贵妃漂亮,才得了皇上的偏爱。 原本她也以为是。 可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沈后和周贵妃,公孙婉莹心里就暗骂,传这话的人得有多瞎,才能说出如此离谱的话。 岁月从不败美人。 大概说的就是沈后这样的美人吧。 身边的两位姑娘叽叽喳喳说着话,和她们坐在一起的蒋佩婷不由暗暗皱眉。 一个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一个相府的嫡长孙女,竟然如那市井长舌妇人一般,谈论姿色。 真正的大家女子,讲究德容工容。第一要紧的是品德,而容也不是夸赞容貌,而是指出入要端庄稳重持礼,不要轻浮随便。 想到今日来镇国公府的目的,蒋佩婷暗暗吐气,不经意地抬手抿了抿光滑的鬓发,确定一丝不乱,才又仪态端庄地坐好,含着笑看向戏台上的角。 镇国公世子夫人,这个身份很配她。 陆飖歌进花园的动静太大,就连小戏台这边都留意上了。 蒋夫人吃了口茶,看着对面刚刚到来的陆飖歌问道:“哪位穿云锦的姑娘就是淮平郡主?” 因为其夫君是御史大夫,以中正不阿性情刚直而得圣上赞叹。蒋夫人穿衣打扮就有点过分庄重,显得刻板而教条。 就连她的女儿蒋佩婷,也是三个年轻女孩中神情最端庄,连发丝都不乱一丝。 唐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花园里花团锦簇,一个俏生生的身影站在花丛中,远远看去,竟然显得人比花娇,将满园的春色都生生压了下去。 “这么漂亮,一定是了。”说着,唐夫人客气地问沈二夫人,“你看看,那可是你家的外甥女淮平郡主?” 沈二夫人早就看见陆飖歌进了花园,闻言笑着点头:“就是那丫头,早上原本是准备去接她的,恰好皇后娘娘派了嬷嬷去,说是要教她规矩,我们就先来了。” 这话是间接替陆飖歌解释了,怎么到现在才来。言词之间,都是爱护。 皇后派宫里的嬷嬷来,自然要比来镇国公府赴宴要紧要些。 何况,陆飖歌虽然来的比别人迟些,还没近午,却也并失礼。 唐夫人还没接话,蒋夫人却先开了口:“淮平郡主无父无母,自幼又在乡下长大,确实需要宫里的嬷嬷好好教导,不然半点规矩不懂,去别人家岂不是要闹了笑话。” 沈二夫人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就见唐夫人淡淡一笑:“她是郡主,有没有规矩有什么要紧,难道谁还敢给她脸色看?”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当今圣上只有两个儿子,宫里连个小公主都没有。除了成王府有个郡主,这大商朝可真的只有郡主没有公主。 别说淮平郡主出生乡野不懂规矩,就单单她这个身份,就让很多人不得不在她面前低头做人。 蒋夫人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越发看不起这些朝廷新贵。 也就她们这些乡下来的泥腿子才这么不懂规矩,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竟然就摆起了世家大族的派头。 呸,丢人现眼的玩意,连礼仪规矩都不讲,还觉得自己有理。 这样的人家,怕也难长久。 原本她还想和镇国公府攀个亲家,现在却觉得这些新贵也不过尔尔。 到底是底蕴不足,有些失了体统。 (本章完) 第258章:夸赞 唐夫人面带微笑,心里也在暗暗吐槽,勇毅侯府宋夫人是不是在坑她。 就蒋夫人这说话拿腔捏调的姿态,要是和她做亲家,她不得怄死? 偏偏宋夫人还说,这蒋家规矩好,教养出来的姑娘也好,蒋夫人这人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得体。 呸,就这? 至于另外两位女孩子,唐夫人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 公孙姑娘长得好,也有大家女子的教养,又是相府长孙女,这样的女子做唐家儿媳妇是肯定够格的。 只是,相府的姑娘,和镇国公府,一文一武,这两个朝廷的中流砥柱,真的要结亲的话,会不会让皇上忌惮呢! 陈权那人,原本也是个爽利的,也不知道是那龙椅坐久了,竟然心眼越来越小。 特别是在沈后和周贵妃身上,陈权竟然连轻重高低都不分,后宫不稳,这江山怎么能稳。 如果不是她在唐七耳边日日提醒,就怕这后位早落进周贵妃的手里。 以周贵妃的脾性,还有周家人的嚣张,到时候,哪有他们这些人的活路。 唐七也说了,相府的门楣有些高了,不大合适。 这相府的姑娘再好,也只能不合适了! 至于沈家姑娘,无论容貌还是脾性,都很对唐夫人的胃口。 就是这身份…… 其实身份也是无碍。 小姑娘长得好看,人也聪慧,她和沈后两人多年的情份还是很了解沈家的。沈家的家风很好,家里出来的姑娘那都是个顶个的漂亮,个顶个的优秀。 如果唐七没跟着陈权闹什么起义,唐家没有现在的境遇,能娶沈家的姑娘,那得祖坟冒青烟才成。 镇国公夫人对沈正卿还是很满意的,小姑娘可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也比较了解。 就怕她家愿意娶,皇上那边未必肯答应,将镇国公府和秦王绑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变数。 恼人! 不过今日唐夫人能将沈家母子留在二楼这边听戏,也是得了镇国公许可的。 镇国公也说你只管按自己心意来挑,其余的不用管。就算唐夫人选了公孙家的姑娘,唐七也有办法帮自个媳妇娶回来个满意的儿媳妇。 有这话,唐夫人就真的按自己的心意来挑,不去管其它。 听见蒋夫人提起表妹,沈正卿探头看了一眼。沈二夫人见她坐不住,低声道:“你妹妹第一次来,你去迎迎她。” 闻言沈正卿立刻点头:“我这就去。” 说着起身,刚准备开口,就听唐夫人道:“沈姑娘是要去接你表妹?” 沈正卿忙行礼:“是,母亲怕小妹找不到路,让我去迎迎。” “去吧。” 唐夫人笑吟吟地和几位夫人解释:“我们府里没有适龄的姑娘,我又是个性子懒散的,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就没让人迎客。都是年轻的小姑娘,这样反而自在些。” 府里办赏花宴,来的都是年轻的姑娘多。镇国公府只有一个儿子唐锦明,没女儿。按道理,应该是让比较近的亲戚家的女儿过来帮忙迎客。 镇国公没有兄弟姐妹,唐家在南阳有族人,可一贯不清净。唐七在京城被封为镇国公,唐氏家族和唐夫人的娘家都有心想派家中年轻的子弟来京中发展。镇国公只留了唐夫人娘家的两个侄子,在身边教导两年,后都让他们放了外任。 在京中论亲近,表面上还是宁远侯府和勇毅侯府。这两府,只有勇毅侯府有一个嫡出的姑娘宋云娇,刚过及笄之年。 镇国公府的赏花宴,以镇国公和勇毅候两人同袍的关系,由宋云娇来帮着待客也无可厚非。 可宋云娇一心想嫁进镇国公府,而唐夫人却不大喜欢勇毅候府夫人的性子。 都说栽花靠墙,养闺女像娘。 这宋云娇表面看,还算娇俏可人,脾性略微有些刁蛮任性,却也无伤大雅。可唐夫人却不想和勇毅侯府做亲家。她就怕宋云娇的性子是不是像勇毅侯府夫人一般,有点拎不清呢。 因为这,唐夫人索性就没安排人待客,只让丫鬟们一路伺候着。 有客人来见了礼后,就把年轻的姑娘们往花园迎,留几位夫人在二楼说话喝茶。 陆飖歌来的迟,礼节上是要先拜见了镇国公府夫人的。 沈正卿领着陆飖歌一路往戏楼走,道路两旁假山盆景,盛开的鲜花,让人目不暇接。 就连地上的青石砖,都被磨出莲花的图案,步步生莲。 二楼宽敞明亮,除了一个华丽的戏台,只摆放了座椅。几位穿金戴银的夫人坐在一起闲话,袅袅散着檀香的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垂手而立,身上的衣衫首饰比那些小福之家的太太姑娘们穿的还要体面。 说是听戏,可真正听戏的没有一两个,大部分人都在和身侧的人说着话。 主位坐着的夫人面容白净,样貌不俗。细看眉眼间和唐锦明有几分相似,看上去都是平易近人温柔可亲的模样。 不用问,陆飖歌也知道这是镇国公府夫人,唐锦明的母亲唐夫人。陆飖歌忙恭敬地上去给镇国公夫人还有沈二夫人依次见了礼。 她虽然是郡主,在身份上比在座的夫人大部分人都高。 唯有镇国公府夫人不一样,唐夫人是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份上高于她且又算是长辈。 其余人间陆飖歌行礼,虽算是长辈却也不得不起身避了避。 淮平郡主这礼,她们是受不得的。 陆飖歌一进二楼,公孙婉莹的目光就舍不得离开半分。 “哇。”她掩口低呼,“这淮平郡主也太好看了吧,简直长到我心尖尖上去了。” 和皇后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优雅从容淡然的美不同,眼前的女子就宛如刚刚绽放的花朵一般,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 这话说的虽然有些夸赞,却也让沈正卿不由弯了眉眼。 这是在夸小妹,也相当于在夸她一般。 坐在一侧的蒋佩婷目光怔怔,恰好陆飖歌抬头笑着看向沈正卿,瞬间夺目芳华让蒋佩婷屏住了呼吸。 有淮平郡主在,唐锦明眼里还能看见他人? 一时蒋佩婷心里五味成杂,说不清是羡慕是嫉妒。 (本章完) 第259章:淘气 唐夫人看见陆飖歌这一张俏脸就觉得欢喜,招了手叫她过来:“淮平郡主不必多礼,快,来我这边坐。” 一旁的丫鬟,等陆飖歌坐下,忙沏了新茶放在一旁,又将案几上没动的果子点心重新换了新的。 “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你们瞅瞅……” 唐夫人拉着陆飖歌的手就是一叠声地夸,“我就没见过比淮平郡主更好看的小姑娘。” 有镇国公夫人的夸奖,其余几位夫人也跟着夸了几句。 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这镇国公夫人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只喜欢漂亮好看的。 瞅瞅这里留的三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好看,现在来了这淮平郡主,更是好看的像画里的人儿一般。 原本有些心思,偏偏家中女儿长得一般的都歇了心思。 既然和镇国公府做不成儿女亲家,这交情可不能断了,趁今日得好好的相处,以后总能用得上的时候。 “二嫂,不是我显摆,你们沈家的姑娘就是长得好。”唐夫人冲着沈二夫人夸赞道。 “刚认识皇后娘娘的时候,我都被皇后娘娘的容颜给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这好看的都不像凡人使得。”想起当年沈皇后的美貌,唐夫人眼里满满都是怀念,她转头笑看着陆飖歌,好似在看当年初见沈后时候的模样。 “你娘和皇后娘娘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就像两朵并蒂莲一般。那时候我就想,这世界最漂亮的人,大概就是你姨母和你娘了。谁知道,现在我又见了你,你竟然比你娘和你姨母长得还漂亮。”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来你姨母家,你几个表哥都舍不得让你下地走,轮流抱着。那时候你锦明哥就是个书呆子,也只有你来,才愿意去你姨母家,陪着你玩半天,回来还闹着让我给他生个妹妹。那时候我啊,真恨不得把你偷回来才好,这样我就有个漂亮闺女,还不用自己受累。” 这话里,和皇后的亲近之意,溢于言表,半点都不避讳。 说着,唐夫人没忍住,抬手在陆飖歌的脸颊上轻轻一捏:“怎么这么好看,好看倒也罢了,皮肤还这么嫩这么白,连颗痣都没有,更不要说疤了!” 唐夫人大概是真的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说话间,从手腕上褪了一对玉镯子,套进来陆飖歌的皓腕上:“我要是有这样一个闺女,夜里做梦都要笑醒。” 一句话说的周围的夫人都笑了起来,沈二夫人也跟着笑:“你怎么不提她小时候淘气的时候,我记得有一次去你家,把世子的书都泼了墨,弄得书房就像遭了贼。” “就算小时候淘气我也喜欢,长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淘些是应该的。再说你也知道我家那小子,就是个书呆子,也亏得飖歌这么一闹,让他歇了好几日,忙着晒熟誊抄。” 说着唐夫人没忍住,抿嘴笑出了声,“他爹还说,以后要是儿子看书看痴了,就把飖歌抱来书房玩,省得这孩子读书读得废寝忘食,到时候读傻了。” “也就是你们两口子嫌弃孩子喜欢读书。”沈二夫人今日难得话多了起来,“你不知道当初皇上和皇后多喜欢你家锦明,说以后的状元郎必定要出在你家,果然,锦明这孩子真就考了个状元回来。” “别提那小子,也就你们喜欢,我呀现在看见他老大不小,连个媳妇都讨不回来就头疼。” 唐夫人说着瞧了陆飖歌,又去瞧沈正卿,口中又是一串赞叹,“还是你们沈家的风水养人,看她们表姐妹俩,真正是个花朵般模样。你看看你这闺女,多好。” 这话,暗示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唐夫人原本还是有些犹豫的,现在见了陆飖歌,真是半点犹豫都没有了。如果她家锦明要是娶了沈家的姑娘,那以后生的孩子必定是好看的。 想到自己的孙子孙女都像沈家这一副好相貌,唐夫人就乐得合不拢嘴,恨不得现在就去沈家提亲,把沈正卿给定下来。 明年,自己家就能抱个白白胖胖像沈后,像淮平郡主一样漂亮的大孙女。 沈正卿被夸的脸红,却还是落落大方地福了福,才在沈二夫人的身后坐下。 唐夫人这么夸沈正卿和陆飖歌,让其余的几位夫人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同样是带了女儿来镇国公府赴宴,单单在容颜上,这对表姐妹就生生将家中的女儿比下去,唐夫人还赞不绝口,这就让人心里难免升起了不舒服。 公孙婉莹从陆飖歌进门就不错眼地看着她,唐夫人说的话也正是她想说的。这位淮平郡主确实漂亮,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她是单纯的欣赏,蒋佩婷却不由暗暗撇了嘴。 好看有个屁用,无父无母,父族不显母族不旺,唯一的助力沈皇后在宫里自身难保,秦王又是个体弱多病的,淮平郡主也就落个好看。 戏台上的角还在咿咿呀呀地拖长声调,台下听戏看戏的几人却都各揣了心思。 唐夫人留着陆飖歌说了几句话,也不久留她们:“你们四个小姑娘别在这里陪我们了,都去花园玩吧。” 四个年龄相仿,容貌出色的小姑娘忙起身行礼,依次下楼。 留下她们的母亲和几位夫人说说笑笑,喝茶看戏。 四个小姑娘到了花厅就各自散开,公孙婉莹原本还想和陆飖歌姐妹俩坐一处,却没料到被相熟的小姐妹拉走到另一边坐下。 等大家都做好,沈正卿和陆飖歌才挑了个略偏的位置坐下。 “小妹,我本来准备今日去你家和你一起来的。”沈正卿想起早上二哥说的话,面上微微有些羞涩,忙换了话题,“秦王今日会来吗?” 陆飖歌毫不犹豫道:“不会。” 沈正卿有些惊讶陆飖歌语气的肯定,却也没多问,只悄悄和陆飖歌咬耳朵:“你见过镇国公世子吗?”、 “唐锦明?我当然见过。”陆飖歌将她和爹去南阳,在水里救了镇国公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唐锦明特意去南阳送礼,还有他们在京城还一起去秦王府赴宴的事情。 听说表妹和唐锦明竟然如此熟悉,沈正卿心里有些异样,沉吟片刻才问道:“那你们关系好吗?” “挺好的。”陆飖歌说完又补了一句,“就像兄弟一样。” 可不是兄弟嘛,她和唐锦明见面的时候一直是以男子身份。 (本章完) 第260章:心思 沈正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兄……兄弟?” 是兄妹吧,怎么也不能是兄弟啊! 陆飖歌:“是兄弟没错,我以前在养父母家一直都是做男孩子养的。唐锦明也不知道我是女孩子。” 沈正卿说话都结巴了:“可现在唐世子知道你是女孩子……他会不会……” 会不会心动呢? 沈正卿看着貌美如花的表妹,心里苦涩难言,有这么漂亮的表妹在前面,唐世子还会选她吗? 虽然她自身并不差,可和表妹比,她总觉得自己多少欠缺了些什么? 表妹活得比她肆意大方,她身上有一种蓬勃的力量,就像春日破土的嫩芽,又像山涧跌落的清泉,更像黑暗中一轮浩瀚的明月。 让人心生亲近,又不忍亵渎。 如果表妹嫁进镇国公府,和唐世子应该是最般配的吧。 沈正卿很想表现的大度一点,可她终究心里微微有了失落。 那个她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印象很好的少年,在早上三哥提起今日镇国公府赏花宴的目的,她多少都是有些期盼的。 “会不会什么?”陆飖歌微侧首看向沈正卿。。 “没什么。”沈正卿慌乱地低下头,没有注意到陆飖歌眼中的笑意。 如果不是早上走的时候,三哥说的话,她也不会乱了心思。 陆飖歌看着微低着头,露出优雅脖颈的表姐,唇角微翘:“唐锦明人品不错,可为良配。” 这样的男子,不会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自己私下和人私定终身的。 镇国公府娶世子夫人,是要权衡利弊的。婚事一旦定下,很多事情就要受到影响。 比如朝廷,比如立储…… “这……”沈正卿忙收敛了情绪,压低声音,“这话不能说。” 有些事,只会意会不可言传。 怎么能这么大刺刺地说出来呢,要是旁人听见,岂不要笑话我俩。 不过,如果是小妹嫁给唐世子,那也算一段佳话,就像小妹说的一样,唐世子确实可为良配。 陆飖歌眸光中带着狡慧:“所以姐姐要加油为自己争取一门好姻缘。。” “什……什么?”沈正卿似乎不相信自己听见的,猛地抬头,“你……你,可不能胡说。” 说着,俏脸还是微微涨红,目光中有了闪躲之意。 “我胡说什么了呀?”陆飖歌语气温软,冲着沈正卿眨眼,“好姐姐,妹妹可什么都没说哦。” “你……”沈正卿没好气地在她胳膊上轻轻一拍,娇嗔道,“又淘气。” “姐,我们是亲姐妹,有些话别人不能说,我们是没什么可瞒的。” 陆飖歌坐直身子,正色道,“我觉得,有的事就要努力争取,才能知道属不属于自己。。” 陆飖歌目光在周围的莺莺燕燕身上扫过,真好啊,这么好的年华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还能嫁给他,应该是这些闺阁女子最大的梦想了。 而她,是不需要这些的。 “我……你……”沈正卿脸越发红了,只觉得脸颊连着耳朵都热的发烫。 她实在没想到小妹说话如此大胆,竟然能说出喜欢就要努力争取,如果她是婆婆这样的话来。 可她心里又溢满了说不出的欢喜,小妹说这话也是在告诉她,她对唐世子没有半点绮念。 这让她多少有些尴尬,她其实……其实也不是非要嫁给唐世子。 她还没那么大胆,身为女子,婚姻就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像小妹说的喜欢就要去努力争取。 那岂不是让人诟病,要被人嘲笑一辈子。 “其实,好男儿还是很多的。”陆飖歌换了语气。 虽然唐家特意下帖叮嘱沈家一定要到,可也没有言明会和沈家定下婚姻。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倘若不成,就怕表姐钻牛角尖,真的在唐锦明这一棵树上用了情,到时候岂不是麻烦。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陆飖歌眼中一转,压低声音向沈正卿细数京城好男儿,比如…… 可怜她一个闺阁女子,既要替秦王相看,还要替表姐担心。 真是人小事多,操碎了心。 陆飖歌之前在京城以男子身份行事,又有茶楼这样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对京中各府的情况不能说了如指掌,却也是多少知道一些。 哪家公子还没说亲,府里的通房就养了好几个的。哪家的当家人是个妻管严,却喜欢流连楚馆红楼的。哪家的小姐长得虽然清秀,却脚大有狐臭…… 陆飖歌觉得,以她所知道的这些信息,想要给表姐找个好婆家还是不难的。 只要表姐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再加上兄长们给力,有她在暗处护着,肯定会把日子过好。 沈正卿听她言语大胆,京中各府的消息她竟然如数家珍,不由心惊,却还是脸红心跳地认真听着。 她不是傻子,沈家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如果自己还天真不知世事,就真是没脑子。 也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和她说这些京中各府的事情,让她对未来要嫁什么人,好做到心中有数,不会因为荣华富贵迷了眼。 沈正卿虽第一眼对唐世子印象很好,可这样的好男儿择偶标准肯定很高,选择范围也很广。 倘若她一心想攀高枝,就算能求得姑母帮忙,可日子是自己过得。姑母能帮得了她一时,不能帮她一辈子。 沈家自从当家人遇难,只剩下孤儿寡母的两房人,沈正海和沈正河两兄弟有事商量几乎就没有闭过家里的 她和小妹今日能被邀请来参加镇国公府的赏花宴,就算没有如二哥所推测的那样,能和镇国公府结亲,也是有所收获的。 这京中,沈家来往的人家很少。 如果不是她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母亲和哥哥们一直是不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并不是家里家规有多严谨,而是前几年姑姑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陆飖歌见表姐脸红娇羞,却在认真听她说话,心里不由暗暗点头。 是个聪明通透的,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不会活的差。 (本章完) 第261章:嬷嬷 因着淮平郡主的身份,加上秦王尴尬的地位。 姐妹俩坐在一侧,身边除了折雪,和沈正卿的丫头绿罗,并无他人。 沈正卿有两个丫鬟,一个绿罗,一个红裳。 这两个丫鬟,都是和沈正卿自小一起长大的。和府里后来进京买的丫鬟不同。 绿罗原本还准备和折雪搭话,见她抱臂锁眉,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她不由往一旁挪了挪。 也不知道表小姐怎么会带这么可怕的丫鬟,一点也不平易近人,让人喜欢。 折雪见圆圆脸的小丫头好像怕她一般,避到一旁,不由挑眉,故意解了腰间的软鞭拿在手里把玩。 绿罗没想到她腰间奇怪的腰带竟然是鞭子,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人,这人竟然随身带个鞭子,又不是上战场,这可是赏花宴! 陆飖歌没发现身后两人的眉眼官司,她和沈正卿说了一会话,就见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一起走了过来。 陆飖歌只觉得走在前面的姑娘有些眼熟,却也肯定自己没见过这姑娘,大概她是见过她的父兄吧? 来的是礼部侍郎齐远的两个女儿,嫡女齐鸢,庶女齐箐。 齐鸢原本并不打算和淮平郡主搭话,是她的庶妹齐箐说按礼,她们该来见见淮平郡主。 在这里,就淮平郡主的身份最高。 齐鸢是有些不大高兴的,淮平郡主身份高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孤女。 可她也知道齐箐说的话没错,她们不能失了体面。 齐家姐妹俩过来了见了礼说了话,很快就找了借口去了别处。 陆飖歌问道:“姐姐,你以前赴宴,这些人也是这样子吗?” 亲近不足,冷淡有余! 沈正卿瞥了一眼陆飖歌的脸色,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和她们不熟。” 她来京中,一共也没参加过几次宴席。 秦王府那一次因为要接待女客,她和母亲忙得团团转,根本没心思去在意别人对她的态度。 何况那是在秦王府,她是以主人的身份招待客人,谁人敢给她脸色看。 “不熟也好。”陆飖歌拉着沈正卿的手:“姐姐,我们去花园转转吧。” 时间还早,在这里坐着也没意思,不如去花园走走,说不定能遇见可能遇见的人。 沈正卿犹豫了一下,目光扫向四周窥探的目光,立刻起身:“好,我们去转转。” 姐妹俩带着两个丫鬟,选了条人少的小径,往假山边走去。 镇国公府的花园极大,三转两转,很快就和那些聚集在一起看花赏景的小姐丫鬟们离的远远的。 不愧为镇国公府,就算这处僻静的地方,也在转弯抹角的地方都俏生生地立着两个小丫鬟,时刻注意着宾客的需要。 见沈正卿和陆飖歌带着两个丫鬟过来,站在一旁说话。 两个小丫鬟其中的一个忙过来殷勤地问道:“奴婢小福,请问可要给两位姑娘备凳子和茶水。” “不用。”陆飖歌摆了摆手,“我们就站会,你们不用管我们。” 刚才在花厅喝了茶吃了点心,坐了那么久,不累不饿也不渴。 小丫鬟福了一礼,轻声道:“是,姑娘们要是有事请吩咐,这院子里,每条路上,转弯处都留有人的。” 见两位姑娘确实没有什么需要的,小丫鬟又退了回去。 沈正卿看了暗暗咂舌:“这府里的规矩可真好。” 确实好,就这花园,这么大,得多少丫鬟婆子守着,更别说其它地方。 今日虽然是赏花宴,来的大部分都是女眷,可男客也不少,前院唐锦明和镇国公招待的可不是普通人,那都是朝中得脸人物。 如果前院和花园一样,那前院用的就是小厮和侍卫。 一个镇国公府就三个主子,却养了上百个丫鬟婆子,再加上小厮,还有府里的守卫,最少也得两三百人。 这两三百人就围着三个主子,这一大摊子人和事,不说费多少银子,就是管起这一大摊子事情来,也得费多少心思。 “也就我们家。”陆飖歌笑着叹气,“比如我堂堂郡主,就一个丫鬟,还是个不合格的。” 立在陆飖歌身后不远的折雪立刻反驳道:“我不是丫鬟,我是保镖。” “你看。”陆飖歌摊手,“我现在连半个丫鬟都没有了。” “上次你来家里母亲就说了,说要给你选几个丫鬟。”沈正卿套着陆飖歌的耳朵悄声道,“母亲选了四个,说是过几日就给你送去府里,母亲还和姑姑说了,让姑姑送你个管事的嬷嬷,也顺便教导教导你规矩。” 陆飖歌听的胸口发闷,却也不能说不要,只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沈正卿一脸同情:“我听母亲说的,好像今天一早人就送你家里去了,你没看见?” 不应该啊,母亲不是说表妹因为宫里送了嬷嬷来,才来迟的吗? “没看见,大概是错过了。”陆飖歌心里想,今晚要不不回家了,去怡园住几日。 “等你回去就看见了。”沈正卿满是同情,“我刚来的时候,姑姑也给我送了一个教养嬷嬷。” 提起当初送给她的教养嬷嬷,沈正卿心中就是不能言说的血泪史。 那日子,简直是折磨啊! 她自小因为家中都是哥哥,很是受宠,虽然母亲也是个讲规矩的人,却也只是坐卧行走要求的体面些。 谁料到,宫里嬷嬷的要求已经严厉到苛刻。 嬷嬷在家里待了大半年,她那大半年简直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 可她还不能抱怨,不能任性,谁叫她是沈后的侄女,是沈家的姑娘呢。 不过,宫里的嬷嬷确实很有些本事,现在的她不管是坐卧行走,和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几乎没什么区别。 这大概就是姑母特意送了教养嬷嬷来的用心,正是因为她懂得这份心意,才在那么严苛的教条下忍下来的原因。 现在轮到小妹,沈正卿也不得不同情起她来。 那受罪的日子,她已经不敢想象了。 不知道小妹能不能熬下去。 (本章完) 第262章:小住 镇国公府的花园很大,也很漂亮。 依陆飖歌来看,就这样的花园,她在里面待一天也不会觉得无聊。 远处隐约能听见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话声,显得略微有些嘈杂,眼前的风景却又胜过一切,让人不觉沉浸其中。 沈正卿陪着陆飖歌闲逛了一会,好奇地开口问道:“怡园是不是比这里还好看?” 自从得知皇上将怡园赏赐给陆飖歌,沈正卿心心念念就是想去怡园看看。 要知道,怡园可是京城四大名园之一。据说怡园也是唯一一座依山而建的院子,从山脚下往上行走,院子错落有致,步步是景。 “其实……”提起怡园,陆飖歌脸上有些愧色,“我还没去看过,不知道怡园是啥样子,就听说景色很好,还有温泉。” 不过,她人虽然没去,得了院子后,还是找了人去怡园重新修整的。 既然院子是她的,当然要按照她的心意来安排。 好在,怡园里面几乎不需要大动,就是有些地方该粉刷的粉刷,该换的东西换一换。还有可以留宿的那几个院子,也被陆飖歌画了图纸重新修整过。 前日李陶山就来过,说怡园那边已经修整好,她随时可以过去。 宴客也行,小住也行。 就连怡园里的丫鬟仆从和守卫都换了一批,全部是新买来的,也是调教好的。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经李陶山之手,是沈正海替陆飖歌操持的。 换的什么人,来自哪里,陆飖歌全不过问。 秦王那边有一批人,一直留在城外,多有不便,现在给安排到怡园,刚刚好。 只是这事情陆飖歌知道,秦王知道,沈正海知道,别人是不清楚的。 就连一直在怡园帮忙做事的李陶山,也以为怡园换的那一批人是新买来或者新聘请的。 “你都没去看过?心可真大啊!” 沈正卿傻眼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陆飖歌得了怡园竟然看都没去看。 要是换成她,估计当天就要跑去看看。 那可是怡园,京中多少人想去却进不去的地方! “园子给了我,自然要按照我的心意来。所以我找人在细节上略微做了改动,前几日刚刚改好。” 陆飖歌略微沉吟了片刻才继续道:“姐姐要是想去,我们回头和二舅母说一声,晚上就去怡园小住,住个几日再回来。” 去怡园小住? 沈正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想去。” 自家表妹,有啥可客气的,她就是想去。 要是能去怡园住几日,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怡园那么大,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山头,不住几日,她怎么才能将怡园的角角落落逛个遍。 说完沈正卿又后悔:“可是母亲不会答应的吧。” 如果只是去怡园玩一日半日,母亲也许会答应,可去小住几日,依母亲的性子,必定不许。 “那就请上二舅母还有两位嫂嫂,我们一起去。” 陆飖歌想到沈家的三个侄子,又多添了一句,“还有瑶光他们小兄弟三个也去,大哥不是也说私塾里教的东西一般,三表哥最近又闲着没事,不如让三表哥来教瑶光他们兄弟,省得日日还要往私塾送。” 反正迟早是要离开京城,私塾去不去都没什么区别。 “这个我得问我娘还有哥哥嫂子们。”沈正卿想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我是肯定要去的,晚上我们就去,怡园那边的院子现在可以住人了吗?要是不行,就让我娘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去收拾收拾。” “不用,那边我已经派人修整过了,你去了就知道,保证你会喜欢的。” 陆飖歌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她用的工匠都是这些年给李掌柜店铺装修的工匠。不能说手艺多好,但是只要是陆飖歌画的图纸,他们每次做的都是尽心仔细,很少让陆飖歌不满意的。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就听见那边有个声音传来:“小姐,勇毅候夫人来了,不过宋云娇没来,听说是因为这次镇国公夫人没有请宋小姐待客,宋小姐觉得没面子,所以不来了。” “不来才好,好似谁稀罕看见她一般。” 另有一个娇俏的声音冷哼道:“哼,我就不喜欢宋云娇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整个京城就她长得最好看,最得脸一般。” 小丫鬟语气中带着不明白:“要论好看,小姐你,蒋小姐,沈小姐都生的不错呀。身份地位也不低,为什么宋小姐会这么觉得呢?” “还不是她宋二夫人宠的,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好。”娇俏的声音带着不屑,“她宋云娇不是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嘛,今个镇国公府开赏花宴,要是换成我,我也没脸来。” 小丫鬟:“镇国公府和勇毅侯府的关系确实好,国公爷和侯爷又是结拜兄弟,要是亲上加亲……” 小姐:“你以为唐锦明瞎,娶个搅家精回来有什么好,换谁不比宋云娇好。” “也是。”小丫头声音略微低了低,带着点说不出的兴奋,“我觉得小姐你,还有蒋小姐沈小姐,包括刚来的淮平郡主都挺好,长得也好看,身份地位也不算低。” “我和蒋姑娘都是前朝的人,朝廷既想用我们的父兄,又觉得膈应。沈小姐别看她是皇后的侄女,她还不如我们日子好呢,父亲早亡,兄长又不给力,就算她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至于淮平郡主……” 说到淮平郡主,许是离的远,许是小姐声音压得低,听不清楚后面说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丫鬟,正和自己家的小姐在花园里说悄悄话。 沈正卿和陆飖歌姐妹俩说着话转到一处假山背后,就这么偷听到了别人的话。 沈正卿没想到会听见如此私密的话语,一时竟然呆愣在当场。 听这小姐声音略微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她是谁。 眼见沈正卿好奇地探头张望,陆飖歌忙扯了她一把,低声道:“快走。” “啊?哦!” 沈正卿恍然大悟,她们这要是真撞上,难免有些尴尬。 还是小妹说的对,避开才好。 (本章完) 第263章:凉亭 陆飖歌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因为姐妹俩说话,两个丫鬟离的有些远,和她们隔了有几十步远。 陆飖歌回头挥了挥手,折雪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绿罗的衣袖,两个丫鬟避到另一条路上。 小姐妹俩蹑手蹑脚地往回走,想着避开就好。 谁料到,耳边那对主仆的声音越来越近,好似往这边走来。 眼看退回去来不及,陆飖歌无奈,只要带着沈正卿爬上了假山。 其实,她们完全可以从假山下的山洞穿过,到达对面。 可陆飖歌对这种假山山洞有心理阴影,书上都说这些山洞是幽会躲避的地方。 她却觉得,这样的山洞也是提供某些人方便的地方。 虽然镇国公府的花园日日有人打扫,今日又是在花园开赏花宴,自然像这些假山山洞里也是要清扫干净的。 可假如呢? 要是一脚踩到什么东西,岂不是要晦气死。 沈正卿不明白陆飖歌为什么扯着她往假山上爬,可她此刻已经身不由自,两人只好弯腰躬身避着人,顺着假山小路一路往上而去。 好在镇国公府的假山足够大,因为造型独特,往上的小径又弯曲曲折,几乎都隐藏在凸起的山石之间。 小姐妹俩踩着石径,很快到了假山顶上的凉亭。 也离刚才说话的主仆俩越来越远,看着她们的身影往刚才她们过来的方向走去,沈正卿不由抚胸松了口气。 “我怎么觉得她们声音这么熟悉?” 陆飖歌:“是公孙姑娘和她的丫鬟。” “咦,好像真的是。”沈正卿想起在戏楼的时候,这声音好像真的是公孙姑娘的声音。 “公孙姑娘也太不小心了,竟然在镇国公府的花园就随便议论……” 沈正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飖歌打断:“姐姐现在不也在说人,你怎么知道这假山上没有旁人?” 她这话一说,沈正卿立刻傻眼了,四处张望:“真的有人吗?我们站得这么高,有人也藏不住吧?” 说着,她还有些不放心,又转了一圈,探头往下张望,深怕那块巨石后面躲藏着人。 “谁说我们站的最高。”陆飖歌笑着指了指凉亭顶,“如果有人在凉亭顶上呢?我们不就看不见他,他却能听见我们说话了。” 凉亭上的某个人立刻身子绷紧,屏气凝息一动不敢动。 周飏原本是不该出现在镇国公府的后花园的。 可偏偏就是巧了,他今日到镇国公府赴宴,原本在前厅待得热闹,谁料到在守卫里看见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面孔。 周飏一时想不起这守卫在哪里见过,只觉得此人的面孔非常熟悉。 周飏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心里觉得怀疑,自然是要探查清楚的。 等他跟着守卫出了前厅,左转右转,不知道怎么就跟到了后花园。 等周飏意识到自己到了不该到的地方,心里暗叫不好,他跟着守卫的时候以为他没发现,现在到了都是女眷的后花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肯定是被人发现,故意被带到这里来的。 原本,周飏及时走开,回到前厅也就行了。 谁料到,他刚准备走,左边陆飖歌和沈正卿说说笑笑往假山这边来,右边公孙姑娘领着丫鬟也往假山这边走。 周飏避无可避,只能顺着假山上了凉亭。 他又怕这两拨人上凉亭来,索性瞅了空子,翻身上了凉亭顶斜靠着。 好在镇国公府的花园宽广,处处奇景,这座假山又十分的大,凉亭掩盖在假山的奇石之中,一旁又斜伸出一株雪松,竟然将凉亭遮掩的半丝不露。 只要人不上假山,就不会看见这假山的凉亭。 而站在凉亭中的人,却因为地势的原因,却能将大半个花园一览到底。 周飏也没想到陆飖歌和沈正卿会为了避开公孙姑娘主仆,上了这假山上的凉亭。 等听到陆飖歌说,可能凉亭顶上有人,周飏的心跳都几乎要停止了。 他如果只是无意进了镇国公府的后花园被人撞见还好,就说走错路了。 虽然镇国公府这次办赏花宴,处处都留了人,特别是前厅和后花园之间更是站着几个小厮和婆子,深怕有心怀不轨之人误入花园,惊了那位小姐。 想要避开人进后花园,其实并不容易。 周飏这是被人故意带进来的,找借口也不难找,就他进来的地方,确实是无人值守,他能进来,说明镇国公府还是有疏忽的地方的。 可如果他在这假山凉亭上被人看见,再说误入,那就没人相信了。 这假山凉亭虽然在花园的一角,可这四周伺候的都是丫鬟婆子,来来回回的都是带着小丫鬟的小姐夫人。 让人抓到他,别说武安侯府,就连他的舅舅林大将军的面子都要丢的一点不剩。 最要命的是。 武安侯府是从前朝遗留下来的,虽然皇上登基后,念着林大将军和周飏对起义有功,并没有撤了武安侯府的牌匾。 可到底是前朝留下来的,和这些朝廷新贵不同。 他堂堂武安侯府的二房的小子,林大将军的外甥,跑到镇国公府的后花园,到底是来想和哪家小姐偶遇,或者是想窥探什么的呢? 周飏整个身子都绷紧,心中快速盘算。 如果淮平郡主姐妹俩敢探头出来查看,他就大大方方跳下去。 要是有人问,他就说他是和淮平郡主有约。 想到当初被他拿走的那块璎珞,周飏的心略微安定了些。 大不了,到时候就拿那块璎珞说事。 周飏绷紧身子,斜躺在凉亭顶上心思百转。 他侧耳倾听亭下的动静,时刻预备着有人发现他的时候,怎么应对。 没料到,小姐妹俩在凉亭里竟然开始谈论起镇国公府花园里的美景。那一处花开的好看,那一处的景越发绝妙。 等到亭子里的两姐妹站了约有一刻钟,说了几句闲话,下了假山去,周飏才从凉亭顶上一跃而下。 年轻男子修长的身影向阳而立,阳光透过身躯洒落在四周,衬得他身形越发高大挺拔。 看着远处陆飖歌和沈正卿离开的背影,周飏的眼中有暗芒流动。 他有一种直觉,那个淮平郡主肯定知道凉亭顶上有人。 之所以明知道有人,还故意在凉亭站了一刻钟说说笑笑,不过是故意让他放松警惕。 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本章完) 第264章:卿卿 等到沈正卿和陆飖歌再回到小戏楼,就看见夫人小姐济济一堂。 镇国公夫人正和勇毅侯夫人在说话,两人靠的很近,表面上看,好似关系很好很亲密的模样。 如果宋云娇今日也在,又能由她来招待,那就更完美了! 陆飖歌拉着沈正卿坐到沈二夫人的身侧,压低声音将晚上直接去怡园住几天的事情说了说。 没料到沈二夫人竟然欣然点头,说去住住也好,听说怡园景色十分宜人,去住一住,以后去外面谈起京城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其实,沈二夫人之所以答应去怡园小住,那是因为女儿沈正卿。 沈家的男儿取名用的是海晏河清四个字,当年,沈正卿出生的时候,沈家已经有了三个男儿。分别是大房的沈正海,沈正晏,二房的沈正河。沈正卿本名叫沈怀玉,乳名卿卿。 陆家出事,沈家跟着出事,沈家再无沈正晏,再无第四个男儿出生,沈正清这个名字也就无人可用。 当时的沈家大姑奶奶也就是现在的沈后,给侄女沈怀玉改名沈正清,又因为清和她们姐妹的名字重了字,索性改成了卿。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改个名字。沈正卿却知道,改了名后她不仅仅是沈家的姑娘,她以后是要和哥哥们一样,都是要为家族奉献自己的。 包括,她的婚事。 沈二夫人现在最头痛的是沈正卿的婚事。 如果沈正河赴外任,沈二夫人和沈正卿就要跟着沈正河一起离开京城。除非沈正卿现在在京中找到婆家,定下来,不然,很可能沈正卿以后的婆家就要在外地找。 这也是沈二夫人急着带着沈正卿来镇国公府的赏花宴的原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女儿以后要嫁在外地,如果秦王能被立储,沈正河肯定还是要回到京城的。到时候就留下女儿在外地,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可要想在这么短短的时间,能给沈正卿找到一个满意的夫婿,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二夫人眼看着镇国公夫人和勇毅候夫人如此亲密,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看样子果然如外人说的一般,镇国公府和勇毅侯府是要结亲做亲家的。 原本,镇国公府已经是沈家给沈正卿挑选的最好的人家。唐夫人和沈后的关系一直很好,镇国公在陈权那里也是肝胆相照如兄弟一般。 唐锦明本身又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男儿,镇国公府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倘若沈正卿嫁进镇国公府,不但这门亲事对沈后对秦王极好,对于沈正卿来说,何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现在看样子,希望不大。 沈正卿要么就是在京中挑选一户有利于沈后和秦王的人家嫁了,这人家可能未必适合沈正卿,只要秦王和沈后好,沈家就会好,至于嫁人的沈正卿好不好,那些已经顾不上了。 要么,就是跟着她们去外地,到时候在外地嫁人再也回不了京城。 想到女儿的婚事和命运都不能由己,沈二夫人的心里多少就有些不忍。 那就去怡园住一住,到时候她就带着女儿跟着儿子去外地上任。 哪怕找一个学子,家境普通的人家,也好过把女儿嫁进不适合的豪门,受公婆的蹉跎,不得夫婿的欢心。 “这个就是淮平郡主吧。” 陆飖歌低头和二舅母商议着是今晚就去怡园,还是明个一早去。耳边就听见一个略微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让她不由抬头看向和镇国公夫人坐在一起的夫人。 勇毅候夫人? 宋云飞的母亲! “宋二夫人好。”陆飖歌轻轻颔首,并没有起身行礼。 别看勇毅候只比镇国公略低,可镇国公夫人是一品诰命,勇毅候夫人是三品诰命。而陆飖歌是郡主,认真算起来是从一品。 就算勇毅候夫人辈分比她长,她见不见礼都是可以的。 “淮平郡主长得可真好,简直和皇后娘娘简直一模一样。” 勇毅侯府宋二夫人看着陆飖歌啧啧称赞,“眉目如画,色若牡丹,艳如芙蓉,真正是仙子一般的人儿。” 可怜宋二夫人大字不识几个,竟然能一连说出三个成语,可见平日是在这上面用了些功夫的。 “确实是长得好,沈家这对表姐俩都长得和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让我一见就喜欢。”唐夫人跟着夸赞,“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闺女,那是做梦也得笑醒了。” 这话听上去只是夸奖淮平郡主长得好,顺便带上了沈正卿这个表姐。可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仔细一回味,多少就有些含义在里面。 唐夫人只有一个儿子,别说亲闺女,就连庶出的闺女都没有一个。 前两年宋云娇倒是常往镇国公府跑,唐夫人也是满口的夸赞,谁都以为镇国公府和勇毅侯府是要结亲的。这两年许是宋云娇大了,有些事需要避嫌,也就很少看见唐夫人和宋云娇一起出现的身影。 现在,唐夫人这么夸奖沈家表姐妹,说是我要有这么漂亮的闺女,做梦都要笑醒。 不能做闺女,那做儿媳妇呢? 其他人也知道今个来不过是陪衬,反正自家是攀不上镇国公府这门好亲,也就跟着看好戏。 只有宋二夫人心思翻转,手中的帕子都被攥出了褶皱出来。 陆飖歌也不说话,只落落大方地由着众人称赞。 今个,她听到的夸奖又不是一个两个。夸来夸去不过是这几句,说她好看,说她长得像沈皇后…… 她其实和沈后像的并不多,也就眉眼间有些许相似,说是一模一样,简直有些夸张。 可不管是谁,好似说她长得像沈后,就好似是特别的荣耀一般。 夸的人兴奋,听的人也该高兴! “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可得和你争一争了。”宋二夫人假装没有听懂唐夫人话里的意思,抬手用帕子掩住嘴笑道,“我家云飞可一直是心心念念都是他的飖歌妹妹呢。”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一变。 就连沈二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忙沉声道:“宋二夫人,这话说的有些不大妥当吧。” 什么叫宋云飞心心念念都是他的飖歌妹妹,这不是说两人私相授受? (本章完) 第265章:磋磨 “瞧我这人,话都不会说了。” 宋二夫人目光灼灼看着陆飖歌,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嫉妒又带着点得意。 见陆飖歌不为所动,她扭头和沈夫人说了起来。 “沈二夫人可能不知道,我家云飞,这几年年年往蒋家坝送年礼,就是去他舅舅姑姑家也没见他这么用心过。京中什么最好,他就送什么,吃的穿的用的。我就说,这是哪一家亲戚啊,这么用心?可我家那小子偏偏不说,问多了还不乐意。我就想啊,这到底是谁家,和我们家无亲无故,怎么就年年要送节礼去呢?” 这话,说的有些突兀。 沈二夫人却一听就明白,这是说的飖歌,宋云飞年年往乡下送节礼,必定是送到飖歌那去了。 她有些担心地看向陆飖歌,如果这孩子真的和宋云飞有情,也不是不可以。宋云飞现在是羽林卫指挥使,天子近臣,可谓是前途无量。就是宋云飞断了一臂,算是有了瑕疵,还有这宋二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以后飖歌真要嫁进勇毅侯府,就怕会受婆婆的磋磨。 陆飖歌好似明白了沈二夫人的意思,她抬手在沈二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嫁宋云飞,怎么可能。 她就算是嫁阿猫阿狗,也不会嫁进宋家这个吃里扒外,恩怨不分的人家。 唐夫人侧耳听着,原本是神色不动,听到最后见宋二夫人声音有些尖锐,不由开口道:“云飞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他既然能年年给这户人家送节礼,必定是有原因的。” 如果宋二夫人不说,唐夫人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别说宋云飞年年往蒋家坝陆家送节礼,他们镇国公府何尝不是年年往蒋家坝送节礼。 陆飖歌是在蒋家坝长大的,后来打下京城,皇上登基为帝,他们家开始往陆家送节礼,才知道宋云飞年年都往陆家送节礼。 原本镇国公也问过宋云飞,和蒋家坝陆家到底是有什么渊源。 可宋云飞是个嘴紧的,只含糊道,是有救命之恩的。 这事,就连宫里的皇上皇后都知道,不过那时候他们不知道这个陆飖歌和东阳郡的陆家有什么关系,只以为陆家是像救唐七一样也许救过宋云飞的命。 现在,宋二夫人当着大家伙的面提起这个,却不知道宋二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想借此来为难飖歌,这就有些过了。 别人不知道陆家对宋云飞的情分,难道宋二夫人不知道,如果没有陆家,哪里还有现在的宋云飞? 当初陈权将宋云飞抱回来,原本是准备给沈后养的,她家和陈家门靠门,宋云飞抱回来的时候浑身青紫,哭都不会哭,眼看进气少出气多,离死不远。 陈家三小子陈建业原本就身体羸弱,这样的孩子抱回来如何能养得活。后来陈权把孩子送去了陆家,陆家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将宋云飞养大。 宋二夫人不说感谢陆家,现在竟然当着陆飖歌的面颠倒是非,这样的人真的让她感觉到不耻。 唐夫人知道宋二夫人说的蒋家坝是陆飖歌长大的陆家,其他的夫人并不知道。 御史大夫的夫人蒋夫人没忍住问道:“那到底是你们家什么亲戚啊?还是你们家云飞的恩人呢。” 说着,蒋夫人冷笑道,“这事情你可要问清楚,别被人蒙骗了到时候还真以为有恩情呢。” “不是亲戚,不过算是有恩。” 宋二夫人满脸的笑,看向陆飖歌,“要不是前些时候淮平郡主进宫,我还不知道淮平郡主原来一直养在乡下。我家云飞那小子也是,明知道淮平郡主在乡下,年年都记得给他飖歌妹妹送年礼,也不告诉皇上皇后,让他们高兴高兴。前几日他没忍住和我提起,还是我骂了他,让他赶紧进宫和皇上皇后说清楚,不然,到现在淮平郡主还流落在外头呢!” 蒋夫人问道:“淮平郡主为何会养在乡下?” 她是真的不知道,才有此一问。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好奇。 宋二夫人眼神中带着怜悯看着陆飖歌,话里却多了些别的意味:“这,我也不大清楚,我家云飞那小子不说,我就是把他嘴撬开,他也不会说的。” 蒋夫人又问:“郡主难道不知道当家皇后娘娘是你的姨母?要是知道,为何不认亲呢?就算进不了宫,沈家就在京中,又是郡主的舅舅家。养在沈家,不比养在乡下好?” 原本蒋夫人并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可今个她算是看明白了,有沈家和勇毅侯府在,她家闺女就别想出头。 特别是陆飖歌那张美得夺目的脸,更是让她如鲠在喉。 凭什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乡下野丫头,也能骑在她家女儿的头上作威作福? 这等美貌,就该进宫,最好嫁给秦王那个病歪歪的,省得再祸害别人。 能让淮平郡主吃瘪,她心里多少也算出了口气。 “是啊!” 有人接话,宋二夫人的心情越发好起来。她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我也好奇的紧呢!淮平郡主,你当初是怎么到了蒋家坝乡下,又恰好被同族的人收养?这些年,你怎么不和你舅母联系呢?我家云飞,没有和你提过你姨母已经贵为皇后的事吗?” 一字字一句句,问的清楚明白。 陆飖歌看着宋二夫人和蒋夫人一唱一和,不由在心里冷哼。 这两人要么是早有预谋一般,要么就是这两位夫人故意为之。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陆飖歌身上。沈正卿面露不忿,咬牙盯着宋二夫人,恨不得将手中的茶盅砸在她的脸上, 就连沈二夫人也不由挺直了脊背,抬手按在案几上,担忧地看着陆飖歌。 这些话,自从陆飖歌被封为淮平郡主开始,就有很多人在背后议论。 有说淮平郡主家中出事已经九岁,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一直生活在乡下,连舅家姨家都不知道呢? 有说这些年沈后并不受陛下待见,沈家在京中如履薄冰活得战战兢兢,今年陛下刚和沈后的关系破冰,淮平郡主就冒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原本大家只是在背后说一说,谁也没料到,宋二夫人会当面问出来。 (本章完) 第266章:忆苦 陆飖歌目光在花厅众人脸上一掠,最后落在宋二夫人那张不知道抹了几两香粉的脸上,最后才慢悠悠收回目光,端起手旁的热茶轻轻吹了吹。 “家里出事的时候,我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不记得自己爹娘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亲眷家人。我只记得我是在一个窝棚里醒来的,这窝棚是用木棍和茅草搭建,天晴漏风,天阴漏雨。吃的也不好,能吃上一碗糙米饭就是顶好的日子。一家人七口人,就靠一条渔船打渔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 “我们有个弟弟,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一周多,因为排行第五,所以我们都叫他小五。小五生的瘦弱,一岁多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娘为了我身子能养好,特意花高价买了一斤白米回来给我熬粥。可我一个人吃实在张不开这个嘴,就和小五分着吃,一人半碗,恨不得将碗底都舔干净。家里还有三个姐姐,一碗粥我和弟弟分了,姐姐们就没有得吃。那熬粥的罐子,娘舍不得洗,用清水冲冲,烧开,最小的三姐就喝我们洗锅的汤水。三姐对我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说起以前的事情,陆飖歌声音平和,不悲不喜。 她在陆家受罪的日子并不多,因为全家偏爱,好东西也是尽量都留给她。 后来和丁家做生意,又认识了李掌柜,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可这一切,并不能证明陆家有多好。如果不是她聪明大胆,可能到现在她都在陆家过穷日子,为一日三餐发愁。 沈二夫人和沈正卿从来没听陆飖歌说起过这些,她和她们说的也无非是在蒋家坝那些开心的事情,现在听陆飖歌说起,心里越发心疼。沈二夫人还好,勉强能忍住,沈正卿却不能忍,转了身抹泪。 她没想到,小妹在外面过的这么苦。 如果,她们家知道小妹还活着,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小妹找回来。 “至于我怎么到本族陆家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事我也和姨父姨母说过,姨父说是会让人查。到底是送我去的人有心还是无意,只能等查清楚了才知道。我们陆家,在东阳郡到底也是百年大族,家中族人无数,不能说家家户户都是大富大贵,大部分的人家日子都过的不错。怎么这人就把我送到蒋家坝一偏枝,还是最穷困贫苦的一家?” “我还有一事同样也不明白。”陆飖歌轻嘬了口茶,才继续道,“我被本家收养,因为伤得重,我养父母怕养不活,就找人帮我算了一卦,说是要当儿子养才能养得活。因为受了伤,那几年我养的并不好,又黑又瘦,和小时候判若两人。” 陆飖歌的声音轻缓柔和,不缓不急,“云飞哥哥在蒋家坝认出我的时候,我也很奇怪,怎么就那么巧,一个乡下穷小子打扮的我,怎么就被云飞哥哥认出来呢?那时候我并不敢认云飞哥哥,我们还是小时候见过一面,他竟然就能把我从人海里认出来,也是奇怪的很!” 听到这里宋二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立变。 陆飖歌前面可说了,不知道是怎么到了本族陆家的,到底是人有心为之还是人无意做了好事,谁也不知道。 这事是陆家人做的,为什么那么多日子好的人家不送,偏偏送去最穷苦的一家? 如果是旁人,这人又是谁? 宋云飞能一眼认出乡下穷小子打扮的陆飖歌,又恰好那么巧,就能在蒋家坝那个小地方遇见。 你说只是恰巧,那为何明知道陆飖歌是沈后的外甥女,沈家的外甥女,为何一直不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需要藏着掖着? 宋云飞可是陆家养大的,他要是有心留下陆飖歌的命,好像也不是没有法子。 可当初的事情,宋云飞并不知情。为了怕他坏事,他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瞒着云飞的。 想到皇上会因此怀疑宋家,或者皇后娘娘因为这件事有所怀疑。 宋二夫人不敢想,越想越觉得后怕。 倘若皇上真的要怀疑宋家,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宋二夫人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不顺眼陆飖歌,想拿话逼一逼她,现在却让自己有些被动。 宋二夫人想起自己的儿子,在陆家养了几年,回来后就和她不亲。 明明儿子是她拼了性命养出来的,她差一点就因为难产大出血丢了性命,如果不是因为云飞生下来身体病弱,不得不送出山寨,她做娘的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谁知道,几年后接回来,宋云飞不但不和她这个娘亲近,还口口声声说她偏心,只喜欢哥哥弟弟妹妹,不喜欢他。 她为什么不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一点都不像养在身边的三个孩子那样乖巧听话。 如果不是今日被陆飖歌这么一激,宋二夫人打定主意是不愿意去提当年的往事。 可如果她不说,别人会不会以为陆家出事,就是他们宋家所为。 虽然,这是事实。 宋二夫人轻咳了一声,掩饰地笑了笑,许是略微有些紧张,脸上的粉都扑簌簌地往下落了一些。 “你这孩子,怕是不知道,你云飞哥哥当年是在你家长大的。” 宋二夫人拿帕子沾了沾唇,又咳嗽了一声,才继续说道,“这事啊还要从你云飞哥哥出生说起,当时我生他的时候遭了大罪,云飞的身子也不好。还是当今圣上见云飞可怜,说要抱回去养。可偏偏那时候秦王殿下身子也弱,日日离不得人。没办法,陛下就将云飞抱去你家,交给你爹娘抚养。” “我家云飞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虽然养了几年就领了回来,可他对陆家念念不忘。特别是有一年,他跟着他大伯还有他爹回了趟陆家,见到了你。回来云飞就和我说,飖歌妹妹多好看多好看,就像天上的小仙女一样。” 宋二夫人越说越觉得进入佳境,连声音都不由略微尖细了许多:“你们不知道啊,因为这,我家娇娇还和她二哥闹过,非要她二哥说清楚飖歌妹妹好看,还是她这个亲妹子好看。我家云飞也是个脾气倔的,非说飖歌妹妹最好看,长大了他要娶飖歌妹妹为妻呢。” 沈二夫人听她胡言乱语,气得想破口大骂。 鬼扯什么,还想娶飖歌妹妹为妻,这话是这样的场合该说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飖歌要怎么说亲。 (本章完) 第267章:脸面 沈二夫人怒,其余人惊。 只有陆飖歌神色如常,淡然一笑:“我听我娘说起过,宋云飞刚到我们家的时候,刚刚出生两日,浑身青紫,没吃过一口奶,哭都不会哭。是我爹去东阳郡找了三个大夫守在家里,日夜不离人守了五日。养大一个孩子本来就不易,更不要说一个出生就体弱的孩子。” “前两年,宋云飞三天两头生病,东阳郡的大夫,南阳的大夫,淮城的大夫都给宋云飞看过病。后来宋云飞身体越来越好,我爹又让他跟着家里的师傅练功习武,身子养得特别壮实。” “宋云飞走的时候,我娘哭了好几日,她一直以为大姨夫送来的是人家不要的孩子。后来我出生后娘还念叨,说以后再也不替人养孩子了。养了五六年,好不容易把一个病弱差点没命的婴孩养大,养得聪明伶俐,结果又被人要了回去。” “对了。” 陆飖歌说到这里,转头问一旁的沈二夫人,“二舅母,我记得宋云飞被他爹娘要回去后,我爹还年年送粮送钱送布匹吃食去,一直到我家中出事。既然宋云飞已经归家,为何还要我们家送粮送钱送布匹吃食养着?他又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不说养他这么些年花费的心血。宋家就这么吧他要回去,不说补偿我们家,为什么还年年要我们家送东西养着宋云飞呢?” 这些话一出,无异于一把撕破了宋二夫人的脸面。 刚刚出生两日,一口母乳没吃,病弱的孩子送到别人家养着,养了几年养得身强体壮又接了回去。接回去也就罢了,还让人养家年年送粮送钱送布匹送吃食。 这是何道理? 天下还有这样奇葩的事情? 民间有说法,生娘小于边,养娘大于天。 一个别人家养大的儿子,从礼法上来将,宋云飞就是陆家的孩子。宋二夫人竟然还到陆家人面前摆谱,还说宋云飞亲近陆家不亲近她。 孩子不就是这样,谁对他好,他就和谁亲近。 众人心念电转,沈二夫人却眉目舒展,轻轻拍了拍陆飖歌的手背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就不大清楚了。宋二夫人,当年你们家把儿子要了回去,为什么还年年要往你家送粮送钱是何道理呢?” 沈二夫人看宋二夫人这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就心里生气。 别人不知道缘由,她还能不知道。 陆家沈家,不都是受清风寨拖累,才落得个家破人亡。 宋二夫人没想到今日会丢如此大的一个脸,一时又恨又恼,竟然无言以对。 陆家养了宋云飞,也确实年年往寨子里送东西。 可天地良心,陆家送来的钱粮等物,到她手里的不过寥寥。 真正的大头,是清风寨所有人享用的。 现在,陆飖歌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她还不能说不是送给她家的。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这事应下。 好在陆家已经死绝,只留下一个孤女。 宋云飞倒是动了心思,想娶这孤女进门。 原本宋二夫人没觉得这事多么重要,她有三个儿子,宋云飞是最不得她欢心的。 宋云飞想娶谁,娶回来都得尊重她这个婆婆。娶个孤女也好,省得靠着娘家杵幺蛾子。 在宋二夫人眼里,虽然宋云飞深得圣宠,那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老子。 要知道,宋家两兄弟和唐七还有当家圣上可有着结拜之意。 陛下之所以喜欢云飞,还不是因为云飞小时候是他抱去陆家的。陆家和陈家又是姻亲,陛下偏心些也是难免。 可现在看来,她是万万不能让宋云飞娶了这牙尖嘴利的小贱人。 宋云飞原本就和她不亲,要是再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回去,那一家的日子还想好? “当年的事情,是老爷和陆大庄主之间交涉的,我并不清楚。”宋二夫人轻咳了一声,故意冲着唐夫人道,“不过我家云飞却是一直记得陆家对他的养育之恩,不信,你们问镇国公夫人,这事她是最清楚的。” 清楚个屁! 镇国公夫人看宋二夫人故意把话茬子往她身上扯就来气,可人在她家,她又不能说我不知道。 这事,她不能说不知道,当年陆家被逼着送粮给清风寨,唐七回来就和她说过。 她确实不能装着不知道。 “云飞这孩子是个好的。” 唐夫人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委婉道,“当年陆大庄主善名远扬,想来是因为他心疼云飞,怕自己养大的孩子受苦,才惦记着送粮送钱去的。” 沈二夫人知道唐夫人是不得不替宋家说话,今日是镇国公府的赏花宴,她也不能真的和飖歌咄咄逼人,做得太过分。 沈二夫人也只能忍了心中的不忿,将话圆回去:“小妹和妹夫确实心善,也许正和唐夫人说的一样,是因为心疼云飞才年年送粮送钱送布匹吃食,就是怕他回了家中过不习惯。飖歌,你爹娘就是太心善了,东阳郡的陆大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陆家几代人修桥铺路,逢灾年送出去的钱粮就不知道多少。可惜,好人没好报……” 沈二夫人抬手用帕子捂住脸,不再说下去。 今个是镇国公府的赏花宴,她要是在别人府里哭哭啼啼,那可没得丢了沈府的面子。 宋二夫人心略微一松,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我记得陆家出事后,云飞还说过,要给陆家做养子,继承陆家的香火。虽然皇后娘娘没同意,可皇上却赞他孝心可嘉,重情重义。如今飖歌还在,陆家也不算无人。云飞当飖歌如亲妹妹般,也是应当的。就是我们宋家也是承陆家当年的人情,以后我必当淮平郡主和我家娇娇一般看待……” 做陆家养子? 就凭宋云飞,他配吗? 陆飖歌听宋二夫人装腔作势,心中越发火大。 陆家别说人还没死绝,就是死绝了,也不会让一个仇人的儿子来做家里的养子。 拿她和宋云娇一眼看待? 可真是可笑,真要拿她和宋云娇一眼看待,还会到现在说话字字句句都故意扣字眼? 这个宋二夫人是不是当她是个傻子,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 (本章完) 第268章:掺和 “怎么,你也想和我抢啊!” 唐夫人见宋二夫人人越说越离谱,忙笑着打岔,“我可是说了想要飖歌做我的闺女,你要是想抢,我们就去找皇后娘娘评理,看她帮谁。” “皇后娘娘谁也不会帮的。”沈二夫人笑着握了陆飖歌的手在手中,“皇后娘娘可是当飖歌如亲闺女一般,你们和她抢,肯定是抢不过的。” “那倒也是。”唐夫人故意拍了拍胸口,叹了一句,“这可不是我们想和皇后娘娘抢闺女,实在是淮平郡主长得太好!我和娘娘都没闺女,才会肖想别人家的闺女。不像宋二夫人,她家可还有个娇娇呢。” 有镇国公夫人在里面掺和,众人不由都暗暗松了口气。 看着几位说话夹枪带棒,众人又想吃瓜,又恨不得立刻散了才好。 就怕一个不小心引火上身,到时候自己沾上因果。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淮平郡主人不大,嘴巴却是个不饶人的。偏偏勇毅侯夫人还是个没脑子的,明明自己家没理,还处处挑事。 也难怪淮平郡主对她半点都不客气,谁叫她当年亲儿子都不要丢给人家养呢。养好了,还要了回去。要回去了,还要人家年年送粮送钱养他宋家的儿子。 这人,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 宋二夫人听唐夫人说起娇娇,忙含糊道:“我家那个也是个淘气的,不像淮平郡主聪明伶俐,长得让人一见就喜欢。” 陆飖歌手轻轻摩挲着茶盏,笑着问道:“早就听说过勇毅侯府的宋姑娘兰心蕙质,才貌双全,今个怎么没见她人呢?” 沈正卿好悬没笑出声来,嘴上不好说,心里却在暗想。 小妹今个可是正厉害了,怎么字字句句都不饶人。她是明知道宋云娇是为何不来的,现在问宋二夫人宋云娇为什么不来,不是戳人心窝子,让宋二夫人难堪吗! 唐夫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淮平郡主今个是挑事来的。 宋二夫人原本就不喜欢陆飖歌这张漂亮极的,现在听她提起女儿,更是打心眼子里觉得火大。 为什么不来,还不是姓唐的不知所谓。 勇毅侯府和镇国公府门当户对,云娇不管是长相还是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要不是秦王身子弱,她还想让她家云娇进宫做个太子妃,以后宋家也能出个皇后。 可偏偏秦王身子骨不好,还不得皇上喜爱。 整个京城,也就唐锦明能勉强入得她的眼,觉得配她家云娇尚可。 谁知道唐夫人在唐七那傻子耳边吹了什么枕头风。她家老爷在唐七面前暗示了几次,想两家结亲,唐七都不接话。 不管镇国公府想不想和勇毅侯府结亲,今个府里设赏花宴,都该让云娇来待客。 可偏偏唐夫人提都不提,就连送的帖子,也只是送给她,都没给云娇单独送张帖子。 面子里子都没有,这让宋云娇如何肯来。 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宋二夫人面甜心苦,目光避开了陆飖歌,像唐夫人解释道:“云娇那孩子前个晚上受了凉,身子不大舒服,今个原本想撑着来的,是我拦着没让她来。” 唐夫人干巴巴一句:“孩子身子要紧。” “原来是病了。” 陆飖歌意味地深长冲着宋氏一笑,“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今日是镇国公府的赏花宴,是相看媳妇的宴席。她家云娇,怕是因为没有机会了。 所以可惜! 原本在看戏的公孙婉莹不解道:“可是昨个我和蒋姑娘还看见宋云娇去长安街买首饰的呀,蒋姑娘,你说是不是?” 被逼着作证的蒋佩婷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就看个热闹,怎么就和她扯上了。 她不想得罪勇毅侯府,也不能当着众人面撒谎,只能含糊道:“有吗?我忘了。” “你怎么可能忘了?明明你……” 公孙婉莹没想到蒋佩婷这人这么没劲,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撒谎。 “蒋小姐忘性可真大。” 陆飖歌故意打断了公孙婉莹的话,笑着说道,“我记得蒋姑娘当时和宋姑娘还为着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争执了一会,公孙姑娘还劝你们不要争,买东西总有个先来后到。后来,还是银楼的掌柜,拿出对玉兔捣药耳坠出来,蒋姑娘才忍痛割爱的。蒋姑娘今日戴的可是昨个在银楼刚买的玉兔捣药耳坠,怎么今个就把宋姑娘忘得一干二净了?” 蒋佩婷诧异道:“我昨个怎么没看见你?” 当时吉祥坊可只有她们三个,并各自带的丫鬟。 这淮平郡主当时并不在场,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因为我在二楼啊。”陆飖歌客气地说道,“蒋姑娘,昨个你和宋姑娘一起争耳坠的时候,可觉得宋姑娘身子不大舒服?” “她……”蒋佩婷咬唇,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可能是回去才不大好的吧。” 她总不能说昨个宋姑娘强壮如牛,和她抢耳坠的时候,那凶巴巴的样子,好像能吃人。 生病,骗鬼吧! 宋二夫人只能咬牙解释道:“是昨个下午才不大好的,早上娇娇就有些不大舒服,可她非要去银楼看首饰,说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镇国公府赴宴呢。我以为不碍的,就没拦着。谁知道回来就不大好了。也怪我,忙着府里的事情,没留心。” “原来是这样啊。”陆飖歌拖长了声音,懒懒道,“宋二夫人确实够粗心的,儿子病了就送走,闺女病了也不知道。贵府几位公子小姐能平安长大,真是老天爷厚爱。” 宋二夫人脸色一变:“你……” 没等宋二夫人发作,镇国公府的管事嬷嬷快步进了花厅:“夫人,宴席已经备好,各位夫人小姐可以入席了。” “既然宴席已经备好,那就先用饭。”唐夫人起身,顺便扶了宋二夫人一把,“今个吃了饭,你陪我打几把叶子牌。好久没玩了,还怪想的。” “好,那我就陪你玩几把。” 宋二夫人被气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却碍于身份强忍着不好翻脸。 只是她这心里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只等着回去找老爷好好商量,先趁云飞去东阳郡给他定下一门亲事来才好。 不然要是这丫头进门,她还不得被气死。 (本章完) 第269章:坐席 正午时分,镇国公花厅摆了六张圆桌。 据说,前院男客那边也就刚够三桌人而已。 六张圆桌两两对齐排开,三十个穿着一式一样翠绿罗衫的婢女,托着陶瓷质卷边掌盘,上面摆放着瓷盏茶盅热水帕子,五个一组静静候在桌旁。 陆飖歌和沈正卿走的慢,等她们进去的时候,公孙婉莹已经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见陆飖歌她们过来,忙笑吟吟地招手:“过来,来这边坐。” 等到陆飖歌和沈正卿走过来,她立刻蹦了起来,拖了椅子示意陆飖歌坐:“我和你们一起坐,可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陆飖歌笑看着公孙婉莹,“刚好方便我们说说话。” 这个姑娘有点意思,不管是样貌还是人品或者家世都是顶好的。 想到现在变得腹黑阴深的秦王,陆飖歌就觉得,这么好好的一朵鲜花,插给秦王,略微有些可惜。 沈正卿看公孙婉莹在陆飖歌的右手边坐下,她也就顺便坐在陆飖歌的左手边。 “淮平郡主,你是不是不喜欢勇毅侯夫人啊?”没等陆飖歌回答,公孙婉莹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明明腹中空空偏要装着自己有一肚子货的样子,不像镇国公夫人爽利大方,让人喜欢。” “嘘。”陆飖歌见她说话如此率直大胆,不由心惊,“可不敢胡说,要是旁人听见……”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了。” 公孙婉莹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目光中却带着狡慧。 沈正卿担心旁人听见,私下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小妹的人品。闻言立刻四处看看,可能是淮平郡主今日战斗力格外强悍,她们这一桌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 “这一桌怎么没人坐呀?” “大概是我这个人不好相与,她们都不想和我坐一起吧。”公孙婉莹吐了吐舌头,“好在我娘今日没来,不然我又要挨骂了。” 沈正卿说的时候根本没多想,她没想到公孙婉莹说话这么直接,一时竟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陆飖歌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也有可能,是我们三个都不好相与。” 公孙婉莹看了一眼纷纷避开她们,在别的桌子旁坐下的各府小姐,不由笑出声来。 “好像确实是哎,她们不来坐也好,就我们三个,就可以挑自己喜欢吃的,不用和别人谦让了。” 陆飖歌故意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如果大家都不过来坐,会不会安排我们和那些夫人们坐一桌啊?” 那还不如和同龄人坐,起码大家年龄相仿,不用受拘束。 公孙婉莹没想到这一层,闻言一愣,忙起身冲着几位熟悉的姑娘招手:“蒋姑娘,齐鸢,周云,周霞,你们过来坐呀。” 原本已经走动旁边桌子的蒋佩婷脚下一滞,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在公孙婉莹的身边坐下。 她语气略带着不满地问道:“为什么要叫我,你就不怕我坐在你身边,让你吃不下饭?” 蒋佩婷可真不想和公孙婉莹坐在一桌,特别是她们这桌还坐在淮平郡主表姐妹俩。 “不会的。”公孙婉莹笑嘻嘻地指着沈正卿一旁的位置招呼周云姐妹俩坐下,才转头继续道,“你在我身边我吃饭才有动力,和你抢我才能吃的更香。” 原本已经和庶出的妹妹齐箐坐到旁边一张桌子的齐鸢,低声叮嘱了齐箐两句,也走了过来。 眼看她们的桌子快坐满,就看见一位满头满身插满金饰的姑娘提裙走了过来。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位穿着素净衣衫的姑娘。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一个耀眼如烈日,一个楚楚可人如白莲。 穿金戴银的姑娘问道:“你们这桌还有位置吗?” 陆飖歌和沈正卿不认识来人,其余几个姑娘却都是认识的。 蒋佩婷看见来人神情一滞,心中暗恼,早知道朱姑娘要和她一桌,就算是公孙婉莹拖她她都不会过来了。 一桌子坐的没几个和她对付的,这饭是不能好好吃了,就算吃了,回头也是不好消化。 公孙婉莹没说话,齐鸢和周霞中间刚好剩下两个位置,见大家都不说话,齐鸢不得不站起来招呼来人:“刚好还有两个位置,朱姑娘刘姑娘请坐。” 没想到这位姓朱的姑娘不但不领情,还故意指着陆飖歌和沈正卿问道:“我坐她们俩中间行不行?她们俩长得最好看,我喜欢和漂亮的人在一起吃饭。” 一句话,几乎得罪了桌子上大半的人。 换成别人,也许真就让了。 可陆飖歌是谁,她一把握住沈正卿的手,客气地冲着朱姑娘一笑:“不好意思,我要和我姐姐坐一起。” 她这一笑,艳比花娇。 大家都以为朱姑娘会翻脸,没想到陆飖歌这一笑,竟让朱成云竟然没有生气。 “那行吧,那我就和我表姐坐一起吧,省得表姐胆子小怕人。” 被朱成云说胆子小的刘婉茹面色绯红,低声道:“表妹,我……我一个人可以的。” “可以什么。”朱成云不客气地靠着齐鸢坐下,“别到时候回去又和母亲告状,说我吃饭都不和你坐一起。” 明明刚才,她就是想抛下表姐要坐到陆飖歌和沈正卿中间的。 现在却一副理直气壮,好似自己坐在下首都是因为要照顾自己的表姐一般。 “我没有告状。”刘婉茹委委屈屈地坐下,柔声道,“每次也不知道姑母怎么就知道的,会不会是你身边的丫鬟说的?” “我的丫鬟才不会多嘴多舌。”朱成云不高兴地板了脸,“你要是再这样,下次我去哪赴宴都不带着你了。” 这话一出,刘婉茹立刻止了声音,只拿着帕子在手里捏来揉去,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等大家都坐定,陆飖歌看看和自己一桌的几位姑娘。 除了一开始的公孙婉莹,然后就是御史大夫之女蒋佩婷,国舅府的姑娘朱成云,国舅府表姑娘刘婉茹,礼部侍郎府中的嫡女齐鸢,武安侯府大房的周云,还有庶出三房的周霞。 朝廷新贵有,前朝旧臣的家眷也有。 皇后的娘家人,太后的娘家人! 还挺热闹! (本章完) 第270章:分饼 待到菜上桌,陆飖歌才发现,今日镇国公府的赏花宴是用了巧心思的。 不说山珍海味,就其中几道用鲜花做的菜肴,引得大家纷纷下箸品尝,个个是啧啧称赞。 其中一道鲜花饼,外皮酥脆,内馅绵软香甜,吃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吃完,口中回味犹甘,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再吃上一块才好。 公孙婉莹尝了一口啧啧称赞:“这饼味道真好,你们快尝尝。” 说着还殷勤地将装鲜花饼的盘子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真的好吃,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子。” 陆飖歌捏了一块递给沈正卿,又给自己拿了一块,又将鲜花饼的盘子往桌子中央推了推。 陆飖歌尝了一口就知道,这鲜花饼是如意楼新做出的招牌点心。 没想到镇国公府为了这次赏花宴,竟然请了如意楼的点心师傅过来,这价钱应该是不便宜。 鲜花饼盘子推到中央,见大家伙都没动,齐鸢伸手拿了一块。 她是听说了的,今日镇国公府设宴,特意请的吉祥楼的两位大厨过来帮忙,其中就有吉祥楼手艺最好的点心师傅。 她还听说,这次吉祥楼新推出的点心是要在镇国公府先做的,等镇国公府宴席结束,第二日吉祥楼才会推出。 这几年随着吉祥楼的名气越来越大,京中设宴的时候,能请上吉祥楼的一位大师傅来家里做菜,那已经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镇国公府能请来两位大师傅,就连点心师傅都能请来,可见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吉祥楼就是镇国公府自己家开的。 一盘八块,去了四块,已经去了一半。另有四块堆放在碟子里,几位姑娘各自安坐,没有一个人先伸手的。 “你们为什么不吃?”朱成云先拿了一块,又替身边的表姐拿了一块。 刘婉茹忙摆手拒绝:“我,我不吃。” 这点心是酥皮的,吃是好吃,可是吃的时候就要时刻注意,一不小心就要掉屑子。 假如自己没拿好,饼屑掉到身上桌子上,那多丢人。 特别是这一桌好几个都是前朝的闺秀,最是瞧不起她们这群乡下上来的泥腿子。 朱成云猜不透表姐的心思,见她不吃也不勉强,将属于表姐的那一块递给了陆飖歌:“你喜欢吃,给你。” “好,谢谢。”陆飖歌接过来,掰开,分了一半给一小半给公孙婉莹,又分了一块给沈正卿。 这鲜花饼确实好吃,公孙婉莹和沈正卿都没客气,笑吟吟地接了过去。 剩下两块,武安侯的两位姑娘拿了过去。 看着大家都在吃点心,特别是淮平郡主还有公孙婉莹,她们吃点心的时候也用帕子托着,只是因为有一块点心是掰开分的,饼屑还是落了些在桌子上。 刘婉茹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桌面上,看着浮动的点心屑。没等她目光收回,候在一旁伺候的侍女拿着湿帕子忙将掉落的饼屑擦净,又换了干帕子擦干。 等到大家都吃完点心,一旁的侍女们忙又端了温水给大家洗手换帕子。 刘婉茹没有吃点心,自然也不用再净手。 她扭着手里的帕子,看着被侍女伺候着擦手的陆飖歌,心里又妒又恨。 这可是吉祥楼大师傅做的点心,听说四块就要二两银子。在她们乡下,二两银子都能买一头大肥猪了。 淮平郡主不过和她一样,是乡下来的丫头。 不过,她的姑母是皇后,自己的姑母只是太后的侄媳,两个人的身份就天差地别。 还有一旁和淮平郡主说说笑笑的公孙婉莹,她们这些前朝的大家小姐不是自视甚高,看不起朝廷新贵,不屑和她们多交往的吗? 可为什么这公孙婉莹,见到淮平郡主和沈姑娘就笑得像一朵花一般。 刘婉婷心想,这些大家闺秀也不过偶偶。 如果要是她把点心屑弄到桌子上,估计她们不当面说,背地里肯定要嘲笑她乡下来的。 可换了淮平郡主和公孙姑娘,竟然都装着看不见。 一个还是相府的姑娘,还说什么百年大族,难道这点规矩都不教的吗? 另一个不过是个孤儿,养在乡下十几年,现在成了郡主,就高高在上,众人不得不捧着。 想到自己,姑母嫁进朱家,又因为朱家的姑奶奶成了宫里的太后娘娘,一家人跟着飞黄腾达。 姑母到了京中后,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把她和哥哥接进京来,就是想能借着朱家的势力,趁着太后娘娘还在,能给她们找一门好亲事,也好改改刘家的门楣。 刘婉茹原本也以为以太后娘娘的身份,随便给他们指一个人家,也比在乡下随便配个穷小子强。 可她和哥哥到京城都大半年了,连太后娘娘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让太后给她赐一门婚事。 来的时候,姑母就说了,让她多走动走动。 姑母是存了心思的,想把她送去秦王府,哪怕做个侍妾,也好过去乡下嫁人。 可她不想去秦王府,秦王体弱多病,嫁给秦王无异于守活寡。 要是秦王再不能人道,到时候,她连孩子都没有,一旦秦王死了,她一个侍妾能落得什么好。 还不如在京中这些朝廷新贵中挑一户人家,比如镇国公府。 哪怕给唐世子做小妾,也好过嫁进秦王府。 可姑母不会让她进镇国公府府的,姑母还想着把表妹嫁给唐世子呢。 想到姑母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为她好为什么表妹就能嫁唐世子,她只能给病歪歪的秦王做侍妾? 看样子,姑母是靠不住了,只能自己自救。 刘婉茹目光直勾勾盯着对面的陆飖歌,心里慢慢升起一个主意。 如果,她大哥能娶了淮平郡主,到时候让大哥吹吹枕头风,她是不是也能许得一门好亲事。 皇后如此宠着淮平郡主,淮平郡主一进京城就求了皇上给她封了郡主,连自己娘家侄女都没管。 可见,这淮平郡主在皇后的心里分量是不一样的。 刘婉茹手中的帕子越攥越紧,一颗心因为自己心中涌动的想法跳得噗通噗通。 一桌子的姑娘们并没有注意到刘婉茹的神态,大家说话之间凉菜点心果盘已经撤下,热菜汤羹上了桌。 一旁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大家言语欢畅,看上去其乐融融,分外融洽。 (本章完) 第271章:备宴 宴罢。 陆飖歌独自坐了马车往怡园去。 她连自己的宅子都没回,就怕被宫里送来的嬷嬷给盯上。 沈正卿之所以没和陆飖歌坐一辆车,是因为她还要回去收拾衣物,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赶去怡园。 路上陆飖歌思量着今日所见,不由感慨一句。 原来中都是骗人的,但凡赴宴必定会有风波,什么推人下水,说话夹枪带棒等等。 可她今日来看,像公孙婉莹这样的大家闺秀确实是有大家闺秀的派头,无论说话做事,活泼的活泼,娴静的娴静,却没有一个如中说的一般勾心斗角。 大家就算有点不对付,也是落落大方,并不藏着掖着。 我不喜欢你就尽量避开,不在一起说话不在一起吃饭就行。 实在避不开了,也能各自忍让,最多言语上争个先后。 至于朝廷新贵这些人家的小姐们,到底是底气不足,说话做事更加谨慎,底气也略微有些不足。 不过,也因为谨慎,大家勉强还算融洽。 至于给秦王选媳妇,陆飖歌想的脑袋疼,也不知道秦王会喜欢什么样的。 反正刘婉婷那样的肯定不行,一看就是个泡在绿茶里的白莲花。 路过吉祥楼的时候,陆飖歌招呼春华停车,她先下车去了吉祥楼和李掌柜打了招呼,告诉他以后有事去怡园找她,别往陆宅去,省得找错地方,找不到人。 听说陆飖歌要去怡园小住,沈家一家也要过去,李掌柜赶紧吩咐伙计去后面备菜拿糕点。 “怡园那边还没开过火,你先带些点心果子过去,晚上如果你舅母他们全家都过去,你就让春华来说一声,我好备宴席送过去。如果你舅母她们明日来,你也让春华来一趟,给你带点吃的。” 陆飖歌也没和李掌柜客气,点头应允了。 等小伙计出了门,李掌柜才悄声道:“你知道周小将军不?” 陆飖歌抬起眼:“哪个周小将军?” “武安侯府二房的,林大将军的外甥周飏。” 陆飖歌捏着茶盏的手一滞:“我知道,今日在镇国公府,还和武安侯府大房三房的两个姑娘一桌吃了饭。” 听陆飖歌说知道,李掌柜安了心:“周小将军来了有一刻钟左右,现在在兰花厅坐着,说是让你过去一趟,他有事找你。” “找我?他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吉祥楼?”陆飖歌想不明白,周飏找她做什么。 李掌柜:“已经连来三日了,大概是今日周小将军也去了镇国公府,回来的时候顺便又来等了。” “来连三日?”陆飖歌转了转手中的茶盅,并没有起身,“他没有说是何事吗?” “没有,只说你来了让你过去,他有事找你。” 李掌柜也想不明白,周小将军找陆小四做什么。 他和小四按道理是不应该认识的呀! “有事啊!那就让他等一会吧。”陆飖歌端起茶盅浅浅地饮了一口,问道“今日在镇国公府吃了鲜花饼,是楼里点心师傅做的吗?” “是楼里点心师傅做的,味道怎么样?”李掌柜在陆飖歌对面坐了下来,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陆飖歌;“不错,挺好吃,我们一人只分了一块,吃过了感觉回味无穷,还想吃。” “你现在要吃可没有,得明日,点心师傅去镇国公府帮忙,这两日店里供应的点心都不是大师傅做的。鲜花饼得大师傅做,味道才好。明日等大师傅来,做好了我让人送去怡园。” 陆飖歌点点头:“那明日多送些,除了舅母他们来怡园住,我还想送点给我姨母和秦王尝尝。” 上次的蛋黄酥姨母就很喜欢,这次就送些鲜花饼去,想必姨母也会喜欢的。 听说陆飖歌要往宫里送点心,李掌柜微皱了眉:“要不要把方子送进宫去,让御膳房的人做,我们做好了送进宫,到底有些不大便利。” “没事,只是给姨母吃的,又不是给皇上吃的。” 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陆飖歌探头往外看,就看见一锦衣中年男子正指着两个穿着武安侯府小厮服饰的人大骂。 “狗东西,连我你也敢拦。去问问那个孽障,可认我这个老子。” 两个小厮被他指着鼻子骂也不恼,只恭敬地打着恭,嘴里叫着二爷,却堵着门口半步也不退让。 陆飖歌扭头问对面的李掌柜:“那人是谁啊?” 穿的虽然看上去很富丽堂皇,可那身上穿的缎子,一看就是前几年的料子。花式样子都过了时,约莫是穿的很少,极其爱惜,所以现在还能那么鲜亮。 李掌柜放下茶盏,起身探头看了一眼:“那是武安侯府的二爷,也是周小将军的亲爹。” “他是来找周小将军的?” “大概是。”李掌柜缩回头,又坐了回去,摇头叹息,“这周二爷长得倒是不错,可惜……” 后面的话,李掌柜不好在陆飖歌这个闺阁女子面前说。 不过武安侯府二房的那些破事,整个京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说前朝公主生的两个孩子,都跟着周二爷过。周二爷从武安侯府被除族出去后,武安侯给他留了一套宅子,还有不少田庄,听说还有两间铺子。他如果能好好过日子,这些也足够他们父子三人吃饱穿暖。可周二爷并两个孩子打小都是锦衣玉食长大,如何能受苦。田庄卖了,铺子也卖了。这不,周二爷知道周小将军回了京,到处找他,估计是想要银钱花用。” “铺子?”陆飖歌想起年前三姐和李掌柜家四姑娘想开店的两间铺子,这么巧,周二爷两间铺子卖了,她刚好捡漏买了两间。 “对,就是年前我给你买的那两间。小是小了点,可地段位置都不错,租出去一年一间也能得个几十两银子。两间就是一百多两,换成平常人家都够好几年花用的了,别说乡下还有田庄!” 陆飖歌想起那两间狭小,还不在一处的铺子,不由轻笑出声。 这周飏对他爹确实够狠。 就周二爷父子三人,那两间铺子一年的租银,都不够他们裁几件心意的。 楼下吵吵嚷嚷,隔壁的兰花厅却一点动静皆无。 陆飖歌不由对周飏这人好奇起来,这个能当着他父亲面,将前朝公主亲手勒死的小将军找她到底是何事呢? (本章完) 第272章:周飏 陆飖歌走到兰花厅门前止步,示意折雪后退几步,才上前敲门。 “周小军可在?” 很快屋里传来动静,不多时,厅门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周飏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子,这女子打扮的如此隆重,这般好看,难道是想和做镇国公府的世子妃? 想到唐锦明为人,确实可为良配,周飏的眉头不由一皱。 如果淮平郡主真的想嫁进镇国公府,他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劝动她答应自己的要求。 陆飖歌静静站立在周飏面前,目光微微落在他的脚尖上。 雪白的千层底布鞋陷进厚厚的绒毯里,那双鞋在深色绒毯的衬托下,白的耀眼刺目。 陆飖歌不由屏气凝息地看着那双白底布鞋,目光中有什么一掠而过。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一双鞋,就算不是同一双,可那白的一尘不染的鞋底还是让她印象深刻,必定在哪里见过。 周飏要比陆飖歌整整高上大半个头,他目光低垂,恰好能看见少女乌鸦鸦的秀发,还有脖颈处的一抹雪白。 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周飏轻咳一声撇开开目光,淡淡道:“淮平郡主,请进来喝口热茶吧。” 说着周飏让到一旁,陆飖歌抬步走了进去。 吉祥楼所有的雅间都是陆飖歌亲手画的设计图,李掌柜又找人,按照这些设计图修剪。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陆飖歌的神情微微放松了许多。 她不知道周飏这人找她何事,不过周飏那双白底的布鞋却一直在她眼前晃动,让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折雪看着淮平郡主踏进兰花厅,跟着就准备往里走。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两个小厮,四海抬手关了房门,抱臂守在门口,五湖忙拦住折雪道:“这位姐姐,我们小将军和郡主说点事情,很快就好。” 折雪视线在五湖的脸上扫过,落在守在门口的四海身上,眼里多了几分警惕。 不过,她也没真的强行要进屋,而是顺势站在了一旁,一只手在自己做腰带的鞭子上绕来绕去。 屋里,周飏待陆飖歌坐下,挑了只青花灵芝纹金钟杯给陆飖歌倒了杯茶。 “淮平郡主,请喝茶。” 陆飖歌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金钟杯因杯的造型类似于仰钟而得名,难得的是眼前的杯子釉质清澈,釉面如玉,釉光温润柔和。 这样的杯子,吉祥楼是没有的。 贵还在其次,而是难得! 周飏顺着陆飖歌的视线落在青花灵芝纹金钟杯上,见她只盯着杯子发呆,不由纳闷。 “淮平郡主可是不喜欢这茶?” 陆飖歌视线抬起,目光落在对面周飏英俊的脸庞上,直言不讳道:“不知道周小将军找我何事?” 她实在想不明白,两个陌生人有什么事,值得周小将军连续三日来吉祥楼等她的。 周飏抬手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示意陆飖歌喝茶:“这茶要趁热喝才能品出味道,淮平郡主不尝尝?”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黄花梨桌子,周飏坐在大刀金马坐在对面,显得面前的方桌都略微有些狭小。 这人,看上去清俊无双如玉一般,可身上那种杀戮之气却半分收敛都没有。 陆飖歌抬手握住茶杯,轻轻吹了吹,坦言道:“我出生乡野,喝茶只是因为口渴,我这样的乡下姑娘是尝不出茶水的好坏的。” 见周飏的神情一滞,陆飖歌继续道:“不过,这杯子挺好看,不像是吉祥楼的物件。” 周飏能在吉祥楼等她三日,必定是知道吉祥楼和她的关系。 陆飖歌心里念着舅母她们回去,不知道今日晚饭之前能不能赶到怡园,她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耽搁。 怡园赏赐下来,她找人修整,到现在连她都还没看过一眼。 也不知道这怡园是否如传闻中一般雅致,是不是处处和她心意。 “这杯子叫青花灵芝纹金钟杯,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也是我最喜欢的茶具。” 陆飖歌是知道京城摘星楼的传说,又想起刚才窗口所见,一时竟然不明白周飏话里的意思。 他母亲的遗物,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是怀念,还是警醒?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想知道,这周小将军找她到底何事。 周飏低头喝茶,无视着对面陆飖歌对她的疏离和冷淡,等他一杯茶喝完,才慢慢放下茶杯,凝眸道。 “我有一事,想请淮平郡主帮个忙。” 陆飖歌细细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神情不动道:“周小将军请说。” “听说淮平郡主刚刚及笄,尚未婚配……” 陆飖歌猛地抬头,看向对面俊俏的郎君。 周飏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棱角分明线条,斜飞入鬓的眉下,一双眸子锐利而深邃,薄唇微抿。窗外的阳光从窗棂处照耀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显得冷酷无情,不自觉得释放出一种铁血的杀气。 似乎感觉到了陆飖歌的视线,他的下颚微抬,似乎方便她打量一般。 陆飖歌心里暗惊,这人,用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这些词来形容,是一点都不过分。 此人长得这么好看,现在又是三品安东将军,想要娶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却找上她这个孤女? 难道,他知道自己和秦王的真正关系? 周飏坦然面对她的打量,继续道:“不知道我这样的人,淮平郡主可入的眼?” 陆飖歌心底是惊涛骇浪,面上却一副柔顺娴静的模样:“我不懂周小将军的意思。” “可能我这话有些冒犯郡主,不过,想来郡主能凭两百两银子,就能在各地开上几十家铺子,也不是一般寻常的女子。”周飏将所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才继续说道。 “我今日等候在此,为了见郡主一面,就是想问问郡主,你看我可否为良配。如果郡主觉得还算顺眼,明日我就让我大伯母请人登门提亲可好?” 这话一出,原本还能安坐镇定的陆飖歌脸色微微一变。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 他们认识吗? (本章完) 第273章:谁对 屋外,西斜的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落在窗前的方桌之上。 斑驳的光影,在方桌上笼罩出一片带着温度的天地。 陆飖歌摩挲着手中的茶盅,等得茶水温热,抬手饮尽。 少女的目光中盛满了疑惑:“周小将军怎么知道我是凭两百两银子挣得现在家当的?难道,周小将军很早就注意到了我,派人盯着我了?” 二百两银子挣得了无数铺子,这话她是说过,可真正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因为,这其实是一句谎言。 当初她被送到陆家,送她去的人也确实留下了两百两银子,可那银子,陆家人不敢用,她也不想用。 后来,就在蒋家坝买了一处铺子。那铺子的租金,都被她用在了救济孤寡上面。 周飏看着面前略微显得娇小的女孩子,坦然道:“如果我说,那两百两银子是我留给郡主,郡主可信。” 陆飖歌闻言身子一僵,诧异地看向对面年轻的男子:“你留的?” “是,我留的。” 周飏抬手又给陆飖歌倒了被热茶,看着茶水将杯盏中的茶叶冲开卷起,又慢慢舒展开。 “那年我去东阳郡办事,回来的途中在荒无人烟的路边捡到了你。因为你受了伤昏迷不醒,而我又急着赶路回京,就顺便将你带到了蒋家坝,交给一户姓陆的渔家人。当时,我给那户人家留了两百两银子,吩咐他们,尽量给你救治。” 陆飖歌轻嗤一声:“那我是不是该谢谢周小将军救命之恩?” “算不上。”周飏还不至于抢了别人的功劳。 “当初我还说过,如果实在不能救治,也请他们买口薄棺,将你好生安葬。如果是那心思歹毒之人,只管留你自生自灭。到时候花上一二两银子买口薄棺将你埋了就是。陆家人仁义,所以这救命之恩,我愧不敢当。” “我有一事不明。” 陆飖歌挺直脊背,神情有些恍惚:“周小将军,你确定我是孤儿,还是你知道我那时候已经家破人亡,无亲人可依?” 周飏一时被她的话问住,不由抬手按在方桌上,迟疑起来。 撒谎,如果以后谎言揭破,该当如何。 不撒谎,陆飖歌如果知道当时实情,又岂会答应他的请求。 周飏只能硬着头皮道:“如果我说,陆家庄出事的时候,是我亲眼所见,后来在路边遇见你只是巧合,你可相信?” “是你?” 陆飖歌猛地起身,看着端坐如钟的青年,双手成拳,目露凝滞。 陆飖歌提高声音,厉声喝问:“那日带人杀了我爹爹,放火烧了我陆家庄之人是你?是不是?” 往事如风,呼啸着搅闪了她的记忆。 那骑马的少年,马蹄踏碎陆家大门的门匾。 弯弓射来的箭羽,恰好射中她的心口,是爹爹拼了性命,护着她离开。她的身后,是燃烧的火焰,是倒下去的亲人。 还有那双白底的布鞋,踏在尘土中,一步一步走近…… 原来,救她之人就是杀她之人。 她一直想不明白,陈权如何和官府勾结,盗得陆家庄的钱粮,又能全身而退。 原来是周飏,是他背后的武安侯府,还有林大将军。 有了他们,陈权才能得了钱粮起义成功。 也是有了他们,陈权才能,马踏金陵,坐上了那金銮殿的大椅。 “是我。” 周飏攥紧手中的青花灵芝纹金钟杯,神情莫测,“那日去陆家庄的人之中确实有我,只是我比别人略迟一步而已。你爹不是我杀的,陆家庄也不是我烧的……” “你撒谎。” 陆飖歌浑身颤抖,她握紧双手,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争气,错的是陈权,是眼前人,不是她。 他们对不起陆家,对不起她。 她应该厉声呵斥他,骂他,啐他一脸。 陆飖歌咬牙,一字一顿道:“周、飏,你、撒、谎。” “陆家庄被焚之前,你是不是就接到消息,要帮清风寨弄一批粮,这粮食就在陆家庄。而你恰好是前朝的人,你的大伯是武安侯,你的舅舅是林大将军。以前朝的身份,污蔑陆家庄庄主陆远山通匪,然后以剿匪的名义,杀了陆远山,火烧陆家庄,再然后,把陆家庄的钱粮运出,送到淮城陈权的手里。” 陆飖歌无数次推演过这事的前因后果,她一直知道,陈权和前朝旧臣是有勾结的。不然,东阳郡和南阳不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入红缨军的手里。淮城起义的时候,钱粮就不会那么充沛。 可当时,能让东阳郡和南阳县同时听令的人是谁,她一直都查不到。 今日去镇国公府,她怀疑过公孙丞相,怀疑过蒋御史,怀疑过礼部侍郎齐远,怀疑过哪些改朝换代中还能稳坐高位的所有人。 这些人,都是前朝旧臣。 陈权登基,也只有这些能坐稳官位的人,才是最可疑的。 可她没想到,这人会是周飏。 只有他,才能让林大将军放弃保家卫国,为虎作伥,带领林家军半路倒戈加入红缨军破了京城。 只有他,才能让武安侯在京城做内应,在红缨军攻城的时候,想办法开了城门,让红缨军长驱直入,直接进了皇宫。 也只有他,因为其身份,在皇宫里里应外合,助陈权坐上了龙椅。 城破,皇宫沦陷,也是周飏,当着自己父亲的面亲手勒死了前朝安阳公主,又让他的伯父,不得不将自己的亲兄弟除族出去。 周家二房,只留下他周飏一人。 周飏看向面前因为愤怒,而双颊通红的少女。 许是今日穿了云锦,华丽的云锦衬托得眼前人如皎皎星月一般。 她这么聪明,几乎抓住一点线头,就能抽丝剥茧,将所有的前因后果推算出来。 这些年,他看着她从一个农家小渔娘,慢慢成长壮大,最后一步一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踏进京城。 这样聪慧的一个女孩子,是他当年留下的一枚棋子。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如果这枚棋子能用,那就尽善尽美地利用好。 如果这枚棋子无用,也就当自己顺手做了件善事,救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而已。 周飏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棋子,会成为一把利刃。 此刻锋利的刀尖泛着寒光,正对着他。 如果他一个不慎,可能今日就要落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本章完) 第274章:谁错 时间好像一下凝滞不动。 只有窗外的阳光,随着风动,明亮的光线落在他的眉梢之上,将他身上冷冽孤寂的气息稍稍融淡了些许。 两人只隔着一张桌子,一站一坐。 他们离得很近,却又好似中间有万丈沟壑,让人不能逾越。 屋子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清冽浅淡,似兰非兰,似乎是花香,又似乎带着些果甜。 少女的目光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眸中泛起的水光终究承受不住,滴落在地。 原本的对峙,好似被这泪水冲散,骤然清冷下来。 屋里寂静无声,不知名的情绪蔓延开来。 屋外,折雪瞪着四海,手中的鞭子已经缠了一道又一道。 她时刻都在准备着,只要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对,就准备立刻提鞭进去。 她才不管什么小将军不小将军。 五湖看着面前浑身冒着煞气的两人,不由摸了摸鼻子,往旁边让了让,又让了让。离两人约莫有四五不远,又能随时听候小将军的命令。 另一边的雅间里,李掌柜坐卧不安,在屋里来回渡步。 他时不时走近房门,想走出房门,到兰花厅门口听上一听,里面的他们在说什么。 可屋外站着的小厮和丫鬟都虎视眈眈,他已经走到门口的步子一滞,只能又转回屋里,靠在窗口探头往一旁张望。 可惜,当初装修雅间的时候,为了客人的隐私着想。 两间屋相隔的地方,特意加厚,用于隔音。 “陆姑娘,请坐。” 周飏定了定心神,目光坦然而平静地望向对面的少女。 “这件事,要是说起来可能有点长。” 四目相对,陆飖歌自嘲一笑,依言坐下,看着周飏道:“说吧,我有的是时间。” 我想听听你如何狡辩。 周飏目光扫过对面少女平静的面庞,又饮了一盅茶,才缓慢地开口。 “你很聪明,所料的事情几乎都没有什么出入。陆家出事,确实是清风寨想要用陆家的钱粮辅助当今圣上起义。至于圣上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清楚。当初和我联系的人,乃是我林家一名家将,他和宁远侯是老乡,也是族兄弟。” 周飏的目光落在半虚空中,目光中有回忆,也有难言的苦涩。 “当时的我少年气盛,只想着替母报仇,一定要让周宗义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只要能让安阳死,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周飏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真意切,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了。 可能是当年周二夫人一把火烧了摘星楼,烧死了自己,死得太惨烈。 陆飖歌的心绪也慢慢平复下来,有了倾听的心思。 “宁远侯派人找到我的时候,说的就是让我助他一臂之力,红缨军在淮城起义,急需一批粮食。只要有了这粮食,红缨军起义成功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陆飖歌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如何能确定红缨军起义必定能成功?” “我当然不能确定。” 周飏并不隐瞒自己当初的心思,“我伯父是武安侯,我舅舅是大将军,周宗义为了补偿我,给我在羽林卫讨了差事。以我的身份,红缨军能找到我,绿缨军,蓝缨军也同样能找到我。只要我有这个心思,自然有人会和我联系。红缨军,不过是我交涉的其中一个。” 陆飖歌没想到周飏连这话都敢和她说,如果陈权知道,他当初的合作者还勾三搭四,有着别的备案,会怎么想。 这个周飏真是大胆,竟然把这样一个把柄递到她手里。 陆飖歌不由越发期待起,周飏嘴里的所说的现实。 周飏:“陆家的粮,就算不被清风寨拿走送给红缨军,迟早也会被绿缨军,蓝缨军拿走。盯着陆家的,不单单是当初的红缨军,也有其它揭竿而起,想趁机捞一笔的各路牛鬼蛇神。要怪,只能怪陆家名气太大,怪东阳郡离京城太近。” “呵……” 陆飖歌冷笑一声,脸色淡了下来,“如果你要这样说,我确实无话可说。只能说谁叫我陆家有钱有粮,就该被抢被杀。” 她原本以为,周飏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原来只不过是找借口,好似陆家的粮红缨军不拿,最后也会被别人拿走。那么红缨军拿走,就不算罪不可恕。 周飏看着蹙眉带着怒气的陆飖歌,心中不由一叹。 “我知道实话实说可能陆姑娘接受不了,但是当时的情形确实如此。原本,官府以通匪名义,将陆家所有钱粮收缴,而陆家所有人,会被流放。也就等个一两年,等红缨军起义成功,自然陆家也就无恙。到时候属于陆家的一切,也就能归还回来。” “可我也没想到,原本说好的是我带人去陆家抄家,谁知道,等我带人从南阳过来。陆家已经陷进了火海,我赶到的时候,当时的情形已经控制不住。陆远山的死不是我所为,却也有我的责任。” “所以呢?” 陆飖歌仿佛听了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般,淡淡问道,“是不是你想告诉我,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周飏语调弱了几分:“算是吧,这件事我确实有参与,但是陆远山的死,还有你娘,你哥哥的死,都不是我所为。”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啪在了周飏的脸上,陆飖歌看着瞪圆双目的周飏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说,我爹我娘我哥哥的死,都是宋家兄弟所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救了我的命,我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最后是以身相许,谢你救命之恩?” 周飏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小丫头竟然敢打他。 这一巴掌,虽然不痛,却让他难堪之至。 他,周飏,长这么大,吃过苦受过伤,战场上也经历过生死关头,唯一没有体验过的,是被人在脸上扇耳光。 “陆、飖、歌……” 周飏错牙,额头青筋直跳,“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害你陆家人的性命。” 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女人,我现在早就锤死你了。 (本章完) 第275章:因果 这世间的事情,不过如此。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陆家,不过是宋家兄弟他们从龙之功的踏脚石。 陆飖歌想象不到当初宋家兄弟为什么要对陆家痛下杀手,爹娘兄长,尽皆死在清风寨人的手里。 这事就算开始陈权不知,那沈家两位舅舅一位表哥,还有娘带着大哥二哥遇难,陈权会一无所知? 那么多的粮草从东阳郡送到淮城,陈权敢说,他不知道这粮草从何而来。 “是,你是没有想害我陆家人的性命,你只是和清风寨勾结,然后治我陆家一个通匪之罪,再然后,把我全家发配。等我陈权登基为帝,我家再被赦免,然后我爹说不定还能捞个官当当,我陆家全家还能继续享受我们的荣华富贵。更进一步说,我陆家从乡下的泥腿子变成了豪门世家,不但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光宗耀祖,说不定还能在载入史册。” 陆飖歌怒极反笑,“所以呢?你们有没有问问我陆家人意见?问问他们可愿意得这荣华富贵?如果他们愿意,陆家为什么不举双手将家中钱财奉上,落得个从龙之功。何必要你们找借口去巧取豪夺?凭什么我陆家的荣华富贵要别人施舍,难道当初的陆半城还不够有钱吗?” 这些话,就像倾盆大雨一般,兜头从半空中倒了下来。 周飏被打的措手不及,他以为自己会遇到刁难,难堪,会被拒绝,可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站在对方的位置来思考这件事情。 是啊,如果当初他们不密谋去夺陆家的钱粮,陆家还是当初的陆家。 夫妻恩爱,儿孙满堂,不缺吃不缺喝不缺钱,被称为陆半城的陆远山在东阳郡那是强龙也难压下去的地头蛇。 可现在呢,陆家家破人亡…… 什么从龙之功,什么满堂富贵,都没有,只留下一个孤女,还要感恩戴德地去谢当初害他们全家的罪魁祸首,封她为郡主。 当今圣上陈权,难道不是和他一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让陆飖歌现在选,她会选一个徒有虚名的郡主,还是选爹娘兄长具在? 难怪,她身为郡主,不设府邸,不使奴唤婢,处处彰显她郡主的威仪。 这一切,如果是拿爹娘兄长的命换来的话,换谁也不会觉得高兴。 陆飖歌抽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好似自己的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良久,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周飏。 “那晚,在你之前来我陆家庄的人是不是宋家兄弟?” 陆飖歌的动作,让周飏觉得被扇的半边脸又痛又烫,他却不能抬手去捂,也不能还手回去。 反而,此刻他觉得,这一巴掌是他该得的。 “宋家兄弟兄弟其实并不相信我,他们和东阳郡的官府相勾结,掩盖了消息,提前行动。”周飏攥紧拳头,心口发堵,却不得不将要说的话继续下去。 “他们不相信我,所以才提前行动。但是宋家兄弟和陆庄主太熟悉,他们进庄子没多久就被识破。宋家兄弟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陆家庄点燃,将陆庄主杀死。而我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成了定局。” “这件事,我承认我有参与,我也不会找借口说我无辜。只是,归根结底你该恨的人都是勇毅候宋大石。宋大壮此人孔武有力,却没有什么脑子,但他对其兄弟宋大石却是言听计从。当初的清风寨,虽然是宋大壮为大当家,可所有的主意都是宋二当家的拿。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宋大石想用陆家的钱粮立一个从龙之功,还想趁机杀了你爹陆远山。” 陆飖歌好似早料到这个结果。 从宋云飞进陆家,因果就开始了。 后来,宋云飞回到清风寨,陆家年年往清风寨送粮。 陈权淮城起义,陆远山作为连襟怎么会一点动静皆无?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陆远山和陈权私下早有协议,而这件事宋家兄弟就算不知道,多少也得了风声。 清风寨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要想的陈权青眼,必须得拿出点本事出来。 杀了陆远山,既得了钱粮,又少了陆远山的辖制,简直是一举数得。 陆飖歌把从前想不明白的地方都想了个清楚,她的神情略微有些倦怠:“那,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舅舅,我娘,我哥哥们?” 原本,他们是不该死的。 “你娘接到消息,是要带着你两个去别处躲避的。后来,不知道是你哪个舅舅想到了清风寨,说干脆就去清风寨躲一躲。毕竟,你家于清风寨有恩。你娘和你哥哥去清风寨,他们肯定会倾力相护的。谁知道,虽然钱粮被直接送走,可你娘的首饰还是被宋大石派人送去了清风寨。” 后面的话,周飏不用说,陆飖歌也知道。 清风寨刚刚抢掠了陆家庄,而她娘和舅舅兄长们恰好到了清风寨。 宋大石的媳妇,宋二夫人,那个刻薄寡义的女人。 有些东西藏不住,那只能杀人灭口。 只有死人,才会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想到今日在镇国公府说的话,陆飖歌还是觉得自己对她太客气了。 这样的女人,怎么配被称为夫人,怎么配享受这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陆飖歌摇摇晃晃站起身,她想着,我既然已经知道一切,现在就该回去。 二舅母,表兄表嫂表姐,还有三个可爱的小侄子还在怡园等她。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人要保护…… 周飏看着少女面容惨白,单手撑着桌子站起身,许是窗外吹过的风有些大,吹得少女身躯颤颤巍巍。 今日,他还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这不是他本心,他原本是想利诱也罢,合作共赢也行。 只要淮平郡主答应嫁他,他就可以安心地站秦王这一边,有朝一日,他就可以让周宗义看见他就夹着尾巴远远避开。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让周宗义以生养之名,来拿捏他,让他这个儿子替他去养两个孽障。 (本章完) 第276章:错了 世人只同情弱者,好似谁弱谁就有理一般。 如果他对周宗义心狠手辣,过于歹毒,别人会说周宗义对不起的是他母亲林氏,而不是他这个儿子。 周宗义对他这个儿子还算不错,只是他犯了男人都该犯的错。 如果这女人不是安阳公主,那么周宗义把他纳进府中,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林氏之所以用了那么激烈的方式,还不是因为她善妒,这不是一个当家主妇的品德。 谁也想不到,压垮林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是背叛的夫婿? 是他想把外面的孽障认祖归宗? 还是这些年夫妻举案齐眉的骗局? 这些好似都不重要了,林氏死了,那个准备带着他一起赴死的母亲死了。 留给他的只有恨,是无穷无尽的恨。 他恨周宗义,同样也恨林氏。他时刻带着林氏最喜欢的小物件,不过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做林氏那样的人。 死的一点都不好看,还让人诟病。 倘若他是林氏,就提刀带枪,去将安阳和周宗义两个奸夫淫妇一起捅死,然后一把火把所有的一切都烧个干净。 反正都要死了,为什么不拉着他们一起。 她死了,周宗义并没有受到一点点的责罚。而安阳终于可以公然和周宗义出双入对。 如果不是红缨军起义成功,安阳迟早要进周家大门,那两个外室子迟早要上在周氏的族谱,和他的名字并列。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周飏也想不明白,周宗义既然早就和安阳苟且,既然他不爱林氏,为什么还要娶她? 想到这里,周飏悚然一惊,他猛地看向面前的少女。 那么,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拿婚姻做赌注,得到他想得到,却置面前人何地? 周飏想到此,不由冷笑一声。 他,果然血液里带着周宗义的劣性根。 他们的本性是相同的,没有区别。 窗外的风吹拂起少女肩头的碎发,露出白玉无瑕的脸庞。这样美丽的女子,生的这样一幅惊心动魄的容颜,好似她做什么都没有错一般。 刚刚,她才扇了他一巴掌。 可他好似并没有觉得这巴掌有什么错,换成他不杀了对方都不足以泄愤。 陆飖歌移了两步,背向周飏,突然开口问道:“周小将军,如果我答应你婚事,你准备拿什么和我交换?” 周飏找她,不是少年慕艾,那就是他有把握,她会答应他所提的亲事。 陆飖歌不知道周飏能拿出什么样的条件让她心动,但是她现在觉得,其实,听一听也不是不可以。 周飏:“……”他错了。 他刚刚反思过自己的行为,觉得不对,现在人家却说,你的条件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谈谈。 难道,他现在说,我后悔了,我不想拿婚姻和你交换了? 陆飖歌等了片刻,见周飏没有开口,又道:“周小将军,如果你现在不说,回头,你再想说,就怕没机会了。” 她是真的决定,如果这次周飏不说,以后就算他拿出的条件再诱人,她也不会和他合作。 周飏艰难地开口:“我可以助你,不对,助秦王得到大云山的宝藏。” 陆飖歌好似没听懂一般,迟疑地回头,看着周飏:“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助秦王得到大云山所有的宝藏。”周飏心里纠结难安,面上却半点不显。 至于求娶淮平郡主下嫁这句话,他再也说不出口。 陆飖歌定定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把大云山宝藏告诉陈权,其实是起了异心的? 这人在炸她吗? 陆飖歌侧头:“那你为何要娶我?” 周飏一时语滞,反倒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遇事逃避,不是他的风格。这件事,既然他已经踏出第一步,那就没有回头的时候了。 “因为当今圣上没有女儿,大商国没有公主。而秦王能登基为帝的话,你这个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外甥女,秦王的最亲的表妹,就是未来的公主殿下。” 还因为你是秦王留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当初沈皇后能安然带走秦王,其中就有我的功劳。 只是这话,我不能说,这功劳我不能领。 因为当初,我救你和救你哥哥一样,只不过是想以后说不定可以渔翁得利。 “你脑子有病吧?” 陆飖歌也不走了,直面周飏,“不就你爹找了个公主做小老婆,你就要找个公主做媳妇?” 见周飏神色不渝,陆飖歌继续说道:“还是你们父子有一样的癖好?” 这话一出,周飏立刻色变:“你……” 陆飖歌打断他的话,双手抱臂:“我不想听你在这里拐弯抹角,你就实话实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飏咬牙:“我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还能谈谈。”陆飖歌走回放着,将杯盏中的残茶泼掉,“烦请周小将军再替我倒一杯茶,我们慢慢聊。” 周飏一直以为自己经历过大风大浪,对有些事情已经看淡,能够做到荣辱不惊的地步。 可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眼前这个丫头,就有着起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周飏冷着脸,招呼外面的五湖替他们换了新茶,又亲手替陆飖歌倒了一杯热茶,才坐了下来。 “我觉得呢,拿婚事来制约彼此,其实没多大意思。” 陆飖歌看着茶盅中袅袅的热气升起,目光变得坚定而沉静,“我这个人,别的都可以不在乎,但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婚事来和别人谈交易。” 周飏心中一惊,这个陆姑娘想的果然比他还通透。 他不明白陆飖歌想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只能由着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们可以合作。” 周飏这人知道的太多,要么就是杀了他,要么就是和他合作。 这是陆飖歌现在能想到的两个最简单直接的法子。 不过,要想杀了周飏,还不能闹出什么风波,很难。 但是合作嘛,只要彼此需要什么。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她相信,这个合作关系还是能好好维持的。 起码,在秦王登基前,他们都可以彼此利用一下。 (本章完) 第277章:家人 陆飖歌离开吉祥楼的时候,乌金已经西坠。 李掌柜一直等在隔壁,原本是有话想和她说,见她神情有异,最后只是送了陆飖歌上车,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此刻的陆飖歌身心俱疲,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待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李掌柜的欲言又止。 从陆家出事,她在洪湖边那个破旧的窝棚中醒来。 从此天地之间,她就是一叶浮萍,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一切只能靠自己。 在蒋家坝,她为了温饱挣扎。为了陆家众人努力活着,做生意做买卖,只为了吃饱穿暖。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人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就不配去谈什么理想目标,更不要说报仇。 现在呢? 她在做什么? 陆飖歌长叹一声,跳下马车。 眼前的怡园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种江南园林的淡雅相宜,小径空幽,粉墙黛瓦全被朦胧的夜色掩盖,唯留下满园的灯火,和天上的繁星交汇。 陆飖歌刚落地,大门打开,就有两盏红灯笼挑出来。 是沈正卿和大嫂石氏。 “小妹回来啦?” 石氏笑吟吟地上前,挽住陆飖歌的右胳膊,“我们也刚到没一会,就由母亲做主先各自挑了院子,还没有来得及安置呢。” “小妹,你回来的刚好。” 沈正卿将手中的红灯笼递给绿罗,上前一把挽住陆飖歌的左胳膊,“吉祥楼送来了席面,都是好酒好菜,刚刚到,还热着呢。” 陆飖歌被两人簇拥着,一路往里走。 此刻,陆飖歌整个人,就好像被浸泡在温水里过了一遍,通身轻松。 原来,回到家里,有人等有人盼,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空寂多年的院子,此刻一路红灯高照,正厅里,灯光柔和,羊角宫灯下,沈二夫人正和两个儿子说。 一旁的董氏将盘子里的点心掰开,分给站在一旁的小哥三个,嘴里还不忘叮嘱:“你们先少吃点糕点垫垫,等小姑姑回来我们就吃饭。” 柔和的灯光,造在人身上,连地上的光影都显出几分眷恋来。 陆飖歌一脚踏入厅屋,只觉得浑身好像被暖意包围住一般,她三步两步上前,抱着沈二夫人叫了一声:“二舅母,我好饿啊,今日在镇国公府都没吃饱。” “你这孩子,知道饿还不早些回来。” 沈二夫人抬手在她额头一戳,拍了拍陆飖歌的手背叮嘱道,“你的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先去换身衣服洗个脸,马上就能吃饭了。” “我和小妹一起去。” 沈正卿抱着陆飖歌的手臂不撒手,边走边说,“晚上我就和你睡好不好?你小时候每次去我家,都是和我挤一张床,我现在到你家,也要和你一张床。” 陆飖歌抿嘴笑着,眸光闪闪,满是欢喜:“好,晚上我们姐妹俩一起睡,还能说说悄悄话。”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沈正卿一脸我如此聪明,真是料事如神的模样,“我的衣物箱笼早就送你院子里去了,就等你开了金口,就可以让丫鬟们给我收拾了。” 说着话,姐妹俩就进了院子。 天黑的有些透,院子里的情形看不大清楚。 陆飖歌却能看见,从门口守门的小丫头,到屋里端水倒茶的丫鬟,一个院子里,连丫鬟带婆子足有七八个人。 看她们训练有素的模样,可见是舅母为她准备的丫鬟婆子。 陆飖歌松了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挽发,又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换了身舒适的旧衣。 衣服是沈二夫人派人去陆宅拿的,收拾的是沈正卿身边的丫鬟红裳。 好在陆飖歌的衣物并不多,也就收拾了些常用的,装了两个箱笼,一路送到了怡园。 能简单梳洗一下,陆飖歌觉得整个人都舒泰起来。 回到膳厅,陆飖歌坐在沈二夫人的左手边,贴着她坐的是沈正卿,对面是沈正海兄弟俩。石氏和董氏陪着三个孩子坐在一起。 这次的家宴,和镇国公府的赏花宴不同。 也不知道李掌柜是怎么打听来的,一大桌子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每个人总能挑到两三样自己喜欢的菜肴。 沈正海为了大家能共饮,特意取了黄酒,放入姜丝、枸杞、红枣一起温煮。 全家除了三个孩子和一个孕妇,就连不擅酒的沈二夫人也倒了小半盏酒,陪着大家浅浅地饮着。 石氏先替沈二夫人布菜,刚舀了鸡汤放在沈二夫人的面前,沈二夫人就招呼她做下去一起吃。 待到石氏坐下,大家一起举杯共饮。就连董氏和两个孩子,也用了刚煮的热奶,陪着大家一起举杯。 席间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一顿饭吃到日上中天,才撤了席面,又上了热茶点心瓜果。 一家人,难道有了空闲,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已经过了月半,天空中的明月弯成了半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阳春三月,入夜还是略微有些寒凉。 石氏和董氏先陪着三个孩子回去休息,沈二夫人也借口多饮了酒,撑不住了,先回了她的院子。 厅屋里,此刻直留下沈家兄妹和陆飖歌。 沈正河先开了口:“我的任命可能要到清明左右才能下来。我想着是先回南阳一趟,还是等任命下来再去南阳。” 清明,是要给先人上坟烧纸钱的。沈家的祖坟都在南阳,不管沈正河任命下不下来,清明左右他都要回去一趟的。 沈正海:“离清明节还有一个多月,你再等等,好在京城离南阳不算远,坐船也不过大半日。先看看你的任命什么时候下来,要是清明时候还没有下来,你就先回去。等忙完了,再回来。” “也好,那我就再等等。” 沈正河斜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向浩瀚的星空,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一去,京中只留下大哥和小妹,你们……要多保重。” 沈正卿茫然地看看哥哥,又看看陆飖歌,她不明白,二哥赴外任,为何要和大哥还有小妹说多保重。 难道,京中还能出什么事情吗? (本章完) 第278章:担忧 沈正海语重心长叮嘱道:“你只管放心做你好的事情,我和小妹这里还有秦王和皇后娘娘,我们会保重好自己,你也要留心,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我省得。”沈正河挑眉,“只是我和娘这一走,卿卿和飖歌的亲事?” “卿卿如果这个月不能定下来,那就等你到任上再选,南阳也好,扬州也行,总之,离京城都不算远。不过,我这里得了个消息。” 沈正海看向陆飖歌,“宋云飞走的时候,求了陛下,说等他建陵回来,就由陛下给你们赐婚。” “什么?”沈正河猛地坐直身子,“宋云飞,他也配?” 原本其乐融融的厅屋,因为沈正海的一句话,气氛略微有些压抑起来。 沈正卿担忧地看向陆飖歌,很多事情兄长都不和她说,可她多少是知道些里面的原因。 宋云飞,并非良配。 “这件事我知道,姨母早就派人知会了我。” 陆飖歌摩挲着手里的茶盅,这茶盅只是普通的白瓷,和今日在吉祥楼用的青花灵芝纹金钟杯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别。 有些东西,并不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王朝,只有秦王坐上那个座位,她大概才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沈正海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宋云飞虽然在陆家养了几年,可他到底是宋家人,小姨父和小姨母出事和清风寨必定有关系。” “就是因为有关系,所以才说宋云飞去大云山挖墓,而不是别人。”陆飖歌淡淡一笑,灯光下的一张脸柔美恬淡,“想娶我,总要拿出点诚意让我看见不是。” 沈正卿闻言,顿时两眼发直。 这,这是她能听的话吗? 沈正海叹了口气:“飖歌,与虎谋皮并非良策。” 陆飖歌反问:“可我们,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吗? 没有了,他们手里没权没兵还没钱,想要辅佐秦王登基,难于登天。 “陆飖歌,你是不是当我和大哥他们都是死人。”沈正河冷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送我走,把所有人都安排好,留你一个人在京城单枪匹马,承担所有的风险,甚至连你的婚事都可以拿来利用,显得你很伟大?” 沈正海忙呵斥道:“三弟,怎么和小妹说话的” “大哥,难道我说出了吗?”沈正河面如冷玉,轻轻嗤笑了一声。 “大云山的宝藏,她不和我们商议,就直接给了陈权。她想做什么?利用陈权,让他派人花钱花粮辛辛苦苦凿开那处宝藏,让后举双手给秦王?是陈权傻,还是宋云飞傻?或者,她当天下人都是傻子,能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件事,单靠宋云飞一个人有什么用,宋云飞就是个莽夫,但是不代表他没脑子。倘若宋云飞那边一旦出现变故,我们该怎么办?我去扬州,你们都在京城,岂不是鞭长莫及?” 沈正海担忧地看向一旁的陆飖歌,见她低垂着头,既不辩解也不动,心里越发的酸涩。 飖歌还是个孩子,她能做到今日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三弟虽然说的是事实,可到底是重了些。 “飖歌,你三哥说话直了些,你别介意。”沈正海轻声道,“大哥和秦王都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多顾及你自己,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着。我们是你的兄长,也是你的亲人,大家本来就该风雨同舟,荣辱共济的。” 陆飖歌抬头,眼眶微红,面带愧色:“对不起,大哥,三哥,不是我瞒着你们,是,是我想让你们大家都好好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们。”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那时候她小,可回忆起来的时候,痛苦反而会加倍。 那些爱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留给她的只有蒋家坝的陆家,还有沈家了。 从姨母让二哥顶替三表哥的身份进宫开始,她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大家一起活,要么大家一起死。 可她不想那些爱她的人死,能尽量保下一个就多保下一个,难道她做的不对吗? “我知道。”沈正海喉头哽咽,“可我们是一家人,你想我们能够好好的,我们也要想着你啊,这才叫一家人。” 飖歌维护他们的一片心,他怎么能不知道,就像三弟一样。 飖歌想着让正河带着全家去外地上任,能避开所有的风险,可她不知道,正河却私下偷偷找人换了任地去了东阳郡。 这事,只有他和秦王知道,连娘和弟妹都瞒着。 只希望这次,他们没有做错,能够尽力为秦王,为飖歌,为姑母做些什么。 “大哥,三哥,对不起。”陆飖歌掩面,心里有些懊悔。 是她做的不够好,才让大哥他们担心。 如果她能再强大一点,再厉害一点,能护着所有的人多好。 沈正河眼眶发涩:“你没有错,我们大家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陷我们到现在这番境地的人。有些人,必须要为他们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不然,这世间哪还有公道可言。” “对,三弟说的没错,你没有错。” 沈正海目光落在娇滴滴如花蕊一般的陆飖歌身上,心里涌起一股说不的感觉,他还记得小妹小时候娇滴滴的样子。 原本,她应该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日只知道吟诗作画,有爹娘哥嫂护着的闺阁女子。 可现在,她坐在这里和他们商议着如何要帮秦王。 不对,也不是单单帮秦王,而是在帮我们大家。 所有人,宫里的皇后娘娘,秦王府的秦王,此刻怡园的沈家人,包括陆飖歌,大家都在努力自救。 如果不拼一拼,试一试,那大家只能等死。 沈正海偷偷攥紧拳头,只觉得心口发胀疼:“小妹,我希望你记住,秦王很重要,你也一样重要。” 我们不希望你为秦王,为我们大家付出不该有的代价。 “对,小妹。你要记住,不管我们将来大家遇到什么,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你要先护着你自己。”说着沈正河看向一旁眸光发亮的沈正卿,“卿卿,你也一样。” 沈正卿瘪了瘪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很多事情,她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大哥二哥能让她在这里听他们议事已经很难得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不拖累大家。 见沈正卿点头,陆飖歌的面上也若有所思。 (本章完) 第279章:区别 沈正海起身,隔着窗棂看向外面院子里黝黑的地方。 黑暗的地方,隐藏着魑魅魍魉,也藏着守护他们的人。 原本站在门口的折雪往柱子旁挪了挪,目光也落在院落中的黑暗之处。 她能感觉到,这个怡园,有不少她的兄弟。大家来自于同一个地方,身上的气息是骗不了她的。 难道,秦王将那些留在城外的人,都安置在了怡园? 这样也好,怡园到底是在内城,要是秦王那边有什么事情,赶过去也能来得及。 最起码,不像当初陆家庄出事。等她爹和叔伯们赶到的时候,陆庄主已经身亡,陆家庄也成了火海。 想到她爹和叔伯们回来,红了眼圈的样子,折雪心里就觉得不得劲。 好人为什么没好报呢? 他们这些人,几代都是听令于陆家守护皇陵的。 陆家对他们这些人确实不错,几代人的繁衍陆家一直初心不忘。陆庄主在出事前,还派人送了信,让叔伯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小心不能暴露自己。 也是因为这封信,叔伯他们才去迟了,等到了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折雪其实当时是想不明白,皇陵重要,难道陆家人的性命不重要吗? 后来,是爹告诉她,陆庄主不是在保护皇陵,而是在保护他们这一群人。 这么多年,当年人都在当地结婚生子,有了家庭。 如果,陆家庄出事,他们奋不顾身去护佑陆家庄,接着而来的,可能是更大的灾难。 折雪冲着夜色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不觉得陆庄主做的对,却也不能说他错。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想法,像淮平郡主和秦王这样的就很好,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护得家人安稳,而不是为了家人苟且地活着。 沈家兄妹和陆飖歌在屋里不知道商议着什么,一直坐到月上中天,才各自散开,回了院子。 夜色中的怡园,静谧而幽深。 柔和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抚过姑娘们的裙摆,又吹乱了她们耳边挽起的鬓发。 绿罗红裳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折雪手里甩着鞭子走在最后。 沈正卿和陆飖歌并肩而行,各自出神。 沈正卿心情是跌宕起伏,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让她既惶恐又兴奋。 原来,秦王不是大姑姑家的三表哥,而是小姑姑家的小二表哥。 小二表哥这称呼,还是沈正卿小时候教出来的。 之所以小姑姑家的两个表哥都带上个小,是因为大姑姑家的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比小姑姑家的连个表哥大。所以,为了区分他们,大姑姑家的就是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小姑姑家的就是小大表哥,小二表哥。 沈正卿努力回想三表哥和小二表哥的区别,好像都一样好看,眉眼温润,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亲切。 小时候,大伯还开玩笑说,建业和鹤北就像一对双胞胎,不过是托生在了两个人的肚子里。 等到大了些,就很少有人说这样的话。 三表哥身体瘦弱,很少出来,整个人显得苍白而娇弱。小二表哥身强体壮,习文更喜欢舞刀弄枪,比三表哥要略微黑一些,也强壮许多。 两个人认真说起来,眉眼间其实是有六七分像的。 可因为一个强壮一个瘦弱,反而削弱了他们相像之处。 想到秦王就是那个笑起来露出雪白牙齿,最喜欢带着她和飖歌去街上买糖吃的小二表哥,沈正卿的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 小二表哥没死,他还活着,这是件多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大姑姑的家三个表哥呢,他们却一个都不剩了。 就算是姑父是皇上,可对大姑姑来说,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想起她曾经有五个表哥,三个亲哥哥,而现在,表哥只剩下一个,二哥也和父亲大伯小姑姑一起出了事,沈正卿又不由悲从中来。 为什么大姑父要做皇上,为什么大姑父做了皇上,沈家陆家却被害得家破人亡支离破碎。 这一切如果是一场梦多好,大梦醒来,父兄们还在,小姑姑一家还在,大姑姑家的三个表哥还在。 那该多好。 陆飖歌边走边将今日所有的事情复盘,镇国公府的赏花宴,吉祥楼的周飏,还有今日两位表哥说的讯息。 她以为秦王一直安安静静在秦王府装病养身子,却不知道,秦王却会隔三差五等大表哥沈正海去了秦王府,就会换了衣衫,从地下通道离开秦王府,去往别处。 而留在秦王府的大表哥,会换了秦王的衣裳,装扮成养病的秦王。 只是,陆飖歌想不明白,秦王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去到底是做什么。 他手中的人,一部分留在了城外,一部分进了怡园。秦王除了这两处,还能去哪里? 还有,这秦王府的地道,秦王是如何知道的? 另一头通向什么地方? 想到秦王府是前朝安阳公主府,陆飖歌心不由猛地一跳。 那秦王府里面有地道,秦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飏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秦王府的地道周飏知道不知道暂先不说,送走陆飖歌的周飏,垂首站在吉祥楼的窗前整整站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夜风吹麻了半边身子,他才如梦初醒。 五湖小心地窥了周飏一样,见他面如寒玉,神情看不出喜怒,只能小心地撞了一下四海。努嘴用口型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四海冷冷地撇了五湖一眼,一言不发上前牵马,等着周飏上马,他才牵了自己的马翻身上去。 骏马奔至城门下,抬眼看去,之间城门紧闭,隐约能看见守城的士兵站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呼呼……” 五湖勒住胯下骏马,喘着粗气问道:“小将军,我们要出城吗?” 如果主子要出城,那就要上前去找人把城门打开。 这个时候,想开城门有些难,不过,只要主子想出去,就不能被这城门拦着。 周飏端坐在骏马之上,看着黑压压的城墙静默良久,才调转马头奔着武安侯府而去。 (本章完) 第280章:伯父 武安侯周宗仁正在书房挑灯练字,自从新帝登基,武安侯府能安稳地没有被波及,武安侯就辞去了原本的职务,在家里做了个富贵闲人。 每日除了白天教几个孙子孙女读书习字,就是晚上在书房先练上几张大字。 当初,新帝兵临城下,周飏请求武安侯亥时打开通济门,迎接新帝进京。 武安侯是拒绝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周飏为了报复安阳公主和先帝的不公,竟然和敢背板当朝。 这是他不能忍的。 就算朝廷腐败,安阳公主仗势欺人,先皇也昏庸无能。 可武安侯从来没想过要掀翻当朝,扶持别人做皇上。 可周飏怎么说? 他将他之前所做的事情一切和盘托出,逼得他不得不违心地帮着周飏打开通济门的大门。 周家已经上了红缨军的贼船,就万没有还想中途跳船自保的可能。 通济门是整个金陵13座内城门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城门。坐北朝南,内里有3重内瓮城。向东北就是森严的皇宫。 等到武安侯亲手打开通济门的大门,看着黑压压的红缨军进城,直奔皇宫。 那一刻,武安侯知道,周飏赌赢了,他也第一次真正了解自己侄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周飏,够狠。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侯爷,四少回来了。” 周飏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气,几步踏进武安侯府的书房,烛光跳跃,灯光下的年轻人温润如玉,看上去风度翩翩,是一个难得的好儿郎。 周宗仁嫌弃地看着面前的侄儿,啧了一声:“你大晚上不回你自己的院子,来我这里作甚?” 周飏上前行礼,语气毫无波澜:“大伯,我想进羽林卫。” 自从新帝登基,周飏如当初和周宗仁约定的,跟着林大将军去了边关,一去五年。 周宗仁不敢留周飏在京城,他这个侄儿胆子太大,他怕有一天自己一个不慎,看不住这小子,就又要被这小子坑一回。 年前,秦王回京,紧跟在周飏回京,周宗仁就觉得不好。 这小子回来必定没有好事,他还是和秦王前后脚回京,这里如果没有点什么事情,他就不叫这小子爹。 果然,现在这小子真的来找事了。 武安侯手握书卷,淡淡地看向对面的侄子,语气平淡无波地问道:“周飏,你又想做什么?” 周飏低头:“侄儿只是想为朝廷效力。” “你是不是当我傻?”武安侯地将桌子上的冷茶推给周飏,“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晚饭没吃,连水也不知道喝一口,你今日不是去镇国公府参加什么赏花宴了吗?怎么样,可有看中的小姑娘,我让你伯母去给你提亲。” 周飏恭敬地接过冷茶,一饮而尽:“伯父,我现在只想保家卫国,替周家挣得满门荣耀,不想儿女私情。” “我替周家的祖宗八代谢谢你啊。” 周宗仁没好气地瞪了周飏一样,“你只要安安分分,我们老周家就算烧了八辈子高香了。还挣满门荣耀,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秦王和当今圣上是亲父子,人家爷俩打架你掺和什么?小心到时候转头咬你一口。” 周飏揉了揉鼻头,翁声道:“秦王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我看秦王这小子别看闷不出声的,就不是个好东西。不然,为何他一回京就出事。就这么巧,周贵妃的人早不刺杀晚不刺杀,等他进京了才搞个刺杀?” 周宗仁摸着自己珍爱的胡须,恨不得薅下来几根,以泄心头之怒气,“你要记住,你姓周,他姓陈,当初你助陈权夺得这天下,他给你什么了?你被发配边疆,几年不能回京,武安侯府在京城就是个笑话。” 周飏小声嘀咕道:“不是你让我去边关的吗?你还拿这个威胁我,说我不答应你去,你就不去开城门。” “你……”周宗仁捂住胸口,直喘粗气,“我为什么让你去,你要是在京中,我怕你被陈权给捧杀了,我让你去边关避避风头再回来难道错了?” “没错,还是大伯英明神武。”周飏也不傻,他承认当初大伯让他去边关是为他好。 武安侯难得缓了神情:“你就安安生生娶个媳妇过日子,别在掺和帝王家中的事情不行吗?你为他们抢皇位,到时候狡兔死走狗烹,我看你找谁哭去。” 周飏脸皮奇厚:“找大伯呗。” “滚,我不是你大伯,你是我祖宗。”周宗仁起身,招了侍卫来,轻声叮嘱了几句。 等侍卫领命而去,他才转身斜眼看着周飏:“还不滚去你院子梳洗,我让你大伯母派人给你送点吃的,吃饱了给我睡觉去。天天替人费劲巴拉的,怎么就不替自己想想?” 周飏大惊:“伯父,你不会想让我把那皇位抢来给您坐吧?” 那可就太难了! “放屁。我是让你早点娶媳妇成个家。”周宗仁一巴掌拍在周飏的脑袋上,“你以为那皇位好坐的?有那心也得有那命。” 周飏觉得自己大伯可能是闲得,不然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操心起他的亲事。 他这个人,薄情寡义,就不配娶妻生子。 “我已经找人把你弄进兵马司,羽林卫你就不要去了,不适合你。宋家有从龙之功,宁远侯和勇毅候当年又是和陛下有八拜之交,这些地方现在被他们守得牢如铁桶,你就算进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别看武安侯这几年在家含饴弄孙玩鸟钓鱼,京中人脉还是有的。 周飏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进羽林卫,他只是找个借口,想看看大伯有没有替他安排。 从边关回来到现在快有两个月了,上面到现在一直都没给他安排差事。其实他早猜到大伯让他回来,必定对他有安排。 果然,兵马司的位置大伯已经帮他留下来了。 武安侯见周飏点头应了,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他斟酌道:“如果你爹找你……” 周飏断然道:“我没爹。” “你这小子。”武安侯语重心长道,“他到底是你爹,你也不能做的太过,让人诟病。” “知道了大伯。” 周飏也知道大伯是为他好,只能闷闷不乐地先应下,省得大伯为他操心。 “行了,去吃饭吧。” 武安侯看着周飏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宗义父子三人是万万不能留在京城了,要是让他继续在周飏面前出现,他也不敢保证,周飏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本章完) 第281章:进宫 二月二十六,一早上沈二夫人就带着全家回了沈府。 原本,沈家人也没打算这么早回去,沈正卿还和陆飖歌商议,干脆直接住到清明节前,等二哥的任期下来再回去。 谁知道,就在昨天,镇国公府那边派人递了消息来。 今个,也就是二月二十六日,镇国公请了庆王妃上门来提亲,镇国公府想求娶沈家之女沈正卿为镇国公府世子妃。 沈二夫人原本以为这事是不大会成的,没想到喜从天降。 这唐锦明,可是京中丈母娘心目中的佳婿,沈二夫人也不能例外。 陆飖歌和沈家兄弟想到的却更多,镇国公夫人能答应和沈家结亲,其中应该有皇后娘娘的手笔在里面。 可镇国公和唐锦明为什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不过,沈正卿能嫁进镇国公府,不管以后沈家如何,以唐家人的品性,也会护得沈正卿的安全。 这门亲事,确实是好事一桩。 镇国公府和沈家的亲事定下来很快,二月二十六媒人上门,和沈二夫人一番攀谈,沈二夫人爽快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镇国公府送来三个由司天监算好的吉日给沈家挑选,十月十八,腊月十六,来年的二月初十 最后,沈家这边商议了一番,定下了腊月十六的日子。 二房董氏的预产期在六月,等到了腊月,孩子也有五六个月,又接近新年。到时候,沈正河这位兄长,也能赶回来送妹妹出门,顺便全家团聚过个新年。 沈正卿待嫁,家里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起来。 虽然说这些年沈二夫人一直都在准备沈正卿的嫁妆,可没到时候,总归有很多东西不便早早备下。现在,沈正卿是嫁进镇国公府做世子妃,这嫁妆自然也要比原本打算的得再厚上些。 宫里,皇后娘娘得了消息,先派人送了些奇珍异宝,名人书画过来,说这是单独给沈正卿放在嫁妆里的。等到了沈正卿出嫁的时候,她那边另外备了些添妆的东西。 陆飖歌更是让人送了三马车的东西进沈府,前一辆马车里装的是整套的头面,别致的金银首饰,珍贵的绫罗绸缎等物。后两辆马车驮来的却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十几根,说是给表姐打拔步床用,不够她那边还有。 这黄梨木确实是好东西,一般都是家中有女儿后,慢慢收集的。可沈家到家中没几年,底蕴不深,钱财也不算富余,别说沈家一时没有这么多黄花梨木,就算钱财够也同样很难买到这么齐齐整整的十几根油梨。 就连秦王得了消息,也派成公公送来了京城外的一处田庄,约有二百多亩良田,加上一个不算小的庄子。 这些都是亲人们送来放进沈正卿的嫁妆中的,不算添妆。 等到沈正卿出嫁前夕,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秦王或者陆飖歌都会过来给沈正卿添妆。 那时候的添妆可能就没有现在出手这么大方,不过是放在面子的东西,多少只是个意思,真正得到的才是实惠。不管是沈家人还是宫里的娘娘,秦王府的秦王包括陆飖歌,他们大多不会在意面子上的东西。 因为沈正卿的婚约,宫里的娘娘想起送去陆宅教陆飖歌规矩的嬷嬷。 “让飖歌进宫给我瞧瞧,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风高云淡,宫里的人先到了陆宅,听说陆飖歌住在怡园,根本没回来,又匆匆赶到怡园。 等到了怡园,已经是日上三竿,而陆飖歌还在寝室抱着被子埋头睡觉。 “你是说,郡主到现在还没起床?”迟嬷嬷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听见的。 “是,郡主昨晚,昨晚看书看的有些晚,所以今个就起迟了。”说话的是沈二夫人给陆飖歌送来的丫鬟,晚照。 “哦,是吗?”迟嬷嬷扳着脸,表情似笑非笑,“郡主是常这样日夜颠倒,还是偶尔这样。” “奴……奴婢不知。”晚照结巴了一下,硬着头皮回道,“奴婢是从沈府过来的,也是刚伺候郡主殿下。” 其实,她和其它几个丫鬟已经来了有几日了。不过她不能说郡主身上的坏习惯,喜欢赖床。 迟嬷嬷:“行了,既然郡主还在睡,那就等等吧。” 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郡主做什么,那该是她的教养嬷嬷管的,她不过是奉了皇后之命来请郡主进宫的,犯不着去得罪人。 嬷嬷是这么说,可晚照哪里敢真让人等。 宫里的娘娘可等着召见郡主呢,让嬷嬷等,不就是让娘娘等。 晚照吩咐人奉茶,又对一旁伺立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等到小丫鬟机灵地退了下去,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你说皇后娘娘派人来接我进宫?”陆飖歌被晴空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 “是,郡主您快起来吧,宫里的嬷嬷还在等着呢。”晴空心里捉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是在她叫醒郡主前,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帕子。 陆飖歌迷迷糊糊被叫醒,又梳头换衣,等她忙完再进宫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怎么才来?”沈皇后一脸的慈爱,冲陆飖歌招了招手,“飖歌,过来,姨母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姨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不长个了。”陆飖歌依言走过去,早有宫女端了锦凳放在皇后娘娘下首。 “瞎说。” 沈皇后笑着握住陆飖歌的手,“起码还要长几年,不过你现在的个子也够了,就是还有些瘦,得多吃点。” 陆飖歌抬手扯了扯自己两颊的嫩肉,含糊地问道:“姨母,您看,这叫婴儿肥,我不瘦,还有些胖呢。” 沈皇后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赶紧松手,看你这小嫩脸,都掐红了。” 等陆飖歌规规矩矩在身边坐好,沈皇后才继续问道,“我给你送去的吴嬷嬷怎么样。” 陆飖歌一时语结,她都没见到这吴嬷嬷的面,怎么知道她人怎么样! 见陆飖歌不说话,沈皇后以为她是不喜学规矩,故意说道:“你可别欺负吴嬷嬷性子好,不好好学规矩。” 陆飖歌噘嘴:“我怎么会欺负吴嬷嬷。” 现在可是吴嬷嬷奉皇后娘娘的命要教她学规矩,她怕都来不及,怎么敢欺负。 (本章完) 第282章:哦豁 “娘娘。” 一旁的迟嬷嬷小声道,“吴嬷嬷被送到陆宅的当晚,郡主就去了怡园,吴嬷嬷到现在还没见到郡主面呢。” “还有,奴才去怡园的时候,郡主还在睡,服侍的丫鬟说昨个夜里郡主看书太晚,所以才起迟了。” 哦豁。 陆飖歌小嘴微张,心里想,要完。 她慌忙偷眼去看沈皇后,见她神色不动,看不出喜怒,心里越发有些惶恐。 自己好像确实任性了些。 可她实在不想学什么规矩,虽然姨母派来的嬷嬷不会像容嬷嬷一般用针扎她,可她就算想也能想到,必定教规矩的嬷嬷是很严苛的。 坐卧行走,言谈举止,想要做到标志,得狠下一番功夫。 可她,没精力也没兴趣在这上面下功夫。 “姨母,您听我狡辩……”啊呸,陆飖歌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这说的叫什么话。“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装可怜,“姨母,其实是在镇国公府我和表姐商量好去怡园小住,然后我就请了二舅母表哥表嫂还有三个小侄子一起。” “早上走的时候,姨母送的嬷嬷还没到陆宅,我也是等住到怡园住下才知道姨母派了嬷嬷去陆宅教我规矩,我就想,住几日,等舅母和表哥他们回家,我再回陆宅学规矩。” 说道这里,陆飖歌又偷偷窥探了一眼沈皇后的神情。 见她神情平静,陆飖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还有,昨晚我是看书忘了时辰,睡迟了,早上就,就没醒得来。” “说完了吗?”沈皇后笑吟吟地看着陆飖歌。 陆飖歌咬唇,想了想:“没了。” 反正她已经解释了,信不信就看皇后娘娘是不是真心偏袒她了。 沈皇后约莫是知道陆飖歌所想,淡淡问道:“你可是觉得学规矩很累也没什么意义,是不是?” 见陆飖歌张口要解释,她轻拍了手中的柔腕继续道,“可是你现在身在此处,有些东西你可以不去遵守,却不能不会。” “你的郡主之位,来的并不算光明正大,不过是你姨父心疼你无亲可依,才给了你今日的荣耀。姨父姨母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喜爱且疼惜你,你可明白?” 陆飖歌乖巧点头:“飖歌明白。” 她知道沈皇后这话半真半假,表面上说给她听,实际说给那些想听到的人听的。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也不怪你,这些年,你又是在乡下养大,吃饱穿暖已属不易,自然也没人在意你的规矩礼仪。” 沈皇后说到这里,神情严肃,“但你要记住,你现在不再是当初的孤女,你的姨父是当今的天子。他既然能封你做郡主,那是当你如自己家孩子一般看待。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脸面,不容有失。” 陆飖歌抬头看向面容恬淡的沈皇后,良久,慢慢红了眼眶低下了头,她声音哽咽道:“是,我听姨母的,一定不辜负姨父姨母的期望,好好跟着吴嬷嬷学规矩。” 她太想当然了,觉得规矩学不学并不重要,她现在是郡主,如果有一日秦王能为帝,她就是公主。 大商朝唯一的公主,她的规矩就是规矩,还需要学什么规矩。 倘若秦王争储失败,不能坐上皇位,她更没必要学什么规矩,迟早是个死,不如怎么高兴怎么来,何必为难自己。 她没有想到,姨母送嬷嬷去给她学规矩的深意。 这里面,有没有当今圣上的意思她不知道。 自从她向陈权献上大云山宝藏的那一刻起,陈权可能就在暗中派人盯着她了。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容有失,不然到时候害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所有她在乎的人。 沈皇后见陆飖歌明白了她的意思,才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 “难为你了。”沈皇后怜爱地轻轻抚了抚陆飖歌垂下来的乌发。 陆飖歌扑在沈皇后里的怀里,摇了摇头:“飖歌没事,是姨母辛苦了。” 一句话,说的沈皇后心中酸涩。她现在无儿无女,也不想再替陈权生孩子,妹妹留下的两个孩子,就如她的亲骨肉一般。 她现在只希望飖歌儿能幸福,而鹤北也能如她所愿,坐到那最高的位置,让陈权为他当年对陆家和沈家所做的一切付出他应该有的代价。 只是可怜她的孩子,建成和建功是听信他们的亲爹陈权的话,在战场上送死的,那她的建业呢? 她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建业,原本他该好好地活着,娶妻生子,安稳地渡过一生。 可谁知道陈权犯事一跑了之,她紧跟着替夫顶罪下了大牢。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顶罪的时候,陈权会派人来骗走建成建功,留下卧病的公公,无能的婆婆,还有她那体弱的建业。 公公一病不起,婆婆软弱不能,建业既要承担一家的生活的重担,还要想办法为她出狱奔波。 也是她的建业,得知两个舅舅和小姨在清风寨出事,不顾自身安危,以她的名义亲自从清风寨将他舅舅小姨表哥等人的尸首拉了回来。 也因此巧合地救下来重伤不醒的鹤北。 等到她回家,公公已经气若游丝,建业也病得不省人事。 婆婆还吱吱呜呜瞒着她,还是她听邻居提起才知道,因为公公生病,婆婆竟然克扣了建业的药。 她的嫁妆换的银钱,养着一家老小不说。 最让人不能忍的是,那个无知的妇人,听人挑拨,把家里最后的银钱拿去换了一根老参。 她明知道建业虚不受补,还将公公没喝完的参汤骗着建业喝下。 她的建业,她从小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小儿子,那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在她怀里死不瞑目的时候,她就发誓,一定要陈家所有的人付出代价。 凭什么,陈权登基为帝,却害得她的三个孩子被埋黄土? 凭什么陈家荣华富贵,她的兄弟姐妹侄子外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要将陈权不顾狱中发妻,不顾病重爹娘,不顾儿子安危打下来的江山拱手送人。 她要陈权尝尝得到又失去的滋味。 她活着的所有目的,就是有一日站在陈权面前冷声告诉他,登上皇位的那个不是他们的儿子建业,而是陆家的儿子陆鹤北。 她就想看看,陈权在临死前得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死不瞑目。 (本章完) 第283章:嬷嬷 “娘娘。” 迟嬷嬷等沈皇后和淮平郡主说了一会话,才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邓公公派人来回话。” “陛下那边传来消息,说今日午膳陛下就不过来了,玉华宫那边周贵妃派人请了陛下过去用膳。陛下还说,既然淮平公主来了,让她就在宫里多住两日,也好陪陪娘娘。” 皇后清冷一笑,这周贵妃最近蹦跶的可真厉害。 这样也好,她也乐得看她蹦跶。跳的的有多高,到时候就摔的有多重。 到时候,有些人别后悔就行。 “让陛下费心了,我今日召淮平郡主进宫,就是想问问她规矩学的怎么样。这学规矩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淮平郡主用了午膳就得回去。” 说着,沈皇后又指了指案头放的几卷经书吩咐道:“既然邓公公派人来回话,那么就让邓公公顺便帮我把这几卷经书给太后娘娘送去。太后娘娘那边我就不去了,省得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等迟嬷嬷抱着经书出去,沈皇后才转向陆飖歌:“太后娘娘自从进宫后,因为身子不大好,一直很少见人,我就不领你去打扰她老人家的清净了。” 皇后和太后以前关系一直不错,因为儿子出事,儿媳妇入狱,她为了老头子差点害死最小的孙子,老太后对这个儿媳多少就有些忌惮。 也幸亏儿媳妇回来及时,小孙子被救了回来,虽然被送出去养了几年,好歹是全须全尾地活着。。 她这心里多少还是因为当年之事怕儿媳妇和小孙子介怀,所以这两人能不见就尽量不见。至于宫里其它妃嫔,太后更不用给她们脸,直接都是拒之门外。 不到万不得已,连儿子陈权她都不见。 如果不是儿子闯祸,老头子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儿子把两个大孙子偷偷带走,她就不会犯错,小孙子也不会出事。 反正,根源就在儿子身上。 除了给娘家人讨好处,老太后基本上是独自一人住在后宫,整日烧香拜佛,把好好一个大殿弄得乌烟瘴气。 陆飖歌轻轻点头,又见皇后娘娘继续说道:“太后老人家慈悲,特意在宫里立了佛堂,我呢反正每日闲着无事,也就顺手抄了几卷经书,让太后娘娘侍奉给佛祖,也算我这做儿媳妇的一片心意。只是太后娘娘喜欢清静,我和皇上也只初一十五才能过去坐片刻。” 陆飖歌一时没明白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闲话家常?还是在提醒她什么? 一时想不明白,她就不再想了。 那边小太监接了迟嬷嬷送出来的经书,并没有直接送去太后的宫殿。而是抱着经书,去见了邓公公。 “邓公公,这是皇后娘娘这几日抄写的经书,说是让小的顺便送给太后娘娘。” 邓无为顺手拿起一卷经书翻了翻,皇后这经书一看抄写的就很认真。 沈清荷在闺阁中就素有才名,一笔簪花小楷更是柔美清丽,让人见之忘俗。 原本,这样的女子该是被人捧在手心细心呵护,这样的一笔字该是用来写诗作画,教导女儿的。 可现在呢,这么好的一手字,只能靠给太后抄写经书来打发时间。 小太监见邓无为看着经书,半天没动,忙小声地提醒:“邓公公?” 邓无为垂下眼帘,声音平淡无波道:“以后皇后娘娘再让你做事,你就直接去做,不用事事都来问我。” “是。” 小太监应了一声,抱着经书往太后宫里去。 心里却在揣摩邓公公话里的意思,邓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当年皇上攻打京城,就是邓公公打开皇城的大门,才使得陛下带领大军长驱直入登基为帝的。 他还听说,邓公公其实原本是个秀才,和皇上还是老乡。 说不定之前皇上和邓公公就有交情,不然邓公公怎么会和皇上里应外合,替皇上打开皇城的大门呢。 既然,邓公公和皇上是老乡,那么邓公公和皇后娘娘也必定是老乡。 邓公公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听皇后娘娘的话呀。 越想小太监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没错,他的命是邓公公救的,邓公公说什么他自然是听什么。 等到小太监将经书送到太后宫里,还特意去了椒房殿说了一声。 迟嬷嬷进来禀告的时候,皇后和陆飖歌正在用膳。 闻言,皇后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好似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过,陆飖歌明显觉得,皇后的神情有些不一样,好似更放松了些。 陆飖歌安安生生陪皇后娘娘用了午膳,又说了小半日的话,才由迟嬷嬷送出宫去。 等陆飖歌回到陆宅,看见传说中的吴嬷嬷,才知道,皇后娘娘还是疼爱她的。 和冷着脸严肃的迟嬷嬷比,吴嬷嬷简直可以称得上和蔼可亲。 在陆宅等了几日不见淮平郡主,吴嬷嬷也知道这淮平郡主不是那听话规矩之人。 好在她在来之前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只要淮平郡主把规矩学起来就行,不要她学到多好,起码走出去装装样子,能唬住人就行。 这话,皇后娘娘是当着陛下的面吩咐的。 当时陛下还说皇后娘娘慈母多败儿,淮平郡主好好的一个孩子,迟早要被她宠坏。 吴嬷嬷也亲耳听见皇后娘娘反驳陛下,我妹妹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如何能舍得她受苦。 再说,有陛下在,谁人敢说我沈家的姑娘没规矩。 瞅瞅,这话说的,身为皇后娘娘不说以身作则,竟然还强词夺理。 吴嬷嬷是皇后娘娘问陛下讨来的教养嬷嬷,并不是椒房殿的嬷嬷,既然皇上皇后都不是那么在意淮平郡主的礼仪规矩,她自然不会做个恶人,让人不喜。 她也怕自己过于严厉,到时候淮平郡主进宫告状,她回宫后反而吃挂落。 因为有皇后娘娘的话,还有皇上的默许,吴嬷嬷教起淮平郡主的规矩来,就没有陆飖歌想象的那么严厉。 好在,陆飖歌不是个不懂事的。 吴嬷嬷教的她都用心在学,不说学的多好,一几日下来下来也算可圈可点。 (本章完) 第284章:求娶 二月二十八,勇毅候夫人的生辰。 身为儿子的宋云飞在前一晚也从东阳郡赶了回来,一是庆贺勇毅候夫人的生辰,二是和陛下回禀给先皇挖陵园的进展。 一大早,宋云飞就进宫向皇上回禀这些日子的收获。 陈权下了朝就急忙召见了等候多时的宋云飞:“爱卿辛苦了,可有收获没有?” 虽然最近东阳郡那边一直陆陆续续有消息传过来,可陈权心里到底是不大放心的。 只要一日这墓没挖出来,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禀陛下,微臣到了东阳郡,先召了两千劳役,后来又加了三千。现在,整个东阳郡兵丁家劳役共七千人。已将饮马池到仙人洞之间掏空大半,先出土车马坑一座,武器坑一座,只是时间仓促,暂时也只能确定是武器坑和兵马坑,至于|……” 陈权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问道:“可挖到什么东西没有?” 比如值钱的金银珠宝,珍惜古玩字画什么的。 陆飖歌可说那下面是皇陵,倘若真如她所说是皇陵的话,那陪葬品可就丰富了。 宋云飞岂不知道皇上意思,忙道:“东西确实挖到了一些,微臣已经让人整理好,由户部接手。大概也就在这两日,户部那边就会把清单呈上来。” 其实按照宋云飞的想法,自然这清单由他亲手呈上最好。 可惜户部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对他防备的很,出了东西立刻派人清理干净弄走,半点都不让他沾手。 这让宋云飞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他在怀疑,这到底是户部在防着他,还是皇上在防着他呢? 听说只挖了一座车马坑,一座武器坑,就挖到了些东西,陈权总算受到了点安慰。 是不是皇陵他还不能看得,但是能有车马坑和武器坑,必定是大墓了。 宋云飞继续禀道:“主墓暂时还没有挖到,因为里面坑道地形复杂,有很多前人留下来的机关,所以进展缓慢,要想挖开主墓,据微臣等人估计至少还得半年之久。” 当然,就算挖到主墓,如果没有办法打开机关,除非暴力毁坏,不然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打开主墓的通道。 但是,暴力毁坏的话也有弊端,谁也不知道墓里是什么情形。 如果暴力毁坏,会不会让里面的陪葬品一起毁坏呢? 这些都很难预测,这也是宋云飞等人进展缓慢的原因。古墓有了,人有了,就是慢慢挖,迟早是要挖开的。 真要去冒风险,宋云飞还没那么傻。 “半年啊!”陈权原本高涨的情绪有些低落,这个时间好似有些久了点! 车马坑和武器坑就算能出点东西,也有限。 这座汉代古墓离现在已经是好几百的时间,就算能留下什么东西在里面,也该腐朽,不能再用了。 好东西一般都会放在主墓和陪葬墓,宋云飞到现在别说主墓,连陪葬墓都没挖出来,就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见陈权一脸失望,宋云飞无奈道:“陛下,微臣和朱校尉等人仔细勘察了大云山的地形,发现,这座古墓非常庞大,整座山头就是一个巨大的墓葬群。其中到底藏着多少宝贝,微臣不敢猜测。” 陈权大喜:“此话当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皇陵没错了。普通人的墓葬群,可不会占据整座山头,别说制度不允许,就是真有那钱财,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宋云飞肯定地回答:“当真。” 其实,他并没有和陈权说实话,大云山的主墓位置他已经能够大概确定,只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就把主墓挖开,不管有没有多少奇珍异宝,后面的工作就很能展开。 惊喜是要慢慢的一步一步来的,一下子将所有的宝贝都挖掘出来,哪里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所以,宋云飞准备遵循身边人给他的建议,从墓群的正东开始挖掘,一步一步推进,将这个帝王墓完美地展现出来。 也将当今圣上对这座古墓的期待值拉满。 等到他将所有的墓群从先到后,从轻到重,逐一打开,那样他既能让陛下对他刮目相看,也能青史留名。 岂不两全其美。 “好好好……”陈权高兴地连说了三声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今日是你娘的寿辰,你做儿子的应该在家里陪着你父兄待客的,我就不留你了。” 基本能确定这座古墓是皇陵,陈权还是很高兴的。 陈权也不好说宋云飞办事不利,只短短时间能挖出一座武器坑一座车马坑,能勘测出这是个庞大的古墓群,他也不能说宋云飞没有尽心尽力地替他办事。 只是,为什么不是先挖到主墓或者陪葬墓呢? 陈权心里隐约有些觉得不对劲,可有不能说宋玉飞没经历。 要不,再派个人协助宋云飞挖这古墓。 只是派谁去好呢? 如宋家这些朝廷新贵,自然是以镇国公府,宁远侯府,勇毅侯府这些人马首是瞻。 除非,他从前朝旧臣中的子弟里挑选一名。 这样才能达到书中说的帝王术,制衡。 “陛下。” 宋云飞并没有急着回去给母亲做寿,而是忐忑不安地向皇上开了口,“微臣还有一事想恳请陛下应允。” 陈权还在想要派谁去制衡宋云飞,闻言面上神情不显:“说吧,何事?” 宋云飞噗通跪倒在地:“微臣想求娶淮平郡主,望陛下恩准。” 陈权看向跪在地上的宋云飞,目光晦暗不明。 整个大殿,一时安静极了。 伺候在一旁的邓无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良久,陈权才开口道:“朕不是答应过你,等你从东阳郡回来,再议此事吗?” 这宋云飞未免也太急躁了些,这才多久,他怎么就迫不及待了呢? “是,微臣知道,只是臣昨晚回来的时候,听说母亲已经在替臣相看……”宋云飞也很无奈,他怕自己这边亲事没定下来,宋二夫人和他爹就把他的媳妇人选给定了。 到时候,他总不能悔婚吧。 别说爹娘不答应,就是皇上皇后也不能答应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本章完) 第285章:美妾 宋云飞赶到陆宅的时候,陆飖歌的马车刚刚出了巷子转进长街,往勇毅侯府而去。 听说陆飖歌已走,宋云飞只能锁眉上马,往回赶。 他想不明白,皇上明明是偏爱他的,今日为什么不能给他爽快的一句话。 反正他迟早是要娶陆飖歌,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非要拖着,吊着他不上不下。 想到昨晚爹娘说的话,宋云飞越发烦躁。 除了陆飖歌,他谁都不想娶,什么公孙家小姐,蒋家姑娘,什么世家大族之女,什么联姻是为了家族更好的壮大。 他,宋云飞,从来不在乎宋家能不能强大,会不会有更好的未来。 他只想这一辈子,快快活活,高高兴兴地娶个自己喜欢的老婆,生一群他喜爱的孩子。 而不是为了什么家族荣耀,去娶一个他根本不认识,连长什么样的都不知道的女子为妻。 陆飖歌的马车到了勇毅侯府,就看见等候她的公孙婉莹。 见陆飖歌过来,她忙高高兴兴地上前挽住陆飖歌的胳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她娘已经先过去了,她是问了接待的婆子才知道淮平郡主还没到,所以等了片刻。 陆飖歌淡淡笑了笑:“怎么会,你也知道的,勇毅侯府和我家的渊源,我怎么能不来。” 虽然,她也不想来,可就像她说的,宋家和她家那么深的渊源,她怎么能不来。 她不但要来,还要看看那个得意猖狂的女人到底能嚣张到几时。 “也是。” 公孙婉莹听陆飖歌这么一说,神情都有些精彩,这么深的渊源,换成她,还是不来的好! 也不知道勇毅侯夫人邀请淮平郡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难道是嫌弃上次打脸不够疼。 “也不知道宋指挥使这次会不会赶回来。”公孙婉莹边说边窥了一眼陆飖歌的神情。 见陆飖歌的小脸平静无波,公孙婉莹立刻放缓了脚步,故意慢了勇毅侯府领路的婆子几步,才悄悄压低声音道。 “你知不知道,勇毅侯夫人最近在给宋指挥使张罗亲事呢。” “宋云飞也不算小了吧。”陆飖歌想了想,“我记得他早过了弱冠之年,怎么一直没说亲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是因为勇毅侯内院起火,勇毅侯夫人忙着和府里的两个妾室斗智斗勇,根本没空管她的儿子。” 公孙婉莹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包打听,京中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陆飖歌假装不明白地问道:“我记得勇毅侯夫人不是很厉害的嘛,怎么勇毅侯也会纳妾呢?” “勇毅侯夫人厉害,可架不住勇毅侯得万岁爷的厚爱啊。万岁爷觉得勇毅侯劳苦功高,就在庆功宴上,赏赐了勇毅侯两名美妾。这两名美妾还是前朝世家女子,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就是自身的教养那也甩勇毅侯夫人七八条街去。” 说到这里,公孙婉莹的神情略微有些沉闷,那些被赏赐出去的世家女子,以前都是她认识的各世家的姐姐们。 曾经,她们也一起赴宴赏花,饮酒作赋。 那时候她还小,是多么羡慕这些漂亮姐姐们的生活多姿多彩,一心想着长大。 谁知道,她长大了,而那些姐姐们却成为了礼物,被赠来送去。 陆飖歌笑了笑:“勇毅侯夫人不过出生乡野,怎么能和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女子比。” 她想不明白,周贵妃和陈权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美妾美色也,他们就不怕这些女子心中含着仇恨,想办法报复回去吗? 大概是陆飖歌的话引起了公孙婉莹的共鸣,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皇上给各大臣们赏赐下来的美妾有十来个,这十来个美妾可都是皇帝和周贵妃精挑细选出来的。当时赏赐的有镇国公府,宁国公府,勇毅侯府,这三府因为和皇上关系亲近,每府赏赐的是两位美妾。其它当年有功劳的大臣,各得了一个美妾。” 陆飖歌诧异地看了公孙婉莹一眼,这赏妾多少还和宠爱有关啊? 就怕各府夫人都不大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宠爱。 皇上和贵妃赏赐的美妾,既不能通买卖,也不能打死,还得真金白银地养着。 不是一般的戳心。 公孙婉莹没注意到陆飖歌的神情,小嘴还在叭叭叭:“当时只有镇国公婉拒了,说他不想纳妾,家中有一贤妻足也,不想白白浪费皇上的一番心意。不过,最后这两名美妾还是赏赐给了镇国公,不过听说镇国公带她们回府后看都没多看一眼,就把人扔给了镇国公夫人。现在,那两名美妾被镇国公夫人养在府里。平日里陪镇国公夫人赏花品茶,弹琴下棋,很是其乐融融。有人开玩笑说,皇上不是给镇国公赏赐了两个美妾,而是等于间接将两名美妾赏赐给了镇国公夫人。” 这件事陆飖歌也有耳闻,听说镇国公夫人还曾和两位妾室说过,如果她们愿意,可送她们离开,如果她们愿意嫁人,镇国公府也会给些银钱作为陪嫁。当然,如果她们哪里也不愿意去,镇国公府也会按照妾室的份例,好好养她们到老。 这两位美妾商议了一番后,甘愿没名没分地待在镇国公府,也不愿意离开。 她们的家人大部分已经被赐死,而她们之所以被留下来,也是因为年华相当样貌不俗。 这样的女子,性子烈一些的早就投缳自尽,绝对不会苟活到现在。她们既怕死,又贪恋镇国公府的富贵,也知道以她们的身份嫁不到好人家。还不如在镇国公府里,只要好好讨好镇国公夫人,同样也能安度一生。 公孙婉莹说完镇国公府,又转到勇毅侯府:“送到勇毅侯府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这姐妹俩自从进了勇毅侯府后,当晚就被勇毅侯收了房。勇毅侯夫人还闹了一场,可人是皇上赏的,镇国公都没婉拒得了,她又不能真的把人退回去。这几年,勇毅侯府因为这两个美妾,每年总会要闹上几场。” 陆飖歌还是有些不明白:“这和宋指挥使找不找媳妇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 第286章:病了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 公孙婉莹笑的有些狡慧,“但是嘛,做人父母的难免有偏心的。被喜欢的,自然是处处周到,事事安排的稳妥。不被喜欢的,那只能等父母偶尔良心发现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勇毅侯夫人良心发现的时候了? 陆飖歌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早不良心发现,晚不良心发现,偏偏在她怼过勇毅候夫人之后良心发现。 看来,勇毅侯夫人原来还真想过让宋云飞娶她。 就是不知道,日日夜夜面对她这个被宋家杀父杀母杀兄杀舅的孤女,勇毅侯夫人会不会怕呢? 还是会觉得,她这个昔日的恩人之女,成了她家的儿媳妇,像个傻子一般谨遵为人儿媳的孝道,还要殷勤地侍奉她这个婆婆,并且还要给她宋家生儿育女。 难道这样会让她觉得很有成就感? 还是勇毅侯和勇毅侯夫人有不同寻常的爱好? 如果不是她在镇国公府,毫不留情地剥了勇毅侯夫人的面子,想来再过不久,她就会接到皇上赐婚的圣旨了吧。 勇毅候夫人和勇毅候这两口子,果然是一丘之貉呢! 都那么不干人事。 原本,还想着来勇毅侯府探探风声的陆飖歌,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她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的一切,就想起自己惨死的爹娘兄长,还有舅舅。 勇毅侯府所有的花团锦簇,都是吸取别人的血液而成就的。 前面不远处就是宋家待客的花厅,再走上几十步,她就要走进那座精致的花厅,带着虚假的面具,去向曾经的杀父杀母杀兄的仇人恭贺生辰之喜。 而她的亲人,却因为某人的无耻贪婪,永远停留在了六年前的春日。 “呕。” 陆飖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干呕一声。 公孙婉莹还在一旁叽叽喳喳说话,见陆飖歌突然干呕一声,不由大惊:“淮平郡主,你怎么了?” 说着,她还嗅嗅鼻子,勇毅侯府也不臭啊,怎么把淮平郡主给熏呕了呢? 陆飖歌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情绪。 说什么呢? 说她厌恶眼前的一切,不想看见宋家任何人? 陪同陆飖歌来的是大丫鬟晚照,原本她守礼地和公孙婉莹的丫鬟一起走在后面。此刻见陆飖歌突然呕一声,不由大惊。 小丫头脑子转的很快,忙问道:“郡主殿下,您怎么啦?是不是昨晚开窗吹风,受凉了?” 听说陆飖歌是因为吹了风受凉了,公孙婉莹立刻抬手去摸陆飖歌的脑袋:“真的受凉了?不会热起来吧?这可要当心些。” 她有个姐姐,已经长大七岁,就因为晚上伺候的丫鬟忘记关窗,受了寒凉高热不退,永远停留了在七岁。 因为这个姐姐的早逝,她这个老来女越发得爹娘疼爱。 就连她的婚事,爹娘也说让她自己做主。 陆飖歌歉意地捉住公孙婉莹的手:“没事的。” “你们这些丫鬟也是,现在二月天,早晚寒气那么大,怎么能让郡主殿下开窗吹风?郡主殿下肯定是受凉了!” 公孙婉莹也没空指责别人家的丫鬟,说了两句又转向陆飖歌:“我去找勇毅侯夫人,让她帮忙请个大夫来。” “不用。” 陆飖歌一把抓住公孙婉莹的手腕,摇了摇头,“今日是勇毅候夫人生辰之喜,叫大夫岂不是让人扫兴。我身子不适,就不去给勇毅侯夫人添麻烦了,先回去歇歇。” “你,你现在就回去?” 公孙婉莹犹豫地看了看不远的花厅,”要不,我陪你进去和勇毅侯夫人说一声,来都来了,要是不进去是不是不大好?” 她虽然在家中很受娇宠,却也是知书守理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明白的。 现在淮平郡主已经进了勇毅侯府的院子,如果就这么走了,勇毅侯府的面子上肯定是不好看的。 “公孙小姐,我们郡主病了。”晚照语气轻柔,语调却一点都不客气。 “我就不进去了,省得给勇毅侯府添麻烦。”陆飖歌笑着扫了一眼前面领路的婆子。 晚照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这位妈妈,麻烦你和勇毅侯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家郡主身体突然不适,今个就不给勇毅侯夫人添麻烦了。” 说着晚照将带来的礼奉上:“烦请妈妈代劳,这是我们郡主的一点心意。” 婆子约莫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愣了神,手中又被晚照塞了东西,慌得不行。 “郡,郡主,奴,奴婢……” 婆子原本是要拒绝的,今日被派来接待各府女眷,虽然是个引路的活,却也让她面子很是自得。现在这个叫淮平郡主的路都走了一半,却突然要回去,一时让婆子头皮发麻。 她们家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知道她把人领进来,都快进门了,还让人回去非打死她不可。 “郡主。” 婆子飞快地看了陆飖歌一眼,明明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那身上的气势却唬得她一哆嗦,匆匆避开目光。 陆飖歌也不想为难一个下人:“晚照,你跟她跑一趟,我去吉祥楼等你。” “是。” 晚照应了,那婆子忙将手中的礼盒又塞了回去,哆嗦着行礼:“多谢郡主,多谢晚照姑娘。” 接了盒子的晚照看她实在可怜,顺手又塞给她一个打赏的荷包:“走吧,你领我到门口就行。” 听说不用她进屋,婆子千恩万谢,手摸索着手里的荷包,脸上露出了浅笑,边跟着晚照走边奉承:“哎,姑娘可真是人美心善。” 公孙婉莹看着已经和婆子走远的晚照,回过神来:“那,那我送你出去吧。” 陆飖歌的丫鬟去回话了,她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吉祥楼坐坐?”陆飖歌的眼里带着诱惑的光芒。 额! 公孙婉莹不得不承认,她该死的心动了:“那我陪你一起去看大夫吧,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对,她就是陪淮平郡主去看大夫的,可不是和淮平郡主去吉祥楼玩去的。 有了陆飖歌的丫鬟做对比,公孙婉莹的丫鬟立刻心领神会,追着晚照一起去给自己家的小姐先斩后奏地辞行去了。 总算不用和别人家的丫鬟比较了。 真好。 (本章完) 第287章:礼物 勇毅侯府的花厅没有镇国公府改建的花厅大,却更富丽堂皇一些。 勇毅侯夫人正陪着镇国公夫人说话,屋里乌泱泱或坐或站挤满了人。就见门外帘子一掀,守门的丫鬟进来禀报,说是淮平郡主走到半道觉得身体不适又和公孙姑娘回去,出府了。 公孙夫人闻言立刻站起身问道:“你说的公孙姑娘可是我家的婉莹?” 跟着进门的是公孙婉莹的桃红还有陆飖歌的丫鬟晚照,闻言,桃红立刻上前行礼:“夫人,小姐见淮平郡主不舒服,就陪着淮平郡主出府找大夫去了。” 听说公孙婉莹是陪淮平郡主去找大夫,公孙夫人只能强忍着心里的疑惑冲着勇毅候夫人笑道:“你们看婉莹这孩子,做事也没个章程,也不知道过来和我说一声,就这么跑去了。估计她是不放心淮平郡主,所以才跟着。” 镇国公夫人温和地接话道:“婉莹这孩子心善,她又是个热心的,有她陪着淮平郡主,我们也放心。” 有镇国公夫人接话,公孙夫人心算是略微放了放。 勇毅候夫人心里不高兴,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只祥作温和地问道:“淮平郡主怎么好好的就不舒服了?为何不让丫鬟婆子来禀,我好给她叫大夫。” 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就这么巧,刚好进了勇毅侯府就不舒服了。 这话也就骗骗傻子,她是半点都不信的。 要是不愿意来,就别来,来了又走,让人怎么想她勇毅侯府! 晚照上前一礼道:“我们家郡主昨晚开窗吹风,可能受了寒凉,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不大精神。原本以为无碍的,没成想,刚进勇毅侯府,郡主就觉得撑不住了,又怕扰了勇毅侯夫人的今日心情,郡主索性就出府去找大夫去了。” 说着,晚照上前将手里的礼盒呈上,“这是我们郡主给勇毅侯夫人陪的礼,祝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勇毅侯夫人身边的丫鬟上前接了装贺礼,就见镇国公夫人好奇地问道:“打开看看,飖歌丫头送的是什么。” 她家现在和沈家结亲,陆飖歌就是家里的侄女一般。 依镇国公夫人对陆飖歌的了解,如果这盒子里的东西不特别,陆飖歌不会特意吩咐丫鬟送来的。 既然是淮平郡主特意送来的礼,镇国公夫人怎么能不好奇呢! 勇毅候夫人闻言只好让丫鬟把盒子拿来,一接过顿感手沉。勇毅候夫人心里生疑,不过是个紫檀木盒,里面到底装得什么这么沉。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勇毅候夫人掀开盒子,入眼都是金簪银镯,装得满满当当一盒子。 众人不觉好奇,这淮平郡主好生奇怪,哪有人送东西送满满一盒子的金银珠簪的? 这也太土,太俗气了! 勇毅侯夫人起初也觉得奇怪,待细看,不由大惊,手猛地一抖,盒子应声而落。 啪。 金簪银镯珍珠宝石滚落一地,有一个镯子甚至滚到了镇国公夫人的脚边。 她弯腰拾起,举起来看了又看,良久才叹道:“飖歌这孩子有心了,这些首饰可都是当年她娘留下的,这镯子还是我和皇后娘娘陪她一起去买的,可惜,买回来还没戴……” 后面的话,镇国公夫人说不下去,只用手撑了头,对身边的丫鬟道:“既然这首饰勇毅候夫人看不上,你就捡起来,我带回去,也算留个念想。” 等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将首饰一个不落地捡起,装在紫檀木的盒子里。 镇国公夫人接过盒子郑重地抱在怀里吩咐道:“你去前厅和世子说一声,就说我头疼病又犯了,让他来送我回去。” 说着起身,看也不看双手颤抖,神情异样的勇毅候夫人一眼,直接出了花厅。 没等镇国公夫人出门,勇毅候夫人已经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顿时,整个花厅里的人忙成一团。 镇国公夫人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勇毅候夫人,嘴角微翘,自言自语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因为勇毅候夫人出事,今日来贺寿的夫人小姐们也纷纷告辞。 有那心思深沉的,急忙忙往回赶,想和家里的老爷或者当家人说说今日的事情。 看样子,淮平郡主送的这盒首饰大有来头,就连镇国公夫人都能当场翻脸。 这朝中,风云变幻,一点小事都可能产生无穷的裂变。 今日这事,可不是小事! 晚照和桃红对视一眼,悄咪咪地跟着镇国公夫人顺着混乱的人群溜了出去。 她们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时候也知道那首饰盒里的东西不对。 等前厅的勇毅候和宋云翔,宋云飞父子赶过来的时候,勇毅候夫人已经被抬上软塌。 “怎么回事?” 勇毅候宋大石三步两步走进来,一把抓住勇毅候夫人的手腕,压低声音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勇毅候夫人此刻嘴歪眼斜,只死死拽住宋大石的衣袖,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宋云娇哭喊道:“爹,娘……娘是被吓着了。那个淮平郡主,把她娘的遗物当着寿礼,送给娘,娘是被吓得。” 宋大石怒目圆睁,一把攥住宋云娇的衣襟,喝道:“什么遗物?” 宋云娇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子,顿时想的哆嗦起来:“是,是一盒子首饰,有金簪,有银镯,还有珍珠簪环。” 宋大石眼前一黑:“首饰呢?” 宋云娇也不知道那盒首饰有多重要,只能哭喊道:“被,被镇国公夫人拿走了,一个没留。” 宋大石身形一晃,被宋云翔一把扶住:“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宋云飞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宋云翔立刻回头怒瞪宋云飞:“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问问勇毅候和勇毅候夫人啊。”宋云飞攥紧拳头,双目含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然还厚颜无耻想求娶飖歌妹子……我,我,我……” “啊啊啊啊……”宋云飞仰天长啸,跌跌撞撞往外走,“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陆家对他有救命之恩,清风寨的所有人谁没吃过陆家的粮,穿过陆家的衣,用过陆家的钱? (本章完) 第288章:喜事 宋家乱成一团,宫里也却是喜事不断。 晌午,陈权去了椒房殿,他心情好,就想和皇后说会话。 宋云飞走后,陈权就召见了周飏,委派他去东阳郡协助宋云飞挖墓。 周飏从边关回来还没有任职,不是没有适合的职位,而是陈权想故意压压他的傲气。 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天生有一股傲气。 周飏更甚。 他能为了给他娘报仇,连他亲爹都敢弃之不顾,可见心性狠辣。 好在,这人也是个聪明的,当初夺得京城,论功行赏,他主动提出自己年幼不够沉稳,想跟随舅舅去边关历练。 陈权也有心试探,真就由他去了边关五年。 现在周飏回来了,这个人用好了就是他手里的利刃,用不好就可能噬主,陈权半点不敢大姨。 好在,周飏在边关五年确实立下了不少功劳。回京后他晾着他这些时日,他也不骄不躁,除了去镇国公府参加了一次赏花宴,几乎很少和京中重臣来往。 听说,这次赏花宴还是武安侯逼着他去的。 周飏已经弱冠,是该娶妻生子。男人,只有成家后性子才能平稳些。 沈皇后不动声色地听着陈权将周飏夸了又夸,等陈权停了话,低头喝茶,她才淡淡开口。 “陛下既然对周飏如此看重,为何不给他一个适合的位置,而让他去东阳郡挖墓呢?” 这墓,没个两三年可是挖不完的。 陈权眸光微敛:“武安侯托了人,想将周飏弄进兵马司。” 沈皇后点头:“这地方不错,周飏在边关多年,又有将才,兵马司确实合适他。” “适合是适合。”陈权放下茶盏神情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就是我还想磨炼他一年半载的。” 沈皇后不由撇了撇嘴,别人不了解陈权,她还能不知道。 这人是疑心病犯了,如果武安侯不找人安排,周飏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不错且适合他的职位。就因为武安侯插手,陈权就不高兴了。 他这个人,看着好说话讲义气,其实性子很倔。对于他在意的东西,只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绝对不想由他人来替他拿主意。 陈权见皇后不搭话,也没继续往下说,他指了指沈皇后手边的一盘糕点问道:“为何我这边的点心和你吃的点心不一样?” 沈皇后手边的盘子里,是一碟鲜花饼,一碟蛋黄酥,一碟豌豆黄。 陈权面前却是宫里常见的几道点心,枣泥糕、绿豆糕、驴打滚、芝麻卷、茯苓夹饼。 不知为何,陈权就觉得沈皇后手边的点心就是比他这边的看上去好吃些。 沈皇后捻起一块蛋黄酥掰开,露出里面的咸蛋黄,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这糕点是飖歌从宫外送进来的,味道和宫里的不大一样,我怕你吃不惯。” 见沈皇后咬了一口,陈权抬手拿了一块鲜花饼细细打量:“这饼用什么做的,看上去还不错。” 沈皇后将一整个蛋黄酥吃完,才擦了擦嘴开口道:“这是鲜花饼,京里吉祥楼的手艺,听说每日就售五十份。” 陈权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他喜甜,更喜欢新奇的点心。 只是听说这点心是宫外送进来的,就算再喜欢,他也不会真的吃。 皇后都尝过了,又是飖歌送进来的,他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再叫个小太监试食。 这样,多多少少有些打皇后的脸。 这两三个月,皇后和他关系刚刚渐入佳境,他就不给皇后添堵了! 陈权觉得自己善解人意,放下鲜花饼擦了擦手。 刚准备开口说,中午就在椒房殿摆膳。 就见邓无为弓腰进来,压低嗓子禀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贵妃那边派人过来,说是宫女月娘有喜了。” 这两年,周贵妃为了笼络陈权,将身边的两个宫女都送到了陈权的床上。 这两个宫女还是周贵妃前几年回娘家省亲从宫外带进来的,当时的年华刚刚好。现在也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生的妩媚入骨,一个十七八岁长的是花容月貌。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周家为了贵妃争宠特意调教出来的。 可惜前几年陈权刚刚登基,一心为国为民,根本无心风花雪月。 再加上周贵妃只想着争宠,恨不得日日夜夜独自霸占着皇上。就连自己娘家送来的堂妹都不待见,更不可能让身边的两个狐媚子去勾搭陈权。 周贵妃原本生过一个公主,只可惜两年多前,小公主就受了寒凉,高热不退,没熬过来。 这是陈权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女儿,很是疼爱。 因为小公主夭折的事,陈权对周贵妃很是冷落了一阵子。 而沈皇后也是恰好在此时入了陈权的眼,尽管沈皇后进宫以来夫妻二人相敬如宾,陈权连沈皇后的床榻都没上过。 可并不妨碍他和沈后说话谈心,也只有沈皇后最是了解他,字字句句几乎都说进了陈权的心里。 皇后和周贵妃比,更加深明大义。她劝陈权,要多生子息,方能保陈家基业万年长存。 陈权一共四子一女,现在剩下的只有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周贵妃所出的四皇子。 三皇子体弱养在外面,四皇子年幼,小公主一死,皇后这么一说,陈权意识到,自己儿女太少,得多努力。 此时,大商朝已经日益稳定,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慢慢发展。 陈权也终于有了心思和精力开始日落而作,日出而歇,为陈家开枝散叶子孙后代而耕耘不休。 陈权对生儿子上了心,周贵妃知道大势已去,不得不把自己的两个宫女推出来,争取做到,宫里恩宠千千万万,玉华宫至少占一半。 至于这一半,陈权是使在她身上,还是两个宫女身上,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要陈权勤往玉华宫来,她吃不着肉,还能喝不到肉汤嘛! 只是也不知道这皇城的水土不好,还是其它原因。 前几年还能说陈权因为国事而耽搁了后宫嫔妃生儿育女,可这两年经过陈权的辛勤浇灌,却依然颗粒无收。 这就让陈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得劲,他开始一边召集太医调理身子,一边频繁奔波于后宫众嫔妃之间。 力争广种田,多播种,早出苗。 (本章完) 第289章:分殿 此刻听闻宫女有喜,陈权怎能不激动。 虽然不是宫里的妃嫔有喜,可这宫女是他幸过的,这也间接证明他还是有用的,没废。 陈权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起身就往周贵妃的玉华宫去,就连皇后娘娘都忘记了招呼一声,让她同去。 他恨不得一步踏进玉华宫才好。 等陈权出了殿门,沈皇后召了宫女摆宴,等她吃饱喝足小歇了片刻,才吩咐宫女抬软轿前往玉华宫。 她得去玉华宫,慰问慰问刚刚有喜的宫女。 这是她一个皇后该尽的职责。 刚踏进玉华宫,沈皇后就听见陈权的大笑,还有周贵妃强颜欢笑的祝贺声。, 原来,查出宫女有孕后,陈权大喜过望,吩咐太医给宫里所有侍寝过的嫔妃宫女都把把脉。 当时,太医刚好在玉华宫,就先从玉华宫的嫔妃先开始。 周贵妃这两年沾的雨露少,没有身子正常。 听到侧殿的两位婕妤也没有怀上,周贵妃脸色稍微好看了许多。 等到和有喜宫女一同进宫,又是同时侍寝的宋姓宫女也摸出了喜脉,周贵妃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 两个小骚蹄子,还不知道是哥哥从哪个楼子里找来的贱货,竟然同时怀了皇上的龙种。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给皇上生儿育女,陪着皇上一路从淮城打到金陵。 结果呢,皇上不但连个后位都舍不得给她,就连当初说好立皇儿为储君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人人都说皇上偏宠她,一年有大半时间歇在玉华宫。 只有她知道,皇上可没把力气用在她身上,除了偏殿的两位婕妤,她这边可还有两个娘家特意送来,训练过的贱人呢。 想到是自己亲手把这两个贱人送上龙床,周贵妃就越发的愤怒。 在大家都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就连后来的皇后娘娘都给皇上道喜,周贵妃的脸色就未免实在是有些难看。 陈权得意洋洋,听皇后说着恭喜,又说是现在先给两位宫女升位,不能再做宫女了,得有个名分才行。 闻言,陈权立刻道,那就皇后安排吧。 这位列也只能略微提一提,皇子还没有生,想要多高是万万不可能的。 皇后略一思索:“那就一个提为兰美人,一个提为宋才人吧。” 才人和美人是从六品,对于这两个奴才出生的宫女,已经算是很高了。 这还是因为她们刚刚有孕,一旦她们其中有人诞下皇子,位份还是可以往上提一提。 到时候为妃为嫔也不一定,倘若她们刚想,说不定四妃之位也不是不可以。 位列已经提了,皇后又提醒道:“既然兰美人和宋才人有了身孕,再住在一起就有些不大妥当。兰美人和宋贵人怀得可是皇子,得有人精心照顾才行。” 原本兰美人和宋才人是住在一起的,现在两人同时有孕,就不大适合住在一起,得分殿。 玉华宫东西两殿分别住着两个婕妤,兰美人和宋才人要想分殿,要么是两位婕妤挪出去,要么就是将兰美人和宋才人给挪出去。 “位份暂时不动,等她们生下皇子再提也不迟。” 陈权沉吟片刻,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周贵妃身上,想问问她的意见。 “爱妃,你说着兰美人和宋才人该如何安置呢?” 周贵妃此刻正强打着精神听沈皇后说话,她知道她不可以任性,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为什么怀孕的不是她? 为什么这两个小贱人会有孕? 还不是皇上,频繁宠幸于她们,才有了今日这结果。 如果皇上每次来玉华宫,都是陪她,她起码能再给皇上生两三个皇儿。 “爱妃?” 陈权见周贵妃半天无应答,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 周贵妃这次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神态异样地抬头看向皇上:“陛下,是您在叫臣妾吗?” 陈权略微有些不满,他不懂自己同时有两名妃子有孕,周贵妃为何不替他高兴,反而拉长着一张脸呢? “朕想听听爱妃的意见。” “臣妾没有意见。”周贵妃说完,见皇上和皇后神情都不大对,立刻意识到自己哪里出了纰漏,忙找补到,“一切都听陛下和娘娘的。” 这话总是没错的。 陈权也不再盯着周贵妃,转眼看向一旁的皇后:“皇后,要不将兰美人和宋才人挪出殿去。我记得椒房殿……” “陛下。” 沈皇后忙打断陈权的话,说道,“兰美人和宋才人刚刚有孕,不易大动,还是在玉华宫安置的好。这边她们也住习惯了,周贵妃也和她们相处了几年,彼此也算了解。臣妾认为,由周贵妃照看她们更好。” 原本陈权并不想把两个有孕的妃子送去椒房殿,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知道。 闻言,立刻道:“周贵妃还有四皇子得照顾,能帮着照看一个已经不容易,怎么能两个都让她照看。你是皇后,是后宫之主,等皇儿们出生可是要尊你为母后的。” “那,那就挪去一个到椒房殿吧。”沈皇后有些勉强道,“我每日要管理后宫,两个实在照顾不过来。” 见沈皇后不太愿意,陈权反而放了心。 “那就挪一个。”陈权看向面前两个刚刚有孕的妃嫔,略微沉吟,“你们……” 选哪个去椒房殿好呢? 椒房殿是皇后住的宫殿,在外人看来,抱上皇后的大腿,可要比跟着周贵妃强些。 以后生了皇子,如果皇后能接过去养,那也就比三皇子不差多少。 而周贵妃也是宠妃,这两人也在这里住了几年,她们又是周贵妃家人特意挑选送进宫的。倘若她们一心向着周贵妃,自然是希望能留在玉华宫,受周贵妃庇佑的。 原本,陈权不会想这么多,可因为这两名妃嫔有了身孕,宫里几年难道有了好消息,他自然想的有些多。 “启禀陛下。” 年龄大些的兰美人先开了口,“让宋才人跟着皇后娘娘去椒房殿吧。我在玉华宫住习惯了。” 兰美人长得娇艳,却性子清冷,她也是最得陈权欢心的。 陈权闻言立刻道:“这样也好,那就有劳皇后和爱妃了。” 因有周贵妃的对比,陈权越发觉得皇后端庄识大体,处处为他着想。 这周贵妃鼠目寸光,秉性也不够贤良,如果不是当初她周家从龙有功,这后宫怎么也轮不到她的位置。 陈权完全忘记,当初周家助他在淮城立足,他心中的感觉和承诺。 (本章完) 第290章:伙计 陆飖歌和公孙婉莹直接坐车到了吉祥楼。 李掌柜得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郡主今日不是去勇毅侯府赴宴,怎么有空过来?” 因为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李掌柜来的急促,额头隐约可见汗意。 陆飖歌坦言道:“原本已经到了勇毅侯府,只是心里觉得不大舒服,就想着不如过来吃点东西。” 这不大舒服,听在李掌柜和公孙婉莹的耳中就有了两个意思。 见陆飖歌没事,又有女客在,李掌柜不好久留,吩咐两个女伙计在一旁伺候就去了别处。 吉祥楼也有聘用年青的女性做伙计,大部分女伙计都是已为人妇的,出来靠做伙计挣些养家糊口的钱。 这些女伙计,只用来招待女客。 每日辰时过半来,末时结束,申时初离开。 原本,吉祥楼招女伙计,是没有什么人敢应聘的。 偏偏吉祥楼对伙计的要求还异常严格,年龄,相貌,品行,家庭都有规定,并不是谁来都会聘上。 只短短几年的时间,现在吉祥楼的职位一位难求。 京中小户人家,甚至因家中有媳妇在吉祥楼做伙计而得到众人羡慕的。 一年六套四季衣裳,一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做的好还有额外的奖赏,遇到出手大方的女客,还有赏赐的碎银铜钱。 零零碎碎下来,一年就是二三十两的进账。 因为挣钱有的比家里的爷们还多,这些女伙计连家庭地位都提高了不少。 特别是有的婆婆,原本娶了儿媳妇是指望儿媳妇伺候自己的。现在儿媳妇能挣钱养活一家老小,做婆婆的除非拎不清的才会拖后腿。 今日接待陆飖歌和公孙婉莹的是两位二十左右的年轻妇人,相貌端庄,举止大方。梳着整齐的妇人头,穿着吉祥楼统一定制的春装,看上去又干净又利索,很少舒服。 公孙婉莹没忍住好奇,连看了好几眼。 她是早就听说吉祥楼女客上门是有专门的女伙计接待的,今日却是第一次见,自然好奇。 这边菜还没上齐,桃红和晚照已经坐了相府的马车赶到了吉祥楼。 听说勇毅侯夫人一头栽倒在地,镇国公夫人拿了首饰盒子走了,陆飖歌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公孙婉莹看看陆飖歌,又看看镇静的晚照和一脸慌乱的桃红,眸光微亮。 她得回去让她爹和祖父好好商量商量她的婚事,现在可是关键的时候,可不能出啥乱子。 晚照走到陆飖歌身边耳语:“郡主,折雪姐姐已经遵循您的吩咐,在勇毅侯府外等着,看见宋指挥使立刻就会请他过来。” 说是耳语,也不过是声音压的有些低,对面坐着的公孙婉莹听的清清楚楚。 她错愕地看着陆飖歌,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勇毅侯夫人已经被气病了,郡主把宋指挥使请过来是找打吗? 陆飖歌“嗯”了一声。 晚照继续说道:“折雪姐姐说,如果宋指挥使不肯来,她打也要把他打晕了带过来。” 这次别说公孙婉莹坐不住了,就连公孙婉莹身边的丫鬟桃红也已经控制不住,连连扯了公孙婉莹两次。 这是她们不花钱就能听的吗? 这淮平郡主气倒了勇毅侯夫人,又吩咐自己的丫鬟把宋指挥使请来,请不来打晕了也要带来。 难道,这是要杀人灭口? 等到菜肴上桌,宋云飞也跟着折雪上了楼来。 陆飖歌招呼公孙婉莹先吃,她去了隔壁和宋云飞说话。 等陆飖歌一走,公孙婉莹哪里能吃的下,她等晚照出去后,忙和丫头桃红小声地嘀咕起来。 一边猜测首饰盒里的首饰到底是怎么回事,又猜测淮平郡主找宋指挥使到底所为何事。 桃红反而比公孙婉莹想得更多,她担心的是自家小姐和淮平郡主同进同出,会不会被勇毅侯府记恨。 回去要是老爷知道了小姐今日所为,小姐会不会被禁足,或者挨一顿责骂。 其实,责骂和禁足还是轻的,身为相府嫡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桃红比公孙小姐想的还要更多更严重些。 “小姐,要不我们先走吧。”桃红忧心忡忡。 “走什么走。”公孙婉莹指着面前桌上的菜道,“淮平郡主请我吃饭,我怎么能半途一走了之,那也太不够朋友了。” “可是,要是老太爷……” “不会的。” 公孙婉莹压低声音道,“祖父有意把我嫁给秦王的,今日我娘带我去勇毅侯府,就是让我和淮平郡主多亲近亲近。听说皇后最喜欢这个侄女,到时候我要是嫁给秦王,那皇后就是我婆婆,淮平郡主就是我小姑子。只要我交好淮平郡主,肯定是没错的。” 桃红却没有自家小姐那么乐观:“可是,听说秦王体弱多病,皇上至今不立储,就是怕秦王……” “呸呸呸……” 公孙婉莹连呸了几口,一巴掌拍在丫鬟的手臂上,“你可别胡说八道,诅咒秦王。宫里设宴的时候我可是见过秦王的,不过就是比大哥他们瘦一些,白一些。世人以讹传讹,秦王的身体究竟怎么样,那也只有皇后和秦王知道。” “很可能淮平郡主也知道,她大表哥不是给秦王办事嘛。沈家人又不是傻子,秦王真的要是身体不好,怎么会让沈家的嫡长子去给秦王办事,那不是绝了沈家的后路。” 公孙婉莹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对,“回头我问问淮平郡主,秦王身体到底怎么样。要是,要是真的不好,我也认了。秦王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可不能让他在秦王府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过日子,我得去陪着他。” “小姐,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桃红苦口婆心道,“再说你想嫁秦王,也要秦王愿意娶你。就算秦王愿意,也得皇上皇后同意不是。” “什么叫我想嫁?”公孙婉莹俏脸一红,“嘴巴上也没个遮拦,回头我就让娘给你找个人家许出去。” 桃红忙讨饶:“小姐我错了。” 陆飖歌从隔壁过来,就看见公孙婉莹和丫鬟趴在窗口伸长脖子向外看。 陆飖歌不明白,也跟着她向外看:“婉莹,你们在看什么?” (本章完) 第291章:镯子 公孙婉莹猛地回头,瞪眼眼睛看着陆飖歌,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想偷偷看看宋指挥使走的时候是不是安好,结果宋指挥使没看见却被淮平郡主抓了个正着。 都怪桃红,不在门口看着,非要跟着她一起趴窗口偷看。 “我来吃饭啊!” 陆飖歌坐回原位,拿了瓷勺给公孙婉莹舀了半碗鸡汤,“先喝点汤,点心我已经让伙计下去打招呼了,等你走的时候再装盒,这样回去吃还是热乎的。” 公孙婉莹期期艾艾地坐下来,捧着瓷碗拿瓷勺小口地喝着鸡汤。 她有心想问问陆飖歌,找宋指挥使来做什么。 可又怕交情言深,不合适。 一顿饭,陆飖歌吃了个大半饱才放下筷子。公孙婉莹吃吃停停,几次欲言又止。 陆飖歌就当着没看见,等公孙婉莹也放下筷子,才起身吩咐伙计把给公孙小姐准备的点心送上马车。 这边,陆飖歌刚送走公孙婉莹,那边沈家来人,说让陆飖歌去沈家吃晚饭。 陆飖歌仰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叹了口气。 这刚吃过午饭,就约晚饭了? 肯定是大哥二哥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这么急着叫她过去。 次日,镇国公夫人抱着首饰盒进了宫。 一进宫,镇国公夫人就看见皇后下首坐着的宋才人,不由眉头微皱。 她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有孕的宫女养在椒房殿,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皇上岂不是要怪罪上。 “这就是宋才人吧?”镇国公微微颔首,“听说宋才人有喜了,恭喜啊。” 宋才人慌忙起身一礼:“镇国公夫人客气,我,我……” “宋才人坐,现在你身子重要,不必和镇国公夫人多礼。”沈皇后示意迟嬷嬷扶宋才人坐下。 “认真说起来,我们三人还是老乡呢,听说宋才人的家乡也在南阳?” 宋才人拘谨道:“是,只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卖了,南阳于我记忆中早已模糊了。” “记不记得没打紧。”沈皇后淡淡笑道,“只要宋才人记得,本后和镇国公夫人是你的老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找我们总是没错的。” 宋才人忙起身道谢,又与皇后和镇国公夫人闲话了几句家常,才由迟嬷嬷陪着回了偏殿。 宋才人一走,镇国公夫人不客气道:“听说这月美人和宋才人都是花楼里出来的?” 沈后神情淡淡:“是吧。” 镇国公夫人不满地撇嘴:“周家为了权势可真做的出,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宫里送。” 沈皇后忙喝道:“淑娴,慎言。” “好好好,我不说。” 镇国公夫人把手中的盒子往沈皇后的面前一放:“喏,我今日来是给你送首饰的。不过,这首饰可不是我找来的,是飖歌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找到的。” 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要费多少功夫,才能把这一盒子首饰收满。 沈皇后看着面前的檀香木盒子,半晌没动。 她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是她妹妹的首饰,是被宋大石从陆家庄带走,送给他媳妇李二丫,又被妹妹在清风寨发现的首饰。 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不敢去打开。 她的妹妹,温婉柔美,本性良善。她的两位兄长仁爱有礼,秉性忠厚。最后,却因为这一盒子首饰,落得个身死易处。 沈皇后不知道陆飖歌是怎么把这一盒子首饰找到的,按道理,当年妹妹和两个哥哥因首饰出事,这首饰是不会留在清风寨。 宋大石这人,错了一次就不会错第二次。 东阳郡和南阳都不适合处理这些首饰,但是淮城却是可以的。 她从南阳被接来京城,宋大石两口子还在她面前哭诉,说是他们的错,没有护住妹妹妹夫一家。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宋家和陆家的事半点关系没有。 想到自己差点被这对奸诈小人哄骗,沈皇后就气得想吐血。 镇国公夫人看着沈皇后面前的首饰盒,微微叹了口气:“李二丫病了,听说口眼歪斜,不能说话。大夫说是猝中。” 沈皇后咬牙冷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的人,总要为自己当初做的付出代价的。” 镇国公夫人无奈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恨不得让他们夫妻兄弟都付出应有的代价。可是,飖歌这事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没事。” 沈皇后将手慢慢放在首饰盒上,轻轻摩挲,“我们等的太久了,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镇国公夫人正色道:“你想好了?” 沈皇后打开首饰盒,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首饰,良久才低声道:“想好了。” 镇国公夫人良久不语。 她和沈皇后认识很早,只是她们真正像朋友如姐妹一般,还是她们嫁人成为邻居。 陈权做事从来不考虑家人,唐七跟着陈权也是莽莽撞撞,不计后果。 她和沈皇后两个人同病相怜,相互扶持,磕磕绊绊走到现在。 别人不懂沈皇后,她是最懂她的。 换成她,她会怎么做? 镇国公夫人以己度人,心脏不由一阵狂跳,换成她,可能会做的更过分。 “那你要保重好自己。”镇国公夫人良久才哑声开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 “好。” 沈皇后从首饰盒里翻出一镯子来,“这是妹妹留下的东西,当初还是你和我陪她一起挑的。” 说着,沈皇后伸手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银色的镯子,原本圈口就不大,套在沈皇后的手腕上却松松垮垮,好似一不小心就能滑落一般。 “既然当初是我陪着一起选的,那我也应该分一只不是。” 说着镇国公夫人抬手拿了另一只,套在手腕上,刚刚好。 她可记得,原本的沈皇后可比她还要略微丰盈些。可是现在呢,她已经瘦得脸圈口最小的镯子套在手上都显得大。 “清莲,你受苦了。” 镇国公夫人忍不住上前,半拥着沈皇后。 触手是沈皇后单薄的后背,和支棱着的骨头。 人死不能复生,死了也就死了,可活着的人却要日日夜夜忍受煎熬,岂不是生不如死。 (本章完) 第292章:大厥 勇毅侯夫人出事,只不过是浩瀚江水里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勇毅候进宫和皇上商议了半日,说了些什么却无人得知。 对于陈权来说,宫里两位妃嫔有孕,这才是大事。 沈家子弟并不出挑,沈家要想在朝中翻起大浪,最少得两代人的努力。而秦王,虽然说是身子大好,可他一日不立储,秦王也只能是秦王,还得依靠他和沈皇后的赏赐,才能养活秦王宫的那些奴才。 特别是沈皇后,她在宫里尽心尽力照顾着有身孕的宋才人,在陈权看来,沈皇后对宋才人宛如亲生闺女一般,而周贵妃对月美人却要差上很多,不说尽心尽力,能不下绊子已经算是很好。 这一对比,高下立见。 时间进入三月,许是天气暖和,秦王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他虽没有接差事,却隔三差五会出来走走。 比如,去吉祥楼吃饭,去怡园赏花,去沈家小坐,或者就是单纯地坐马车出来走走。 众人眼里,秦王并不是传说中的弱不禁风,好似随时会挂了一般的模样。 他温文尔雅,相貌出众,如山涧的翠竹一般,无论是在何时,始终脊背挺拔,风姿绰约。 他和书生讨论曲赋诗歌,和农人讨论季节气候和农时作物,和商人讨论南货北运,车行航运…… 他不像是个娇养在宫中的皇子,反而因为学识渊博,让人在不知不觉的信服。 秦王每日所去的地方,见过的人,都被人汇报到宫里皇上的案头。 陈权初始根本没放在心里,随着案头堆积的消息越来越多,就连陈权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三子如果不是身体不适,才学能力要胜过其两位早逝的兄长。 原本,陈权还有些忌惮,偏偏秦王好似无所察觉一般,隔十天半个月,就会进宫一趟,他将自己在外的见识见闻,毫无保留地和皇后闲话。 开始是母子俩闲话家常一般,说起外面秦王所遇到的人和事。后来就变成秦王说,陈权询问,沈皇后倾听。 三月中,秦王定下婚约,相府小姐公孙婉莹为秦王妃,勇毅候之女宋云娇为侧妃。 一时京中哗然。 如果说公孙婉莹是满心欢喜等着待嫁,宋云娇则是不情不愿地又哭又闹。 她自认自己是侯府之女,身份高贵,别说嫁秦王那个病秧子已经很委屈她,就算嫁也是该她为正妃,凭什么让她做侧妃。 偏偏,她这个侧妃还是父亲勇毅候去宫里求来的。 这更让宋云娇接受不了。 母亲刚刚生病倒下,二哥愤而离家不见踪迹,父亲做出如此不可理喻之事,让她颜面何存。 宋云娇再不愿意,圣旨已下,一切都成定局。 她要想摆脱这场婚事,除非在八月初八大婚前,秦王死了。不然,她就算再闹,也是要嫁进秦王府,做侧妃的。 宋云娇的不甘心,持续到四月,宫里出了大事。 住在玉华宫的月美人被周贵妃一巴掌扇倒,腹中已经四个多月快五个月的小皇子就这么没了。 陈权赶到,周贵妃还哭喊着自己没错,是月美人挑衅在先她才动手。看着血泊里已经能看出小鸟的男婴,陈权一阵头晕目转,恰好周贵妃此刻扑了过来,一撞之下陈权一头栽倒在地。 皇帝大厥。 顿时玉华宫里乱成一团,沈皇后无奈,只能令羽林卫守住皇宫,所有人不得进出。 直到朝中几位重臣匆匆进宫商议后,月美人被挪出玉华宫休养,四皇子紧跟着被送到皇子所暂住。 周贵妃因为谋害皇嗣,惹怒龙颜,害得陛下失足摔伤,暂时被关押在玉华宫中。 陈权大厥,昏迷不醒不能言不能语,朝中一切暂由秦王代劳,等皇上醒后再议。 宫中皇太后得到消息大悲晕厥过去,再没有醒来。 大商朝满朝缟素,气氛紧张到来极点。 为了照顾陈权,沈皇后特意在龙塌旁安了一张小塌,白日里沈皇后处理后宫事务,照顾怀有龙子的宋才人,晚上就睡在龙塌前的小塌上,亲自照顾病中的陈权。 得知消息,好几个没有子息的妃嫔纷纷自荐,要替沈皇后来照顾皇上。 她们知道,皇上一旦出事,她们这些没有生过孩子的妃嫔下场很可能是陪葬。 沈皇后没有拒绝这些妃嫔们的心意,她亲自挽袖,事必躬亲亲力亲为带着一帮妃嫔将皇上伺候的极其妥帖。 只短短一个月时间,沈皇后满头青丝已经斑白,而陈权也从昏迷不醒中醒来。只是他整个身上不能挪动,口舌僵硬,无法言语。 吃喝拉撒不能自主,全靠沈皇后领着几位宫里的妃嫔用心伺候。 这样的皇上,就算救治得当,也基本上形同废人,不能再担国之重任。 五月中,朝中几位重臣眼见陛下想要恢复是不可了,大家联名上书,请求秦王登基为帝,皇上退位太上皇留在后宫休养。 秦王拒。 六月初,宁远侯边关准备发动兵变。被身边协助宁远侯守护边关的吴将军提前发现,吴将军暗中联络林大将军,两位将军联手镇压,里应外合,最后宁远侯无奈在府里自勒身亡。 宁远侯府满门抄斩,勇毅侯府八岁以上男丁斩立决,女子入教坊司。 同时被斩和被抄家流放的还有数家,几乎都是当年跟着宋家兄弟从清风寨出来的好兄弟。 朝中新贵人人自危。 六月低,朝中十几位大臣再次联名上书,请求秦王登基为帝。 秦王再拒。 七月,东阳郡古墓重现,大量的金银珠宝文物古玩被送进国库。 这件大喜事传进宫里,沈皇后亲自到陈权耳边细说,据说这次挖掘出来的宝物,可保大商朝十年之内再无钱财烦忧。 陈权听后双目圆睁,激动的呜呜出声,最后也只是额头青筋暴起,手指微动。 喜得沈皇后抱着皇上大哭,说是皇上能动了。 太医忙上前查看,却见皇上并无变化。 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沈皇后情深义重,实在让人敬佩。 朝中上下都被沈皇后感动,谈起沈皇后也是女子中的典范,让人啧啧赞叹。 八月初八,秦王大婚,因皇上病重,一切从简。 当日,两顶花轿从正门和侧门进秦王府。 相府嫡出小姐公孙婉莹为秦王妃,吴将军之淑女吴月娘为侧妃。 (本章完) 第293章:停灵 八月十六,秦王在满朝文武再次恳求之下登基为帝,帝号永年。 秦王妃孙婉莹为后,秦王侧妃吴月娘为妃。 吴将军乃是跟着皇上一起打江山的重臣,期间屡立战功,如果不是宋家兄弟和皇上有八拜之交,当年吴大将军的功劳要远胜宋家兄弟。 当初新皇登基论功行赏的时候,宋家一门双侯,吴大将军被封为正三品的金吾卫上将军。 后吴将军又调任边关,和林大将军隔江相望,守望相助。 此次宁远侯兵变,林大将军,吴将军立大功。林大将军被封为护国公,留京驻守。吴将军被封为正一品镇国威武大将军,赐免死金牌一枚。 秦王为帝,太上皇和皇太后搬进长乐殿未央宫颐养天年。 周贵妃夺贵妃封号,打入冷宫,四皇子陈建明封为福王,送进未央宫由太上皇和皇太后亲自教养。 同去长乐殿的还有几位皇太妃,她们一起陪着太后在太上皇身边伺疾,算是尽心尽力。 八月低,宋太妃在长乐殿生下小公主,取名陈媛。 许是因为身边有众多昔日妃嫔环绕,又有一对小儿女绕膝身边,太上皇陈权的身子越来越好。 虽然还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意识却是越来越清醒,别人和他说话也有回应。 只是不知道是太上皇和皇太后伉俪情深,还是宫中皇太妃们都不再入太上皇的眼。 太上皇说的话,在别人听来咿咿呀呀还不如初学舌的孩童,皇太后却都能听懂。 她当着太上皇的面告诉皇上,太上皇知道是他登基心里很是高兴,皇上是太上皇心中早就认定的储君人选。 皇上如释重负,陪同皇上来的两位大臣也是喜极而泣,连连磕头,说是定尽心尽力辅佐圣上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圣继学,为万世开太平。 太上皇激动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皇太后慌忙压着他的双臂安慰,说他身体有恙,不能如此大悲大喜,恐引起身体不适。 最后,还是宋才人帮着皇太后按住太上皇的双腿,才算勉强安抚住陈权。 皇上走的时候,太上皇已经吃了药沉沉睡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上皇在皇太后和众皇太妃的服侍下,身子越来越好。 每日已经能在小太监的全力扶持下走动几步,就连更衣净手也比往日硬朗了许多。 只是不知是吃的药物犯冲还是上火,太上皇的脾气越来越大。一个不如意就薅着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太妃们又抓又打。 嘴里支支吾吾发出如兽吼的叫骂声。 陈权身体不便,力气却还是有的。被抓住的人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抓打发泄。 皇太后因为照顾太上皇劳心劳力,终于劳心劳力累累倒了,她怕过了病气给太上皇,独自搬到了未央宫的偏殿里,虽然和主殿在一起,却也有自己独立的院落。 皇太后不能亲自照顾太上皇,辛苦的就是伺候太上皇的皇太妃等人。 许是众太妃和陈权积怨已深,临近新年,两位当初颇受陈权宠爱的妃子终于不堪忍受,合力勒死了太上皇,然后投缳自尽。 她们的家人早在宁远侯兵变之后受到牵连,已经被抄家问斩,就算她们这次勒死太上皇,人已经死了,家族也早就被抄斩,已经无人可牵连! 太上皇许是不甘,大行的时候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镇国公亲自动手合了三次,都没有将皇上的眼睑合上。 最后皇太后无奈,欠身靠在太上皇耳边低声保证一定会好好待福王和长公主陈媛,镇国公才终于将太上皇的双眼合上。 皇太后悲痛难当,大病一场,连续几日水米不进,哭喊着要跟随太上皇而去。 皇上和皇后两人无奈,只好守在未央宫里,日夜不敢离开。 就连淮平郡主和已经嫁进镇国公府的沈正卿也被皇上召进了宫,侍奉在皇太后身边。 有陆飖歌和沈正卿在身边陪伴,皇太后终于不再嚷嚷着要去陪太上皇。 只是她意志消沉,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看的陆飖歌心疼不以,却又无可奈何。 第二日,正和淮平郡主说着话的公孙皇后突然一阵眩晕,她苍白着脸强撑着坐下。淮平郡主忙叫了太医过来把脉,一把脉竟然是喜脉。 皇上大喜,忙跪在皇太后面前哭求皇太后用些汤药,他有子息了,以后还要皇太后帮他照顾皇后,教养皇孙呢。 许是这件喜事终于让皇太后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她在皇上皇后的劝导下,慢慢用了些汤药,才沉沉睡去。 等到皇太后安稳下来,皇上才发现太监总管邓无为不知所踪。 邓无为乃太上皇心腹之人,他什么时候出宫,出宫多久,竟然无人知道。 皇太后努力回忆,才想起。 就在太上皇出事的当晚,皇太后身体大好,特意到了正殿和太上皇一起用了晚膳。 当时邓无为还在一旁侍候,并且信誓旦旦当着太上皇的面保证,他要寻遍名医,一定要将太上皇治好。 倘若他找不到名医治好太上皇就以死谢罪,绝不苟活。 当时因为太上皇精神很好,皇太后还和她们这些太妃说,太上皇大好,痊愈的日子指日可待。 谁知道,皇太后也就和太上皇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等皇太后走后半夜,两位伺候太上皇的太妃就一边一人,用白绫将睡梦中的太上皇给勒死。 而当晚邓无为将皇太后送到偏殿门口,就出了宫,不知去向。 一个大太监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皇上亲笔题字,太上皇陈权谥号为武,以此悼念其刚强理直,威彊敌德……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又因快接近新年,宫中不能留丧,皇上只能痛哭流涕地在头七当日将太上皇送到庙宇之中暂时停灵,等过完新年后再择吉日停殡出殡风光大葬。 皇上麻衣缟素,素斋一年,以示孝道。 直到第二年春日,陆飖歌才知道太上皇临死前皇太后和他说的是什么。 想到太上皇死不瞑目的样子,陆飖歌此刻才觉得,父母兄长舅舅们的大仇得报。 当知道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被连襟之子陆鹤北得到,陈权那一刻是怒还是悔呢? 难怪他死不瞑目,辛辛苦苦一辈子,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却便宜了陆远山的儿子。 (本章完) 第294章:迁坟 大商七年二月中。 陆飖歌跟随沈正海已经到了东阳郡。 沈正海是皇上是来查看皇陵的,这里,是陈权以给其父亲陈太一修建祖陵而开工。 后意外挖到了古墓,得到了大批的金银珠宝,让大商国的国库瞬间充盈起来。 现在陈权已死,尸身还用冰块停殡在宫中,而东阳郡大云山的祖陵还没有修建完成。 陆飖歌问沈正海:“大概什么时候才能把皇陵建好?” 沈正海站在小云山的山顶,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大云山道:“周飏说,最快也要到八月底。” 虽然古墓中的宝藏已经大部分清理出来,可要把原本的古墓重新勘测,再修建成皇陵,是要很费一番功夫的。 陆飖歌嗤笔:“那陈权岂不是要放臭了?” 真要把陈权放到那时候,那真是滂臭。 沈正海淡淡道:“这是常事,一般帝王都要殓后停柩,营造山陵,攒宫停灵,短的半年,长达一年的也不是没有。当初皇陵是先皇定的,如果不是挖到古墓,现在已经修建成大半,先皇也能先入土为安。” 原本他是不该走这一趟的,只是太上皇大丧,恰好赶上新年,只好将太上皇的棺椁用冰寄存在庙宇里。 新年一过,宫里才开始办丧。 只是这停殡出殡下葬,总要有个地方埋才能出殡下葬。陈权又不是普通人,随便找个看风水的挑块地方就能埋葬。 因为这,宫中还在停殡中,沈正海就接了皇命来督促皇陵的修建。 朝中大臣很多人不能明白,为什么陈家要把皇陵建在东阳郡,要说山,京城四处环山,什么地方不比东阳郡好。就算是先皇对家乡有着执念,也应该将皇陵建在南阳县,而不是还在几十公里外的东阳郡。 后还是皇太后在宫里召见了几位朝中重臣的夫人,将陈权当年要把皇陵定在东阳郡,又特意命宋云飞去修建的事情说了一遍。 东阳郡的大云山为东南第一山,地理位置原本就是极好的,又恰好离先皇的家乡极近,所以先皇才定陵在东阳郡大云山的。 皇太后还将先皇当初写给宋云飞的手谕拿了出来,让几位夫人做到心中有数。 既然是先皇自己选的,还要将先皇父亲的骨灰移灵至东阳郡,朝中再也没有人敢开口质疑。 只是因为先皇一直没准备皇陵,现在先皇仙逝,这修建皇陵的事情就迫在眉睫。 早春的小云山到处充满着绿意,大片绿荫中夹杂着花红柳绿。 小云山下的陆家祠堂还在,陆家族人心中惶恐不安,皇上要在大云山建皇陵,那陆家的祠堂还有大云山小云山上的祖坟该当如何。 陆家虽然族人众多,可大部分族人的祖坟都葬在小云山上,而大云山山腰处的一片坟茔是陆远山那一支的。 这一支虽然数代单传,可到底也有十几处坟头。 现在皇家要在此处建皇陵,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陆家族长几次求见宋云飞,都被宋云飞挡了回去。 后来,新年修建皇陵的又换了周飏,周飏只说这些事得有陆家子孙来找他详谈。 可陆远山这一支几乎尽绝,听说只剩下一女,被先皇封为郡主。 可这女娃娃,又不能继承陆家的家业,如何商议? 好在皇陵一直是在半山腰之上修建,不管是官兵还是雇佣的劳役大家都被叮嘱避开陆家的祖坟,不得冒犯,才让陆氏族长稍稍安心不少。 他原本怕的,就是这些官兵不将道理,到时候将陆家的坟茔直接毁了。 后来见官兵特意用围栏将陆家坟地圈起来,才稍稍心安。 陆家到底是出了个郡主,陆远山和先皇陈权又是连襟,就算为了面子上好看,也不能任由人糟蹋陆家的坟地。 好不容易,族长等到了陆飖歌来东阳郡。 听闻陆飖歌跟着表哥去了小云山,族长又气喘吁吁地赶到小云山。 族长陆远平看着眼前着素色衣衫的女子,肩头如削,腰肢纤细,虽然看上去弱质芊芊,却依然能看出身形姣好仪态端庄。 陆远平上前一礼:“沈大人,飖歌。” “是族长伯伯啊。”陆飖歌忙弯腰将陆远平扶住,“伯伯不必多礼,您这样岂不是要折煞侄女。” “你就算是我陆远平的侄女,可也是我朝的郡主,这礼不可费。” 说着陆远平还要行礼,却又被沈正海拦住:“陆族长,虽礼不可费,可飖歌是陆家人,您老是陆家的族长,在家乡的这块地头上,还是以家礼待之。” 见沈正海和陆飖歌确实是真心实意,陆远平直起身子,也微微松了口气。 陆远平道:“我其实很早就想进京去找飖歌,这皇家要在大云山建皇陵,可我们陆家的祖坟还在大云山该当如何。只是陆全老弟说让我不必心焦,飖歌等到该回的时候自然会回。我想着陆全老弟是飖歌的养父,也就等了等。” 陆飖歌当年和陆全来参加过陆氏祠堂的新建,自然是知道陆远平这人还是有几分仁义的。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陆飖歌忙道:“族长伯伯不必担心,我就是为这事回来的。” “那好,那好,有你回来安排我就放心了。”陆远平迟疑了一下,小心道,“如果要将祖坟迁到小云山的话,最好是挑个日子选在清明之前。” 皇家选了大云山修建皇陵,而先皇陈权已经过世,等到陈权的棺木进皇陵,陆家在迁坟就太迟了。 到时候陆家的祖坟还要占着皇陵的地,到底不妥。 就算皇家不介意,陆家也不能如此不识抬举,真的就不迁坟。 “那就劳烦族长伯伯挑一挑日子,动迁祖坟是大事,我们陆家几代,十几座祖坟都在大云山,一座一座迁移还是很麻烦的。这次刚好我大表哥在这里,皇上也给我派了些人,到时候族长伯伯只管替我挑个日子,我这边有人帮着迁坟的。” 听陆飖歌这么一说,陆远平愣住了。 哪有迁移祖坟不用陆家人的? 不过,想到陆飖歌现在是郡主,沈家又是国戚,当今圣上还是飖歌的亲表哥。 皇上能派人给飖歌迁坟,可见皇上对飖歌的看中。 这也是算对陆家的看中,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能质疑呢! (本章完) 第295章:过继 陆远平做事还算稳妥,这边和陆飖歌商议好,那边就找人看日子。 陆家选的迁坟之日是二月初六,可陆飖歌嫌弃时间太短,准备不足,要往后推一推。 陆远平心想,就是不能往后推,我才让人选的二月初的日子。要知道今年清明在三月初五,再往后拖,假如和皇上的大葬撞到一起可怎么办! 一旁的沈正海提醒:“我记得飖歌来东阳郡前,皇上让司天监看了两个日子。要不,飖歌你把日子拿出来让陆族长挑一挑?” 陆飖歌一拍脑袋:“看我这脑子,竟然给忘了。” 说着,陆飖歌翻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薄纸。上面是皇上让司天监看的日子,一个是二月初六,一个是二月二十五。 陆远平看着这两个日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原来司天监选的日子,和他请的风水先生选的日子是一样的。 陆远平犹豫道:“可如果选二月二十五会不会太赶?” “放心,不会的。”陆飖歌压低声音道,“先皇下葬的日子司天监早有安排,不会冲撞上的。” 见陆飖歌这么说,陆远平心才微微落了地。 既然皇上选的日子,飖歌又说不会冲撞上的,那就依飖歌好了。 到底是她家的祖坟,她又是郡主,这事听她的总没错。 日子定好,那后续的事情陆远平就好安排。 只是陆远山这一支只留下飖歌一个,陆飖歌又是女孩子,远山这一支还是要过继个儿子才行。 可过继谁,这事陆远平说了不算。 再说,真要过继,也得飖歌答应才行。 可飖歌到底是个孩子,就怕她想不明白,坚持不肯该怎么办? 见陆远平商谈完后一直低头沉吟,好似有话说,陆飖歌试探地问道:“族长伯伯,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 陆远平踌躇半天道,“就是族里几位长老商议,说是远山这一支只留下你一个血脉,没有男子继承家业,我们就想问问你要不要从族里挑个男孩过继到你父母名下?” “不用。” 陆飖歌一口拒绝,“我爹娘不是还有我呢嘛。” “胡说八道。”一旁的沈正海呵斥了一声,“你是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 陆飖歌是不怕沈正海的,她嘴硬道:“我可以招个赘婿回来,到时候生的孩子姓陆不就行了。” 沈正海脸色不大好看,抬手对着陆飖歌虚点:“好男儿有谁愿意去人家做赘婿的?你是大商朝的郡主,陛下岂会容你胡来。” 提起皇上,陆飖歌自然不敢再和大表哥争执,只能小声嘟囔道:“可我也不愿意随意替爹娘挑一个孩子过继,要是过继,还不如大表哥你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候过继一个给我爹娘不行吗?” 沈正海气得眼前发黑,扶着额头拿眼瞪陆飖歌:“你想的美,我的儿子凭什么送给你陆家做过继子?我和你大嫂又不是养不起儿子。” 陆飖歌不满地嘟嘴:“大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我大表哥,我娘是你姑姑,你的孩子……” 说到这里陆飖歌倏地停住,“不对啊,你的孩子只能过继给我大哥,怎么能过继给我爹娘,这辈分就差了呀。” 说着陆飖歌看向陆远平:“为何是过继孩子到我父母名下,就算过继也该过继到我大哥名下啊。” 过继到她父母名下,她大哥不是同样享受不到子孙的香烛供奉? 陆远平苦笑一声:“这么说也没错,可当初太后派人去给你娘和你两个舅舅还有三个哥哥收尸的时候,只找到你娘和你两个舅舅,还有你二表哥的尸首。你大哥和你二哥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就想,也许你大哥二哥说不定还活着。” 陆飖歌微低下头,她大哥是不可能活着了。大哥的尸首是雷鸣亲手掩埋得,等二月二十五日,他的棺木会跟着陆父陆母一起进入皇陵。 至于陆家其余先人的祖坟,则依陆家族人的意思,一起牵至小云山。 至于陈权,姨母早就说过,身边找处荒地掩埋算了,不必管他。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三位早逝表哥亲生父亲的份上,陆飖歌怀疑,姨母很可能会让二哥将陈权的尸首抛尸荒野,等着狗拖虫食。 “飖歌。” 沈正海轻声提醒陆飖歌,“如果你大哥他们还活着,现在也该出回来了。” “是。”陆飖歌点点头,“就算要过继,也该给我大哥他们过继。” 陆远平其实心里原本也是想着给陆鸿南和陆鹤北过继子嗣的,只是这样的话,就要挑两个孩童,要么就是挑一个,肩挑两家的那种。 陆远平迟疑道:“那,就给鸿南和鹤北各过继一个子嗣?” “一个就够了!” 陆飖歌叹息一声,“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我大表哥和我大哥他们那么亲,都舍不得他的孩子过继,换了别家,谁的父母又能舍得。” 沈正海:“……”我谢谢你哦! 陆远平当然是倾向一个的,一个最好安排,这样以后也不会因为家业争执有矛盾。 “那你打算是在族里选,还是?” “不用从族中选。” 陆飖歌拿眼去瞪沈正海,“我还有两个三表哥呢。如果沈家三表哥也不愿意,我就找陈家三表哥,他们总会有人是有良心的,心疼我大哥没有子嗣,到时候多生一个过继过来就行。” 一句话,吓得陆远平一哆嗦,他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可真敢想啊! 让皇上多生一个孩子过继给陆家,那可是龙子龙孙,陆家何德何能让皇子来着陆家的子嗣! 沈正海此刻才明白,刚才陆飖歌为何信口开河,竟然说出让他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候过继一个给陆家。 原来她在这里等着。 只是,这到底是陆飖歌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呢? 如果是陆飖歌还好,只能说她天真无知,敢想敢说。 可如果是皇上,沈正海不敢想。这皇上胆子实在是大,这次他和飖歌来,就是要将原本要葬如皇陵的陈太一夫妇和陈权换成小姑父和小姑父,还有大表弟陆鸿南。 他以为将皇陵中的人调换了已经是皇上做得最疯狂的事情。 没想到,他竟然还想着自己生下儿子,过继给大哥陆鸿南! 这人,怕不是个疯子吧! (本章完) 第296章:凤命 定皇陵,过继,这些都是新皇陆鹤北想过的。 原本他是没有这样大胆而冲动的想法,但是他有一个妹妹。 他这个妹妹,还比别人敢想敢做。 比如,杀陈权,夺皇位。 既然现在陈权已死,他就是大商国的老大,那么就算想得有些离谱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那些臣子,用妹妹的话说。 泯然于众的时候,你弱就要被欺凌,你强就要被嫉妒。但是你强大到需要人仰望,那么你就是这天地间不可撼动,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只会仰望你附庸于你。 现在的大商朝,已经不是当年刚刚打下天下的时候。 这五年多,陈权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已经将大商朝的基石牢牢打下。 而新皇陆鹤北要做的,就是靠着妹妹给他弄来的宝藏,将大商朝的江山打造的宛如铁桶一般。 有钱,就可以兵强马壮,有钱,就可以国富民安。 而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起码在几年以内,他不会为钱发愁。 而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能力卓越,无人可及。 陆鹤北身着素白丧服站在先皇的棺木前,一阵柔风从大殿门口吹了进来,掀起他袍服的下摆,随之微微晃动的还有他发冠间的珠帘。 白衣乌发衬得陆鹤北越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形依然形销骨立,唇瓣已不在如当初的苍白,微微有了些许血色。 一旁的皇后公孙婉莹拢着手,低声道:“陛下,小妹也不知道到东阳郡没有。” 陆飖歌刚走,公孙婉莹就想她了。 想到她在这里服丧,而陆飖歌却能快快乐乐奉旨游玩,她的快乐就没了。 就算她嫁的夫君是皇上,还长得那么俊俏,还很快有了孩子,也不能弥补她心灵上的缺失。 公孙婉莹绝不承认,她是嫉妒陆飖歌的。 陆鹤北被皇后的话说的微微回了神,轻声道:“坐船顺风顺水,昨晚应该就能到。” 想到陆飖歌要去做的事情,陆鹤北心里就是一阵火热。 他的小妹,是能干大事的人。 “也不知道小妹这趟是否顺利。”公孙婉莹淡淡地叹了口气,“小妹还说,要给我腹中的皇儿准备礼物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赶回来,再过三个多月皇儿都要生了。” 提起公孙婉莹腹中的孩子,陆鹤北身上的冷漠都清减了许多。 陆鹤北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惦记陆飖歌的,他只希望这次小妹和大表哥去能把事情办成了。 “小妹既然说给皇儿准备礼物,她一定会赶在皇儿出生前回来的。” “可” 陆鹤北扶着皇后走动了几步,低声询问道,“累不累,要不要去一旁歇歇?” 公孙皇后已经怀孕六个月多,太医们推算了日期,皇后生产的日子大概在五月底六月初。 “还好。” 公孙婉莹悄悄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娘娘每日都让迟嬷嬷给我换着花样做吃的,还亲自陪着我早中晚在花园消食。太后娘娘说,要多走动到时候才好生养。” “既然太后娘娘让你多走动,你就多走动走动。” 陆鹤北也不在意大殿里官员的目光,扶着皇后边走边说话,“刚好岳母每日也要来宫里哭丧,你去太后的宫里,将岳母和镇国公夫人叫着一起过去。她们经验足,也能陪着太后说说话。” 陆鹤北的意思,公孙婉莹怎么能不明白,这是怕她母亲和镇国公夫人劳累,索性找个借口领去皇太后宫里歇着。 虽说这些品级夫人们是要在宫中来跪灵的,可只要进了宫,有人看见人来,至于跟着她去了皇太后的宫里还是做了什么,别人是不敢管的。 “那我就每日叫上母亲和镇国公夫人一起去母后宫里了。”说着,公孙婉莹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的,又添了一句,“还有舅母,到时候也一起叫上。” 陆鹤北见他不用提醒,公孙婉莹就能想到带上舅母,心里不由大悦。 这个皇后,虽然是利益之下交易而选的,但是还是很合他心意的。 如果皇后能一如既往如此,他就不用担心后宫的安稳。 公孙皇后小心地在大殿一角慢慢地踱步,她其实刚来一会。 因为有孕在身,谁也不敢盯着她的孝道。 她只每日巳时和申时过来一趟,一次也就待小半个时辰而已。 有时候,她刚到一会,皇太后就借口找她说话,将她叫到未央宫去。 深怕她在大殿这边,冲撞了什么,伤着了腹中的小皇子一般。 有人疼,公孙婉莹还是很知情识趣的。 她现在除了睡觉和来大殿尽尽孝道,就赖在未央宫里,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在未央宫用的。 守孝是要吃素的,她有孕在身,就算自己能忍,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忍。 去未央宫吃饭的好处就是,她想吃什么,皇太后都能想办法给她弄来。 不但味道好,还安全。 公孙婉莹去未央宫和皇太后一起吃饭小憩,陆鹤北也放心。 这世上,大概除了陆飖歌,就只有皇太后才能让他放下心房,不设防备了。 见皇上扶着她还要多走一会,公孙婉莹忙道:“陛下,臣妾的脚走的有些酸了,陛下陪臣妾去一旁的茶水厅坐一坐可好?” 她这是心疼皇上的劳累,她是皇后,原本是该和皇上妃嫔们一起替先皇尽孝的。 可她有了身孕,就不用像皇上一样哭灵跪孝。 公孙婉莹的初次喜脉其实不是在皇太后面前把出来的,而是在秦王府,她刚刚有孕的事情。 嫁给秦王,母亲给她添置的婆子里就有专门懂药理擅医术的。 秦王身子不好,为了女儿着想,当然是让她能够进门喜最好,只有留下子嗣,这个秦王妃的位置才能做安稳。 哪怕秦王有一天不小心出事了,起码有孩子在,皇上皇后看在大孙子的面上对婉莹也会多加照顾。 等到秦王继位,公孙夫人心理压力越发的大了许多。 她这时才明白,公公为什么做主要将婉莹嫁给当时并不被大家看好的秦王。 原来,她的女儿是凤命,她的外孙可能就是皇储。 (本章完) 第297章:淑妃 见皇上搀扶着皇后去了偏殿旁的茶水厅休息,跪在蒲团上的淑妃吴月娘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扯破了。 她是大将军府中的庶女,如果不是嫡出的两个姐姐已经出嫁,这妃位是怎么也轮不到她的。 当初,她要嫁给秦王为侧妃,家中的那些嫡出不知道在背后笑话她多少回。 说秦王体弱多病,有早夭之相。说先皇一直不立储,就是因为秦王身体不好,沈皇后没有周贵妃受宠。 说她进秦王府,不过是去送死。 如果秦王能多活两年还好,秦王一旦新婚夜激动过头嗝屁了,她这个侧妃多半是要陪葬的多。 这些话捕风捉影通过各种方式往她耳朵里飘。 吴月娘原本只是乡下的一个野丫头,大字不识几个,直到陈权登基,他父亲立功被封为三品将军,全家跟着进城,她才有了今日之地位。 听了这话,吴月娘怕吗? 怕的。 可她娘亲和她说,能嫁秦王,是她这辈子莫大的福分。 想想秦王是什么身份,那是皇子,是龙子,她能嫁给皇子得有多尊贵。 像她嫡出的大姐,嫁的不过是一个乡下卖杂货人家的媳妇,她二姐嫁的是镇上豆腐坊家的小儿子。还有大哥更惨,大哥的老丈人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如果父亲一辈子在乡下,大姐二姐嫁的都算不错,好歹不用在乡下刨食。大哥的老丈人也不算差,起码手里能有几个余钱。 可她呢,她嫁的是秦王,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叫她一声侧妃。 不得不说,娘亲的话安抚住了吴月娘。 现在好了,原本压在她头上十几年的嫡出,现在见到她却要行跪拜大礼。 包括她的嫡母,当初对她们母女那是横眉冷对,现在却要假情假意地阿谀奉承她,她的亲娘也从原本被嫡母不代见的妾室变成了大将军府里的如夫人。 吴月娘嫁进秦府前,嫡母只知道教导她该柔顺贤德。而亲娘却告诉她,要笼络住秦王的心,要争取在正妃之前生下皇孙。 亲娘甚至还特意私下,教了她一些身为女子,在床笫之间密不外传的本领。 吴月娘没有傻得去问娘亲怎么会这些的,她不想将自己的亲娘想的不堪。娘亲还有娘亲,也许就像娘亲教导她的一样,她娘亲的本领也许也是跟她娘亲学的。 吴月娘也没因为这些手段不入流而排斥,就像娘亲说的一样,不管手段说不说得出口,有用就行,只要男人在床上吃你这一套,你就能凭借这些利于不败之地。 吴月娘进京后学规矩的时候是认认真真学的,跟着她娘学本领的时候,她羞红着小脸一样学的认真。凭她娘在乡下十几年荣宠不断,她就知道这些本领是有用的。 她娘后来进京没有了荣宠,那也是因为父亲的身份不同,身边有了更多的美妾。 只是吴月娘忽略了一件事,本领再有用,得有让她施展的地方。 嫁进秦王府,秦王就言明,在秦王妃没有身孕前,他是不会到侧妃殿里去歇息的。 秦王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绝对不会让嫡子出生在庶出之后的。 吴月娘总不能强拉着秦王上她的床,只能贤淑地点头,默默等着。 等着等着,秦王妃有喜了。吴月娘以为她的机会来,结果先皇又死了。 皇上要服丧,服丧期间不但不能饮酒作乐,不能食用荤腥,也不能夫妻敦伦。 等到孝服一除,皇后的孩子都几个月大了。 想想,吴月娘就觉得不甘心。 一步慢,步步慢,为什么她是庶出?为什么她不能做秦王妃不能做皇后?为什么有身孕的不是她? 看着公孙皇后在皇上的搀扶下,一脸娇羞的模样,吴月娘就想抓破她那张得意忘形的脸。 “娘娘。” 跪在吴月娘身侧服侍的是她心腹宫女春桃,春桃小声嘀咕道,“您看桃红那小贱人的一把细腰,先皇大伤,她把腰身勒这么细是给谁看?” 给谁看,还不是想勾引皇上,好一步登天。 就像吴月娘不喜欢公孙婉莹一样,春桃最不喜欢的就是皇后身边的第一大宫女桃红。 同样是桃,同样是大丫鬟升为大宫女,为什么地位就千差万别呢? 一旁的春杏忙提醒春桃,轻声道:“春桃姐姐慎言,这大殿里可不少雷鸣的人。” 雷鸣原本是秦王的暗卫,后来秦王登基转为护卫,别说吴月娘身边的宫女,就是吴月娘看见浑身煞气的雷鸣,也觉得心悸。 春桃小声嘀咕道:“我就私下说说,这偏殿里都是女眷,那些暗卫就算在也是在大殿。只要你不传出去,就没人会听见。” “春桃姐姐,我怎么会随便传话。”春杏不满地暗暗地翻了个白眼,这春桃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就是个没脑子的。 春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谁知道呢。” 春杏也不想和她争执,她只是坐到提醒,至于春桃听不听,她真的不是很在意。 吴月娘被她们吵得头疼,刚好有气没处撒:“行了,你们俩个能不能消停点,吵死了,再吵给我滚出去。” 春桃委屈地抱怨:“娘娘,又不是我的错……” 后半句话,在吴月娘眼神的逼视下,彻底收了声。 春杏眼珠子一转,立刻乖巧道:“娘娘,您也到一旁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这话恰好说道了吴月娘的心里,皇上和皇后都能去茶水厅坐坐,她怎么就不行了。 被春杏提醒,春桃也多少有些醒悟,她看向吴月娘手中的帕子,压低了声音:“娘娘,奴婢给您换个帕子吧。” 为了哭的逼真,吴月娘的帕子上是抹了姜汁的。现在这帕子都快要被吴月娘扯破了,再拿在手中就不合适了。 “嗯。”吴月娘低应了一声,由着春桃将她手里的帕子换了去。 等换了帕子,吴月娘拿在手里又装模作样地在眼角轻轻擦了擦,才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准备去了茶水厅坐一坐。 成串的泪珠滚落,看上去真的是伤心欲绝,让人心疼。 就连陪着吴月娘跪丧的那些官员家眷们,也纷纷赞扬淑妃娘娘贤良淑德,果然是我辈中的楷范。 (本章完) 第298章:帝后 淑妃娘娘哭的眼都肿了,才被两个宫女扶着去了一旁的茶水厅小坐。 一进去,就看见皇上亲手执茶壶,在给皇后娘娘倒了一盏茶水。 等淑妃坐到皇上的下首,满心期望皇上也能替她倒一盏热茶润润嗓子。 却没料,皇上顺手就将茶壶递给了,让她自己倒。 热水倒进茶盏,温热的雾气腾腾升起,熏得淑妃红肿的双眼越发润泽。 陆鹤北看着神情有些异样的淑妃,再看一眼端坐着全心全意品茶的皇后。 不由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别的人家妻妾要么和乐融融(假的),要么鸡飞狗跳。 只有他家,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公孙婉莹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相貌出众,秉性良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蚕桑农时也有涉及,时政兵法皆有通读。 公孙家在前朝经历数代是真正的百年大族,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弟不知凡几。可公孙婉莹偏偏性子活泼爽朗,没有多余的小心思。 这样的妻子,可谓贤妻。 吴月娘却更像他常见的乡间女子,性子纯真朴实。可因为身份的突变,许是突然从一名贫穷的农家女变成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官宦家的小姐,很少有人能将心态稳住。 吴月娘就是其中一个。 她变得心高气傲却有怯懦自卑,识字不多,更不懂得驭人之术,外强中干不知变通,越是想表现自己越是让人觉得东施效颦不得章法。 想通这一切,陆鹤北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家中的妻妾相处起来会如此怪异。 她们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命运却让她们绑在一起,嫁给同一个男人。让她们不得不互相迁就,却又互相憎恶。 公孙婉莹眼里的吴月娘是可怜亦可悲的,只是她不会滥用自己的善良和同情心。从她们一起嫁进秦王府,竞争就开始,对手仁慈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吴月娘眼中的公孙婉莹清高孤傲,有大家女子的优越感。吴月娘既想胜过公孙婉莹,却处处不如处处都落在下风。 长久下去,吴月娘要么变得软弱无能,要么就是变得狭隘自私。 这一切,陆鹤北觉得自己就是祸端。 如果,他还在东阳郡的陆家庄,还是他那个不问世事的陆家二公子。那么他肯定如爹娘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现在,他只能被迫地让自己接受同一日娶妻纳妾,以后或许为了权衡一些东西,他还要娶更多的女人。 这大概是他们三个人,或者还可能是更多人的无奈吧! 陆鹤北在茶水厅小坐片刻,就不好在继续坐着不走。 公孙婉莹见他手指轻动,忙起身道:“陛下,臣妾去太后那边看看。” 陆鹤北点头:“好,我让人送你过去。” 跟着公孙婉莹同时起身的是吴月娘,她眼巴巴地看着公孙婉莹,又看向皇上,很想这两位中有人说一句,让她一起陪着皇后去太后宫中。 她都听说了,太后只戒斋一个月,后面就没有再遵守宫里的守孝制度。 可怜她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现在吃素已经吃出幻觉来。 想到还有十个多月吃素的日子在后面等着她,吴月娘就觉得这样活着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见帝后两人说走就走,竟然真的不管她,吴月娘急了,匆匆几步赶上,软软地叫了一声:“皇后娘娘留步。” 公孙婉莹对着吴月娘浅笑道:“淑妃娘娘,何事?” “妾身想……”想和皇后娘娘一起去太后宫里吃肉。 话到嘴边,看见皇上望过来的俊颜带着些许疑惑,这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吴月娘只能道:“妾身也想去看看太后娘娘” “这……” 公孙婉莹犹豫地看向一旁的皇上,“陛下,臣妾和淑妃一起去未央宫可行?” 陆鹤北眉头微锁:“孤后宫只有皇后和淑妃,如果你们俩都走了,这满殿的女眷谁来照应?宫女太监们有事找人拿主意,难道还要让他们去太后宫里寻你们拿主意?” 吴月娘一听就知道自己是别想去太后宫里蹭饭了,皇后娘娘有孕,表面上,后宫治丧期间很多琐事都是由她负责。 现在她想走,皇上说不行,她肯定是走不了。 只是去太后宫里歇一歇坐一坐,顺便吃个饭,怎么就不行了呢?这宫里那么多老练的嬷嬷和太监们,原本她在这里也是跪跪歇歇做不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出身不如皇后,又没得皇上宠爱,才会这样。 吴月娘心里不满,脸上就有些藏不住。 公孙婉莹忙道:“等大丧忙完好了,这些日子就辛苦淑妃了。” 吴月娘委屈道:“不辛苦,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心里却嘀咕,怎么不委屈,宫里除了长乐殿那边一共就三个主子。皇后一天三顿有两顿去太后娘娘那边吃饭,偶尔皇上也会过去陪太后说话留饭。 只有她,天天吃素,天天吃素,她皮肤本来就不够白净细腻,现在这素吃的她面皮都有些发黄发绿。 公孙婉莹轻轻攥住吴月娘的手,情真意切道:“这诺大的后宫,只有你我二人,本宫又是个身子不便利的。现在是国丧期间,宫中诸多事宜繁忙,本宫却有心无力,只能将这里的一切托付给你,还望淑妃不要责怪于本宫” “不会,不会,我……妾身会尽心的。”说着,吴月娘还催促了公孙婉莹一句,“皇后娘娘您快去吧,别让太后娘娘久等。” 公孙婉莹:“那就辛苦淑妃了,回头,我让小桌子送些点心到茶水间,都是你爱吃的,累了就去茶水厅歇歇脚,别一直跪着。” 这话一说,吴月娘心中的怨恨瞬间轻了少许。 “多谢娘娘体恤。” 虽然她不能去太后宫里,吃点好的,可皇后娘娘有了身子,宫里这些琐碎之事就得由她拿主意。 看,娘娘还不是要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她喜欢的点心。 等到皇上去了大殿,皇后去了未央宫,吴月娘陪着众女眷跪得腰酸背痛,就算茶水厅新送来的点心也已经不能让她觉得可口。 吴月娘不由茫然四顾。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我的肉呢? 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肉肉? (本章完) 第299章:县令 宫里在治丧,陆飖歌去了东阳郡,李广明站在扬州下属高邮县衙的院子里,半眯着眼看着天空中的流云发呆。 秦王竟然真的登基为帝,身体强壮的陈权先是重病成了太上皇后又大行,好好的一代枭雄就这么去了。 年前,先皇大行之前,他还跟着沈大人进宫去见了皇上。 京中的酒楼饭馆茶楼店铺,李广明将这些年来扩张的铺子,赚了的银钱一五一十都和皇上说了。 他见皇上是要将京城并各处的茶楼,共计十九家店铺,连房子带地契并伙计一起交给了皇上。 这些店,最便利的是对各处的消息流通把握的比较便利。 明明这些店都是淮平郡主花心思弄出来的,淮平郡主却让他亲手交给皇上。 因为这些铺子,皇上感念他对社稷有功,赐他七品县令,任职扬州高邮。 任职前,他特意带了一家老小回乡祭祖。 谁也没想到,他李广明会有今日这运道。 问起,李广明只含笑不语,问多了也只含糊道,自己是有了大机遇才有了今日,其余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李广明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圆满了,他一个原本给东家做事的小酒楼掌柜,竟然有一日能进皇宫,和皇上坐下喝茶说话。 小四果然没骗他,就算是做生意,只要把生意做好,同样能攀龙附凤光宗耀祖。 他李广明这辈子做得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陆小四,并且尽量善待他。 现在他终于摆脱了商贾的身份,成了大商朝一名普普通通的七品芝麻小官。 可别看这七品芝麻小官不大,在朝中也是不入流的那种。却一下将他李家从下九流的商贾,一跃成为官宦门第。 李广明在院子里矗立良久,才拍打拍打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招呼李陶山跟着他出门。 淮平郡主说了,高邮地广人稀,水利资源丰富,到处河道纵横捭阖,沟壑捭阖。当地最出名的是本土大麻鸭,腌制出来的双黄蛋个个流油,鲜咸可口,香味浓郁,口感绵密沙香。 淮平郡主给他出了个注意,要想让高邮发展起来,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得在副业想办法。 比如,将高邮特色双黄蛋送进宫中作为贡品。 这次,李广明出行,并没有如一般官员一般,带着护卫衙役前呼后拥。 他只骑了头小毛驴,由李陶山在前面牵着绳子,慢悠悠地走在乡间的田间小道上。 李广明乃家乡离这里并不算远,口音几乎变化不大。 路过村落的时候,他就借口喝水休息,和当地的老农攀谈起来。 等父子俩走了大半日,进入一片由高邮湖下游的村落,他才发现,大商朝换了新帝,当地的百姓竟然还不知道。 如果不是当地衙役每年来催缴税收钱粮,可能连现在他们所处的王朝已经改朝换代都不知道。 “你们竟然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李广明就算是见多识广也不由被当地人的保守给惊呆了。 “就算你们家里种粮,地里有菜,可你们总要吃盐吧?还有农具也要购买和修理吧?” “盐我们吃的很少,货郎一年会来几次,买上二两盐,可以吃久的。” 似乎怕李广明不相信他说的,这位汉子竟然叫家里的媳妇把灶房的盐罐子拿出来给李广明看。 土陶做的盐罐子,只有罐子低有些盐粒粗大的碎盐。 许是用的久,盐已经结块,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锅灰。 “家里不用做菜,别说缺盐,我们也缺油。一年到头也很少做菜。这盐也就腌菜或者腌鸭蛋用。” 说到这里,老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算是腌制了鸭蛋,我们也舍不得吃,还是要留着等走街串巷的货郎来好换些实用的东西。” 和李广明说话的是一脸忠厚老实的老农,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模样。 直到有一个五六岁,还穿着开裆裤的男童跑过来叫爹,李广明一问才知道,这看上去五十多的男子比他还小几岁,今年才三十出头一点! 看着一脸老相的小老弟,李广明脸上的神情不可谓不用精彩来形容。 他家虽然也不富裕,可因为在扬州李家家族庞大,他幼时能进李家族学读书,因为天资聪明,又被主枝看中,先做伙计,后做掌柜。 李广明一直以为,他已经算是穷苦大众的一种,可他没想到,在这乡下,还有比他想象中更贫穷更让人看不见希望的日子。 李广明忙换了话题:“那你们这腌制好的咸鸭蛋卖给货郎多少钱一只?” “我家媳妇腌的蛋好,保证个个流黄,味道还好,一个双黄蛋能卖到一文钱,如果不是双黄的要两个才能卖一文钱。” “一个双黄蛋一文钱?”李陶山不可置信地看向岳丈,他在京城经常跟着采购去市场买菜。 京城里的咸鸭蛋卖价是四文钱一只,要是双黄的得八文钱一只。 到店里卖,当然更贵,只是账不能这么算。 一个双黄蛋收购价是一文钱,京城卖价是一只是八文钱文。中间差价达到七文钱!一只双黄蛋就等于被中间的商人赚走了七文多钱。 李陶山越算心越热,他发现自己以前就是井底之蛙,如果他现在从高邮收咸鸭蛋,再贩运到京城去卖…… 李广明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李陶山,随即换上笑脸道:“老乡,你们家现在还有腌制好的鸭蛋卖吗?我想买一些回去给家人尝尝。我给你双黄蛋算两文钱一只,不是双黄的一文钱一只,可有?” 汉子一听激动不已:“有有有,你们要多少?” 李广明:“双黄的两百只,不是双黄的一百只。” “我家没有这么多,别人家可以吗?” 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我们村子就在高邮湖下游,沟沟渠渠比较多,养的麻鸭也多。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腌鸭蛋,老哥哥你要买,我给你介绍几家手艺好的,一定包你满意。” 李广明点头:“可以,不过你给我分开装,我要看看你们每家手艺的差别大不大。” 汉子不理解为什么要分开装,咸鸭蛋不都一个样? 不过,能卖一倍的价钱,他当然不会多问。忙不迭地先把自己家腌制好的鸭蛋找出来,又去他兄弟家将不够的补齐。 等到李广明和李陶山离开村落,小毛驴两边的竹篓里已经装满了腌制好的鸭蛋。 他要将这鸭蛋挑味道最好的送到东阳郡,让在东阳郡的淮平郡主尝尝。 如果郡主也说好,那么高邮这个邮亭说不定真的能名扬四海。 (本章完) 第300章:迁坟 大商六年二月二十五日,清明前。 陆飖歌为陆家迁祖坟,小云山上一排墓穴已经挖好,墓穴是用山上特有的大青山砌成墓室。 父在上,子在怀,夫妻同穴、子孙绕膝。 周飏站在大云山的山坡上,看着人群里那个穿着素衣的女子,漫不经心中带着警惕。 陆家兄妹胆子可真大呀! 不但夺了皇位不说,还要将这皇陵葬入他们陆家人,这样就算子孙后代祭拜,也只祭拜的自己家的先辈,而不是跪了别人家的祖坟。 就算不知道陆鹤北会不会有胆,将自己的儿孙和这江山有一日改姓陆? “周将军,是您下令今日休息的?”礼部负责祭祀的官员姓邹,是大商二年的进士及第第十二名,算是十分聪慧却又有些顽固不知变通之人。 周飏微微颔首:“是。” 邹大人安耐不住地问道问道:“周将军,这次皇陵修建事出急促,从去年到现在一直没停工,就连新年也不过歇了短短三日。现在又没下雨又没下雪,为何停工休息一日?” 周飏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今日陆家迁坟你可知?” 邹大人一愣,他又没瞎,山腰下那么大动静怎么会看不见,何况这陆家和皇上可是姻亲,陆家还出了个很得皇太后喜爱的淮平郡主。 难道? 邹大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周飏一眼,年轻的将军,一身常服却衬得他整个人俊俏无比,不像个会打仗的将军,反而像个出来郊游的翩翩世家公子。 听说周将军还没有成亲,这周将军不会是想和淮平郡主结亲吧? 这人! 难怪前朝那么多世家大族在改朝换代中枝折叶残,有的甚至连根拔起,唯有周家如一棵大树欣欣向荣屹立不倒。 周将军竟然看上了淮平郡主,宫里只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公主,沈家唯一的女儿嫁进了镇国公府。要想和皇家搭上关系,也只能从淮平郡主身上下手。 想通这层原因,邹大人心里就越发不满了。 你可以讨好淮平郡主,但是你不能用停工这么大的事情来阻碍皇陵修建的进度。 先皇还在等着进皇陵呢,如果到时候皇陵修建不好,皇上怪罪下来,他就怕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邹大人想到这里脸色微沉,正色道:“周将军,就算是陆家迁移祖坟,那也是陆家的事情,不至于妨碍到皇陵的修建。你这么随便下令停工休息,如果耽误修建皇陵的进度,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担?” “我担。” 周飏语气温和地问道,“邹大人,如若耽搁了皇陵修建,这事我周飏来担,你可满意?” “你……不可理喻。” 邹大人摔袖离开,并没有发现整个皇陵空空荡荡,那些兵丁和劳役都放假休息,安排守卫的人都是前些日子刚从京城调来的官兵。 而这些人,既不听命礼部,也不听命周飏,他们的统领是一个叫雷鸣的人。 陆飖歌站在一旁,看着族里的青壮,先将曾祖父之前的祖先请出来,大部分的棺木年代久远已经腐朽,就换成新的棺木收敛。八人一抬棺木,前有引魂灯,引魂幡,后有披麻戴孝的陆家子孙护送。 一抬抬棺木从大云山送到小云山,来回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距离,等请到陆飖歌祖父的坟时候,周围围着的陆家族人已经几乎都跟着去了小云山,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陆远平等到陆飖歌祖父母的棺木请出,才上前低声道:“飖歌,我等会护送你祖父母的棺木去小云山,你父母兄长的棺木就由你和这群京中的来的官爷护送了。” 其实,陆家不是没人了,只是陆家这次迁坟声势浩大,妇女孩童并年龄大些的都在祠堂那边忙着做菜摆宴,而抬棺木引魂送灵之人,陆飖歌要求必须得是族里和她家五服之内的族人才可以。 陆家虽然说家族不小,可能和陆远山同在五服里的人家确实不多。 最后人召集齐了,陆飖歌还要求他们这些人在前一日沐浴净身,换上陆家备好的新的鞋袜袍服,一早吃了早茶才一起上山。 这早茶也不是普通的早茶,八碗八碟热汤点心,除了不许饮酒,比平日里坐席吃的还好还要讲究。 现在,陆家只剩下陆飖歌和她舅家的表兄在这边等候,陆远平既不放心又觉得奇怪。 为什么到陆远山夫妇,一个陆家人都没有呢。 只是这些疑虑随着一件件一桩桩琐碎的小事,让他自顾不暇,不再去多想。 等到陆飖歌拎着引魂灯,沈大人举着引魂幡,几十个精挑细选的健壮官兵抬着四口黑漆大棺材到了小云山,陆远平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原来陆飖歌不让陆家人抬棺护送,是嫌弃陆家人不够看的。 和这些身高外形几乎一般无二的官兵相比,就算穿了新衣新鞋的陆家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一眼看上去确实拉跨的很。 也不怪现在淮平郡主看不上眼。 等到陆远山夫妇和两个儿子的棺木安好,陆远平小心地走到陆飖歌身边问道:“飖歌,陛下有没有说给你爹娘一个封赏什么的?” 当初先皇在世的时候,一直说是要给陆远山封赏,却几年不见动静。 现在登基为帝的是陈权的儿子,三哥陆远山媳妇的外甥,这封赏应该下来了吧? 陆飖歌喉头梗了梗,脸上露出几分茫然:“族长伯伯,姑父以前确实提过这事。只是,现在是大丧期间,估计表哥还没忙到吧?” 没忙到? 陆远平心中稍微有些不满,这陈家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知道陆家迁坟,就不能让封赏跟着一起来? 这样,远山夫妇的坟也不知道这么简陋寒酸。以远山夫妇的身份,最少得封侯吧,侯爷侯夫人和乡下土财主的身份怎么相比? 原本他还庆幸,是沈家的外甥登基为帝,现在心中却失望的很。 想到陈家父子的无情,陆远平越发心疼陆飖歌这孩子。 小丫头小时候粉雕玉砌,是远山哥乃至整个陆家的小公主,现在却因为陈权通匪受了无妄之灾。 这父子竟然一点厚道不将,连个封赏都没有。 (本章完) 第301章:坐席 最后一掀土盖到了坟茔上,压实,陆飖歌袖手慢慢往山下走去。 和风送暖,山路边种着两排果树。种树的人已经不在,而路边种下的果树却花开花落各自热闹。 ,一阵风吹过,无数杏花飘落,桃花悄然上了枝头。 花瓣如雪,落了陆飖歌一头一肩,随即又飘飘荡荡飞走落下。 爹娘大哥的棺木已经送进了大云山的帝陵,留在小云山陪着祖先的只有爹娘的衣冠冢。 她的二哥,在京城,给那个害她们家破人亡的人守灵。 以后,生子姓陈不姓陆。 这次到底算是赢还是输? 陆家祠堂门口从午时就开始摆流水席,五十桌席面错落有致地摆开,这流水席要摆到午夜才结束。 只要是来吃饭的人,不管你是陆氏族人还是附近的村民,或是山上修陵的官兵,或是路过的乞丐流民。 上桌就可以拿筷子吃饭,吃饱了下座,要是肚子能撑的下,席都不用下,等人撤了残汤剩饭,坐等着开下一席。 虽然是流水席,讲究还是有的,靠近祠堂的三十张桌子都是爷们汉子,靠近外围一片的二十桌却是留给妇人孩童的。 除了不能饮酒,陆家这次的菜肴还是很丰盛的。 淮平郡主不缺钱,为了筹备这次流水席,三百多斤的大肥猪就杀了十头,更不要说那些鸡鸭鹅鱼,更是几十上百只地运来,不知道杀了多少批。 陆飖歌他们下山的时候,第三波吃席的人已经上桌。 陆远平和几位族中长老还在等着,他们是单独的两桌席面,由李陶山亲手炒菜熬汤。 李陶山昨日过来送鸭蛋,顺便就留了两日,说好要亲手给淮平郡主做几个拿手菜。 陆远平并几位族老陪着沈正海等人一桌,另一桌由族里几位长者的媳妇陪着陆飖歌。 怕她年轻的小姑娘不习惯和这些乡下妇人相处,还特意叫了两个族里和陆飖歌同龄的未出阁的姑娘作陪。 大家纷纷落座,就听见外面的吵闹声陡然大了许多。 光线一暗,周飏大踏步进了门:“沈大人,淮平郡主,今日周某不请自来了,讨杯酒喝。” 沈正海和周飏在来东阳郡之前没有多少交集,却知道这人年龄不大却十分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来了东阳郡之后,他发现周飏这人和传闻中的非常不一样。 满身贵气,举止有礼进退有度,不管是他还是飖歌提出任何要求,这位周将军基本都不会打一个折扣地完成,而且还能完成的更好。 听说,当年皇上能够安稳地夺得江山龙椅,他的功劳不小。 这一位前朝侯府的公子,林大将军的外甥,从前朝到现在他不但安稳地渡过朝代更迭,还能获得两代皇帝的信任。 可见这人城府之深,只能交善不能交恶。 一切都不过是转念之间,沈正海心里腹诽,表面上却热情起身招呼道:“周将军,快请。要不是因为在陆氏族里宴请族人,我就厚着脸皮去请你一起过来喝两杯了。” 周飏抱拳一礼:“多谢宋大人,周某与宋大人一见如故,宋大人不必客气,叫我一声泽宇即可。” 周飏字泽宇,现在能叫他表字的人已经很少很少。 这表字还是外祖帮他取的,外祖父希望他能做个胸怀天下,志向远大的人。泽:有水聚集,蕴含着水势浩大,恩泽万物的意思。更有期望他温柔善良,懂得感恩。 而他,投靠红缨军卖国求荣,虽有今日之地位,却一直被人不齿。 他自知自己做不了一个胸怀天下志向远大之人,更不会如祖父所愿温柔善良懂得感恩。 “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正海说着,往一旁让一让,留了身侧的位置给周飏,“周小将军今日算是有口福了,今日做菜的可是吉祥楼以前当家的厨子。” “哦,那我这次可是占了宋兄的光。” 周飏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帘之隔的另一张桌。 这边隐约能听见那边女眷的说话说,陆飖歌的声音清脆悦耳,不同与一般大家闺秀的绵软,听上去很是特别。 虽然听清楚她说什么,但是偶尔声音飘过,周飏的耳朵都能很快捕捉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族长和几位族老恰好聊到族里想要开办族学,就是这族学到底要办多大还在犹豫。 族长的意思,陆氏族学应该办大一些,单独建立院子,而不是随便挑一处旧屋借用。 有了专门为族学而建的房屋,才能聘请优秀的先生,有了博学多才的先生,才能教出更好的学生。陆氏家族才会更加强大,说不定有一日还能压了南阳青山书院的名头。 族老许是年龄大,想法就更加朴实。 陆家不是没有族学,只是陆远山死后,没人负担族学的开支,当初租赁的房屋被人收回。如今族学借用的是一处石头老屋,晴天漏风雨天漏雨,能在族学里跟着练字读书的孩子不过七八个,和当年多则四五十人,少则三十多人还是不能比的。 这些留下来的孩童,几乎年龄都不大。 原本的学生,很多都因为没人出束脩,而离开了族学,回去放牛放羊割草种地去了。 那些家境尚可,又觉得读书有出路的人家,陆远山出事后他们家的孩子大部分都去了东阳郡的私塾。 虽然束脩要比族学多,可先生也要比现在的族学好。 族学里好的先生,在陆家出事后都走了,现在族学里的先生不过是陆氏族人,一个只过了童生试身体瘦弱,不能做重活的。 这次陆飖歌回来,看着摇摇欲坠的族学老屋,和那些摇头晃脑跟着先生闭眼背诵的孩子,心里只觉得酸涩。 陆氏一直是祖父开办的,后来交给了父亲,多少陆氏子弟在族学里启蒙识字明事理学知识。 她和大哥二哥都是在陆氏族学里启蒙描红,跟着族里的孩子一起玩耍嬉闹。 现在大哥已经陪伴在爹娘身边,她和二哥也去了京城。 陆氏族学却因为爹娘的相继过世,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 (本章完) 第302章:族学 陆飖歌想起她经历过九年制义务教育,为国家培养出各种人才的各大院校。 她自知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让一个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饥荒年代的朝廷去推行读书育人。 只能说尽自己的能力,能做多少做多少,她还是可以的。 陆氏建族学,也是当初祖父和父亲两代人的努力,不管是她还是二哥,都不会让祖辈的努力断送在他们手里。 陆飖歌主动和族长提出,如果陆氏族学重新开办的话,她愿意拿一笔钱出来。 当然,她也不会像以前父亲祖父他们那几代人做的一样,族里孩子只管入学,其它费用都由陆家掏,包括每一个孩子的束脩。 陆飖歌不会傻的去做冤大头,便宜让人占尽,一旦没便宜可占,这族学自然就没落下来。 生米恩,斗米仇。 陆家这几十年从族学出来的孩子不知多少,他们一部分去了城里有了自己的活计,一部分留在村里,种田养蚕生儿育女,还有一部分因为识字多些做了小生意,家境也算不错。 可这几年不管是族里还是这些从族学出去的孩子,没有几个因为感恩,而想办法把陆氏族学继续办下去的。 陆氏族学到现在一直在苦苦支撑,只不过是族长和几位族老的功劳。 说好听点,是为了家族。说难听点,是大家都丢不起这个脸。 听族长说要建族学,沈正海坐直了身子:“陆家要重办族学这事我听小妹说过,陆家也算是百年大族,这族学不但要办,还要办好,让更多的人以能进陆家族学为荣。” 闻言陆远平大喜:“多谢沈大人赞誉,只是一个族学,哪里能有沈大人说的那么好。” 陆远平之所以在酒席上提到族学,就是想听一听沈正海和周飏的意见。 这两位大人见多识广,说出来的建议必定要比他们这些乡下人有用的多。 沈正海给陆远平戴高帽子:“如果要用心办,办好办大办强,我相信陆族长还是可以的。” “对,大哥说的没错,只要用心办,就没有办不好的族学。” 陆飖歌起身,掀开临时遮挡的帘子走了过来。 “族长,几位叔伯爷爷,既然族里要重新办族学,作为陆家儿女自然义不容辞该有所帮衬。” 说着,陆飖歌掏出十张银票,一张百两,共一千两。 “这一千两,算我给族里尽一点心意。” “飖歌,太多了,伯伯不能收。” 如果一两百两,陆远平就大大方方了,一千两,属实有些多了,“只是建几间新房子,打些桌椅,请两个先生,要不了这么多。” 陆远平知道陆飖歌想重新办族学,但是他没想到陆飖歌能给他一千两的银子,只为筹办个族学。 一千两,要建多少房子,请多少先生才能用完? 几位族老也说飖歌还小,又没有父母兄长,得为自己考虑,这银子得攒着留些嫁妆。 “嫁妆有的,先皇当初给我的赏赐不少。”陆飖歌笑着说道,“再说,我有舅母姨母还有表哥,真没银子就问哥哥们要就行。” 说着,陆飖歌又拿出一个盒子,双手递给族长,“这是我请三表哥提的字,可以用作族学的匾额。” 三表哥? 陆远平心里算着飖歌的该是谁,目光先落在和周飏并肩而坐的沈正海,见他神情平静,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沈正海是沈家长子,是飖歌的大表哥。 沈正河倒是排行第三,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陆飖歌还有个三表哥,可是当今圣上。 不会吧! 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这三表哥就是当今圣上,是飖歌的陈家三表哥吧? “这……这……?” 陆远平捧着盒子顿时慌了神,不知道是该先跪拜还是该先打开看了再跪才好。 就连几位族老,也很快明白过来飖歌口中的三表哥是谁。 噗通…… 噗通…… 顿时陆飖歌周围跪倒了一片。 沈正海双手颤抖,捧着盒子跟着要往下跪,被沈正海一把拦住:“陆族长,不可。” 这要是捧着当今圣上的御笔题字跪在地上,那可是犯了大忌,严重的是要被杀头的。 沈正海一手扶住陆远平的胳膊,另一只手虚托着陆远平手中的合盒子,等陆远平捧着盒子战战兢兢坐下,才道:“这字是飖歌进宫问陛下求来的,是表妹对族里的一点心意,不用张扬。” “哦……”陆远平恍然,慌乱地点头,“好,我知道,我知道。” 不用张扬又不是不许张扬,陆远平心想,不出三日,要是东阳郡有一个人不知道皇上给他们陆家族学提了匾额的事情,他陆远平就不配当这个族长。 “既然表弟和表妹都尽了心意,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被他们笑话了,我也尽一点心意。” 沈正海从兜里掏出一模一样的十张银票放在桌上推给了陆远平,“陆家要建族学索性就建大些,也不能仅限于陆氏族里的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陆氏族学要做就做大商朝族学的典范,这周围但凡有适龄孩童想入陆家族学的,还望陆族长和各位族老们不要拒绝。你们陆氏族学不是在为陆氏培养子弟,而是在为我们大商朝培养国之栋梁啊!这样的典范和表率,才配得上皇上亲笔御书的匾额呀。” 沈正海的一番话,说的族长和各位族老心潮澎湃。 他们陆家不过是建一所族学,难道还有如此大的功劳? 那岂不是说,他们这些老朽之人说不定还会被皇上知道,如果族学办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到皇上的赞扬? 想到他们的名字被皇上提起,哪怕只是一句赞扬,也让他们激动不已,恨不得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陆远平郑重地将盒子交到陆飖歌手里,带领族里几位族老跪拜下来。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屋里的动静不大,并没有惊扰到外面吃流水席的人们。 只是隔壁桌的女眷们听闻了动静,都在帘子那边悄声议论。 他们陆家,看样子要出息了,连族学的匾额都用的皇上题的字。 (本章完) 第303章:御笔 沈正海眯着眼笑看跪倒在地的陆族长和几位族老·,他忍不住嘴角微翘,心情十分不错。 要是换作从前,这一千两他是无论如何掏不出的。 自从去年家里跟着表妹买了两处铺子,表妹又介绍了两个得力的掌柜,铺子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 特别是新年那一段时间,简直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用媳妇话说表妹大概是财神托生,才有这么大的财运吧。 他和表妹送出去的银票虽然不少,用处其实不算大。表妹说,最关键的道具是圣上御笔题的字,这字其实就是一个契机,无形中将陆家族学推到世人面前。 至于以后大商朝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陆家族学,那就不用他来费心了。 陆飖歌这丫头,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大概是遗传了他们沈家人的聪明,这鬼主意一环套一换,环环相扣。 只要陆家族学正式启动,普通农家孩子也可以以微薄的束脩就能进族学读书识字,特别贫困却聪明的孩童还能得到免费入学的资格。 相信不久各处的家族都会知道陆家广收弟子,有远见的也会慢慢想明白这里的关节。 只要有一个家族跟风,后面就会有无数族学。 用小妹的话说,她不但要让各家族自掏腰包办这种的蒙学园,以后还要在各处建立启学院,让更多的孩子能读书识字明理,让他们能有更好的未来。 收了一张皇帝御笔亲写的族学匾额,收了两千两白银的银票,陆远平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酒喝多了,还是在山上吹了分,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喝了不少酒水的周飏,反应比平日里慢了半拍。 等到沈正卿笑眯眯地看向他,问道:“周小将军可认为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呢?” 是吗? 周飏锁眉,让更多的孩子有书读,这是好事吗? 当然是。 可读书是为了什么? 一路从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考过来,从蒙学幼童考童生再秀才到进士,这中间要多少时间,需要多少心血和钱财。 略微家有盈余的人家,要想供出一个读书人,也要靠全家之力。 普通的农家孩子,温饱都不能解决,谁还有心思读书? 读书又不能让他们吃饱饭。 “算是吧,只是要想实行起来,其中自然困难重重。不过,我相信陆家人才辈出,必然能将陆家族学办好的。” 周飏心中所想,自然不会如实说出来,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既然淮平郡主和宋大人各出一千两,那么,我也出一千两支持陆家族学,等回头我让五湖将银票给陆族长送来。” “这,这……!”陆远平一时竟然不知道是拒绝还是不拒绝的好。 京中人都这么有钱吗? 一张嘴就是一千两,好似他们说的都不是银子,而是祭奠用的黄表纸一般。 “周将军太客气了,万没有让你破费的道理。” 拒绝周飏的不是陆远平,反而是一旁的陆飖歌,“我出一千两只是因为我是陆家人,沈家和我陆家是姻亲,大表哥出这一千两我就厚着脸皮替族里收下。至于周将军的这一千两,我们陆家无论如何是不会收的。” 周飏剑眉微挑:“淮平郡主,这是拿我周某人当外人喽。” 不是外人还能是什么? 陆飖歌笑道:“怎会,不过这办族学还有一事所求,还望周将军能帮个忙。” 闻言,周飏心头微松,有求于他就好。 他出银子到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虽然他不缺这一千两,可也不能花钱还不落好。 陆飖歌:“陆家族学既然要想办大办好,应该不仅仅局限于学文,还应该教孩子强身健体,文武皆修。有的孩子,也许读书识字只是普通,可他说不定身体强壮力气大,或者说可能他更适合习武而不是习文。所以,我想请周将军帮忙,帮陆家族学找两个会功夫的师傅。也不一定要求必须是身强体壮的,哪怕有些残疾,不能上战场的伤兵也是可以的,只是教教孩子,又不是上战场打仗,没那么多要求。” 周飏没想到陆飖歌的所求,竟然是请他帮忙找两个会功夫的伤兵来教孩童。 这一瞬间,周飏的心中因为伤兵两个字闪过无数念头。 这族学,也不是不可为,要是做好,那是大可为啊! 当一些东西触及到他所在的区域,周飏也忘记了刚才自己所想的穷人读不起书的话来。 陆飖歌的这个忙,说是请他帮忙,不如说是她在帮他的忙。 一场战场下来,伤残的兵士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其中的大部分有家可归有亲可依靠,而另一一小部分,却是无家可归无人可靠的。 林家和他这些年想了很多办法,却还是有一部分伤残了的兵士无处可去。 如果…… 如果这族学真的能在全国推广,以后那些无家可归伤残的兵士就有地方安顿了。 周飏猛地看向陆飖歌:“好,别说两个,十个八个都没有问题。” 陆飖歌点头:“那就好,这事就拜托周将军了。” 让周飏出钱不妥当,让他帮忙找两个人还是可以的,林家前后朝历尽四代人镇守边关。如果族学能够如她预计的一般发展,一些战争遗留下来的伤兵也算有了稳妥的生活。 周飏等陆飖歌点头才道:“不过,我能不能给个建议。” “建议?” 陆飖歌毫不犹豫道,“周将军请讲。” 周飏道:“既然陆家要设族学,为什么不能分开设立,分成武学院和文学院。比如,想学武的学武,想学文的学文。这样,不但能针对每个孩子的天赋,还能多替朝廷培养人才,岂不是一举数得。” 这话,其实正是陆飖歌心中所想的。 身处乱世,大商朝要发展要富国强民,绝对不能因为重文轻武被他国列强抢夺。 只是她站在一旁并没有吭声,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任重而道远,她怕自己现在说出来的构想吓着大家。 不如先从族学一步一步来,慢慢发展。 (本章完) 第304章:文道 族长和几位族老看着三人说话,半句不敢插嘴。 他们也想办好族学,也想在族谱中留下美名,可他们也知道自己能力不够。 陆氏族学由皇上亲笔御书的匾额,如果再办不好,那他们死了都没脸见先人。 陆家人别的本事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能力不够就让有能力者上,他们只能在一旁安静地待着,由面前三个位高权重的年轻人去替他们安排。 唯一心中不满的,是前族长的弟弟陆三石,前族长在陆家庄出事不久后就被人给杀了。 谁也不知道前族长惹到了哪个仇家,不过陆三石心中清楚,自己哥哥的死必定和陆远山死是有关系的。 就因为这个,兄长一死,陆三石按住想出头的侄子和家里的儿孙们,让陆远平当了族长。 和生命相比,所有的利益都是浮云。 现在,陆家要开族学。 陆飖歌不过是个没出阁的丫头,竟然联合自己家的表兄对着陆家指手画脚。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三表哥是皇上,陆三石怎么也不会忍下这口气。 陆三石微低着头,目光虚虚落在陆远平手中的盒子上,暗暗咬牙:“族学族学,自然是给族里的孩子学习用的,你们这又是文武兼修,又是对外放开,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周飏反驳道:“文有文道武有武德,非心志坚毅,身正形直,不能拒天地间之鬼魅侵袭……这位族老,我们要把眼界放开,不能只拘泥于眼前。如果族学只恩泽陆家的孩子,那么岂不是辜负了圣上亲手题写匾额的一片心意?” 陆三石:“说的倒是轻巧,又要读书又要习武,到时候就怕一事无成。再说就算文武分开,那学武要不要武器?不说趁手的兵器,总要吃饱饭才能有力气练武,如果连饱饭都吃不了又如何有力气练武?” 说来说去都是钱,有钱万事皆可为,无钱只能纸上谈兵。 周飏现在并不觉得吃不饱饭就不能学武,吃不饱饭不能学武还有心思学文? 既然能学文,那就能习武。 族老反对其实并不在学文还是习武,他反对的只是陆飖歌提出的陆氏族学不单单只教导陆氏子弟,还应该扩大招生,收些外面的子弟。 不过阻拦的是陆氏族老,周飏就不大好开口。 陆飖歌接口道:“我说的就是文武分开,学文的,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健身,没有好的身体是什么都做不好的。学武的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把必学的识字算术学了就可,以后出去起码不会因为不识字而被人愚弄。学武之人又不用考文状元,学文这方面不必强求,达标即可。” 周飏频频点头,如果真的能文武分开,那确实是再好不过。那些上战场的士兵,如果在小时候就受到过统一的训练,岂不是要比临时召集的兵士要强上十倍百倍。 学文并不是个个都能考状元,学武也并不是个个都能当将军。 但是你识字会算术就可以做掌柜做买卖,做很多事情。而会点拳脚功夫,同样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学武可以参军打仗,可以开场收徒,可以保家护院,可以做镖师…… 这主意好啊,想到这主意的人更好! 周飏的目光不由落在陆飖歌身上,这个淮平郡主,长得好反而并不是她最大的优点,而是她的聪慧总能让人刮目相看。 看她为人低调懒散,处处不上心不起眼,可她做事都是直奔目标,最后还都能达成。 这人,太聪明了也让人害怕! 因为可以安置伤兵,又能给军中培养人才,周飏就越发要努力让它推广下去:“那就学文的收束脩,学武的适当给些补贴,比如学武的每日中午保证一顿饱饭。” 陆三石摇头:“这一顿饱饭要想个个吃饱怕也不容易,谁来负担这饱饭的钱粮?我陆氏族人自己都负担不起,又如何去负担更多学子?” 见周飏要开口,陆三石继续说道:“就算周将军想办法筹来这钱粮,可能保证长久?还有,如果这样推行的话,那恐怕有钱的学文没钱的都会选择学武,起码每日还能让孩子吃顿饱饭。” 一个孩子十个孩子还行,可多了,谁也负担不起。 又不是一年两年,就怕到时候族学负担不起,反而违背了初衷。 办好族学,让更多的孩子识字读书,哪怕不能考学,起码要让他们懂道理明事理,那可是要润泽数代人的。 绝对不能因小失大。 周飏也知道陆三石说的才是对的,要想读书要能吃饱饭,要想学武,也要能吃饱饭。 可这吃饱饭,对一个两个人也许可行,可让更多的人吃饱饭,那就太难了! 可因为不能吃饱饭,那族学就不开了? 让孩子学武就这么放弃了? 周飏觉得不甘,这不但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也是能给那些上战场的伤兵留一条后路的事。 他如何肯被一个族老三言两句给打击到。 一旁的陆飖歌目光淡淡地撇了陆三石一眼:“那就想办法让族学开源节流。” 一旁牢牢抱着盒子不撒手的陆远山立刻问道:“然后才能结源开流?” 他是族长,他当然想把族学开好。 可没钱,一切都是空谈。 陆飖歌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族长,可有定下建族学的地方?盖族学的时候最好准备的地基要大一些,留出足够锻炼身体的场所。就像周将军所说的一样,习文的孩子要锻炼身体,需要足够的场所。如果有孩子在武学方面天赋比较高的,完全可以以习武为主习文为辅。学文者以武强身,学武者以文载道。到时候,陆家族学出去的可能不但只有文状元,还能有武状元。就算不考状元,多学一门技术,总比地里刨食要强上许多不是?” 这一个大饼,画的不可谓不大。 陆家族学,以后能出文臣也能出武将,能有出阁拜相之才的文人,也有横扫千军的大将军。 想想这画面,陆远平和几位族老就觉得小心肝直颤。 这要是能成真? 别说大块的荒地,就是陆飖歌现在说要他们的命,他们也敢一口答应。 只有陆三石低头沉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本章完) 第305章:武德 第305章武德 地,陆远平是早就有所准备的。 在陆飖歌提出要修建陆家族学的时候,陆远平就想过,这次族学要自己建房子。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想的是建个三间泥瓦房,足够族里的孩子读书。 而现在,看飖歌侄女的口气,她好似要的地方还很大,估计就这房屋,可能三五间都未必够。 原本的族学是准备在村里找一处空地修建的,靠村子,孩子们上学也方便。 现在看来,地方是不够大,得换地方。 换哪里呢? 陆远平脑子转的很快,灵光一闪,他指向祠堂西边的方向。 “这地基没有问题,你看祠堂往小云山这一片怎么样?这一片,最少得有百十亩地,从教舍到小云山这一片的荒地都可以圈进来,不管是建教舍还是给孩子们锻炼身体用,都够。” 陆氏祠堂原本就建在陆家庄上,周围哪里有空地陆飖歌自然是一清二楚。 就连在这里负责修建皇陵的周飏,还有刚来没两日的沈正海也知道陆远平说的是哪一片。 沈正海想,那么大一片空地,做族学足够了吧? 周飏想,不够,肯定不够。又要学文又要习武,那么大一块地方也不够,连个跑马射箭的地方都没有。 只是再往后就靠近皇陵,别说陆家人不敢往后扩建,就怕淮平郡主也不敢提这样的建议。 陆飖歌问道:“我记得祠堂东边靠近东阳郡那一片也有片空地吧?少说应该也有四五十亩的空地。” 那里原本是陆家庄的花园,假山池塘垂柳,风景独好。只可惜,一把火烧了陆家庄,也荒芜了那一片花园。 陆远平没想到陆飖歌会提起陆家花园,虽然说陆家庄不在了,可那一片花园还是在的,连围墙都没有倒塌,只是陆家被烧,没人在管理花园,荒芜了许多。 因为临着池塘,这些年,族里很多人家都在东边空地上开出了菜地。 尽管这样,当年花园的风貌还是能从中看出几分。 陆远平犹豫道:“空是空着,可有假山有池塘,还有很多果树……” 要是建族学的话,也不是不行。 就是,真要建族学,怕族里的族人可能不大愿意。 原本族里的宅基地就有些不大够,前几年,族里就商议着,把祠堂东边的这一片地给分出来,作为宅基地用。东边靠近东阳郡城墙,又对着官道,进城出城都从门前过,很是方便。 原本是陆家嫡枝占着,谁也不敢肖想。 陆远山死后,大家听说能在东阳郡边上建房,心动的人自然不少。 家里儿子多的,恨不得能多分几块宅基地,家里儿子少的,也是打破脑袋想分一块地。 地确实分过一些出去,因为患寡不患均,有地的想盖房,没分到的就一直阻拦。 反正就是,要么大家分到地一起盖房,有人有有人没有就不行。 后来,那些先分到宅基地的,就把地方挖出来做了菜园子,先把地占着再说。 真要是办族学,不知道到时候有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陆飖歌一锤定音:“那就祠堂东西两侧的空地都留出来,东边建学舍,孩子们在花园里读书不是更好嘛。至于西侧,就圈道围墙,留着做训练场吧。地方足够大,往小云山那一片还可以跑马,我觉得很适合。” 文武上课一起,练功分开,不管是射箭还是骑马都不会影响到他人。 陆三石皱眉:“要这么大的地方?” 他有些怀疑,陆飖歌之所以将这一片都圈下来,是因为这一片都是陆家庄的范围,她不想留给族里。 可族学,也是族里的呀,这和留给族里有什么区别呢? 陆飖歌:“不大的,要办学堂,地方小了不够用。现在我们来说说如何开源节流。” 见陆飖歌提起开源节流,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陆飖歌的身上。 这个小丫头还是有些本事的,沈正海和周飏知道要比陆氏族人多些,自然是相信陆飖歌的。 “既然校舍建在祠堂和东阳郡中间,又是在官道一侧,我想的是,顺着官道建一排铺子,这些铺子以后租出去就可以有一笔稳定的收入。如果族学发展的好,学生越来越多,周围人气越来越旺,那铺子的租金就会跟着水涨船高。这收入,就留着族学使用,任何人任何事不得挪用。” 众人看着侃侃而谈的陆飖歌,都在心里感叹一句,这小丫头可真敢想啊。 族学还没有,就想着建铺面收租金。 这铺子这么好建的,族学又不在城里,傻子才会来租房子吧! 陆三石摇头,到底还是年轻,太想当然了! 陆飖歌看向陆三石问道:“三叔祖可是有更好的方法?” 当然没有,可陆三石不会这么说。 陆三石含蓄道:“我只是觉得这铺子怕是不好租。” 陆飖歌反问:“为何不好租?” 陆三石道:“城里有人,铺子才好出租,你这铺子建在城外,谁会到城外逛铺子?” 陆飖歌:“族学开了,就有人了,有人了就有生意。” 陆三石:“就族里的孩子,多也不过几十个,这几十个孩子,能揽来什么生意?” “三叔祖这话是什么意思?”陆飖歌站的有些累,索性让折雪搬了把椅子坐下来。 她是郡主,任性一些也无妨,没人敢说她。 折雪也是有意思,她给陆飖歌搬了椅子,就站到了一旁。 还是沈正海身边的小厮和五湖眼疾手快,给沈正海和周飏各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一旁,两人才落了座。 不过族长和几位族老却都还站着,没人搬椅子,也没人招呼他们坐下。 他们也不好自己动手,只能站着,面面相觑。 陆三石想到他家三个儿子,十几个孙子,当初在祠堂东边分宅基地,他家可分了整整四块的宅基地,都是靠近官道位置极好的。 虽然当时他们嫌弃四块不够分,可如果真的要在祠堂东边办族学,他的儿孙的房子就要建到别处去。 到时候,可是一块都没有了。 这一片,可没有比靠近东阳郡这一块的地更好的地方了。 (本章完) 第306章:祭田 越想,陆三石越觉得不能让陆飖歌这丫头得逞。 族学是要办,可不能停这丫头的。 陆三石一咬牙道:“我的意思就是族学就是族学,不能因为想办大办强就坏了族学的规矩。既然是族学,当然是族里的孩子可以进去读书识字习武。我也不和你计较学文学武,既然是为了孩子们好,学文习武我都没有意见。但是你要一意孤行,将陆氏族学当作私塾书院那样,什么人想进都能进,那可不行。” “不行吗?” “不行。” 陆三石扶住手中的拐杖,觉得自己底气都足了许多,“不但不行,那族学的位置也不该在祠堂东边,西边那么大一块地方不够用吗?还要占着东边这一大片。知道的是族里要办族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陆飖歌想办私学呢。” 陆远平见陆三石越说越激动,吓得忙拦阻道、:“三叔,你怎么能这么说,飖歌也是为了族里好。” “为族里好?” 陆三石怒气冲冲道:“为族里好就老老实实地掏钱帮忙,她一个女伢子当着我们满族的老少面指手画脚,这是踩着我们族里人的面子想干嘛?” 陆远平头皮发麻,忙去拖陆三石:“三叔。” “不要叫我三叔。” 陆三石挥袖甩开陆远平的拉扯,“你陆远平这族长是怎么来的,你要心里有数,别以为你抱着淮平郡主的大腿,就能飞黄腾达,呸,做梦。只要我陆三石一日不死,就不会让一个女伢子骑在族里一群老少爷们头上作威作福。” “说完了吗?” 陆飖歌接过晚照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吹了吹,碧绿的茶尖在茶盏中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就在陆三石心中忐忑不安时,陆飖歌才慢悠悠地开口:“如果族老和族长都觉得这族学只能收族里的孩子,不想办大办强,我也不勉强各位。” 茶水还微微有些烫,喝进嘴里,顺着喉道下去的时候,陆飖歌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服地张开了。 “这族学,也并不是非办不可。” 说着,陆飖歌放下茶盏,轻蔑一笑,“族长可以看看,当家圣上给陆家族学题的是什么字。” 陆远平捧着盒子,老早就想打开看看,可陆飖歌不说,他也不敢贸贸然打开,现在闻言,陆远平想打开的心思顿时没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盒子里的字,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陆氏族学”四个字。 陆远平颤抖着手,掀开盒盖,拿出里面的一张折叠好的赤亭纸。 陆三石和其他几位族老,个个都探头看过来。 只见陆远平手中的纸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蒙学馆”。 这? 陆远平看着手里的字惊呆了,不是陆家族学,也不是御赐族学,而只是他想也想不到的蒙学馆。 什么文状元武将军,和蒙学馆有什么关系? 谁也不会因为自己在陆家读过蒙学馆考上状元,当上将军,而觉得是陆家族学的功劳。 陆飖歌伸手:“既然族里怕麻烦,没能力,这御笔亲赐的匾额就还给我,还有我和沈大人捐给族里办蒙学馆的两千两银票也还来。这蒙学馆,就不用族里费心。” 陆远平茫然地看向陆飖歌,怎么就不用族里费心了? 还有这御笔亲题的字,为什么要收回,已经装进兜里的银票,难道还要掏出来 陆三石咬牙:“陆飖歌,你在戏耍我们吗?” “我戏耍你们?” 陆飖歌一声冷笑,“这匾额是我三表哥题的字,两千两银票是我和大表哥掏的。这地,不管是祠堂东边还是祠堂西边,都是我家的地和族里可有半分关系?” “怎么,我爹死了,族里分了我陆家上百亩的良田做了祭田还不满意,还要占我陆家庄的庄子,给你们子孙后代盖屋子?” 听陆飖歌这么一说,其中一位族老慌忙道:“没有上百亩,只有五十五亩。”l 老人满面风霜,脸上的褶子里都藏着岁月沧桑。 “当时,你家出事,我们离的远,等发现的时候赶过来的时候,陆家庄已经被官兵包围了。我们,我们也想帮着救火的,可那些官差说……说远山通匪,如果我们敢上前去帮忙,就治我们的罪。” 说到这里,老人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脸蹲下身子呜呜哭了起来。 陆远山死后,他日日夜夜受良心煎熬,始终想不明白,远山那孩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通匪了呢? 可他家贫性子弱,虽然辈分长,可说话在族里并没有什么用处。 现在陆飖歌提到陆远山死,族里得了祭田,他不得不开口,这祭田是他亲手丈量的,刚刚好好五十五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陆飖歌等老人哭声低了下来,才开口问道:“十九祖伯伯,您老说只有五十五亩祭田?” 老人抹了抹泪道:“是,是我亲手量的,一共五十五亩。当时有位官爷说,祸不及族里,看我们族里老弱太多,就分了些祭田给我们,让我们自己去丈量。大石就安排我和柱子去丈量的,不信你问柱子。” 叫柱子的是个很憨厚的小伙,被人从外面叫进来还一头雾水,听老人问起当初量祭田的事情,忙证明:“确实只有五十五亩,是十九祖伯伯亲手量的,我帮着扛的弓,我要量,十九祖伯伯还不放心,没让。” 陆三石怎么也没想到,陆飖歌会扯到族里当初从陆家分的祭田。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发凉,心里一个劲地念叨,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为那四块宅基地去找陆飖歌的麻烦,和四块宅基地,不足三亩地比起来,当初大哥分给他们兄弟的田地可是一家十亩呢。 “可我陆家,总共有地千倾,别的地方不说,就东阳郡靠近族里的这一片就足足一百五十六亩地。当初官府以通匪名义收缴了我家的钱粮和田地,后来,先皇登基又将收缴的田地归还于我。这里可不包括当初分给族里做祭田的一百五十六亩。” 陆飖歌将手中的茶盏猛地往桌子上一磕,“那么请问,另外一百零一亩原本该成为祭田的良田去了哪里?” (本章完) 第307章:良田 问完这句话,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屋外的流水席没有听,隐约能听见风声,传菜声,吃饭时候的咀嚼声。 周飏低垂着眉眼,看着手边放着的热茶,这茶,是五湖说了好话问晚照讨来的。 沈正海手里也握了一盏茶,晚照给周飏沏茶的时候,顺便也给他带了一杯,此刻腾腾热气袅袅,模糊了他的视线。 陆远平楞楞地看着手里的木盒,上面简单的纹路好似看不真切一般,让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位族老神情似悲似喜又是恍然,分辨不出谁真谁假。 陆三石的脑子嗡的一下,好似被炸开了。 一百零一亩? 可当时大哥和他说的是,只偷拨了三十亩。 他们兄弟三个,大哥留十亩,分他和老二家各十亩。 怎么就变成了一百零一亩? 还有七十一亩地去了哪里? 陆三石想起几个侄子家里多出来的地,当时他也怀疑过。可大哥说,这地不是他们家的,是官爷给自己留的,不好过明路,就租给他们家种着。 也是这位官爷,他才能弄到三十亩地。 可不管大哥活着,还是大哥死了,他都没见过官爷的面。反而大哥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粮食多,钱财也多。 陆三石此刻才意识到,大哥骗了他们,大哥拿他和二哥家两个侄子当傻子。 他还因为大哥分给他十亩地而替大哥遮掩,觉得大哥死的太可怜了。 二哥死的早,大哥分地的时候,连二哥家的两个侄子都没落下。 他一直觉得,大哥重情重义,大哥死后这些年,他没少为大哥全家出工出力。 现在,陆三石发现自己就是个傻子,被人用十亩地钓在鼻子前向毛驴一样,转着圈给大哥家拉磨干活。 他干不说,他还拉着自己家的几个儿子孙子,二哥家的儿子孙子一起给大哥家干活。 “啪” 陆三石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不知道你说的祭田在哪,当初大哥只分了我十亩地,是……” 陆三石犹豫了一下撒谎道,“是大哥帮我买的,十两银子一亩地,十亩我花了一百两呢。” 反正大哥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说买的,到时候陆飖歌这丫头要收回良田,他就问大哥家几个侄子要钱。 对,得带上二哥家两个侄儿一起问大哥家几个侄子要钱。 丢了十亩地,就得陪我们钱。 陆飖歌淡淡一笑,她才不管陆三石这地是买的还是抢的,狗咬狗一嘴毛,她倒要看看,陆大石留给几个儿子的几十亩地,到底是地还是催命的债。 “陆族长,这一百多亩的地,原本就该是族里的祭田,不过是被人半路截胡了。今日在这里,我就和族长还有几位族老说清楚。这地,我是不会收回的,就留给族里做祭田。不过,被人偷拿走的那一百多亩地,我希望族里能找回来,一并将这几年的租田的粮也要要回来,不能便宜了某些心术不正的坏人。” 地是陆家的地,给了族里做祭田就是族里的地。 现在,她倒要看看陆大石一家怎么把这地完完整整吐出来,还要赔上这些年的收成。 陆远平干巴巴地抱着怀中的盒子,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个“好”字。 他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当这个族长。 不说这几年一直在为前一任族长的留下来的烂摊子费神,现在刚刚好转,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又出了前族长贪墨族里祭田的事情。 这是祭田的事情吗? 这是陆飖歌在敲打族里,她在告诉族里,陆远山的死和前族长陆大石脱不了关系。 陆大石得到的好处是一百多亩地,那族里其他人呢,会不会有人也掺和在里面? 那日陆家庄出事,他并不在家中。 他的亲大姑奶奶做七十大寿,他们这一支的青壮几乎都去了。留下的只有妇人和孩童,并几个不大能走动的老人。 陆远平一直以为,陆家庄出事他们不在是意外,可现在再想想,怎么这么巧? 刚好大姑奶奶做寿,他们这一支几乎都去了,留下的只有陆大石那一支,还有就是陆远山那一支。 陆远平越想越怕。 他这个族长,按道理该是陆大石长子陆远木继承的。陆大石当初也是这么从他爹手里继承来的,而陆大石的爹却是从陆远山的太爷爷手里接过族长之位的。 陆远山那一支是长房嫡出,而陆大石那一支是二房养子,他这一支是三房养子。 认真说起来,他和陆大石这两支陆家血脉都不太正统。 可当初陆远山太爷爷将族长之位交给陆大石爹时,说了一句话,你们都是陆家的子孙,有能力者当担此重任。 最后这族长怎么到他身上的? 陆远平想了想,是族里有人说,陆大石的儿子陆远木能力不够,他其他的儿子也不是多么出色。 矮个子里拔高个,他这个和陆远山关系很好,读书最多的三房长孙就成了族长。 这里面有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故意阻碍陆远木当族长呢? 陆远平越想头越疼,他现在只想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出去,现在就出去。 可族学怎么办? 难道真的如飖歌所说,不办了? 不,不行。 陆远平想到族学,立刻支棱了起来:“飖歌,这祭田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不过,我们还是说说族学的事情。”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其他几位族老,除了陆三石,另外三位族老还是很靠谱的。 和陆远平同一支的族老忙开口:“对,我们今个不是要说族学的事情吗?其它的事情先放放。” 陆飖歌略微抬了下眼眸,目光沉静而淡然:“族学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如果族里有能力办我当然不想多事。” “有,有的。” 陆远平慌忙点头,“我一定尽心尽力好好办,飖……淮平郡主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这话一说,仿佛是尘埃落定。 陆氏族学,也就是皇上亲笔御书的蒙学馆,由陆氏牵头来办。 说是族学也不单单是族学,它只招收七岁一下蒙童,而七岁以上的孩童会被送进蒙学馆对面的启学院。 这启学院就不再属于陆氏家族,而是淮平郡主牵头置办。 陆远平看着蒙学馆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微微舒了口气。他扭头看向对面的启学院,同样是比划熟悉的三个大字。 无形中的压迫感,让他舒出去的一口气又收了回来。 蒙学馆的未来任重而道远,而陆氏上船,万没有半路跳船逃跑的机会。 而这一条大船上,会载满人,驶向不知名的地方。 (本章完) 第308章:喝酒 陆飖歌抱膝冒头坐在半山坡,看着山下热闹官道。 官道直通东阳郡西城门,北侧靠近陆氏祠堂这边,绿树掩映下是青砖乌瓦,两排教舍就建在一片花海之中。 南侧,是更大更宽阔的院落,进门是一条青石板路,路的两边是花坛,新栽了绿植。左侧是一个很大的操场,没有塑胶跑道,有的只是被压实的黄土地。操场的角落有个很大的公厕,同样大的公厕,在相对的东南角还有一个。 右侧同样是一个小广场,虽然小,却五脏俱全,有单双杠,有攀爬岩,有一根根麻绳连起来的索道。 再往后是四排整齐明亮的教舍,宽大的窗台,用的是最贵的琉璃片隔开。教舍里,放着一排排崭新的桌椅。 这是陆飖歌记忆里福利院的样子,而福利院的前身,就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小学校。 陆飖歌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办这样的学校,为什么要把各地的家族给拖进其中。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算计好,唯独忘记了自己。 她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为了大商朝的发展?还是为了怀念,怀念那个和平美好生活无忧的年代。 风从山下吹来,晃晃悠悠地打着卷,卷起的风中,是白色的,飘落的是雪白的梨花花瓣。 风一吹,花瓣如雨而落。 现在是大商八年,陆鹤北登基已经一年多,后宫也有了小皇子,出自公孙皇后的肚子,叫陈鹿行。 那是一个十分可爱且活泼的婴童,因为他,陆飖歌在京城待了足足有大半年。一直到这边的蒙学馆和启学院建好,她才以清明祭拜爹娘的借口,回了东阳郡。 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陆飖歌侧脸看着山下,心中在想,她现在想做什么呢? 周飏缓步从山下走上来,风一吹,白色的梨花花瓣绕过的他的衣袍,又纷纷扬扬地飘向山下。 去年建好皇陵,周飏并没有急着回去任职,而是接手了启学院的修建。 如果说,陆飖歌画下的只是一张图纸,那么周飏就是那能够召集能工巧匠的神仙,将她所想表达的一切,尽善尽美地展示在她的眼前。 周飏顺手折了一根柳条,轻触陆飖歌的手臂处,问道:“你要不要喝酒?” “喝酒?” 陆飖歌抬头看向坐在一臂之外站着的青年,“喝什么酒?” “刚刚我在铺子里顺手买的。”周飏举了举手中的小酒壶。 酒应该是他顺手卖的,酒壶肯定不是。 不过巴掌长的一把银制小酒壶,精致小巧,上面雕刻着繁琐的花纹。 这大概又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喝。” 陆飖歌伸手接过酒壶,拿在手里轻轻晃悠。 “你怎么想起来请我喝酒。” 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在她生活过的现代,只要不是在酒吧,男孩子也不能随便开口请女孩子喝酒。 不然很容易被人误以为图谋不轨。 “你见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吗?” 陆飖歌摇头。 “那你见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吗?” 陆飖歌继续摇头。 “那你见过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吗?” 陆飖歌叹了口气:“都没见过,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京城,在离开蒋家坝到京城前,我走过最远的路是蒋家坝到东阳郡的路。” 至于前生,她离开福利院,去学校的路就是她走过最远的路。 大学四年,她在学校忙着读书,又忙着找兼职养活自己,没时间没金钱也没兴趣去旅游去游览祖国大好河山。 而现在,她有钱有闲,却又闲车马太慢,路途遥远。 “我觉得你应该出去看看。” 周飏掀袍在陆飖歌的身边坐下,手中的柳枝轻晃,“我去过很多地方,在边关的那些年,因为年少,舅舅不允许我上战场,他让我多出去走走看看,说不定心中就能放下仇恨,有所悟,我就去了很多地方。” 陆飖歌坐直身子,手中的小银壶微倾,她就着壶口抿了一口酒。 是蒙学馆门口第三家店铺里的青梅酒,味道还算不错,老板娘自己酿造的,份量不算多,陆飖歌喝过两次,还算喜欢。 周飏慢悠悠地说着话,说起他去过的地方。 哪里有绿洲,哪里有荒漠,哪里走到山路尽头,却柳暗花明又一村,疑似到了桃花源一般。 陆飖歌吹着带着梨花香的山风,有一口无一口小口地抿着酒壶里的酒。 这山风,这酒香,让她想起木心先生的诗《从前慢》。 从前……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去看看周飏口中的世界。 想坐很慢的马车,慢慢走过黄土路,走过荒原,走过枝叶缠绕的田野,在孤鸿和落霞之下,去看一看曾经没空看的风景。 “周飏,你为什么不回去任职?” 刚刚还在说话的周飏思绪还在自己说的落日入山峦上,没提防陆飖歌突然开口,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因为……” 周飏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说实话吗?” “说吧。” 陆飖歌将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饮下,又将小银壶塞进袖笼中,看样子是不打算还了。 周飏的目光在少女宽大的粉色衣裙的袖笼上极快地掠过,伸手捏住衣袍上掉落的一瓣梨花瓣。 “因为大仇得报,忽然人生就失去了意义。母亲死了,看着周宗义带着他的两个孩子还在为生活苦苦挣扎,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就算大仇得报又如何,大家再也回不到过去,而母亲也不会复活。” 周飏仰头看向蓝天,顺手将手中的花瓣塞进口中,慢慢咀嚼。 苦…… 涩…… 这两种味道堆积,冲淡了花瓣本身的香甜。 “其实,我撒谎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其实……” 周飏轻笑一声,呸地一声吐出口中的花瓣,既然又苦又涩,他还吃下去做什么。 陆飖歌没有吭声,学着周飏从裙摆捻起一枚花瓣,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地嗅了嗅。 许是饮了酒,酒香冲淡了花香,让她一时分辨不出是酒更香还是花更香。 周飏突然坐直身子,看向低头闻着花瓣的少女。 “其实,我想说的实话是……你想去看雪吗?我知道现在赶去北方,我们还能赶上最后一场雪。” (本章完) 第309章:看雪 “你要去看雪吗?” “现在去,我们还能赶上最后一场雪。” 周飏的话,犹在耳边。 陆飖歌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神情恹恹。 她已经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待了两日,说是去北方看最后一场雪,却最终连淮水地界都没有走出。 陆飖歌没有问周飏想说的实话是什么,是什么都不重要。 周飏的心思,陆飖歌是明白的。 可明白是一回事,想不想嫁人,要给嫁给什么样的人,她还没有认真想过。 虚岁十八岁的女孩子,在她曾经待过的时代,还是一个忙着高考的学生,还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 而在这个时代,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甚至更多的已经为人妻为人母。 这一年,陆飖歌往返于京城和东阳郡之间,舅母提过,姨母提过,就连皇帝二哥也含蓄地问过她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是的,是驸马,现在的陆飖歌已经不是淮平郡主,而是大商朝的长乐公主,封地也从当初的淮城,南阳,东阳,多增加了个扬州。 依二哥的想法,他是想把最富庶的苏州给妹妹做封地的,可因为他封陆飖歌为公主,就很引得一批大臣们的关注,如果再把大商朝最富庶的苏州作为封地给了长乐公主,就怕有人会拿陆飖歌的身份做文章。 最后,拦下这件事的是太后。 陆飖歌不缺钱,相反,她不但不缺钱,还十分的有钱。 对于她来说,封地是哪里都不重要,有没有也不重要。 淮城,南阳,东阳郡加上扬州这四处给她,反而更好。因为她大部分的熟识的人都在这几处,就算她想做些什么也便利的很。 大家都以为,她现在一个人带着侍女护卫在春日里穿花抚柳,去奔赴远方春日最后一场落雪。 听上去,很荒唐!却也很可笑! 却没有人知道,陆飖歌心中真实的想法。 就在昨日,大家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的时候。 周飏接到消息,兵部他要带兵剿匪。 春日多匪患,现在去剿匪,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临走时,周飏那奇怪又疑惑的眼神,让陆飖歌有些心虚。 是的,她是准备听从周飏的建议,出去走走,看不看春日最后一场雪不重要。 重要的时候,她现在有时间有闲钱,确实可以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 不过,她不想和周飏一起走,当然,她也不想这么急匆匆地出发。 她想先去一趟蒋家坝,看一看陆家所有人,陪她们说几日话再走。 当初,匆匆将他们送离京城,到现在,陆飖歌还没有沉下心来回一趟蒋家坝陆家。 现在,陆飖歌的马车就停靠在一处大堤旁。 不远处,是正热火朝天挑河堤的徭役,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群。 每年,淮水一带的人都要服两次徭役,河道疏浚、护滩、埽工…… 秋收过后,过冬之前一次,叫冬役。另一次就是春日破冰,赶在麦收之前,叫春役。 此刻,在河堤上下忙碌,疏通河道,拓宽河床的正是忙着服春役的徭役。 乍暖还寒的春日,那些劳役们大部分人都穿着单薄的衣衫,赤裸着足,担着一担担泥块,哼哧哼哧从河道中顺着堤坝往上爬,等到堤坝上,再把担子里的泥土倒下来,再顺着大堤一路冲下去,继续挖泥担土。 也有日子稍微好过些的,用独轮车推送,省了不少力气。 只是这一日下来,不管是肩挑车推,无一不辛苦不劳累。 有钱的人,花钱交了费用就不用来服徭役,而在这里的人,几乎全部都是家贫者。 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每日重复着大量而辛苦的劳作。 在这些人群里,陆飖歌还看见包着头巾的妇人,和男子一起肩挑手挖。 这样的妇人虽然不多,可在这处处都是青壮汉子中,还是能看见几个的。 女子服徭役,大部分都是家中无青壮男子,又无银钱替役。人在极端困苦下,是没有男女大防也顾不上体面的。 陆飖歌下车,顺着河堤上踩出的光滑小道往前走,折雪小心地跟在身后,其余的人就在马车旁等着,春华和秋收各驾一辆马车。 马车两侧侍立着的晚照和晴空正在小声商议着什么。 他们要一路游山玩水,并不是每次都能有地方食宿。 依陆飖歌现在的身份,这一趟远足最少得有五百人的队伍护卫,马车也得十来辆才够用。 可陆飖歌怕麻烦,只带了春华秋实和折雪,两人赶车,一人护卫。可晚照和晴空无论如何不依,闹着一定要跟着公主身边伺候公主,陆飖歌无法只能将她们也带着。 带着她们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折雪做护卫行,侍女能做的活计她大多都做不来,有了晚照和晴空,这一路上有人打点陆飖歌的衣食住行,显然是要比她想象中的舒服许多。 可见,做人,有简入奢易,有奢入简难! 陆飖歌穿的是一身男儿衣袍,折雪则是一身短打。两人衣着并不华丽,在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徭役中,却醒目异常。 刚走了几步,就有提着鞭子的衙役过来:“你们是做什么的?” 折雪上前,挡在陆飖歌前面:“路过,我家公子没见过这场面,下来看看。” 如果她手里不拿着鞭子,语气不是那么强硬,许是要更好些。 陆飖歌虽然穿的男儿衣袍,可她身形样貌早已不是以前干瘪瘦弱的模样,穿上男装反而多了些世家公子身上才有的气势。 让人不敢直视。 而折雪,打小就是当男孩子养的,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女子的温婉柔和,反而多了些杀戮之气,也比陆飖歌更像男子些。 衙役皱眉:“这边路不太好走,还是让你们家公子去别处耍吧。” “我只是路过看看。”陆飖歌看着面相稚嫩的衙役,嘴角不由微挑,“听说你们这一片是蒋家坝负责的地界,我也是蒋家坝人,所以过来看看。” 原本她是准备直接回蒋家坝的,在路上,听人提起河役,才动了来看看的心思。 第310章:冬至 “你们是蒋家坝人?我怎么没见过?” 衙役不相信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主仆二人,他算是土生土长的蒋家坝人,可眼前这对主仆,他笃定这刁蛮的小厮自己没见过,至于后面细皮嫩肉的公子,被小厮挡住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看,只隐约觉得有些面熟。 却一时又想不起,自己身边何事出现过如此富贵之人。 能带着丫鬟侍卫,还能有两辆高大宽阔,有着花纹华丽的马车。这马车,一侧还有着符文,一看就是世家大族才有的东西。 折雪皱眉不满道:“你没见过的人多了,难道蒋家坝的所有人你都认识?” “你……” 衙役刚要开口,就见被丫鬟挡在身后的公子移步出来,笑道:“我是蒋家坝小新庄人,姓陆。” 姓陆? 冬至对陆这个姓,那可是太敏感了,闻言立刻抬眼看过来。 这,这不是…… “陆小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衙役脱口而出,说完好似不敢相信似得,上下将陆飖歌和折雪一顿打量,半日才咧嘴憨笑,“陆小四,我是冬至啊,你还记得我不?” 陆飖歌含笑点头:“记得,我们还一起偷过李罐罐的长生果吃呢。” “嘿嘿。” 冬至忍不住憨厚笑了起来,这事,到现在李罐罐都不知道是谁干的。要是说别的事情,可能别人还清楚一些,可这偷长生果的事情,真的是只有他和陆小四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冬至感叹道:“我还以为你出去,把我们这些兄弟都忘记了呢!” 怎么可能忘记,陆飖歌离开蒋家坝也不过就是这两年,之前她虽然在青山书院读书,却是一直住在小新庄的,和冬至他们也常见面,怎么会不认得。 其实冬至一过来陆飖歌就认出来了,不过折雪把她挡住,她也没急着去相认。 自从陆全夫妇被陆飖歌送回蒋家坝,之后大家再没有见过。 就连给陆远山迁坟,陆飖歌也没有通知陆全夫妇。 不是不懂礼体,而是其中还夹杂着偷龙换凤等事,陆飖歌不想让陆全察觉,生出更多的麻烦。 冬至只知道陆飖歌去京城,在京城开了数家铺子,并不知道陆飖歌现在的身份。 陆全一家回来低调的很,问也只是说京城居大不易,说是更喜欢在小新庄住着,都是老邻居老朋友,反而舒服。 他们回来后,也没有如别人所想的一般富贵奢华,依然是种地捕鱼,过着简朴的生活。 也是因为陆全他们这样,大家都纷纷猜测,可能陆飖歌在京城的生意并不是多好。 当然,再不好也比在蒋家坝好,那是肯定的。 那可是京城,整个小新庄,除了李罐罐那小子买了大船跑海运,整日天南地北地跑,好似赚了不少银钱,大部分人还是如从前一样,在小新庄种地度日。 不过,他们再也不是当初的穷打渔的。 小新庄中的七户,除了陆家,几乎每家在蒋家坝都买了铺子,在周边都买了田地。 日子自然是越过越好,这一切,都是陆家带给他们的。 也因为这,陆全回来的时候,另外六家还暗暗打听,说是要是小四在京城生意不好做,他们可以适当地借一些银钱给小四。 反正小四脑子好,也不怕他还不出这借款。 冬至见了陆飖歌心情大好,就连庄子上人的揣测也说了出来。 他原本就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庄子上人这么想,也没真的要看陆小四的笑话,大家不还想着凑钱帮小四一把嘛。 说什么叫,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陆飖歌听着,脸上是升起的笑意,看在折雪眼里就觉得稀奇。 她很少看见陆飖歌笑,也很少看见她如此多话。 这个公主好似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一般。 现在,看她和一个衙役聊得热火朝天,心里不由一晒,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看起来就不一般。 自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冬至说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四,你这两年在京中到底怎么样?要是京中生意真的不大好做,你就回来,这几年闸口恢复,蒋家坝生意还是不错的,我家买的那铺子,一年租金就二十多两,足够一家嚼用。” 折雪在一旁听得青筋直暴,这衙役一口一个小四,要是他知道自己叫着小四的是皇上亲封的公主,会不会吓死? 可她也知道自己身份,公主能允许眼前人一口一个小四地叫她,自然是亲近之人,她可不能看不出眉高眼低。 “挺好的,京中生意我们让出去一部分,不过,剩下的店铺生意也不错。” 见冬至皱眉,陆飖歌忙解释道,“是李掌柜去了扬州下辖的县高邮做县令了,铺子没人打理才让出一部分的。” 其实说让出不如说是送,只是这些铺子送给了皇上,由沈正河派人帮着打理。 现在,沈正河就是帮着皇上管钱袋子的,他所在户部,那可是管着整个大商朝的钱财。 冬至听陆飖歌说把生意让出一些,脸色就不大好看,陆全夫妇回来的时候没有多说,但是大家都在暗暗猜测。 现在小四这么一说,他几乎可以肯定,小四肯定在京城受欺负了,不然好好的店怎么让出去了。 京中官多兵多,他当衙役这一年多,就足以能体会到这人情冷暖,何况是京城。 要想做生意,那不得孝敬。 京中可是官宦云集,那守城门的兵丁听说都是百户长,像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一不小心得罪了谁,别说开店能留的性命就不错了。 等听到李掌柜去做了县令,冬至拳头都捏起来了。 会不会是这李掌柜坑了小四啊? 李掌柜肯定是在京中找到的人脉,才做了这县令,那小四的店铺为什么还要让出去呢?会不会这些店铺送出去,是因为要给李掌柜铺青云路? 陆飖歌不知道冬至心中所想,她这次来是有其它事情要问。 “听说,你们河役出事了?” “什么?” 冬至脑子还没转过来,被陆飖歌这么一问,当初傻住了,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闻言,陆飖歌脸色一沉,果然是出事了。 (本章完) 第311章:河工 如果不是路上听到了消息,说河工出事,陆飖歌也不会多跑这么一趟。 就在三天前,南阳境内,一批河工吃了发霉的食物,上吐下泻。 如果及时送医,可能还好些,可那些管理河工的人不但不管,还禁止这人喧哗吵闹,听说还动了鞭子。 当晚,就有十几个河工昏迷不醒。 等第二日,当差的发现不对,再找来大夫的时候,已经迟了。 前一晚昏迷的十几个河工已经有四五个没了气息,尽管大夫尽力挽救,最后倒下去的那一批河工,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十来个人,还有几十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这一次霉变的粮食,使得一个村子,近百人受到了不同程度伤害。 而这些犯事的差爷,为了躲避责任,竟然要将这批徭役送返回村,让他们重新送人来继续服徭役。 “你是说,他们只找了大夫,熬煮了两次汤药就不管了吗?” 冬至咬唇,艰难地点了点头:“是,我也是听说,好似还有几十个人病得很重,现在吃了药也只勉强止了泻,可他们身子还没恢复,这要是送回去没钱吃药,扛不住的说不定迟早还是……还是会死。” 他自幼清贫,吃不饱穿不暖,受过很多苦。 正因为自己受过苦,看见这些百姓才越发能感同身受。 南阳段河堤离他们这里不算远,也就十来里路,消息瞒得紧,大家只是隐隐约约有听说,至于更多的,众人众说纷纭,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不多。 冬至之所以清楚,还是因为他和送粮来官兵搭上了话,又因为他是衙役,别人对他也没设防,才多说了一些。 “混蛋。” 陆飖歌没开口,反而是一旁的折雪听不下去了。 冬至眉眼直跳,看着折雪手里的鞭子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现在小四这么凶残呢,带着的小厮都是挎刀带鞭子的。 尽管冬至对折雪有些忌惮,可他还是不忘记叮嘱陆飖歌:“小四,这事你管不了,别到时候引火上身。” 陆飖歌抿唇,强压心中的怒火:“没事,我有数。” 等陆飖歌领着折雪返回马车,冬至站在大堤上久久伫立。 他觉得小四好似变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以前的小四也和他们不大相同,只是现在的小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反正就是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厉害的样子。 看着小四的马车往南阳段河堤的方向去,冬至猛地一拍脑袋,拔腿就往回跑。 看样子小四肯定是去出事的河堤去了,他这打小就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怎么还没改! 虽然冬至也不想惹事,可冲着和小四打小的情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闯祸。 先请假跟着去看看再说,真要有什么事情…… 真要有什么事情,他这身衙役的狗皮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大不了,大不了他就脱了这身狗皮回家种地去。 陆飖歌上了马车就没停留,直接带着人往南阳段河堤而去。 期间,驾车的换成了折雪,春华骑马不知道去了哪里。 河堤不能行车,要从下面绕道,等到了南阳段河堤,已经到了吃午饭的中晌。 前朝雇徭役是不供饭的,都是从家里带粮食来,各处自己派人轮流做饭。 大商朝服徭役却提供两顿伙食,早中两顿,早上稀饭干馍,中午干饭热菜。 就冲着这两顿饭,服徭役也变得没那么辛苦一般。 这粮食三日一拨,按人头分下去。 碰见当差的心好,不置换粮食,不贪,大家吃两顿饱饭是没有问题的。碰见略微有些贪心的,贪去一些,也能混个半饱,也算不错。 最怕的就是那种太贪心,不但吃不饱,还会把上面发下来的粮食置换成更差的,像这次霉变的粮食,就是被人置换才吃出问题的。 粮食都是县里统一调拨,虽然是陈粮,却都是两年的陈粮不会再久。 而出现粮食霉变,只可能这粮食最少三年甚至四年以上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陆飖歌一路想着事情,等到了河堤,她还是领着折雪,俩人散步一般就上了河堤。 河堤各处都忙着打饭吃饭,等着吃饭的人排起了一条条长龙。 只有其中一个窝棚前的人并不多,不但不多,就连排队的几十个人中,好多个也是面色苍白,站着也是摇摇欲坠好似大病了一场般。 陆飖歌走过去用当地的口音问道:“你们是张铺村人吧?” 其中一名精神还不错的年轻人搭话问道:“是啊,你找谁?” “找我表舅。”陆飖歌皱眉思索,“我表舅姓张,上张组人,我奶说我表舅爷叫二柱子还是什么柱子,我忘记了。听说上张组在这里挖河堤,我奶惦记娘家人,就让我来问问。” 柱子这名字是,别说上张组,就站在这里吼一嗓子,起码得有十几个人答应。 “张二柱子?” 年轻人还没开口,排在年轻人前头的一个年龄大些的接了话,“我们上张组就没外姓,叫二柱子的老的少的就三个,叫柱子的最少得七八个,你找的到底是哪一家的柱子?” “啊,这么多的吗?” 陆飖歌瞪大眼睛,一脸的不知所措,“那怎么办,我还得回去问我奶奶?就是老人家年龄大了,耳背记性也不好,唠唠叨叨说没几年活了,非要去找娘家人,说娘家人找不到,死了娘家人不来怎么埋!” 年龄大的人一听,心里一软,这几十年逃荒,谁家没几个亲人在外面。 “你奶叫什么,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 “我奶叫张二丫,大名叫张红英,不过大名是我爷取的,估计没人知道。就是五十多年发大水,我奶跟着家里人跑出来讨饭,后来被卖给了我爷做童、养、媳妇,几十年没回过家。之前找人打听过,说家里大部分人都不在了,我爷在世的时候托了好多人打听,就知道我表舅爷还活着,只是没等我爷带我奶去找娘家人,我爷就去世了,后来我家就搬到了京城,这次回乡祭祖,刚好听说……” “喂,你谁啊,谁让你来的。” 陆飖歌正努力回忆,就见一个穿官差衣袍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离着老远就开始喊。 “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在这里进出,谁让你来的。” (本章完) 第312章:亲戚 年长的见来人,忙岣嵝着身子赔笑:“李大人,这是我们家亲戚。” “你家亲戚?你家什么亲戚?” 李差爷好似怀疑地将陆飖歌和折雪上下打量一番,这衣服不算顶好,都是旧衣,可却也不差。 小厮黑瘦倒有几分乡下人的模样,只是这年轻的小子细皮嫩肉,看样子家境应该不差。 也不知道是老张头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张铺村是十里八乡最穷的村,因为靠近下游口,十年总有两三年会受洪涝,穷是真穷,可怜也是真可怜。 要不然,这霉变的粮食也不会出现在张铺村人的锅里,还不是看他们老实好欺负。 不过,他是被派来盯住张铺村人的,前几日刚出事,上面命令他盯着。 事情没闹大,上面也不会知道下面的事情,不过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这位官爷,我是来找我表舅爷张二柱的。” 陆飖歌说着给折雪使了个眼色,折雪忙上前大刺刺地给李差爷塞了个荷包。 这些荷包都是晚照和晴空准备的,陆飖歌现在的身份是公主,出去身边人总要备几个装了铜钱碎银子的荷包留着打赏。 要是晚照晴空或者春华秋实,送荷包的时候就会背着点人。 折雪的荷包还是晚照硬塞的,她什么时候给人背地里塞过荷包,陆飖歌一使眼色,她就光明正大地掏出荷包递到了李差爷的手上。 “这是我们小公子赏的,给你打酒喝。” 李姓差爷被折雪这一手给弄糊涂了,这手里的荷包,捏上去有些咯手,应该不是铜钱,而是小银锭子什么的。 出手这么大方? 李差爷脑子转的快,目光迅速在陆飖歌的小牛皮靴子上一扫,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看样子,这小公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公子,身边的小厮给他荷包的架势就不差钱。 要么就是这两个愣头青不懂事,不会做事,要是就是这位小公子家里极其有钱,平日里出手大方惯了上。 想到这里李差爷的语气都客气了许多:“你要是这老张头的亲戚,那就赶紧说会话,别耽搁他们做事。” 说着,荷包往兜里一揣,袖手去了别处。 说话的功夫,老张头已经打了饭菜蹲在一旁,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陆飖歌走过去,蹲在一旁小声地问道:“大爷,你们吃的还挺好。” 糙米饭,水煮菜。 别看没油没荤腥,可这米饭是实实在在的一大碗,加上一筷子水煮菜,这在平日里乡下人未必能吃得到的。 “是挺好。” 老张头埋头呼噜呼噜吃饭,并不想多说。 反而是一开始和陆飖歌搭话的年轻人有些不服气:“也就这两天吃的好,之前我们吃的那真是连猪狗都不如。” 老张头扭头呵斥了一声:“小三子,你话怎么这么多。” “七大爷,这小兄弟又不是外人。”张小三不服气地嘀咕一声,“再说,他们做的,为什么我们说不得。我堂哥他们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呢。” 说着,张小三饭都吃不下去,抬手抹了一把泪。 也是他和七大爷运气好,出事那天刚好轮到他和七大爷收拾工具,就走在了最后。 等他们到了打饭点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快吃完了。 他和七大爷饭刚到嘴没吃两口,就有人当时就吐了,没一会的功夫,就有几个人又吐又泄。 吓得他和七大爷剩下的饭菜都没敢吃,虽然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吃的是霉变的米粮,可这刚吃下去就又吐又泄的事情可是第一次。 张小三和老张头吃的最少,又跟着村里人混了两顿药汤喝,也就没出啥问题,还有些人能在这里待着,也是因为吃的不多就出事了。 那些先吃饭的,吃的多的,几乎都躺下来。有几个身子弱的,当晚就不行了。 陆飖歌听的义愤填膺,咬牙道:“这些人也太无耻了吧,你们可有什么证据,比如当初没用完的米粮,可还有?” 老张头立刻警惕地问道:“你问这做啥?” “当然是帮你们报仇。”陆飖歌捏紧小拳头,“我奶可是你们老张家的人,我怎么看着老张家人受欺负能坐视不管呢?” 闻言,老张头心软了几分,叹了口气道:“孩子,这事你可别管,你要是真有心帮我们老张家,你能不能去县里看看大山他们几个?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咋样了,有没有给他们吃药。” 说着,老张头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粗布钱袋,颤巍巍地递给陆飖歌:“我身上就这十六个铜钱,当时大山他们几个走的急,也没让他们带上。你要是见到我大山大侄子,就告诉他,他七叔我没事,好着呢,让他放宽心。” 一旁的张小三也摸出了七个大钱递了过来:“小兄弟,我就这么多,都给你,你去帮我看看我堂哥,他叫张田兴,我叫张田丰。这钱不够买药的,你就给我大堂哥买两烧饼或者买两包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县里能不能吃饱饭。” “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 陆飖歌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钱袋,炫耀地打开,“我家在京中开了好几家铺子,可不差你们这几个钱。你们告诉我,我大山哥和田兴哥去哪了,我一准给你们找到,别说吃的喝的,就是治病买药钱我也给你们全掏了。” “那怎么使得。” 老张头看着陆飖歌手中的银锭子,只觉头晕目眩,这是多少银子啊,他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怎么使不得,我奶还是老张家人,等我奶百年归后,你们老张家不来人,我奶就不能往地抬。”陆飖歌豪气地拍了拍张小三的肩,“小三哥,要不你和管事的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大堂哥?” 老张头就算了,这人防备心重,别到时候套话套不出,还被人察觉就麻烦了。 “我……我真的能去?” 张小三心里其实还是挺惦记自己大堂哥的,他爹就兄弟俩,大伯家两儿子,他爹也生了两儿子。他们堂兄弟四个在村里关系一直好,抱团的很。 现在大堂哥出事,他心里却是惦记的很。 就怕那些官差不做人事,要是不给他大堂哥吃药看病,大堂哥出事可怎么是好。 (本章完) 第313章:拿钱 年长的见来人,忙岣嵝着身子赔笑:“李大人,这是我们家亲戚。” “你家亲戚?你家什么亲戚?” 李差爷好似怀疑地将陆飖歌和折雪上下打量一番,这衣服不算顶好,都是旧衣,可却也不差。 小厮黑瘦倒有几分乡下人的模样,只是这年轻的小子细皮嫩肉,看样子家境应该不差。 也不知道是老张头什么人 《大商小渔娘》第313章:拿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4章:意外 人群见无热闹可看,聚集在一起议论了半日,最后慢慢散去。 等大部分人都散去,秋实才走上前一拍张田丰的肩头:“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堂哥。” 张田丰一把抓住秋实的手腕,欣喜道:“去哪?你知道我堂哥他们在哪吗?” “跟我们走就行。” 秋实将马缰交给刚刚回来的春华,由春华给陆飖歌驾车,他领着张田丰去了后面一辆马车。 春华在去大堤前就进了城,他打听到的消息是,昨日十几个服徭役的河工被送到药店就丢下不管。 大夫开了药,却无人付钱,十几个人又被药店伙计撵了出来。 这十几个人,呕吐腹泻,连病都没祛除就被丢在了药店,现在赶出来无疑等于送死。 这十几个人都是张铺村人,他们家离南阳城还挺远,平日身子好,走路回去也得大半日,现在别说走路,能好好坐着躺着就算不错。 大概是药店也知道这事有些伤阴德,今日张田丰找来,伙计原本是不怕的,可他们看见田丰来的并不是一个人,跟着他来的还有两架精致的马车。 药店掌柜怕惹上事,背地里偷偷示意小伙计索性关了店门,省的被人闹事。 “你说他们在谢家药店?”张田丰没来过南阳,更不清楚南阳有几家药店。 秋实点头:“嗯,昨日人就被谢家药店的谢大夫接去药店灌了药,听说今日大部分人都止了泻,不过还有几人还昏睡着,没醒。” 张田丰担忧地问道:“那我大堂哥有事没事?” 后面的话他不敢问,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消息。 “你大堂哥拉得有点狠,虚脱了,现在灌了几次药,正在昏睡。至于到底人怎么样,还得等人醒过来再说。” 其实具体的事情秋实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刚刚春华来的时候和陆飖歌说话,他顺便听了一耳朵。 谢大夫的原话是,如果张田兴今日还醒不过来,怕性命堪忧。 只是,这话秋实没办法对张田丰说出口。 张田丰心里焦急,却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 要想知道人真的怎么样,还要等到了谢家药店才知道。 谢家药店从蒋家坝搬到南阳城来,已经从当初的一间小门脸变成了四开间的大药店。 店里除了谢大夫父子,还另外聘请了两外大夫轮流坐诊。 陆飖歌他们一到,谢大夫早已经站在药店门口等。 秋实和两个丫鬟留下守着马车,春华在前,折雪殿后,护着陆飖歌进了谢家药店的后院。 十几个服徭役的河工,都在后院的屋子里躺着。 因为还有两三个还没止住泻,后院的气味并不大好闻。 张田丰先进了他大堂哥张田兴的屋,也不知道人醒没醒,人还没进屋,张田丰就捂住嘴呜呜地哭出了声。 陆飖歌等人被谢大夫领着,进了院子左侧的一个小小的待客厅。 不大的一间屋子,靠着西墙放着一张方桌,两把靠背椅,屋子的窗口下还放着一个药碾子,一张矮凳。 陆飖歌落座,谢大夫亲手沏了新茶捧到陆飖歌面前放下,才整理了一下衣袍行跪拜大礼:“草民谢贤见过公主殿下。” 陆飖歌端坐着受了一礼,才开口:“谢大夫不用客气,我们是老熟人了,请坐吧。我听春华说,谢大夫找我。” “是,草民确实有事找公主。” 谢大夫在陆飖歌一旁拖了一个碾药时候坐的矮凳,小心地搭了半边屁股坐着。 “原本,这群河工的事情轮不到我多事。只是……” 谢大夫犹豫了一下,看陆飖歌并不接话,才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只是医者父母心……” “谢大夫……” 陆飖歌手指搭在茶盏上,并没有动谢大夫新沏的茶水,“周将军没提醒过你,不要在我面前撒谎吗?” 谢大夫猛地抬头,目光刚触到陆飖歌如玉的脸庞上,如火烫一般迅速弹开。 面前的人,再也不是当初在蒋家坝跟着陆家夫妇卖鱼的陆小四了,她现在是大商朝唯一有封号的公主,是皇太后皇上都看中的安乐公主。 “公主殿下恕罪……” 谢大夫慌忙离了矮凳,噗通跪倒在地,“草民,草民……” 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能说啊! “谢大夫,我们和周将军前日刚刚分开。在这之前,周将军一直帮着公主殿下修建族学。你是周将军的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到这里,春华语气一变,“难道说,现在不是大商的天下,而是他周家的天下?” 这话宛如惊天霹雳一般,炸得谢大夫魂飞魄散。 “不是……没有……是四海叮嘱我让我留心水匪的事情。这次我恰好救了河工,四海,四海又让小的查明南阳岔河段的河工由谁负责,出事的河工有多少人,姓名年龄身高长相都要记录” 春华冷哼:“周将军这么闲吗?河工的事情他都管?” 徭役米粮被克扣被换掉并不稀奇,这周飏是有多闲,管水匪又管河工? 谢大夫这次再也不敢隐瞒:“也……也不是周将军要管,只是这两年洪湖常有水匪出没,虽然没有闹出大的动静,可到底也扰乱了一方治安。可附近州郡不但不管,还有些放之任之的样子。四海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才让小的留心的。” 陆飖歌问道:“这水匪和河工又有什么关系?” 这谢大夫的话说的吱吱呜呜,肯定里面有什么不好直接说出口。 谢大夫略一迟疑:“河工和水匪确实没关系,只是四海怀疑,这次河工出事应该和这群水匪有关系。” 春华大惊:“河工出事和水匪能有什么关系,河工出事,不是因为被换了霉变粮食吗?” 谢大夫:“确实是换了霉变粮食才出事的,可往年河工的粮食也会被调换,今年却有这么多人出事,四海觉得巧合太多,事有蹊跷不得不防。” 陆飖歌点头,周飏这人,没有七八分把握,他绝对不会多事,既然他让四海查,那肯定是他已经有所察觉。 只是,今日她被人一路引到这里,是意外还是巧合呢? (本章完) 第315章:酒壶 陆飖歌手指在桌子上轻磕,没等她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就听见外面传来张田丰狂喜的叫声。 “大夫,大夫,我大哥醒了,我大哥醒了……” 张田兴这十几个人病得最重,他们这十几个人被赶出药店后,如果不是谢大夫留心河工的事情,将他们十几个人接到药店,看诊熬药,静心护理。这一次,这十几个人可能大部分人小命就要交代在了南阳。 听说张田兴醒了,谢大夫有些坐不住了。 可现在公主在这里,他就算心里再急,想去看看也只能跪着不动。 见陆飖歌不吭声,只低头沉思,好似没听见外面的声音。谢大夫终于耐不住了,低声道:“公主,那张田兴醒了。” 陆飖歌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颔首道:“既然张田兴醒了,应该是性命没有大碍,你去看看,有事回来再说。” 等到谢大夫出了门,屋里只留下折雪和春华。 陆飖歌这才从袖袋中,掏出那日周飏送酒的银制酒壶拿出来细细把玩。 这酒壶不大,精致小巧,握在手掌刚刚好,不像是个酒壶,反而像是个把玩的小把件。 春华没见过这酒壶,并不知道它的来处,目光一扫而过,全身心地将精力放在留心院子另一边传来的说话声。 这酒壶,折雪是非常清楚它的来历的。 那一日,公主在山坡中坐着,周将军来了一趟,等回去的时候,公主身边就多了这一个精致的小玩意,身上还有淡淡的青梅酒香。 折雪认定,这酒壶就是周将军带来的。 可为什么公主会留下,还随身带在身边,时时把玩呢? 难道,公主对周将军有意? 想到周将军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折雪感觉自己真相了。 不说周将军的官阶出生都极其出色,就周将军那一张脸,也足够让年轻女孩子心动。 要是公主配周将军的话,也不是不行。 陆飖歌并不知道折雪心里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连她和周飏将来生几个儿女,儿女们的名字都替她想过了。 她拿出酒壶,不过是觉得好奇。 那日周飏见她收起酒壶,并没有开口讨回去,反而提醒她,这酒壶还有其它功能,只是他不会说,就看陆飖歌能不能发现。 酒壶除了装酒,那就是装水,装各种液体。 这酒壶,又是银制的,还有其它功能,难道是试毒? 陆飖歌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一个酒壶到底还能有什么别的功能。 她那日,之所以将银酒壶塞进袖笼,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以口对着壶嘴饮了酒,就不好再把酒壶直接还给周飏。 想着,拿回去洗一洗,洗干净了,再找了美酒装满还回去才不失礼。 谁知道周飏误以为她喜欢,索性就说送给她,顺口提了这酒壶还有其它的用途,只是要她自己发现和探索。 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陆飖歌终于在无意中按到了壶身上的一叶叶瓣,酒壶突然壶身一轻,原本壶身雕刻的六叶草突然变成了五叶草。 “咦?” 陆飖歌举着酒壶细细查看,她明明记得壶身的花纹是六叶草的模样,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五叶? 举起壶身轻轻晃动,里面还能听见酒水流转的声音。 这壶里的青梅酒那日被她几口喝完,之后再也没有装过酒水,哪里来的酒水声音? 陆飖歌不信邪地将桌子上的茶盅端起,泼掉茶水,举起银壶往空空的茶盅中一倒。 清凉的酒水,带着扑鼻的淡香落在了白瓷茶盅中。 折雪探头看了一眼,鼻翼微动:“这是杏花酒?” 陆飖歌不懂酒,也很少喝酒,反而是折雪,因为自幼和一群小子在一起训练,对酒也是有所涉及,所以才一闻酒香,就能知道这是什么酒。 “杏花酒?” 陆飖歌端起茶盅轻轻晃了晃,问道,“这酒有毒吗?” 她是听说过有一种酒壶叫九曲鸳鸯壶的,是楚国楚怀王的宠妃郑袖所制。酒壶中间有一隔断,将壶一分为二,一边装美酒,一边装毒酒。同一个酒壶,可以靠着机关倒出两种不同的酒水。 不过,陆飖歌记得九曲鸳鸯壶的样子好似是个肚子圆圆,挺大的一个酒壶。 可不是眼前这么小,这么精致的一个小玩意。 “毒?” 折雪闻言,警惕地接过陆飖歌手中的茶盅,放在鼻前轻轻闻了闻,“闻上去没毒,不过,有的毒入酒无色无味是闻不出来的。” “什么毒?”谢大夫刚好一脚跨进门槛,闻言立刻快步走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折雪看了一眼陆飖歌,见她并无异议,才小心地将茶盅递给谢大夫:“公主问这酒有没有毒,我闻不出来,谢大夫您看看呢。” 谢大夫接了茶盅,先轻轻闻了闻,察觉到没有异样才放在桌子上,取了张涂色的纸张出来,小心地在上面滴了两滴酒水。 等待一刻钟,纸张上的颜色只是略深,并没有变化,他才小心地吐了一口气,又滴了几滴在手指上,放在嘴里品尝。 良久谢大夫才道:“这只是杏花酒,并无毒,且味道还远胜一般的杏花酒,应该是佳酿。” “哦。” 无毒啊! 陆飖歌在心里哂笑一声,自己简直有些草木皆兵。 周飏要是想害她,有一百种方法,何必用这种手段。 再说,她和他现在算是利益一致,何来那么大的仇恨,让他想要毒杀她呢。 只是,周飏为什么要拿这么一个酒壶给她,还要提醒她这酒壶的特殊之处。 他在暗示她什么? 陆飖歌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凭白浪费脑细胞。 等谢大夫放下茶盏,陆飖歌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你说洪湖有匪患,这匪患是何时有的?” 起码在她离开南阳去京城前,洪湖是没有水匪的。 以前也有过,不过红缨军从淮城一路打到京城,其中大部分人都投靠了红缨军,包括当初的山匪水匪,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有功之臣。 不能说这些人个个都前程似锦,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现在能吃饱穿暖已经知足,总好过做匪徒刀尖上舔血,随时丢了性命来的强些。 第316章:勾结 “这群匪徒是一年前出现的,他们人数并不多,只有十几二十人左右。” 谢大夫虽然早就被周飏收买,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 “这些人神出鬼没,很少有人看见他们的真面目。没有见过他们杀人劫货,在洪湖也很少见他们的船只出没。” 陆飖歌有些不明不白了:“不杀人不越货,也很少在洪湖出没,怎么就成了水匪了呢?” “其实,这水匪,也是最近南阳县衙贴了剿匪的告示,我们才知道的,具体的大家并不清楚。只听说有水匪,可洪湖这一带商船往来密集,也没听说有人货物被抢,更没听说有商船被人伤了性命。” 谢大夫许是刚刚去看过张田兴,见他身子已经好转,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下,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有人说,这水匪可能没有,最多是一帮穷打渔的……” 说到这里,谢大夫突然想起陆飖歌当初的身份,不由有些尴尬,吱吱呜呜道,“也许是县衙为了抢功劳,特意编造出来的。到时候,他们随便找些流民冒充,就说抓到了匪徒,岂不是功劳一件。” “这只是你以为。” 陆飖歌看着茶盅里的酒水,眸光一闪,“就算是抓流民冒充,也得有理有据。那周飏让你盯着出事河工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县衙还能以这批河工来冒充匪徒?” 话音一落,小屋里鸦雀无声,就连院子里药店小伙计熬药走路声音好似都消失了。 陆飖歌看向目瞪口呆的谢大夫,良久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这样? 这,这也太歹毒了! “公主。” 谢大夫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半步,轻声道,“这事没查明原因,草民不敢揣测,只是周将军那边查事情是由四海负责的,要不,公主招四海问问。” “四海在南阳县?” “是,四海昨日到的南阳县,他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南阳,要是公主有什么不明白的想问四海,我现在立刻就去找人把四海叫来。” 陆飖歌手指在装着杏花酒的茶盅上轻轻一弹,轻笑一声:“那就叫四海来吧。” 既然周飏什么都为她准备好了,她要是不顺着他的心意往下走,岂不是有些辜负了他人的美意。 只是,周飏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陆飖歌还是想不明白,他完全可以自己做,不需要借她之手。 这功劳,对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她陆飖歌只是个公主,只要她安分守己不想着谋朝篡位做个女皇帝,相信她二哥这个皇上对她还是很放心的。 周飏既然让她搅合进去,必定有目的。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周飏的目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周飏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海来的很快,就好像他一直在谢家药店附近等着陆飖歌召唤一般。 等见了四海,陆飖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水匪并不是南阳县县衙编造出来的,确实在洪湖上有这么一波人,不过,这些人也不能称为水匪。 他们不杀人,不扰民,洪湖周围打渔的渔民还遇见过他们几次,不但不拦截渔船,还会特意绕开渔民们捕鱼的区域。 这些人在洪湖出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洪湖设障拦船收点过船费。 这过船费,是根据船上运送的货物贵贱来定的。 可能同一吨位重的大船,有的只收一二两白银,有的却要收上十几两。 不过,他们收的费用最高也没有超过二十两的。 大部分收取的费用都在几两左右,而且,在一个月内,同一艘商船同一个货主二次或者三次路过此处,可凭当初缴费的凭证,减免一半的费用。 那凭证,四海还想办法弄到了两只,就是码头扛货人用的竹签一般,一只是正月的竹签,一头漆了一道红漆,一头漆了一道绿漆。一只是二月的竹签,一头漆了一道红漆,另一头漆了两道绿漆。 如果是正月第一次路过洪湖,交了过船费,这签子上就只有一道红漆一道绿漆。 在正月里,过第二次,就会换成一道绿漆,两道红漆的签子。 等到二月再过,你拿上个月的签子来换,就成了两道绿漆一道红漆的。 也就是说,这红漆的道数,是代表当月过船的次数,绿漆的道数,代表月数。 也不知道这办法是谁想的,麻烦虽然也不算麻烦,可弊端还是有的。 这签字只是普通的竹子削制而成,如果有人冒充,只需要自己削一把签子,涂上红绿漆,很可能就要少交一半的过船费。 后来还是四海指出,这竹签其实也有区别的。 这竹签选的是南阳县青山书院下的那片竹林的竹子,虽然都是竹子,也只是涂了普通的红绿漆,可竹子的背面竹节却是有区别的。 年份不同,竹节也有不同,正月的签子是一年生竹子,二月的签子是两年生竹子。 如果不是经验老道之人,光拿着竹签,不看红绿漆的道数,是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几月的签子的。 陆飖歌听了半日,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结论。 这就像收费站一样,这竹签就是收费凭证。红绿漆只是给船商们看的,而这拦船收费之人其实看的还是竹签上的竹节。 这些人在洪湖收费,不说一年,就一个月的费用应该就不菲。 不过,她知道的收费站都是在公路上设置关卡,收来的费用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一部分纳入国家财政,一部分用来修桥铺路,维护道路的畅通和安全。 这批人,在洪湖上收费,这做得可是无本的买卖。 他们还不杀人截货,只是按货物的贵贱收取一定的费用,这些货商为了货物的安全和水路上的畅通,也不会不交这费用。 只要不超过他们心理上的极限,一般人都不会犯傻,和他们硬拼。 交些银两就能落个平安,只要有脑子的船商都不会拒绝。 这波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你说他好,可他偏偏拦住过往船只收取费用。 你说他不好,可他却不杀人截货,也不打扰附近的居民和渔民。 南阳县衙,为什么不派兵剿灭他们,却准备拿河工来冒名顶替呢? 难道,这匪徒和当地官府有勾结? (本章完) 第317章:断腿 四海的话,与其说是把事情说清楚。 不如说是,让陆飖歌的脑子更乱。 官府为什么不剿匪?为什么要拿河工去顶替那些拦船的水匪? 这酒壶,一边装着青梅酒,一边装着杏花酒…… 陆飖歌目光落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张田丰身上,开口问道:“谢大夫,这群河工你是在城西药店接来的吗?” 这些人又吐又泄,身子虚弱,按道理,谢大夫的药店在城东,而他们当时被送去城西药店,中间隔着两三个药店,怎么也不会是这些人自己寻来的。 谢大夫忙道:“当然不是。我要是在城西药店接了他们撵出门的病人,那城西药店的人岂不是要恨死我。” 陆飖歌问:“那你在何处接到这些人的。” “在城隍庙。” 谢大夫苦笑一声,“也是他们命不该绝。昨日我恰好去那边给人看腿,那病人一大早出门腿折了,不能行动,家人就找到了店里。我去给这人接腿,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他们这群人被人送到城隍庙。当时我没敢出头,只让附近的小乞儿过去打听,才知道他们是南阳段的河工。” 别说四海恰好提起河工的事情,就算无利可图,谢大夫看见十几个病患,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只是,如果不是背后有周飏,谢大夫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人接到药店医治。 “那,你接人来,就没人阻拦你?”陆飖歌总觉得哪里不对。 谢大夫:“没有,当时这群人被送到城隍庙,送去的人好像还是药店花钱在街上雇的车夫。” 因为城西药店怕这群人出事,到时候药店被讹,才花了十几个大钱,请了人将他们送到城隍庙。 对于药店东家来说,他能将人送到城隍庙已经很不错了,起码这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总比随便丢大街上强。 难道,这些河工真的只是运气不好,吃了霉变的粮食送到药店,又因为没人出药钱才被抛弃到城隍庙的? 不对!陆飖歌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只是这样,药店为什么不说人送去城隍庙,只说被撵了出去。 他们为什么要瞒着,病人家属来,不应该直接说清楚在城隍庙吗? “谢大夫,谢大夫……” 在药店打杂的小伙计一路叫着谢大夫,跑到来门口,“谢大夫,肖家来人了,说他家人的腿疼的厉害,让您去看看!” “怎么回事?” 谢大夫站起身,“不是说了,隔一日我会上门去检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小伙计也不知道缘由,只能含糊道:“不清楚,就说腿疼的厉害,让您去看看。” 谢大夫蹙眉:“我今日没空,能让张大夫去看看吧。腿都断了,怎么能不疼,疼说明在好,不疼才糟心。” 他不是没见过麻烦的病患,可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昨日他去的时候,那人腿疼的一直哀嚎,等他给那人接骨开药后,这人期间醒了一会,闹着要出门说有事没做。 家里人拦着他还发脾气扔东西,骂自己的婆娘没脑子,迟早要害了全家等等…… 谢大夫只觉得他这些话说的莫名其妙,也没理他,索性给他开的药里加了点助眠的,省的他醒了折腾家里的人。 估计,昨日药效好,现在醒了又开始折腾了。 谢大夫心里有事,自然没精力去理睬这人。 谁料到张大夫去了也就一刻钟左右就回来了,说这人不要他看,自己硬撑着在家人的搀扶下来了药店。 人已经到了药店,谢大夫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等谢大夫去药店给人看腿,陆飖歌站起身出了门,准备去找几位服徭役的河工打听打听消息。 刚走到院中,就听见药店传来一阵吵闹声,好像是有人要来这后院被谢大夫和伙计给拦住了。 陆飖歌好奇,谁人来药店不看病,先关注后院。不让他来后院,还吵吵闹闹摔东西。 忍不住好奇,陆飖歌走到连接后院和药店的小门旁,撩开帘子往里看。 一名黑瘦带着一脸戾气的中年男子,一手拄拐,被人架着还不忘一手指着谢大夫怒吼:“你这后院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看看都不行?” 谢大夫不耐道:“后院是给病人休息静养的地方,又不是给人游玩参观的后花园,有什么可看的?” 那男子立刻道:“既然是给病人休息静养的,我腿断了,不能行走,我要去你后院休息。” 这话,说的确实没毛病。 要是平时,谢大夫就不拦他了。可现在别说后院没空床让人休息,就是有人陆飖歌这个大商朝的公主在后院,他就不能让这人去打扰她。 这人明显就是想来找事,他家就在城隍庙附近,离这里并不算远。 来的时候说的是腿疼,让谢大夫看看。到了这里,他不提腿疼,非说在药店里看腿不方便要进后院。 这人一来的目的就奔着后院,要么是冲着后院养身体的十几个河工来的,要么就是冲着公主来的。 不管这人冲着谁来的,谢大夫都不会让他得逞。 谢大夫果断地拒绝:“后院没空屋子,你要检查现在坐下来我帮你检查。你要是找事我就叫小伙计去找差爷们来一趟。” 说着话的功夫,就见外面大跨步走进来一人,身上穿的正是衙役的服饰。 谢大夫:“……”我只是说说而已,不必这么巧合! 来人约摸是认识腿伤男子,他一进门先咦了一声,才开口道:“肖大哥,你腿怎么了?” 肖姓男子见是熟人,脸色略缓:“昨日休息,我就想去乡下看看老人,谁知道驾车的时候车子翻了压倒了腿。” “哦,原来如此。”冬至锁眉一脸的不忍,“既然伤了腿,肖大哥还是早些回去歇歇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能马虎大意。” 不知道是冬至的话入了肖姓男子的心,还是因为有冬至在,这人不好蛮狠。 只能讪讪笑道:“李老弟,你今日怎么有空出来的?” 冬至面不改色道:“我来看看谢大夫,谢大夫也是我们蒋家坝人,以前大家都是邻居。” 谢大夫腹诽,我们俩家离了十几里路,什么时候成邻居了。 拜托,大家一点都不熟,别来我店里碰瓷。 (本章完) 第318章:帮忙 听冬至说他和谢大夫是同乡,肖衙役脸色神情变幻,半晌才叹了口气。 “李兄弟,我有事请你帮忙。” “肖兄,有事请说。” 冬至是因为惦记陆小四才一路从河堤赶到南阳来的,陆飖歌他们乘的是马车,他无车无马,就靠两条腿。 好在南阳县不大,陆飖歌一行人又驾驶的两辆极其华丽的马车,随便找人打听就能知道他们的去向。 冬至刚才到的时候,就看见陆小四的马车在外面,不过小四不在里面。 秋实是远远看过冬至的,知道这是公主小时候的玩伴,又见他因为担心公主的安危,那么大老远地从河堤跑来,就简单地将事情和冬至说了一遍。 听说陆小四进了谢家药店的后院,想到谢大夫是蒋家坝人,冬至心里安定了许多。 原本冬至没打算进来,他站在外面等着,想等陆小四出来问问清楚再说。 谁料到,竟然看见了肖衙役竟然在药店闹事。 肖衙役和冬至是在一起在衙门共事的,这人为了拍马屁,去年冬竟然将自己才刚刚及笄的亲妹子送给了同姓的肖县蔚为妾。 要知道,这肖县蔚可都快五十岁了,比肖衙役的爹还老。 肖衙役这人惯会拍马逢迎见风使舵,他负责的河工段也恰好是出事的河段。 冬至怕陆小四和肖衙役冲突起来,才不得不出面。 现在肖衙役有事请他帮忙,他自然不好说不。 肖衙役将冬至拉到一边,小声道:“李兄弟,你应该听说我们河工段出了点事情。” 冬至忙正色道:“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河工段离你们那边可不近,没听说出事啊?” 听冬至这么一说,肖衙役也半信半疑起来,连衙役都不知道他们那边出事,难道这事真如妹夫所说的压下来了? 可现在他腿断了,上面安排的事情没有完成,此事还不易声张,只能硬着头皮拉李冬至一起下水。 大不了,到时候将他和这群人一起弄死。 到时候剿匪有功,妹夫得了嘉赏,他这个大舅子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简直是一举两得。 越想,肖衙役越觉得自己聪明,忙低声道:“我们河段也不知道送来的米粮怎么回事,竟然霉变了,这群河工吧也倒霉,吃了霉变的粮食又吐又泄,就被送到了城西药店。我身上没银子,将人送到就急着回去取银钱,谁知道心急就出了事情,恰好出事伤了腿。等我今日醒来,才知道这群河工因为没钱抓药,竟然被赶出城西药店……” 其实,这两年他一直帮着妹夫将河工的米粮调换,谁也没想到今年会出事。 因为死了人,当时他就慌了神,丢了又吐又泄的河工就跑去县衙找妹夫商量对策。他的想法是找大夫,能救一个是一个。谁知道妹夫听说最近朝廷在忙着剿匪,就起了歹意,想借出事的河工冒领一批功劳。 肖衙役原本想的是将人拉走,直接找个荒地放一放,等人死了,砍了人头直接交差。 偏偏县蔚不让,说到时候这十几个河工不见,查起来是他带走的人去哪了,说不清楚。 不如直接送到城西药店,城西药店店小穷酸掌柜刻薄,到时候他就借口没钱回去取钱,顺便暗示一下药店的掌柜,将人送去城隍庙。 到时候等人死差不多了,他再去把人偷偷拉走领功劳就行,就算有人查河工也是查药店和他没关系。 肖衙役叹气:“你说,这城西药店的大夫他们怎么敢的……” 李冬至听到这里,立刻义愤填膺地怒道:“这城西药店怎么回事,医者父母心,他们竟然见死不救还配做个医者吗?” “也不能这么说。” 肖衙役立刻解释道,“十几个人,就算药钱也得不少,城西药店可没有谢家药店财大气粗……” “哎……” 冬至忙拦着,“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谢大夫那可是在世华佗,他在蒋家坝就善名远扬。这做医者的,就得有颗仁心。十几个人就这么赶出药店,这是人干的事?” 冬至的话,让肖衙役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了红。 肖衙役一条腿断了不能久站,不得不攥紧拳头,斜靠在墙边和李冬至低语。 其实肖衙役是很看不上李冬至这样的新人的,虽然吧,他进县衙做衙役也就两三年。可他妹妹现在可是给肖县蔚做了小妾,他就等于是县蔚大人的大舅子。 李冬至这种草根出生的人,是不配和他做朋友的。 现在河段出事,这批河工又被谢家药店多事给带回来医治,他要是事情不办好,到时候肯定要倒霉的。 李冬至一边听,目光一直虚虚落在药店后门上。 刚才他看见陆小四的脸在帘子后门一闪,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这肖衙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小四要管这闲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将小四坑了。 他一边认真听着肖衙役说话,一边脑子飞快地思索着。 就算他明明看出肖衙役已经有些站不稳,也没开口让伙计给肖衙役拿条凳子。 在李冬至看来,肖衙役这种为虎作伥的坏人,腿断了活该,断一条腿都是便宜他了,应该让他三条腿一起断了才好。 省得他腿断了还闲不住,到处跑。 等到肖衙役将事情说完,李冬至才点头应了下来:“行,我知道了,肖大哥你腿伤了,先歇着,我去找谢大夫说说,我们是同乡,他不会不给我面子,我去后院给你看看那些河工有没有事。你放心,既然谢大夫把他们接来药店了,那他们指定是没事,谢大夫那医术可是没话说的。” 顺便进去给小四提个醒,这姓肖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肖衙役咬牙:“那就劳烦李兄弟了。” 看着李冬至和谢大夫说了几句话,就迈步进了后院。肖衙役气得脸色铁青,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河工有事没事。县蔚大人可说了,这些人必须得死,到时候把头颅砍下来,冒充水匪,往上一交,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这些人被谢大夫所救,不管救得回来救不回来,他都不好再偷偷行事。 肖衙役等李冬至进了后院,连等也没心情再等,直接拄着拐在家人的搀扶下,又去找他妹夫肖县蔚去拿主意去了。 (本章完) 第319章:借口 谢大夫说,这十几个食物中毒的人还要吃上三日的药,三日后基本上无大碍。 不过就算他们三日后身体康复,这身体不养上个把月,是做不了活计的,更不要说需要出大力的挑河工。 张田丰听说只需要吃三日的药,就可以康复,激动的浑身颤抖。 “不能做工没事,只要人没事就好。”张田丰抹了一把泪,“我去和我哥他们说说,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说是这么说,其实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河道还没有清理完,分给张铺村的那段河道因为这两日出事,已经比其它地方慢了许多。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菜类豆类都可以种植。 乡下人,瓜菜半年粮,就指着春日里种下去的瓜菜豆子能填满肚子。 原本还有几日,这河道就该清理完毕,回去种菜种豆等着端午左右收麦插秧。 可现在,人病了,不知道药钱花了多少,人什么时候能把身子养好,还有没有清理完的河道可能延期。 家里人丁兴旺的还好,早出晚归辛苦一点,就把来服徭役的人的活计做了。人口少,劳动力少的就等着这些青壮回去犁地种地的,他们不回去,就靠家里的妇孺,可能有大半的土地都来不及种上瓜菜豆子等。 这一切,像无数座大山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张铺村人的心头。 陆飖歌看了一眼心思重重的张田丰没有说话,这件事如果她不找人解决,张铺村人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她也没在这个时候对张田丰等人下保证,只是吩咐春华把十几个挑河工的这几日需要的药钱给付了再说。 至于以后,不但这药钱要找人算,还有张铺村人的损失,河道延期得重新雇佣跳河工来清淤,所有的一切都要有人来承担。 听说陆飖歌付了药钱,张田丰连声道谢。 他现在隐约有点明白,这人可能并不是像他说的,和张家有亲。 他不过是以这样的借口,来调查河道米粮霉变的事情。 很可能,这位年轻的小公子就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不管怎么样,张田丰都在心里感激这陆姓小公子还有谢家药店的掌柜。 这世上有坏人,也有好人,总归好人是要比坏人多的多,才能让更多的人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怎么来了?” 陆飖歌没想到会在谢家药店看见冬至。 “我……我就是上来来看看,反正也没啥事。” 冬至没好意思说自己不放心,一路追着马车跑来的。 陆飖歌看了一眼冬至布满尘土的靴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明白,这个童年的小伙伴,是不放心她,才一路从河堤跑到县城的。 “快过来坐坐歇歇脚。” 陆飖歌亲手给冬至斟了杯茶,“冬至,你先喝口水,回头我请你去二姐店里吃饭。” “不用,不用吃饭。” 冬至一口气喝了两杯水,才抹了一把嘴上的水渍开口道,“我在外面看见肖大勇了。他腿都断了,还来打听挑河工的事情,是不是这事闹的很大。” 事情出了,上面不是压不下来。 冬至在县衙待了有段时间了,黑白当然看的很清楚。 肖大勇按道理不会这么担心,断了腿还要往这里跑。 “这里面水很深。”陆飖歌压低了声音,“这事我有数,你不用管。” “好。” 陆飖歌和冬至又说了一会话,详详细细将肖大勇和县蔚的关系,还有肖大勇平日里的为人说了个清楚。 他不知道小四现在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多说一点,将所知道的事情说清楚,小四就能做到心里有数,少出一点错。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冬至说完,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先回河堤,你要是回蒋家坝就和我爹娘说一声,最近河堤事情多,我等端午再回去。” 见冬至急着要走,陆飖歌忙道:“冬至,你先别忙着走,等会吃了饭我让春华送你去河堤。” “不用,我去河堤那边有饭吃。” 冬至咧嘴一乐,“我也不用人送,我走路走习惯了,脚程快得很,从这里到河道那边最多大半个时辰就够了。” “那也不行,现在已经正午了,刚好我们一起去二姐那里吃饭,等吃完饭春华送你。” 说着,陆飖歌不由分说,扯着冬至就往外走。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既然在谢家药店,吃饭自然要带上谢大夫。 冬至心里还惦记着肖大勇是不是在外面等着,出门一看,听晚照说人早走了,他一进谢家药店那个肖衙役就急匆匆地拄拐走了。 冬至莫名其妙地挠挠头:“肖大勇这人真奇怪。” 当时为了能进来后院打探,不惜和谢大夫翻脸,又拉下面子求到他头上。 现在他出来了,这肖大勇又不见了! 不过,冬至也没多想,只以为肖衙役知道张铺村人都在谢家药店暂时没事,加上他伤了腿不便久立才回去的。 陆飖歌淡然道:“既然觉得奇怪,就离他远点。” 冬至觉得陆小四这话说的有理,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还是很相信陆小四的人品的。 肖衙役原本品行他就看不惯,也没多说话,只沉默地点点头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我说真的。” 陆飖歌郑重地又说了一遍,“那个姓肖的衙役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防止打雷劈到你。” “打雷!” 冬至脑子转了转,才算明白陆飖歌说的意思。 这是天打雷劈的意思啊! “不会的。” 冬至一张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微微泛红:“我和他原本就只是点头之交,他看不上我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我,我也和他说不到一处去。” 他其实很少在外人面前说别人不好,今日在陆小四面前算是破了例。 像肖衙役这种人,他将自己刚刚及笄的妹妹送给五十岁的老头做妾那是他的事情,其实和冬至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冬至就是看不起这样的人,觉得他人品有问题。县蔚大人家里光小妾就七个,加上肖衙役的妹妹整整八个小妾。这样的人,又老又坏,肖衙役怎么能忍心把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 冬至的是非观很简单,能做到对亲妹妹这么毒的人,肯定不是好人。 第320章:螳螂 谢家药店外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张望,并不是陆飖歌乘坐的马车有多华丽,引人注意。 南阳也算富庶,这样的马车虽然少见却不是没有。 这些人是被肖大勇给吸引来的,都是周围的商户,自然认识县尉的大舅子肖大勇。他们不知道谢大夫怎么得罪了肖衙役,都在私下打探着。 “听说这谢大夫上面有人,很是了得。” “那是当然,我姐夫的表姨的三表姐家的小闺女就嫁在蒋家坝,听说谢家药店在蒋家坝已经开了好几代了。谢大夫是得了贵人相助,才到这南阳县开了这南阳最大的药店的。” “那又怎么样,得罪了肖差爷就是得罪了县尉,得罪了县尉不就等于得罪了太后娘娘。自古民不与官斗,看着吧,这谢大夫有得苦头吃呢。” 众人议论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陆飖歌和谢大夫的耳朵里,前者听见太后两个字微微蹙眉,后者一脸坦然全然无惧。 只有冬至,看看陆飖歌,又看看谢大夫,见两人都没放在心上,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冬至其实跟着谢大夫陆飖歌几人一起进出,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谢大夫会怎么样,他是预料不到。不过他这个小小的衙役会有什么结果,冬至心里多少是清楚的。就像旁观者说的一样,得罪了肖大勇就等于等罪了县尉,得罪了县尉这个顶头上司。县尉也许不会为难谢大夫,但是要想为难他这个没有后台的小衙役,还是很简单。 想到自己很可能也没几日能穿这一身皂服,冬至珍惜地抬手掸了掸袍摆的灰尘。 干一日算一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地没房,吃不饱穿不暖的穷打渔人家的小子了。 陆飖歌四下一打量,才发现原本守在外面的秋实不在,见晚照轻轻颔首,她心里明白,秋实估计是跟着肖衙役后面走了。 这小子,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个心里有数的。 春华领着谢大夫和冬至上了后面一辆马车,秋实不在,陆飖歌的马车就由折雪驾驭。 两辆精致华贵的马车从谢家药店出发,直奔南阳县县府路的红胖胖麻辣香锅店。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人送到了县尉府里。 这么招摇的两辆马车,从河道到城西药店,再到谢家药店,现在又去了县城最火的红胖胖麻辣香锅店。 他们想做什么? 这车上到底是什么人? 县尉的一双老鼠眼微微眯起,伸手捋了捋颔下的山羊须,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他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想法子。 看了一眼蠢笨如猪的肖大勇,县尉大人心里涌起了一股怒火。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要不是看在他还算老实听话的份上,这样的蠢东西,他真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妹……县尉大人。”肖大勇舔着脸凑了过来,“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你既然已经伤了腿,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沈县尉大人的老鼠眼眯成了一条缝,“到时候我会派人去处理的。你回去好好歇歇,先把腿养好再说。” 等肖大勇一走,沈县尉的脸往下一沉,沉声叫人进来。 他是南阳县本地人,历经两代王朝,他能稳坐这县尉的位置,可不单单是因为他聪明,还因为他们沈家可是皇太后的母家。 虽然他只是沈旁支,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这沈家出来太后,他虽是个小小的县尉,可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沈县尉在南阳县县尉的位置上待了近二十年,别的本事没有,养的狗却不少。 肖大勇没用还有张大勇王大勇,别说只是找几个徭役顶替水匪。就是他想在南阳县杀几个外地来的人,都不用自己亲手动刀子,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替他去办。 不是有人想做救世主,把那十几个徭役从城隍庙给接走,救活了嘛。 那他就拿这几个外地来的人开刀,用他们来冒充水匪也不是不可以。 人少就少点,总有几个漏网之鱼,留着以后慢慢剿。 肖大勇的身影一瘸一拐被人扶着离开了沈县尉的宅院,秋实的身影也在围墙一角的树丛里一闪而过。 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请客吃饭的是陆飖歌,不过到了红胖胖,陪客吃饭的成了丁武,陆飖歌撇下谢大夫和冬至,直接去了后院找她二姐陆小鲤去了。 等席上,谢大夫开口说了句公主,冬至傻眼了,公主,什么公主。 等再听,谢大夫口中的公主好似说的是陆小四? 冬至的脑子好像被撞到铜钱铁臂一般,不但嗡嗡作响,还晕头转向。 谢大夫说的公主,是他想的那个吗? 在他急促的追问下,冬至才知道,现在的陆小四再也不是他当初拖鼻涕一起玩的打渔小子。 她现在是大商朝的唯一有称号有封地的公主,现在的皇上,就是陆小四,不,是安乐公主的亲表哥。 陆小四是女的。 陆小四是公主。 冬至觉得自己今日出门一定没带脑子,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奇幻的事情。 他知道陆小四去了京城。 他还知道陆伯伯他们全家都去了京城,不过只在那边过了一个新年就又回来了。 陆伯伯他们从来没有说过陆小四是个姑娘,也没说过陆小四不是他家的孩子,更没有说过陆小四和皇上原来是表兄妹。死去的先皇陈权是陆小四的姨父,现在的皇太后是陆小四的亲姨母。 我的老天爷呀! 冬至僵硬着身子,茫然地看向谢大夫和丁武。 见他们面色如常,冬至心里不由一阵翻涌,原来他们都知道,就他是傻子。 也不对。 是陆家这事瞒得太深,小新庄的几家可没人知道这事情。 大家都以为,陆家小四在京城做生意发大财呢! 谁也没想到,人家是有皇位继承的。 说皇位也不对,可她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啊! 想想小时候自己和陆小四躺在一张草席上乘凉,和李罐罐狗蛋他们当中陆小四的面脱光光露着小鸟下水抓鱼洗澡。 冬至的一张还算周正的脸红了青,青了白,白了紫。 丢人啊,这是丢大人了! 第321章:贵人 冬至后悔了! 早知道自己从小长大的小伙伴是个女的,还是个公主,他一定会提醒小时候的自己矜持点,可别出这种当着女娃娃面尿尿和泥巴的大丑。 现在好了,没脸见人了! 不过,想到当初和陆小四同进同出的陆小鱼,他也没觉得对方是小姑娘需要避讳,冬至又觉得也没啥。 谁小时候还没点丢人现眼的事情,他不过是比一般人更厉害,丢人丢到了一个公主面前而已。 公主? 冬至手中的筷子一停,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这个衙役好像就是凭空落到他头上的。 家里人和他猜测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爹娘和乡亲还一直以为是他走了狗屎运。 现在想想,除了陆小四还能有谁给他放到这么好的一个位置上。 小时候小四以前可是问过他们几个的,想做什么。 李罐罐说他要买大船,跑海运,赚很多很多钱。现在的李罐罐有了三条大船,就连李坛坛都跟着他兄弟沾光。 还有狗蛋,说他就想开个小铺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行。现在的狗蛋,铺子有了,媳妇也定下来了,就等着结婚生娃热炕头了。 他……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冬至微微眯眼,他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很羡慕那些走街串巷吆五喝六的衙差,就觉得他们穿着皂服,踏着靴子,腰里挎着把刀很威武。 对幼年的他来说,再没有人能比那些衙役更威武更厉害的人了。 是小四,肯定是现在已经贵为公主的小四。 是她默不作声,在背后帮他们所有人实现了少时的梦想。 他们以为的贵人相助,以为的运气和能力,不过是小四在背后默默付出而已。 一师爷、二衙差、三升秤、四媒婆、五走卒、六时妖、七盗、八窃、九娼。 别看衙差这只是一个被人归类到下九流中的第二,可在乡下人眼里,冬至就是官。 因为他进了县衙,得了这衙差的身份,爹娘腰杆子都比往日直了许多。 那些往年因为嫌弃他家穷,怕他家去打秋风的亲戚,一个个都上了门。 看着他们舔着脸,拎着大包小包,放低了姿态和爹娘说话的样子,一口浊气慢慢在胸腔中消失。 原来他触目可见的恶已经在慢慢消失,身边的人好似也越来越变得良善起来。 人还是那些人,而态度却截然不同。不过是因为他家有了几亩田地,镇上有了小小的铺子,他也有了一个可以吆五喝六的身份。 因为小四,因为她,他李冬至才有今日的一切。 丁武见冬至埋头不说话,眼眶中似有泪花转动,不由嘴角微翘。 看样子李冬至是明白自己这衙役的位置是怎么来的。这小子今日一路从河堤追到这里,说明他的人品不差,是个品行优秀重情义知道感恩的人。 丁武一直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认识了陆小四,庆幸自己有个明事理的娘,庆幸自己能娶陆小鲤为妻。 不管陆小四是什么身份,陆家人是相当不错的。 娘一直说他性子憨厚,傻人有傻福。 现在想想,确实是。 岳父这一大家子,虽然之前过得苦,可良善之人必有余庆。 捡了个孩子,就得了现在泼天的富贵,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和岳丈家一起住在小新庄的几户,也是人品周正。比外面的人团结,也比外面的人品行更好。 特别是年轻的一代,像大姐夫陈平安,跑船的李坛坛李罐罐兄弟俩,在蒋家坝做小买卖的狗蛋,马兰头,还有面前的李冬至。 这些人各行各业都有,虽然和公主相比身份低微了许多,却也不是平常人能看轻的。 就连小新庄的姑娘,因为娘家给力,自己也各自学了手艺,嫁得也比一般村子上的姑娘好,嫁出去也是婆家夸赞夫君敬重。 这些人,在小地方,都算是过得不错有出息的,对现在身为公主的小四来说,这样的乡邻既没有高官厚禄,身后又没有庞大的家族。 说起来,几乎一点助力都没有。 可小四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呢? 丁武看着低头偷偷抹去泪花的冬至,又看向一杯酒下肚,絮絮叨叨开始夸赞安乐公主的谢大夫。 仿佛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小四待人以诚的原因。 陆家人,或者说小新庄的人,都是她的根基,是她的底气。是她就算不做公主,也能有安乐无忧的去处。 谢大夫一杯酒下肚,只觉得喉头如火烧一般。 其实他不善饮酒,更不善言辞。 当初,因为武安侯对他父亲有恩,他答应周小将军在蒋家坝留心打渔人家的小子。 陆小四,和他所见过的孩童没什么区别,最多白净一些,长得更好一些,也更聪明一些。 谢大夫觉得只是盯着一个打渔的穷小子,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蒋家坝只有他一个大夫,一家药店。这小子刚到陆家的时候,病就是他看的,药也是他开的。 别人都以为陆家小四是受了风寒之气,才病得卧床不起。 只有他知道,这个以小子名义养着的小丫头,是受了箭伤。 伤口不深,要不了人命,却害得这小丫头高热不退,差点一命呜呼。 谢大夫一边给她开药一边想,这孩子要是活不了死了,也不知道周小将军会不会怪罪于他。 后来,周小将军又派了人来。 他也不知道周小将军怎么想的,要人盯着渔家小子,找的人是个心慈手软的大夫,派来的是个混迹花楼的女子。 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三个人,因为周飏小将军的命令,有了牵扯。 兰娘走后,听说她进了宫,被封为美人。陪同她一起进宫的还有那个叫巧儿的丫头,听说丫头被封为才人。 后来,陈权死了,兰娘的孩子也没保住。反而是巧儿那丫头,生了个小公主。 陈权三子陈建业登基,沈皇后被封为太后,兰娘和巧儿都成了皇太妃。 谢大夫很想问问陆飖歌,兰娘可好。他还想问问,如果,当初他能不那么顾及面子,和周小将军求一求。 是不是兰娘就不用进宫?也不用一个人在后宫里孤独的老去? (本章完) 第322章:丁香 酒入愁肠愁更愁! 冬至没有饮酒,却因为自己认识了一个公主,而微微有些熏熏然。 谢大夫不善饮酒,今日却破例一杯接一杯。喝得面红耳赤,他才喃喃地低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哪里错了? 为什么错了? 听的不知道,大概只有说的人清楚。 丁武见谢大夫一直喝酒,连菜都吃不上几口,心中知道他必定有愁苦,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拿陆小四说事。 “谢大夫,听岳丈说,小四小时候的命可是你救的,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小四。” 谢大夫已经有了醉意,脑子里闪过的话控制不住就说了出来。 “不是我,是周小将军。如果不是周小将军拿了那灵丹妙药,小四是救不回来的。” 丁武一愣:“周小将军?” “这事可不能说出去。”谢大夫举起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周小将军啊,这人真是做好事不留姓名。” 丁武是这三人中酒量最好的,他只浅浅饮了两杯,就看着谢大夫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絮絮叨叨说起他和周小将军的渊源。 等谢大夫大醉,说话已经开始打结,他才起身夺了谢大夫的酒杯,搀扶着他出门,吩咐春华将喝醉的谢大夫送去谢家药店。 又吩咐回来半天都秋实,将吃饱喝足的冬至骑马送回河堤。人送走,还打包了一堆吃的喝的顺便带走。 冬至走了半日,回去带些吃的喝的,也好堵堵其他衙役的嘴。 见丁武替他想的这么周到,冬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内院里,陆飖歌正在逗弄陆小鲤和丁武的闺女丁香,小丫头才刚刚会说话,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七八分像丁武。 就连微黑的皮肤,都有些像丁武。 “人都送走了?” “嗯。” 丁武应了一声,将谢大夫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见陆飖歌神情并无异样,他才微微地吐了口气。 虽然酒没喝多少,可到底有些上头。 陆小鲤递过来的湿帕子,丁武擦了擦脸:“我听见谢大夫念叨了一句兰娘,我错了。兰娘是谁?” 兰娘? 兰美人? 没想到谢大夫还是个痴情的,到现在还惦记着后宫的皇太妃。 陆飖歌没有回答丁武的问题,反而问道:“谢大夫没有说别的的吗?” 她以为,谢大夫会以他们如今的交情,提一点小小的要求,比如,让她照顾照顾宫里的兰太妃。 丁武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他本来就不善饮酒,今日却不用人劝,一杯接一杯,一连饮了四五杯酒。我看,他是有心思,只是不好说。” 一旁的陆小鲤突然插嘴问道:“谢大夫的媳妇去了有几年了吧?不知道这几年他为什么没有续娶一房?” “不知道谢大夫怎么想的,也行是伉俪情深吧。” 丁武一年要往返蒋家坝数次,谢家药店又在南阳开了这么大一家铺子,他对谢大夫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前几年谢娘子刚去的那两年,常有人给谢大夫说亲,谢大夫都以妻子刚刚故去给拒了。后来蒋家坝多了两家医馆,谢大夫就将谢家药店给搬到了南阳。南阳虽然也有热心的媒婆,可谢大夫不愿意娶,谢老大夫不管,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陆小鲤问道:“会不会这个兰娘就是谢大夫想娶之人。” “大概是吧。”陆飖歌长叹一声。 兰娘这个人,先是落入风尘,又进宫为妃。和谢大夫的一段缘,也不知道算虐缘还是正缘。 陆小鲤好奇心起:“那,这个兰娘是已经嫁人了吗?” “嗯,嫁人了,不过,又守寡了。”陆飖歌看来一眼双眼亮晶晶的陆小鲤又补了一句,“也不是正妻,也没孩子。” “啊,那是做妾了呀。”陆小鲤原本还想着,两个人都是丧偶,还能凑成一对。 现在听说不是正妻,立刻泻了气,妾通买卖,妾就是一个货物一般,谁家主母能这么好,放一个妾出来嫁人。 陆飖歌:“差不多吧。” 陆小鲤没听懂陆飖歌口中差不多是另有其它深意,只遗憾地叹了口气:“谢大夫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说一句医者仁心确实不为过。可惜,就是谢娘子命太薄。” 不愿娶,还是有想娶的人却娶不到? 要不,送谢大夫一个大礼? 兰太妃没生皇子,就算出宫也不碍,还能给皇帝二哥省点花销。 想到就做,陆飖歌很快写了一封信寄往京城,相信不用几日,只要兰太妃愿意,她很快就能和谢大夫团聚。 至于宋才人,也就是当初在蒋家坝服侍兰太妃的巧儿,她有了一个小公主绕欢膝下。陆飖歌看在陆青鸾的面上,曾经问过她的想法,她说只想陪着女儿。 后宫里的日子,正是她祈盼的好日子,不愁吃不愁喝,有人伺候,还能和自己的女儿一起。 很好了,她不需要其它了。 宋太妃也不让陆飖歌告诉妹妹她的存在,当初的巧儿已经死了,这个世上,除了女儿,她不会认任何一个亲人的。 等陆飖歌写好信,吩咐人送走。 她就该启程了。 陆小鲤不乐意地蹙眉:“你去哪?家里没地方给你住了吗要去住客栈,客栈能有家里舒服?” 就连小丁香也抱着陆飖歌的腿,奶声奶气喊:“小姨不走。” “小姨不走,小姨只是出去住,吃饭还是会回来吃的。” 陆飖歌弯腰抱起小外甥女,安抚地拍了拍陆小鲤的胳膊,“我带的人多,住家里不方便,等这边事情解决了,我就去爹娘那边待些日子。” “反正你是公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小鲤假装生气地瞪了陆飖歌一眼,伸手接过小丁香,“小丁香,娘抱,让小姨早些去客栈歇息。” 小丁香听话地扑进陆小鲤的怀抱,叽叽咕咕说了一段话,却谁也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陆飖歌不是不愿意在二姐这边住,是秋实传来的消息,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沈县尉要派人对他下手,她要是住在二姐家,假如有任何不小心,伤到二姐二姐夫或者小丁香,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他们,将所有的风险带离这里。 (本章完) 第323章:贼人 南阳县最大的客栈,来福客栈。 来福客栈的后院,有两处精致的独立小院子,五间客房,西北角两间净房分开为男女各一,东北角一间灶房,锅碗瓢盆灶具齐全。屋子后面的空地停三辆马车,还要空出些位置。 院子中还种着应季的花草,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树长在东边的院落,另一半落到西边的院里,此刻正是枝繁叶茂花开正艳之时。 一日五两银子的东院在两天前就被人包下来,一直到今天下傍晚,才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来福客栈的后门。 “秋爷,您来了。” 客栈的伙计殷勤地一路小跑过来,忙忙跌跌地打开东边院子大门。 “这边的院子和屋里我们每日都打扫,被褥都刚刚洗晒过,干净的……” 话没说完,伙计就看见后面一辆马车里的丫鬟抱出了两床被褥。 小伙计后面的话噶然而止,立刻转了话头,指着东边院当中的一间屋子道:“这边,这间房子最大,里面还有一个隔开的净室,小是小了些,不过方便洗漱。” 晚照抱着被褥进了小伙计说的最大的房间,四下看了一眼:“你出去吧,有事我们唤你。” “哎,知道了,有事您叫我。” 小伙计说着转身就出了门,不过,出院子的时候,他还是扭头看了一眼,等确实丫鬟已经在最大的屋子里开始铺床叠被,不由轻轻吐了口气。 两间院子并排而建,出了院门就是客栈的后院,因为隔了一道墙,和客栈前面的分开,很是安静。 晚照整理房间,晴空服侍着陆飖歌在一旁的净房梳洗。 等春华和秋实将一些必备的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折雪已经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 三个人视线一触,折雪眼神在两处地方地方略做停留,等春华和秋实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她才一转身进了东边院门边的屋子再也没有出来。 等到晚上,东院灯火通明,就看见院中两个丫鬟两个赶车的小厮进进出出。 帮着开门的小伙计站在客栈二楼的走廊探头往后张望,确定那位公子是住在东边院落的正中间一间屋子,才蹑手蹑脚下了楼。 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见小伙计一溜烟出门,忙吼道:“二子,你去作甚?” 小伙计扬声道:“表舅,饭堂的大师傅说让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柴火卖,让买两担柴火回来?” “没柴火了吗?” 掌柜疑惑地皱眉,不是前两天刚让人送了十担柴火,这么快都用完了。 用完小伙计是他远方表姐家的孩子,手脚还算麻利,又是亲戚,掌柜没多想,挥挥手让她出去。 等走出客栈,小伙计凑到一个戴着斗笠,挑着一担柴火的汉子旁,故意大声问道:“你这柴火怎么卖?” 汉子粗声粗气回道:“三文钱一担。” “这柴火干不,不干我可不要。” 小伙计弯腰翻了翻柴火,压低声道,“他们住在东院,青衣公子就住在东边院落正中的屋子,两个丫鬟,三个小厮。” “嗯,知道了。”汉子轻哼一声,伸手将柴火往面前扯了扯,声音也跟着大了一些,“我这柴火干燥的很,回去就可以用。” 小伙计这才直起腰来:“行吧,你跟我来。” 汉子忙挑起柴火,跟着小伙计进了客栈的柴房。 等到天黑透,汉子从柴房出来,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衫,蒙了面,悄无声息地隐到后院,靠近东小院的墙角花丛后。 院子里,晚照和晴空在东院中间的屋子里忙忙碌碌,打扫了屋子,四处都擦洗过确定干净才去灶房烧了人说。晚饭是在二姑娘陆小鲤家吃了来的,所以不用做饭。 等她们出来掩了门进了隔壁的房间,还能听见两个人和小厮说话的声音:“四公子说晚上不用人伺候,你们也下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 春华和秋收闻言,应了一声,两人进了东小院靠近西院围墙的屋子,晚照和晴空则去了东边第二间的屋子。 很快,屋里的灯火一一熄灭,等到月上中天,几道黑影从围墙外面翻进来。 月光下,手中握着的大刀,刀光一闪。 领头人问道:“人呢。” 担柴人从黑暗的角落走出来,一指黑暗中的小院:“那小子在东院中间屋,两个驾车的小厮住在西边靠墙的屋里,两个丫鬟住在东边第二间屋,还有个小厮住在考院门这边的屋里。”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暗黑的夜里,没一刻,就听见几声沉闷的痛呼声。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两座院子又安静下来,再无声息。 陆飖歌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在温暖的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又靠着软软的被子蹭了蹭。 “公主醒了吗?” 许是听见里面有动静,守在外面的晚照在门外轻轻叫了一声。 陆飖歌没动,也没应声。 晚照屏气凝息听了一会,才小声告知晴空准备饭菜。她准备好热水帕子,等了约摸一刻钟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昨晚来了六个贼人。”晚照将热水放下,撸了袖子伺候陆飖歌起身,一边将昨晚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来了六个贼人,并客栈的一个小伙计。 原本事情没那么顺利,也没那么快结束。 这些人见事情败露,还想放火烧屋,是隔壁院周将军派的人帮忙,才将七个人全部抓住。 “公主昨晚听见动静没有?” “没有。” “我也没听见,不过晴空姐姐听见了,她没叫我。” 晚照手巧,很快给陆飖歌挽了个垂鬟分肖髻,挑了精致的簪环给陆飖歌佩戴上。 晴空端着刚刚出锅的鸡丝面进屋,问了句:“公主今日要回蒋家坝吗?” 陆飖歌:“不回,周将军既然派了人,刚好劳烦他们一起,我们去县衙会会沈县尉,等这边事情平了再回蒋家坝。” 晴空放好碗筷:“行,那我出去和春华折雪说一声。” 陆飖歌由着晚照将自己打扮的雍容华贵,镜中的少女原本就生的娇艳,再加上华贵的簪环衬得人越发的尊贵。 今日事情太多,首先她得以公主的身份,会会这南阳县的地头蛇。 (本章完) 第324章:剿匪 南阳县沈县尉,胆大包天,竟然派人暗害公主。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南阳县传来,大部分人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等朝廷的官兵围了县尉家的院子,将一家老小押送进京,众人才醒悟,原来公主到了南阳县的消息是真的。 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好好的皇宫不待着,为什么要跑到南阳县来呢? 难道这个公主是太后娘娘生的? 来南阳县沈家探亲? 也不对啊,没听说太后娘娘当年生过姑娘。 立刻有人反驳道,在南阳的时候太后没生姑娘,去了京城也许就生了呢。 这,好像,也没错! 又有人问,既然公主是太后生的,沈县尉为什么要杀公主呢? 要知道,太后可是出自沈家,沈县尉能在县蔚的位置上从前朝坐稳到现在,可是托了沈太后的光。 那谁知道呢,反正沈县尉就不是个好东西,肯定是公主看出来沈县尉的人品,沈县尉怕他坏事做尽的消息泄露,才不得不杀公主防止消息走漏的。 也有人说,沈县尉色欲熏心,见公主貌美如花,想纳进府里做第九房小妾,却不知道这漂亮的小姑娘是微服私访的公主。 还有说,是京中的皇上知道了沈县尉鱼肉乡里,特意派了个公主来微服私访的。 随着沈县尉的倒台,平日里跟着沈县尉狐假虎威的那一帮人也跟着倒了大霉,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原本沈家嫡枝,在几年前就受到前朝的重创,这一次因为沈县尉的事情,旁支也是人人自危,沈家一时连太后的名号都无人敢提。 “你这样做不怕沈太后难堪吗?”周飏此刻正坐在陆飖歌对面,端着一杯茶水细细品尝。 “如果这帮子以太后之名为祸乡里的人不抓,那才是让太后娘娘难堪。”陆飖歌看着面前的男子,“何况,这次弄死沈县尉的可是公主,说不定,我这次还能歪打正着,给太后娘娘扬扬美名,得个大义灭亲的赞誉呢。” “有道理。”周飏举杯示意,“敬太后,敬公主。” 陆飖歌笑了笑,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周飏,你不是剿匪吗,怎么跑到南阳来了?” 周飏放下茶盏笑吟吟道:“剿完了,听说洪湖有匪患,我就顺道来看看。” “这么快?”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说是三山六寨,最大的寨子也不过区区几百人,一共人数也没过千,见朝廷派兵,还不望风而逃。” 嘴上这么说,周飏却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用手暗暗摸了摸腰腹处。 说是三山六寨,其实那山头一座连一座也不知道有多少座山头。 山里有道天险,易守难攻,如果不是他身手了得,这次可能就要栽在这匪徒手里。 只是,对着陆飖歌,他自然不会说自己受了点伤,更不会叫苦。 站在陆飖歌身后的折雪鼻息微动,似乎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她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用看也知道这周将军是受了伤。 嗤。 折雪不由在心里冷哼,这世家大族出生的公子看样子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自己受伤了都不说,还在这里硬撑。 周飏既然是带伤赶到南阳县,自然是怕陆飖歌不清楚状况,真的派兵去剿匪。 等他赶到南阳才发现,陆飖歌把沈县尉给动了,对河匪的事情,却好像无动于衷一般。 奇怪,公主的养父是打渔人,按道理,她对这些水匪应该是深恶痛绝的呀? 难道,公主已经知道那水匪领头之人是谁了? 周飏还在细细盘算,就听见陆飖歌问:“我听说洪湖的匪徒只有十几二十多人,这些人,也值得周将军亲自动手吗?” “原本确实不值得。”周飏抬眼看向陆飖歌,话音微微一顿,“不过,我听说那领头的年轻人很是了得。” 陆飖歌只觉得周飏这话说的奇怪,并没有多想。 很是了得是能有多了得,不过十几个人的水匪,难道还能比周飏之前剿匪的总寨主还厉害些? 那几个寨子听说原本是各自为政,后来其中一个寨子的寨主牵头,将这些寨子团结到一起共同进退,才有了今日三山六寨。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几年发展壮大到,连朝廷都忌惮他们。 周飏见陆飖歌并没有将他话听进去,心里约莫有了数,看样子,陆飖歌并不知道洪湖上的水匪是由谁领头的。 他想卖个人情给陆飖歌,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接说,是不是太贸然了? 可说的婉转点,就怕公主没理解,到时候反而出事。 周飏还在纠结当中,陆飖歌已经开口:“周将军既然已经到了南阳,那水匪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明日,我就回蒋家坝,去我养父母家住一段日子。” “去蒋家坝?” 周飏心中一喜,觉得找到了机会,“公主去蒋家坝是走水路还是陆路?” 走水路,顺风顺水,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如果走陆路,要绕道而行,中间一段没有桥,还要坐船,起码得在路上耗一日这样。 原本这个问题是不用问,从南阳去蒋家坝,很少有人会选择陆路的。 “当然走水路。” 陆飖歌说完好似想到什么道,“周将军要不要派船送本公主一程,说不定,恰好就能遇见那洪湖的水匪呢。” 周飏婉转道:“微臣正有此意,只是公主身份贵重,要不还是在南阳多留几日,等我剿灭了水匪,你再去蒋家坝?” “周将军,你的性子原本应该是光明磊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为什么我现在发现周将军说话一点都不大气。” 陆飖歌冷哼一声,“以周将军的能力,三山六寨上前土匪都不怕,会怕这洪湖十几个水匪?” 周飏额角狠狠一跳,他知道自己这次错了。 对于长乐公主来说,对她就应该直言不讳,而不是试探隐瞒。 “周将军说这群水匪中的首领很有点本事,我来猜一猜,让周将军都忌惮的人应该是和我有关吧?我来猜一猜,他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乡邻?不对,小新庄七户人家,每家每户做什么我都知道,他们中不可能出水匪。那么就是我以前陆家的亲戚。” 陆飖歌看着周飏目光微凉:“是陈小虎吗?” (本章完) 第325章:水匪 待客的房里,寂静无声。 周飏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早在京中出事,宋云飞手臂被砍,宋云飞就一直在追查陈小虎的下落。 他是见过陈小虎的,心中对陆飖歌不是没有怀疑,可宋家出事,宋云飞自知自身难保,又带着对陆家的愧意,最后只能远走他乡,陈小虎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周飏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得了陈小虎的消息,据说,陈小虎离开京城后就带着当初的一帮兄弟去了老家东阳郡,后又跟着一帮兄弟到了南阳。 原本,陈小虎是想跟着一家镖局混日子的,可因为宋云飞查的紧,镖局不能容身。没办法,陈小虎只能带着兄弟躲到其中的一个叫周生兄弟的家中。 周生父母早些年就不在了,他是跟着祖父母长大的,祖父母还在的时候,周生就常受到其它孩童的欺负。 后来认识了陈小虎等一帮孩子,这些孩子也大多都受到过周生祖父母的照顾。 两位老人陆续去世,周生也跟着陈小虎去了京城。这次回来,家里的房子是不能住人了,不过地基还在。 大家伙有的是力气,自己伐木和泥胚,就这么又硬生生地在原来的地基上建起了两间土房。 周生的家就在城西的棚户区,这边的人都穷。要么靠偷要么靠讨,要么就在南阳码头做苦力,混个温饱。 陈小虎他们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身上没多少银钱,大家伙凑了凑,买了两条破船,轮换着打渔去码头扛活,多少也能挣些米粮钱。 大家原本想的很简单,有地方住,还有两条船,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 十几个汉子吃穿用度都可以节省,可受了伤的兄弟不能不吃药疗伤。 先是周生几个,背着陈小虎在捕鱼的时候找了一艘商船,借几两银子花用。 也就借了两三次,不知道怎么就传出风声,说洪湖上有水匪,不杀人不越货,就是要收几两银子的过河费。 就这么,陈小虎和他的一帮兄弟,就成了洪湖上的水匪。 陆飖歌听周飏说完,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 “就在南阳县。”周飏起身,“走,我带你去看看。” 城西临水,又是整个南阳县最穷苦之处。之处鱼龙混杂,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偷鸡摸狗之辈。 靠近野码头的那一块,是整个西城区最热闹的地界。 卖菜的买菜的,卖鱼的买鱼的,补锅磨剪子烧泥盆的。 一早上,年轻的大小伙子们从茅草屋里出来,扣了扣眼角的眼屎,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先到屋后的草地里解开裤腰带撒一泡热乎乎的尿,再抖抖提上裤子直奔野码头。 一碗豆花,一个烧饼夹油条。或者一碗苞米面稀饭,再拿两个实在的三合面馒头。 也不能算吃饱喝足,略微填了填肚子,他们就分开,几人奔码头找活,几人上船往洪湖中心而去。 昨晚下的网得去看看,要是鱼多就可以换几十个铜钱,要是鱼少也不嫌弃,拿回来收拾了,大家也能填填肚子。 运气好,遇见商船从旁边过去,就顺便借上个三五两银子,起码有好几日不用为吃喝发愁。 这群人,每日下网的地方都不一样,遇见商船的机会也不一样。 有时候,一连几天碰不见一条商船,有时候一天却能碰间两三趟商船路过。 好在,他们有饭吃有衣穿,并不算真正的水匪。 也没有为了几两银子,整日在洪湖里盘旋。 说他们是匪,可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靠捕鱼为生。 说他们是渔民,可他们却又会在碰见商船的时候,拦船要钱,收了银钱也没有胡吃海喝,买了米粮后,还会送一大部分给附近贫困的乡邻。 陈小虎以为,他大概这辈子就要在城西这片地方待下去。 运气好,挣得些银钱,还能给自己盖得两三间茅屋,运气再好一点,还能娶上媳妇,生两三个娃娃。 可他总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 听说飖歌妹妹进了宫,被封了郡主。 陈权死了,宋家倒了…… 京城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三分真里总有七分假。 好在,他能确定妹妹过的很好。只要妹妹过得好,他就无所求。 这一日,陈小虎起来收渔网的时候,只觉得眼皮直跳。 好像有事发生…… 难得的,今日陈小虎没在洪湖转悠,而是早早收了网,上了岸。 也是他们今日运气好,两条船出去,捕回来的鱼加一起得有三十多斤。 送去酒楼里,约莫能卖一百来文,要是在野码头这边卖,还能多卖个二三十是文。 别小看这二三十文钱,不讲究的人,买两斤糙米,都够他们十来个大小伙子吃个半饱了。 陈小虎带着两个兄弟,蹲在野码头的小菜市卖鱼的时候,陆飖歌跟着周飏已经来到了城西区。 因怕惊动了陈小虎,周飏和陆飖歌只带了四海和折雪两人,四人进了贫困区,越往里走,陆飖歌的眉头皱的越紧。 三月的天气,刚刚开始回温,四周已经有恶臭传来。 道路两边,大部分的房屋都是低矮的泥墙茅草屋,还有一部分人家,连泥屋都砌不起,只能住进用木棍和茅草铺成的窝棚里。在房屋和窝棚之间堆积着杂乱的树枝和垃圾,中间的路也就半丈宽左右,有些人家为了能将家中用的污水排出去,不去清理道路两边的排水渠,却将好好的路挖断,挖出一条小沟来,任由污水到处流淌。 肥大的老鼠胆子极大,在排水沟里大摇大摆地跑出来,跳过孩童赤裸着的脚背,钻到了一处犄角旮旯处。 老鼠从脚边跑过,孩童也不觉得惊慌,拖着长长的鼻涕,好奇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四个人。 陈小虎和十几个兄弟,住在城西的最角落的三间泥墙茅草的屋子里,屋子并不比窝棚宽敞多少,却也算又了遮风挡雨之地。 还没有走近,远远就看见院子里,一个年轻光着脊背在劈柴,另有几个年轻人正将湿漉漉的渔网铺开晾晒。 见一行四人过来,劈柴的人戒备地提着斧头问:“你们找谁?” 他的声音刚落,原本在不远处晾晒渔网的几个年轻人就围了过来,个个目露警惕。 (本章完) 第326章:表妹 周飏客气道:“我们找陈小虎。” “没有这人。” 周飏刚要开口追问,陆飖歌抬手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抬步上前恭恭敬敬一礼。 “这位大哥,请帮忙通禀一声,我找陈小虎。” 虽然陆飖歌看上去文静有礼,可拿着斧头的人并没有掉以轻心,反而不耐烦道:“没有,没有,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这里没有陈小虎。” 陆飖歌知道,周飏肯定是得到确切的消息的,不然他也不会将她往这里带。 听对面人说这里没有陈小虎,陆飖歌没有泄气,反而笑吟吟道:“我姓陆,叫陆飖歌,是陈小虎的表妹,我和表哥是前年在京中分别的。当时表哥还在外面给我带回来一只黑色的小狗,现在这只小狗还在我爹娘家中。” 陆飖歌这么一说,对面的人竟然一时迟疑起来。 他们都是小虎的兄弟,小虎和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确实消失过一段时间,后来问他,他只说在一个亲戚家养伤,并没有说什么亲戚。 至于这姑娘说的小黑狗,他们没见过,自然不清楚。 “什么表哥表妹的?” 斧头男将手中的斧头抛起,又转了个圈才继续说道,“这里没有什么陈小虎,更不知道你是谁家的表妹,要是认亲就去别的地方认,别耽误我们做事。” 周飏看着他们手中的斧子,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主子,真要是脾气上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周飏不想陆飖歌出事,就压低声音商量道:“要不,我们改日在来。” 陆飖歌摇头:“不用,我就在这里等。” 她太知道小虎哥的性子,如果她过的不好,可能刀山火海小虎哥都要趟过来守着她。 可如果小虎哥知道她的表哥当了皇上,姨母是皇太后,她也被封为公主,可能小虎哥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群人,看着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身后的丫鬟快步走出来,先搬了张屋里最结实的椅子在屋檐下放好,又从屋里搬了张方桌出来。 那张方桌是他们平日里吃饭的桌子,桑木制成,桌子厚重而沉。 小丫鬟年龄不大,看上去黑瘦黑瘦,搬起桌子来却毫不费力。 桌子放好,小丫鬟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两块素净的青布,大的铺在桌子上,小的铺在椅子上。 等椅子铺好,自称是小虎哥表妹的小姑娘走过去,慢悠悠坐下。 就好像,她不是在一群汉子们的虎视眈眈之下,而是在丫鬟的伺候下,去春日的野外郊游一般。 表妹小姑娘坐到椅子上,变戏法一般先掏出一个银色的小酒壶放在铺着青布的桌子上,又掏出两个银制的酒杯。 “坐啊。”陆飖歌招手示意周飏过来,“既然我表哥不在,那我们就等一等。” 周飏笑了笑,几步走过去,一掀袍摆在陆飖歌的对面坐了下来。 刚才还凶巴巴的斧头男一时傻了眼,这小姑娘不会真的是小虎子的表妹吧,这么不客气呢? “生哥,这不会真的是虎哥的表妹吧?” 站在人群里最矮的年轻抬手戳了戳斧头男的后背,低声道:“要不去我问问虎哥去?” 斧头男好似被人戳中了心思,掩饰般地翻了个白眼:“你别听风就是雨,虎子早就说了他是孤儿,爹娘早死了,老家也没亲戚了。什么时候你听虎子说他有表妹的,他要真有这么漂亮的表妹,还能瞒着我们?” 矮个子还在嘀咕:“去问问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别到时候真是表妹,惹毛了虎子哥跟你急。” 行,要问你去问。 陈小虎在这几人中还是有点威信的,生哥大概是真怕自己把陈小虎的表妹给撵走了,到时候挨揍。只能无奈地将斧头塞给另一个年轻,转身扯看一旁的褂子穿在身上:“狗子你脚程快,你跑一趟问问虎子,他可有这么一个表妹。” 狗子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冲着陆飖歌憨厚地一笑,拔腿就跑。还有两个和狗子差不多,十四五岁的少年,也跟着狗子一起往野码头跑。 等狗子他们跑远了,周生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你们要是找人的话,就在这里等等,我让狗子去给你们问问。”说着周生转身从屋檐下拖出一条破旧的凳子一屁股坐下,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茅屋简陋,你们要是渴了缸里有水,锅台上有碗。” 不过看着表妹小姑娘的派头他也只是个客气,坐他们的椅子都要垫一张青布,更别说用他们的碗喝缸里的生水。 想想都不可能。 果然,表妹小姑娘开了口:“要是有烧滚开的水就给我来碗,生水我不能喝,喝了会肚子疼。” 周生想说,你爱喝不喝,不喝拉倒,还让他烧滚开的水,怎么不自己烧去。 不过,想想陈小虎,周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粗生粗气挤出两个字:“等着。” 说着,真的转身叫了剩下的两个兄弟,去了一旁茅草搭建的灶房,刷锅烧水去了。 周飏坐在破旧的木椅上,好似坐在自己的中军大帐一般,他眸光在陆飖歌掏出来的银酒壶上轻轻一扫,随即开口问道:“我记得那日我只拿了这酒壶,这酒杯是从何而来?” 看上去和这酒壶仿佛是一套,不管是花色纹路,还是上面岁月留下的痕迹,都几乎极其相同。 “是我找人定制的。”陆飖歌举起酒壶,轻轻晃了晃,“我这里有酒,你敢喝吗?” 周飏心中清楚,陆飖歌大概是知道了这酒壶里的秘密,不由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只要是你倒的,就是毒酒我也敢喝。” 灶房里,周生和帮他烧火的兄弟嘀咕:“这外面两人是什么关系?” 烧火的兄弟憨憨地摇头:“不知道,要么是兄妹吧,都长得那么好看。” 另一个在一旁折柴火的兄弟摇头:“我看不像,要是兄妹,那这人就应该是虎子哥的表哥或者表弟,我看他提都没提,大概是这表妹的未婚夫婿吧?” 周生摸了摸下巴:“管他是谁,这小姑娘要真是虎子的表妹,肯定不能让表妹嫁给他。这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的好像陈小虎的表妹,就如是是他的亲妹子一般。 (本章完) 第327章:回京 大概这一生与陈小虎而言,再也没有这一刻所见的绚丽。 土屋茅草,院子中堆满了杂乱的柴火,晾衣绳的衣服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刚出壳的小鸡,咯咯哒叽叽叽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少女坐在阳光的屋檐下,乌发如墨,素衣长裙,风从脚下掠过,裙摆如水波般微微荡漾。 她仿佛从仙宫而来,因看不得人间疾苦,才来到这里。 又似那盛夏盛开在淤泥中的莲花,亭亭玉立风姿卓越。 他一直知道妹妹是好看的漂亮的,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妹妹好看。 自从离别后,他再也没见妹妹好看的样子。 现在,她就坐在简陋的屋檐下,像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株鲜花,让人意外又惊喜。 “小虎哥。” 陆飖歌起身,笑吟吟地迎上前,“我听周将军说你在这里,就找了过来。” 面对如花的笑颜,陈小虎红着脸先冲周飏点点头,又对着陆飖歌咧嘴一笑:“妹妹来了,我昨日才听说你来了南阳,还说今日卖了鱼换了银钱去找你呢。” “为什么一定要卖了鱼换了银钱才去找我?” 陆飖歌有些不满道,“难道你没银钱,就不能找我了?” 陈小虎被陆飖歌问住,不由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也不是不能找妹妹,只是他习惯性地觉得,要是见了妹妹得请她吃饭,不说吃好的喝好的,那种加肉的面总要请上一碗吧。 就是他现在太穷了,好不容易攒了些银钱,上个月耗子又摔断了腿,攒得百十文钱又给花光了。 好在妹妹不是旁人,陈小虎也不隐瞒索性掏出兜里刚刚卖鱼换来的十六文钱道:“我今日鱼还没卖完,身上就十六文,不能请你吃好吃的,不过请你吃两个烧饼的钱还是有的。” 陆飖歌不是没经历过穷,可陈小虎穷得如此坦荡,她还是第一次见。 见他伸着手,大大方方地袒露着手心里还带着鱼腥味的十六枚铜钱,不由抿唇笑了起来:“这么多钱啊,我不要吃烧饼,小虎哥给我买串糖葫芦吧。” “好啊。”陈小虎露出会心的笑容,“那,只买一串,剩下来的钱得给周全他们买点米。” 周全慌得双手乱摆:“不……不……不用,给表妹买吃的,我们一顿两顿不吃也饿不死。” 这话。 站在周全身后的小伙子忙用胳膊肘用力捣了周全一下,低声道:“怎么说话的。” “我……我……” 周全好似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描补道,“是……是不饿,不是饿不死。” 呔…… 还不如不解释! 陆飖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乐出声来。 “小虎哥,我只要三文钱买个糖葫芦,不影响你们吃饭吧?” ……………… “小虎哥,糖葫芦好吃吗?” “小虎哥,我不吃糖葫芦,我就看着他们吃。” “小虎哥,你的压岁钱有三文钱吗?三文钱就够买糖葫芦啦!” “小虎哥……” “小虎哥…………” 陆飖歌的一句话,让陈小虎想起小时候。 在陆家庄的第一个新年起,除夕夜舅舅和舅母都会给他们包压岁钱,就连陆家的两个哥哥也觉得自己是哥哥,非要给他和飖歌一人一个红封。 其实压岁的红封里只包一枚铜钱,图个吉利而已。 但是对当时还很小的陈小虎来说,四枚铜钱无异于是笔巨款。 一文钱可以买两块甜口的黄糖,两文钱可以买块喷香的烧饼,一个白面肉包子…… 陈小虎收到四文钱的压岁钱,想过无数次它们的用途。 一年四文,两年八文,三年十二文…… 他可以攒钱给娘买丝线,也可以攒钱给爹买一把削铁如泥的刀。还可以攒钱给自己买一把弓箭,这样他长大了就可以和爹进山打猎了。 陆家庄的第一个新年,陈小虎的四文钱给最小的妹妹陆飖歌买了串最大的糖葫芦。 平日里三文钱一串的糖葫芦,新年的时候总是要贵上一文。 陈小虎其实是舍不得的,可妹妹喜欢,他再舍不得,也只能咬牙买了。 就这样,年年得了压岁钱,刚过了初五接完财神,就被妹妹拉去买了糖葫芦。 而妹妹的压岁钱,开始是舍不得用,都攒着,放在一个盒子里,等过完新年,没事就会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数一数。 数着数着,盒子里的铜钱就被飖歌以各种借口给借给他。 比如,妹妹想吃烧饼,他没钱,记忆可以问妹妹借。 买一块烧饼,你一半我一半分着吃。妹妹吃大的一半,他吃小一点的一半。 比如,妹妹想吃黄糖,就借钱给他买,买两块,大块的妹妹吃,略微小一点的他吃。 “行啊。” 陆小虎很大方地数出三枚铜钱来,将剩下的十三枚扔给了周生:“还有鱼没卖完,等猴子他们回来,你拿钱去买米,我带妹妹去街上买糖葫芦去。” 周生也没想到,这漂亮的姑娘竟然真的是小虎的妹妹。 此刻,他的脑子乱得很,一直在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对这个娇娇滴滴漂漂亮亮的妹妹说什么过分的话? 接了钱后,就连陈小虎和妹妹走了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飏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陆飖歌和陈小虎说话,看着两人并肩而行往城里走。 两个人如此亲近,那种默契,是从小到大一起成长才能有的。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好似能看见十几年,一对小童穿红袄手牵手去街上买糖葫芦吃的样子。 周飏这个人,好似完全被陆飖歌忘记了一般。 陆飖歌连回头同他打声招呼,叮嘱他一句都没有,就这么头都不回地走了。 四海等了良久,也不见周飏起身,只能默默地上前,收拾了陆飖歌落下来的银酒壶还有她特意去配的两个杯子。 “主子。” 周飏摸摸鼻子,轻笑出声。随即目光落在四海手中的酒壶上,伸手接过,郑重地塞进袖袋中:“走吧,回京。” 这里留下已经没有意义,陆飖歌可能觉得他这个人还算不错,但是这个不错,还不足以到她愿意嫁给他。 既然,无所获,那就回去吧,回京城去,问问皇上,能不能让他继续去边关。 周飏在看陆飖歌,陆飖歌在看前面越走越宽越走越平坦的路。 (本章完) 第328章:哥哥 “小虎哥,小黑是你送给我的吗?” “嗯。” “小虎哥,那天晚上是你吗?你受伤没有?” “没。” “小虎哥,你知道吗,我现在是公主啦,你再也不用害怕东躲西藏了。” “好。” “小虎哥,等等我回京城,你也跟着我回京城吧,我带你去见我皇上,皇上哥哥看见你一定会高兴的。” “嗯。” “皇上哥哥家的嫂子生了个小侄子,特别可爱。前两天有消息传来,说皇嫂又有了身孕,这次肯定会给我们生个小侄女。” “小虎哥,都说侄女像姑,皇帝哥哥家的侄女肯定也像我吧?” “肯定的,像你一样好看。” 陆飖歌似乎得到了保证一般,双眼笑眯到一起。她已经是姑姑了,有了小侄子还会有小侄女。 真好! “我想回蒋家坝养父母家过几日陪陪养父母,还有姐姐弟弟们。小虎哥,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会。” “小虎哥,其实我一点不想叫他们养父养母,他们也是我的爹娘,和我亲爹娘一样爱我。可姨母说要想护着他们,就不能让人诟病。” 陆飖歌悠悠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强大?” 陈小虎声音嘶哑:“不是,是哥哥不够强大。” 因为哥哥不够强大,才不能护你随心所欲。 许是话题过于沉重,陆飖歌又换了轻快的语气:“我在养父母家待几日就准备去南方看看,听说南方的春天比我们这里来的早很多。或者去北方看看,听说现在赶去,运气好还能看见最后一场落雪。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们去看看大商朝的大好江山。” “好。” “小虎哥,你说,我们是先去南方呢,还是先去北方?” “听你的。” “我们可以先去南方,然后在转去北方,或者先去北方,然后转南方也行。反正,我们住的这方天地是圆的,只要我们一直向前走,就能横穿南北,然后再回到这里。” “都行。 陆小虎没有听说过什么天地是圆的,也没见过北方和南方的不同的。 可妹妹说了,要带他去南方看花开,去北方看雪落。 他心里就高兴,就像小时候一样,妹妹去哪他就去哪。娘说,你只要看好妹妹就行,妹妹最重要。 爹说,小虎子,你要护着妹妹,一定要护好妹妹。 可他,没看好妹妹,没护好妹妹,他把妹妹丢了。 他不是个好哥哥。 阳春三月,街上已经看不见卖糖葫芦人的身影。 陆飖歌和陈小虎走了两条街,又转了三条巷,问了好几个摆摊的摊贩,又问了几个路过的行人,大家都说,糖葫芦已经没有了,要想吃得等到冬天。 “我们去北方吧。”陈小虎说,“北方还在落雪,说不定能有糖葫芦。” 陆飖歌点头:“好,那我们先去北方。” 去北方看雪,去北方买糖葫芦…… 只要和小虎哥在一起,其实去南方去北方都可以。 路过面摊,陈小虎停下脚步:“飖歌,你借我十三文钱吧,我请你吃面吃肉面,董老头家的面最劲道,肉也最香。” 他还是前些年周全祖父在的时候,被老人带来吃过一次,自此念念不忘。 陆飖歌掏出钱袋,数了十三文铜钱放在陈小虎手心,叮嘱道:“那你要记得还我。” “嗯,我记得,一定还。” 就像小时候一样,不会忘记。 他每年都借妹妹的钱,一年一年,欠了好几年。等他大一些了,他跟着爹打猎,一次就还清了一个人欠妹妹的钱。 所以,他不怕借妹妹的钱,妹妹也不怕他借钱不还。 最后,兄妹俩坐在董家面摊前面,一碗清汤面五文钱,一碗骨汤面六文钱,加巴掌大半指厚的一块熟肉再加十文钱。 陈小虎有三文钱,借妹妹十三文,刚好能买一碗加肉的骨汤面。 一碗面,兄妹俩分,就像小时候一样,妹妹多一点,哥哥少一点。 陈小虎先喝了一口汤,浓浓的骨汤香味立刻弥漫进鼻腔。 “好吃吗?” 陆飖歌点头:“好吃。” 她吃过很多好东西,最好吃的莫过于在陆家和小五分吃的一碗白粥,还有就是现在和小虎哥分吃的一碗骨汤面。 也许,好吃的不是粥,不是面,是那种两人分食时候的珍惜还有快乐。 陈小虎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汤鲜浓郁,面条筋道,大块的肉嚼在嘴里滋滋冒油,美得很。 他身上只有三文钱,是留在给妹妹买糖葫芦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和妹妹来吃一碗香喷喷的大肉面。 面很好吃,是他借得妹妹的钱买的面,所以吃在嘴里更觉得香。 妹妹要去南方看花要去北方看雪,这一路的花销,肯定很费钱。 可妹妹有钱,他只要先问妹妹借就行,等回来后他就要努力挣钱,把欠妹妹的钱还了。 再也不能得过且过混日子了。 陈小虎吃面的时候,眉眼里都是笑意,他又可以和妹妹在一起。他要努力挣钱了,以后说不定还要带妹妹去东方看看,去西方看看。 还有妹妹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说婆家了,他也要攒钱,给妹妹备嫁妆。 妹妹现在是公主,要十里红妆,这十里,他得备一半,不能少于五里。 想到自己以后要挣很多钱,要带妹妹去各处玩,要给妹妹挣嫁妆。 陈小虎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好似那个满是梦想的陈小虎又回来了。 吃完面,陈小虎跟着陆飖歌去了蒋家坝,他的那群兄弟妹妹说了都给他安排好。 有这句话,他就算跟着妹妹走遍天涯海角都不会再担心。 妹妹说给那群兄弟们安排好,那必定是安排的好好的,他相信妹妹胜过相信自己。 周飏回了京城,他走的时候没有和陆飖歌打招呼,只是吩咐五湖将陆飖歌忘记带走的小银壶送来,给了陆飖歌。 那两个陆飖歌特意找工匠配银壶的银杯,被他留了下来。 就当是回礼吧,她拿他一个银壶,他留下两个银杯。 如果有一日,这壶这杯子还能重逢,他们就可以一起喝一杯。 (本章完) 第329章:替身 大船驶入洪湖,只见苍茫天地,水波一色。 陆飖歌凭窗而坐,对着湖水举杯饮酒。 大概是被周飏带坏了,或者说她天生性子里就喜欢酒的醇厚。 自从得了小银壶,她常在壶里装上美酒,有事无事拿出来小酌。 折雪见了,还特特寻人做了个和小银壶差不多的酒壶,也学她装了美酒在里面便于随时饮用。 不过,她喝酒不过是小酌,享受那种微醺的感觉。 折雪却不一样,她酒量高,饮酒如喝水,颇有些梁山好汉三碗不过岗的气势。 好在,看折雪饮酒,一壶两壶,却从没有看她醉过,想来也是个心中有数。 一碟盐水花生,一碟五香蚕豆,一碟水煮豌豆,一碟水煮毛豆…… 陆飖歌抬手给陈小虎倒了一杯酒:“小虎哥,你且少喝些,我有话问你。” 陈小虎不馋酒,因为穷,更是难得喝酒,听陆飖歌有话问他,连酒杯都没拿,忙正色问道:“何事?” 陆飖歌道:“我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沈县尉为何要用河工冒充你们,是你们功夫高强让他忌惮,还是因为你们和官府的人认识?” 沈县尉被抓后,就由专人押解进京,陆飖歌并没有插手朝廷中的事情,去审问沈县尉。 但是,她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 倘若陈小虎他们真的以收取船上过路费为生活,不应该生活的这么窘迫,吃碗面还得问妹妹借钱。 闻言,陈小虎苦笑一声:“是不是人人都说我们是水匪,专门在洪湖上拦截商船收取费用?” “是,确实是有人这么说的。还说你们用竹签做标记,当月第二次过洪湖可以减免一半的费用……”陆飖歌将那日冬至说的话,详详细细和陈小虎说了一遍。 最后问道:“小虎哥,为什么我觉得你们不像是水匪,反而像被水匪洗劫过的渔民?” “我们本来就不是水匪。” 倘若别人问,陈小虎也许不会解释,有些话他已经懒得说了,说了也没人相信。可问这话的是妹妹,他肯定不能让妹妹这么误会自己。 “我从京城离开后,就去了东阳郡,原本是准备和几个兄弟跟着镖局混,好歹混口饭吃。可谁知道……” 陈小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宋云飞被我砍断了一只胳膊,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自然是想办法到处打探我的消息。好在我运气不错,东阳郡开镖局的李家和陆家是姻亲,看在你爹,我舅舅的面子上也算照顾我。宋云飞找到东阳郡的时候,是李叔偷偷告诉我,让我和几个兄弟连夜逃离……” 这中间,他们确实吃了不少苦,好在后来宋家出事,宋云飞也没心情和人手来追杀陈小虎。 陈小虎又辗转回到南阳,在周全家落了脚。 “我们不是水匪,我们也没收过哪些商船的过路费。”陈小虎攥紧拳头,义愤填膺道,“妹妹,你不知道,哪些水匪都是沈县尉找人假扮的。如果过路船只不交费用,沈县尉就让他的小舅子带着一群衙役,以剿匪的名义去明抢。哪些商船为了不惹事,宁愿交几两银子以求平安。” “那你们……” “也是我们倒霉。”说起这事,陈小虎更加气愤,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继续道:“那次,又有商船被拦下,收取过路费的时候,我们的渔船恰好路过。周全是南阳县长大的,他认出了那拦船要钱的领头人就是县衙的捕快,只是换了身渔民的破衣罢了。” “原本,他们收钱,我们路过,是各不相干的。可巧,那货船上的货主是带着全家准备跟船一起去淮城探亲的。货主有个小闺女也就十五六岁。那……那……” 说到这里,陈小虎实在说不下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冒充水匪的捕快,竟然对人家小姑娘拉拉扯扯,还喊着要把人家的小闺女带回家做压寨夫人。陈小虎一时气愤,就没顾上其它,跳上大船就和那些人动了手。 “所以,县衙就发榜悬赏,说你们是水匪?” “对。” 陈小虎也很无奈,此后,他们那几个和捕快打过架的兄弟就不敢再抛头露面,就算是打渔,也是往那僻静人少的地方去。 陆飖歌还是想不明白:“既然你们识破了那些水匪的身份,他们为什么不抓你们,反而任由你们在南阳进进出出呢?” 这话一说,陈小虎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呀,他们和那些差爷打了一架,虽然双方只是动了拳头,也就是一些不用包扎的轻伤,没动刀子没出人命,可为什么那些差爷明知道他们撞破了自己干的事情,却没找个借口将他们抓起来呢? 以前,他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可能是那些差爷根本没认出他们来。 现在想想,应该不是。 陈小虎想了想问道:“会不会他们需要用我们来冒充水匪,方便他们做事?” 毕竟在洪湖上渔船那么多,大部分的渔船都是家里夫妇或者兄弟一起捕鱼,要么就是父子。 像他们这种,两条船七八个汉子出来捕鱼的船只少之又少,几乎可以说没有。 “掩人耳目的替身?这确实是有可能!” 陆飖歌觉得陈小虎说的对,但是她总感觉,这件事周飏在其中插了手。 周飏知道陈小虎不是水匪,但是他没有如实告诉她。 如果不是周飏在里面插手了,按道理,那些在乡里横行霸道惯了的衙差,不会轻易放了陈小虎他们的。 这些衙差之所以一直没动陈小虎,不过觉得他们是到嘴边的一块肉,想吃随时可以一口吃掉。 却没料到,作为诱饵的肉没吃到,却被周飏暗中下手一网打尽。 “这周飏……” 陆飖歌拿起小银壶眯眼端详,“就如这酒壶,有点阴毒啊!” “什么?” 陈小虎一时没听清楚陆飖歌说的什么,追问了一句,“妹妹,你说谁阴毒?” “一位故友。”陆飖歌顺手又给陈小虎倒了一杯酒,“当初你回头去找姑父,就是他将我送到了蒋家坝陆家。” “这人是谁?” 陈小虎双目圆睁,猛地坐直了身子。 如果不是这人多事,他应该不会把妹妹丢了。他有错,这人也同样不是个好东西。 就是因为他的多事,他们兄妹才分开那么多年。 第330章:回家 离开小新庄不过两年多,三年不到。 眼前的一切,恍如昨日一般。 快活岭边,靠小新庄最近的河弯,现在已经变成了小新庄人系船的码头。几条渔船一字排开系在杂树上,一旁的野草地踩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直通小新庄的方向。 陆飖歌的船大,吃水深,这样的野码头是不能停靠的。 她的船要么停在蒋家坝的闸口那边,然后用车将东西运到小新庄陆家,要么就停在洪湖上,东西用渔船转运到岸上。 听说陆家小四乘船回家,因为船大不能靠岸,小新庄的老少爷们几乎都来了。 有船就停在快活岭的,忙划了船来接人接物。 有船停在别处的,忍不住跺脚懊恼,却也忙不迭地上了别家的船过来帮忙。 陆全先划船到了大船边,将陆飖歌陈小虎等人接上船先回家。 船上的东西,有春华秋实并晚照晴空几个人在,自然不用陆飖歌操心。 折雪更是万事不管,只抱着臂寸步不离陆飖歌左右。 她可是公主的护卫,而不是丫鬟。 像春华秋实那种不像护卫的护卫,不提也罢。 陆家还是当初买下来的院子,只是因为这几年,陆小青陆小鲤出嫁,陆飖歌去了京城,院子里的屋子空了不少。 陆飖歌的房,还是当初的那一间。 东西没变,就连床铺上的被褥好似还是当年她离家走的时候那一床。 见陆飖歌的目光落在被褥上,邱氏忙道:“被子都是刚洗晒过的。” 陆小鱼快言快语:“娘隔段时间就要把你的被褥抱出来洗晒,房间门窗打开来通风透气,娘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准备好,你回来就能住上,不用操心。” “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还不去烧火做饭。”邱氏扭过头来,又对陆飖歌解释,“也没勤洗,就是家里被褥要拆洗晾晒了,就顺便给你的也洗了晒了,顺手的事情。” 陆飖歌笑着点头,并没有戳穿邱氏话里的掩饰。 大姐二姐出嫁后,她们屋里的被褥都收了起来,洗晒是洗晒的,不过因为很少拿出来用,一年也就大姐二姐回来的时候才会翻出来晾晒使用。 不像她的床铺,她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可每次回来,床铺都铺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好似时刻在准备着她回来一般。 “娘,这是小虎哥,您还记得吗?” 邱氏看着站在陆飖歌身边的年轻人,细瞧眉眼,不就是那个看门的小子? “记得,你姑姑家的孩子,也是你表哥。” “对,以后他就跟着我。” 邱氏不懂陆飖歌说的他就跟着我是什么意思,哪有大小伙子整日跟着妹妹身后的。 看看如花一般的养女,再看看一旁的陈小虎,邱氏只觉得愁绪上了心头。 姑娘大了,该找婆家了。 如果小四要是喜欢这个小虎子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小四这身份太高贵了,就怕皇上皇太后那里会不愿意。 她得抽空趁飖歌不在的时候,找小虎子说一说。 这孩子看样子是个听劝的,她就劝小虎子去建功立业去,起码得有点身价才能配上大商朝的公主。 陆飖歌并不知道娘只看了陈小虎一眼,就已经将他们俩的婚事给想了个周全的法子。 陆全是和庄子上几个人一起进门的,大家肩扛手搬,将陆飖歌准备好的行李物品全部搬到了陆家,堆放在陆飖歌的房里。 很多东西是晚照和晴空收拾的,陆飖歌给小新庄所有的人都准备了礼物,她是分不清楚哪个行李里有什么,好在晚照晴空都在,刚好将礼物捡出来,大家伙家家都有份。 京城的布料各两匹,优质的种子各五十斤,精盐各一斤,黄糖黄糖各一斤,新鲜的有着厚厚肥肉的猪肉每户三斤,猪大油各一斤。 这些东西,都是乡下人过日子的好东西。 别看小新庄人日子都好过了起来,可陆飖歌送的东西还是入了他们的心,就觉得这礼送的实在太好,比那三两口就下肚的点心不知道强多少倍。 特别是那些妇人们,捧着陆飖歌备好的礼品,不住口地夸奖着陆小四的仁义。 大家全然忘记了,刚刚看见小四穿着女装从船上下来的惊诧。 等到大家伙提着肉,抱着布,篮子里放在糖盐,袋子里背着种子,唤着孩子欢欢喜喜都回了家。陆家人才终于能安心地陪着陆小四坐下来,一起说说别后的日子。 大姐陆小青和大姐夫陈平安生了两个孩子,这两年就在蒋家坝和小新庄来回奔波,陈奶奶身体越发不好了,陈摇摇也快要嫁人了。 大概,等陈摇摇嫁人后,陈奶奶就要跟着陈平安和陆小青去南阳过日子了。 二姐陆小鲤和二姐夫在南阳已经见过了,丁大娘一家在蒋家坝也过得挺好,逢年过节都会来小新庄走动,特别是农忙的时候,丁家的几个在家的儿孙都会过来给陆家帮忙。 三姐陆小鱼已经十八了,邱氏从去年就开始给陆小鱼相看,可一直没相看好。 不是陆小鱼太挑,而是邱氏比着陈平安和丁武,总觉的媒人介绍的这些人都不如前两个女婿。 小五陆溪舟也去了南阳的青山书院,不过,他和陆飖歌当初不一样。当初的陆飖歌是住在家里,风雨无阻地撑船来回。现在的陆小五是住在书院里,只有书院放假才能回来。 陆青鸾和陆小鱼挤坐在一起,目光怯怯地看着穿着女装的陆飖歌。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陆家给小四哥哥买回来的童、养、媳,现在小四哥哥变成了公主姐姐,她的童、养、夫没了! 陆全喝一口酒,抹一把泪,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小四,爹看见你好好的,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陆全带着全家离开京城的时候,其实已经预感到陆飖歌要办大事,这件事很可能会影响到陆飖歌的身家性命。 他很想留下来陪孩子,可却也知道自己不能留。 为了全家,他只能丢下小四一个人在京城。 说他自私一般,说他胆怯也罢,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小四这个孩子。 好在雨过天晴,陈权死了,沈皇后的儿子做了皇上,小四也被封为了公主。 万幸,大家都活得好好的,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第331章:杀鸡 许是回到了小时候成长的地方,或者是身边都围绕着亲人的缘故。 陆飖歌这一晚上睡得十分香甜,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睡到大天亮。 窗帘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能听见院子里走路的声音,母鸡带着小鸡咕咕叫的声音,还有谁家的孩子在追戏打闹的叫声。 陆飖歌伸了个懒腰,连往日赖床的毛病好像都没了,她翻身坐起,穿好衣服鞋袜,打开房门。 屋外果然天光大亮,院子里,陈小虎在帮着陆全修理农具,灶房里,陆小鱼和陆青鸾一个烧火一个做饭,邱氏挽着袖子正在杀鸡。 “小四起来啦?” 邱氏抬头,刚好看见站在房门口的陆飖歌,“起来就去洗漱,早上吃面,中午给你杀鸡吃。” 不但吃鸡,还有昨日小四带回来的肉。 这一日,大概整个小新庄家家都吃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味。 吃过早饭,陆飖歌跟着邱氏下地,今日要去种花生。 地早就犁过了,现在只要再平整一下,将大的土块打碎,昨晚泡好的种子丢进挖好的坑里,再盖上松软的泥土就行。 因为前两日刚刚下过雨,土地还很潮湿,暂时不用浇水。 要是花生种播下去后,一连几日都是晴天的话,就要人工担水浇灌。 邱氏平地,陆小鱼用锄头刨坑,陆飖歌端着个水瓢将里面的花生种放进去。 邱氏说了,一次三粒,不要多放。 陆飖歌真的每次都放三粒,有时候不小心放多了一个,她还要弯腰捡起来,不能浪费。要是放少了,当然是再多扔一个。 陆青鸾跟在后面覆土,因为土质松软,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用锄头盖土,而是用脚踢。很快,她的鞋袜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陆全领着陈小虎,在另一边新开的荒地上挖地。 家里其实是有牛的,只是寻常能挖的地,陆全都舍不得用牛。乡下有牲口的人家大部分都是这样,不惜人力,却惜牲口。 看牲口比人还要更加看重。 大家都在地里忙活,春华秋实折雪并晚照和晴空两个丫鬟,五个人齐刷刷站在田埂上,像五棵笔直的树木,看着一家人忙碌。 他们也想下地帮忙啊,可人家不让啊。 陆全说家里没那么多农具,不让春华和秋实沾手,反而丢了把铁锹给陈小虎。 陆飖歌说折雪没干过农活,会帮倒忙,至于晚照和晴空,她嫌弃她们细皮嫩肉,别到时候手上磨上血泡,没人伺候她。 最后,还是春华实在站不下去了,扭身回去,找邻居借了两把挖地的铁锹。就在陆全旁边的荒地,呼哧呼哧挖了起来。 反正,不能公主做事,他们闲着。 折雪眉头一挑,挽袖子上去帮忙,将野草用手薅掉。 晚照和晴空相互看了一眼,两人提着裙子嘟着嘴在田埂上蹲着。 她们也想帮忙啊,可公主说了,要是她们的手上磨了血泡,到时候就没人伺候公主了。 为了能更好地伺候公主,晚照和晴空只能硬着头皮在田埂上待着,看着她们的主子在地里忙碌着。 没有小半日,整个蒋家坝都知道陆家小四回来了,还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这陆家四姑娘在京里挣了大钱,开着大船装着满满的货物,还带着三个丫鬟两个小厮回来。 就她一个人,就五个人伺候,这得挣多少银钱才敢这么造。 这话,先是小新庄李坛坛的老丈母娘传出来的。 李坛坛的媳妇是离杨村的姑娘,陆飖歌回来前一天,李坛坛的媳妇生了三胎,是个大胖小子。 李坛坛丈母娘是来服侍闺女坐月子的,就看见自己家的两个亲家欢天喜地地出门,回来又是肉又是布地拎满了四只手。 一打听才知道,是陆家小四从京城回来了。 这陆家小四,在蒋家坝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聪明又能干命里带福还旺家。 听说自从他从舅舅家回到自己家里,整个陆家就开始扶摇直上,越来越有钱,就连当初在野码头和他家一起的六户人家都跟着风生水起买地买房买铺子。 李坛坛的丈母娘没见过陆小四,却听过她的传说。 这次听说陆小四回来,李坛坛丈母娘就动了心思,她家七个闺女没有儿,嫁给李坛坛的是五姑娘,家里没有出嫁的还有六姑娘七姑娘,要是能和陆家结亲,那指定她这个丈母娘也能跟着去京城安家。 李坛坛丈母娘见亲家母眉开眼笑地摆弄着刚拿回来的细布,说要给儿媳妇做身夏天穿的褂子,又合计着剩下来的布头也不能浪费,就给大孙子裁剪一身褂裤。 趁着亲家母心情好,李坛坛丈母娘就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她合计自己家的六姑娘年纪刚刚好,七姑娘虽然也及笄了,可到底是最小的闺女长得又最好,她还有些舍不得。 没料到,李坛坛娘一听就直摆手,说陆家小四其实是个闺女,当年出生命格硬,说是要当男孩子养到十八岁。 这不十八岁了,现在改成女装了。 别说亲家你家有两个闺女没嫁人,小四是姑娘不能娶,就算小四是个男娃娃,也不能娶你家姑娘。 不般配。 李坛坛丈母娘被自己亲家当面弄了个难堪,气哼哼地回家了,连闺女月子也不伺候了。 她回去是回去,路上嘴巴就没闲着,一路见人就打招呼,将陆家小四回来男娃变女娃,带了多少肉,送了多少布,买小厮养丫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就传成了陆家小四原本是个男娃娃,也不知道到京城怎么了,就变成了个姑娘。 还有人说京城有那官老爷好男、风,最喜欢把那细皮嫩肉的小厮打扮成姑娘家,陆家小四跑京城去挣钱,能做什么这么挣钱,不会是卖pg吧? 没几日,这话连蒋家坝都待不住,竟然直接传到了南阳。 在南阳开染坊的董勇闻言一愣,陆小四怎么了?被官老爷硬给掰成了个姑娘? 放屁。 小四又聪明又能干,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怎么就掰成了个姑娘。 就算他会变做姑娘,小四也不会变成姑娘的。 董勇布也不染了,放下袖子就往蒋家坝赶。 他要去找小四,他找那放出谣言的人,打的他两头冒屎。 竟然敢背地里编排小四,这是指着他董勇的面侮辱人啊! (本章完) 第332章:种豆 董勇一路心急火燎赶回蒋家坝,连家门都没进,直奔小新庄。 好在他心急是急,却还是懂得礼数的。 左手提着四封点心,右手一刀约莫三四斤的猪肉,胳肢窝里还夹着一卷布料,没进陆家的大门就开始喊。 “陆叔,婶子,我是大勇子,我来看你们啦。” 好在他经常来,这样大喊大叫也不算失礼,反而更显得亲热。 不过今日陆全和邱氏都不在家,替董勇开门的是晚照。原本看门的春华和秋实这两日开荒上瘾,连大门也不看了,整日拿着铁锹到处开垦荒地。 折雪也是个闲不住的,跟着他们后面割草拾石子,一样忙得不亦乐乎。 陆全和邱氏原本就是闲不住的,春日地里的活计多,带着三个闺女更是起早带晚地忙碌着。 并没有因为陆飖歌现在是公主,身份不同而区别对待。 刨坑、撒种、盖土……姐妹三个轮换着来,没两天的功夫,陆飖歌嫩白的手掌心就磨出了两个血泡。 就这样,她还乐呵呵地坚持下地,晚照和晴空拦都拦不住。 现在,家里就只有晚照和晴空两个人看门,这两个丫鬟下不了地,就在家里把邱氏和陆小鱼的活计给接了过来,整日忙着打扫做饭,喂鸡撵狗。 董勇一看开门的姑娘不认识,不由一愣。 他小四兄弟真的变成女的了? 不对啊,不像啊,他虽然和小四有两三年没见了,可他到现在都忘不掉他小四兄弟的相貌,那长得叫一个俊俏,就是最好看的姑娘家都没他小四兄弟好看。 眼前的姑娘,也长得清秀可人,可要是和他小四兄弟比,那根本是比不了。 在董勇心里,他小四兄弟就是最好的一个人,长得好性子好,天下第一好。 晚照见面前的年轻人盯着她脸发呆,不由轻移莲往一旁让了让:“请问找谁?” “我……” 董勇忙回神道,“我找陆小四,听说我小四兄弟回来了,我来看看他。” 陆小四=长乐公主。 这个,晚照还是知道的。 又见来人一口一个我小四兄弟,大概又是公主幼时的小伙伴,听闻公主回来了,特意寻来的。 “您请屋里坐,小四在地里还没回来,我去叫她。” 董勇急着想见小四,忙道:“不用,不用,你告诉我在那块地,我直接去找他。” “还是我去吧,您稍坐。” 董勇还没被这么年轻的姑娘如此客气地对待过,不由一张脸涨得通红,只能无奈地进了跨进院子。 院子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可总觉的有什么不同了。 难道是因为小四回来了,他看着院子都觉得整齐许多! 晚照恭敬地打开大门,迎了董勇进屋,又喊了晴空上茶,才匆匆忙忙往庄子后面跑去。 今日公主跟着她养父母下地,听说是种苞米。 回来这几日,公主已经种了花生,豆子,山芋,现在又开始种苞米。听说,等苞米种完了,还要种棉花。 等所有的东西都种下了,就要浇水、除草、捉虫…… 反正,在乡下,没一日得闲得。 公主的手都磨破了,也不肯歇着,她和晴空想下地,公主还不让,说不能抢她的活计。 她们是来伺候她的,而她回来就是要陪爹娘姐妹下地的。 反正晚照和晴空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却又不能不听公主的话。 现在,就成了公主整日扛锄头下地,像个野丫头。而她和晴空两个却在家里,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 听说有个叫董勇的人来找她,忙着丢种子的陆飖歌想都没想,直接回了两个字:“不见。” 什么董勇,我还牛郎呢! 她一回来,小新庄的地皮都薄了许多,天天有人来找她,不是想让家里子孙跟着她去京城的,就是想问问她京城生意好不好做,要不要招人的。 这也是她宁愿下地,也不愿意待在家里的原因之一。 “小姐,他还带了礼物,有肉有布还有南阳那边的点心。他……” 晚照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他还叫你小四兄弟。” 见陆飖歌还没想起来,一旁的陆小鱼提醒:“小四,你忘啦,是董家布店的董勇啊。” “哦……哦……”陆飖歌恍然,“是大勇子啊,看我这脑子,都不记得他的大名了。” 她和董勇也就一起染布的那几日玩在一起,后来董勇被他爹送去染坊学徒,一直陆飖歌离开蒋家坝去京城,他们也没见过几次面。 不过,董家的染坊却越开越大,听说染的布也就极好,以花色新颖,不易褪色而闻名。 晴空倒了一杯茶就退到灶房,继续揉面,公主说了,她想吃三鲜馅的饺子。 春日的韭菜,新鲜的虾仁,摊好的蛋皮,也不知道公主怎么这么会吃,前几天刚吃过一次,鲜的让人想起来就口中生津。 乡下的日子虽然没有京城舒服,可公主的笑容却是真真切切地让晚照和晴空这两个丫头感受到了她的快乐。 公主是真的喜欢这里,喜欢养大她的陆家人。 董勇坐卧不安,他既想早些见到陆小四,又有些担心自己见到陆小四该说些什么。 等听到院门轻响,董勇抬头,院门外进来的姑娘让他看呆了眼。 布衣长裙,乌发松松挽起,裙摆上还沾着草屑,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刚刚回来。 一张小脸却生得是花容月貌,与那天上仙子一般。 董勇只看了一眼,忙匆匆移开视线。 心里一直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陆飖歌走上前,在董勇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大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董勇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姑娘,那张脸有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这……这是小四? 还是小四双胞胎的姐妹? 不对,小四双胞胎的姐妹是小鱼,小鱼可不长这样。小鱼顶多算清秀可人,可没眼前少女倾世的姿容。 董勇迟疑地问道:“小……小四?” 陆飖歌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一口饮尽:“怎么,不认识我这个师傅啦?” “不是……我……我……” 董勇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没想到,小四真的是个姑娘。 此刻,董勇脑海中只盘旋着一句话,小四是个姑娘,小四是个姑娘,小四竟然是个漂亮的姑娘! 这也太玄幻了吧! (本章完) 第333章:明灯 “你是说,你听见有人在外诋毁我,才急匆匆赶回来的?” 陆飖歌听着董勇结结巴巴将来意说清楚,不由眉头一皱,“谁啊?这么无聊。” “我也不知是谁,就是染坊有个小伙计听他娘说的,他娘又是听别人说的,我问了好几个人也没查出来到底是谁造的谣。” 董勇气愤地捏紧拳头,“是我没用,都怪我没什么本事,那些人根本不怕我,问了他们几句就不耐烦了!” 他只恨自己无官无职更没有得力的靠山,别人自然是不把他看在眼里。 “没事。” 陆飖歌忙安慰道,“这人张着嘴就是喜欢说三道四,不必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如果这些人说他董勇,他可能最多是生气委屈,可他们说的是小四,董勇就做不到不在意。 “可他们……” 董勇想说,他们传的那么难听,你如果是个男孩子也就罢了,可你是个姑娘啊,姑娘家的名声坏了就真坏了。 “没事的,我不在意这些。” 陆飖歌笑着解释,“谣言止于智者,别的不说,就南阳,认识我的估计都没几个,除了我在青山书院的同窗,几乎都没别人。我的那些同窗,都是识文断字懂礼守规矩之人,他们最多好奇,绝对不会出来传谣的。真正传谣的,大概还是蒋家坝去南阳的那些人,不过是嫉妒我们小新庄日子过的好,这些人不必理会。” 这些人很可能其中就有这几日来拜访之人,见她身上无利可图,才会助长了这谣言四溢。 董勇这时才稍微清醒了许多:“是,我也觉得很奇怪,这谣言怎么就传到了南阳呢?所以才回来看看,刚好……刚好我也好久没回来了!” 陆飖歌:“嗯,还是要谢谢你,能惦记着我。” “谢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董勇见陆飖歌没当回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就是,就是这事,我怕你对你有影响。虽然你很少在家,可陆叔和婶子他们听到了,也会不好受的。” 这话确实提醒了陆飖歌,她可以不在意,可爹娘要是听见了这些流言蜚语,他们会不在意吗? 陆飖歌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沉思了片刻,郑重道:“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次谢和上一次不同,这次她是真心实意感受到了董勇的善意。 他不仅仅拿她当朋友,还拿她的家人当作家人一般,才会这样提醒她的。 见陆飖歌真的听进去了,董勇暗暗松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在京城怎么样,我听陆叔说那边生意做的还不错。” “确实还可以,不过现在大部分生意都给了别人,我只管拿分红就行。”陆飖歌并不想对京中店铺多做解释。 原本店铺就是李掌柜在管,她拿分红,这些董勇多少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现在李掌柜已经去当县令,而京中大部分的生意已经被她丢给了二哥,也就是现在的皇上。 反正二哥那边有人管理,算是她给二哥弄了个钱袋子。 只是这事要解释起来很麻烦,就连陆全他们都不清楚她京中铺子的去向,董勇这里她更不可能多说。 “听说你的染坊生意不错,你回来染坊事情不会受影响吗?” “不影响,现在染坊已经稳定下来了,我还带了个小徒弟,只要把配料准备好,他们就可以上手……” “你都带徒弟了?真厉害!” 陆飖歌这声夸赞是真心说出来的,董勇能这么快的时间开染坊,带徒弟,说明他本身的能力也够。对染坊确实是用了心,也可见他天赋不错。 没想到当年不过是小孩过家家一般的实验,竟然有了董勇今日的成就,就连陆飖歌都为董勇感到骄傲。 别看她当时带着董勇做这做那,真要让陆飖歌去开染坊,她肯定是只会纸上谈兵。 “其实也不算是徒弟,他是我大嫂的侄子。” 说到徒弟,董勇难得有些心虚,“我,我记得你说过,要想让一门技艺传承下去,就不应该拘泥于家族传承,而应该让更多的人学到技艺,才能将其发扬光大,这些技艺才能不被岁月的长河泯灭。只是……只是我爹说,我就算不想留着手艺家族传承,也应该把这染布技术教给亲人,而不是一个陌生人。我……我……我大嫂就说让她侄子跟我学,不过他们家没钱开染坊,就想让她侄子以后有个吃饭的手艺。我爹还让他和我家签了契约,学了我的手艺,如果他要出去开染坊我家不拦着,但是他只是做师傅的话,出师十年内只能在我家做,工钱也按师傅的工钱开,十年后,随便他是去是留。”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董勇觉得,他说的越多,越证明了他的私心,与陆小四比,他还是不够光明磊落。 如果当初陆小四对他也遮遮掩掩,他肯定是学不了染色,也不会因为小四教给他的配方,而被淮城的染坊留做学徒,有了今日他自己的染坊。 “你说什么呢。” 陆飖歌笑着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说不要拘泥于家族传承,但是没说你一定要教给陌生人。很多手艺人会立下规矩,什么传儿不传女,如果没儿子,宁愿把手艺带进坟墓里,也不会留下来,我觉得这才是错误的。我可没说你传给你亲戚就不对,你传给亲戚传给儿女都没错,人只有在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之下,才能想到别人,你并没有错。就像你说的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有天赋有能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这般运气,父兄竭尽全力助你开染坊。大部分人,虽然会手艺,可也最多是给别人打工挣点养家糊口的钱而已。” 陆飖歌的一席话,让董勇感动不已。 他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就是认识了陆小四,也就是眼前叫陆飖歌的女孩。 在董勇的眼里,陆飖歌似乎能发光一般,已经成为他学艺做人路上的一盏指明灯。 (本章完) 第334章:多谢 许是许久没有人如此的和他说话,董勇内心是又内疚又感动。 这些年和陆小四分开,他虽然一直记得彼此当初的情谊,可他并没有主动去京城看看陆小四。 一部分原因是他确实忙,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性格不够开阔,总喜欢待在染坊琢磨研究,对外界的事物兴趣并不大。 今日听了陆飖歌的一席话,董勇不由感慨道:“小四,要是你开染坊一定会胜我良多。” 陆飖歌忙摆手:“不,我志不在此,和你相比,你在染色方面确实要比我更有天赋的。” 我不过是占了一个多活一世的便宜罢了! 见陆飖歌这么夸奖他,董勇心里满满都是感动。 他也觉得他确实有些天赋,但是如果没有陆小四,他再有天赋又能如何。 千里马也需要伯乐。 董勇暗暗攥紧拳头:“那我就努力,争取不让你丢脸。” 闻言,陆飖歌笑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去京城看看,京城每年都会有一些技艺大比拼,去年有几家染坊也参加了,今年可能会更多。京城的几家染坊我都知道,他们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技法,一般人是很难偷师的。不过,我觉得你很有天赋,说不定你去看看,就能领悟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去京城? 去看看京城的那些染坊的技艺? 这是董勇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董勇立刻激动起来:“我当然想去看看,可是那些染坊会让我进去吗?” 如果可以,他不但想去京城看看,他还想去各地的染坊都看看,只要嫩开下来染坊,他觉得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可以,你要是去京城就去找我三表哥,我三表哥现在职位还挺高。”陆飖歌招手唤晚照过来,“拿一个我三表哥的名帖过来。” 晚照拿了沈正河光禄大夫的名帖递给董勇,陆飖歌轻声解释:“这是我三表哥的名帖,你拿了它到京城可以去沈家拜访,我三表哥知道是我让你去的,他会给你留心的。” 初始,董勇还没在意,等细一看,他吓得手一抖,差点将到手的名帖扔了出去。 “这……这……这……” “好啦,收起来吧,我三表哥的名帖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陆飖歌笑着抬手给董勇续了一杯茶,“和我说说你染坊的事情吧,到现在光顾着唠嗑,都没问你染坊做的怎么样呢。” “多谢。”董勇郑重一礼。 陆小四虽比他还小,可却是他的恩师,是他的领路人。 这声谢,实在是太轻了! 董勇郑重地将沈正河的名帖收起,才说起他开染坊到现在的历程。 说起染坊,董勇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双目闪亮,眉眼飞扬。 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喜欢染色,对他的染坊也是真的投注了所有的情感。 俩人隔桌而坐,说起染色说起染坊,董勇好似忘记了一切。 他是陆飖歌领进这个神奇的世界,自此沉迷,不能自拔。 “小四,你说的洋葱皮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小四告诉他的,洋葱皮、胡萝卜根、白胡桃种子外皮和金色地衣可调制橙色染料。 他调制了很多次的橙色,每次总觉得不尽心意。 虽然,很多人都说,他染出来的颜色艳丽多姿,可他总觉得不满意。他染的颜色,他都不满意,小四更加不会满意。 “洋葱?” 陆飖歌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董勇提过洋葱,竟然能使得他念念不忘。 “对,你以前教我染色,说洋葱皮、胡萝卜根、白胡桃种子外皮和金色地衣可调制橙色染料。可我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什么叫洋葱皮。” 我说过吗? 陆飖歌一拍脑袋,可能自己真的说过,她教董勇的方子,很多都是在网上看到的。 陆飖歌绞尽脑汁开始想:“洋葱又叫兴蕖,红蒜,皮牙孜……” “皮牙孜?” 董勇猛地弹跳起来,“我吃过,有个北方来的货商丢了一麻包在我那边呢。” 好像还被染坊的伙计做菜吃了几个。 想到那一麻包的皮牙孜很可能在他不在的时候被伙计们给吃完,董勇就再也坐不住了。 “小四,我先走了,回头我再来找你。” 说完,也不等小四回答,董勇三步两步窜出门去。 “哎!” 陆飖歌忙跟着往外走,“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我爹娘都还没见到你呢。” 董勇现在哪有心思做其它,回去将小四说的洋葱放好才是最要紧的。 边走边摆手让陆飖歌回去:“你别跟着我,我下次再来见陆叔和婶子,他们不会介意的。” 反正他每次从南阳回蒋家坝都会来小新庄,陪陆叔和婶子说说话,有空的话还会帮忙做做农活。。 就像爹说的一样,小四不在家,他要把,陆叔和婶子当作自己的亲爹娘一样孝敬。 陆飖歌失笑道:“那你也吃了饭再走啊,也不急在一时!” “不吃了,不吃了,我现在回去,说不定晚上还能赶来呢。” 说着话,董勇已经跑出了几步开外。 陆飖歌原本还想挽留,就看见远处走过来的三人不由一愣。 “周飏,你怎么来了?” 陆飖歌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周飏,那日她和陈小虎离开城西棚屋区,他不就带着人去京城了吗? 周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们的董勇一眼,沉声道:“过来看看你。” “哦。” 陆飖歌心里明白,周飏肯定是有事,不说是因为有外人在,不好开口。 她只能冲着董勇摆了摆手:“大勇子,那我就不留你了,回见。” 原本见了周飏已经停下脚步的董勇,闻言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三人看上去让人有些胆寒,莫名地觉得害怕。 他还以为是来找小四麻烦的,现在看,大概是小四在京城的亲戚或者朋友。 等董勇走远,周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陆飖歌的手腕低声道:“现在就跟我回京,立刻。” 陆飖歌猛地抬头,看向面色阴沉的周飏,惊呼道:“出什么事了?” (本章完) 第335章:出事 京中出事了! 周飏到来,就是要告诉陆飖歌,皇上病危。 陆飖歌急问道:“我走的时候,皇上的身体不是还好好的吗?” 周飏不答,反而一把握住了陆飖歌的手腕:“公主,请快快跟我上船,时间紧急,我们边走边说。” “好。” 陆飖歌毫不犹豫跟着周飏往湖边走,边走还不忘回头叮嘱跟着出门的晚照,“你去叫春华他们回京,立刻。” 这架势,竟然是连护卫都不等了。 晚照如何能依,忙上前阻拦道:“公主,您先等一等,奴婢现在就去叫折雪他们。” 陆飖歌看了一眼周飏的神情,果决道:“我等不急了,让他们随后跟上。” 说着,转身大踏步跟着周飏往湖边走去。 晚照看了一眼陆飖歌等人离去的方向,一咬牙一跺脚,让晴空赶紧跟上,她现在就去地里叫人。 周飏带来的船比陆飖歌他们回蒋家坝的船更大一些,一看就是从苏州府那边过来的战船。 此刻,大船就停在洪湖之中,隐约可见船上兵士铠甲齐整,手中的大刀折射着寒光。 “公主小心。” 晴空眼前不对,忙上前挡在陆飖歌面前,不放心地说道,“我们还是等一等折雪他们吧。” “无碍。”陆飖歌推开晴空,提裙上了岸边的小船。 小船刚刚驶离岸边,折雪和春华他们一路狂奔到了湖岸边。 “公主。” 折雪提声叫了一声,飞身提气,一路踏着水波直奔小船而来。 周飏忙叫划船的兵士回头。 春华和秋实他们几个已经赶到湖边,万没有不等他们先走的道理。 真要是这样,那陆飖歌的几个侍卫丫鬟都要怀疑他周飏有不轨之心了。 等到上了大船,周飏才将皇上因何病危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年在清风寨,陆鹤北虽然是死里逃生,却是受了极重的伤,当时人已是失血过多呈假死状态。 后来,沈皇后将他以陈建业的名义送出去养伤,掩人耳目是一部分,也是因为当时的陆鹤北确实情况并不太好。 好在经过几年休养,陆鹤北的身体虽然没有以前强壮,却也不算太差,只要好好休养,再活个十年二十年是绝对没有问题,要是照顾的好,说不定三十年也不是不可以。 陆鹤北登基后,并没有如陈权一般广纳后宫。 宫中只有皇后公孙婉莹和当初一起嫁进秦王府,现在为贵妃的吴月娘。 皇上和皇后公孙婉莹十分恩爱,先是和皇后生了太子陈鹿行,今年春,皇后公孙婉莹又查出身孕,九月初待产。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刚刚脱孝不久就怀上的。 而淑妃吴月娘嫁进秦王府还没来得及圆房,太上皇陈权就去世了,不得不守孝一年。 好不容易守孝期满,皇上虽然和皇后相敬如宾,对淑妃吴月娘却也算是非常不错。 后宫原本只有一后一妃,除了初一十五和一些节日是固定要在皇后那边休息,平日里皇上去后宫,一个月总有八九日是歇在淑妃宫里的,十来日歇在皇后的宫里。 算得上是雨露均沾。 谁也没想到,吴月娘嫁进秦王府这么久却一直无子。 吴月娘着急,吴家更急。 为了争宠,竟然从宫外偷偷带了药物进宫,想在夫妻房事上助兴。也是吴月娘胆大包天,原本一份药物是要分三次服用,她却怕皇上意志坚定,竟然将所有的药物一次用完。 陆飖歌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病危竟然是如此荒唐的理由。 她对二哥陆鹤北不能说多了解,却是知道他少年时候是个极其骄傲也很有些习武天份的。爹曾经就说过,如果鹤北习武,说不定真的能考个武状元,成为一名武将。 可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少年,却因为一场变故害得他身体羸弱,需要靠长期吃药来调养自己的身子。成为皇上的陆鹤北是个极其自律勤勉之人,和皇后感情顺遂,也是陆飖歌很欣慰的一件事情。 二哥受过那么多苦,能找到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也算是一件幸事。 可吴月娘。 想到吴月娘,陆飖歌攥紧了手掌。 当初,为了得到吴大将军的支持,是太后娘娘主动向吴家递话,暗示吴大将军支持秦王登基,而条件就是娶了吴大将军的女儿。 这件事,陆飖歌是没办法接受的。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靠联姻来巩固王权。 可太后做主,皇上愿意,她自然是无话可说。 “皇上病了,宫外可知道?” “不知道,只说皇上偶感风寒,这几日休朝。” 好在皇上原本身体就羸弱,吃药生病已经是常态,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更别说吴家,心中揣着事,越发忐忑,连宫都不敢进。 陆飖歌看着窗外的湖面,良久才问道:“谁让你来的。” 周飏抿唇,脸上带着一层掩饰不住的疲惫:“是太后让我来找你的。” “为什么是你?” 问完,陆飖歌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 为什么不能是周飏,皇上登基,周飏在其中的功劳功不可没。 周飏并没有在意陆飖歌的话,只简短地陈述道:“两位沈大人不便出行,我刚回京还没有续职,太后知道后以皇上的名义派人将我叫进宫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他,但是皇太后能找上他,想来是事出紧急,能让太后和皇上信任的人大部分都动不了。 而能让陆飖歌信任的人,更少。 “太后派你来?”陆飖歌抬手抵住下颌沉思,难道说,有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是谁? 陈家在京中还有谁能起妖孽? 庆王? 陆飖歌猛地起身,急急道:“我们先去南阳。” “去南阳?” 周飏有些不明白,去南阳可不顺路。 “对,去南阳谢家药店,带上谢大夫给皇上看看,老谢大夫也在南阳。” 陆飖歌这么一说,周飏瞬间明白。 谢大夫医术高明,要是能带上老谢大夫那自是更好。 周飏忙转身吩咐掌舵之人转向南阳,等他转身往船舱里去的时候,隐约可见湖岸上有人影晃动。 可能是陆家人吧。 周飏并没有多做在意,转身进了船舱。 (本章完) 第336章:喝酒 陆飖歌无心睡眠,一个人枯坐在船舱边的窗前,看着远处残阳一线的天空发呆。 二哥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庆王府的人有所动作,她也完全不清楚。 庆王出生乡野,一辈子忠厚老实,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 但是他有五个儿子,十几个孙子。 这二十多人,只要有一两个动了心思,对现在的二哥和行儿来说,都是最大的威胁。 只希望二哥能否极泰来,脱离危险。 行儿还那么小,二哥真要出事,这大商朝的江山,行儿可坐不安稳! “公主。” 晚照拿了薄被过来,小心道,“湖上风大,公主先凑合着裹裹。” 陆飖歌接过薄被也不嫌弃,直接裹在身上。她们走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带。陆飖歌还穿着一身下地的布衣,连脚上的鞋都还沾着泥土。 见公主不肯休息,晚照只能将桌子上的茶水换了壶热的,才站到一旁。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公主走的这么匆忙,也知道事情紧急。 肯定是京中出了大事,不然公主不会这样。 晴空在船上用小炉子在熬汤,船上也没有什么适口的食材,好在有鱼,熬一锅姜丝鲜鱼汤也能给公主去去寒气。 刚刚巡视一圈走进来的折雪进门问道:“公主,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说陆家众人会怎么想,您将陈小虎丢在陆家是不是有些不妥?” 陈小虎? 陆飖歌这时才想起,她走的匆忙,陆家那边没交代不说,就连陈小虎也忘在了陆家。 陆小虎是跟着陆全去下渔网去了,也就这么巧,他刚走没一会,董勇到了,紧跟着周飏也到了。 “这……” 陆飖歌不由扶额,这时别说回去,她是恨不得插翅飞到京城才好。 “等会到了南阳接谢大夫的时候,让春华回去一趟。爹娘那边也要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不用这么麻烦。” 说话的是刚刚走到舱门口的周飏,“我当时留了人的,陆家虽不知道你为何回京城,但是他们是知道你回了京城的。” 陆家人知道,那个陈小虎也该知道。 “还是让春华回去一趟,小虎哥一个人在小新庄多有不便,我得让春华接他进京,也让二……让皇上见见。” 后面的话陆飖歌说不下去了,二哥那边情况不知道怎么样。找到小虎哥,他就给二哥去了消息,他们自从分别后一直还没见上面呢。 这次,无论如何得把小虎哥带进京城,让他见见二哥。 陆飖歌已经做了决定,周飏自然不会多事再说什么。 他过来,是另有事情要说。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长江一带有流匪……” 周飏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我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进京了。” 这事来的太蹊跷,大家都知道不对,可军令如山,周飏也不能不遵循。 陆飖歌问道:“那周将军现在就要下船吗?” 周飏摇头:“不,等你们到南阳接了谢大夫,我再换船。” “那就先祝周将军旗开得胜。” 陆飖歌说完也不管周飏去留,扭身冲一旁的晚照招了招手,“取银壶来,江上风大我要喝一杯酒取取暖。” 不知什么时候,陆飖歌爱上了喝酒。 心情好的时候喝一杯,快乐加倍。 心情不好多时候喝一杯,可以解忧。 小银壶原本就不大,最多也就装个三四两酒,以陆飖歌的酒量,全部喝完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好在她只是偶尔喝,一次一两杯而已,并不贪杯。 晚照拿了装满酒的小银壶,又取了两个杯子过来,放下的时候才犹豫地问道:“周将军?” 陆飖歌看了一眼站在面前,并没有及时立刻的周飏。 “那就请周将军也喝一杯吧。”好似怕误了周飏的差事一般,提醒道,“只能喝一杯,多了没有。” 周飏看了看桌子上刚刚放下的鱼汤,不由露出点点笑意。 鱼汤就酒,越喝越有? “那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壶酒,对着江风和渐浓的夜色,两个人一直喝到船在南阳码头靠岸。 去请谢大夫的是四海和秋实,春华下了船就去了码头,准备在码头重新找条船返回小新庄,去接陈小虎。 谢大夫来的不算快,因为要带上老谢大夫,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很多。 等谢家父子上了船,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月色下,陆飖歌和周飏站在船头,迎风而立。 码头高挑的几个大红灯笼光芒只笼了码头那一小片水域,其余的地方仿佛都被融进了无边黑暗。 谢大夫扶着老父上了船头,才松了手,上前磕拜。 “不必多礼。” 陆飖歌上前一步,扶起谢老大夫,“这次要麻烦老大夫随我去一趟京城了。” 老谢大夫忙道:“不麻烦,老朽已经好些年没去过京城了,刚好这次去顺便会会老友。” 谢家也并不是一直在蒋家坝开药店为生的,谢老大夫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怀揣梦想,去京城待过不短的一段时日。 后来在京中出了事,才不得不又回到家乡靠着祖传的药店养家糊口。 也是在京城的那段时间,谢老大夫受了周家的恩惠,才有现在谢大夫给周飏做事报恩的缘由。 听说是周飏和公主召见,要带他们父子一起去京城,谢大夫原本还有些犹豫,谢老大夫毫不犹豫地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令儿子在家,他准备独自进京。 谢大夫如何能放心老父亲一人进京,自然是要跟着的。 谢老大夫要比谢大夫看的明白,这一次,说不定谢家能跟着飞黄腾达。 至于最坏的,不过是他人头落地,算是和周家当年的救命之恩一笔勾销。 谢家的两个孙子已经不小,再过两年,也能行医问药。 只是儿子不听话,这次非要跟着,谢老大夫心里有些不大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只希望这一次,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否极泰来。 谢家父子一上船,船工撤掉跳板准备启航。 就听岸边传来呼喊声:“等等,再等等。” 说着话的功夫,去小新庄的春华已经一脚踏上跳板,领着陈小虎几步窜上了船头。 (本章完) 第337章:城外 陈小虎赶上陆飖歌前往京城的客船,周飏却要在此下船,转到运河。 江面上拢起淡淡的雾气,暗沉的夜将两条大船分开,各自奔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陈小虎一路追赶的急,上了船连喝了两碗冷茶才觉得砰砰乱跳的心稍微缓了缓。 为了能追上陆飖歌的大船,他硬生生用双臂划着陆家的小渔船追到南阳。 也幸亏他没追错方向,不然真的就和飖歌妹妹走岔了。 陈小虎已经想过,如果能追上陆飖歌,那他就一个人跟着妹妹进京。如果追不上陆飖歌,那他就在南阳找那帮兄弟一起进京。 好在运气不错,在南阳码头终于追上了。 陈小虎放下茶杯,长长地舒了口气,开口问道:“京城出了什么事情,妹妹如此着急?” 陆飖歌刚刚喝过酒,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抬手拍了拍,才回答道:“皇帝病了,太后心中不安,召我即回。” 皇上病了? 陈小虎眉头皱起,皇上病了和飖歌有什么关系? 宫里有太后有皇后有妃嫔,怎么也轮不到飖歌这个表妹去伺候吧! 陈小虎没有开口,目光中却露出疑问。 陆飖歌扫了一眼晚照,等她带着屋里所有的人退了出去,才压低声音道:“皇上应该是不大好了!” “真的?” 陈小虎猛地坐直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太子还那么小。” 是啊,太子还小,如果皇上出事,江山又该不稳了吧! 这是连陈小虎都知道的道理,那些顾命大臣如何不知。 可陆飖歌总觉得,姑母这次叫她回京另有深意,不单单是因为皇上病了,应该还有其他事情。 不然,太后不会叮嘱周飏一句话,让长乐公主悄悄进京,不要惊动旁人。 这旁人是谁? 她又不会医术,又不能生死人肉白骨。 碍得旁人什么事情了呢? …… 大船停靠在京城外的码头时,刚好是半夜时分。 等到大家收拾好东西,坐上马车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天空还没有破晓。 高大的城门紧闭,离城门最近的茶棚附近却已经是人声鼎沸,乡下来的农人就着茶棚灯笼的光正在收拾自己今日要进城卖的菜蔬。小商小贩们也正探着头,在人群里溜达,碰见合心意的,一番讨价还价,从这些农人手中卖来,再挑到城里去卖,也能挣几个大钱。 茶棚里放着四张桌子,三张有人,一张坐着对父女,老者眼瞎目盲背着个二胡,看打扮就是个走江湖卖唱的。闺女十七八岁,生的眉清目秀,脚边放着个盖着花头巾的竹篮。 第二张坐着三个风尘仆仆的大汉,穿着衙差的皂衣,腰间挂着腰刀,马棚外栓着三匹驿马,看样子是从外地送信进京的驿卒。 第三张桌子,坐着个年轻的公子,许是衣衫过于华丽,出现在这群卖唱送信人中有些突兀,他一个人面对官道而坐,面前一碗大麦茶已经没有了热气,看样子已经坐了很久。 “姑娘这边坐。” 晚照擦干净桌子,又将凳子仔细抹干净。 晴空借了茶棚的炉子,用自己带的壶开始烧水泡茶。 春华秋实站在马车一侧,折雪紧跟在陆飖歌身侧,半步不离。 晚照收拾好桌子,扭身往马车走去,准备将马车收拾收拾,还有一个时辰就要进城,姑娘喝过茶后,估计是不会再睡了,得把马车里收拾好。 晴空将茶杯洗烫好,给陆飖歌和陈小虎各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拎着另一壶茶水走向马车,这是给谢大夫父子准备的。 已经快进城了,谢大夫父子为了免出意外,在马车中就没有出来。 陈小虎在陆飖歌对面坐下,看向四周,眉头紧锁。 “怎么了?” 陆飖歌见陈小虎神情有异开口问道,“可有不对?” “不太对劲。” 陈小虎压低声音道,“离城门开还有一个多时辰,按道理这周围是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的。这周围人太多,也太热闹。” 他自小长于市井,为了生活什么事情都做过,对周围的环境要比陆飖歌他们熟悉的多。 这城门口,最热闹的时候应该是在城门要开的前一两刻钟。 那时候,大部分要进城的人,都会涌到这城门口,等着城门一开,好早些进城。 这个时辰,城门前不是没人,只是不应该有这么多人。 闻言,陆飖歌还没开口,紧靠在他们旁边一桌的华服男子突然探头过来:“小哥,你也觉得不对劲啊,我就说嘛,这城门口平时也没这么热闹,肯定有……” 鬼字还没出,男子就觉得耳边寒光一闪,没等他反应过来,陈小虎已经抬手一把将他扯开。 咣当…… 咔嚓…… 哎呦…… 华服公子跌倒在一旁,还没来得及起身,茶棚里已经乱成一团。 背二胡的瞎子,提篮子的少女,烧火的小子,提茶壶的伙计…… 好似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变得凶神恶煞,又是刀又是棍,齐齐冲着陆飖歌这边过来。 折雪护着陆飖歌,华服公子死死拽住陈小虎的衣摆,四个人从茶棚退出,很快和春华秋实合到一起。 “折雪,护着姑娘先走。” 春华一把大刀武得呼呼生风。 秋实挡在陆飖歌前面,一声大吼,茶棚粗大的立柱被他一把拔起,茶棚轰然倒下。 原本还在喝茶观望的三位驿卒生怕被倒下的茶棚砸到,怪叫着从茶棚冲了出来。 原本在周围卖菜的,贩菜的有的慌得连挑菜的担子都不要,一头扎进一旁的排水渠。有几个胆小害怕的,却还不忘挑着担子往远处跑。 陆飖歌被折雪护着,一路退到马车旁。没等她回头,折雪一手提鞭,一手抓住陆飖歌的腰带,一把将她提到来马车上。 趁乱爬上马车的晚照一把将陆飖歌拖进马车,守在马车门口的晴空见华服公子也要往上爬,一脚踹了过去:“滚。” “哎呦。” 华服公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踹下马车,他也顾不上其它,拼了命也要往马车上爬。 陈小虎扭头恰好看见,又是伸手一拽,一把将他又拖下来。 华服男子慌得大喊:“我是庆王府的贺郡王,救我。” (本章完) 第338章:郡王 庆王府的贺郡王? 陆飖歌心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高声道:“带上他。” 贺郡王还没有这么狼狈过,被陈小虎从马车上扯下来,又被他扔回马车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却已经让他汗流浃背,惶恐不已。 他,差点在还没享受完荣华富贵后,就被歹人给咔嚓了! 春华秋实和陈小虎拦住扑过来的人群,折雪马鞭一挥,驾着车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眼看马车窜出,原本围攻陈小虎等人的匪徒急了。 “追,快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狗东西,你给我站住。” 北城门外,三里处有一片林子,又叫三里坡。 天色微明,一辆马车冲进三里坡的林子,才缓缓停了下来。 折雪掀起帘子,探头进来禀道:“姑娘,后面的人没有追来。” “不用担心,他们追的不是我。” 陆飖歌看向侧坐在对面靠近车厢门角落的贺郡王,问道“折雪人应该追杀的是郡王大人吧?” “不……不……不……” “是……是……是……” 贺郡王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原以为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结果他却趁着折雪将帘子掀起,直接往车下蹿。 “哎,你跑什么?” 折雪抬手又将他扯回,“惹了事就跑,还是不是个男人。” “侠女饶命,侠女饶命啊!” 贺郡王紧紧攥住马车的车框,双腿乱踹喊道,“快撒手,撒手,我茶水喝多了,快尿裤子上啦。” 折雪手一松,看着贺郡王如脱缰的兔子一般,连蹦带跳蹿进了一旁的林子。 “呸,真不要脸。” 折雪嫌弃地甩了甩手,一把将掀起的帘子扯下来,“什么人,还郡王呢,这么粗俗。” 晚照侧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林子,担心地问道:“他不会趁机跑了吧?” 陆飖歌将腿上的薄被往上拖了拖,早上的林子寒意好似比平日更大些:“跑了就跑了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京城就这么大,迟早会遇见。 就是这事有些太巧,她要进城,就在城门口遇见贺郡王,实在是巧了不能再巧! 如果不是陆飖歌多少了解过庆王府众人,可能她真的就要怀疑,这贺郡王在城门口是故意堵她的。 好在不是,这贺郡王虽然是个郡王,又因为是幼子很得庆王宠爱,偏偏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 “他惹这么大事情,拍屁股就跑了怎么行。” 晴空气呼呼地咬牙,“应该叫他赔偿,要不是他这么一闹,我们现在都该排队进城了。” 陆飖歌笑道:“那就等他来,让他赔偿。” “赔偿什么?” 贺郡王在外面边问边想掀帘子进来,不料被折雪一把扯住,又拽了下去:“不许进。” 刚才急着摆脱那一群匪徒,也就由着贺郡王上了马车。 现在,贼人被春华他们几人拦住,贺郡王还想往马车上爬,折雪自然不允。 贺郡王今日就像个破布袋一般,被人扯来扯去,就算他再没脑子,也不由有些火大:“凶什么凶?姑娘家家的,不学着三从四德温柔小意,这么泼辣小心嫁不出去。” “嗤。” 折雪抱臂冷哼。 她从来就没想过嫁人,根本不在乎嫁不嫁得出去。 “哼。” 贺郡王冲着天空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车辕上,好声好气地和车厢里的陆飖歌商量,“姑娘,你既然能救我,能不能好人做到底,顺便将我送到庆王府。到时候,我让我爹给你赏赐,真金白银珠宝首饰,你喜欢什么,和我说。” 我们姑娘最不缺的就是真金白银珠宝首饰,折雪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却因为贺郡王的身份没有多嘴。 “哦。” 陆飖歌感兴趣地笑了一声,隔着车帘问道,“不知道救贺郡王一命,庆王府能出多少真金白银?” 一听有戏,贺郡王立刻支棱了起来:“白银一万两怎么样?” 就这? 见车厢里没有做声,贺郡王又改口道:“一万二千两,不能再多了,我攒了好些年,才有这么多私房钱。” 陆飖歌好奇地问道:“不是说让你爹庆王赏赐我,怎么就动了贺郡王的私房钱了呢?” “我爹那么扣,他怎么……” 好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贺郡王忙刹住话头,改口道,“这样的小事,就不用惊动我爹他老人家了。自从我大哥死了后,我爹精神气就不大好,要是知道我给你一万多两银子,他老人家非气得吐血不可。” 贺郡王口中的大哥,就是先皇陈权。 庆王只有兄弟俩,庆王的大哥也就是陈权的父亲只有一个儿子,而庆王却接连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儿子又生了十几个孙子,可比他大哥家族要兴旺的多。 陆飖歌又问:“你爹很疼你大哥吗?” “那当然,我爹说了,我们兄弟五个加一起都不如我大哥。可惜,我大哥死的太早!”说着贺郡王叹了口气,“姑娘能不能让我进车厢坐一坐,外面实在是有些冷。” 他和媳妇斗气离家出走连身衣服都没带,现在只能在城门外忍饥挨饿地等着进城,谁知道又碰见了匪徒。 陆飖歌看了一眼晚照,晚照立刻意会,掀起帘子冲着折雪一点头:“让他进来吧,姑娘有话问他。” 听说姑娘有话问贺郡王,折雪不再阻拦了,晴空却从马车里冒出头来,递了方打湿的帕子脆声道:“贺郡王,擦擦手再进来吧。还有您那鞋,也顺便擦擦。” 谁知道你在那林子里,有没有踩到什么污秽的东西。 贺郡王自从进京后,还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要是换成成王府的任何人,早摔了帕子,跳下马车,自己走回京城去,也不能受这个窝囊气。 偏偏贺郡王是个自小心大,算是兄弟姐妹几个中最没心没肺的。 他一声不吭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仔细擦了手,又弯腰将鞋底仔细擦干净,才慢慢爬上马车。 还不忘冲着对面布衣素裙的陆飖歌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当以身……当涌泉相报。” 说完,贺郡王悄悄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意,差点说错话。 他可没有半点亵渎对面姑娘的意思! 要是真以身相许,那他就要从离家出走变成尸横遍野了! (本章完) 第339章:回城 贺郡王额头的汗还没擦干,就听对面那个穿着布衣,谱摆得比公主还大的女子开了口。 “贺郡王,你一个堂堂的郡王,怎么一人在这城外待着,连个侍卫都没有?又是谁要追杀你?” 提起这话贺郡王的脊背都弯了几分,他一个堂堂郡王为什么会在城外? 还不是家有母老虎,他和媳妇生气,离家出走,就这么走出城外。 原本是想去城外的庄子上散散心的,谁知道自己会走迷路。 好不容易转了一大圈,找到城门口,城门已经关闭,他只能缩在城门口的茶棚等着天亮。 至于谁追杀他? 他不由苦笑一声! 还能有谁? 当然是他的好大哥,不对,是他的好二哥,得了皇上病重的消息,又觉得太子还小,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皇位是谁都能坐的吗? 这种砍脑袋的事情想想就算了,偏偏他二哥和几个儿子密谋的时候,被他给撞见了。 他也很倒霉的好不好。 做个闲散的郡王不好吗?放着大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偏偏要谋逆。 像大哥那么有本事的人几百年也不过就出现一个,他二哥和他二哥家的那几个侄子,他是看明白了,没一个有大哥的本事的。 就这还想谋逆,不是找死吗? 可这些,贺郡王有苦不能说。 他真是和媳妇生气离家出走的吗? 不。 他是吓得,被吓得找了个借口,才匆匆出了门。 谁知道,谁知道二哥他们竟然不顾念兄弟情义,找了人杀他。 就那帮连他都杀不了的乌合之众,还想谋逆。 呸,做梦。 陆飖歌见陈贺低头不语,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贺郡王?” 陈贺客气地抱拳:“烦请姑娘送我进城,陈某自有重谢。” 至于其他,他不想说的,就算你问我也不会说的。 还是个又点脾气的。 也罢,还是少和庆王府打交道的好。 陆飖歌扬声吩咐外面的折雪:“送贺郡王回城。” 闻言,贺郡王立刻眉开眼笑,嘴里不停地道着谢“多谢多谢啊,等进了城……” 贺郡王还想说,重金酬谢,没提防被陆飖歌打断了话。 “聒噪。” 陆飖歌指了指面前方桌上的点心,“贺郡王还是多吃东西少说话的好,不知道祸从口入吗?” 对于想抢二哥皇位的人,陆飖歌其实一点都不想给好脸。 如果不是因为贺郡王在城门口喊了那句,我是庆王府的贺郡王,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她连救都不想救他。 现在能救了他,已经很不错了,还叽叽歪歪惹人心烦,陆飖歌是半点面子都不想给他。 陈贺自从二叔当了皇帝,就没有人再给过他脸色看。 人在车檐下不得不低头。 贺郡王深吸了口气,拿起一块点心,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糕点的味道怎么那么像南阳糕点铺的点心,小时候觉得是难得没味,现在吃却觉得甜的发腻,难以下咽。 就这糕点就能证明这丫头,肯定是哪个乡下土财主家没见识的姑娘,不然不可能连他一个郡王都敢摆脸色。 马车轻轻晃动,从林子里出来,驶上了大路,没过多久远远就看见城门口高大的城墙。 此刻已经天光大亮,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和车马缓慢有序地往城内进入。 陆飖歌掀帘子看向外面,城门口不远处的茶棚倒塌在地,卖茶的掌柜伙计不知道去了哪里。原本停着菜农的地方,落在地上的菜叶子被人踩踏的不成样子,已经看不出当初的鲜嫩。 除了这些,谁也想不到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而那些在城门口动刀动枪的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马车进了城门,折雪找了处无人驻足的地方停下马车。 贺郡王撅着屁股,慢吞吞从马车上退下来,没等他站稳,马车已经极快地驶离城门口,往城里而去。 贺郡王追了几步,眼看追不上了,才停下脚步,嘴里嘟嘟囔囔。 “还有人不要报酬的,这姑娘是不是傻呀?” “哎,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怎么也应该给我送到庆王府啊!这半路给我丢下,我还得腿着回去,要是遇见歹人,岂不是白救了。” 可惜,就算他再抱怨,远去的陆飖歌等人也已经听不见了。 贺郡王抬手掸了掸袍子上沾的草屑,掏出自己空荡荡的钱袋,看着那个已经破了一个角的钱袋,忍不住对着长街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腿往城中车马行的方向走去。 让他走回去肯定是不行的,找辆马车送回去还行,不过他可不是回家,他要进宫,找皇帝三侄子去。 他就不相信,三侄子好好的怎么就病了,一定是二哥和几个侄子得了痴心妄想的癔症。 这大商朝江山,就算三侄子死了,也应该给三侄子的儿子,而不是由不该惦记的人惦记。 至于现在庆王府是什么样,贺郡王已经顾不上了。 这边陆飖歌的马车刚拐进巷口,就看见春华和秋实在门口张望。 陆飖歌早和陈小虎几人早就说好,如果进京途中出现任何事情,使得他们分散开来,大家都奔京城去,到陆宅相聚。 见陆飖歌等人到来,秋实上前牵马,春华搬了脚凳,边伺候陆飖歌下车,边低声回禀。 “宫里太后娘娘派的人就在偏房候着,太后说了,公主一到家就去皇宫,片刻不得耽搁。还有谢老大夫和谢大夫已经简单梳洗过了,就等着公主回来一起进宫。” “嗯。” 陆飖歌应了一声,跳下马车,“让谢老大夫现在就和我进宫,谢大夫就不用去了,明日再说。” 晚照忙上前一步道:“公主,要不您梳洗一下,换身衣裙再进宫吧。” 陆飖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还带着泥巴的鞋子,点了点头:“就洗把脸,换身衣服。这样进宫确实不像样子。” 越是这时候,她越不能慌。 要是被人看出异样来,皇上病重的事情怕就瞒不住了! 等陆飖歌进到宫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整个皇宫,好似被按上了暂停键一般。往日的繁华热闹好似都褪了颜色,只剩下冷清。 这还是春日,繁花似锦的春日,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本章完) 第340章:皇上 皇上病重,并没有住在自己的寝殿,而是被接到太后的宫里照顾。 名义上,是太后身子不适,皇上孝心可嘉,和皇后一起在太后宫里侍疾。 见陆飖歌进来,公孙婉莹猛地起身,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陆飖歌的手,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叫出了一声:“妹妹。” 这个妹妹,得太后宠爱,得皇上喜爱,她这个嫂子也喜欢的紧。 就是表妹虽然被封为公主,在京城却并没有待多久,而是一直在外面很少回来。 京城,能认识长乐公主的,几乎没几个人。 “嫂子。” 陆飖歌一把挽住公孙婉莹的胳膊,轻声细语道,“你这身子都几个月了,可要当心些。” 太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姑嫂两相携走过来,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 “飖歌,过来。” 太后冲着陆飖歌招了招手,“让你嫂子坐一会歇歇脚,听说你要进宫,你嫂子今日都不知道出去张望了几回。” 皇后因为有身子,虽说皇上病重,可她每日在皇上身边照顾的时间并不多。 一是她身子重,不适宜操劳。 二是怕她看皇上病重的样子,心里不舒服,动了胎气。 皇上后宫只有一后一妃,也只生了太子一人,现在,别说太后对皇后的肚子看得很重。就连朝中的大臣们同样也对皇后的肚子看得很重,一个龙子,实在是太少了些。 “嫂子坐。”陆飖歌扶着皇后一起在太后身边坐下,直接开口问道,“皇上到底怎么了?周飏说病重是什么意思?” “皇上确实是病重。”太后目光在皇后脸色微微一扫,停了话,对皇后道,“你去看看行儿跟着师傅练功怎么样了,孩子还小,不要让他累着。” 皇后太后有话想私下和陆飖歌说,她只能由着桃红柳绿扶着她起身去看小太子。 等周围无人了,太后才按了按额头道:“让成方圆带你去看看你哥吧,你们兄妹俩好久不见,应该是有话说的。” 陆飖歌并不急着去见皇上,而是和太后说起谢老大夫:“姨母,这次我从南阳回来,特意请了谢老大夫来。” “谢老大夫?” 太后出生南阳,对谢老大夫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闻言立刻双目一亮,“谢老大夫人呢,快请。” 谢老大夫跟着陆飖歌进宫,却不能像陆飖歌一般大摇大摆地就进皇后的椒房殿。 他被成方圆安排在椒房殿旁的偏殿等候,原本谢老大夫是应该在椒房殿外候着的。是陆飖歌说谢老大夫年事已高,腿脚多有不便,成方圆立刻吩咐人搬了凳子,叫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太监抬着谢老大夫去偏殿歇歇脚。 对于这位长乐公主,成方圆就算有一百个心眼子,也得收起九十九个。 实在是,在整个宫里,就没有比她再受宠的人了。 就连皇太子,别看年龄小,却也要每日读功课学规矩练功夫。 谢老大夫一进椒房殿,刚刚跪下行礼,就听见外面有人进来通禀,贺郡王求见。 “贺郡王?”太后皱起眉头,“他怎么来了?” “贺郡王说是好久没有和皇上下棋,心中惦念,所以来看看皇上。” 贺郡王! 陆飖歌在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人进宫做什么? 难道他知道她的身份,跟进宫来的? 不可能。 太后略做思索开口道:“让他回去,就说今日我身子不适,皇上和皇后在我身边侍疾,没空见他。” 现在她没有功夫也没心情和庆王府的人废话,凡是庆王府的人,太后一个都不想见。 原本在乡下,太后和庆王的关系就不算太好。 当初陈权出事,庆王恨不得去族里劝说族长把陈权全家逐出族,深怕自己家受到丁点牵连。 还好庆王妃算是个明白人,从中阻拦了一下,才没有闹得兄弟反目。 周围的邻居都觉得,陈权兄弟都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媳妇却都娶得不错。 太后和大嫂关系不错,对大伯哥为人却一直看不上。 好在陈权得了这天下,庆王做了个富贵王爷,也没有了当初的斤斤计较。 至于庆王家的儿孙,都是晚辈,太后自然不会和他们计较。 陆飖歌听太后说不想见贺郡王,自然多嘴说自己早上还遇见贺郡王。 她现在心里记挂着皇上,无暇顾及其它。 反而看向跪在地上的谢老大夫,柔声提醒太后道:“姨母,谢老大夫医术不错的。” “谢老大夫快请起。” 太后这才注意到谢老大夫还跪着,忙示意成方圆扶起谢老大夫。 太后也不和谢老大夫多话,直截了当道,“还烦请谢老大夫帮我儿建业看一看可有大碍。” 谢老大夫虽被成方圆扶起,却还不忘将所有未完的礼节行完,才起身跟着往后面的寝殿去。 太后见陆飖歌坐卧不安的样子,眉头略微松了松:“飖歌也去看看。” “哎。” 陆飖歌痛快地应了一声,起身就走。 从昨日傍晚接到消息,到现在,不过是半日一夜的功夫,陆飖歌却觉得心急如焚。 二哥到底如何,只有见了才知道。 进宫后,见太后和皇后的神情,她心里的不安才略略褪去。 也许是她脑补的厉害,二哥病的并没有周飏说的那么严重。 陆飖歌见到皇上的时候,他正安静地躺在寝殿,昏昏欲睡面白如纸。 整个寝殿除了太后皇后还有大太监成方圆,能够进皇上身的只有小桌子小凳子等几人。 成方圆上前,掀起幔帐,轻声叫了声皇上。 陆鹤北缓慢地扭头看向成方圆,沙哑着声音问道:“何事?” “长乐公主回来了,还从南阳带了位老大夫来……” “不见。” 陆鹤北扭过头去,声音越发嘶哑,“我很好,让他们出去吧。” 成方圆也不敢强求皇上,为难地看向陆飖歌:“公主,要不您先……” “没事,我来和皇上说。”陆飖歌拨开成方圆,站到了床榻前,“哥,我掀帘子啦。” 成方圆假意踉跄了一下,让到了一旁。 面前的帘子一动不动,里面的皇上也没传出半点声音来。 “哥。”随着陆飖歌的叫声,帘子被她慢慢掀起一角。 光影转动,黄色的锦被下微微隆起,陆飖歌的目光落在陆鹤北廋得脱型的脸上,泪水一下冲出眼眶。 (本章完) 第341章:如何 她的二哥,梦想是做个侠客,仗剑天下,劫富济贫。他阳光开朗朝气蓬勃,他爱笑爱玩,最爱和妹妹显摆自己结实的肌肉。 可现在,那个单薄的,苍白的,睡在被下几乎看不出身形的人,怎么会是她的二哥? “别哭。” 陆鹤北抬手想替妹妹揩去脸上的泪珠,抬起的手臂却软软地跌落在锦被之上,他苦笑一声,懊恼地捏了捏被角,现在他想给妹妹擦擦泪珠都有心无力。 “过来。” 陆鹤北还是努力抬手招了招,“和二哥说说,你这大半年在外面疯跑,都去了哪里。” 这个妹妹是他仅存在世间的唯一亲人,他只希望她平安喜乐,不想给她任何束缚,才会纵容她整日在外游荡。 “哪都没去,就在东阳郡看着建学堂了。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东阳郡看看新建的学堂好不好?我和你说过吧,我要把这样的学堂建到全国各地去,教化民众,让更多的大商人识字懂理……” 陆鹤北嘴角上扬,听着妹妹给他画大饼。 他不知道妹妹这些年有过什么奇奇怪怪的境遇,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但是他很高兴,自己坐在龙椅上,就是对妹妹最大的支持。 不管她有多么离经叛道,不管她有多少奇思妙想,他都能努力地支持她去完成。 可现在! 陆鹤北苦笑一声,他没想到自己澹泊寡欲,不种物不重欲,一心扑在国事上,却落了如此下场,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陆飖歌蹲下身子,将陆鹤北的手握住,“哥,我找到小虎哥了,我还从南阳把谢老大夫给带来了,谢老大夫你还记得吗?就是小时候救过我命的老大夫,他医术可好啦。等会让谢老大夫给你把把脉,我就让小虎哥来见你好不好?” 陈小虎也是和陆鹤北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和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 “不好。” 许是听闻了兄弟的消息,陆鹤北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现在就想见见小虎子,他是不是比我还高还帅了?” 分别的时候,大家还是孩童,再见已经成年。分别这么多年,他已经想象不出小虎是什么样子的了。 陆飖歌:“不比你高也不比你帅,小虎这两年都在洪湖打渔,又黑又廋,可丑啦。” “有多丑?”陆鹤北有些不相信,“姑姑和姑父就长得不丑,他能丑到那里去?” 许是提起童年的玩伴,陆鹤北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陆飖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陆鹤北已经瘦得有些凹陷的脸颊,鼻头一酸,强忍着道:“等会让谢老大夫给你把了脉,我就叫小虎哥进来见见你。 说着,陆飖歌也不等陆鹤北回答,冲着谢老大夫一招手,“谢老大夫,麻烦您帮我……哥把把脉吧。” 谢老大夫掀帘子进来的时候,也是悚然一惊。 他知道皇上重病,却没有想到病得如此重的皇上,精神却诡异地有些亢奋。 自己这次来,周将军私下叮嘱过他,皇上病得很重,让他放手大胆治,死马当作活马医就行。 他也知道,治好了说不定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只手可摘。治不好,全家跟着掉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谢老大夫不想赌,儿子谢大夫却想搏一搏。 谢老大夫想起儿子,想起儿子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就在皇宫,心里腾出一股难言的苦涩。 陆飖歌看着谢老大夫给皇上把脉,看着谢老大夫换了左手又换右手。 寝殿里鸦雀无声,窗外风吹过翠绿的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等谢老大夫放了手,陆鹤北问道:“如何?” 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估计是没几天活头了。 可他不甘心。 被兄长护在死人堆里的时候,他想,死了算了。 爹娘哥哥妹妹都不在了,他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他却还是磕磕绊绊地活下来了,虽然身子骨再不如从前,却因为知道妹妹还活着,他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可现在! 陆鹤北看向站在一旁的妹妹,心中万千思绪涌动。 姨母太后,皇后,儿子,还有皇后腹中的尚未出生的孩子。 他的牵挂那么多,他怎么能死。 这个时候死,不就等于把她们这一群老弱妇孺放进了豺狼的口中。 许是精神波动太大,谢老大夫还在把脉中,陆鹤北就昏昏沉沉睡去。 等陆鹤北睡着,谢老大夫才松了手,小心将陆鹤北的手腕放回锦被中,才起身示意陆飖歌出去说。 “如何。” 太后一见谢老大夫出来,忙急切地问道,“皇上身子可有……大碍?” 她想问可有救,可有觉得不大吉利,舌头滚了一下,才换成了有无大碍。 谢老大夫恭敬一礼,准备跪下启禀,太后忙道:“免礼,小凳子,快给谢老大夫搬个锦凳坐下回话。” 谢老大夫如何敢坐,他硬是咬牙跪了下来,快速回禀道:“皇上身子亏空的实在厉害,草民医术浅薄,实在无良方可医治。” 说完,谢老大夫跪在地上,头紧紧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说出这一番话,太后会如何震怒,皇室会拿他谢家如何。 但是他牢牢记住陆家小四对他说的话,尽力医治,如实告知,不可隐瞒。 陆小四这么说,他就赌一次,赌太后的仁心,赌陆小四的人品,赌谢家的时运。 皇上的身体,想必宫里的太医早有结论,之所以再让他来诊治一次,不过是还存着点希望。 现在,谢老大夫等于亲手将这希望再打破一次。 “皇上还有多少时日?”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后只觉的自己心好似被挖空了一块。 她生育三子,老天无眼,一个也没给她留下。 将鹤北留在身边,一是因为鹤北是妹妹的孩子,宛如她亲生一般。二是因为她恨陈权,是他害得她三个儿子一个都没留下。 现在,太后却觉得,更多的,是她需要鹤北在身边,让她可以忘记丧子之痛。 可现在,老天爷连鹤北都不留给她。 老天爷待她,何其残酷! (本章完) 第342章:姨母 “这!” 谢老大夫有些犹豫,没想到太后会问的如此直白。 他有心想说的婉转一些,自己一条老命就算了,但是儿孙的性命他还是想保一保的,也想多说能给这个有着至高无上权利的女人一点希望。 可当他抬头,没看清太后的圣颜,却看见了陆飖歌紧抿的薄唇。 陆飖歌的话,有一次在耳边响起。 “谢老大夫,这次请您出山,我只希望您能尽力医治,如实告知,不可隐瞒。” 话犹在耳,眼前的情景让谢老大夫清明了许多,他眼一闭心一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道:“皇上身子亏损的厉害,看样子是大限已至,就算用心调养,最多……最多也只能活一到两个月这样。” 话说完,谢老大夫已是大汗淋漓,浑身好似谢了所有力道一般,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最多能活一两个月! 那要是不多呢?岂不是连这个月都过不去? 太后一把捂住心口:“我儿!” “姨母。” 陆飖歌忙上前扶住太后,急喊道,“姨母,你怎么啦?” 太后抬手摆了摆,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别担心,无碍。” 这个时候,她怎么能倒下。 就算是死,她也要把飖歌和行儿他们安排好,她才能去死,去见九泉下的妹妹和妹夫。 就算心里早有了预料,此刻太后也不由觉得万念俱灰。她双唇哆嗦,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半晌才问出声:“有何办法可延长皇上的寿命?” 陆飖歌猛地看向太后,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 还是她想多了? 谢老大夫现在已经是豁出去了,就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要想强留皇上性命,就得用虎狼之药,不过,就算用虎狼之药,也只能……只能再多撑个半载左右。” 也就是说,皇上不管用药不用药,都活不过今年。 用药,能多活半年左右。 不用药,也就最多能活一两个月。 这话,宫里太医是没人敢说的。 太后心里知道皇上不好,却还是报着微薄的希望。 现在,所有的希望被谢老大夫一句话打碎。 太后闭上眼睛,半晌无语。她好似在思索,又好似睡着了一般。 宫殿里空旷高大,金堆玉砌,富丽堂皇下越发衬得留在殿中三人的渺小。 就在谢老大夫以为自己要跪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太后的声音响起。 “这虎狼之药何时能用?” “姨母。” 陆飖歌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扑到太后的腿边,仰头问道,“为何要如此?” 如此对待二哥? 虎狼之药,听名字也知道,对人身体伤害之大。 虽然二哥时日无多,可陆飖歌相信,只要用心调药,不是不能多活些时日。 用虎狼之药,这是在要熬干他的心血啊! 用药强撑起的时日,二哥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多熬这段时日? 太后没有看陆飖歌一眼,只目光牢牢盯着谢老大夫,厉声道:“说。” 谢老大夫身子一抖,忙道:“最多两日就能凑齐所有的药材。” 他来不是没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还真走到了这一步。 只是,真把这一步走下去,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谢老大夫也看不透了! 太后疲惫地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准备,这事我和皇上商议商议。” 这事,太后不是做不了主,只是她还是得问问鹤北可愿意。 这是鹤北的命,她不能随便做主。 想到后宫中这孤儿寡母,太后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感。 却又不得不强撑着不敢倒下,鹤北、飖歌、行儿、婉莹、婉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沈家一家人都需要她来守护。 这个时候,她一步不能退,退一步,所有她在乎的人,可能都将万劫不复。 太后抬手,落在陆飖歌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摩挲着。 看着面前这张和鹤北有五六分相像,和小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太后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初飖歌出生的时候,是她守着妹妹亲手剪短脐带,也是她第一个抱起这孩子的。 都说,出生的时候,谁第一个抱孩子,孩子就像谁。 妹妹早就和她商议过,说着肚子里的孩子要是闺女,就让她第一个抱。妹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姐姐一般,聪慧美丽。 可现在,太后有些后悔当初是自己亲手抱了这丫头。 她一生坎坷,虽然身为太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想要的。 妹妹还和她说,如果她以后生不出闺女就让飖歌也做她的闺女。等飖歌长大出嫁,她就有两个娘家,有一群哥哥护着。 可现在,唯一能护着飖歌的鹤北也时日无多了! 她已经老了,三个儿子都死后,活着和死去对她已经没有区别。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要这富贵荣华,不要做什么太后。 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被逼的,一步一步逼到现在这个样子。 “飖歌,如果你哥……”太后哽咽一声,泪水成串滴落。 “姨母,哥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陆飖歌紧紧抱着太后的腰腹,将脸埋在太后的怀里呜呜痛哭。 二哥一定会没事的,行儿还没长大,她还没出嫁,姨母还要等着他尽孝,皇后嫂子还等着二哥陪她白头到老。 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手,丢下她们这一群老弱妇孺呢? 再遇陆鹤北,他是秦王,是皇上的三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陆飖歌不能再叫他二哥哥,可陆飖歌也不愿意叫陆鹤北三表哥。三表哥已经去了,二哥占了三表哥的位置,不能再占了三表哥在大家心目中的存在。 大部分的时候,陆飖歌都是含糊地喊陆鹤北一声哥。 这声哥在外人眼里是亲近,代表了陆飖歌的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的地位。 只有陆飖歌和太后还有陆鹤北知道,这声哥,是因为陆鹤北是她的亲哥哥,也是姨母的儿子。 她和二哥是母亲留给姨母的念想和活下去的勇气。 宫殿外,天阴下来。 风起云涌,呼啸的风卷来了乌云,也带来了贵如油的春雨。 雨落在树叶上,落在花枝间,落在萋萋芳草地上…… 殿里,太后和陆飖歌紧紧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雨吹打花枝的画面。 这一对不是母女却亲如母女的两人,此刻有了难得静谧的时光。 最近更新不稳定,先和大家说声抱歉。 奶奶踝关节骨折开刀,需要人照顾。 还要忙着考试,写毕业论文,实在是分身乏术。 望大家谅解! 感谢! (本章完) 第343章:行儿 “祖母,祖母……” 一声清脆软糯的呼喊在殿外响起,很快,陈鹿行捣腾着小短腿跑了进来。 后面跟着的公孙婉莹连声惊呼:“行儿,慢点,小心别摔着,慢点……” “祖母。” 陈鹿行一头扑进太后的怀里,扭糖人一般,“祖母……想祖母……吃饭饭……想行儿?” 小小的人儿,年龄不大口齿却已经很清楚,说话只能两三个字两三个字地往外蹦。 刚刚坐直身子,擦干泪水的太后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行儿想祖母了呀!祖母也想行儿了呢!祖母有好好吃饭,行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有哒。” 陈鹿行靠在太后的怀里,目光却偷偷落在陆飖歌身上。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疑惑。 “父王?” 气喘吁吁跑近的皇后闻言,看向一脸震惊的陆飖歌,没忍住噗呲一声乐出了声。 随即意识到不妥,忙正色道:“行儿,这是姑姑,不是行儿的父王哦。” “父王。” 行儿噘嘴,委屈的想哭,“父王,父王……” 他想父王了,父王已经好久没陪行儿了。 皇后被陈鹿行哭的有些心酸,蹲下身子想去抱陈鹿行:“行儿,你父王……” 太后伸手挡住公孙婉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陈鹿行的小脑袋,声音慈爱而柔和:“行儿想你父王了吗?” “想……” 说完陈鹿行眼里立刻汪了一大泡泪水,欲落未落。 父王说过,行儿是男子汉,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行儿不能流泪,要做男子汉,像父王说的一样,保护祖母保护母后保护家人。 太后半拥着怀里的小人儿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脊背:“祖母也想你父王,可你父王是君王,他不是行儿一个人的父王,也不是祖母一个人的孩子。他是这大商朝的皇帝,他要为大商朝的子民鞠躬尽瘁,就不能只陪着祖母陪着行儿。懂吗?” 陈鹿行哪里懂祖母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茫然地摇摇头,又慌乱点头。 他不懂,可父王说过,他是太子,是以后大商朝的帝王,他不懂的可以问父王,也可以去问先生。 “好孩子,我们行儿真是祖母的乖孙子。”太后拿帕子轻轻替陈鹿行揩泪,“其实,你父王也很想行儿。可是啊,你父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想把这大商朝的江山,安稳地交到行儿手上,所有行儿的父王才那么辛苦,一直没时间陪行儿。” “祖母?” 陈鹿行懵懂无知地看向太后,他不大能明白祖母的意思,却能感受到祖母语气里的严肃。 太后有些不忍地摸了摸陈鹿行的小脸蛋,夸奖道:“好孩子。” 自从皇上病了,怕吓着孩子,就一直没让陈鹿行见皇上。 陆鹤北虽是九五之尊,对陈鹿行却倾注了全部的爱,一有空他就亲自教导陈鹿行,习文练武,能自己做的,陆鹤北从不假他人之手。 因为这样,陈鹿行对他父王的喜爱,更胜母后。 如果喜欢可以排序的话,陈鹿行心里第一的必定是父王,第二是祖母,第三才能轮到因为怀孕不能用心照顾他的母后。 祖孙俩说着话,陈鹿行的目光却一直偷偷在看陆飖歌。 孩子的眼神天真无邪,却也清楚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这个姑姑和父王很像,让他有一种很想亲近的感觉。 陆飖歌见陈鹿行一直在看她,那张小脸蛋,稚嫩柔软,好似看见缩小版的二哥一般。 她的一颗心不由软了又软:“行儿,过来,到姑姑这里来,让姑姑抱抱好不好?” 陈鹿行歪着脑袋看了看陆飖歌,又仰起头看向太后:“祖母抱。” 太后笑呵呵道:“祖母老了,抱不动行儿了,让你姑姑抱抱你好不好呀?” 皇后也说:“行儿是不是不记得姑姑了,你小时候姑姑天天都抱着你,可喜欢你了。” 陈鹿行犹豫了一刻,最后还是慢吞吞地挪到陆飖歌身边,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姑姑。” “哎,好孩子。”陆飖歌爽脆地答应了一声,蹲下身子,揽住陈鹿行温柔地和他说话。 许是因为这个姑姑长得很像父王,也或是这个姑姑温柔亲切,陈鹿行很快就和陆飖歌熟悉起来。 两人头靠头地玩玩具,叽叽咕咕说着话。 皇后坐在对面,看着面前的这对姑侄,忍不住抚了抚肚子:“母后,您看行儿和他姑姑长得多像,就像一个模子脱出来一般。我这肚子里要是个闺女,肯定长得也像飖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太后的目光落在陆飖歌的脸上,心中若有所思,良久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只能想想,做肯定是做不成的。 “姨母。” 陆飖歌看着和太子说话的太后,低声提醒道,“我表哥陈小虎还在外面候着,想见一见姨母和皇上。” 认真说起来,陈小虎和陈权是本家,不过因为陈权这一支人丁不旺,和其它几枝族人往来并不算多。 陈小虎的爹娶了陆家的姑娘,后来家中出事,就被陆远山从南阳接到了东阳郡,几乎和族里就没有了往来。 听说是陆飖歌姑姑家的儿子陈小虎,太后点了点头:“这孩子按道理该叫我一声伯母,既然已经进宫了,那就见一见吧。不过皇上日理万机,朝中诸事都要他操心,就不见了。。” “姨母,可是……” “飖歌。” 太后沉下脸来,声音微抬带着严厉,“你三表哥忙于朝政,还要给我侍疾,连教导行儿的功夫都没有,你怎么能让这些许小事打扰到他?” 给太后侍疾不过是对外的借口,太后这么说,也意在提醒陆飖歌,陈小虎是外人,得有防备之心。 陈鹿行不知道祖母为何发怒,他看看姑姑又看看祖母,抿紧了嘴巴,不敢开口。 陆飖歌知道此刻是不适宜让陈小虎见二哥的,二哥现在是陈家的三子陈建业,而不是陆家的二子陆鹤北。 她确实想的有些简单了,她想的是陈小虎和二哥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这时候见一见,说不定二哥心情一好,病就能好很多。 第344章:小旗 见陆飖歌低垂着头不说话,太后也知道自己语气有些重了。 “飖歌,既然你表哥已经来了宫里,就让你表哥过来见见太子吧。” “谢姑母。” “不用谢,都是一家人。” 太后说着,看向一旁的成方圆,“羽林卫不是说缺人吗?你看看安排安排,给公主的这个表哥安排进去。他出生乡野,很多事情都不懂,先让他混口饭吃就行,顺便找个人带带他。” 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或者是太子,出面往羽林卫里安排人,怕是都不大妥当,只有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成方圆去安排才算名正言顺。 陆飖歌闻言,岂能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虽然对陈小虎不大信任,但是她对陆飖歌这个外甥女还是很相信的。太后能亲口将陈小虎安排进羽林卫,自然是为陈小虎打算。 如果陈小虎可用,羽林卫以后可能就是陈小虎的天下,别看他现在进去只是混口饭吃,谁知道混着混着,谁吃谁的饭还不一定的。 不过,陆飖歌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把陈小虎送去羽林卫呢? 他这样的人,进了羽林卫确实好吗? 陆飖歌一时想不明白,就不再想了,反正她知道,姨母是不会害她的,也不会因为陈小虎是陈家人,就彻底否定他。 “多谢姨母,我这就去叫表哥过来。”陆飖歌恭敬地行了一礼,起身,亲自去叫陈小虎。 陈小虎见了太后皇后太子,已觉得受宠若惊,对于没有见到皇上,并没有多在意。 于他而言,能见到太后皇后太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见皇上,他想都不敢想。 太后看陈小虎身上有一股侠义之气,心里有了三分满意。 既然陈小虎进羽林卫,那就让他先从小旗做起吧。 可能对别人来说,这从七品小旗的位置属实有些低了。 可对于先是靠乞讨长大,后又靠在洪湖打鱼为生的陈小虎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出了太后宫殿的大门,他还不停地问陆飖歌:“我这就要去上任了吗?” 陆飖歌看看天色,此刻已经是正午时分,马上就要到了用膳的时候。 “今日天色不早,你就先不要去了,明日我让春华送你过去,如果有人问起你,你就说和沈家有点亲戚关系,至于其他就不要管了。” “嗯嗯……”陈小虎忙点头,“我知道,妹妹你让我说的我就说,不让我说的我一个字都不说。” “也别那么紧张,你既然以沈家人的身份进去,底气是要有的,不能丢了沈家人的脸面。” 陆飖歌还想多叮嘱俩句,就看陈小虎脸色都有些变了,忙停了话头,“好了,小虎哥,你回去吧。“你先和春华秋实他们回陆宅,等回头我把那边的房契给你,你就算在京中安家了。” “房契?” 陈小虎一惊,忙道:“不……我不能要。” 开玩笑,京城的房子贵的离谱,更不要说陆宅那么一大套房子。 他可是哥哥,怎么敢要妹妹如此大的礼。 那也太不要脸了点! “行了,给你你就拿着,我是公主,那地方已经不适合我住了,空着也是空着。”陆飖歌停下脚步,示意小太监送陈小虎出去,“我就不送你了,我还要回去陪太后用膳呢。” “嗯,那我走了。” 陈小虎嘴上不敢反驳,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等到时候妹妹真的要拿房契给他,他坚决不能要。 可惜,陈小虎还是不太了解陆飖歌,她想给的东西,就没有给不出去的。就像她想做的事情,很难有做不成的。 回到太后的寝殿,皇后和太后正在看陈鹿行背诵太傅今日教的东西。 陈鹿行的脑子非常聪明,虽然年龄小,记住的东西却不少。 就是说话只能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意思有些表达不清楚。说的急的时候,叽里呱啦,让人听的一头雾水。 陆飖歌陪着太后逗着陈鹿行说了一会话,才听见太后吩咐摆膳,说是今日难得一家人团聚,那就一起吃顿团圆饭。 说是团圆饭,陆鹤北身子弱,连寝殿的床都没下。 还是太后特意用银筷,从桌子上挑了几样皇上爱吃的菜肴,亲自端进寝殿,由皇后伺候着皇上用了些。 等皇上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了,太后和皇后才回到吃饭的小厅,一家人算是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一晚,陆飖歌并没有出宫,而是在太后的寝殿,挨着太后,头靠头脚并脚地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陆飖歌自从丧母后,已经很少有和年长的妇人亲近的时候。 在蒋家坝,邱氏对她很好,可因为她冒充的是陆家长子,邱氏的儿子,就算邱氏有心对她更好些温柔些,也不会和她过于亲近。 现在,靠着太后温暖而干燥的手臂,陆飖歌只觉得百般滋味在心头。 认真说起来,她经历过三世。 先是幼年丧母,自己到了现代,成为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后来来到这个世界,遇见陆家人。 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和这样年长的妇人如此接近过。 “姨母。” 陆飖歌抱着太后的手臂,将脸蛋靠上去轻轻蹭了蹭。 “嗯,何事?” “姨母,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 “不,姨母,您一定有事瞒着我。”陆飖歌一双秀眉蹙起,轻声道,“今日,行儿叫我父王的时候,还有我和行儿一起玩耍的时候,就见姨母神情不对。姨母,您可是有事瞒着我们?” 太后没想到陆飖歌如此敏锐,她抬手抚摸着少女柔顺的长发,低低叹了口气。 “飖歌,你可知道你哥虽然坐上了龙椅,可不代表没人动过歪心思。现在皇上又病了,还有两日就是大朝会,到时候皇上再不出现在金銮殿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飖歌抱着太后的手臂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行儿还小,这大商的江山本来就是抢来的。陈家能抢,别家同样也想抢。皇上,不能死啊!”太后的声音略微有些暗哑,说到皇上不能死,已能听出声音中的哽咽。 陆飖歌心中大悸。 是啊,这大商朝尚未稳定,行儿还那么小,二哥不能死啊。 可二哥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就算谢大夫用虎狼之药续命,也不过是多个半载。 可半年后呢? 第345章:求见 皇上不能死。 可皇上已经时日无多。 陆飖歌最后还是在太后的话里品出了不一样的含义。 “姨母,您的意思是,叫我假扮二哥?” “对。”太后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风险很大,可如果姨母有别的办法,就不会让你为难。” “不,我不为难。”陆飖歌沉吟了片刻道,“可是,我和二哥终究是有差别的。” 陆鹤北冒充陈建业,那是他们年龄相当,长相有几分相似,陈建业也少出现在人面前。恰好陆鹤北受了重伤,身子羸弱,冒充陈建业,原本只有五六分的相似,因为受伤反而让人一时难以分辨。 不是亲近的人,谁也想不到沈氏会让妹妹家的儿子冒充自己的亲生儿子。 和陈建业亲近的人,只有爷奶爹娘并两位兄长。 陈权江山未定,陈权父亲已经逝去,陈权母亲也双目几近失明。陈家两位兄长跟着陈权先后出事,陈权原本在家的日子就很少,对三儿子的印象就是苍白瘦弱。 真正熟悉陈建业的,只有沈氏。 沈氏指着陆鹤北说,这是我儿陈建业,别说别人,就连陈权都没有怀疑过。 可陆飖歌不一样,陆飖歌和陆鹤北就算是兄妹,可他们一个男一个女,身形上差别就很大。 小时候,还可以雌雄莫辨,长大了,再相像的兄妹俩,也是有很大差别的。 如果要认真说起来,陆飖歌唯一能占优势的是,陆鹤北因为受过伤,身高并不像他大哥陆鸿南那么高大健壮。或是因为伤的极重,或是陆鹤北更像沈家人。他骨架匀称,身高只能算一般。 而陆飖歌,身材修长,虽然没有陆鹤北那么高,却也不差多少。 这也是她在陆家假装陆小四是男儿身,一直没让人识破的原因。 可这是冒充皇上,不是寻常,就算陆飖歌和陆鹤北身高身形都极其相像,他们男女之间的差别却十分明显。 让陆飖歌假扮陆鹤北,无异于饮鸩止渴。 到时候,一旦被揭穿,别说庆王府不会罢休,就连朝臣也不会容忍。 说不定,反而给了庆王府光明正大得到这皇位的借口。 沈太后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和风险,可皇上时日无多了,就算给用了虎狼之药,给她们半年多的准备,行儿还那么小,她如何敢让行儿去冒险。 “姨母知道。” 沈太后轻轻拍了拍陆飖歌的肩背,“睡吧,别想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陆飖歌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将后背贴在沈太后的怀里,很快就睡去。 沈太后借着外面昏暗的烛光,看着怀里酣睡的少女,心里是又酸又涩。 曾经,她也有如花一般的年华。 那个自小和她同床共枕,一早上起床和她抢镜子,平日里总喜欢和她换衣服穿的妹妹已经不在了。 她现在,无儿无女,身边只有妹妹留给她的一对儿女。 沈太后希望鹤北继承这江山后,能盛世太平。也希望飖歌能遇一知心人,白头共老。 可现在,鹤北病了,飖歌该怎么办?还有行儿还那么小! 沈太后一夜没睡,听着雨声到天明。 翌日晨起,乍暖的春日又倒了一次春寒,御花园里的花朵好似都冻的有些打蔫。 陆飖歌醒来的时候,太后已经不在床上。 她似乎能听见外面是行儿和皇后说话的声音。 晚照听见动静,掀帘子进来:“公主,早上有些凉,太后特意吩咐让您多穿一些。” 陆飖歌来宫里急,衣服都是宫里备的。 好在太后每次换季都会给她备个七八十来套,她回来了,就穿,不回来就放着。 太后的寝殿,特意给她收拾出一个屋子放衣服首饰。 刚刚换好衣服,陈鹿行已经在外面一叠声地喊:“姑姑……姑姑……” 等陆飖歌收拾好出去,陈鹿行正跟着太后学:“姑姑……大懒虫……” 一旁的皇后含笑地看着祖孙俩玩耍,只是那张秀丽端庄的脸上隐隐还是能看出愁绪。 “姨母,嫂子……” 陆飖歌走上前,冲着陈鹿行一伸手,“过来,姑姑抱抱。” 许是昨日见过,也或是血缘上的亲近,陈鹿行笑嘻嘻地一头扎进陆飖歌的怀里,奶声奶气道:“姑姑,香。” 众人被他逗得,又是一阵欢笑。 这片刻的美好,让人难得短暂地忘记了还躺在隔壁寝室里的陆鹤北。 早膳用过,皇后送陈鹿行去读书。 太后召了人问事,陆飖歌准备去看看据说早醒了,用了半碗粥又喝了药,此刻正在邓无为的服侍下批阅奏章的陆鹤北。 她刚起身,就见外面的小太监小桌子急急奔进来。 “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庆王带着敏郡王睿郡王来了,说……说是要求见皇上。” 闻言,陆飖歌停下脚步,低声吩咐晚照几句,转身就进了陆鹤北休息的偏殿寝室。 陆鹤北正半靠在椅背上,用朱笔批阅着奏章。 见陆飖歌进来,他先放下笔,提了提身上的大氅问道:“妹妹可用过早膳了,今日雨后天气有些凉,你怎么不多穿点?” “我穿的就够多的了。” 陆飖歌走近陆鹤北的身边,抬手帮他将大氅拢了拢,“道是你,穿这么多,这身子也太弱了点,得好好调理调理。” 陆鹤北知道妹妹在安他的心,才这么说。他身子今日难得轻快些,也不愿意和妹妹在此上面言语纠缠,只淡淡地笑了笑,故意嘲讽自己道:“如果不是我这身子弱,怕是这皇位也轮不到我坐。” 这话,陆飖歌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偏殿里,一时竟然难得的静谧下来。 陆飖歌看了眼邓无为,邓无为立刻极有颜色地退出门外。 陆鹤北看了一眼安静守在门外的邓无为,又看了一眼陆飖歌,微微有些气喘道:“怎么,有事?” “庆王带着敏郡王和睿郡王来了,说要求见皇上。” “呵。” 陆鹤北轻笑一声。 求见? 怕是知道睿郡王知道他病了,特意让庆王来证实的吧。 这些人,连装都不想装了! (本章完) 第346章:化妆 “我回来的路上遇见过庆王府的贺郡王。” 陆飖歌扶着陆鹤北在一旁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坐下,继续慢慢说道,“我看那贺郡王的性子比较简单,不是那种有野心的人。庆王府有野心的,是敏郡王还是睿郡王?” 原本,陈权去世陆鹤北登基,庆王府的几位郡王都应该升为王爷才是。 可沈太后对庆王府并无多大好感,这事就借着皇上要替先皇守孝,一拖再拖。 来庆王的皇位,是要由长子敏郡王继承的,但是庆王五个儿子中,最聪明读书最多的却是他的二儿子睿郡王。 “你为何猜测是敏郡王或者睿郡王,怎么不去猜测是庆王呢?” “庆王?” 陆飖歌蹙眉,“庆王都老朽了,他要这皇位何用?拿来让他几个儿子相争吗?” “你呀!” 陆鹤北笑得一时气喘,“女孩子牙尖嘴利可没人喜欢。” 见陆鹤北开怀,陆飖歌的心情都好了些:“做自己就好,何须讨别人喜欢。” 这话,其实很适合陆鹤北的性子,他原本就是无拘无束的人,只是现在被困在皇城,又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多事情有心无力。 听陆飖歌这么说,他心中既难受又感到欣慰。 他的妹妹,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小虎呢?你不是说小虎进宫了吗?” 昨晚上陆鹤北精神气不大好,转头就把陈小虎忘记了,今日见到飖歌突然想起陈小虎进宫他还未见呢。 “姨母说她见见就行了,今日小虎哥应该去了羽林卫了吧。”陆飖歌倒了杯热茶递到陆鹤北手边,“我把京城的宅子给了小虎哥,他现在在羽林卫,总不能租房子住,再说,他也大了,过两年得娶妻生子,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是。” “嗯。” 陆鹤北点点头,“他去羽林卫也好。” 他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小虎去羽林卫要是混的好,以后总能出头,就算混不好,依太后的性子,估计也牵扯不到他什么。 兄妹俩说着话的功夫,晚照从外面抱着三个盒子进来:“公主,这是您要的化妆盒。” 这三个盒子,一个是太后的一个是皇后的还有一个是陆飖歌自己的。 现在,被晚照找了出来,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还能不能用。 见晚照抱着的三个盒子,陆鹤北都忍不住生起好奇之心来:“你拿这么多化妆盒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不能是因为你嫌我脸色难看,特意想给我涂抹点脂粉吧? “化妆呀。” 陆飖歌接过盒子,坐到陆鹤北批奏章的桌子前,顺口问道,“平日里伺候你梳头穿衣的是谁?小桌子还是小凳子?” 陆鹤北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照实回答:“是小柜子。” 陆飖歌拿起一把刷子就开始在脸上涂抹,“那你叫小柜子进来吧,挑两身你的衣服给我穿穿。” “我的?” 陆鹤北诧异道,“你是不是又要女扮男装出去?姨母不会让你出去乱跑的。” “我不出去,你先让小柜子进来选两身你的衣服。”说着,陆飖歌抬头很快地扫了陆鹤北一眼,“你这么瘦,估计你的衣服我穿也不用改动,先这么着吧。” 这语气,还有些嫌弃和挑剔。 要是换了别人,陆鹤北早就不搭理她了。 可这是自己的妹妹,他只能叫了守在外面的小柜子进来,给公主找两身皇上穿的衣服。 “皇……皇上……” 小柜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问道,“挑……挑什么样衣服?” 不问清楚,他怕自己拿错了,脑袋不保呀! 陆鹤北脸往下一沉:“挑两身舒服轻便的衣袍就行。” 总不能挑龙袍吧。 小柜子懂了,这是挑两身便服,想想皇上的衣服,好似能穿出宫去的一件没有。 这…… 简直是为难死他小柜子了! 小柜子很想去问问公主,您想要什么样的衣袍,这样我这个奴才也好给您挑。 洗干净的脸涂润肤露,先饰粉底,涂粉底液…… 很多东西,都是陆飖歌为了赚钱捣鼓出来的,可她捣鼓出来后发现,要想让大众认可这么多东西,其实很难。 后来,她就不在执着于做化妆品挣钱,而是将这些东西弄出来自己用,或者一小部分拿去送人。 比如,太后用的口脂,皇后用的香粉,沈二老夫人用的除皱霜,沈大夫人的牙粉,沈二夫人的眉笔…… 她做出来的东西,总有一两样是她们特别喜欢的。 但是,陆飖歌要是将所用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拿出来给她们用,她们又觉得一头雾水,完全不会用也看不懂。 像现在陆飖歌用的这一盒子化妆品,原本是她做了两盒,拿进宫送给太后和皇后的。 可太后觉得自己已经是太后了,不需要涂脂抹粉。 而皇后,先是怀孕后是育字,紧跟着又怀上了,陆飖歌送的一盒子化妆品,她拢共没用过两次,就束之高阁。 现在,皇太后和皇后两处加上陆飖歌以前带进宫的,都被晚照抱了过来,堆在皇上批改奏折的案几上。 看着忙碌的公主,再看看虎视眈眈的皇上,小柜子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到柜子里开始挑选。 陆飖歌妆容化的很慢,深深浅浅,又是涂又是抹,这边横扫,那边勾芡,很快眼神眉峰就有了变化。 陆鹤北看着正对着自己,边化妆边对着自己观察的陆飖歌,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由坐直了身子,紧紧盯住陆飖歌的那张脸。 这张脸,为什么越看越熟悉。 这种熟悉,不是因为她是陆飖歌,是她妹妹。 而是,他在陆飖歌的眉峰间,竟然有了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陆鹤北悚然一惊,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却又不敢挪开半分目光。 如果真的是他以为的那样,那妹妹和姨母也太大胆了。 这件事,他绝对不能答应,他绝对不容许妹妹为了陈家的江山牺牲自己。 “皇上,您看。” 小柜子选了两三身衣服,却总觉得不适合公主穿,又不敢不拿出来,只能捧着来找皇上。 能放在太后这边的衣服,几乎都是皇上平日里穿的,很少有适合出宫穿的。 陆鹤北看了看,让小柜子放下,挥手让他出去。 他大约是明白了陆飖歌的意思,却也不敢深想。 既然妹妹说要衣服,那就他亲自给妹妹挑一套。 (本章完) 第347章:哭了 穿龙袍,系玉带,着朝靴。 邓无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看,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皇上站在他面前。 “噗通。” 邓无为跪倒在地,练练磕头。 他这是犯上事了,皇上和公主这是要闹哪样? “邓无为,你看看可能分出哪个是朕。” 皇上说话的时候,邓无为头都没敢抬,要是能听声辩位他好歹还不用抬头。 可现在,逼得他不得不抬头,直视龙颜。 面前两人都是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而精致,仿佛是女娲娘娘精心捏制出来一般。 唯有薄唇不是樱花粉的红,都是透着病弱的苍白。 连那份病态都一模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左边的皇上比右边的略微高些。 再走近细看,就能发现,右边的皇上脸上是抹了粉的。 如果不是凑的太近,邓无为都看不出这抹粉和没抹粉的区别。 现在看右边的皇上眉眼锋利,竟然比左边的皇上还多了几分气势。 邓无为试探地冲左边的皇上叫了一声:“皇……皇上。” 陆鹤北淡淡应了一声:“唔。” 这一声,邓无为心情大定,他没认错。 要是他这个敬事房的大太监都能把皇上认错,他的脑袋大搞也别想要了。 陆飖歌担心陆鹤北久站有些累,抬手扶着他坐下,才开口问道:“邓无为,如果我们分开在你面前出现,你可能分出?” “这……”邓无为思索片刻才道,“如果不开口说话的话,怕是很难分出区别。” 陆飖歌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邓无为略微停顿道,“还有就是公主的身高到底是比陛下矮了些。” 虽然是不多,也就半指高左右,可心细的人还是能发现的。 “还有呢?” 不是他有眼无珠,主要是公主这易容术,实在是太高明了。 “嗯。”皇上点点头,不知道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不过公主这一打扮,邓无为隐隐有几分明白。 就是不知道,这是皇上的主意还是太后的主意,或者是公主的意思? 如果是公主,那这公主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不管是谁的主意,他这个大太监只管忠心伺候皇上就行,至于这皇上到底是由谁来当,就不是他一个太监能过问的。 等邓无为退到一旁,陆鹤北扶着扶手站起身:“飖歌,你先在这里稍坐,我去母后那边看看。” 看看庆王父子想作什么妖。 “你身子……”陆飖歌有些犹豫,“要不,我去?” 这样子,就算不说话,唬唬人应该还是行的。 其实,说话也行,陆飖歌虽然没学过口技,模仿二哥说话,一句两句还是行的。 “胡闹。” 陆鹤北沉下脸去,“就算你这易容之术再像,假的就是假的,要是被人看穿,岂不是……”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陆鹤北又放缓了语气:“我今日身子轻快许多,出去走走说不定就好了。” 偏殿和正殿的那一点距离,以他现在的身体走过去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陆鹤北这么说,陆飖歌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她只能讪讪地一笑,低头认错:“我……我就是心疼哥你身子刚好。” “没事,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陆鹤北抬手想摸摸妹妹的头,却发现现在的妹妹已经与他一般高,再也不是当初到他大腿的小丫头了。 走到寝室门口,陆鹤北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转回身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站在屋子当中的陆飖歌。 “去洗洗脸,把这身衣服换下。”说着抬手虚点了一下,“我回来要还是看见你这个鬼样子,小心给你撵出宫去。” 说着,转身就走,头都不再回一下。 邓无为扶着皇上小碎步地走着,还不忘回头看看留在偏殿的公主。 公主哭了? 公主为什么抹泪? 邓无为回头,再回头,想证实自己有没有看错。 陆鹤北走了几步,见邓无为心不在焉,不悦道:“要不你回去,让小桌子小凳子来伺候朕。” 邓无为吓得一机灵,忙老老实实扶着皇上往正殿去。 犹豫了一刻,邓无为还是硬着头皮道:“皇上,奴才,奴才好似看见公主哭了。” 陆鹤北脚下一滞,就在邓无为以为他会回头的时候,陆鹤北又抬脚往前走去。 太后和庆王打了半天言语官事早就有些累了,在南阳的时候,她就很不喜欢和这个族叔打交道。 公公当年和庆王兄弟俩分家闹得很是难看,她嫁进陈家门婆婆就叮嘱她,说陈庆这个叔叔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要敬而远之。 沈氏是个侄媳妇,和这个叔叔平日里是连话都很少说 现在那个和她很少说话的叔叔,在这里罗里吧嗦说了半天,意思无非只有一个,他惦记侄孙,想见见他的亲侄孙。 “不是本宫不让你见皇上。”太后语调略沉,“是皇上这孩子孝心可嘉,非说我这身子好了是得祖宗庇佑,他要沐浴戒斋,焚香三日磕谢祖宗恩德。” “这……” 庆王一听,连陈家的祖宗都搬出来了,他总不能说让皇上不要敬着祖宗,先见一见他这个叔祖吧。 敏郡王见父亲一时接不上话,忙道:“既然陛下在跪祖宗,要不我们兄弟也过去陪着皇上一起。” 皇上的祖宗也是他们兄弟的祖宗,大家一起跪祖宗,磕谢祖宗恩德总没什么错吧。 “我都跪几天了,二叔三叔你们怎么才来?”邓无为掀起帘子,陆鹤北一步迈了进来。 敏郡王和睿郡王立刻抬头看去,就看见皇上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在邓无为的搀扶下,抬步走了进来。 都说皇上病得很重,时日无多。 可眼前的皇上和当初刚进京的皇上看上去好似也没多大区别。 这样的皇上,怎么看也不像病得卧床不起之人。 庆王也在打着嘀咕,面上不闲,心里却把敏郡王给埋怨上了。 要不是他冒冒失失的得了消息,非要进宫,他何必来宫里受侄媳妇白眼。 “既然两位叔叔这么想跪祖宗,马上就是清明,朕刚好请了护国寺的高僧替先皇做法事,两位哥哥就替朕去东阳郡监管此事,顺便也让祖宗们看看叔祖和皇叔们的孝心。” 他就不信,庆王一家好不容易从南阳来家京城,还愿意回去。 (本章完) 第348章:回乡 敏郡王一听大惊,他可不想去东阳郡守皇陵。 “陛下,臣还有公务在身。要不让老六……” 陆鹤北在太后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截断敏郡王的话道:“而皇叔和三皇叔的公务就先停停,孝道大于天,朕怎么能拦住皇叔们尽孝心呢?” 没等敏郡王开口,陆鹤北继续说道。 “朕还听说六皇叔在城外遇见了贼人?我刚想问问二皇叔,这六皇叔平日里最多有些顽劣,怎么就被贼人惦记着了呢?是我京城的治安不好,守卫不严,还是庆王府侍卫不够?” 这话,敏郡王和睿郡王都不敢接。 而庆王,正在吃宫里的点心,根本没留心皇上说的是什么。 陆鹤北屈指在桌面上轻叩:“邓无为,回头你去给庆王府挑五百名身手不错的护卫,务必要挑京中最好的男儿。以后出门叔祖多带侍卫一百,其它几位皇叔各多带五十,再留一百多人给庆王府看家护院。” 皇上这话一说,太后的眸光中带了笑意,而敏郡王和睿郡王额头上已经隐隐有了汗意。 这是要将他们庆王府都给监管起来啊,五百名身手极好的护卫,这是守护他们的安全还是防着他们呢? “陛下!侍卫够的,够的,是老六……老六和弟媳妇生了口角,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才没带护卫。” 敏郡王委屈的恨不得到皇上面前哭诉一番,老六出去都没回来,他怎么能知道老六在城外遇到贼人,也不知道老六现在躲去了谁家。 “二皇叔,都说长兄如父,既然叔祖一心向道不问红尘俗世,这王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应该由您管起来。如果护卫真够,六叔出门怎么连一个赶车的人都没有?” 敏郡王吓得噗通一跪,忙道:“是臣的错,臣未尽兄长之责,才使得老六陷入险境……” “老大,你……你这是咋啦?”庆王打断敏郡王的话,吹胡子瞪眼地看向陆鹤北,“建业,这可是你二叔,你竟然敢大不敬?” “叔祖,大不敬的可不是朕。”陆鹤北脸色微沉,“朕让几位皇叔去皇陵看看,皇叔推三阻四,朕想问问叔祖,皇叔为何连回去祭奠祖先都不愿意,他们可还记得孝道二字?” “皇上,不是臣不愿意去东阳郡尽孝,实在是……实在是……” 敏郡王急得一脑门子汗,却不知道如何将这话接下去,还是跪在他身侧的睿郡王看不下去,接口道:“皇上,二哥之所以不愿意去东阳郡,是因为父王这几年身子骨不大好了。二哥又是长子,自是不敢随意出京,好随时能侍奉在父王的身边。这东阳郡一行,希望陛下能看在父王年老体弱的份上,让二哥留下,我和五弟愿意回去。” “三弟。”敏郡王感动的热泪盈眶。 “二哥,大哥和你年龄相仿,当初在南阳,也是大哥和你关系最好……”睿郡王说到这里,声音略微有些哽咽,“这次就让我和五弟去东阳郡,也好和大哥说说话。” “还是我去吧。”敏郡王想到当初他和大哥陈权的关系,越发觉得心里愧疚。 他应该去东阳郡祭奠皇陵的,大哥和他关系最是亲近,现在大哥去了,他就是陈家这一代人的老大,这祭奠皇陵,自然该他去。 陆鹤北看着敏郡王和睿郡王在自己面前演着兄友弟恭,不由唇角微翘。 不等两位皇叔争出个结果,陆鹤北开了口:“朕说了,二皇叔和三皇叔一起回东阳郡祭奠先祖,你们在这里互相谦让,是没听明白我的话吗?” 这时,连吃了几块点心的庆王总算分心放到了儿子们的身上。 他侧首问陆鹤北:“你让小二子和小三子回东阳郡祭奠先祖?” “是的,叔祖,朕身子……” “我也要去。”庆王不等陆鹤北话说完,一拍大腿吼道,“我要回乡祭祖,你们几个臭小子,要是敢不带我,我就,我就抽了裤腰带去你们的房门上吊死。不孝子,老子要回乡祭祖。” 太后很是不喜欢庆王这人,这时候听庆王扯着嗓子吼,她反而对庆王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这样的神助攻,她就是再讨厌,也是能忍他几分的。 敏郡王和睿郡王此刻自然是什么话也不敢说,看样子,他们这一趟回乡祭祖的事情是跑不掉了,老王爷要跟着就跟着。 敏郡王还在想,我原本是不愿意回乡的?为什么现在我要和三弟抢着回乡呢? 而睿郡王脸色阴沉,暗暗已经攥紧了拳头。 陈建业。 他在牙齿缝里念叨着皇上的名字,心中暗想,你怎么不去死。 很快,庆王带着一堆宫里的糕点,领着两个儿子兴冲冲回去准备收拾行囊返乡。 等出了宫,还没回到庆王府。老王爷就开始肚子疼,泛恶心。 庆王府连夜叫了好几个御医在王府给老王爷把脉开药,十个大夫九个半都说庆王是吃的太多,引起的消化不良等反应。 这个时候敏郡王和睿郡王才想起,老王爷身子不大好,宫里的御医早就叮嘱老王爷要饮食清淡,少吃油腻的东西,也要少吃糕点。 许是这几个月老王爷被几个儿孙看得严,能吃到嘴里的好东西实在太少。 今日一进宫,他就只管吃点心,再吃点心,再多吃点点心。 甜腻的点心吃多了,坏处很明显。老王爷的肠胃经受不住这一次的战役,先闹起了革、命。 庆王一倒,敏郡王和睿郡王的回乡行程也耽误了下来。 等到皇上回到他暂住的偏殿,陆飖歌已经不在殿里。 小桌子过来说,公主去见皇后娘娘和小太子去了。公主还特意叮嘱他,等皇上回来一定要多休息,不可急着处理朝政之事。 陆鹤北看着手里陆飖歌留下的纸条。不由轻笑一声,吩咐邓无为准备药汁。 这谢大夫开的药确实是有几分用处,昨日还气若游丝的皇上,今日喝了谢大夫的药竟然能走到母后的寝殿去。 邓无为看着陆鹤北将黑漆漆的药一口闷下去,不由劝道:“陛下,这药您还是要少喝。” 虎狼之药,身体怎么能没有大碍! 陆鹤北没有开口,只是目光落在雨后的草木上,每一片叶子好似都在发光一般。 如果往后的日子都能像今日这般,那他愿意喝下这虎狼之药,给母后给皇儿给妹妹和皇后多留一点准备的时间。 (本章完) 第349章:口技 陈鹿行:“姑姑?” 皇后:“公主呢?” 皇上:“今日公主怎么没过来?” 太后:“可有人看见公主去了哪里?” 整个皇宫都在找陆飖歌的时候,她已经带着折雪出了宫。 晚照和晴空已经被她派回怡园收拾去了,陆宅送给了陈小虎,以后就要改成陈宅。 她决定暂时就住在怡园,至于公主府,皇兄赏是赏了,只是一直在改建,她连见都还没见过。 当然,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住进去的机会。 二哥不同意她假扮皇上,姨母却觉得可行。 陆飖歌知道二哥是心疼她,可就像二哥心疼她一般,难道她就不心疼二哥?不心疼姨母?不心疼嫂子?不心疼行儿,还有嫂子肚里未出世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 爱是相互成就,不是一方永远受着庇佑,却不懂得付出! 马车的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马蹄声声,和街道边叫卖的声音混到了一起。 宫中和宫外,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世界。 从宫中走出来,好似连驾车的马都变得鲜活起来。 折雪掖了掖腰间的鞭子,问道:“四少,我们现在去哪?” “去找一个奇人。” 这奇人也姓李,名叫李进,是李掌柜当初留下的人,在茶楼说书。 要说他奇,就奇在此人身材矮小,相貌平平,却极其擅口技。 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只要他模仿,那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人原本是一个流民,领着唯一的孙女流落到京城,靠乞讨为生。 有一次李进病了,孙女饿急了,跑去吉祥楼的后楼捞泔水,被李掌柜看见,他可怜孩子幼小无依靠,就给她吃了饱饭,还送了她两个馒头带回去。 当时小丫头只有六岁,却是个极其懂事的,得了馒头送回去,回来就在吉祥楼后门擦地,将吉祥楼后门放泔水的地方擦的干干净净。 李进病了三日,小丫头来吉祥楼拿了三日吃的,也给吉祥楼的后门擦了三日地。 等到李进病勉强好了些,亲自带着小孙女来吉祥楼致谢。 这人也是个十分聪明,主动和李掌柜说起他会口技,想在李掌柜手下讨口饭吃。 折雪好奇地问道:“这人以前是做什么的?” “听说识字,还是个童生,据说因为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招了婿,结果女儿女婿出事丢了性命,族里人想吃绝户。他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小孙女逃出来。” “不对呀。” 折雪虽然自小学武,不通俗物,多少还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 “这李进又没死,族人怎么就想吃绝户呢?” 闻言,陆飖歌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等会见到人,你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了。” 李进住在茶楼后巷大院里的一间厢房中,不大的一间屋子一分为二,放了两张床。 这大院,一共有八个房间,里面住着的都是茶楼里的伙计。 爷孙俩吃住都在茶楼,李进一个月月银一两,得到的赏钱也是他所有,茶楼不管。 孙女李园现在十二岁,在茶楼帮着打杂,从去年开始,一个月也有两百文的月钱。 爷孙俩也没啥开销,挣得都攒下来。李进想着,等孙女出嫁,他就可以攒个百多两银子给孙女添置嫁妆了。 从茶楼后门进院子,院子里很安静。 在后院负责停车的伙计听说陆四少要找李进,不由有些犯难:“四少,李进在前面说书呢,约摸还有两刻钟的时辰,才能下来。” 他是茶楼的老伙计,自然是认识陆飖歌和折雪的,也知道这年龄不大的年轻人是吉祥楼原本的东家之一。 这些伙计只知道茶楼归了沈家,并不知道这沈家也不过是在替皇上办事。 当初沈家来人接手茶楼的时候就曾说过,陆四少和沈家是亲戚,店里一切陆四少说了一样算。 伙计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却也知道,陆四少来茶楼,那是等同于主子的。 “无碍。” 陆飖歌跟着伙计上楼,在三楼的一个房间坐下。 这房间还是李掌柜在的时候特意给她留的,现在茶楼换了主人,房间却还在。 茶楼不管生意好不好,从来就没有一个管事的敢打这个房间主意的。 陆飖歌等伙计上了点心和茶,侧耳听了听楼下的喧闹,问道,“新年后,这茶楼的生意可好?” “好,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提起茶楼的生意,伙计就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 “每年茶楼过了新年,起码要到二月底三月初,生意才会有起色。可今年不知道怎么搞的,刚过完正月十五,这茶楼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火爆。 二楼三楼的雅座,位置是要预定的就不说了,反正是不提前个两三日预定是订不到的。就那大厅,整日也是人山人海,店里桌子不好加,凳子却加了十几条都不够!” 折雪好奇地问道:“为何生意会如此好?” 这茶楼,公主在京中的时候常带着她来,生意好是好,可也没听说这么好。 “那自然是因为这茶楼现在是属于国舅沈家啊。” 伙计眉飞色舞道,“你们不知道,别说这茶楼,还有吉祥楼如意斋,现在京中都知道这些是沈家的产业,谁还不来捧个场?” 陆飖歌问道:“沈家有人常来茶楼吗?” “那倒没有!” 说起沈家,伙计也不敢信口开河,“沈家除了三爷每个月会来店里查账,只有沈家姑奶奶,也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过两次,其余人都没见过。” 没见过才正常,沈家人原本就不多,除了沈三爷沈正河性子稍微跳脱点,其余人性子都比较恬淡,能不出府几乎就很少出府。 原本陈权没死,周贵妃得势,沈家低调是为了不给当时的皇后惹祸。 后来,沈家外甥陈权的三儿子陈建业登基,周家失势,沈皇后成了沈太后,沈家身份水涨船高,却依然低调如初。 除了和姻亲镇国公府往来比较密切,其他人家设宴几乎很少能看见沈家人。 伙计边说边窥着陆飖歌的脸色,见他对沈家的事情很感兴趣,话不由就多了起来。 “四少是不是刚刚回京?” “嗯。”陆飖歌点头,“刚回来两天。” 伙计一听,恍然大悟:“那就是了,难怪四少不知道,沈家出事了。” “沈家出事?”陆飖歌猛地抬头,“沈家能出什么事?” 这京城之中,还有人敢在沈家人头上动土? (本章完) 第350章:姻亲 沈家当年只留下两子一女,大房长子沈正海,二房沈正河,还有沈家唯一的姑娘,二房的沈正卿。 沈家姻亲,最好的就是沈正卿嫁入的镇国公府。 沈家二老夫人钟氏还有沈大夫人石氏,沈三夫人董氏都出自南阳普通人家,原本几家还算门当户对,如今却和沈家的身份地位有了天地之差别。 沈家搬到京中,开始几年过得窘迫,乡下的穷亲戚就算想来沾光,却碍于周贵妃得宠,不敢将身家托付。 等沈家外甥登基,这两年,沈家的姻亲都来京中不说,就连一些拐了不知道多少弯的远亲也寻了来。 最先闹出事情的是沈家大夫人石氏的娘家。 石氏父亲是个落地秀才,屡试不第,心气劲早没了,后来有了儿孙,又让儿孙读书,想着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儿孙还没出人头地,没料到女儿嫁的婆家却飞黄腾达起来,成了皇亲国戚。 石父是沈家姻亲中第一个带了儿孙进京的,进京后石家只登门拜访了沈家,却并没有借沈家的势力。 石父是举全家之力,吧南阳的房子和田地都卖了,在京城一处略微偏僻的地方买了一处小宅子,一家十几口人住了进去。 石氏知道父亲带着全家进京,自然是不放心,隔三差五会派人去看看,逢年过节也会和沈正海带着孩子去送节礼。 虽然石家住的偏僻,可沈家常派人去石家看望,京中有心之人就得了消息。 开始还好,等陈建业登基,沈家低调避客,作为沈家姻亲的石家却不能也如沈家一般关门不见客。 石家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三个儿子娶亲又生了九个孙子三个孙女,算是人丁兴旺之家。 他们买的院子本来就不大,前后两进,住着一家二十口人已经是挨挨挤挤,十分不易。 京城居大不易,可能进京城看过繁华盛世,谁也不想回到家乡去过当初的日子。 石家的三个儿子在家埋头苦读,几个孙子也送进了京中的学堂。 石家女眷靠着缝缝补补,绣花做荷包,也能换些银钱。 石父身子骨康健,家里虽然人口众多,住的挤了些,小矛盾不断,好在石家三兄弟感情深厚,石家三个妯娌虽然各有点小心思,却也是明事理的人。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也能过。 这两年,石家族亲陆续进了京,想着能靠着石家跟着挣点富贵。 可石父连自己儿孙都要他们读书进学,不许去女婿那边走后门,怎么能容许族人去粘靠自己的女儿。 来的人在石家待了一段时间看指望不上石家,又见不到沈家人,身上的银钱花光,大部分都回了南阳。最后,只有两个人留了下来。 这俩个都是石父的侄子,亲侄子石泉是个老实忠厚的,自己在京中找了活计,早出晚归,虽然住在石家却只占了个床铺,开销花用都是自己挣。 另一个是石父没出五服的侄子石青,读了几年书,考了几次秀才都没考中,这次进京是想着石父能找石氏给他弄个小官当当。 他觉得,自己考不上秀才是运道不好,并不是自己的学识不够。 要是沈家能给他弄个小官当当,石青相信自己必定能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石父虽然进了京,却是盼着儿孙能好好读书的,石家三个儿子都没靠石氏和沈正海弄个小官,怎么可能给一个族侄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叫石青的族侄在石家住了一年多,吃住花销都是石家的,见石父不帮他去沈家求人,心中就生了恼意。 石青开始整日在京中乱蹿,借着沈家的名义招摇撞骗。他是石氏的族兄,去沈府,石氏自然是要见的。去了几次,沈府看门的奴才也认识了这位舅爷。 有人见他能自由进出沈府,真就信了他是沈正海的亲大舅子。 开始有人为了巴结沈家给他送钱送礼,有一家北方来的商户,为了巴结他,将家里的闺女都许给了他。 有钱后,石青在外面租赁了宅子,还养起了外室。 也是活该他出事,今年春,沈正河去吉祥楼查账,刚好有人在吉祥楼请石青吃饭。 有人早对石青怀疑,就故意把沈正河引到雅间。 如果来的是沈正海,也许还能对这个族亲大舅子有几分面熟,可来的是沈正河,他认识石家三兄弟,对这个石青却是连见都没见过。 看俩人互相不认识,请客吃饭的人知道自己上了当,沈正河一走,石青就被人打瘸了腿扔出吉祥楼。 要不是吉祥楼的人拦着,石青差一点就被打死。 石青被打瘸了腿,也不敢去石家,转头雇了船回了南阳。 到了南阳老家,石青实话肯定是不敢说的,对着家人胡言乱语一通,非说石家不待见他,沈家看不起石家。石父偏心给亲侄子找了事情做,对他不管不问。 他是去吉祥楼找事情做,谁知道吉祥楼不要他不说,还让人打断了他的腿。这吉祥楼可是沈家的产业,要是石父想给他安排事情做,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偏偏石父不管,还和沈家通气,故意害他。 石家来京中十一人,吃石家的住石家的,最后连石青一起回了南阳的就有十人。 这十人能去京城找石家占便宜,其中大部分人品性都是极其一般的。 石青这么一说,再加上其他几人的言辞,石家攀上高门对族人不管不顾还出手相害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石氏还有一个妹妹也嫁在南阳,这事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小石氏的耳里。 小石氏立刻和夫君进京,将石青回南阳说的话和父兄说了一遍。 石家还不知道石青被打,回了南阳,石家人只知道石青在外租了房住,更不知道石青冒充石家的老大在外面招摇撞骗。 一听石青污蔑石家,而族里回去的那些人也帮着添油加醋,石父气的当场晕厥过去。 沈正海请了宫里的太医,也不过是让石父的病症勉强有所延缓。原本好好的石父口眼歪斜,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说话也说不清楚。 不过,石父要是想恢复如初,怕是难了。 (本章完) 第351章:出事 伙计说过沈大夫人的娘家石家,又说沈三夫人的娘家董家。 董家在南阳是富户,家里有良田有铺子。 前年董氏生了闺女,董家全家都来了京城喝外孙女的满月酒。 董家人来了京城后,董氏劝爹娘兄嫂留在京中,董父不答应,却又心疼闺女,最后在京中买了两间铺子。一间铺子给了董氏,一间铺子给了儿子。董父董母很快回了南阳,董氏大哥留在京中,将两间铺子修整起来,开了家糕点铺子。 董家在南阳就是做糕点的,到京城也算是重操旧业。 铺子位置一般,胜在董家糕点价廉物美,开了一年多,生意越来越好。 就在前几天,董家铺子出事了,说是糕点霉变吃死了人。 董大哥差点就被缉拿,也亏得沈家得到的消息快,董大哥才没被关押,不过,现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沈家仗势欺人…… 说到这里,伙计小心地窥了陆飖歌一眼。 陆飖歌果然不负他所望,叹了一句:“沈家这消息得的也挺快的!” 这其中没有人操作,她都不相信。 董家在南阳算是富户,到了京城那点子银子可没眼看。 如果董父只买一间铺子给儿子开个小的糕点铺子,别的不说,起码位置肯定是能挑一挑的。 但是董父心疼闺女,沈家也就这几年因为出了个皇后,才跟着飞黄腾达的。 可沈家,不管是二老夫人,还是两位当家夫人都不是高门大户出生,当初的嫁妆有限,想在京中生活靠着沈家兄弟俩的俸禄也不是不行。 但是沈家是国舅,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舅父家。 出门应酬,衣服首饰,车马仆从都不能简朴。 沈家不出门应酬,一是沈家人性子低调,二是沈家也确实没本钱铺张浪费。 董父怎么能看不出女儿的窘迫,他给女儿买铺子,也是因为疼爱女儿。 这铺子买了,两间打通儿子用来开点心铺子,兄妹俩就等于绑在了一起。只要董家兄长想依靠妹子,就不会起小心意。 而闺女不用抛头露面,多的不说,每个月胭脂花粉的钱就有了。 这铺子是爹买的,银子是哥哥帮挣的,就算董家无欲无求,沈三夫人也不会不惦念娘家的好。 董父董哥做做小生意,董家的子孙后代说不定就能出一两个读书人,改改董家门楣呢! 原本董父是怜惜女儿,又惦记儿孙,做了件双赢的事情。 却不料皇上这一病,就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见小伙计乖顺地站在一旁不敢接话,陆飖歌冷笑一声问道:“沈家两位少夫人的娘家都出事了,那二老夫人的娘家就没搞点事情出来?” 小伙计没想到陆飖歌如此聪明,竟然连二老夫人的娘家出事都能猜到。 “确……确实有事。”小伙计吞吞吐吐道,“就是二老夫人的弟弟,听说赌博输了很多钱。” 陆飖歌:“沈家没替舅老爷还债?” “还了,怎么能没还!” 陆飖歌问:“是不是还了赌债,钟八爷又赌,还越赌越大?” “对呀!” 小伙计也不知道该羡慕这钟八爷有个好姐姐好外甥,还是恨这个钟八爷不争气。 “这钟八爷来了京里都五六年了,一家子老少他都不管,整日就在这京城里闲逛。没钱了就找钟老夫人。像我们茶楼,还有吉祥斋如意楼,以前还很少看见他来。这两年都不知道在这里挂了多少帐。不让他进吧,闹得难看也损了沈家的面子,让他进吧,他不但自己来,还带着一堆朋友……” 话没说完,就听见楼下一阵喧哗,小伙计趴在窗口探头往下望。 “四少,那个钟八爷又来了!” 见陆飖歌走到窗前,小伙计忙往旁边让让,让出位置来给指给陆飖歌看。 “您看,那个走在中间穿着惨绿色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就是钟八爷。” 陆飖歌不认识钟八爷,却是知道这个人。 钟家生了七个闺女,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幼娇宠。 钟老夫人在家排行第三,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妹妹,属于爹娘不管,爷奶不疼,姥姥姥爷不爱的那种。 好在钟家有个好大姐,大姐因为是第一个孩子,还是得几分爹娘的喜爱的。 大姐嫁得不差,夫家在南阳有铺子,夫君也是她亲眼看了愿意的。轮到钟二姐就不行了,嫁了个喜欢喝酒打人的屠夫,就因为屠夫给的聘银多。 老夫人当初能嫁进沈家,还是她大姐心疼她,找了自己的婆婆保得媒。 钟家后面四个闺女,嫁得有好有一般的,但是差到钟二姐那样的只有这么一个。 这都是钟大姐和嫁入沈家的沈二老夫人努力的结果,她们给爹娘画了一个又一个大饼,指天发誓以后一定会照顾弟弟,等弟弟娶媳妇后,也会照顾弟弟的儿孙,就是为了能让妹妹们嫁得好一点。 钟八爷自己也觉得,几个姐姐日子过得好,都是他的功劳。 去几个姐姐吃喝拿钱,那都是应该的。 沈家来了京城,钟八爷贪恋京城的繁华,跟着也来到了京城。 为了拦住钟八爷回南阳去为难其它姐妹,沈二夫人就让儿子想办法把他舅舅留在了京城。 开始,钟八爷还算老实,就是吃吃喝喝的事情。 陈建业登基,沈家跟着水涨船高,平日里和钟八爷吃喝玩乐的那群人换了又换,奉承钟八爷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掏钱带着他进入青楼赌坊。 陆飖歌趴在三楼的窗口看着楼下的热闹,原本以为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谁知道麻烦却自己找上门。 楼下大厅,钟八爷自持身份自然是不会坐的。 二楼雅间已经客满,伙计有心想调个房间出来,钟八爷还不愿意,觉得二楼也配不上他的身份。 那就只有陆飖歌待的三楼。 三楼只有两个雅间,能在三楼宴客的非富即贵。 唯一不待客的,就是陆飖歌这间李掌柜专门给她留的房间。 钟八爷不顾小伙计阻拦,带着一帮子狐朋狗友,大摇大摆就上了八楼,直奔陆飖歌待的房间。 (本章完) 第352章:舅舅 第352章舅舅 门“砰”的一声,被钟八爷一脚踹开。 “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占了我八爷的房间。” 门被踹开的那一刻,折雪手中的鞭子已经飞了出去,啪地一声甩到了钟八爷的身上,将他整个人抽飞了出去,撞到俩个站在身后的狐朋狗友,三个人跌作一团。 “哎呦……” “妈呀……” 跟着钟八爷的几个人一看,钟八爷都被抽飞出去,胆小的忙退到后面,聪明的也已经快速伸手去扶钟八爷等人。 只有那胆大又愣头青的人,看见屋里只有一个年轻公子并一个仆从,还有店里穿着统一服饰的伙计,立刻壮着狗胆指着屋里的三人喝道:“大胆,你们知道这位爷是谁吗?这可是沈家的人,就是当今圣上见了也要叫一声舅爷。” “哦,钟八爷。” 陆飖歌转头,冷笑道,“请问,什么时候皇家的舅爷改姓钟了?” 钟八爷跳起指着陆飖歌嚷道:“我乃沈家舅爷,我妹妹是沈家二老夫人,我外甥是沈家三爷,沈家是皇上的舅爷,见到我叫一声舅爷难道还有错。” 确实没错。 可这个舅爷,陆飖歌不想认。 “既然钟八爷说他是当今圣上的舅爷,折雪,你带人送钟八爷进宫,问问皇上,这个舅爷他可认。” 折雪闻言立刻上前几步,好似怕污了手一般,甩了甩鞭子就想卷起钟八爷的腰。 “哎呦,”钟八爷慌忙往旁边一闪,“你想做什么?” 折雪出鞭,武功高强的都难躲开,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钟八爷,他能躲开,不过是折雪故意的。 折雪收了鞭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想干嘛,我家公主说要送钟舅爷进宫。钟舅爷,请。” “公……公主?” 围在房门口的人立刻呼呼啦啦跪倒一片。 钟八爷站在众人中发呆,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眼前的小子十七八岁模样,长得粉雕玉琢一般,要是公主,那只有沈家的外甥女陆飖歌。 这是唯一由当今圣上封的异姓公主,年龄也刚好相仿。 “外外甥……公主……” 钟八爷尴笑着往后退了两步,“草民不知道公主在这里,打扰了,打扰了。” 说着也不管一众跪在地上的兄弟,拔腿就往楼下跑。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钟八虽然不是很聪明,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公主?” 折雪抱着手臂看着钟八爷的身影,问道,“要追回来吗?” “不用。” 陆飖歌看也不看跪在外面的众人,“让他们滚。” 她今日来茶楼,是找李进的,没工夫和这些人置气。 不过,沈家这些姻亲的事情,她不知道就算了,她既然知道了,当然还是要管的。 等人都滚了出去,伙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公主,是小的该死。” 这房间是李掌柜当初留下的,只招待一人。 钟八爷来了几次,每次都闹着要雅间,伙计不敢得罪钟八爷,恰好陆飖歌已经有一年多没来茶楼,他就大着胆子将留给陆飖歌的雅间给了钟八爷待客。 也是因为钟八爷在这房间待过几次客,所以这次他根本不用人带,就直接冲了上来。 原本伙计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四少到底是和东家有交情的,不会在意。 现在一听这四少是个公主,伙计就慌了。 难怪李掌柜对四少都恭敬的很,原来这房间是给公主留的。 “下去吧。” 这伙计原本就是负责三楼服务的,也只有茶楼有卖身契,且忠贞可靠的伙计才能上三楼服务。 陆飖歌没和一个伙计计较,不过,这三楼,以后这伙计怕是上不来了。 李进来的时候,三楼已经安静下来。 檀香袅袅,让李进进门的步子都迈得小心翼翼。 “四少,您找我?” “嗯。”陆飖歌抬手示意李进坐,“李师傅,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四少请说。” 李进也不知道自己能帮四少什么忙,他除了嘴皮子麻溜些,会口技,好像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可这四少,那可是李掌柜都敬重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看李进这胆小谨慎的样子,折雪皱起了眉头。 这人,总有那么一点违和感,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陆飖歌来就是想和李进学口技的,不过李进时间不多。 他每日中午到晚上要在茶楼说书两个多时辰,上午要帮着茶楼的掌柜出去采买。 如果陆飖歌想跟他学口技,只能等他早上采买过后的空闲。或者,就等他晚上休息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城里已经宵禁,进出茶楼就不大方便。 “以后你就把上午的时间挪给我。”陆飖歌扭头吩咐折雪,“回头你和掌柜说一声,叫他重新安排个人采买。以后,上午就让李师傅休息不要给他安排事情了,中午到晚上嗓子就废的厉害,上午就让李师傅歇息歇息。” 陆飖歌一说,折雪忙应了,就连李进也不由起身行礼,连连道谢。 和李进约好了每日来学习的时间,陆飖歌就带着折雪又返回了怡园。 此刻的怡园,正是一年风景最好的时候,到处花红柳绿,处处春意盎然。 晚照和晴空早带着怡园里的人,将陆飖歌要住的院子又收拾了一遍。 至于春华和秋实,陆飖歌另有事情安排他们。 等陆飖歌回到怡园,很快沈正海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三表哥来得可真是巧。” 陆飖歌笑着吩咐晚照摆饭,“刚刚饭菜才做好,三表哥就到了,那就陪小妹顺便吃点。” 沈正海和陆飖歌也不客气,净手擦面,拿了筷子就吃。 他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中午就用了两块烧饼,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到这里别说刚好赶上表妹吃饭,就算没赶上,他也要开口让表妹弄点吃的给他填填肚子。 吃了半饱,沈正海停了筷子问道:“我听说我舅舅在茶楼给你惹事了?” 陆飖歌亲自动手给沈正海添了一碗汤,推了过去:“就是踹了我的门,其余的还好。” 这还叫还好? 沈正海也是被自己这唯一的舅舅给气死,可他是外甥,又能把他舅舅抓起来打一顿。 (本章完) 第353章:欠条 “我舅舅这人……” 沈正海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要说他多坏多没用,也不至于,就是小时候被我外祖父外祖母给宠坏了,有些游手好闲。” 陆飖歌刚好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擦了擦手,给沈正海递过去一张借条:“连本带利欠了赌场五十万两银子,你说他这是游手好闲?” “什么?” 沈正海大惊,慌忙去接陆飖歌递过来的欠条,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他舅舅钟老八欠大兴赌场三十万两银子。 “这不是三十万两吗?怎么又成五十万两了?” 不过三十万也不是他能想象的,要知道他家刚进京城的时候,全家身价加一起也没超过三万两。 就是现在,飖歌带着家里几个女眷开了铺子,皇上表弟又让他管着京城里的生意,要他家一次拿出十万两白银也并不容易! 三十万,要是母亲知道…… 沈正河想都不敢想! “利滚利到今日刚好五十万两,如果再过两日,就要还七八十万两了。不出五日,涨到百万两根本不是事。” 陆飖歌抬手在沈正海手中的拮据敲了敲,“三表哥你说你舅舅心得有多大,欠这么多银子不告诉你,还敢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去茶楼喝茶,跑去茶楼三楼踹门,谁给他的胆子?” 沈正海喃喃道:“不是我。” 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忙解释道,“我也没想到,他……他……他竟然这么大胆子。” 想多说两句,可他实在也张不开口。 舅舅这两年确实越来越过分了,开始只是小赌,输赢不过是几两十几两,他也没放在心上,帮着还了几次。 现在竟然敢欠几十万的债! 这可是赌场的利滚利,不是借三十万还三十万就行的。 陆飖歌可没给沈正河留名字:“不是你就是沈家,不然凭什么一个没钱没势的人在京城敢这么嚣张?” 沈正河张了张嘴,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没觉得奇怪吗?” 陆飖歌招呼晚照过来收拾碗碟,俩人坐到一旁的茶桌继续说话。 “皇上刚刚生病,消息还没泄露出去,你舅舅就欠了这么多银子。还有石家董家接连出事,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吧?三表哥,这是京城,争的不是乡下的蝇头小利,稍有不慎就是全家的性命。” 陆飖歌的一席话让沈正河立刻清醒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欠条我已经拿钱赎回来了,不过舅舅是你舅舅,有些事情还是要你和二舅母商量商量,该如何。” 陆飖歌指了指沈正河手里的欠条,“这欠条表哥先拿回去,如果二舅母和三表哥心疼钟家舅舅,就把这欠条给他,这钱我还贴的起。如果你们狠得下心,想给钟家舅舅一个教训,让他永不敢犯,就不要管这件事,我自会让人去问钟家舅舅要钱。” 还,肯定是还不起,那必定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最好让他回到老家,再也不敢到京城来,也不敢再仗着沈家的名头横行霸道。 见沈正河半晌不动,陆飖歌语气放重说道:“不过,有一句话还是要和三表哥说清楚。不管是陆家还是沈家,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宫里有太后有皇上,如果皇上真出了意外,太子还小,太后一个妇人,就是想撑起这大商的江山,也要问问那些朝臣还有陈家人答不答应。” “三表哥,陆家和沈家没有回头路,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不可改变的现实。你的心慈手软可以,可是你也要想想沈家的一家老小。” “小妹。” 沈正河颤抖着双唇,将手中的欠条递了过去,“这事我会解决,欠条你拿着,等三哥有钱了,再来赎。” 他不能让小妹做恶人,这事是沈家的事情,就该他自己出手。 沈正河起身,恭敬地冲着陆飖歌一礼:“小妹,多谢。” 如果没有陆飖歌,这事闹起来,在有心之人的推动下,沈家必定要吃大亏。 等到沈正河回到沈家,没过两日,陆飖歌就得到消息,钟老八连夜雇船回了老家南阳。 折雪跟着去看的,回来说起的时候一脸的兴奋:“听说,钟八爷走的时候是被人抬上船的,他的两条腿都被人打断了,脸肿得像猪头,就剩下一口气了。” “这么狠?”晚照担心地看了看陆飖歌,“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放心,死不了。” 陆飖歌当然知道钟八爷的情况,沈正河到底心还不够狠,只让人打了钟八爷一顿。 还是陆飖歌不放心,交代了春华他们看着,如果打得重就算了。如果打轻了,就借着赌场的名义再打一顿。 务必让他害怕,滚回老家,再也不敢来京城。 钟八爷刚走,沈家的两位夫人就上了门。 看着她们大包小包地上门,陆飖歌直接给惊着了:“两位嫂子这是做什么?” 要不是丫鬟小厮拎着捧着的不是锦盒就是点心果子,陆飖歌都要怀疑两位嫂子是不是和表哥们吵架,生气离家出走了。 “母亲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就没过来。”石氏上前一把挽住陆飖歌的手臂,亲亲热热地一起往里走,“你今日没事吧?要是有事你就说,我和你三嫂东西送到了就走。” 嘴上说着走,心里却希望能留下来,她还有很多话和这个表妹说呢。 “我能有什么事,天天闲得很,就想着有人来陪我。” 陆飖歌说着,另一只手挽着董氏的胳膊,“三嫂过来,怎么没把落落带来?” 落落是董氏的小女儿,生的玉雪可爱,是全家人的心头宝。 提起女儿,董氏就是满脸的笑:“太淘气了,整日就喜欢黏着我,抱得我腰酸背痛的,我难得到你这里躲个清闲,可不想带她这个淘气包。” 姑嫂三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屋,留在门外的折雪想了想,转身去了马厩。 公主每日上午都会去茶楼跟着李进学口技,今日沈家两位夫人来,看样子是没空去茶楼了。 她得去茶楼和李进说一声,不能让她傻等着。 (本章完) 第354章:差事 折雪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李进其实是女扮男装。 一个妇人带着小孙女,女扮男装离开家乡逃到京城,可见当初已经是走投无路。 当初李进家中唯一的儿子和媳妇出事去世,老头子大病一场,躺了短短半年就跟着就去了。留下她和小孙女,被族人欺负家里无男丁,没有办法才逃了出来。 为了照顾孙女,她才女扮男装,用了老头子的名字在外面流浪。 这几日,折雪跟着陆飖歌进出茶楼,见到李进,心里对这个妇人也是佩服不以。 见折雪的身影在门口一晃就不见了,陆飖歌心里明白,这丫头肯定是去找李进去了。 嫂子们今日来,必定是因为这几日闹出的事情,这些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那就歇一日,明日再去找李进。 待到坐下,石氏才将这几日家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飖歌原本以为她们来是要说钟家舅舅的事情,没想到,石氏张口先提的是石家的事情。 “我大哥二哥都接到了任令,大哥离家不远,就在离京城很近的当涂任职,二哥去了老家南阳。还有我小弟,也进了国子监读书。” 说到这里,石氏忍不住一把攥住陆飖歌的手腕,,“妹妹,你大哥说不是他找的人,你二哥最近忙着钟家舅舅的事情,更没心思顾及到这些。嫂子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事是你办的吧?” “是。” 陆飖歌并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嫂子不问,她不会主动说,但是嫂子问了,她就没什么好瞒的。 “真是你?” 就算石氏和沈正海都想到了是陆飖歌,可她亲口承认,她还是犹不敢信。 陆飖歌笑着拍了拍石氏的手:“我只是和皇上提了句,还是石家几位哥哥本身有才能,才会有今日。” “小妹,嫂子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石氏抬手捂住脸,哽咽了一声:“是,是,都是一家人。” 可她知道,如果不是小妹,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想到她娘家的人。 大哥二哥虽然都有秀才功名,可她家到底家境一般,想要更进一步并不那么容易。 爹狠心买了家中房屋田地,也是想着,能让他们更进一步。 可这京中人才济济,想要脱颖而出何其难。 大哥二哥和小弟想进好一点的学院都难,沈正海不是没动过心思,想让大哥二哥直接领个闲职。 前几年是爹拦住不让,说沈家不能给当时还是皇后的姑姑添麻烦。 大哥二哥两人连着参加了两次春闱,却都名落孙山。 许是他们学识不够,石父也歇了心思,暗中托了沈正海看看能不能找个闲职。 也不知道是有人暗中阻拦,还是大哥二哥运气不好,沈正海那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职务。 没想到现在突然有了消息,大哥在当涂任县令。 这当涂,自古有“金陵屏障、建康锁钥”之称。 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而二哥直接去了南阳,那可是石家的老家,石家的祖坟族人可都在南阳。 这样的两个差事,就是沈正海去求也求不来的。 石氏怎么能不激动。 还有就是小弟进了国子监,要不是碍于辈分,石父恨不得亲自来给陆飖歌磕两个头才好。 见大嫂哭,董氏忙开玩笑道:“大嫂你也太霸道了,就许你拉着小妹说客气话,也不让我和小妹道一句谢。” 石氏被这么一打岔,也收了泪:“喏,你说,我看你今日能说出个话来。” 嘴上虽然是娇嗔的怪董氏打扰她,心里却是领了这弟媳妇情的。她是来给小妹道谢,在人家哭哭啼啼可不吉利。 “说就说。”董氏笑嘻嘻地搬了椅子放在陆飖歌的另一侧,还对着石氏笑道,“大嫂,你喝茶,容我和小妹说几句话。” 石氏脸上泪痕还没干,却还是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石氏和董氏关系一直很好,一是两人都是讲理守礼之人,二是两人虽然是妯娌,却出自两房,没有多大利益上的冲突。 沈正海这一辈,也就兄弟俩,如果再不守望相助,那岂不是等于任由他人欺压。 “小妹,三嫂这次来也是要谢谢你。” 董家出事,沈正河赶到的及时,她大哥没出事,可点心铺子却开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她大哥心灰意冷,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回南阳。 谁料到,就在昨日,点心中毒事件反转。原来是有人嫉妒董家点心铺子,故意找人陷害他家。 因为是衙役敲锣打鼓带着歹人上门道歉,整条街的街坊邻居都见了。 大家又想起董家点心铺子的好来,纷纷劝说董大哥别回乡,还是把铺子开起来。 这边董家还没答应下来,那边吉祥斋和如意楼,还有京城最大的两家茶楼掌柜都找到了董家点心铺子来。 他们四人的来意很简单明了,是因为董家铺子的点心做得好,来和董家铺子谈合作的。 这四家都是京中出了名的店铺,想订个雅间都要提前几日预约。 他们几年不是不和外面的铺子定点心,那都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普通的点心铺子根本入不了这四家的眼。 这一出,董家点心铺子还没重新开张,名声就在京中传开了。 沈正河原本就是负责京中这些铺子的,可他碍于这铺子是皇上托付给他的,做事越发束手束脚,不敢让舅兄的点心进来。 要知道,舅兄的这点心铺子可有他媳妇一份呢。他真要这么做,先不论董家点心好不好,别人都要说他以权谋私。 沈正河深怕有哪一点做得不好,到时候让皇上和表妹对他有意见。 董大哥也是个谨慎的,没敢先答应,急忙忙找了沈正河询问。 沈正河因为钟家舅舅的事情,正忙的焦头烂额,一听也傻眼了。 这事,除了他表妹,谁也没这么大权利啊。 全家人坐在一起一商量,这事情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钟家舅舅的赌债,石家的任职,董家的点心,这些事情可都有表妹的功劳在里面。 这是给他们沈家扫清了路障,他们要是再拖皇上的后腿,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本章完) 第355章:担忧 钟氏其实只是因自己兄弟受了一场气,并没有石氏说的病的那么重。 她是因为自己兄弟的事情,没脸来见这个外甥女。 五十万两银子,如果不是外甥女陆飖歌替她兄弟还了,这赌债利滚利,好不知道要滚成多大的雪球。 钟老八是她亲兄弟,沈正河是钟老八的亲外甥,这债沈家就算想赖也赖不掉。 沈家没钱还债,要么想办法变卖家产,要么就是去宫里求皇上或者找镇国公府帮忙。 不到最后一刻,沈家怎么也没脸去宫里或者去求镇国公府。 钟氏想到自己当初还想着给钟老八在京城谋个事情做做,就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 她差一点因为一己之私拖累了儿孙,也差一点连累了宫里的太后和皇上。 别人有心算计沈家,后面肯定不是几十万银子就能结算清楚的。 也不知道陆飖歌花了多大代价,找了多少人,才拿到这借条的。 这次沈正河找人出手教训钟老八,是和钟氏商议过的。听说钟老八后来又被赌场的人打了一顿,还打断了两条腿,钟氏不觉得心疼,反而暗暗舒了一口气。 钟氏太了解自己这兄弟,如果不是赌场出手,钟老八或许还不会这么快回南阳。 正河到底年轻,又顾念着亲情,出手轻了些!可如果正河真的心狠手辣,钟氏又觉得自己可能会受不了。 现在,是赌场人打断了钟老八的腿,钟氏心里反而觉得轻松很多。 打断了腿好,不打断腿钟老八也许还没这么害怕,连夜回南阳呢! 不说钟老夫人在家如何懊悔,这边沈家妯娌和陆飖歌叽叽咕咕说了小半日话,又在怡园吃了午饭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沈家。 下午,陆飖歌不想进宫帮着二哥改奏章,索性派人去宫里说一声,自己拿了本书盖在脸上,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浅浅地睡了一下午。 难得今日清闲,不用学口技不用改奏章,晚上她又和侍女护卫一起在花园里开始烤肉。 大家都知道长乐公主回京,就住在怡园,可不管是谁家送拜贴,都是一律不见。 不见客,不涉宴。 众人只能看见怡园里的马车每日进进出出,去茶楼,去酒馆,去皇宫。 有一次,竟然有人看见这公主带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去了花楼,好在进去一会又带着人出来。 有人猜测可能是公主好奇,想去花楼看看。也有人猜测,有可能是公主找什么人。 反正,这大商朝的异姓公主必定是个贪玩的,也是个极其受宠的。 宫里,陆鹤北吃了谢老大夫的药,身子一日比一日硬朗。 太后眼里都冒出了希望,谢老大夫却只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康健的希望,不过是虚幻之像。 药物的作用不过是把皇上所有的精神气和血肉堆在一起焚烧。 等到一天油干灯枯,皇上也就大限到了。 虽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皇上却并没有半分颓废之色。 一日三餐,除了上朝,他必定是领着皇后和小太子陪着太后享用,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说说笑笑很是温馨。 每日饭后,他还会和皇后一起去御花园散散步,一路从太后的宫殿走到皇后的椒房殿。 上午陪着太子读书,看着在师傅的教导下蹲马步。 下午,陆飖歌进宫,兄妹俩一起批改奏章,讨论政事。 等到晚膳时,兄妹俩在一起去太后宫里,用了晚膳,陆飖歌再赶在宵禁前回到怡园。 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陆鹤北虽说一次不缺,却好似没以为那么勤勉。 有一次,大朝会上,御史和礼部的人吵了起来,大家才发现皇上竟然在龙椅上打盹。 后来,大家就留了心,发现皇上经常哈欠连天萎靡不振。 这…… 众大臣不免忧心忡忡。 你说皇上身体康健吧,可他这些日子总给人一副气虚无力,昏昏沉沉的感觉。 你说皇上身体有恙,精神不佳吧,可他每一次决策却从不出错,宫里的奏章批改的也及时。 宫外一时谣言四起,有猜测皇上病体未愈,才导致精神不振。 也有猜测皇上贪恋女色,可皇宫里现在只有一个皇后,连妃嫔都没有,这女色是从哪里贪来的? 有人目光就落在了每日下午进宫,宵禁前才离开的陆飖歌身上。 皇上不会是和自己这表妹有点什么吧? 那些原本想攀龙附凤,想着娶了陆飖歌这个异姓公主,能得到多少好处的人顿时歇了心思。 皇上的女人也敢肖想,这是嫌头上脑袋不够安稳呀! 就连公孙家也得了消息,公孙婉莹的母亲终究没忍住,递了口信给已经为皇后的女儿,想进宫看看。 这一日,公孙夫人的马车和长乐公主的马车是一前一后进宫的。 公孙夫人被引着往皇后的椒房殿去的时候,恰好看见抬着陆飖歌的舆轿,在小桌子的接引下径直往皇上的太极宫去。 引路的太监见公孙夫人频频回头,忙道:“公主是去陪小太子读书的,陛下特意把小太子挪到了太极宫,每日读书练功都在那边,由皇上亲自教导。” 小太监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讨好公孙夫人,小太子是皇后娘娘生的,也是公孙夫人的亲外甥。能得皇上亲自教导,那说明小太子很得皇上的宠爱。 这宫里,只有小太子一个皇子,皇后又有了身孕,以后公孙家那就是这大商朝最尊贵的家族。 小太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这马屁拍的好,却没想到自己的马屁刚好拍到了马蹄子上。 公孙夫人就是听说了公主的谣言才进宫的,现在看公主进宫,连太后皇后宫里都不去,直接就被舆轿抬去太极殿,心里不由又惊又怕。 她是皇后的母亲,相府的大夫人,进宫都要步行去宫里。这长乐公主看架势却是早就有人抬着舆轿在宫门口候着,该是每次进宫都是皇上派人用舆轿接送的。 如果公主被封妃,她那傻姑娘可斗不过这个异姓公主,听说太后和皇上对这位异姓公主可是十分疼爱。 要是这公主再生了小皇子,到时候这陈家的江山能不能落进行儿的手可就未知了! 公孙夫人越想越觉得害怕。 第356章:辩解 “娘,您想的也太多了。” 公孙婉莹见了公孙夫人还是很高兴的,听她娘把担忧的话一说,立刻反驳道,“公主和陛下都不是那样的人。” “人心隔肚皮,你这个傻丫头,该防的还是要防的,不说皇上,就是太后……” “娘。” 公孙婉莹急忙打断公孙夫人的话,“娘您想过没有,爹还有两个妾室呢,可皇上呢?皇上可是九五之尊,不管他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娘可不要被人奉承了两句,就忘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你……” 公孙夫人被女儿这么一说,一时有些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可她虽然不算伶俐,却胜在老实不惹事。 这次进宫,也确实是听了闲言碎语才急急进宫来的。 公孙婉莹见亲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可她太了解自己这个母亲,如果不说重一点,她不会当成一回事的。 公孙婉莹放柔了口气问道:“娘,您进宫前可和祖父商议过?” 公孙夫人夫人这才慌了神:“没……没有。” 公孙相爷是个极其睿智的人,不然也不会历尽两朝,换了三位帝王已经地位牢固。 公孙婉莹待字闺阁中的时候,公孙相爷就在儿子和媳妇面前说过,孙子孙女的婚事不许他们俩做主。 等到公孙婉莹嫁给秦王,公孙丞相更是三令五申,婉莹已经出嫁,她和秦王之间的事情不许他们俩口子多嘴。 现在公孙婉莹一提祖父,公孙夫人的脊背不由都冒出细密密的汗意。 公孙夫人强辩道:“你祖父他心里念着家国大义,他怎么会懂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娘也是为你好,担心你被人欺负……” 说到这里,公孙夫人的眼眶都忍不住湿润了。 女儿未出嫁前,她也想做女儿能嫁进好人家,得公婆疼爱,和夫君恩爱,子孙满堂,一辈子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谁知道,公爹却把婉莹嫁给了当时身体羸弱的秦王。 虽说秦王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可那时候周贵妃荣宠不断,周家气焰嚣张。秦王这个女婿,公孙夫人是不满意的。特别是他的身体那么弱,能不能陪女儿白头到老都难说。 等到秦王登基,周家倒台,公孙夫人又开始担忧女儿在后宫的安危。 真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娘。” 公孙婉莹见公孙夫人眸中含泪,心不由疼了一下。 她攥住公孙夫人的手,细声慢语道,“祖父说过,我们家能有今日,已经是得天之幸。人不能贪得无厌,不该想的不要想,太后待我如己出,皇上对我公孙家更是恩宠有加。还有公主,虽然她是异姓公主,可她和我极其投缘,我们关系也一直很好。我怎么能因为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去怀疑去污蔑公主和陛下呢?” “母亲自幼教导女儿德容言功,女儿幼时顽皮,并不能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现在女儿大了,也做了母亲,也就明白了母亲当初对女儿的铮铮教导。不过,母亲您要明白,女儿现在是大商朝的皇后,您的女婿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儿郎,他肩上担负着整个大商朝的兴衰荣辱。身为皇后,女儿要做的就是将后宫打理好,让皇上回到后宫能够舒舒服服的歇一歇,养一养精神。” 见公孙夫人若有所思,公孙婉莹道:“娘要是还想不通,就回去问问祖父,看他老人家怎么说。” 说到这里,公孙夫人已经是彻底动摇了。 是啊,皇上是九五之尊,不可能只有婉莹这一个皇后。贵妃的事情尘埃落定,宫里必定是要选秀的。 自己与其在这里担心公主会不会进后宫,还不如去问问公爹,能不能让宫里的选秀稍微推迟点。 起码也要等到婉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不管婉莹肚子里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这都是喜上加喜的事情。 多一个小皇子,婉莹的地位更稳固。如果是小公主,也是皇上第一个女儿。看太后和皇上对长乐公主的疼爱就能看出,婉莹肚子里要是个小公主,必定也是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想到这些,公孙夫人的精神头又足了,兴冲冲地准备回去问问公爹。 听母亲说,要回去和祖父和父亲商议商议,公孙婉莹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只要母亲和父亲祖父说起,父亲必定会有法子让母亲分心无暇他顾。祖父也会留心,到底是谁在外面传起的谣言,又有谁在母亲面前挑拨。 公孙夫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皇后,要顾惜身子,倘若皇上真的要选秀,也就由他去。 宫里女人再多,也越不过她这个皇后,这事上面越是正室越是要大度一点的好。 一席话听的公孙婉莹苦笑不得,母亲连她来的初衷都忘记了,竟然又反过来劝她。 可见父母爱儿女,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行了,娘,我知道了。”公孙婉莹很想挽留公孙夫人在宫陪她说说话,“娘,您就再待一会,再等一个多时辰行儿就要过来,到时候您也看看行儿,他又长高了不少呢。” 公孙夫人当然也想见见自己的小外甥,可她也听女儿说了,最近皇上对行儿看的很严,除了上朝睡觉,几乎都将行儿带在身边。 这样想来,皇上带着行儿在太极殿,就算长乐公主去,好像也没什么吧。 皇上真要是和长乐公主有什么,也不至于这么偷偷摸摸,还要带个孩子打掩护。 “不了,等下次来宫里再看行儿。”说到这里,公孙夫人压低声音道,“我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你爹和你祖父还不知道我来宫里呢。” 要是她回去迟了,到时候肯定是要被夫君和公爹责备的。 还是早些回去,坦白从宽的好。 太极殿里,陆鹤北和陆飖歌各坐一端,两人低头看着手里的奏章,要是有什么疑问的时候,也会转头和身侧的人小声商议。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有春日的暖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花香,熏得一旁矮桌上的陈鹿行人昏昏欲睡。 第357章:春困 陆鹤北的另一侧,设了一个小矮桌,小太子陈鹿行正趴在上面翻看着一叠识字卡片。 这叠识字卡片是姑姑送他的,上面有图有字,比先生教的学起来更容易些。 好在他年龄小,陆鹤北就算想要拔苗助长,也知道还未到时候。 陈鹿行把所有卡片翻完,又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玩具箱。那是一个齐他腰高的大箱子,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的都是姑姑送给他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玩具,不过这些玩具虽然奇形怪状,却十分得陈鹿行的喜欢。 姑姑说,自己的玩具要自己收拾,所以每次陈鹿行玩过玩具,都会把它们整整齐齐再放进去。 这是姑姑要求的,陈鹿行不敢不照做,哪怕伺候他的小太监要帮忙,他也会拒绝。 这一箱子玩具,别说陈鹿行喜欢,就连陆鹤北有时候累了,也会和陈鹿行一起摆弄一会。 陈鹿行看了一眼玩具,又扭头看一眼和父王一起伏案批奏章的姑姑。 陈鹿行觉得他的姑姑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姑姑,姑姑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好像比父王都厉害一点点呢! 姑姑说,他以后要做大商朝最英明神武的帝王,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鹿行不懂什么叫英明神武,但是他知道这必定是个极好的词语。因为他看见父王在笑,还频频点头。 陈鹿行也不懂什么叫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过,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算不懂他也很懂事地应了下来。 他要做英明神武的帝王,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一定不会让父王,让姑姑失望的。 只是这春风太和馨了,花香也太甜美。 未来英明神武的一代帝王陈鹿行,终究被窗棂外透进来的暖暖阳光给迷惑,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趴在矮桌上沉沉睡去。 “噗嗤。” 陆飖歌揉了揉酸胀的脖颈,恰好看见陈鹿行抵不住困意,屈服地趴下的那一刻。 小小的人儿,小脸粉雕玉琢,在柔和的阳光照耀下,宛如仙童一般。 现在,小仙童睡觉了,不能再靠着窗子吹风。 陆鹤北听见动静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陆飖歌正弯腰抱起陈鹿行。 陈鹿行的头靠在陆飖歌的臂弯,幼儿柔顺的乌发顺着少女的臂弯垂下,碎金般的阳光在两个人身上跳跃,映照的姑侄俩人相似的眉眼仿若玉人一般。 血缘真是奇怪的东西,在这两个人身上,让陆鹤北不由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高高堆积的奏章很快矮了下去,等到成方圆再一次进来的时候,兄妹俩已经面对面坐着品茶。 原本坐在一旁小案几旁玩耍的小太子已经躺到一旁的软塌上,身上盖着长乐公主给他定制的小被子,呼呼睡得很熟。 成方圆小心地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子上,低声回禀:“陛下,公孙夫人进宫又回去了。” 陆鹤北目光落在软塌上,并没有收回。 “嗯,皇后呢?” 成方圆:“皇后送了公孙夫人出宫,就去了太后娘娘的殿里,好似宋太妃带着安乐公主也在。” “唔。”陆鹤北从儿子身上收回目光,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是谢老大夫送来的药丸。” 为了便于皇上服用,谢老大夫特意将药做成蜡丸。 现在,成方圆送来的这一盒六颗药丸,就是谢老大夫刚刚做好。三日一颗,六颗药丸可以吃十八日。 不过,谢老大夫也说了,现在三日一颗药性勉强能够,等后期,可能就要两日一颗,甚至一日一颗。 “下去吧。”陆鹤北挥手,吩咐成方圆下去。 他打开盒子拿起一颗药丸看也不看,一口吞了下去。 药丸小拇指大小,表面裹了蜜蜡,吃起来的时候却也很容易卡在喉咙口。可陆鹤北连水都不用,就这么将一颗药丸干吞了下去。 见陆飖歌一脸担忧,陆鹤北笑了笑:“这药丸好,比喝药好。药丸不苦,吃起来还方便。” 陆飖歌垂首,并不去看陆鹤北脸上的笑意。 她心疼的,这药虽然能强撑住陆鹤北的精神气,可吃下去不消一刻,人必定要受很大的痛楚。 这痛楚,要让陆鹤北整整生受小半个时辰之久。 吃了药,陆鹤北好似放下了心思一般,他看向对面饮茶的陆飖歌,“小妹,你确定想好了吗?” 想好了,等我死后,替我守住这江山,守住这宫里所有的人? 陆飖歌放下茶杯正色道:“自然。” “可是。” “哥,你不必再劝我。”陆飖歌将目光落在一旁熟睡的陈鹿行身上,“行儿还小,这大商的江山,我是定是要帮他守上一守。” “其实……” 陆鹤北想说,其实,我根本不在意这大商的江山。 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他确实可以不在意,可他死了,太后,皇后,行儿,小妹,还有沈家那些至亲呢? 这江山要是能守住,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守不住,可能就是他所有的亲人都不好,而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却个个都会好! 当他坐上这龙椅,有很多事情已经身不得已。 可陆鹤北到底是有些不忍心的,小妹刚刚如花年华,她以后要走的路应该是嫁人生子,而不是假扮他冒着生命危险,给行儿踩一条出路。 等行儿长大,小妹该如何? 难道,她就这样一辈子孤独终老? 陆鹤北闭上眼睛,强忍着心口的疼痛,良久才开口道:“要不,你和小虎先成亲,前两日我见过小虎,他对你必定不会有二心。以后,你们的孩子就以皇后的名义出,等行儿大了,就给他们封王……” 后面的话,在陆飖歌的目光下,陆鹤北再也说不下去。 亲兄弟为了这皇位都能骨肉相残,何况行儿和小妹的孩子只是表兄弟。 他相信小妹,可行儿会如他一般相信自己的姑姑吗? 还有皇后,皇后身后的公孙家,他们也能全然地相信小妹吗? 就连陈小虎,他现在也不敢全然相信。 这江山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落入陈家人的手里,小虎也是陈家人啊! (本章完) 第358章:活着 “哥,我不能。” 陆飖歌将面前温热的茶水递给陆鹤北,继续道,“当初,是姑父从陆家庄背出来的。为了救让我们逃出去,姑母插了后门,搬了许多东西堵住房门。姑父背着我和小虎哥一夜爬了两座山头,脚都磨烂了。姑父和姑母无非是希望我和小虎哥能好好活着,可他们绝对不会希望小虎哥为陆家付出所有。” 我不能这么自私,误己又误人! “是我想左了。” 陆鹤北咳嗽了一声,想到自己见小虎时候的情形,其实,小虎对妹妹是有情的吧。只是不知道这情,是爱多一些,还是亲情更多一些。 接了陆飖歌手中的茶水,陆鹤北浅浅地饮了一口:“你说的对,是哥哥私心太重。就让小虎好好过他的日子,不能再把他搅和进来了。” 他们兄妹,真正的在乎的人已经不多了! 说话的功夫,陆鹤北气息开始不稳,没等陆飖歌开口,他突然抓住胸襟前的衣服,大口地喘息着。 “二哥……” 陆飖歌忙起身,不敢高声唤人进来,只能尽全力扶住陆鹤北,“你没事吧?” 这已经不是陆鹤北第一次发病,却是陆飖歌第一次一个人面对。 看着痛苦的说不出话来的陆鹤北,陆飖歌再也忍不住,泪水从面颊上跌落下来。 为什么要让二哥受这种罪? 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却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死后筹谋? 陆鹤北强忍着五脏六腑如刀绞般的疼痛,抬手按住陆飖歌的手臂:“别……别哭,小……小声……点,行……行儿……” 行儿在睡觉,不要惊了他,吓到孩子。 “唔……” 陆飖歌哽咽出声,指甲嵌进手心里,将泪水生生给逼了回去。 陆鹤北喘息了一声,叹息道:“傻丫头,哭什么,我又没死。” 陆飖歌抬袖子遮脸,快速将脸上的泪痕擦干:“我没哭,就是这风太大,吹得人眼睛疼。” “嗯。” 陆鹤北抬手想摸摸小妹的脑袋,可他终究力不从心,只能无力地垂下手,苦笑一声。 他现在,竟然废物到如此地步。 陆飖歌扶着陆鹤北想将他扶到后面的床榻上,她总不能让哥哥躺在这冰凉的地上。 可惜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挪动陆鹤北半分。 “没事,我自己来。” 陆鹤北强撑着一口气,自己慢慢挪动身子,慢慢倒在一旁的绒毯上。 他很想有尊严地躺到龙塌上去,可这个时候尊严是个狗屁,不是他想有就有的。 好在行儿睡了,只是小妹在身边,也不算丢脸。 “哥。” 陆飖歌心有不忍,跑到床榻上拿了软枕过来,塞在陆鹤北头下,又抱了被子过来想给陆鹤北盖上,被陆鹤北一把扯住袖子。 “别忙了,不用盖不冷,坐下来陪二哥说说话。” 陆鹤北说话还微微气喘,却比刚刚好了许多,看样子一波疼痛已经过去。 却身子软瘫,没有力气起身。 “好。” 陆飖歌还是将锦被展开,盖在陆鹤北的身上,她依言靠着陆鹤北坐下,伸长双腿,用锦被拢住自己的半个身子。 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她很淘气,冬天下雪的时候,总喜欢去雪地里撒欢。 母亲拦不住她,就吩咐三个哥哥陪着他。 大哥给她打伞,二哥给她拿着手炉,小虎哥陪她滚起一个又一个雪球。 等到她玩够了,手脚冻得冰凉的时候,兄妹四个就一起跑到母亲的院子里,坐在烤火的木床上,将腿裹在被子里,喝暖暖甜甜又辣嘴巴的红枣姜茶。 母亲和姑姑在一旁,围着火炉做针线,火炉上总是会烤着山芋,还有花生,栗子。 这些都是她喜欢吃的。 等终于将那份寒意祛除,她就开始不老实,在被子里小腿乱踢。 不是去踩大哥的脚,就是去踢二哥的腿,或者就是踹小虎一脚。 她小,哥哥们都让着她。 原本,陆飖歌以为,这幸福会一直陪伴着她。 结果,现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她和二哥,半卧在地上。 “二哥,你想爹娘和大哥吗?” “想。” 陆鹤北呼吸渐渐平缓,心口不是不痛,而是痛到麻木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不痛是什么样子。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不是大哥护着我,活下来的会不会是大哥。” 那一日,母亲舅舅表哥倒在身边的惨烈,他永生难忘。 是大哥用身子护着他,勉强救下来他一命。 可这命,他不想要,他宁愿死的是他,留下的是大哥。 如果是大哥的话,肯定不会中了这毒。 如果是大哥的话,他一定不会让小妹来顶替自己。 如果是大哥的话…… 陆鹤北的心好似被一只巨手,猛地一捏,疼得他不由张大嘴巴呼呼喘气。 疼。 太疼了! 就在这一刻,陆鹤北又无比地庆幸,留下来的不是大哥,不用受这等苦楚。 “二哥。” 陆飖歌抱着双膝,看着对面软塌上沉沉睡着的陈鹿行,低声道,“其实,我已经不记得爹娘和大哥的样子了。” 她有的时候费力地想,也想不起他们的样子。 那份爱和温暖一直在,可她竟然不记得他们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 陆鹤北坐直了身子,“等二哥死了,你也别惦记着二哥,我去陪爹娘陪大哥舅舅他们了,说不定比活着还快活些。” 死了能比活着更好吗? 陆飖歌的目光收回,落在陆鹤北苍白的脸上,她抬手在陆鹤北消瘦的脸颊上轻轻一点,说道:“那你可要多吃一些,小时候娘就怕你长成个大胖子,她要是看见你现在这么瘦,不得心疼死。” 陆鹤北轻笑出声:“那也未必,说不定娘还高兴呢,终于不用怕变胖找不到媳妇了。” 他小的时候爱吃肉,养得也壮实,娘总担心他吃的太多养得太胖不好看。 他要吃肉的时候娘就吓唬他,说他这样吃,长大了连媳妇都找不到。 小时候的他,只想着吃肉,找不找媳妇对他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现在他有媳妇有儿子了,说不定很快他的小闺女也要出生了。 母亲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吧! (本章完) 第359章:陈媛 公孙皇后进殿的时候,看见是陆飖歌抱膝坐在绒毯上,脚在锦被里。 锦被的另一侧,侧躺着皇上,因脸向着窗外的方向,看不清皇上的神情。 似乎在睡,又似乎没睡。 一脚迈进大殿的公孙婉莹顿时愣住,一时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陆鹤北侧身看过来:“婉莹来了。” 无人的时候,陆鹤北很少用皇后来称呼公孙婉莹,就像平常夫妻一般,陆鹤北称呼皇后都是婉莹。 因为这称呼,让公孙婉莹原本起疑的心思又消了下去。 公孙婉莹站在门口有些踌躇:“陛下怎么在地上躺着,小心着凉。” “有些体乏无力,飖歌扶不动我,就在地上躺了一会。” 陆鹤北坐起身,招手让公孙婉莹过来,“过来,扶朕起来。” 原本抱着膝的陆飖歌也抬起头来,她的眼眶微红,脸上的泪痕犹在,明显是刚刚哭过。 再看皇上,虽然面色无波,可公孙婉莹到底是他的枕边人,还是能察觉到他眼眸中的郁气。 公孙婉莹有些后悔,她不该来的。 不该这个时候来。 可来都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扶起陆鹤北:“陛下刚刚吃的药吗?” 要是陛下刚刚吃了药,那陆飖歌脸上的泪就有了缘由。 “嗯。” 陆鹤北一只手递给公孙婉莹,一只手撑地,努力爬起。 公孙婉莹原本以为陆飖歌会起身帮她一起搀扶,却未料到,陆飖歌坐在绒毯上动也不动。 好在皇上瘦弱,又自己撑着力气。公孙婉莹就算扶得吃力,也还是把皇上扶了起来。 等皇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公孙婉莹才看见睡在软塌上的陈鹿行。 “行儿睡了多久了?” 公孙婉莹抬步过去,伸手探了探陈鹿行的额头。 陆鹤北问陆飖歌:“睡了有一个时辰了吧?” 陆飖歌将地上的锦被和软枕顺手收拾起来,应道:“嗯,一个时辰多了。” “那可不能再睡了,白日睡久了,晚上可睡不着。”说着,公孙婉莹轻轻拍了拍陈鹿行,柔声地唤他起来。 “行儿,行儿,起床啦。” 小太子翻了个身,背对着皇后,继续呼呼睡。 陆飖歌走过来,抬手捏住陈鹿行的鼻子:“小懒虫,快起来,你不是说要陪姑姑去花园玩的吗?” 被捏住鼻子的陈鹿行无奈地睁开眼睛,扭着身子挣脱开陆飖歌的手,直起身子抱住公孙婉莹的腰腹:“母后。” 公孙婉莹抱着陈鹿行穿鞋,陆飖歌踱步走到窗前站定。 等到宫女抱着陈鹿行下去梳洗,陆飖歌回头问道:“嫂子,你是从姑母那里来的吧,听说宋太妃也在,怎么没把媛媛带过来玩?” 媛媛是宋太妃生的女儿,也是先皇陈权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公孙婉莹在陆鹤北的身旁坐下,勉强笑了笑:“媛媛原本是想来的,是宋太妃没让。听宋太妃说媛媛现在跟着女官在读书,每日早晚要各要写一个时辰的大字。还要练琴学画,今日也是恰好是十五,宋太妃来给太后请安才带了媛媛的。” 也不怪皇后都笑得这么勉强,宋太妃对陈媛管束太严了,连皇后都察觉到了不妥。 宋太妃自己不识字,又被爹娘卖到花楼,她运气好,跟了个好主子,后来又被送进宫生了唯一的公主。 虽然陈权死了,可她在后宫因为有个女儿,日子自然是过的好的。 唯一让她不痛快的,大概就是皇上封了异姓公主陆飖歌,抢了陈媛大长公主的身份。 这事,宋太妃没敢在太后面前提,私下偷偷问过皇后,皇后只假装不懂她说什么,把话岔了过去。 不过,宋太妃的心思,皇后心里多少是有些明白。 可能是宋太妃觉得自己出生低贱,才影响了女儿的地位,所以才拼命地教导安乐公主。 她不曾拥有的东西,就想拼命地塞给女儿,也不管合适不合适。 比如这读书习字,陈媛不过才几岁,每日练两个时辰的大字,就是一般的成人都受不了,何况陈媛还是个孩子。 陆飖歌站在窗前,斜靠着窗棂没动,也没说话。 反而是陆鹤北开了口:“媛媛也大了,朕……只有这一个妹妹,不能让她长于妇人之手。婉莹,这事由你安排,给媛媛从小换个院子,以后读书习字跟着行儿一起。他们姑侄俩年龄相仿,刚好能玩到一处去。” 公孙婉莹有些犹豫:“就怕宋太妃……” 陆鹤北眉峰微挑:“皇后,你莫要忘了,你才是这一宫之主。” 公孙婉莹很少见陆鹤北如此声严色厉,一颗心不由噗通噗通狂跳。 “是,陛下,臣妾知错了。” 见皇后知错,陆鹤北也没再多说,而是看向窗前的陆飖歌:“在看什么呢?” “看故事。” 陆飖歌不欲说太多,抬手半掩了窗子,冲着刚刚洗漱好的陈鹿行伸手,“行儿,姑姑带你去花园找媛媛姑姑好不好?” 陆鹤北目光微敛。 婉莹不是说宋太妃不让陈媛出来玩吗,陈媛怎么会在花园? 陈鹿行正依偎在陆鹤北的腿边说话,闻言立刻摇头:“不要小姑姑。” 陈鹿行年龄虽然小,对陆鹤北却十分亲近。 可能是陆鹤北对他的陪伴更多些,和皇后这个母亲相比,陈鹿行更喜欢跟着自己的父亲。 现在,父王和母后都在他身边,对于去找小姑姑陈媛玩,陈鹿行并不是很有兴趣。 陆飖歌祥作要走:“你不去,那大姑姑去找小姑姑玩了哦。” 小太子歪着小脑袋,眼里都是疑问:“玩什么?” 他听见父王和母后说,以后让小姑姑和他一起读书,才有此一问。 不是和小姑姑读书吗,怎么变成玩了? “玩躲猫猫。”陆飖歌说着就往外走,“你要是不去,我就和你小姑姑找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陪我们一起玩。” 陈鹿行一时犹豫起来。 陆鹤北抬手抚去陈鹿行脸旁的碎发,柔声道:“去吧,行儿不是很喜欢和小姑姑一起玩的吗?” 陈鹿行摇头:“不喜欢,抢父王。” 小姑姑没有父王,只有一个太妃娘娘,她说让陈鹿行把他的父王让给她,陈鹿行不愿意,俩人翻脸好久没有一起玩了。 (本章完) 第360章:灼目 “行儿。” 皇后怕陈鹿行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触怒皇上,忙道,“你小姑姑对你多好呀,上次还送你帕子呢。” 陈媛学女红做的第一个帕子就是给小太子陈鹿行的,就是帕子上的花朵被她绣的七歪八扭,陈鹿行根本看不懂,拿到手塞给皇后就忘记了。 不过,皇后这么一说,陈鹿行又想起小姑姑的好来。 大姑姑不在宫里的时候,都是小姑姑带着他玩,小姑姑其实也很好的。 陈鹿行忙噔噔蹬地跑过去牵陆飖歌的手:“大姑姑,找小姑姑。” 皇后看着姑侄俩手牵手地往外走,欲言又止,她其实也不想让儿子跟陈媛一起玩。 宋太妃把陈媛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偏偏宫里就俩个小孩子,每次陈媛和行儿一起玩,宋太妃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 那架势皇后也看不明白,宋太妃是怕行儿伤了陈媛呢?还是怕陈媛冲撞了行儿呢? 陆飖歌拉着陈鹿行没走出多远,就看见陈媛在花园里探头探脑。 见到过来的两人,陈媛又惊又喜,一时犹豫起来,是去找小侄子玩,还是回去找母妃。 “小姑姑。” 陈鹿行不知道陈媛的犹豫,欢欢喜喜撒开陆飖歌的手跑过去,“躲猫猫。” 陈媛抿嘴看了陈鹿行一眼,还是规规矩矩地过来,冲着陆飖歌行了一礼:“大姐姐。” 陆飖歌笑着还礼,温柔地问道:“你找行儿什么事情啊?” 陈鹿行跟着问:“找行儿何事?” 陈媛想不明白陆飖歌怎么知道她找陈陈鹿行的,不过小孩子是没有太多心思的。见陈鹿行问,陈媛的眼睛已经欢喜地眯成了一条线:“我以后不要你父王做我的父王了。” 上次就是她和陈鹿行说要他把他的父王让出来,陈鹿行就生气,好长时间都不和她玩。 因为陈鹿行不和她玩,母妃问了她好几次。 母妃常说,让她多和皇兄亲近亲近,还有和小太子多亲近亲近。 母妃还说,皇兄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只要她多和皇兄亲近,皇兄必定是护着她一世无忧的。 还有小太子,母妃说太子是她的亲侄子,她要好好对待小太子,以后等小太子做了皇上,也会如皇兄一般护着她的。 她是最幸运的公主,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母后让她一定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出身。 陈媛不懂,怎么样才叫不辜负呢? 不过,今日她明白了,小太子不和她玩了,就是辜负。只有讨得小太子和皇兄的喜欢,才叫不辜负。 陈鹿行不满道:“我父王不是你父王。” “对。”陈媛点头,“你父王是我皇兄,我有爹了。” “爹?” 陈鹿行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明白小姑姑话里的意思。 是小姑姑嫌弃他父王不够好吗? 还是小姑姑已经找到了比他父王还好的父王? 陈鹿行不懂就问:“小姑姑有父王了吗?” 陆飖歌原以为陈媛会摇头,却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见状,陆飖歌不由眯起了眼。 刚才在窗前她确实没有看错,陈媛是有人送过来的。 这人想利用陈媛做什么? “小姑姑也有父王了呀!”陈鹿行不懂父王代表的含义,只是听到小姑姑也有父王高兴的直拍手。 “不是父王,不是父王。” 陈媛慌忙地摆手,“是爹,是爹爹呀。” 见陆飖歌看过来,陈媛一时有些气短,压低声音道:“大姐姐,行儿,你们能帮媛媛保守秘密吗?” 陆飖歌没有说话,陈鹿行却大力地点头:“保密,来拉钩。” 俩个小孩,竟然真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母妃不让媛媛说的,不是媛媛故意瞒着你们。” 陈媛也觉得这事很苦恼,她有爹了,为什么母妃不让说呢? 小人儿还没到懂事的时候,她不知道她爹已经死了,她现在要是再有个爹,不管是她还是她娘都没有活路可走。 陆飖歌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人儿叽叽咕咕说话。 她并不想知道这些秘密。 二十出头的皇太妃,像花朵一样娇艳的青春年华,一日日在这深宫里老去,也确实很可怜。 陈媛和陈鹿行说完了话,俩人又叫了各自伺候的宫女和小太监,一起在花园里躲猫猫。 陈鹿行还想拉着大姑姑一起,陈媛不敢,只站在一旁看着。 陆飖歌心里揣着事情,陪她们玩了两次,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假山的石头上,看着俩个小人儿一起玩。 陈鹿行不知道他最爱的父王没有几日好活,他的父王正为他的人生努力铺一条平坦大道。 陈媛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说的秘密,有一日会成为索命的绳索,牢牢套在她和她母妃的脖子上。 陆飖歌叹了口气,低语道:“这皇宫,也并不是人人都想待得呀!” “公主在说什么?” 陡然出现的声音,惊得陆飖歌一机灵,差点惊呼出声。 等扭过头头去才发现,周飏就站在假山的另一侧,从树隙间漏出来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英俊的容颜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陆飖歌一时眯起了眼。 不知道是周飏刚来,还是有花枝挡着,她竟然没注意身边有人。 陆飖歌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周将军?” 心中却在想,周飏怎么来了?他不是去长江上剿流匪了吗? 周飏上前一步抱拳:“微臣冒昧,惊扰了公主。” 陆飖歌皱眉看向周飏的左胳膊:“你受伤了?” 她是察觉到他抱拳时候,左臂略微有些迟缓,才有此一问。 周飏眨了下眼睑,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忽而,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小伤,无碍。” 陆飖歌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却因这夺目的笑灼了一下。 “周将军是来找皇上的吧?”陆飖歌一指不远处的太极殿,“皇上和皇后在大殿说话。” 许是看穿了陆飖歌的恍然,周飏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谢公主。” “快去吧。”陆飖歌不在意地挥挥手,转身走向嬉闹玩耍的陈鹿行和陈媛俩人。 男色诱人? 不。 心中无男人,江山才能稳。 (本章完) 第361章:太妃 周飏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 是宋太妃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这边走。 “长乐公主。” “宋太妃。” 宋太妃的目光下移,落在陆飖歌的裙摆上,宽大的裙摆如繁花似锦。 再也不是当初布衣布鞋,一副乡下穷小子的打扮。 当年,那对站在依红楼门两侧的人早已经长大,那时候的巧儿只想跟着姑娘离开蒋家坝,离的远远的,再也不想回到这地方。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人有一天命运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一个成为高墙深宫里的太妃,孕育过这大商朝唯一的小公主。而另一个,却成为这大商朝最受皇上和太后宠爱的异姓公主。 陆飖歌客气地往路边让了让,问道:“宋太妃是来找媛媛的吗?” “嗯。” 宋太妃点点头,挥手让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退到一旁,“长乐公主是陪小太子出来玩的吗?” 原本也只是宋太妃的一句客气话,没料到,陆飖歌回的是:“不是。” “是我见媛媛在花园,特意带了行儿过来的。” 陆飖歌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奔跑的两个孩童身上,眉眼中不自觉的染上了羡慕之色。 如果她现在就是行儿这么大,爹娘兄长们都在,那她必定也是如行儿这般快乐的吧! 宋太妃心底是不想和这位大商朝的异姓公主有什么交集的,可两人都在宫中,想避开是不可能的。 之前遇见过一两次,都是在太后宫里,有太后和其它太妃在,公主和她之间连话都没说过。 现在,在这花园,两人第一次面对,宋太妃的心里一时有些慌乱。 她往陈媛和陈鹿行玩耍的方向走了两步,小心地瞧了敲陆飖歌的脸色。 见她神情淡然,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笑意,心里稍微地放了一放。 也许,长乐公主在这里并不是故意等她,而是真的陪小太子来找媛媛玩的。 宋太妃攥紧手中的帕子,似乎想将手中的帕子攥出水来一般。良久,宋太妃才松了手,低头道:“公主,该到媛媛练字的时辰了。” 陆飖歌皱眉望向宋太妃:“宋太妃可能忘记了一件事,安乐公主就算不会写字,不会女红,不会琴棋书画,她也还是安乐公主。这皇位上坐着的是她哥哥,以后是她的侄子,太妃怕什么?” 怕什么? 宋太妃咬紧下唇,良久没有出声。 当初她跟着月美人进宫的时候,也不曾这么怕过。 现在,在这个年轻的公主面前,她突然胸闷气短,惶恐不安起来。 她怕的,因为曾经有的好东西太少,现在就更怕失去。 陆飖歌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面前年轻而容貌娇艳的宋太妃脸上。 宋太妃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颜极盛,瑰丽无边,就像盛开到极致的花朵,有一种诱人的芬芳。 见宋太妃不答,陆飖歌又问:“宋太妃,本公主还有一事不明。当初月美人走的时候,宋太妃怎么没一起走呢?这后宫,除了媛媛,可还有其它值得宋太妃流连的东西吗?” 宋太妃手中的帕子陡然又收紧:“公主也知道我当初是被爹娘所卖,家中亲人早已经缘尽。媛媛是我亲生的骨肉,也是我唯一的念想。月美人不像我,她的孩子没留住,且她宫外还有牵挂。而我,只有媛媛了。” 陆飖歌柳眉微挑,脸上的笑意不散:“月美人宫外还有牵挂,为何宋太妃没有呢?难道,宋太妃的牵挂就在这宫中?” 宋太妃大惊:“长乐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飖歌并没有回答宋太妃的问题,而是看着从远处跑过来的两个孩子:“媛媛很羡慕行儿有爹,而她没有,前些日子媛媛和行儿恼了,就是因为媛媛想要行儿的父王也做她的父王,而行儿不愿意。今个,他们俩又和好了,太妃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和好?” 宋太妃不可置信地猛抬头,她双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因喉头干涸,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和好,因为媛媛也有自己的爹了? 宋太妃不敢往下想,她知道自己做的是欺天之罪,可到底是她没经住诱惑。 “公主……” 宋太妃哆嗦着唇,想往地下跪,却又知道她这个时候下跪,要是被有心之人看见,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陆飖歌微顿,再言:“宋太妃好好想想,这可是后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太妃不怕死,难道连媛媛的生死都不在乎了吗?” “公主……”宋太妃开口,想要强辩,又想跪求。 没等她的话说出口,两个孩子已经看她们跑了过来。 陈鹿行先跑来,先冲着宋太妃行了一礼:“太妃安。” 说完转身扑向陆飖歌:“大姑姑,蝴蝶。” 小太子的手里,分明捏得是一只蜻蜓。 因为捏得太紧,半边翅膀已经夭折,却还努力挣扎着想挣脱小太子的手指。 陆飖歌蹲下身子,教他:“蜻蜓,这是蜻蜓。” 陈鹿行怀疑地看着手里挣扎的小东西:“蜻蜓?” 紧跟在陈鹿行身后跑来的陈媛停下脚步,有些心虚地瞅了一眼宋太妃,抿唇拂了拂衣裙上沾上的草屑,极小声地叫了一声:“母妃。” 宋太妃心中慌乱,根本无心去注意女儿, 见宋太妃没有呵斥她,陈媛的胆子也大了些,挪到陈鹿行身边,小声道:“我就说是蜻蜓吧,你非要说是蝴蝶,这下不能再赖了吧。” 陈鹿行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输了气弱,撒手一扔,将好不容易抓到的蜻蜓随手一扔,抓住陆飖歌的手就往太极殿的方向拖。 “大姑姑走。” 他已经不想和小姑姑玩了,还有点烦人。 “母妃。” 陈媛意识到陈鹿行生气,心中又有些害怕,她小心地往宋太妃身边靠了靠。 母妃会不会又生气了呢? “走吧。” 宋太妃并没有苛责陈媛,牵住小丫头略微有些脏的手,扭头往她住的宫殿而去。 今日陆飖歌说的话,她得好好地想一想。 当初,是陆飖歌鼓励她去求月美人,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 那么现在,陆飖歌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提醒还是警告,或者是又一条康庄大道? (本章完) 第362章:出宫 晚膳是在太后宫里吃的。 因为陆飖歌要出宫,这晚膳摆得有些早。 吃了饭,太后留了陆飖歌说话,皇后先领着小太子陈鹿行去梳洗,准备早些哄他睡觉。 临出门的时候,皇后脚步迟疑,回了头看向坐在一起的太后,皇上还有公主。 他们三个看起来才真的像一家人,而她好似就是哪个多余的。 陈鹿行被皇后攥疼了手,忙小手猛地用力想从皇后的手指挣脱。 “母后,疼……疼……” 公孙婉莹一惊,忙松了手,蹲下身子查看,才发现陈鹿行的小手都被她攥红了。 她慌得扭头看向大殿里的母子三人,见无人注意,才悄悄舒了口气,抱着陈鹿行连声哄着。 等到皇后和陈鹿行的身影走远,太后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皇后人不坏,就是性子太过于纯良,兹事体大,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陆鹤北犹豫:“可……” 这事如果皇后都瞒着,怕很难成功。 “听说今日公孙夫人进了宫。”陆飖歌在一旁说起一件毫无相关的事情来,“公孙夫人进宫,是因为听了外面的谣言,特意来叮嘱皇后的吧。” 不然今日皇后言行就不会这么奇怪,也正是皇后心机不够,才让人一眼就看破。 太后笑了笑:“当初公孙大人给独子选媳妇的时候,就是冲着公孙夫人性子憨厚去的,不知道现在公孙大人有没有后悔,找这么一个憨厚的儿媳妇,听话是听话,就是不够聪明。” “不聪明其实也挺好。”陆飖歌羡慕道。 人如果不聪明,其实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陆鹤北看了一眼妹妹,没有说话,取了香夹掀起香函给一旁的香炉添香。 也不知道太后常用的香是什么香,那味道似桂非桂,比梅花更浓,比桃花要淡,袅袅烟香升起,很快弥漫在整个宫殿之中。 “飖歌,你是不是想给皇上选个宠妃?”太后问。 陆鹤北一惊,手中的香夹失手跌落:“母亲?” 他一个废人,离死不远了,纳什么宠妃,这不是坑人吗? 没想到,陆飖歌轻点头:“是。” 人选她都想好了,只是还要问一问太后和皇上。 见陆飖歌认真,陆鹤北收回自己的质问,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太后:“何人?” “宋太妃当初离开南阳的时候,有一个妹妹托付于我。后来她由陆家养大,改姓陆,叫陆青鸾。” 夕阳还没有坠落,淡淡的夕阳温柔地笼罩在这皇宫之上。 三日后,长乐公主领着一位豆蔻年华,长相极其娇艳的少女进了宫。 很快,皇上纳了新人的消息就在京中传开。 这新人姓陆,据说是长乐公主养父母家的女儿。因为生的极好,被长乐公主送进了宫。 这长乐公主,荣宠不断,竟然把手伸向了皇上的后宫。 她想做什么? 也是在这一日,宫里的宋太妃重病,等到太派人将安乐公主领走后,她才安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宋太妃是因为生了先皇唯一的女儿,才在陈权死后,得封太妃,她的死连一滴浪花都没溅出。 随着运送宋太妃的棺木前往东阳郡,无人注意到,原本伺候宋太妃的太监里少了一个人。 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只以为这个叫宝德的太监,是和其它几个伺候宋太妃的太监宫女一样,都被送出了宫去。 大船出了京城没多久,一艘小船载着宋太妃和宝德离开了大船,往苏州府方向而去。 “飖歌,你还是有些妇人之仁啊!” 太后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伸着双腿,“你既想接陆青鸾进宫陪伴,为何非要将宋太妃送走呢?你不知道媛媛昨晚哭的,眼都肿了。” “谁说我想送宋太妃走了,是她自己想走。”陆飖歌拿着木梳给太后一下一下梳头。 “宋太妃淫乱宫闱,按道理是该砍头的。我送她走,一是因为她是媛媛的母亲,为了媛媛着想也不能杀她。二是因为她是陆青鸾的姐姐。当初,是她让我救了青鸾,现在我就为青鸾再救她一次,相互抵消,各不相欠不好吗?” 其实,她问过青鸾,想不想见见宋太妃。 青鸾说不想,她现在姓陆不姓宋,宋太妃还姓宋,她们就没有任何关系。 陆飖歌明白陆青鸾的意思,陆青鸾虽然没有被父母卖进青楼,却是在蒋家坝长大的,那对父母的恶是她亲眼见到的。 她不能原谅自己是她们所生,所以她宁愿做陆青鸾,也不愿意再去做宋家的丫头。 太后蹙眉:“你放她走,却让宝德跟着,宝德可是太监,宋太妃青楼出生,在宫里就熬不住寂寞,连个太监都能下得了手。出了宫,宝德如何能满足她的私欲?” 陆飖歌眨了一下眼睛,娇嗔道:“姨母,我还没嫁人呢。您就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我学坏了?” “噗嗤……” 太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是姨母的错,姨母忘记我们飖歌还小。” “那日周将军来宫里,你和他在花园说什么了?” “嗯?” 陆飖歌不明白,太后的话题怎么从宋太妃又跳到了周将军身上。 “就遇见了,打个招呼,还能说什么。” “周将军早已经及冠,却一直没有娶妻,飖歌,如果不是你哥身体不好,姨母倒觉得,周将军是个不错的人选。”说到这里,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是她亏欠了妹妹,从她让鹤北冒充建业开始,她就大错特错。 就算鹤北得到这江山又有何用,他活不久了。 如果鹤北不是皇上,他就不用娶那毒妇,也就不会被下药。 如果鹤北不病重,飖歌现在就可以选这天下最好的儿郎做夫婿,生儿育女。 可现在,当身后给她梳头的人儿娇俏地说起,她还没嫁人,也不怕她学坏的时候,太后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说,那你就学坏吧。 你是公主,你想多坏都可以。 这江山都是你们兄妹的,你们想做什么,姨母都答应。 可她知道,鹤北不是这样的人,飖歌也不是这样的人,他们是妹妹和妹夫的孩子,骨子里就流淌着良善。 他们良善未灭,那么恶就由她来做。 (本章完) 第363章:卖命 怡园里的丫鬟侍卫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长乐公主这次不知道又要去哪了,去多久。 京中,那些想说亲的人家都歇了心思。 这一夜,陆飖歌留宿在宫里。 她和陆青鸾就像小时候一样,头挨着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色说话。 “三姐已经开始说亲了,我来的时候,娘几次欲言又止,估摸着是想让我来了后问问你的亲事如何。” 陆青鸾尚未及笄,却生得一副曼妙的身材,只是脸颊还略微有点婴儿肥,说话的时候将头贴在陆飖歌的肩头,极轻地叹了口气。 陆飖歌嫌弃她呵出来的热气痒,抬手将她的脑袋往一旁推了推。 “我让你进宫,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陆青鸾翻了个身,仰躺在软软的锦被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在宫里有人伺候,吃好的穿好的,连睡觉的床都是软的,多好。要是得了皇上的宠爱,再生上七八个皇子皇女,一直到老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多好的事情啊,我还生气,我应该给你磕头谢恩才对。” 陆飖歌叫人去接陆青鸾的时候,陆青鸾没想那么多,心中只有欢喜。小四终于想起她了,要接她到身边了。 等她跟着小四进宫,转眼就被封了妃,她一头雾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小四谢恩。 反正,她知道小四不会害她。 就算小四害她,她这条命本来就是小四捡来的,再还给小四也没什么不对。 陆飖歌跟着笑:“你也不用给我磕头谢恩,等你生上七个八个皇子皇女的时候,叫他们孝顺我就行了。” 这下陆青鸾不干了:“那不行,我给你卖命就行了,怎么我闺女儿子还得给你卖命。” “我啥时候叫你给我卖命了?说的好像我苛刻了你一般。” 陆飖歌没好气地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一下用的力气有些大,戳得陆青鸾的脑袋都偏到一边。 “我就是这么说说嘛。” 陆青鸾讨好地抱着陆飖歌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我说真话,你让我进宫做什么?” 陆飖歌轻笑:“当然是让你做宠妃,送你一世的荣华富贵咯。” “那最好不过了。” 陆青鸾说着,一扭身,屁股对着陆飖歌不在说话。 她知道陆飖歌没对她说实话,她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实话,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得劲。 姐妹俩好久不见,原本有很多话要说,可这一刻,两个人却都静下来不说话。 陆青鸾知道小四是遇到了难事,不然以小四的性格绝对不会让她进京,更不会让她进宫的。 难道是小四想靠她来维系她和皇上还有太后之间的感情,老话说,感觉是处出来的。 小四整日在外面跑,很少待在京城,就算待在京城也不能天天进宫。 天长地久,小四和皇上还有太后的感情肯定是要淡些的。 有她在宫里就不一样,首先她长得漂亮,漂亮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只要皇上和太后喜欢她,别说一年两年,就是十年八年小四不在京城不来宫里,她也管保皇上和太后不会忘了小四。 其次她乖巧听话,最主要的是她还和小四一条心,小四叫她干嘛就干嘛,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背叛小四。 “不对。” 陆青鸾猛地一个翻身,面向陆飖歌。 陆飖歌仰面看着着绣花的幔帐顶,淡淡道:“什么不对?” “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遇着什么事情了?” 陆青鸾太了解陆飖歌了,她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就把她给拖进这深宫大院的。 她自己都不愿意待的地方,怎么会让她进来呢? 一定是小四遇见事了,还是大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 陆飖歌轻轻嘘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是我哥你知道的。” “嗯,知道。” 陆青鸾点头,“皇上是你姨母家的三表哥,太后是你亲姨母。这和你叫我进宫有什么关系?” 陆飖歌在心里苦笑一声,你确实知道,不过知道的并不多而已。 可有些话,就算亲密如青鸾,她也不能说。 “皇上病了,病得很重。” 陆青鸾正色起来:“多重?” 陆飖歌抬手按住胸口处,艰难道:“谢老大夫说,皇上最多还有一年。” “什么?” 陆青鸾猛地坐起身,一缕头发被陆飖歌压着,弹到一半的身子又哀嚎一声倒了下去。 “姐姐,你压到我头发了。” “公主。” 在外面睡着的宫女听见声音,轻轻叫了一声。 晚照和晴空被陆飖歌留在了怡园,现在伺候她的是太后派来的人。 陆飖歌扬声道:“没事。” 随即,外面又悄然无声。 陆青鸾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到外面安静了,才轻声道:“这外面还有听墙根的?” “是伺候起夜的丫鬟,什么听墙根的。” “这还不算听墙角?”陆青鸾不高兴地撇撇嘴,“说话声音大点都能听见,这皇宫也不见得有多好。” “你的荣华富贵不想了?” 陆飖歌嫌弃地往一旁让了让,“你睡好了,动来动去,还怪我压了你的头发。” “你又不是第一回压我头发。”陆青鸾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将自己的秀发拢到一侧。 “你说皇上最多还能活一年,真的假的?” 陆飖歌瞥了陆青鸾一眼,没有说话。 陆青鸾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和我进宫有什么关系?” 陆飖歌不答反问:“你觉得我和皇上长得像吗?” 陆青鸾摇头:“不知道。” 天地良心,她虽然今日见着了皇上,可她一直跪着连头都没敢抬,皇上长什么样,她怎么知道。 “我和皇上长得吧,大概有几分相像,等以后你见了皇上就知道了。”陆飖歌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太子还小,庆王有五个儿子,十几个孙子,还有前朝的余孽……怎么说呢,这皇位,多少人虎视眈眈。皇上不能死,最起码不能现在就死。明白了吗?” 陆青鸾不可置信地看向陆飖歌,她听见了什么? 因为小四长得像皇上,皇上大限已到。 这…… 这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364章:粽子 五月初五端午节。 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 端午宫中是不设宴的,太后说皇后有喜,也安稳地过了三个月了,皇上身体康健,这都是喜事,得热闹热闹。 这一日,太后娘娘特意召见了几家的当家夫人,说是让大家来宫里包粽子。 这些贵妇人,已经好些年没有亲手包过粽子了。 不过是太后召见,就算不会,也要勉强自己学着裹一裹。 那会的手巧的,更是心花怒放,想表现表现。 敏郡王妃裹了一个四不像,再裹一个还是四不像,泄气地丢了手,左右张望地看了半天问道:“怎么不见两位公主?” 太后面前已经堆了七八个裹得小巧精致的粽子,闻言,眼皮都不抬,淡淡道:“长乐说去建学舍了,离京已经好几日了,不知道现在到了那里。安乐昨个受了凉,有些咳嗽,哀家就没让她出来。” 这是两个公主都不在啊! 敏郡王妃有些失望,她今日来可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娘家的兄弟,刚刚及冠,要是能娶了长乐公主,那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只是这事,敏郡王妃没有和敏郡王商议,只是在娘家和她的爹娘商量过。 自己的小兄弟她是知道的,文不成武不就,想要他出人头地很难,还不如尚了公主。 这长乐公主长得好,又极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要是自己最小的弟弟尚了公主,她在庆王府几个妯娌面前说话都有底气的多。 敏郡王妃有了心思,越发不想包什么粽子。 见众人都在忙乎着,她找了个借口出了门,在太后住着的宫里转悠。 太后生性恬淡,就连院子里种的花木也比一般的院子淡雅,唯一艳丽的就是墙角那株石榴树。 敏郡王妃见石榴树开得正艳,有心想过去摘一朵簪花,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敏郡王妃抬眼看去,就看见穿着龙袍的皇上在太监的簇拥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皇上。” 敏郡王妃慌得三步两步上了青石板路,提裙跪了下来。 皇上走到敏郡王妃的面前,停下脚步,敏郡王妃满头珠翠,耀眼的金步摇在阳光下晃的人眼晕。 敏郡王妃低垂着头,只能看见皇上穿的方头朝靴,厚实的底黑色的边饰,上面绣着草龙花纹。 不知道为什么,敏郡王妃总觉得这皇上的朝靴和她家男人穿的有些不同,底要更厚实一些。 不过她并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结,皇上的朝靴和郡王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别说厚实不厚实,就是上面的花纹也是完全不同的。 皇上的朝靴在敏郡王妃的眼前一闪而过,隐约有香气传来。 等敏郡王妃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皇上已经进了太后的宫殿,隐约能听见里面夫人们行礼说话的声音。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太后见皇上来,提起面前包好的小粽子给皇上看,“你看看,这都是哀家包的,你最喜欢的红枣馅,回头哀家亲自煮了给你送去。” 皇上几步走到太后身边顺手接了太后包的粽子:“好久没吃过母后亲手包的粽子,成公公,拿下去煮了,今日朕尝尝母后包的红枣馅的粽子。” “还有我这红豆馅的皇上要不要尝尝。”镇国公夫人将自己面前的几个粽子递到皇上和太后面前,“臣妾记得皇上喜欢红枣馅的,太后喜欢红豆馅的,要不都煮了尝尝?” 皇上脸上带着笑,接受了镇国公夫人的好意:“行,那就都煮了,朕也尝尝镇国公夫人的红豆馅的。” 听皇上这么说,其她几位夫人看看手里的粽子,一时犹豫起来。 今个皇上好似脾气极好,很好说话。 虽然平日里她们也很少见到皇上,可今个见皇上,总觉得皇上比以前见到的亲切的多。 这粽子是送上去在皇上面前讨个好,还是本分地待着? 大家犹豫了一会,见一个主动上前的都没有,立刻又释怀了。这可是吃食,要是皇上吃了哪里不舒服,到时候可就要出岔子了。 敏郡王妃见大家都不动,心中有些意动,可她包的粽子实在是入不了眼。倒是睿郡王妃包的种子,模样小巧,看上去怪好看的。 见敏郡王妃伸手去端她面前装粽子的托盘,睿郡王妃忙抬手按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气。”敏郡王妃轻哼一声。 你知道个屁。 睿郡王妃白了她一眼,在心里冷哼,皇上面色苍白,带着潮红,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粽子,那是生病刚好的人能吃的吗? 大家都知道皇上打小身子骨就不好,隔三差五要请太医。太后娘娘这么说,只是想让皇上感受一下节日的热闹,真要是让皇上连着吃两三个粽子试试。 不说太医急,可能到时候太后第一个翻脸。 脑子不好眼睛又瞎,睿郡王妃直叹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个这么没头脑的妯娌! 旁人都没看见这庆王府两位妯娌间的眉眼管事,皇上和太后在说话,更是不会在意。 等成方圆端着一碟煮好的粽子,皇上真的剥了一个红枣馅的吃了。 太后包的粽子极小,细嚼慢咽也不过是三四口。 皇上吃了一个还想吃,伸出去的手被太后拍了一巴掌,太后不让皇上再吃,说吃多了积食不好消化。 至于镇国公夫人包的红豆馅的,都被太后留了下来,皇上别说尝,连看都没看见。 皇上来,只是稍坐,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粽子还没煮熟就走了。 见皇上来去匆匆,太后包粽子的兴趣也好似被带走了一般,放下手中的粽叶,低低叹了口气对着一旁的镇国公夫人道:“你瞧瞧,皇上这身子骨怎么总好不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灵丹妙药,可你看他瘦得,风一刮就能跑了。” “皇上自小就瘦,这身子骨啊,我看比前些年康健了许多。” 镇国公夫人笑着接了话,手里的动作的不停。她是知道的,太后只是和她抱怨两句,并不是要她劝解的。 其他几位夫人舀糯米的舀糯米,拿粽叶的拿粽叶,好似没听见一般。 只在敏郡王妃竖起了耳朵,恨不得能多听一些。 等到大家各拎了一串粽子回家,关上门细细一说,谁也没琢磨出太后今个是什么意思? 就是单纯的想找大家去包粽子? (本章完) 第365章:偷龙 月华宫离太极殿极近。 院中栽满花草,就连墙头都爬满了蔷薇,或红或粉竞相怒放。 叶如丝绒,花如锦。 皇上的龙辇出了太后的仁寿宫直接拐进了陆美人所在的月华宫,等到皇上进了月华宫,一个穿着绿衣刚留头的小宫女一溜烟地从花丛旁跑过,直奔皇后住的椒房殿。 这月华宫,就是美人陆青鸾所在的宫殿。 每到花开的季节,各宫的宫女们不管是去御膳房还是去浣衣局,就算是绕路,也总想绕到月华宫这里看一看。 原本月华宫没人住,看看也就看看,就是路过的宫女摘几朵花回去讨好一下自己的主子,或者摘一两朵自己簪花,也没人说什么。 现在,皇上新纳的美人住进了月华宫。不说皇上一个月有半个月歇在这里。就连太后,也时不时地召了陆青鸾去说话。 有那想摘花的宫女,就算是碰巧路过,也不由歇了心思。 自从陆青鸾进宫后,皇上几乎大半时间都宿在月华宫,皇后那里只有初一十五才会过去略坐坐。 因为皇上去的少,加上身怀有孕,皇后这些日子在椒房殿很少出来。 不是昨个吹了风,就是今日受了凉,或者就是孕吐难受,茶饭不思不想动弹。 就连端午这日太后在宫里招待各府夫人包粽子,皇后也只是来略坐坐,等到粽叶糯米端上来,她又借口胸口发闷回了自己的椒房殿。 各府夫人都是眼明心亮的,皇后这番作态,说是有孕娇惯也可,说是她嫉妒皇上新纳的美人也没错。 只是这话,大家背后说说,并没有人敢放在明面上拿来议论。 皇上原本独宠皇后,皇后生了太子,脱了孝又怀了身孕。当年宫中不过一后一妃,吴月娘掐尖要强也没怀上身子,就有人说公孙皇后是个厉害的。 等到吴月娘死,皇上现在又纳了美人,又有人说,皇后地位已稳,宫里确实该进新人了。 可大家看到皇后落寞,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谁家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左拥右抱,偏偏皇上对皇后一往情深,宫里不选秀不纳妃不说,就连唯一的妃子吴月娘都被晾着。 说不嫉妒是假的,嫉妒之余大家又有些羡慕。 现在皇上又纳了美人,虽说宫里现在也只有一后一美人,可大家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高兴起来。 原来就算是皇后,和她们也没多大区别,甚至还不如她们。 男人要纳妾,还要问问家里的夫人,皇上要是想选妃,可是不用问过皇后的。 各府的夫人回去是如何说的,皇后是不知道。 此刻,皇后正坐在窗前,低头缝着小衣。 再过四个月就要生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的精力也渐渐有些跟不上了。 皇上纳了美人也好,宫里只有行儿一个孩子,再加上她肚子里的这个也不过是两个。 两个孩子还是太少,得开枝散叶。 说不心酸是假的,可皇后还没到因嫉妒而失去理智的时候。 飖歌走的时候叮嘱过她,养好身子,把孩子顺顺利利健健康康生下来,皇上做什么她都别管。 她不明白陆飖歌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因为飖歌把陆青鸾领进了宫,心里愧疚,才多叮嘱她一句? 桃红见皇后做针线做着做着出了神,就知道皇后心里不大舒服。 皇后害喜害得重,身子又弱,虽有宫里的太医照顾着,却常常还是不经意就受了凉。 别人都以为皇后是耍性子,故意拿肚子里的孩子做借口,想博皇上的宠爱。 只有皇后身边的人知道,皇后真是身子重,吐得厉害,才这么虚弱。 “娘娘,牛乳热好了。” 柳绿端了刚刚熬好的牛乳过来,轻声道,“这是刚熬好的牛乳,娘娘您趁热用一些。” 说来也怪,皇后有了身孕两个多月就开始孕吐,几乎吃什么吐什么。 后来,长乐公主进宫,亲手熬了牛乳给皇后喝,皇后竟然喝了满满一碗,还没吐。 公主也说着牛乳喝了对身子好,叮嘱皇后每日都要喝上一到两碗,或者也可以用牛乳做些点心给皇后换换胃口。 这牛乳做的点心宫里原本就有,皇后并不是很喜欢。长乐公主就亲手写了几个牛乳的点心方子送到御膳房,做来的点心皇后竟然也能多用一些。 这牛乳,就成了皇后救命的灵丹。 吃不下饭的时候就喝上一碗,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再喝上一碗。 孕吐还是吐的,却没有当初那么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一碗牛乳,平日里皇后一口气就能喝完。 今日,她却有些食不下咽一般,只用了半碗就放了下来。 “娘娘?” 柳绿还想劝,桃红忙给她使个眼色,她才知趣地闭了嘴。 等到柳绿收拾了装牛乳的碗,皇后一扭头看见原本该出去的柳绿还在屋里站住,不由问道:“何事?” “就是……就是……” 柳绿犹豫着,还是将小宫女的话说了出来,“皇上去太后那坐了坐,就去了月华宫。” 桃红柳绿是公孙婉莹在娘家就用在身边的丫鬟,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是贴心的。 这段日子,宫里进了新人,皇上很少来,皇后心事重重,柳绿心里就多长了个心眼子。 皇后不管不问,她这个做丫鬟的得替主子分担分担。 闻言,公孙婉莹猛地抬头:“你派人盯着皇上了?” “没,没有……” 说着,柳绿噗通一跪,“娘娘,奴婢,奴婢只是,只是叫了一个小丫头看着些,并……并没有……” “桃红柳绿,你们都是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我的性子你们应该清楚。” 公孙婉莹面色一沉,一旁的桃红也不敢再坐,跟着和柳绿跪到了一起。 “这事念你是初犯,要是让我再知道有下一次,你就滚出宫去。” “娘娘。” 柳绿还想解释,却被桃红猛地一拉袖子不得不住了口。 公孙婉莹疲惫地笑了笑:“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些日子,她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才使得两个丫鬟乱了阵脚。 她确实也该好好想想,皇上,公主,太后,还有新来的陆美人,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本章完) 第366章:换凤 陆飖歌进了月华宫,才将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陆青鸾忙上前担心地问道:“怎么样,露馅了没有?” 陆飖歌双手展开,在陆青鸾面前转了两圈:“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 “像。” 何止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陆青鸾知道皇上的母亲和陆飖歌的母亲是亲姐妹,她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一个母亲生的。 怎么世上能有这么相像的人? 也不对,如果陆飖歌穿女装,不刻意去打扮模仿的话,两人也就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并不是那么像。 可等陆飖歌穿上龙袍,戴上冕冠,也不知道她怎么描画的,那张脸就像会变戏法一样。 如果让现在的陆飖歌和皇上站在一起,陆青鸾相信,自己是分辨不出他们俩之前的区别的。 “行了,别看了,赶紧给我脱了靴子,让我松快松快。” 陆飖歌的脚小,个子也比皇上矮上一些。为看扮得像,这靴子都是特制的,不但底加厚了,里面还套了一个靴子,中间还塞了东西。 虽然身高够了,脚大小也没什么差别,这靴子走路却是极累。 好在皇上身子弱,在宫里几乎很少走路。 这是陆飖歌第一次假借皇上的身份,走到众人面前。 也是太后想的主意,先让那些不熟悉皇上的女眷们见一见。 连女眷们都能看出破绽来,那说明陆飖歌这假扮皇上的把戏是不成的。 如果女眷们都看不出,那么就再试试大臣们。 现在,陆鹤北吃了谢老大夫的药,精神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吃药的时候,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痛苦。 陆鹤北能忍,这点痛苦对他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 陆飖歌假扮了他,去太后宫里坐坐,陆鹤北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养心殿待着。 养心殿外由成方圆亲自带着小桌子他们几个守着,别说人,就是一只苍蝇想飞进来都不容易。 心里记挂妹妹,陆鹤北坐卧不安,最后只能抛下奏折,去一旁写大字。 这是父亲教给他和哥哥的,他自小性子跳脱,父亲就让他练字,说是磨磨他的性子。 那时候他其实是极其不愿意练字的,他想骑马练箭,想做个大将军带军杀敌。 现在他没做上大将军,却做了皇上,不能骑马射箭,只能整日在这宫里批阅奏章。 原本他不耐练的字,早在他身体受伤,不能跑跳之后就拾了起来。 父亲当年握住他的手,教他写字的样子好像还历历在目。 “爹,孩儿没用,既没有护住娘和大哥,也没给小妹最好的生活,反而将她拖进了这泥潭。” “爹,孩儿对不起您,也对不起陆家的列祖列宗,我的孩儿不能姓陆只能姓陈。孩儿还记得您教孩儿背的诗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我儿叫陈鹿行,皇后腹中的孩儿,不管是男是女,都叫陈鹿鸣。” “爹,孩儿最多还有一年,就可以下去给您和娘磕头。到时候,您老打我骂我都可以,孩儿只求您能在九泉之下保佑妹妹,保佑陆行和陆鸣,保佑他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幸福地活到老。” 陆飖歌在月华宫坐到下午,陆鹤北就在宫里写了半日的大字。 等陆飖歌在月华宫喝茶吃点心,陪着美人用了午膳,又小憩了会,才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回了养心殿。 见到陆飖歌进了养心殿,陆鹤北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累吗?” 陆鹤北指了指一旁的茶,“成公公刚沏的茶,要不要喝点。” “不喝,不渴。” 陆飖歌坐到陆鹤北的身旁,顺手翻了翻批改完毕的奏折,皱眉说道,“你就不能歇一歇,养养身子?” 这么多奏折批改下来,劳心劳神,确实是不利于陆鹤北身子的调养。 陆鹤北揉了揉略微有些酸胀的手腕:“我不累,谢老大夫的药效果很好,我的身子比从前都轻快许多。” “哥。”陆飖歌心疼地喊道,“那药……” “那药挺好的。” 陆鹤北打断了陆飖歌的话,自嘲地笑笑,“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如果不是谢老大夫,哥哥可能就不能像今日这般陪着你好好说话了。” 陆飖歌不想再提这件事,生硬地转了话题:“哥,今日端午,你要不要去陪陪嫂子和行儿?” “不用。”陆鹤北侧身,拿了自己今日写的字帖递给陆飖歌,“这字,你练过了也别扔了,以后等行儿大了给他,好歹这也算是他亲爹留下的墨宝。” 陆飖歌接过字帖,故意调侃道:“好,我一定好好练,一定把二哥的一笔好字给练会了。” 陆鹤北抬手在陆飖歌的额头一戳:“你呀,顽皮。” 陆鹤北的字算不得特别好,幼时陆远山忙碌管的不算严,陆鹤北练字习武不能兼顾,功课上他比大哥要弱上几分,就连字也没大哥的字写得好。 这些年,他也有勤加练习,只是身子骨不争气,手腕无力,写出来的字多少有些拖沓。 反而是陆飖歌,她有前世的记忆,又在青山书院待了几年。 她的字笔走龙蛇,铁划银钩,有一种女子所没有的大气磅礴。 陆鹤北不怕陆飖歌的字写得不好,却因为她写得太好而头疼,只能写了字帖,让陆飖歌每日练习,好方便批阅奏章。 陆飖歌练字也不过是照猫画虎,想练到和陆鹤北的字一模一样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字形字体得相似,特别是陆鹤北写字时候的一些小习惯,她得练熟。 现在,陆鹤北也会让陆飖歌待批奏章,也就是为了方便陆飖歌能将她的字体,慢慢地潜移默化地变成他的。 这过程可能要一段时间,好在陆鹤北不急,陆飖歌也不担心。 他们兄妹,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在这期间,陆飖歌会假扮成陆鹤北出现在大家面前。 如果一旦有人怀疑,起码陆鹤北还在,还能圆过去。 等陆鹤北真的挨不住,那时候相信也没人再敢怀疑坐在龙椅上的人不是真正的皇上了。 (本章完) 第367章:封妃 端午一过,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 宫里人少,是非也少。 太后在静养,除了皇上皇后和小太子偶尔会去坐坐,其余人一概不见。 宋太妃临走前将陈媛托付给了太后,有了小公主在太后的宫里进进出出,日子勉强算是过得不那么寂寥。 皇后有了身孕,自是小心谨慎,后宫的事务除非必要,其余的她一概不管。 新纳的美人陆青鸾更是连宫门都不出。如果不是因为皇上要去,月华宫的宫门好似都不愿意开一般。 唯一变化的就是皇上身边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替代了成公公的位置,每日跟着皇上进进出出。 好在皇上身边宫女太监不少,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人会多加注意,小太监虽然跟着皇上上朝,却一直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不是有心之人,根本察觉不到皇上身边换了人。 宫里的人一如既往地谨慎小心,宫外的人,因为宫里新进了人,各自心思浮动起来。 皇上后宫可实在是太空了,除了皇后就是新晋的陆美人。 现在皇后有孕,自是不能伺候皇上,如果后宫再不进人,就只能由那个新进宫的美人独霸皇上的床榻! 美人独宠就算了,这后宫皇子可是稀少,如果只出自皇后和陆美人的腹中,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心中不甘。 这一日早朝,皇上下了朝脸色异常的难看,就连最得皇上信任的成公公都被皇上训斥。 很快太后和皇后宫里就得到了消息,说是有朝臣在早朝上提起要皇上选秀,皇上驳了后,还有朝臣不死心,说皇上选的美人出生太低,不配为妃。 皇上一怒之下不顾众朝臣反对给陆美人晋升为昭仪,就连养育陆昭仪成人的陆全也被封为从三品的淮安候,世袭,封陆全的夫人邱氏为夫人,享三等淑人之俸禄。 赐前朝王府为淮安候府邸,淮安候全家即日进京领赏。 皇太后得了消息只点点头,这事其实她早就知道。当初飖歌被封为郡主的时候,陈权就问过她要不要赏赐陆全夫妇。是太后替飖歌拒了的。 陆家回蒋家坝,也是太后和陆飖歌商议后决定的。 那时候周贵妃虎视眈眈,陈权大权在握,为了保得陆家全家的性命,才让他们回了蒋家坝。 后来,陆鹤北登基,封飖歌为公主,皇上想着给陆家夫妇点赏赐,以谢陆家对陆飖歌的养育之恩,陆飖歌还是替陆家夫妇婉拒了皇上的封赏。 这婉拒,并不是陆飖歌一人的意思,而是陆飖歌派人询问过陆全夫妇才做的决定。 陆全自知自己全家出身贫寒,在乡下做个富家翁足也,真要进京封官进爵,只怕自己身份低微反而遭人轻视。 陆飖歌当时觉得皇权已定,这江山陆鹤北坐下,京中已经没她什么事情。 她不愿受繁文礼节束缚,决定在外面游山玩水,陆家不愿进京也好,她不在京中有人欺负了陆家她也不知道,不如由着陆全在乡野待得自在。 一直到现在,陆鹤北病重,飖歌不得不在后宫如影子般地活着。皇上和太后都觉得,这一次不如就借陆美人的身份赏一赏陆全夫妇。 陆飖歌也同意了皇上和太后的决定,最少五年之内,她得在这皇宫中待着。等到小太子能够勤政,那时候陆家在京中脚跟已经站稳。 陆全夫妇就罢了,可陆溪舟还小,不说未来可期,起码她这个做姐姐的得给他铺一条康庄大道。 陆小青陆小鲤她们也有了儿女,陆全全家能进京,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也能带着夫婿儿女进京。 只要有她陆飖歌在,陆家在京中就算安稳了。 皇后得到消息,属实是有些震惊的。 皇上并不是那种任人唯亲之人,陆美人进宫也没多久,虽然说很是宠爱,可宠爱到这份上,让她不由不堤防起来。 皇后这边刚得了消息,回到府里的相爷就叫了公孙夫人来见他。 公孙夫人一听公公召见,吓得立刻派人去叫了夫君公孙长庚和她一起去前院的书房。 倘若公公发火,有夫君在,好歹有人能替她挡一挡。 公孙夫人生日不聪明,可这趋吉避凶的本事还是有的。 相爷年过六旬,黑须乌发面白圆胖,整日乐呵呵的,看上去就像弥陀佛一般。 也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人并不像表面一般和蔼可亲,反而心思极深。 公孙夫人一进书房的门,就听见相爷问道:“你上次进宫和婉莹说了些什么?” “我……” 公孙夫人一愣,犹豫道,“我就是……就是知道婉莹有了身孕,心中有些担心,去看看。” 相爷面如弥勒,语气温和地问道:“只是看看?” 公孙夫人上次从宫里回来,其实就是想找公公商议的,恰好相爷一直在忙,早出晚归,公孙夫人候了两次也没候到人,又听说公主带了养父母家的养女陆青鸾进宫,被皇上封了美人,她暂时就歇了心思。 现在公公一问,公孙夫人当初的那股气势荡然无存,吞吞吐吐说道:“还……还问了,陛下可是要给长乐公主封妃。” “胡闹。” 相爷面色一沉,用力一拍桌子,“当初婉莹嫁进秦王府我是这么和你说的?” 公孙夫人噗通跪倒在地:“说……说让儿媳不要过问秦王府的任何事。” “你还记得!” 相爷此刻不由的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了给家族避祸,才让唯一的儿子娶了这个蠢东西,想着她虽然人不聪明,可胜在老实听话。 现在,婉莹进宫,宫里有太后镇着,公孙相爷并不怕婉莹会出什么岔子。 可这么蠢的儿媳妇,得想个办法让她有事做,无心去给婉莹添乱子。 相爷不好对着儿媳妇发怒,只能无力地挥手,让她出去:“去叫长庚进来。” 公孙夫人听说能出去,忙地起身提裙跑了出去。 虽然过后可能相公也会质问她,可总比被公公责骂要强一些。 公孙相爷和儿子在书房说了一下午话,外人不知道他们爷俩说了什么,只知道,公孙长庚亲自进宫见了皇后。 等淮安候全家进京,公孙长庚又第一个带着厚礼亲自去了淮安候府。 就连宫里,皇后也亲自派身边的宫女桃红柳绿给陆昭仪送了厚礼。 第368章:亏欠 端午的粽香刚刚消散,七夕的暑热已经急不可耐。 为了消暑,宫中各宫每日消耗的冰盆无数,只有皇上休息的太极殿,不但没有摆放冰盆,皇上的寝室,就连门窗都是半掩。 皇上前些日子受了寒凉,烧得神志不清,谢老大夫进宫号了脉,也只是摇头。 虎狼之药已经用了这么久,皇上的身体里的精神气已经被消耗大半,普通的药物对皇上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的皇上,不管是得了什么病症,唯一的办法就是静养。 皇上可以静养,可朝堂之事一日却不得停。 皇上烧了两日三夜,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看向穿着龙袍,带着冕冠刚刚从金銮殿回来的陆飖歌,哑声道:“从今日起,就由你代替朕上朝,也让哥哥好好歇一歇。” 陆鹤北觉得自己撑得实在是太累了。 飖歌扮他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有时候两人在一起,换上同样的装束,就连皇太后都恍惚起来,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可为了妹妹不被人识破,他还是强撑着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 陆飖歌张嘴想拒,可看着陆鹤北面色蜡黄气若游丝,心中一痛,不由点了点头。 “好,以后哥哥就安心歇歇,多陪陪皇后和行儿,这朝堂之事,就有妹妹来。” 听到陆飖歌应了,陆鹤北微微颔首,叹息道:“是哥哥亏欠了你,等二哥去见了爹娘,一定向他们赔罪。二哥没有护好你,还让你替二哥……” “二哥。” 陆飖歌抬手按住陆鹤北的手臂,轻声道,“你忘记小时候你说的话了?” 小时候? 陆鹤北看向陆飖歌,一时想不起小时候自己说了什么话。 陆飖歌坐在床榻边,目露回忆:“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大哥被疯牛追,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差点被那疯牛一脚踩中。当时是你不顾自身安危,冲过去牵了牛绳用力拽了疯牛偏到一旁,大哥才得以逃脱。那一次,看见的人都说,如果不是你,大哥轻则断腿,重则丢命。回来后爹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那时候她不过六七岁,跟着两个哥哥去田庄看收成,结果碰到了佃户家的牛发疯。大哥为护住她和二哥才引得疯牛追她,她吓得只知道哭。记忆最深的是,二哥为了拖住那疯牛,右胳膊都拉脱了臼,好长一段时间吃饭都拿不住筷子。 “那一次啊!” 陆鹤北舔了舔干裂的唇,苦涩一笑:“爹娘生我兄妹,就是想我们能守望相助,如果今日将我和大哥调换,我入险境,大哥也会如我一般拼命相救。” 那时候年少,他的生命里只有爹娘和大哥小妹,对他来说,他们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能为他们,为自己的家人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现在,爹娘和大哥已逝,独留下他和小妹。他却不能护小妹周全,还要小妹来替他护着妻儿。 他这个二哥,做的太失败了! 陆飖歌见陆鹤北说完就陷入沉思,并没有说话,忙道:“二哥,如果今日你我位置相换,你会替我做这一切吗?” 陆鹤北忙道:“当然。” 陆飖歌:“那二哥何谈亏欠?” “是二哥想左了。” 陆鹤北抬手撑着身体慢慢坐起,只这么一个动作做完,他已经是咳喘不止。 陆飖歌忙给他后面垫了软枕靠着,又端了温水过来,等到陆鹤北咳喘稍止,才递到他唇边,让他喝两口润润嗓子。 喝了两口热水,陆鹤北咳喘总算稍微平缓了些:“听说周飏将军一直在派人找你?” “嗯。” 陆飖歌搬了锦凳坐到一旁,“不过,我在宫里,他自然是找不到的。” 陆鹤北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找你?难道他发现……” “不是。” 陆飖歌忙打断陆鹤北的猜测,“他心悦于我。” 陆鹤北一时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周飏心悦陆飖歌,他想娶小妹? 陆鹤北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周飏他是知道的,不说出身,就是那一张脸,好似也没几个闺阁女子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男子。 小妹会不会是因为他,才拒了周飏? 那他岂不是断了小妹的姻缘? 陆飖歌大概是看出陆鹤北所想,淡淡一笑:“我还小,男女之情于我而言太早。倘若他能等我个十年八年,等行儿龙椅坐稳了,也许我会考虑。” 还小? 陆鹤北有些不可置信,皇后嫁他的时候还没小妹年纪大呢,那家女儿不是十七八岁就出嫁了,小妹怎么会觉得自己小? 这个借口找得未免也太敷衍了点。 陆飖歌不知道陆鹤北所想,不过看他神情想也能想得出。 在她看来,十八九岁不过是高中生的年龄,情窦初开而已。周飏于她只能算是,那个看得还算顺眼的某位同窗,至于互生好感之内的,真的还早。 现在她肩有重担,起码还得护着行儿再多成长几年。 儿女私情对她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陆飖歌不好给陆鹤北解释自己那些匪夷所思的境遇,只能强行转了话题:“行了,你也别管我的事情,你怎么不问问庆王府几位郡王在做什么?” 当初陈权留庆王父子在京中,不过是因为庆王是他唯一的兄弟。 现在陆鹤北登基,是留庆王在京中,还是让庆王就藩,众朝臣众说纷纭,各有说法。 陆鹤北出事,表面上是吴月娘嫉妒皇后用了药,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庆王府的手笔。 要想永绝后患,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借口把庆王府给灭了。 可要灭了庆王府众人,得有一个完美的借口才行。 陆鹤北闻言立刻问道:“怎么,敏郡王他们有动作了?” “嗯,不是敏郡王,是睿郡王。”陆飖歌将自己刚刚带来的奏折递给陆鹤北,“这是庆王府想要造反的罪证。” 陆鹤北看着手中奏折,目光落在下面周飏的名字上,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周飏!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周飏这人对小妹而言是不同的。 不然小妹也不会把调查庆王府的事情交给他,就是不知道这周飏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呢? 第369章:周飏 周飏这日下了早朝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因与父亲不睦,周飏一直住在侯府,一直到今年春才从侯府搬出。 周飏住的宅子是十几年母亲林氏置办的,林氏置办这处宅子的时候想着等周家兄弟分家后,就有了自己的小家。 林氏一心想着周家,买宅子离武安侯府很近,不过是隔一条巷子的距离,从将军府出发去武安侯府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 宅子和武安侯府比要小上许多,却雕栏玉砌粉墙黛瓦,装修的很是精致。 周飏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连午膳都不用,外面的五湖急了。 五湖有心去敲门,提醒主子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别饿坏了。四海抱臂站在书房门口不让,说主子要想吃饭自己会出来。 急得五湖团团转,却又拿四海没办法。 打,打不过四海,犟,犟不过四海。 两人自从跟了主子后,四海万事不管,只管着主子的安危。而五湖看是事事操心,真遇到事情,他还是要听四海拿主意。 主子不吃饭,两个贴身小厮也不敢吃饭。 四海站在书房门口,抱臂看着院中的一方天空,看似悠闲自在,却是周围略有风吹草动立刻目光就落了过去。 而五湖,就像浑身沾了蚂蚁一般,院里院外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尽管他心里急,却不敢弄出动静来,进院子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走路。 一直到申时初,周飏才从书房出来,简单地用了饭菜,整了衣冠就急匆匆地往宫里去。 太极殿内,陆鹤北刚刚吃了药,在闭眼养神。 一旁的案几旁,陆飖歌正在低头看着今日刚刚送来的奏折。 兄妹俩离的不远,说话的声音彼此间清晰可闻,两人一个拿着折子边看边读,一个闭目倾听,只有在陆飖歌犹豫的时候才出声点拨。 成方圆小心地扣了扣门扉,轻声启禀道:“陛下,公主,周飏周将军求见。” “周飏?” 陆鹤北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陆飖歌,“他来何事?” 成方圆低着头:“奴才不知。” “我知道。” 陆飖歌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看手指上沾染到的朱红,轻笑道,“大概是周将军今日在朝会上察觉到了什么,现在是想来证实的。”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辰来,这周飏估计在家中也是深思熟虑才想过来看看。 陆飖歌的话一出,大殿里的另外俩人都是一惊。 不说这些日子陆飖歌和陆鹤北几乎同吃同住,兄妹俩装扮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成方圆有时候都分不清楚谁跟谁。 这周飏是如何分辨的呢? 不说早朝那么多文武百官,就是各位大臣们有事启禀,也是无人敢直视圣颜的。 这周飏,难道会听声辨音? 别说陆鹤北和成公公想不明白,就连陆飖歌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没做好,让周飏怀疑了。 陆鹤北略作思索问道:“小妹,是你见周将军还是我见?” 这事他把主动权放给小妹,以后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少,他在还能替她抵挡抵挡这些人的猜测,可他不在呢? “我吧。” 陆飖歌起身,接过成公公递过来的湿帕子,用力擦了擦手,想将上面的朱红擦拭干净。 许是力气用的大了些,朱红擦干净了,手指的指腹也擦得红肿起来。 成方圆不敢抬头,只低头看向公主一遍一遍用湿帕子擦拭着手指。 公主心里也是慌的吧? 成方圆嘴里发苦,如果不是皇上龙体有恙,公主何必如此辛苦。 现在大家都是栓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跑不掉跳不高,只能静静等着这艘大船平安靠岸。 周飏在外殿只等了片刻,就见小桌子公公捧着热茶进来。 “周将军请坐。” 皇上没到,周飏自是不会去坐。 他淡淡地点头,谢过桌公公,继续垂手站在一侧等候。 很快,内殿传来一阵脚步声,成公公在前,皇上在后,两人一前以后进了前殿。 太极殿的前殿高大宽阔,周飏未着官袍,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更衬托出眼前人的相貌俊秀,气质出尘。 这人虽是行伍之人,身上却没有多少历经沙场的煞气,反而多了一些公子如玉的温润。 陆鹤北低低叹息了一声,这人长得这么好,配小妹飖歌实在是太合适了。 如果不是他拖累了小妹,想来以小妹的聪慧,嫁给这样一人,想来必定是极好的! 可惜! “微臣周飏见过陛下。”周飏朝着皇上跪拜下来。 “周将军请起。” 陆鹤北在成方圆的搀扶下,坐到一旁的的软椅上。 他身子尚且虚弱,只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已经是气喘吁吁,咳喘不止。 周飏起身的时候,视线在皇上的身上飞快地一扫,随即别开眼神看下别处。 等到喘息稍停,陆鹤北抿唇轻咳一声,才开口问道:“周将军可是有事?” “臣……” 周飏刚刚抱拳,想要回禀,就见陆鹤北抬手挥袖道,“给周将军搬个凳子坐。” “谢陛下。” 周飏等到桌公公搬了锦凳放在一侧,才小心地坐了半边屁股上去。 眼前之人就是皇上,那今日在早朝上那人又是谁? 周飏不敢想。 公主是他接了太后命令从蒋家坝接回来的,当时他只以为皇上出事,太后想接公主来见皇上最后一面。 谁料到…… 周飏暗暗攥紧了拳头。 如果当初他要是能料到太后和皇上所想,他必定不会去蒋家坝接回公主。 公主还没有去北方看雪落,还没有去南方看花开,她那么年轻,大好的青春年华怎么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耗尽! 周飏今日在早朝上心中就起了疑惑,只是当时文武大臣都在,他不敢露出半点疑惑。 等到他回到府中,在书房里仔细推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他疏漏的。 如果皇上不是皇上,那能是谁? 皇上已无亲兄弟,要想找人替代皇上,并不是易事。 现在,周飏见到软座上面色苍白,心中终于肯定了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 今日早朝坐在龙椅上的不是皇上,而是被封为长乐公主的陆飖歌! (本章完) 第370章:喝酒 无人知道皇上和周将军在前殿说了什么。 两人说话的时候,就连成公公等人也被赶出了前殿,独留皇上和周将军在里面。 陆飖歌在后殿将剩下的奏折看完,还不见皇上回来,心中不由焦急。 等她派人去打探,却得知皇上竟然派人备膳,说是要和周将军畅饮。 这个时候备膳,不中不晚,只有一个可能,周飏没用中食。 “陛下也喝酒了?” 陆飖歌微皱眉头,这不是陆鹤北的性格,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体很是小心,别说喝酒,就连茶都不喝。 他只想保着自己的身子,能多护他们几个一日是一日。 现在,二哥竟然要和周将军喝酒,有什么喜事吗?值得他这么高兴? “周将军说陛下不宜饮酒,不如以茶代酒,被陛下拒了,陛下说……” 来回话的小桌子小心翼翼地窥了一眼公主的神情,才继续说道,“陛下说,今日高兴当浮以大白。” 高兴? 为何高兴? 陆飖歌想不出皇上为何而高兴,难道说是庆王府谋反的事情有了实证?或者说,周飏又送来了什么更好的消息? 也许,皇兄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想喝酒而已。 罢了,罢了。 陆飖歌想到皇上的身体,又想到他一个人数着日子等死,那种滋味并不是寻常人可以受得了的。 既然二哥想喝酒,那就让他喝吧,难得他有兴致,难得有人陪…… 人总不能因为畏死,而什么都不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日,周飏在宫中和皇上喝酒到乌金坠落。 等到宫中要上锁,周飏才迈着略微有些踉跄的步子离开太极殿,出了宫。 皇上这次只饮了一杯酒,却让他的咳嗽又加重了几分。 七月十五中元节前一日,庆王府睿郡王意图造反被抓。 庆王府二百三十二口,男子斩立决,女眷和四岁以下孩童全部流放南蛮。 南蛮多山林,林中野兽、毒虫、瘴气更是随处可见。 除了当地人,外地人因当地多雨多雾,易受风邪侵袭,很容易生病,更不要说这一群妇孺。 庆王府的人还没到南蛮,听说路上就死了好几十人,其中,庆王的几个幼孙更是一个没存。 只余下十几个女眷,跌跌撞撞勉强到了南蛮。 至于她们能不能在南蛮顺利地活下去,那就要看自身的运道和天意了。 有人说当今圣上心狠手辣,连唯一的皇亲都不放过。 都说庆王府的睿郡王造反,可睿郡王到底有没有造反谁也不知道。 说不定,这是皇上排除异己才故意为之,只可惜庆王和他的那些儿孙们,原本以为进京是享受荣华富贵的,却未料庆王的亲兄弟一死,竟然成了侄子的刀下冤魂。 也有人说当今圣上英明果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亲皇叔又能如何,只要敢窥视大商江山,就要让他死无全尸。 何况自新皇上任以来,大商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乃是圣君之兆,何来的蛮横残暴。 这一切,半点影响不到宫里休息的陆鹤北。 自从上次受了风寒,陆鹤北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断断续续吃了好几日药才略有恢复。 在朝堂之上,众大臣只觉得君王越发的严谨冷酷。 后宫里,皇后被照顾的越发妥帖,小太子日日太极宫读书习字,就连皇上上朝也会带着小太子。 五更天上朝,别说小太子这么大的幼童,就连平常大人也受不得这么早起床。 可陆鹤北坚持,他想着小太子早一日能勤政,妹妹就可以早一日解脱。 倘若等到小太子成年,再把这大商朝的江山交给他,到时候妹妹已经过了花信之年,别说嫁人,就是生子都很困难了。 因有陆鹤北的坚持,太极殿的偏殿特意整理出来,小太子住了进去。 这样轮到早朝的时候,小太子就可以和皇上一起登上金銮殿。 皇上和大臣仪事时,小太子就在一旁坐着。 小小的人儿,想硬撑着装大人,可惜他到底年幼,坐在皇上的一侧,被衬得越发娇小可爱。 大部分时候,小太子都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听父王和众位大臣议论朝事。 有几次小太子坐得有些累了,竟然趴在龙椅上睡着了,皇上就抱着小太子议事直到早朝结束,连一旁的成公公想要接过去都没让。 要说皇上如此宠溺小太子,皇后那边自然也应该是常常去坐坐才对,可皇上不但没去皇后的椒房殿,却日日夜宿陆昭仪的月华宫。 皇上这一番操作,让很多人一头雾水。 要说小太子是皇上唯一的孩子,又是出自皇后之腹中,是最显贵的皇子。 皇上偏爱一些也无可非议,何况皇后腹中又有了身孕。 可皇上那么偏爱陆昭仪,这夜夜宿在月华宫,听说,有时候一晚上要热水都能要个两三回。 按照这样频繁的临幸,陆昭仪有孕指日可待。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皇后即将临盆,陆昭仪那边一点动静皆无。 有人心里不由又升起了希望,要求皇上选秀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 不说那些王公大臣们家的姑娘,就连那些市井小民人家,听说了陆昭仪的事情,都觉得自家攀龙附凤有了希望。 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儿侄女的,有人上门提亲,都说家中女儿还小,想着多留两年。 京中,一时连婚配的人家都少了许多。 “啧。” 陆鹤北手指在一旁的几张画像轻轻一弹,眉峰微挑,“就这!” 太后沉着脸不语,画像是有人亲自送到她手里的。皇上不愿选秀,太后如果再说依着儿子,这事就有点说不过去。 大着肚子的皇后垂眸不语,漆黑的眼仁中看不出情绪。她临盆在即,祖父早就让父亲带了口信给她,让她安心待产,其余的一切都不要过问。 这美人图是有人送到太后手中的,她这个皇后只要做好本分就行,至于皇上要不要选秀,选多少妃子,都和她无关。 只有站在皇上身后的小太监探头看了看画像,心里嘀咕。 难怪皇上看不上,这画像里环肥燕瘦确实长得都算不错。 可真要论漂亮,和陆昭仪的盛世容颜比,那真是差远了。 (本章完) 第371章:画像 “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没料到皇上看了画像反过来问她,略一迟疑道:“本宫觉得都不错。” “那皇后呢?” 陆鹤北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画像递给皇后。 皇后抿唇抬手接过画像细细翻看,这画像中的姑娘大部分她都认识,就算不认识,画像一旁标注着小字,将画像中的人姓名生辰,出自何府标注的清清楚楚。 公孙婉莹抬头看向对面的的皇上,最近皇上好似又瘦了些,眼眸中也看不到当初的神采,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心里眼里只有她的。 可现在,皇上让她替他选妃! 皇后想请清嗓子再说话,可到底是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公孙婉莹忍了又忍才艰难开口:“妾身也觉得都不错呢。” 岂止是不错,这些送到太后面前的画像,那都是京中闺阁女子中的佼佼者。 最上面一张画像的女子长得最好,刚刚及笄,正是如花瓣一般的年华。此女出自皖南赵氏,赵氏是皖南一带的百年大族,族中子弟在京中为官的就有数人。 这赵氏的父亲乃是二甲出生,现任临安太守一职。 第二张画像的女子公孙婉莹更是熟悉,慕容茹。她的祖父是前朝太傅,新旧更迭之际从甘谷寺上一跃而下,全了自己的忠名。 慕容茹的父亲现任太子少傅,据说此人博学多才,就连行儿这么小的孩子,听他的课都能不打瞌睡。 慕容茹有个姐姐叫慕容婉,曾经是公孙婉莹最好的朋友,两人自幼就认识关系一直不错,后来慕容婉远嫁,两人才渐渐疏远,没了消息。 她还记得慕容茹的样子,比她和慕容婉小好几岁,梳着双丫头,总喜欢跟着她们身后跑。 很甜很可爱的一个小丫头。 现在,这个小丫头也长大了,能嫁人了? 慕容茹今年多大? 十三还是十四? 公孙婉莹好似想到什么,干呕一声。 她一直觉得这些画像有些怪异,却没想明白怪异在何处。 现在她知道了。 这几张画像中的女子,最大的赵氏女,刚刚及笄。而剩下的几个,都是十三四岁,还未及笄的年龄。 宫里的陆昭仪也没有及笄,因为陆昭仪的年龄小,皇上还被太后当着她的面训斥过。 难怪! 想到这里,皇后又忍不住干呕几声。 实在是太让人恶心,这些人怎么敢,他们这样揣摩圣意,就不怕…… 公孙婉莹的目光落到对面的皇上身上,她一时有些恍惚,好似都忘记了最初皇上的样子。 那时候她刚嫁给还是秦王的皇上,外面人都传皇上自小有弱症,身子骨不大好。 周贵妃得势的时候,谣言传的最厉害的时候,有人进入在背后偷偷摸摸说秦王活不过二十五岁。 身体羸弱的皇子是不适合做皇储的,这也是皇上一直没立太子的原因。 公孙婉莹被封为秦王府的时候,别说家里的亲戚,就连她的亲娘都暗暗抹了几次泪,深怕她一嫁进秦王府就守了寡。 舅家的表妹自小就又羡慕又嫉妒她的身份,听说她要嫁给体弱多病的秦王,竟然暗地里劝她逃婚。 是祖父和父亲,一直在背后支撑她,告诉她,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满是荆棘也要勇敢的走下去。 当初先皇选她做秦王妃,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她的祖父,却不知道,是她对当时还是秦王的陛下一见钟情,冒着做寡妇的危险也要嫁给她。 是她求了祖父,才有了今日身为皇后的她。 陆鹤北皱眉看向干呕不停的皇后,语气里带着担心:“婉莹?” 公孙婉莹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事。 自从有身孕起,身子骨就一直很好,能吃能睡,早就没有孕吐。 可现在,看着这一张张画像中稚嫩的脸,公孙婉莹还是不寒而栗,忍不住一声又一声地干呕。 “皇后怎么了?” 太后侧目看了过来,“可是受了凉,怎么一直干呕?” 公孙婉莹这一胎怀得极好,孕吐也只是十几日,吃的香睡得好,如果不是吴月娘弄出点事情,不是宫里新纳了美人陆青鸾,公孙婉莹这次有孕说不定能多长个十几二十斤的肉。 “妾身……妾身……” 公孙婉莹吞吞吐吐,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皇上开了口:“是不是这画纸上的墨气味不大好?” 公孙婉莹想反驳,她如果说自己是因为这墨汁的气味而干呕,那太后和皇上会不会觉得是她善妒,才有这般作态? 心中反复掂量,公孙婉莹声音发涩:“许是昨晚妾身吹了风,今个才闻到这墨汁的味道,觉得不大舒服。” “既然皇后闻不得这墨的味道,那就拿下去烧了。” 太后冷哼了一声,才继续道,“一群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擅自揣摩圣意,其心可诛。” 别说皇后看出这里面的蹊跷,其实皇上和太后同样看出了这些人送画像的意思。 皇上和皇后听到太后骂人却不敢吭声,皇后心中泛恶,只抚着心口不说话。 皇上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却也不敢替自己辩解。 如果这些卖女儿换荣华的人不要脸,那新纳了尚未及笄的陆昭仪的皇上岂不是更不要脸? 陆鹤北无辜背锅,却也不能申辩。 太后是知道他是无辜的,可皇后不知道啊! 陆鹤北的目光落在对面面色发白的皇后身上,心里一痛,飖歌把陆青鸾送进宫来确实是委屈了皇后。 可如果不这么做,等他死后,那些朝臣们以后宫空隙,皇室子息不丰为由,一定要让皇上选秀。 飖歌能如何。 不管选不选,只要有陆青鸾在前面挡着,谁也不敢怀疑皇上的身体有问题。 至于皇后,她要是能看明白最好,要是看不明白稀里糊涂的也不错。 等行儿长大,想必皇后也能懂得他和飖歌的这一番苦心,不会再怨恨他。 画像被太后娘娘烧了,据说是皇后有孕,闻不得那墨味。 几家送画像的闺女知道了消息,心中惶恐不安,深怕自己这一步迈得太急惹怒了太后和皇后。 反而是那几个被送了画像的女子,有羞有怒也有庆幸。 这一烧,彻底断绝了她们进宫的可能,却也让那些不愿进宫的人微微松了口气。 第372章:储君 很快,日子到了九月初九。 这一日,有大朝会。 陈鹿行睡在太极殿的偏殿,每次上朝的时候,被强行开机的陈鹿行都是哈欠连天,如果不是皇上亲自来叫,伺候他的小太监一般是叫不醒他的。 今日还是陆飖歌收拾好过去,拍了拍陈鹿行的小屁股,将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陈鹿行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叫了声父王,又歪着小脑袋,靠在陆飖歌的肩头继续睡。 陆飖歌亲自动手,伺候陈鹿行穿衣洗漱,一张湿帕子抹了脸厚,陈鹿行才稍微清醒一些。又端了一杯热好的牛乳喂着陈鹿行喝了两口,两人才急匆匆地上了龙辇往金銮殿去。 今日起来,陆飖歌的左眼皮一直跳。 她想了半天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呢? “父王?” 陈鹿行觉得父王今日抱着他的力气有点,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陆飖歌一晃神,忙松了手,放陈鹿行在一旁坐下。 摸了摸陈鹿行柔软的发丝,陆飖歌狠掐了一下左眼皮,柔声道:“行儿乖,今日是大朝会,可能要坐很久,你要是累了就趴在父王的腿上睡。” “好。”陈鹿行乖乖地点头。 他觉得父王很奇怪,有时候在宫里教导他的时候特别严厉,很凶,他要是做错了父王还会打他的手心。 可上朝的时候,父王又特别的温柔。会抱着他坐龙辇,会在他打瞌睡的时候托着他的小脑袋,不让他撞到扶手上,他睡着了,还会抱着他睡觉。 陈鹿行很喜欢上朝时候的父王,即使有时候因为上朝要早起,他也能忍受。 陆飖歌摸着陈鹿行的小脑袋,一颗心软成了一汪水。 她做不到像二哥那样严厉。 这么小的孩子,在现代还没上幼儿园的年纪,正是被全家捧在手心宠着,就应该吃好玩好睡好。 可陈鹿行呢,他要练字,要跟着她上朝,要学着帝王之道,驭人之术。 除了这些,一个孩童应该有的淘气和顽皮他都不能有。 他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哪怕年纪小,也要学着沉稳。 陆飖歌觉得,这简直是在拔苗助长,从小被管得窒息,才会有储君成为皇上后变得放荡不羁。 那些曾经不让做的事情,都会去做一遍才能满足自己当初没有被满足的天性。 “父王。” 陈鹿行昂着小脑袋,低声哀求道,“下了朝,我能不能先去看看我的小马,再回来练字?” 周飏前些日子送了陈鹿行一匹白色的小马驹,刚刚满月的小马驹还不能骑,却十分得陈鹿行的欢喜。 “好,等下了朝,父王带你去骑马。” “可以骑了吗?” 陈鹿行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眼中满是兴奋和好奇,“周将军说,要再长大一些才可以骑的。” “可以了,大白已经两个月了,大人骑不行,你骑还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许是太兴奋,陈鹿行的声音有点大。 一旁伺候的成公公轻轻咳了一声,意在提醒。 陆飖歌抬手,按住陈鹿行的嘴唇,轻轻“嘘”了一声。 逗得陈鹿行双手捂住小嘴,才没将笑声溢出来。他太高兴了,他太喜欢上朝的父王了。 陆飖歌看了一眼下面的文武大臣,嘴角溢出一点点笑。 他们在下面慷慨陈词,却不知道上面的皇上和小太子正商议着下了朝去骑马。 为了照顾陈鹿行的这批小马,皇上特意在离太极殿不远的地方圈出一个地方来给小太子养马。 这样,只要小太子想看看他的小马,走上一刻钟左右就能见到他的小马。 刚刚两个月的小马,一双大眼水漉漉的好似有些破碎的星空一般。 见到陆飖歌和陈鹿行去,它隔着栏杆贴近陈鹿行的小手,努力地贴着。 “大白,大白……” 陈鹿行双眼几乎能发光,他将手中的豆子往栏杆里伸伸,一旁伺候的小凳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没经训练的小马驹,要是不小心伤了小太子…… 小桌子踌躇了半天,看皇上没吭声,他也没敢吭声,只是小心地往陈鹿行身边靠了靠。 陆飖歌蹲下身子,看着喂小马驹的侄子,满眼都是疼爱:“要不要把大白牵出来给你骑一圈?” “真的可以骑吗?” 陈鹿行又一次捂住自己的嘴巴,想压抑住冒出来的尖叫。 他以为父王是哄他开心的,原来真的可以骑了。 “啧。” 陆飖歌嫌弃地拨开他的手,“你的手大白刚舔过。” 一句话,将满眼的兴奋的陈鹿行呆立在当场。 他举着小手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无助地看向陆飖歌,撇嘴道:“擦擦。” 还是一旁伺候的小凳子机灵,忙端了清水来准备给陈鹿行洗手。 没料到小家伙举着手转了个身,看向陆飖歌:“要父王洗。” “惯得你的。” 陆飖歌抬手在他小脑袋上一拍,却还是伸手去捞盆里的帕子。 细细给陈鹿行洗了手,又扶着他坐在小马上走了两圈,两人正高兴的时候,成公公从远处急急跑来。 “陛,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滑……”说到滑,成公公嘴瓢了一下,立即改口道,“没滑到,就是动了胎气。” 跑得实在太喘,一句话说了半天才说明白。 皇后娘娘今日用的早膳在花园里散步,一不下心滑了一下,好在没摔倒,却动了胎气,即将临盆。 “什么?” 陆飖歌大惊,滑一下动了胎气,这可不是小事。她也顾不上等龙辇,抱起陈鹿行就往椒房殿跑。 皇后要生了,她的预产期是九月吧? 九月初还是九月低的? 陆飖歌一时有些想不起,却不耽误她脚下的速度。 “陛下,陛下……” 成公公追在后面又喘,“坐龙辇,坐龙辇啊……” 陆飖歌跑的头也不回,坐什么龙辇,她跑的比抬龙辇的小太监要快多了。 尽管她怀里还抱着陈鹿行,可陈鹿行才多大,不过二三十斤,抱在怀里有些沉,扛在肩上就省力气不少。 成公公看前面的皇上跑着跑着,突然把怀里的小太子扛在了肩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死在当下。 这,这也太吓人了。 要是小太子有个什么好歹,他也别想活了。 第373章:添乱 “陛下,陛下……您慢些。” 可怜的成公公好不容易跑过来,现在又跟着陆飖歌往回跑。 既要追上皇上,心里还惦记皇后可不能出事,还担心皇上将小太子扛岔了气。 这些年成公公养得有些圆润,跑起来的时候步子咚咚响,气喘吁吁,就算步子迈得再大,却怎么也追不上抱着小太子的陆飖歌。 成公公只能边追边喘边叫人:“小凳子,快,快叫龙辇。” 叫什么龙辇,小凳子心想,我要是叫了龙辇来皇上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小凳子年轻机灵脚程快,三步两步追上陆飖歌,伸手道:“陛下,奴才来抱小太子吧。” 陆飖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陈鹿行递给了小凳子:“抱好了,别摔了太子。” 陈鹿行好似知道自己会累着父王,被小凳子一接过去,立刻双手抱着小凳子的脖子,一副乖乖的模样。 有小凳子抱着行儿,陆飖歌就能跑的更快点,起码能赶在皇后生产前到。 虽说大商的后宫没几个正经主子,认真说,一个巴掌的数都没有。 可宫里的太监宫女却不少,别说皇上皇后太后的几个大殿里用的人成群。就是那些空着无人居住的殿里,也得有几个打扫的奴才不是。 还有这诺大的皇宫,修剪花木要人,清扫落叶要人,跑腿使唤要人,哪哪都要人,宫里伺候的人自是不会少的。 这一日,经过御花园的宫女太监们都看见了让人觉得惊悚的一幕,皇上提着龙袍跑得脚下生尘,**公抱着小太子在后面紧追不放,最后面是成公公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发生天大的事情了? 别说皇上提着龙袍跑他们没见过,成公公多稳当的一个人,他那心慌气短的模样,他们也没见过啊! 众人心中吃惊,却不敢多看,慌忙跪倒一片。 没等他们跪稳当了,就觉得身边一阵风过,皇上明黄色的龙袍好似还在眼前飘荡,而他的身影已经绝尘而去。 陆飖歌跑着跑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对,皇后要生了,最想见的是皇上,她这个假皇上去做什么? 陆飖歌略一思索,吩咐跟在身后的小凳子:“将太子送去仁寿宫,朕先回太极殿换身衣服。” 她现在还穿着上朝的龙袍,刚刚扶着陈鹿行骑马,已经揉得不成样子。 小凳子抱着陈鹿行在原处一时踌躇起来,皇上这个时候回去换衣服。那他是跟着去太极殿,还是去椒房殿呢? 就在小凳子还在犹豫的时候,成公公被两个小太监扶着追了上来。 “还楞……愣着……干嘛?”一急,家乡话都冒了出来。 小凳子忙回头:“皇上去了太极殿,让奴才” 成方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皇上去了太极殿关你什么事?你还站在这里发什么楞,赶紧送小太子去仁寿宫,让交给太后看着点。” “不送去椒房殿吗?”小凳子傻愣愣地问道,“不是皇后……” “呔。” 成方圆没好气地瞪了小凳子一眼,“叫你送去仁寿宫就送去仁寿宫,哪里来那么多的话,要是吓着小太子,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凳子只觉得脖子后面一凉,才想起皇后是要生孩子,小太子去要是被吓到,他这颗脑袋怕真是要保不住了! 小凳子要抱着小太子去仁寿宫,可陈鹿行不干呀,他拳打脚踢拼命挣扎:“我要母后,我要父王,我要母后,我要父王……” 反正就是不要太后。 “哎呦小祖宗哎,你可别添乱了。是陛下让送你去太后那边,奴才可不敢不送。” 小凳子又是求又是哄,好不容易把陈鹿行哄得不闹了,半分都不敢耽搁,脚下不停又往仁寿宫跑,根本没有看见成公公看了一眼椒房殿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也往太极殿去。 陆飖歌一踏进太极殿的内殿,就看见陆鹤北在屋里来回踱步。 看样子消息是先送到太极殿,陆鹤北不好出面,又送去给她的。 陆飖歌深深喘了口气上前:“哥,快换衣服,嫂子要生了。” 见到陆飖歌,原本慌乱的陆鹤北反而镇静下来:“要不,还是你去吧。” 这些日子,陆鹤北的身体越来越羸弱,上朝都是陆飖歌。陆飖歌几乎代替了陆鹤北一切的对外事务,国事家事,虽说很多事情都是商量着来,出面的都是陆飖歌。 唯有皇后那里,只要陆鹤北身体好些,就会去椒房殿看看皇后,陪她在花园散步,陪她等待御医号脉,陪她一起去太后宫里用膳。 除了不在椒房殿留宿,陆鹤北也算是尽到了一个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 陆飖歌摆手:“你去,这个时候,嫂子更想看见的人是你不是我。” 就算现在她假扮皇上已经炉火纯青,可对于枕边人来说,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不同。 起码,陆飖歌扮着皇上遇到皇后的几次,皇后的神态都有些冷淡和疏离。 陆飖歌不知道帝后两人私下相处时候是什么模样,但是对于夫妻来说,这样的冷淡和疏离是不对的。 要么皇后发现了什么,要么就是她做得不够好,要么就是帝后感情出了问题。 只是这些她没时间和精力去想,二哥和她都很忙,而二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见陆飖歌已经开始准备换衣服,陆鹤北站起了身:“那好,那我过去。” 他身子还有些虚弱,起身的时候晃了两晃,面色苍白一片。 陆飖歌心有不忍,却还是硬着心肠转身进了内室,飞快地脱下龙袍,换上太监的服饰。 自从陆鹤北病了后,内殿几乎很少有人。 两个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陆鹤北抬步过来的时候,又犹豫着停了下来。微微将目光移开,等到他的目光再转回来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一个身材瘦弱,穿着一身圆领太监衣的小太监。 等到陆飖歌将厚重的朝靴脱下,整个人好似都矮了小半个头一般。 想到妹妹每日要穿着这么厚重的靴子进进出出,不知道有多累,陆鹤北的心又涩又痛。 他能做的,只有尽量不要留个烂摊子给妹妹,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 (本章完) 第374章:庆幸 成方圆伺候陆鹤北换了衣服,又叫了软轿过来抬着皇上到了椒房殿。 此时的公孙婉莹已经疼得人事不知,只知道扯着嗓子呼痛。 陆鹤北疾走几步,一时没止住,咳喘不易,只能停下脚步,略微歇了歇才搭着成方圆的手进了殿中。 “婉莹。”皇上抬手去掀门帘,就想进去。 “陛下不可。”成公公慌忙拦住,“陛下,还是先问一问容太医,娘娘怎么样了。” 宫里哪位娘娘生产,都由太医院的姑姑负责。荣姑姑和容太医是一对兄妹,现在守在外面的是容太医,在里面伺候皇后娘娘生产是荣姑姑。 听成公公提到自己,容太医忙上前小声地回禀:“陛下放心,娘娘和小皇子暂时无碍,虽说差点摔了受了点惊吓,可小皇子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 容太医的话并没有让皇上放心,听着里面皇后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陆鹤北还是想进去看看。 公孙婉莹身边的管事嬷嬷一见心中一慌,忙跪在产房的门前拼命磕头,想阻挡着皇上。 这次要是拦不住皇上,她的老命可能就要老命不保呀 当初皇后娘娘生小太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皇后在里面生产,皇上在外面等候。也不知道是等得太久,还是皇后叫的太凄惨了些。 皇上竟然自顾掀了帘子要进去,当时屋里屋外的人都给惊呆了,都觉得大难临头。 还是皇后镇定,忍着痛将皇上哄了出去。后来太后知道了此时,因皇后刚刚生育了小太子,不宜大动干戈,只责罚了当时椒房殿的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当初因为擅离职守差一点就小命不保,要不是皇后娘娘替她向太后求情,她早就被罚到浣衣局去受苦。 就这样,她还是被撤掉了管事嬷嬷的身份。 也是皇后又有了身孕,太后怜惜皇后身边没有合心意的人照顾,才又把她提了上来。 她这个管事嬷嬷的身份前前后后才做了一年多,可不能再被太后给责罚了。 这次,要是皇上再进了皇后娘娘生产的房间,太后必定是会要了她这条贱命的。 “皇上。” 刚刚赶来的太后一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提高了声音,“皇上,行儿来了,你仔细带着他,不要被吓到,哀家进去看看。” 将陈鹿行交到陆鹤北的手中,太后不动声色地轻轻拍了拍皇上的手臂,转身进了皇后所在的产房。 皇后生子,太后身为婆婆是不用过来的。 太后能过来,已经是给了皇后极大的恩宠,更不要说太后竟然不嫌产房污浊,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管事嬷嬷怎么也没想到,皇上拦住了,太后却去了。 这! 就很离谱! “母后。” 皇后仰躺在床上,额头都是细密密的汗珠,见太后进来慌忙要起身行礼。 “胡闹。”太后忙快走几步,上前按住皇后的肩膀,“躺下,可不能乱动。” 皇后依言又躺了回去,却不敢在呼痛,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太后:“母后,这里面污浊,您还是出去等着。” 太后拉着皇后的手坐下:“没事,哀家已经让人去叫你的母亲了。现在哀家在这里陪着你,等着哀家的小孙孙出来。” “母后。” 公孙婉莹眼眶中迅速积满了泪水,她一直感觉到很庆幸,当初她义无反顾地选了秦王,才有了现在的好日子。 做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说,太后慈爱,皇上敬重,就连她生的小太子都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如果,她这次再能顺利地给陛下添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那她就是现在死,也能闭眼了。 太后进去后,就连皇后呼痛的声音都消失了。 陆鹤北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到门前侧耳倾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管事嬷嬷偷偷抹了一把汗,低声回禀道:“陛下,许是太后娘娘在,皇后娘娘心里有了依靠,就感觉不到那么痛了。” “朕还是进去看看。” “陛下……” “陛下不可……” 就在管事嬷嬷和成方圆一起拦着陆鹤北不让他进房间时,门打开了。 “进来吧。” 太后娘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婉莹给你生了两个孩子,确实也该让你进来陪陪她,不让你都不知道女子做母亲的苦楚。” “谢母后。” 有了太后的话,成方圆和管事嬷嬷都不敢再拦皇上,忧心忡忡地看着皇上一脚踏进了房里。 见血污者,视为不洁。 别说是皇宫里九五之尊的皇上进产房,是要折损福气的。就是乡野妇人生子,男子也不会进入产房的。 可皇上愿意,太后同意,这宫里还有谁能劝住这两人。 公孙婉莹没想到太后会允许皇上进来,见皇上掀帘子进来,她比太后进这房子还要着急。 “陛下,陛下不可啊。” 太后攥紧了公孙婉莹的手,轻声安慰:“婉莹,莫怕,是哀家让皇上来陪你的。你为我儿孕育子嗣,他进来陪陪你也是应当的。” 太后坐在公孙婉莹的右手边,皇上就绕了一圈站到了公孙婉莹的左侧。 母子俩一人握住公孙婉莹的一只手,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公孙婉莹,陪着她一起等待小生命的降临。“ 许是皇上和太后在身边,公孙婉莹的心神都松弛了些。 在桃红的服侍下,公孙婉莹借着疼痛的空隙喝了一盏燕窝,又吃了大半碗的鸡丝面。 肚子不再空空,整个人都好似有了力气一般。 接生的荣姑姑洗净手看了看:“皇后娘娘莫要把力气用了早了,小皇子还没到时候,约莫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开动。” 陆鹤北皱眉:“还要一两个时辰?” 这么久? 这一阵阵疼痛,婉莹可能受得住。 陆鹤北完全忘记了,公孙婉莹生陈鹿行的时候,可是整整疼了一日一夜,到天色快要明的时候,陈鹿行才生下来。 这次,公孙婉莹从险些滑到到现在,可只有半个时辰不到。 荣姑姑忙道忙道:“是,这也只是奴婢推测,具体时间,还要看小皇子什么时候出来,也可能不要一个时辰,也可能两个时辰多也未必。” (本章完) 第375章:心疼 陆飖歌赶到太极殿有些急,等陆鹤北走远,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刚刚外衣换了太监的蟒袍,陆飖歌不想动,可汗湿的中衣贴在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想了想,她还是关紧内室的门,开始换衣服。 蟒袍跌落在地,露出白色的中衣,白色的中衣解开,里面是用布条紧紧缠住的玲珑身躯。 白色布条一圈一圈解开,乌鸦鸦的发丝跌落,落在少女如玉一般的脊背上。 窗扇紧闭,不屈不挠的光还是透过轻纱映照进来,使得整间屋子都因为这刹那的春光变得迷离而恍惚起来。 太极殿内室是陆鹤北在住,每晚,陆飖歌都会去月华宫休息,不过太极殿这边还是专门备了个衣柜装着她的衣服。 陆飖歌顺手挑了件白色的中衣穿上,布条没用,每次都是陆青鸾帮她捆扎,现在青鸾不在,她一个人根本裹不好这东西。 天气闷热,沾了汗水的布条她也不想捡起,任由它萎靡地堆落在地上。 如果有人推门进来,就会看见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少女,披散着头发抱膝坐在长几前。 案几上堆着早朝后成公公送回来的奏折,有几本摊开着,大概是二哥陆鹤北批阅过。之所以没收起来,是等她回来再过目一遍。 兄妹俩小心的很,陆鹤北没死,一人出现,另一人就宛如影子一般在这内室里不出去。 外面,成公公派了小桌子等四人守着内殿,太极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人,就是只苍蝇想飞进来都不容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陆飖歌摊开一本奏折,看了两行,觉得心浮气躁,忍不住又扔到了一旁。 不知道皇嫂这一次是否能平安生产,她很想去看看,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只能双手合十,紧贴在额前,喃喃低语。 “不管皇嫂这次生的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陆飖歌愿拿十年寿命换取她们母子平平安安。” 陆飖歌并不信奉神明,却也对神明充满了敬畏之心。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求谁来保佑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儿,索性将自己所有知道的各路神仙都默念了一遍。 姨母一直盼望皇后腹中还能生出一个小皇子来,宫中只有陈鹿行一个孩子,对皇室来说,实在是太少。 前些年,太后还想过让陆鹤北多选几个嫔妃,好替陆家开枝散叶。 今年陆鹤北伤了身子,太后已经不再幻想满宫都是孩子的欢声笑语,却对皇后腹中的孩子多了几丝期盼。 如果是小皇子,那是最好。 陆鹤北却希望公孙婉莹能替他生个小公主,就像她的姑姑陆飖歌一般,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很让人疼,长大了却聪明果干。 这皇位有行儿继承即可,不需要再生出一群野心勃勃吧的兄弟和行儿相争。不管行儿以后是好是坏,他没有兄弟手足相争,就算做个能守成的帝王也不错。 至于陆飖歌,她对皇后生男生女并没有什么幻想,不管是男还是女,都是她的侄子侄女,她相信只要好好管教孩子,就绝对不会出现兄弟相残的悲剧。 自古皇家多纷扰,那是因为每个皇子身后都各有母亲,而他们的母亲也各有各的家族。 野心并不是每个皇子天生就有的,而是他们背后会有一群怂恿着他们与兄弟相争的人。 陆飖歌心绪慢慢放平,拿起一旁的奏折开始批阅。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最要紧的是做好眼前的事。 宫外,公孙夫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 公孙夫人没敢擅自做主,而是先派人去问了公公,等公公那边传来消息确定让她进宫去守着皇后,她才将给早就未出世的小外甥备好的衣物收拾出来。 等公孙夫人匆匆赶到宫里的时候,听说太后和皇上都进了产房陪着皇后,公孙夫人只觉得一阵眩晕。如果不是身旁的妈妈一把扶住,她差点当初栽倒在地。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进了产房,那是心疼婉莹,可皇上进去,要是被那些御史知道,还不知道怎么说她家婉莹。 公孙夫人现在连在产房的女儿都忘顾不上了,只想掉头回去,问问公公,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夫人。” 公孙夫人身边的刘妈妈是公孙相爷亲自选的,有她在,公孙夫人才能将府里上下事物打理的妥妥当当。 此刻,刘妈妈扶住公孙夫人是手臂,硬搀着公孙夫人站直。 “夫人,太后和皇上都在里面,您要不要进去陪着皇后娘娘。”刘妈妈压低声音说道,“您是娘娘的亲生母亲,都说母女连心,有您在想必皇后娘娘也安心不少。” 让她进去和太后皇上一起陪着皇后,等皇后生产? 公孙夫人慌忙摆手:“不,不,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就可。不能让婉……不能让皇后娘娘分心。” 虽说公孙夫人也很担心女儿,可太后和皇上都在,她再进去那不是给女儿安慰,而是纯纯的添乱。 想到自己进去,要和太后寒暄,要对皇上见礼,女儿还要强忍着阵痛和她见礼,公孙夫人就觉得头皮发麻。 “夫人。”刘妈妈还想劝。 “我就在外面等。”说着,公孙夫人挑了张锦凳坐了下来。 她坚决不进去,哪怕里面声音嘶哑,正在生子的是她唯一的女儿。 公公说过,皇家的事情不要她插手,特别是婉莹的事情更不许她过问。 公公还说,婉莹嫁进宫里,就不再是公孙家的姑娘,她是皇后,是当今圣上的妻子,是小太子的母亲。 公孙夫人攥着手中的帕子,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平静下来。她不能慌,里面是皇后,要出生的是龙子,老天爷一定会抱怨婉莹的。 刘妈妈见夫人不听劝,也只能老实地站在一旁。 公孙夫人看看垂着布帘的房门,又看看立在外面候着的太监宫女,心里是七上八下没有安慰。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日头已经近了午时。 公孙夫人突然扭头看向外面,问道:“小太子呢?” 太后和皇上都进去陪皇后,那行儿去了哪里? 第376章:鹿鸣 小太子开始是跟着太后的,后来被太后硬塞给了皇上。 皇上还没抱稳,心里惦记着即将临盆的皇后,又顺手将小太子递给了成公公。 成公公抱着小太子还没丢手,皇上就进了产房,而小太子一见祖母和父王都进去陪母后,他却还在外面,急得哭闹起来。 成公公被闹得没了脾气,又怕小太子的哭闹惊扰了里面临产的皇后,只能小心地哄着,抱着小太子出了椒房殿。 现在听公孙夫人问起,守在门口的桃红忙俯身行礼:“小太子被成公公抱去和安乐公主玩了。” “哦,有成公公领着好。” 公孙夫人听说小太子被成公公抱走,点了点头,没在说话。 这后宫虽说干净,可到底皇上身边并不是只有皇后一个女人。 那个陆昭仪,可是长乐公主的义妹。 倘若她要是起了什么歹毒的心思,皇后临盆之际就是最好的机会。 若是别人陪着小太子,公孙夫人还不大放心,听说是成公公,她的一颗心安安稳稳地放进了肚子里。 因着皇后生产,御膳房的午膳都往后推迟了半个时辰。 等到日上中天,就听见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响起,屋里屋外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公孙夫人忙起身到了门前,静静候着。 皇后顺利生产,屋里血腥气重,宫女和嬷嬷忙着收拾,太后和皇上不好在留,先后走了出来。 太后一见公孙夫人,忙抬手挽住,笑吟吟道:“是个小公主,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乖巧的,没让婉莹吃多少苦,比生行儿那次还要顺利。” “是小公主啊!” 公孙夫人说不清楚自己是失望还是高兴,心里惦记着闺女只顾探头往里张望。 还是跟在太后身后出来的皇上看出公孙夫人的心思,接了话:“皇后很好,就是有些累了。荣安夫人稍后,先让嬷嬷们收拾干净,您再去见婉莹。” 荣安夫人是公孙夫人的封号。 闻言,公孙夫人只能收回目光,和太后坐到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皇上不在太极殿,御膳房送来的午膳要比平日迟了大半个时辰。 小柜子提了食盒进来的时候,陆飖歌已经梳好发髻,化好妆容,俨然是一个瘦弱却有着一双机敏眼神的小太监。 “顺哥儿,刚刚椒房殿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已经平安生了一个小公主,陛下当场赐名鸣,一鸣惊人的鸣。” 鸣。 陈鹿鸣! 这是二哥早就给嫂子腹中孩儿取的名字,陈鹿鸣,不管嫂子以后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这个名字。 陆飖歌没什么意外的,只是听到是个小侄女,心中不由微微一软。 谁不喜欢可可爱爱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呢! “太后和皇上就在椒房殿用了午膳,公孙府的荣安夫人也在,不过听说小太子被成公公抱去了仁寿宫,去找安乐公主去了。” 小柜子是四个小太监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平日里就话多,今日难得成公公不在,没人管他,开起口来就说个没完。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拎来的食盒打开。 素干烧、叫花鸡、麦豆炒虾仁、三鲜菌菇汤,一小碗白米饭,菜都是寻常菜肴,却也都是陆飖歌喜欢的。 小柜子见陆飖歌净手过来准备用膳,忙将最下面一个盒子打开,端出四只清蒸蟹出来。 “看,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清蒸蟹,我特意让御膳房给你做的。” 陆鹤北不能吃蟹,御膳房前些时候得了一篓子肥蟹,厨子就做了香辣蟹准备自用。 恰好小柜子去御膳房端膳,做蟹的厨子就巴巴送了八只剁好做好的大蟹,说是送给柜公公和其它几位爷尝尝。 那一日恰好陆飖歌穿着一身小太监的服侍陪着陆鹤北用膳。 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她闻着味了,小柜子只好把八只蟹端出来,放在食案上。 八只蟹皇上一个没用,陆飖歌一口气啃了两个半,吃完还一脸遗憾地说,这么肥美的蟹就应该用姜丝清蒸,沾醋才好吃。 这话,小柜子就给记住了。 成公公是知道陆飖歌的身份的,也知道长乐公主假扮皇上,以后皇上去了,他的主子就是长乐公主。 小桌子小柜子等人却不知道宫里那个备受皇上宠爱,就连成公公都敬重有加的小太监就是长乐公主。 他们四人中,聪明的入小桌子小凳子小椅子三人隐约有些知道,这叫平顺的小太监可能就是长乐公主,也是她假扮皇上替皇上上朝。 不过成公公不说,他们也就假装不知道。 唯有小柜子,他年龄小,性子活泛,没想明白这一层。 成公公叮嘱过他们四个,小心行事,嘴巴给闭紧一些。小柜子心中明白,这叫平顺的小太监不是寻常人。 不过有一点小柜子怎么也想不明,这平顺到底是不是真太监,为什么平顺白日里在太极殿陪着皇上,晚上却去了月华宫陪陆昭仪? 小柜子心中满是好奇,既想不明白这平顺的身份,又想不明白平顺和陆昭仪的关系。 可小柜子也知道,在这宫里要想活下去,第一嘴巴要严,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定要清楚。第二,就是不能好奇,知道的越少越不容易出事。 听说皇后平安生下个小公主,陆飖歌这时才感觉到腹中饥饿。 吃了一碗白米饭,又用了些菜,再喝了小半碗的汤,陆飖歌才放下筷子慢慢地剥蟹吃。 九月的蟹刚好肥美,掰开蟹壳,就看见里面满满的蟹黄。 陆飖歌吃了两只蟹,再也吃不下,只能遗憾地洗了手,让小柜子将饭菜收拾下去。 “顺哥儿,喝点茶。” 小柜子将收拾好的食盒交给下面的小太监送去御膳房,又拎着刚刚烧好的热水进来。 陆飖歌看着茶水落在茶碗中升级的袅袅雾气,淡淡开口道:“柜公公有事?” “额!” 小柜子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平顺看出来,只能低头吞吞吐吐道,“是,是有点小,小事,想请顺哥儿帮忙。” 这顺哥儿,是成公公这么叫的,小桌子等人就跟着成公公叫了一声顺哥儿。 其实,在小柜子看来,这顺哥儿还没他大呢。 第377章:平顺 “我能帮你什么忙?” 陆飖歌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看向面前头已经低到胸口的小柜子。 小柜子喃喃道:“是,是奴才前个得了消息,说奴才在外面还有家人在。” 原本他们俩的身份都是宫里的奴才,平顺进宫不过才数月,小柜子在平顺面前是无需这么恭顺。 小柜子不傻,这平顺日常和皇上都是平起平坐,就连成公公和平顺说话都要弯着脊背,他小柜子就是再愚笨也知道要把平顺当成主子一般伺候。 果然,他这边一口一个一个奴才,面前的平顺好似并不在意,反而抬眼问道:“你想让我去和成公公说情,让你出宫去见见你的家人?” 小柜子慌忙摆手:“不,不是,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问问顺哥儿宫外可有相信的人,奴才……奴才想给家人送些银子,也好让他们在外面买些田地。” 这几年跟着皇上,他好歹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虽然没有成公公位高权重,却也是不少人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的纯在。 不说宫里主子赏的,就是月钱他也攒了不少。 他一个太监,在宫里吃喝不愁,根本没个需要花钱的地方。 见陆飖歌神情并没有不满,小柜子的话也多了起来。 “当年奴才和大哥二哥跟着爹娘逃荒出来,谁知道坐的那船人多拥挤,船就翻了爹娘大哥二哥都不见了,奴才是扒了一块浮木才活了下来。被成公公捡进宫的时候奴才已经九岁了,那时候以为家人都被淹死了。这几年奴才手里有了点闲钱,就托人帮着打听,谁知道还真打听到了。” 说起亲人的时候,小柜子眼里都冒着光。 这么多年,他心里惦记着亲人,想着他们都能如他一般平平安安活下来,到时候一家人说不定还能相聚。 现在,宫外传来消息,他娘淹死了,可他爹还有大哥二哥没死。 当初船翻了的时候,淹死了不少,小柜子的娘运气不好淹死在运河里。小柜子爹找到妻子的尸体,却没有找到小儿子,只能带着两个儿子又回了家乡。 “送信的人说,我大哥已经成亲,去年还给我生了个侄子。”说到侄子,小柜子的眼里隐隐有了泪光,他是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有一日老了返回故土,他也是残缺的一个人,连葬进祖坟都没资格。 陆飖歌慢慢饮了一口茶,才开口问道:“你老家哪里的?” 这是愿意帮忙的意思。 小柜子急忙道:“我老家是瓜州的,离京城不算远,就是隔了一条江,来去不方便。” 要不是这条江,家里的田地也不至于淹水,也正是这条江,将他和一家人分离开,数年不见。 陆飖歌嗯了一声:“你把东西准备好,明日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顺便你也写一封信给你爹和兄长,也好让他们放心。” 到时候可以让小虎哥跑一趟,顺便让小虎哥去李掌柜,不对是李县令的高邮县去看看。 “信?”小柜子傻乎乎地挠挠头,“奴才就算会写几个字,奴才的父兄也不认识字啊。” “你父兄不认识字,村里没有认识字的吗?村里没有镇上也没有吗?” 陆飖歌知道小柜子不大机灵,特意提点了他一句,“我让你写信,是因为你要带钱财给你父兄。写封信,这样往来钱财双方清楚,以后不会出矛盾。” 小柜子慌忙摆手:“不,不会的,奴才相信你……” “你相信我没错,可我要对得起你这份信任是不?” 陆飖歌在心底叹了口气,小柜子这孩子实在是没心眼。有些话,只能掰开揉碎了说清楚他才能明白。 “你让我拖人给你带东西,说明当初给你打听消息的人你并不是很相信,不然你就让帮你打听消息的人带去就行对不对?” “对。”小柜子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帮奴才忙的是小石桥那买米糕的小贩叫田粮。有一次奴才出宫在他那买米糕才知道他也是瓜州人,离奴才家就隔两个村子。不过嘛……” 许是这米糕小贩帮他找到亲人,他不太好意思说这人坏话,小柜子有些羞愧地放低了声音。 “之前一直是我去找的田大哥,就是最近,最近奴才没空出去,恰好前几天小凳子出去,奴才就让小凳子去问问。这么巧,就有了我父兄的消息。小凳子回来说这小贩肯定早就有了奴才父兄的消息,他只是一直钓着奴才想骗我的银子。奴才,奴才没想那么多。不过……” 后面的话,小柜子说不下去了。 不过他和小柜子几个是一起进宫,一起送去秦王府,又一起跟着秦王进了宫。他们四个的感情,和亲兄弟也无分别。 小凳子这么说,小柜子肯定是相信小凳子的,可他一直当田大哥如亲人,怎么也没想到田大哥会骗他。 陆飖歌放下茶碗,茶碗在桌子轻轻一磕,发出生脆响。 不知道为什么,小柜子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心口。 他,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陆飖歌并没有像他以为的生气,和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和缓的:“你说的这个田粮,这些年一直在小石桥摆米糕摊子吗?” “没有,去年他就在小石桥租了个铺面,现在有了自己的铺子。” 陆飖歌又问:“他在小石桥摆了多年摊子?” 小柜子皱眉想了想:“十五六年了吧,那摊子还是田大哥他爹支起来的,后来就给了田大哥。” “十五六年没开上铺子,这几年就开起来铺子?”陆飖歌轻轻一笑,“下去写信吧,明个我给你找人。” “是。” 小柜子傻乎乎地看着陆飖歌,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他攒的银子大半都给了田大哥,算算也有二百多两。 小柜子猛地抬头看向陆飖歌,张嘴要说话,却一时呆愣在当场。 “怎么?” 陆飖歌见小柜子不动,侧目问道,“还有事?” “没,没了。” 小柜子慌忙退下,脑子里却一直盘旋着自己刚刚无意中的一眼。 这个平顺,怎么那么像长乐公主呢? (本章完) 第378章:传言 皇后生育了小公主,这也算轰动朝野的一件大事。 对于皇上来说有儿有女也算是人生圆满,可朝中大臣不这么想。 皇上可只有小太子这一个小皇子,太子又出自公孙皇后的肚中,对皇储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和公孙家不对付的朝臣心里是惶恐不安的,他们感觉到不放心。 务必要让陛下选秀,至于这件事哪个炮灰提,很重要。 不管是谁,反正不能是自己。 那些胆大的已经碰过钉子了,上次送画像进宫的几家,好好的闺女只能远嫁。 静心养育了多年的女儿,原本是准备让她们为家族荣耀做出贡献的。结果,太后不留情面的烧了画像,这些献画像的朝臣就好像被当着文武百官面,被太后扇了响亮的一记耳光一般。 虽说皇上并没有因为他们这些举动厌弃他们,可这些朝臣心里多少都知道,想要再往上进一进的梦想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听说又有朝臣暗搓搓准备劝皇上选秀,一部分人冷眼旁观,一部分人却还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日,是小公主陈鹿鸣洗三的日子。 陆飖歌一早起床梳洗,去了太极殿叮嘱了陆鹤北几句,又去看了看熟睡的小太子。 “陛下。” 成公公看着独自出门的陆飖歌,小心问道,“小太子?” “今日鸣儿洗三,就让行儿多睡一会,你记得吩咐下面人一声,回头让小柜子等小太子醒了就送去椒房殿。” “是。” 成公公应了一声,跟着陆飖歌一路往金銮殿去,吩咐小柜子的事情自然有身边的人去做。 这边,朝臣们早就到了午门外等候。 位高权重的几位大人,由值守的太监领着在一旁的暖阁中歇着。 和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那些人比,他们确定是要舒坦不少。 不说刮风下雨打雷下雪的日子,就是平常冒着星月起床,早早赶到皇宫,能有个地方歇歇脚,喝点热茶,对这些朝中重臣来说,也是一件十分得脸的事情。 能坐进这暖阁喝茶的重臣不过几人,大家不管在朝廷如何纷争,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还是一团和气,一起喝茶吃着宫里备得点心,半点看不出之间的腥风血雨。 镇国公一人坐在一侧,端着一碗热茶慢慢地品。 宫中新添了小公主,他家儿媳妇也有了身孕。 现在的镇国公府已经有两个小孙孙,镇国公昨日就听镇国公夫人说,今日要带儿媳妇来宫里讨喜蛋。 镇国公想到明年府里又能添个软软糯糯可可爱爱的小孙女,面上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 儿子出色,儿媳妇孝顺,两个孙子聪明可爱,明年还有个没出生的小孙女。镇国公觉得,和对面的公孙相爷比,他简直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巅峰,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公孙相爷坐在镇国公对面,同样笑眯眯地地喝着茶。 虽说孙女生的是个小公主,可对于公孙相爷来说,并没有觉得不满意。 一儿一女才为好,一个小太子一个小公主,这可是好上加好。 别人说什么他才不在乎,只要孙女不出大错,小太子平安健康长大,这一辈子他就算没白活一次。 暖阁里,几位大人喝茶吃点心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天色未明,暖阁外只有几盏灯笼照出的一方天地,灯笼照不到的黑暗之处,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到底隐藏着什么。 烛光晃动,只笼罩着眼面前的一方天地。 众朝臣小声说着话的功夫,周飏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漫步过来。 恰在这时,微明的晨曦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原本被黑暗笼罩着的天地一刹那有了朦胧的轮廓。 大步而来的周飏身穿紫色圆领官袍,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在一群朝官中越发显得气度不凡。 “周大人。” “周将军。” 熟悉的不熟悉的,众人纷纷上前打招呼。 谁都知道,这位周大人是天子近臣,很是得宠。 一些皇上不能做不方便做的事情,都交给了武将出生的周飏。 不说周将军年纪轻轻就得此高位,单单他能自由进出皇上的太极殿,就能看出皇上对周飏的宠爱。 周飏淡淡地点了点头,也不进重臣所在的偏殿,而是微微垂眸理了理并不凌乱的朝服。 不远处,唐锦明淡淡地撇过来一眼,又将目光收回。 和周飏的俊秀不凡比,同样位居高位年纪轻轻的唐锦明却多了些淡淡的书卷气,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温润如玉。围拢在唐锦明周围的人,见唐锦明的目光在周飏身上一扫又收了回来,不由微微舒了一口气。 果然传言是真的,皇上最器重的两位最年轻的大人是一直不合的。 周家是前朝侯府,虽说先皇征战天下的时候周家在里面出了些力,可所有人都隐约有些看不起周家的叛变。 周飏能得皇上看中,不过是皇上缺少一把利刃,而周飏恰恰就是这把能掌握在手中的利刃。 唐锦明却不一样,他的父亲是镇国公,而他自小和皇上一起长大。唐锦明的母亲和太后关系亲近,唐锦明还娶了皇上的表妹,沈家唯一的掌珠。 这两个人,以后在朝堂上谁会站到最高,谁会走得更远,众人心中不言而喻。 从唐锦明身边围着十几个朝官,而周飏一直独进独处就可以看出。 “周大人。” 一位穿着羽林卫的年轻人几步走过来,靠近周飏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嗯。” 周飏点点头,没有说话。 来人说完话,一抱拳匆匆又往来的方向跑去。 周围的朝臣看着周飏挺立的身影窃窃私语,只有唐锦明看着远去的羽林卫眯起了眼睛。 这人? 好像是陈小虎。 陆飖歌表妹的表兄,他在沈家见过一次。 陈小虎找周飏做什么? 唐锦明面上半点不显,他微侧着头好似倾听着身边几位朝臣说话,心中却翻江倒海地翻腾起来。 这两人的神态很是熟悉,看陈小虎神情好像是听令于周飏。 唐锦明好似想起什么,官袍下的袖子垂下,掩盖了他攥紧的拳头。 周飏得皇上重要很多人想不明白,就连唐锦明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重用起这人。 现在看到陈小虎,再想到将陈小虎带进京城,将陆青鸾送进宫的陆飖歌。 唐锦明脑中嗡得一声巨响,身形晃了晃,不由抬手按住额头。 (本章完) 第379章:李梁 “唐大人,小心。” 一旁的光禄寺少卿李梁忙一把扶住唐锦明的胳膊,关切地问道:“唐大人是没站稳吗?要不去暖阁坐一会。” 怎么会没站稳,这平整的青砖每日有人打扫擦洗,别说有一处不稳当,就是落了灰尘那洒扫的奴才也得掉脑袋。 “多谢李大人,无碍。” 唐锦明笑着挣脱开李大人的搀扶,站直身子,“听说李大人家新添了闺女?” “是,刚刚出生才几日。” 提起闺女,李梁摇头叹了口气,“白日不醒晚上不睡,特别的爱哭,比她那五个哥哥都能闹腾。” 李梁正室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两房小妾又给他各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小闺女是正室生的嫡女,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女儿。 嘴上虽然嫌弃,有了嫡长女,李梁的脸上还是带出了些许笑意。 “恭喜李大人,儿女双全。”唐锦明眼唇轻咳一声,“小子确实是闹腾了些,我也希望能有个小闺女。” 李梁忙抱拳:“那先恭喜唐大人,必定会心想事成的。” 李梁见唐锦明今日这么好说话,忙凑近了问道:“听说今日小公主洗三,唐大人的母亲和夫人都要进宫庆贺?” 唐锦明脸上带着笑,目光却冷了下来:“正是,太后老人家也好久没见我母亲了,说是刚好趁小公主洗三一起说说话。” 李梁跟着问道:“那唐大人可知道,小公主的奶嬷嬷……” “李大人。” 唐锦明目光微沉,“小公主的奶嬷嬷早由皇上和皇后娘娘安排好,这事李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是是是……” 李梁被唐锦明这么一堵,只能讪讪地笑了笑,灰溜溜地让到一旁。 李梁是大商三年的探花,也是因为他生的好,才被先皇选为探花。李梁家中有个刚刚及笄的妹妹,长得是花容月貌,才名在外。李梁一直想将他的妹妹送进宫来,可惜他官职不高,皇上按住不选秀,他就只能另辟蹊径。 唐锦明,就是李梁蹊径的首选。 至于李梁提起小公主的奶嬷嬷,不过是他昨个听到风声,说公孙府替小公主选的两个奶嬷嬷不被小公主喜欢。他就想着也许自己可以替小公主推荐奶嬷嬷,抱上公孙府的大腿,说不定到时候妹妹进宫就不用他在外面费尽巴结。 唐锦明找知道李梁家中有一个长得不错的妹子,听说还是庶出。李梁一心想将妹子送进宫,唐锦明也略有耳闻。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梁会如此没脑子,竟然想插手小公主的奶嬷嬷。 想抱公孙家的大腿也不是不可以,可这奶嬷嬷岂是他这个光禄寺少卿能插手的? 别说皇上和皇后不会同意,就是公孙家也不敢拿这唯一的小公主冒任何风险。 唐锦明的目光借着微微亮起的光线,在众人身上一扫,见大家要么安静地站在一旁,要么就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不由笑了笑了。 这朝堂之中还是聪明人多,真正的犯傻的也就那么几个。 他还是离这些傻子远点,免得老天爷打雷的时候,不小心劈到他。 唐锦明刚准备迈步进镇国公所在的暖阁,就听见城楼上的鼓声响起。 众人忙整理官袍,排列好队伍,等待宫门的开启。 李梁趁机退后几步,在他和一位官员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眼,随即收回目光,垂眸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满腹心事的李梁根本没注意对方的目光,就算注意到,这不过是朝会上一次擦肩,他也绝对不会想到别处去。 要知道,自从妹妹及笄后,他可是上蹿下跳地想把妹妹送进宫,不知道投了多少门路。 要是有人想用他,早就应该伸出橄榄枝来,不会等到现在的。 这一日朝会风平浪静,皇后刚刚生了小公主,今日又是小公主洗三之日,再没有眼色的大臣也不会挑今日触皇上的霉头,惹皇上不高兴。 至于小太子今日来没来,大部分的大臣都不会在意。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皇上带着上朝也不过是做给大家看的而已,还能指望一个幼童真的能担起太子之责。 九月的天气,还热浪滔天的季节,龙椅上早就铺了厚厚的毛毯。 龙椅上的皇上开始还在端坐,时间不长已经斜靠在扶手,懒洋洋地看着下面的朝臣争执。 皇上身子弱,就是赫赫炎炎的夏日,那龙椅上也要铺垫上厚厚的褥子,才能在早朝上稳稳当当地坐上一个时辰。 大家都知道皇上身体羸弱,畏寒怕冷,不能久坐。 众人也不敢拖延,有事说事,无事就老实在一旁待着。要是拖泥带水,耽误了皇上下朝,不说皇上不高兴,就是成公公都能当场翻脸。 唐锦明有了心思,目光时不时就落在周飏的身上。 两人一文一武,品阶相当,站得位置也差不多。 唐锦明的目光落过来,周飏立刻就感觉到了。这朝堂之上风云涌动,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不能忽视。 当唐锦明的目光第三次过来,恰好被周飏接住。 周飏含笑颔首轻轻点了点头,唐锦明一愣,只能匆匆点了下头,迅速转开目光。 看着涨红脸的唐锦明,周飏嘴角微翘。 镇国公养出来的儿子却是个温良的性子,实在是难得。 等到朝臣们散去,周飏快步走到唐锦明的身边,低声道:“唐大人可有空。” 唐锦明一愣,周飏与他虽然早就认识,却一直只是点头之交,素无交集。 他这是? 心里揣测,唐锦明的面上却不显,大大方方地回道:“周将军有事?” 周飏小道:“我听说石桥巷那里有一家做云吞的,味道极好,这一早上饥肠辘辘,还请唐大人赏脸。” 看着一文一武,皇上最器重的两位年轻大人并肩走在一起,周围的人不由各自放慢了脚步,目光中带上了疑惑。 和镇国公并肩而行的公孙相爷摸了摸胡须,乐呵呵地道:“看着他们年轻才发现我们老了,想当年老夫的俊秀可不属于你家锦明。” 镇国公目光微敛,在公孙相爷圆鼓鼓的肚子上轻轻一扫,随即收回,笑道:“那是,锦明虽没有我当年的风采,却也不差了。” 一旁的官员看着矮胖的公孙相爷,和黑壮的镇国公,两人相互吹捧,不由慢下了脚步。 有些马屁,他们实在是不能昧做良心拍呀! (本章完) 第380章:手炉 陆飖歌上了轿辇,急匆匆往太极殿赶,手中一直握着的手炉都忘记放下。 今日小公主洗三,她可不能耽误了皇上的时间。 等到她赶到太极殿,陈鹿行已经被送去了皇后的椒房殿,陆鹤北早就换了龙袍在内殿等着。 见陆飖歌迈步进来,陆鹤北疑惑地问道:“这么早就下朝了?” 陆飖歌笑着回道:“说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啊,那些大臣们都知道今日小公主洗三,就算是有事也不会赶在今日。” 陆鹤北点头:“那道也是。” 都不是傻子,谁也不想被皇上厌弃不是。 陆飖歌手中还抱着手炉,走近的时候,陆鹤北眼尖看到,忙道:“这手炉你怎么还抱着,也不嫌寒凉。” 陆鹤北这么一提醒,陆飖歌才想起来怀中的手炉,伸手扔到了桌子上。 如果有人凑近细细看,就会发现这个被皇上抱在怀中的手炉里面装得并不是炭块,而是整个的冰块。 那些朝臣也不知道,为了能坐在铺着绒毯的龙椅上不出汗,龙椅下都会放着冰块。 丝丝凉气从座椅下飘上来,加上怀里抱着的手炉,总算能在夏日也能让朝臣们看到皇上一副畏寒怕冷的样子。 陆鹤北的目光落在已经融化大半的手炉,抬手去抹陆飖歌的手。 兄妹俩整日在一起,接见朝臣,批改奏折,同吃不同住,陆鹤北有时候完全忘记了陆飖歌这个妹妹已经长大。 陆鹤北不满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不凉啊。”陆飖歌将自己的手在陆鹤北的脸颊上一贴,“你看,不凉吧。” 和陆鹤北比,陆飖歌的手确实不算凉。 出了金銮殿,离开那个放在龙椅下的冰盆,虽然手炉一直抱在怀里忘记放下,一路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陆飖歌觉得自己的寒意已经缓了许多。 要是让陆鹤北摸摸她在金銮殿的手,那才叫冰凉刺骨。 不过,她不会告诉陆鹤北就是。 “怎么不凉。”陆鹤北还是有些不高兴,高声叫外面候着的成公公进来:“以后公主的手炉你看着些,没人的时候就给取了,别让她一直抱着。还有马上天气就要转凉,这手炉能不要最好不用。” 成方圆应着,目光落在手炉上。 这手炉是公主画的图,让他找人打的,别看是镂空的,可这手炉却不是普通的装炭火的手炉。 这手炉是公主用来装冰的,里面有隔层,就算冰块融化,那里面的水也被严丝合缝地关在里面漏不出来。 等到成方圆下去,陆鹤北原地转了一圈。 “要不,你出宫去吧。你还做你的长乐公主,我将你许配给周飏,想来他也能护住你。” “你说什么呢?” 陆飖歌皱眉,“上次周飏和你说了什么,你竟然现在要把我嫁给他。别说他能不能护住我,就算他能护住我,我就要嫁他吗?” “他……” 陆鹤北看着面前的妹妹,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龙袍,原本只有三四分像的一张脸,现在已经被她化得几乎真假难辨。 还有她的气质,学他说话时候的样子,有时候陆鹤北都恍惚。 觉得自己的爹娘不是给他生了一个妹妹,而是照着他的模样,生了个一模一样的弟弟。 见陆飖歌抱臂看着自己,陆鹤北心虚地避开目光,看着桌子的手炉低声道,“你一个女孩子,不能受寒气,对你身子不好。” “没事。我身子可棒了,不会不好的。” 这话陆鹤北自然不信,可这时候已经走到这一步,兄妹俩不是没有回头的机会,只是他们都知道,不能回头,为了身后的人,他们也没办法回头。 看着担心的陆鹤北,陆飖歌抿唇一笑,也不想再和他计较。他想瞒着她就瞒着吧,哥哥能有什么坏心思,最多是对周飏和盘托出,让他能等她几年。 可二哥不知道的是,她根本没想过要嫁人。 就算是俊秀如周飏,她也没看中。 “小妹……” 陆鹤北还想劝,被陆飖歌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快去椒房殿去,今日可是我们家小公主的洗三,你可不能去迟了。” 这时间确实耽误不得,那边还等着皇上亲自去给祖宗们上香告知呢。 见陆飖歌转身准备进内室,陆鹤北起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道:“你,你和我一起去椒房殿看看鸣儿。” 原本陆飖歌是想给陈鹿鸣起个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乳名的,是陆鹤北说,以后只有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就让陈鹿鸣和陈鹿行一样,叫最后一个字。 他的小公主,就要和小皇子一般的待遇。 就像他的妹妹一样,妹妹能助他抢来这江山,同样也能帮他守好这江山。 那么,他的儿子和女儿,以后如果遇到事也该像他和妹妹一般。 “我?” 陆飖歌指着自己的鼻子,“怕是不妥吧。” 太极殿里多了个小太监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个小太监只在太极殿进出,很少有人看他出太极殿。 真要走出去,就怕到时候会有人察觉出什么。 “有什么不妥的,快去换衣服,我等你。”陆鹤北抬手指了指内室,“记得打扮漂亮点,别让我们家小公主嫌弃。” 陆飖歌瞪眼:“她要是敢嫌弃我,我就打她屁股。” “好,她要是不听话,你就打她屁股。”陆鹤北话说的快了,有些微喘,“行儿也一样,我将他们兄妹交给你,你一定要教育好他们。要是,要是行儿不听话,这皇位你也别给他,鸣儿有本事就给鸣儿。鸣儿要是没本事,你就找个有本事的来当。” “二哥。” 这次陆飖歌真生气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家行儿和鸣儿都会是好孩子,行儿也会是未来最好的帝王……” 陆鹤北笑:“好,如果是这样,二哥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二哥……” 陆飖歌跺脚,不想让陆鹤北提起他会死的话。只是张嘴喊了二哥,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哽着喉咙眼眶也开始微微湿润。她怕被陆鹤北瞧见,一转头进了内室。 一个生命的成长,就意味着另一个生命在慢慢消耗。 陆飖歌知道,二哥的日子不多了。 (本章完) 第381章:金鸡 陆鹤北坐着软轿到椒房殿的时候,沈家婆媳三人,并镇国公府婆媳两人都带着孩子进了宫。 皇上来,众人一番见礼,没人注意到陪同皇上来的陆飖歌,就混在一群小太监里站在殿外。 洗三礼要等吃了午膳后进行,先是祭拜神灵,在产妇的床前放上公鸡母鸡,然和焚香祭拜各路神灵。 这公鸡母鸡是小凳子亲自去选的,非常漂亮。 大红公鸡高大威武,此刻却耷拉着绿尾巴,被小太监紧紧抱在怀里,开始还挣扎,后面许是小太监抱的太紧不松手,它竟然老实地窝在小太监的怀里。 母鸡是一只毛色发黄,看上去挺俊俏的一只小母鸡。小凳子说,这母鸡日日都能下一个蛋,也是所有母鸡里毛发柔顺长得最好看的小母鸡。 公鸡老实了,母鸡更加老实。 两个抱着鸡的小太监见它们老实了,还特意找宫女抓了莹白的大米饭喂它们。 太后在椒房殿陪着众女眷用了午膳,皇上也去了前面陪着沈家的两位爷一起用了膳。 在椒房殿外候着的一群人,好不容易等到主子们用完膳,终于能轮换着下去吃饭。 陆飖歌偷偷挪了挪站的有些僵硬的腿,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原本坐小太监真不易,要站在这院子里等着。 虽然说椒房殿有树荫,可日头挪来移去,一会落在这里一会移到那边,他们这群小太监小宫女总不能追着树荫跑吧、 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看到皇上吃饱喝足,陆飖歌不由暗暗吐气。 她怀疑皇上叫她来椒房殿并不是想让她看小公主的洗三,有可能皇上觉得她抱着冰块四肢冻僵硬了,特意让她到椒房殿来晒一晒太阳的。 刚才她和几个小太监挤到一起,只吃了半碗米饭,喝了小半汤。 陆飖歌什么苦都能吃,但是让她和一群小太监们抢食,她还是做不到。 “平顺。” 抱着大公鸡的小太监喊着陆飖歌的太监名走过来,今个也不知道他是吃多了胀肚子,还是汤喝多了,吃饭的时候找人替手帮他抱了公鸡。去了两次净室又找人替了两次。 这次他竟然抱着公鸡找到了陆飖歌:“平顺,能不能麻烦你帮哥哥抱一会这金鸡,也不知道是昨个受了凉,还是刚才吃东西太猛,现在哥哥这肚子疼的紧。” 今日是小公主陈鹿鸣洗三,别说成公公忙,就连小凳子小桌子他们几个也忙得脚打脑后跟。 在这边守着的几个小太监都是太极殿里的小太监,他们和陆飖歌不熟,知道她叫平顺也是刚才抱母鸡的小太监问的。 既然能和他们站到一起,谁也想不到这高瘦的小太监会是当朝公主。 陆飖歌接过公鸡抱在怀里,看着这吃过白米饭又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暗自祈祷。 你可千万别拉屎。 她不怕公鸡凶悍,在蒋家坝的时候,家里一直养鸡,养鸡抓鸡陆飖歌都干过。她最怕的就是这大公鸡不分青红皂白地,趁她不注意偷偷拉屎。 虽说为了不影响观瞻,自然是有小太监备了帕子,可鸡到底是个畜生,不会因为它被选为金鸡就会生出灵智的。 想什么来什么。 陆飖歌刚想着公鸡可别拉屎,就见它尾翅一翘。 一旁候着的小太监眼疾手快,拿着扑着帕子的推盘等在下面,一团臭烘烘花白色的鸡屎掉落在托盘的帕子上。 陆飖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太监收了托帕,又拿了细密的沾了水的湿帕子来擦鸡屁股。 “你做什么?” “擦干净啊。” 小太监举着帕子又要过来,陆飖歌慌忙抱着大公鸡让到一边:“你等一下。” 她能接受帮忙抱公鸡,也能接受小太监拿着托盘去接鸡屎,但是她接受不了自己抱着大公鸡看着小太监用湿帕子去擦。 “你做什么?” 小太监见陆飖歌让开急了,上前一扯,原本就跃跃欲试的大公鸡嗖一下就从陆飖歌的怀里飞了出去。 金鸡翅膀一拍,先飞到陆飖歌对面抱着母鸡的小太监头上。 抱着母鸡看热闹的小太监吓得手一伸,想来抓飞到头顶的金鸡。原本抱在他手中的金母鸡趁机一起跟着公鸡左飞右扑。 许是母鸡翅膀短,身体笨重,飞的不够高。很快就被几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太监拦截,抓住了翅膀。 反而是那只红公鸡趁机从人群中突围,钻出小太监们休息的屋子,一头奔向更广阔的天空。 “外面在吵什么?” 沈正卿隐约听见外面有吵闹声,忍不住好奇,和董氏咬耳朵,“三嫂,我们出去转转。” 董氏看了一眼和太后还有镇国公夫人坐在一起说话的婆婆,悄悄摇了摇头。 沈正卿一看,三嫂不敢去大嫂更不会去,只能泄气地坐回原处。 太后笑着看过来:“你们姑嫂三个也别在这干坐着,带行儿还有媛媛去花园转转吧,我们几个老的说说话。” 外面的动静她不是听不见,不过想来事情不大,不然管事的嬷嬷也不会没进来回禀。 太后都发了话,沈家姑嫂三个闻言立刻站起身谢恩。 陈鹿行和陈媛原本在皇后的屋里看小妹妹,听沈正卿叫他,忙拉着小姑姑出来。 椒房殿的院子里,陆飖歌正跟着几个小太监满院子抓鸡。 这公鸡挑得好,毛色漂亮不说,飞得也高。 要不是他们几个拦着,估计拍拍翅膀都能飞出椒房殿,飞进御花园里。 “这边,这边……” “那边,那边……” 沈正卿几个出来就看见几个小太监满院子跑,还有一个抱着母鸡的小太监在一旁跳着脚指挥。 洗三用的鸡跑了,几个小太监魂都吓没了。 开始在院子里追赶的时候还知道小声,追了几圈都没追上,动静不由自主地就大了些。 眼看公鸡从花枝上展翅一飞,扑向椒房殿正殿的方向,陆飖歌忙飞身扑了过去。 这次也不知道是陆飖歌运气好,还是公鸡飞得有些累了。 就这么陆飖歌抱着公鸡扑倒在地,嘴里还不忘招呼几个小太监:“快点过来,把鸡抓去。” (本章完) 第382章:眼熟 “?” 沈正卿低头看着扑倒在面前的小太监。 如果不是她闪得快,可能这小太监连着他怀里的大公鸡一起就要扑到她的身上。 这么莽撞,按道理是不会留在椒房殿做事的。 沈正卿皱眉看向面前跪成一片的小太监,宫里选人,虽说大部分太监都是因为活不下去才会被送进宫,可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能被选进宫里来的,大部分都是眉清目秀,身体无异味的才行。 能进椒房殿的,那更是选了又选。 今日是小公主洗三,小太监们都换了绛紫色的袍服,头发整齐地笼在烟墩帽里。 一个个看上去精神抖擞,只是因为抓鸡,衣袍和帽子都有些不大整齐 沈正卿有心训斥两句,嘴还没张开,就被大嫂在一旁轻扯了衣袖。 这里是皇宫,真要是让沈正卿训斥了这些冒失的小太监,事是没多大事。 不说太后是沈正卿的姑母,皇上是沈正卿的表哥,就说沈正卿的夫家镇国公府,那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只是这椒房殿是皇后的宫殿,太后不在意,皇上不在意,谁知道皇后会不会介意呢! 陈鹿行双手掐腰,很有些太子的气派:“做什么呢?” 陆飖歌抱着公鸡慌忙起身跪好,心里还在想措辞,就听见身后的小太监们呼呼啦啦跪倒一片。 “奴才给太子,安乐公主,几位夫人请安。” 分配抱鸡的小太监捂住肚子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扑通跪下:“是,是奴才,奴才不小心放跑了小公主洗三用的金鸡,几位哥哥是帮着奴才抓鸡的。太子要罚就罚奴才,是奴才的错。” 说着,哐哐哐就是几个响头。 “好了,别磕了。”沈正卿看的有些不忍,“脑袋磕破了,谁也保不了你。” 小太监一愣,是啊,今日是小公主洗三,他要是把脑袋磕破了不是见血了,那可是大不吉利。 到时候,真的是谁也保不住他。 “胡闹。” 陈鹿行学着平日皇上说话的样子,“还不下去。” “谢太子,谢公主,谢夫人……” 几个小太监慌忙退下,抱鸡的奴才也忙上前从陆飖歌的怀里把公鸡夺了过去。 这次他就是肚子疼死,这公鸡他也不敢撒手了。 再飞出去,那真就要脑袋不保了。 太监们都退下了,陆飖歌弯腰撅屁股也想退下,就听见沈正卿问道:“你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沈正卿常常进宫陪太后皇后说话,别说仁寿宫和椒房殿,就连太极殿有几个奴才,她都一清二楚 已经退了几步的陆飖歌忙小心地弯着腰,恭敬地回答:“奴才平顺,是太极殿里负责皇上起居的。” 世人都知道皇上的太极殿里没有宫女,负责皇上起居的都是成公公亲手挑的小太监。 能在太极殿里负责皇上起居,那必定是极得皇上和成公公信任之人才行。 “他是我父王宫里的。” 陈鹿行忙跑到陆飖歌的身边站着,好似深怕沈正卿为难陆飖歌一般,“表姑姑,他叫平顺,父王不在的时候都是平顺陪我玩。” “哦,表姑姑知道啦。”沈正卿笑着摸了摸陈鹿行的头。 见表姑姑和两个婶子步下台阶,去一旁看花,陈鹿行忙陆飖歌往一旁推了推,“你不服侍父王,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是不许平顺来椒房殿,只是今日是妹妹洗三,宫里人多杂乱,陈鹿行是怕平顺做错事会被责罚。 陆飖歌笑眯眯地看着陈鹿行:“奴才想看看小公主和太子殿下长得像不像。” “胡闹。” 陈鹿行板着小脸,想叫平顺回太极殿,又想让平顺看看他的小妹妹。 想了想,陈鹿行还是放缓了口气:“你就跟着我吧,待会等父王来给妹妹洗三,你也看看。” “行儿。” 一旁的陈媛扯了扯陈鹿行的衣摆,低声道:“不合规矩。” “没事的。” 陈鹿行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别人不行,平顺没事。” 陈媛见陈鹿行不顾身份,非拉着一个小太监玩,只能气呼呼地跺了跺脚。 她自持身份,不肯和太监宫女玩,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陈鹿行原本在椒房殿就有些待不住,妹妹还小除了吃就是睡,安乐公主和他年龄相仿却玩不到一块去。 现在见平顺来了椒房殿,立刻欢欢喜喜抛下陈媛,拉着平顺去了一旁。 陈鹿行就住在太极殿的偏殿里,除了跟着太傅读书识字,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太极殿。 父王有时候对他严厉的时候,平顺就会过来给父王沏茶,或者给父王磨墨。 陈鹿行发现,只要平顺出现,父王就不会训斥他。 平顺还很会玩,姑姑送给他的那些玩具,平顺都会。平顺也不会因为他是太子就让着他,两个人一起玩的时候,父王有时候还会过来看着他们玩。 就连成公公,看见平顺也是眉开眼笑,说话的声音都要低几个调。 陈鹿行喜欢平顺,自然也觉得大家都应该喜欢平顺,并没有觉得和太监玩有什么不妥。 他身边除了父王母后,就是祖母他们,整日陪着他的只有一群伺候他的太监宫女。 沈正卿看陈鹿行拉着刚刚抓鸡的小太监去了旁边,不由好奇起来。 “那个叫平安还是什么的?太子好像和他很亲热的样子?” “叫平顺。” 石氏扭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平顺是太极殿的公公,太子就住在太极殿,和他们玩得来正常,你可别多管闲事,到时候惹得小太子不高兴。” “我哪有。” 沈正卿嫁进镇国公府性子活泼了许多,她抱怨地拉着董氏做帮手,“三嫂,你说,那平顺是不是看上去特别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 董氏笑:“眼熟也正常,你隔三差五往宫里跑,他又是太极殿的奴才,许是见过吧。” “不对。” 沈正卿又回头看了一眼陪着小太子玩的陆飖歌,“不是在宫里见过,反正就是看见他,感觉应该很熟悉。” 石氏顺着沈正卿的目光过去,眉头微皱。 别说小姑子,就连她都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却又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熟悉。 (本章完) 第383章:玉佩 小公主的洗三宴办得简单。 除了太后的娘家沈家和皇后的娘家公孙家,就只有和沈家有姻亲的镇国公府。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小公主裹着大红的蜀锦薄被,被嬷嬷抱出来的时候,陆飖歌远远看了一眼,隔着人群只看见一个乌溜溜的小脑袋缩在其中。 等她再想看,刚刚抱公鸡的小太监平安拉了她一把,示意她赶紧出去。 陆飖歌知道自己再站在这里不好,她现在是太极殿的一个小太监,东西奉上来,这里就没有她立足的地方了。 可她还是想看看小公主,这是她的侄女,都说侄女像姑姑,她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就想看看像姑姑的小侄女是什么样的。 二哥说,鸣儿很像她小时候。 到底有多像呢?她没见过,就算是想象也想象不到。 就在陆飖歌无奈,跟着一群小太监往外退的时候,就听见陆鹤北开看口:“平顺,过来。” 陆飖歌一愣,还是平安捣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二哥叫的是她。 “奴才在。” 陆飖歌弓着身子,小心地走到陆鹤北身边。 就见陆鹤北转身抱了襁褓中的小公主,转身问她:“朕记得今日早晨下朝的时候,那枚龙形玉佩还在腰间的,怎么现在不见了?” 众人都不明白皇上这个时候还要叫一个小太监过来,问玉佩的事情。只有陆飖歌知道,这是二哥今日让她来的目的,让她见一见小公主,也让她能和舅母表姐们一起,看着小公主洗三。 陆飖歌忙跪下回禀道:“启禀皇上,那枚龙形玉佩奴才给您收起来了,换了这麒麟祥瑞佩。” “哦,朕忘记了,这麒麟祥瑞玉佩还是朕吩咐你准备的!” 陆鹤北摸了摸腰间垂挂的玉佩,吩咐陆飖歌:“帮朕解开。” 陆飖歌忙起身替皇上解玉佩,她手上忙碌着,眼前却一直在偷窥皇上怀抱中的小公主。许是她手忙脚乱让皇上有些看不惯,陆鹤北不耐地避开她的手,将怀抱中的小公主往陆飖歌面前一递:“抱着。” 这次陆飖歌真的傻眼了,她慌忙去抱,就见旁边的嬷嬷忙道:“陛下,还是奴才来吧。” 陆鹤北低头解玉佩,并没有理睬小公主奶嬷嬷的话。 陆飖歌抱着襁褓中的陈鹿鸣往旁边让了让,目光落在怀中的婴儿,再也挪不开视线。 出生三日的婴儿,基本上看不出美丑。 可陆飖歌还是觉得,鸣儿一张小脸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要白嫩好看,就连她额角那几个小红点都显得那么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血缘间的亲近,陆飖歌抱住小公主的时候,陈鹿鸣竟然睁开了眼睛瞅了她一眼。 小丫头在襁褓中扭了扭身子,小脑袋一歪,又闭上了眼睛。 那一眼,也许只是一个婴儿无意识的凝视,却让陆飖歌心中一悸。 好似,小侄女知道她父亲的意思,特意睁开眼睛认一认她这个姑姑一般。 陆鹤北很快将玉佩解下,顺手抱过小公主,拿着玉佩逗她:“鸣儿,这是父王特意给你准备的玉佩,好看吗?” 见皇上拿着玉佩逗小公主,太后也凑了过来,将皇上手中的玉佩接了过去:“既然是父王给鸣儿准备的,那祖母先替鸣儿收着。” 一旁的沈二老夫人立刻笑着上前,将准备好给小公主洗三的礼物递给太后:“喏,这是二舅奶奶送给我们小公主的璎珞,做祖母的也替孙女收下吧。” 公孙夫人和镇国公夫人一件,也笑着围拢过来。 陆飖歌眼眶一热,怕被人看出端详,忙低头悄悄退下。 沈正卿看着退出去的小太监,眉头微锁,她总觉得这小太监很熟悉,却也想不起到底是哪里熟悉。 屋外守着的平安见陆飖歌出来,忙上前道:“你没事吧。” “没事。” 陆飖歌摇了摇头,老实地走到一旁站着,只是她眼眶微红,到底没躲过平安的目光。 平安心里愧疚更深,只以为是平顺在里面被皇上训斥了,替他受了过。 今日这公鸡跑了其实也不能怪平顺,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贪吃,多喝了一碗汤,也不至于频频要去净手。 他要不去净手,平顺也不用帮他抱鸡,如果平顺不帮忙抱鸡,鸡也不会跑,他也不会被皇上训斥。 抱母鸡的小太监叫平和,见陆飖歌垂着头过来,忙问:“平顺,是不是皇上训斥你了?” “没有。”陆飖歌摇了摇头,“陛下就问了玉佩的事情。” 就问了玉佩,平和有些不信。 他知道平顺是在内室负责皇上衣饰的,也知道平顺很得成公公看中。 不像他和平安,虽然三人是一起被调到太极殿的,却只能在外殿负责洒扫。 今日把小公主洗三的金鸡放跑了可不是小事,还被宫外的女眷撞见他们捉鸡,成公公忙没顾上训斥他们,皇上听了消息难道也没问平顺一句? 平和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却不能放在面上,只是不动痕迹地往一旁让了让,尽量离平顺和平安两人远些。 皇上也许找平顺是问玉佩的事情,但是平顺放跑小公主洗三的金鸡,这件事成公公过后必定是要过问的。 公鸡是平安负责的,放跑的是平顺,这两人这次肯定是要倒霉了。 他抱着母鸡虽说也被公鸡吓了丢了手,可他在屋里就抓到了母鸡,不像平安负责的公鸡都飞到了院子。 总之,他们三个一起进太极殿的,他却不能陪他们俩一起被赶出太极殿。 平和与平安以前都是尚衣监的,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成公公调到了太极殿。 当时和他们一起调到太极殿的三个人,另一个人就是两人都很陌生的平顺。 按道理三人关系应该最好,只是平顺在内室很少出来,平安和平顺还算不错。 平安和陆飖歌都不知道平和心中所想,平安心里愧疚不想说话,陆飖歌心中想着小公主软软糯糯的样子,也不想说话。 只有平和特意找了两个小太监悄声地说话,拉着关系,想着到时候成公公要是真的责罚,有人作证他是无辜的更好。 (本章完) 第384章:入冬 小公主洗三过后,没几日就是小公主十二朝的满月宴。 想着皇上的身体,估计是等不到小公主周岁,太后就想大办。 皇上却不同意,他的时间越是不多,越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 小公主的满月宴,还是那几家人进宫,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就算过了满月宴。 公孙夫人心中不安,总觉得这满月宴如此简陋,是不是因为女儿这次生的是个小公主,所以皇上才这么怠慢。 要说皇上不喜欢小公主,可皇上只要日头暖和的时候,日日都要去椒房殿坐坐。别说给小公主把屎把尿,就连小公主擦洗,皇上有时候也会亲自动手。 可要说多喜欢,洗三宴,满月宴,甚至是小公主的百日宴,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家人进宫吃个饭。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皇上的身体也越发的羸弱。 太极殿里烧着地龙,燃着上等的银霜碳,平常人一进屋,就被这热浪袭击,恨不得脱得只剩下中衣才好。 可皇上在这样的屋里,穿着厚厚的棉衣,裹着狐皮大氅,怀里揣着个暖炉,还是手脚冰凉,只要被风一吹就是咳嗽不止。 谢老大夫开始是五日一进宫,后来是隔三日,等天气冷下来,他就住进了太极殿一旁的暖阁里,早中晚把一吃脉,好随时调换皇上喝的药。 进了腊月,各地的官员要往京城递折子,这一年各处的政绩要汇报,还要将各地的特产等物送进京。 陆鹤北已经很少出内殿,终日在内室待着,只有陆飖歌下朝的时候,会强硬地扶起他在屋里走几圈。 陆鹤北的身子弱,连皇后那里都很少去,陆飖歌也不再往月华宫跑,而是让成公公在皇上的寝室旁隔了一小间出来,供她休息。 陆鹤北不让,到底是兄妹,多有不便。 再说飖歌以后还要嫁人,如果要是让人知道她在皇上的寝殿里睡了一冬,谁家还敢娶她。 陆飖歌要是能听他,也就不会留在皇宫。 等陆飖歌的隔间备好,月华宫的陆昭仪隔三差五会过来送热汤,或者就是送来她替陆飖歌做的中衣,绣得帕子。 皇后有了小公主,对月华宫的陆昭仪却没了那么多的想法。 只是碍于公孙夫人的每次进宫都要问她月事的事情,她就知道,母亲是想她能尽快有孕。 可皇上身子不好,皇后是知道的。 天气越冷,皇上越是畏寒怕冷。以前还好,就算是冬日,皇上不上朝的时候也会早起,在御花园里练练拳脚。就连太后都说,皇上的身子好了许多。 谁料到她有了身孕,吴月娘会因嫉妒给皇上下药。这一年,皇后有着身孕提心吊胆,既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又要牵挂皇上的身体。 好不容易小公主生了,皇上日日都来,却从不在椒房殿留宿。 开始,皇后觉得皇上是怜惜她刚生产没多久,不留宿是为了她养好身子。 可等小公主过了一百天,皇上虽然还来,也会抱着小公主逗弄,却还是不在椒房殿留宿。 要说皇上身子不好,可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皇上就算身子不好,也是极其勤勉,没有耽误一次。 你要说他身子好,别说椒房殿不留宿,就连月华宫他也不去了。 陆昭仪往太极殿送汤送衣,皇后身边的桃红柳绿也动过让皇后也去送汤送衣的心思。 只是皇后自持身份,不愿和一个昭仪争宠, 陆昭仪隔三差五往太极殿送东西,皇上却没再去月华宫一次,就让皇后看到了不对劲。 要知道,在她生鸣儿之前,皇上可是夜夜都宿在月华殿的。 怎么到现在,陆昭仪却一直都没有怀上龙种呢? 难道吴月娘下的那药,坏了皇上的身子? 皇后不敢深想,也不敢细思。 她已经有了一儿一女,能再生当然是好,不能再生,只要两个孩子平安长大,也足够了。 至于桃红柳绿,丫鬟大了,又是自小陪她一起长大的,也该送出宫去替她选个好人家。 天冷后,行儿不用早起跟着皇上上朝,上午醒后就被小柜子送去和太傅读书,下午就在宫里,由皇上还有平顺陪着读书识字玩耍。 太极殿内又是地龙,又是烧炭,小太子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脱了靴子,只着中袜在绒毯上奔跑。 他年纪小,却很是会察言观色,见平顺宠他的时候,父王从不斥责,他的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日日缠着平顺陪他。 陆飖歌也依着他,除了他闹着让平顺陪他一起去偏殿睡觉,不能答应,其余的几乎没拒绝过, “平顺。” 陈鹿行隔着案几冲陆飖歌眨眼睛,见陆飖歌抬头看过来,忙道,“我们去西花园玩好不好?我听小柜子说,西花园的荷花池都结冰,好几个小太监在上面打冰球。” “不去,外面冷。”说着,陆飖歌又低下头继续看奏折。 “好吧。” 陈鹿行无奈地噘嘴,只能把自己的书拿出来继续看,他已经能认识一百个字,父王给了他一个小册子,上面都是飖歌姑姑给他写的小故事。 如果有一两个字不认识的,陈鹿行就会问皇上或者问平顺,这样他认字又快又好。一本小册子只有三个小故事,他已经自己独自看完两本小册子了。 在他们身后,陆鹤北抱着暖手炉斜靠在一旁打瞌睡。天气越冷,他越懒得动弹,就连奏折也很少批改,几乎都交给了陆飖歌。 等陆飖歌面前的奏章批阅了大半,她前后左右转了转脖颈,又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陆鹤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听见微微抬头:“累了吗?要不歇歇吧。” “不累。” 陆飖歌揉了揉手腕,抽了一本奏折继续看。 没一会,就听见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平日里,这内殿除了成公公领人打扫,几乎是没人进出的。 这脚步声跑的急促,这安静的大殿中,因脚步声显得异常的安静空旷。 陆鹤北所想坐直了身子,陆飖歌也放下奏折蹙眉看去。 没等守在门口的成公公开口,就听见小柜子一声嚎哭:“陛下,不好了,小太子落水啦。” (本章完) 第385章:滑冰 西花园的一边种着大片的梅林,另一侧是个可以泛舟的荷花池。 荷花池隔墙,就是陆昭仪的月华宫。 宫中主子少,这西院差不多就是陆昭仪每日散步赏花的地方。 冬日风冷,梅林的花也没开,无花可赏,陆昭仪就每日趁午时阳光好,也会顺着这荷塘散散步。 她在乡下长大,没那么多大户人家的做派,身边除了进宫陆飖歌给她留的两个侍女晚照和晴空,陆飖歌还把折雪也留给了她。 整个月华宫,由这三个丫头把持的严严实实,那些宫里安排的宫女太监们只能做些洒扫备膳守院子的事情。 陆青鸾逛园子也不多带人,她身边得用的人本来就不多,晚照做了月华宫的大管事,在她的监管下,整个月华宫的规矩比其它宫里要大的多,里里外外进进出出都要报备,要是那个奴才敢在外面嚼舌头,立刻打了板子逐出月华宫。 晴空替陆青鸾管着首饰衣裙库房,还要负责她的吃穿住行。晴空仔细,照顾得陆青鸾无一处不妥帖。就连每日漱口的水冷了热了,晚上铺床的褥子厚了薄了,都是有讲究的。要是那个小宫女做得不够好或者不够仔细,一样撵出月华宫,爱在哪待着去那待着。 月华宫不养闲人,也不养多嘴多舌的人。 只有折雪事少,每日陪着陆青鸾去逛园子,然后就是没事找几个月华宫的小太监练手。 也就几个月的功夫,月华宫里的小太监们身手都敏捷了不少,就连跑腿都比别的宫奴才快些。 陆昭仪受宠,宫中踩低捧高的人不少,能进月华宫的都不是傻子。 从陆青鸾进宫到现在,月华宫也不过才撵出去两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至于这些人被撵出月华宫后去了哪,就不由陆昭仪操心。 那种其她宫里塞进来的人,月华宫是一个都不敢留的。 今日陆青鸾起得迟,日上三竿才起,等到吃了早膳,由折雪陪着进了西院的时候,日头已经快到半空。 今日阳光不怎么好,天气阴沉沉的。 陆青鸾走出梅园才想起没带披风,风一吹寒气直往袄子里灌。 她吩咐折雪回去给她那披风,就独自一人往荷花池那边走。 这宫里,进进出出也就那么几个人,折雪待在宫里都待得发霉了,也没见陆青鸾有过危险。 公主在宫里,她们三个不好跟着公主,就被公主安排进了月华宫陪陆青鸾。 公主说了,待陆昭仪就如待她一般,不许有任何不敬。 陆青鸾让折雪回去拿披风,折雪也没多想,转回头就回了月华殿去拿披风。 陆青鸾走了几步,才听见荷花池那边传来的笑闹声。 平日里,这西花园除了修建花木的花匠,就只有月华宫的奴才才会过来,这时候听见人玩闹,让陆青鸾忍不住好奇起来。 陆青鸾再往前几步,就看见一个几个人影在冰上奔跑。 再走近些,就看见一个小太监在前面牵着绳子,绳子的一头拉着一个放到的方凳,方凳上坐着人,隔得远,有些看不清。 还有两三个小太监站在池塘边看,边看边拍手。 等牵绳子的小太监跑了一圈,就换了人继续跑。 陆青鸾好奇,这是哪个宫里的主子带着小太监们在荷花池玩? 不管是哪宫的主子,这荷花池都不是玩闹的地方。 这冬日虽然到了,可一直没有下雪,荷花池边冰结得厚实,池塘中间的冰未必有那么厚实。 陆青鸾疾步过去,想过去提醒。 就听见一声尖叫,那牵绳在冰面上跑的小太监猛一个转头,绳子另一头拴住的方凳就带着凳子上坐得人直飞出去。 荷花池的池塘中间被飞出去的人一砸,咔嚓一声,顿时龟裂开来。 好在冰层还算厚,砸裂的冰面并没有真的碎裂,冰面上的人还好好地趴着。 “小太子。” 直到其中一个太监扯着嗓子叫了一声,陆青鸾才意识到刚刚飞出去的孩童原来是小太子。 她顾不得其它,忙提了裙子往荷花池跑。 自从被陆飖歌买进陆家,陆青鸾就跟着陆飖歌撑船去南阳的青山书院读书。 别的她不敢说会,但是游泳划船那是连陆家水性最好的陆小鲤都比不过她的。 眼见冰块碎裂,小太子到底年纪小,爬在冰面上吓得大哭。 几个小太监吓得毛发倒竖,一起往荷花池跑,刚刚拖着小太子滑冰的太监更是几步就冲了过去。 “不要过去。” 陆青鸾边跑边喊,“冰要裂了,不要过去。” 只是她的喊声,只制止住了岸边几个小太监,拖凳子的太监眼看就要跑到到小太子身边。那碎裂的冰块咔嚓一声,小太监连着趴在冰面上的太子一起落入湖中。 那几个岸边原本停脚的小太监一见,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要往湖中间跑。 这时他们也顾不上什么冰裂不裂,小太子已经掉水里去了,他们要是站在岸边什么事情也不做,到时候就是一个死字。 陆青鸾到底是乡野长大,又跟着陆飖歌日日爬那大青山。 她的脚步极快,没等那几个小太监赶到,她已经一头扎进冰窟窿中,拼命往小太子身边游去。 池水冰冷,陆青鸾一落水就觉得浑身收紧,破碎的冰块碰到裸露的皮肤上,刺刺的疼。 她不敢犹豫,只管划水往小太子身边游去。 好在小太子穿的是明黄的衣袍,在这水里,要比太监服显眼的多。 没等陆青鸾靠近小太子,她的腿就人抓住,落水的太监好不容易抓住东西如何肯放手。 陆青鸾又气又急,看着不远处的小太子在水里挣扎,只能拿另一条腿用力去踹水中那张可恶的嘴脸。 折雪来的慢了一步,只能抽出腰间的皮鞭凌空一甩,将几个争先恐后往湖中跑的小太监拦住。 “快去禀告皇上。” 折雪喊了一声,就抱着陆青鸾的披风往荷花池中间跑。 陆青鸾的水性好她是听说过的,折雪不敢莽撞地跳水去救人,而是站在一处冰块还算厚实的地方候着。 只等着陆青鸾一露头,她甩了鞭子入水好搭救。 (本章完) 第386章:退热 陆飖歌赶到的时候,陆青鸾已经被晚照和晴空扶走。 被陆青鸾救上来的小太子,也由折雪用披风抱着去了月华殿。 落水的小太监被后来的人救起,喝得水太多,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陆飖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平和和小柜子,转身就往月华殿跑,原本看见来的是平顺,眼中有了希望的平和立刻直起腰来,喊了一声:“平顺。” 陆飖歌此刻哪有心思理他,头也不回地去了月华宫。 平和脸色刷一下雪白,想到小太子被陆昭仪从水里抱出来的那一刻,平和一头栽倒在地。 他今个怎么就鬼迷心窍,跟着小柜子一起带着小太子来这荷花池里玩那? 小柜子是成公公的人,成公公一定会保他的,可他呢,他好不容易塞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银子,才进了太极殿,他的好日子刚刚开始,怎么就让小太子出了事呢。 等到成公公领着一群人跟着跑往月华宫,才有人上去扶起昏迷的小太监找人救治。 这个昏迷小太监可是害得小太子落水的罪魁祸首,只要他不死,那另外几个陪着小太子在荷花池上玩的太监们就觉得自己罪过会少些。 这个时候,大家再也不是当时积极主动要陪着小太子出来玩的样子,他们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等会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的罪责轻一些。 最起码,这头上的脑袋要保住。如果脑袋要能保住的话,最好还能在太极殿做事。 哪怕打几板子,不十几二十板子都行,只要不要他们的命就行。 陈鹿行从落水到被陆青鸾救起并没有多久,可他到底年纪小,在月华宫换好了衣衫,又被陆飖歌抱回太极殿。 当晚,小太子就发起了高热,烧得直说胡话。 太后和皇后一晚上没睡,都在太极殿守着。 只有陆鹤北,守了小半夜,最终还是没坚持住,只能被成公公派人硬按到龙床上浅浅睡了一觉。 这一晚,小太子烧了两次。御医开的药也不肯喝,最后还是皇上心硬,让小桌子小凳子两人上前按住小太子,由成公公亲自动手灌下去。 一碗药,灌一半撒一半。 陈鹿行哭得嗓子都哑了,太后心疼的直哆嗦,也不敢说不让太子喝药。 皇后在要灌小太子药时,就被身边的嬷嬷搀扶到外殿,不让她看。 听到里面小太子的哭闹,皇后也没忍住,趴在嬷嬷的怀里捂住嘴哽咽出声。 到了后半夜,小太子总算退了高热,睡了一会。天色刚明,小太子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四周。一旁的皇后忍不住呜咽一声抱着他痛哭,就连太后也连连拭泪。 陈鹿行许是还没有醒转,根本没注意到抱着他的是皇后,他忙将皇后推开,嘴里却喊着:“平顺,平顺我要喝水。” 听说小太子要喝水,皇后身边的嬷嬷忙端了温水递给皇后。 还没等皇后接到手,陈鹿行又叫:“平顺,平顺,我要平顺。” 陆飖歌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从皇后怀里抱过陈鹿行,端着碗一口一口喂他喝水。 小太子喝了几口水,睁开眼看着抱着他的陆飖歌,大眼慢慢弯成一个月牙:“平顺,我看见姑姑了。” 陈鹿行最喜欢的人除了他父王,就是他姑姑陆飖歌。 姑姑说走就走,隔三差五陈鹿行就要问问皇上,姑姑到哪了,姑姑来信了没有。 他喜欢平顺,也是因为平顺身上有一种像姑姑的味道。 陆飖歌忍着泪,小心地将碗放到一旁成公公的手里,低声道:“公主要是知道小太子落了水,不知道得多心疼。” 闻言,陈鹿行竟然坐直了身子,认真道:“那我病了,姑姑会回来看我吗?” 陆飖歌一时无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孩子。 能回来看他吗? 不能。 虽然姑姑日日就陪在他身边,可姑姑却不能光明正大地抱着他,让他喊一声姑姑。 一旁的太后眼见陆飖歌红了眼,忙伸手道:“行儿,快过来让祖母抱抱,祖母的小宝贝,祖母的小心肝啊,你怎么就落水了呢?你可心疼死祖母了。” 随着陈鹿行落进太后的怀抱,陆飖歌忙往旁边一让,留下位置给太后和皇后抱着陈鹿行一口一个心肝宝贝一口一个乖乖地叫。 陆飖歌转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 成公公忙上前,将陆飖歌挡在身后。 一旁歇着的皇上在里面唤了一声“平顺”,陆飖歌又忙着进去伺候皇上起身。 “怎么哭了。” 陆鹤北坐在床榻前看向陆飖歌。 “没事。”陆飖歌抬袖子抹了一把泪,“我见行儿退了热,心里高兴。” “哪有那么容易退的。” 陆鹤北这一年身体羸弱,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了风寒起高热。 只要起了高热,不热个几次,热上个三两天是退不下去的。 陆飖歌咬唇,心中越发难过:“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没答应他,他也不会一个人跑去西花园。” 如果行儿说要去池子里滑冰,她当时答应了带他一起去,行儿肯定不会一个人偷溜出去。 如果她跟着,她也只会让行儿在边上踩着冰试试,绝对不会像那几个小太监一般大胆,竟然找了绳子和方凳,牵着小太子往荷花池中间跑。 如果不是陆青鸾恰好到,靠那几个都不会游水的小太监有什么用。 想到陈鹿行落水的惊慌,无人救助后的挣扎,陆飖歌的心就像针扎一般的痛,再也忍不住道失声痛哭起来。 好在她还知道太后和皇后在外面,不敢哭出声,只能捂住嘴强忍着落泪。 尽管她嘴捂得严实,却还是漏了一声两声出来。 陆鹤北怒道:“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那帮子胆大的奴才。” 看着捂嘴痛哭的陆飖歌,陆鹤北也很无奈,他不好在里面久待,只好留下陆飖歌一人在里面哭,自己先起身去了外面。 外面,陈鹿行老老实实趴在太后的怀里。 皇后坐在一旁,听到皇上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 见皇上一个人出来,刚刚进去伺候皇上起床的平顺并没有跟着出来,皇后脸色不由一变,刚刚她好似听见有人在哭,难道是平顺。 (本章完) 第387章:是谁 “陛下。” 皇后开口想问,迟疑了一下还是换了话题,“行儿是怎么去西花园的?” 皇上坐到皇后身边,低头看向太后怀中的陈鹿行:“是小柜子和平顺带去的。” 小柜子的供词里,提到了平顺,皇上怕皇后起疑,并没有细说。 太子想去西花园,出门找了小柜子,说是平顺说了,让他们先去,他待会忙完就过来。 “奴才,奴才就以为是皇上准了,奴才才敢带着小太子一起去西花园的。”小柜子说。 平和的供词里,说是小柜子牵着小太子出门,他刚好看见,就多嘴问了一句。 是小柜子说的,说要带小太子去西花园玩,等会平顺也去。平和想着自己无事,也就跟了去。 “奴才哪里知道小太子是要去玩冰,柜公公只说是去西花园,没说要带小太子去西花园滑冰。” 找来方凳和绳子的小太监说,那凳子和绳子是平和公公让他去找的,说是小太子要滑冰,找根绳栓凳子上拖着,让小太子高兴高兴。 “奴才是月华宫的,也是平和特意到月华宫找奴才借的凳子和绳子。”小太监委屈的直哭。 拖着小太子落水的小太监也是月华宫的,他说当时平和公公去借绳子和凳子的时候,就叫了他们几个,说小太子要去西花园玩,让他们一起去陪着。 “平和公公还说,西花园风大,又靠着月华宫,到时候要是小太子渴了饿了,还得劳烦他们帮忙去月华宫去拿。奴才想着能去伺候太子多好的事,也就没多想跟着就去了。” 在荷花池边陪小太子玩耍的除了太极殿的小柜子和平和,另外三个小太监都是月华宫的。 这事,由太子牵扯上月华宫,如果太子不是陆昭仪救起,这次月华宫的陆昭仪不死也要脱层皮。 现在太子高热,只要太子一日不好,月华宫的陆昭仪一日就别想洗脱嫌疑。 有人会说,为什么陆昭仪早不去西花园,晚不去西花园,就这么巧,小太子落水她刚好去了西花园。 这么冷的天,出门竟然连披风都没带,还要身边的丫鬟回去拿披风? 陪着小太子在荷花池玩的五个小太监,就有三个是月华宫的,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如果不是陆昭仪是陆飖歌带进宫掩人耳目的,如果陆昭仪真的是皇上的女人,就连皇上都要被一连串的巧合给迷惑了。 是啊,怎么就这么巧呢? 皇上没有细说,太后知道其中牵扯到了陆青鸾,也没多问。 只有皇后,想起刚才听到的哭声,还有牵扯到的陆昭仪,心中就一阵烦乱。 倘若行儿这次没事,事情就单凭皇上处置。 倘若行儿有事,她一定不会放过想加害行儿的人,不管他是谁,哪怕拼了这皇后的位置不要了,她也不会罢休。 “皇后,是不是有话想说?” 陆鹤北察觉到皇后的神情不对,淡淡开了口,“这事朕觉得不是意外。” 皇后没料到皇上会如此直接,竟然说不是意外,那岂不是说小太子落水是人为的,那这人是谁? “陛下。”皇后抬头,红肿的眼睛看着皇上,哀切地问道,“是谁,谁要害我们的行儿?” 皇后根本就没注意到,这次皇上并没有叫她婉莹,而是称呼她为皇后。 “朕会查。” 陆鹤北不想多说,只关心地问道,“你在这陪了行儿一夜,鸣儿不见你可会哭闹。” 皇后自从生了小公主,皇上也不去过夜,她几乎把小公主捧在掌心般疼爱。小公主不肯吃奶嬷嬷的奶,皇后就亲自喂。 陈鹿行在太极殿,除了初一十五会到她这里请安,然后再跟着她一起去太后的殿里坐坐,其余的时候,不是跟着太傅读书识字,就是跟着皇上在太极殿里。 儿子不用她操心,皇后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公主身上。 晚上,小公主也是跟着皇后一起睡,睡觉的时候如果不是皇后哄她,她就能哭闹着不睡。 听皇上提起陈鹿鸣,皇后才想起,因为担心陈鹿行,接到消息后她就来了太极殿,这半日一夜的功夫,鸣儿没有见到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哭闹。 “许是没有哭闹吧。”皇后有些犹豫,“要是真哭闹起来,奶嬷嬷会派人过来找我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皇后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恰好这时候陈鹿行也退了热,现在在太后怀里又沉沉睡去,皇后就想回椒房殿看一看。 要是鸣儿哭闹了,她还能哄一哄,即使鸣儿没有哭闹,她在这里也有一夜半日,没梳洗也没换衣服,又熬了夜,这样子也是不好看。 皇上看出皇后的意动,忙说道:“现在天色也明了,行儿也退了热,要不你回去看看。” “那,妾身就回去看看。” 皇后起身,正好看见太后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小太子放回床榻之上。 皇后略一犹豫,还是硬着头皮对太后道:“母后,您也累了一宿,要不媳妇陪您一起回去歇歇。” “不用,哀家不累。” 太后轻轻替小太子盖好了锦被,直起腰身道,“你先回吧,哀家要累了,自会回去休息的。” “是。” 公孙婉莹不敢多劝,冲着太后和皇上福了福,在宫女们的伺候下,披上白色狐狸大氅出了太极殿。 等皇后一出门,太后的脸就沉了下来:“这事必定要查个水落日出,谁敢动行儿,我就要他全家的狗命。” 皇上将手中的手炉递给成公公,又换了新的手炉抱在怀中,问道:“母后,您觉得这事和谁有关吗?” 皇后和公孙家都不会对小太子下手,他们就算想做点什么,也不至于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宫里现在只有皇后和陆昭仪,陆昭仪更不应该动手,她是陆飖歌的人,又不是真的昭仪。 当初陆飖歌带她进宫,就和太后皇上说好,等她离开皇宫,就会带着陆昭仪走。 到时候她会以皇上名义,给陆昭仪封个郡主或者县主,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就算回报她在宫中这些年的付出。 这事,是陆飖歌当着陆青鸾面说的,小丫头自己也点了头的。 她怎么也不会贪恋这有名无实的昭仪身份,对小太子下手吧。 这事,对她可没有半分好处。 (本章完) 第388章:留宿 陈鹿行高热三日,一直到第四日午时,太医才悄悄地舒了口气。 “太子殿下从昨日酉时起到现在没有发热,想来是好了,应该不会再热了。”太医说着又斟酌了一下道,“不过,这咳嗽流鼻涕还得一段日子,药还不能停。” 听到还要吃苦药,陈鹿行皱起了眉头,却不敢开口拒绝,只能抱着太后的胳膊撒娇:“祖母,药好苦。” “良药苦口,谁叫你淘气去荷花池玩冰的。” 太后摸着陈鹿行的小脑袋,心有不忍问道,“可能把这汤药改成药丸?” 谢大夫给皇上吃的药就是药丸,外面包了一层蜜蜡,就没有那么苦。陈鹿行到底是个孩子,让他每日喝两大碗苦药,确实是难为了他。 那药喝多了,孩子连饭都不想吃。 “母后,这汤药改成药丸太麻烦了。” 太后不满地瞪了皇上一眼:“麻烦什么,让个孩子喝药才是最大的麻烦。 皇上还想反驳,见依偎在太后怀里的陈鹿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小可怜样,让他终究没说出反对的话来。只是不赞同地蹙眉,陈鹿行这次淘气,依皇上是要责罚他的,不管是打手心还是屁股,得让他知道教训。 偏偏陈鹿行落水受了风寒,高热不退。他还没想责罚呢,太后和皇后就说了,孩子都病成这样就算了。陆飖歌更是在他耳边念叨了很多次,说孩子要用爱来教育来感化,而不是使用棍棒。 陆鹤北嘴上应着,心里却觉得她们这三个女人都是心慈手软的人。 他小时候调皮,他爹陆远山就是用棍棒教育的他的。每次他只要犯错,都是他爹亲自动手,顺手抓到什么就是什么。赶牛的鞭子,路边的树枝,蒲扇一般的巴掌,沾满了黄泥的鞋底…… 最厉害的一次,是他五岁那年和几个孩子顽皮,将佃户家的小猪崽砸断了一条腿,他爹一巴掌把他扇飞出去。那只小猪崽也被家里留了下来,用一只更大些的猪崽赔给人家。 那一只瘸腿小猪,就由他抚养,每日早晚他要各打两篮猪草喂给它吃。小猪一直养到腊月,被宰了过年,他还偷偷哭了一场。 父亲每打过他一次,起码好长一段日子他都不会再犯。只有那一次小猪崽的事情,他知道,佃户养牲口的不容易,他再也没有糟蹋过庄稼,也没有拿佃户家的牲口玩闹。 作为棍棒教育下的成长出来的陆鹤北来说,他觉得有时候小孩子不听话,打一打还是很有用的。 太医得了吩咐,去给小太子搓药丸。太后和皇后都回了自己的宫里,小太子留在偏殿养身子。 陆飖歌终于能穿着龙袍去月华宫见陆昭仪。 陆昭仪跳进荷花池救了小太子,当晚,陆昭仪也发起了高热。 宫里的太医,既要忙着太极殿的小太子,又要兼顾月华殿的陆昭仪。 好在陆昭仪身子强健,又是成年人,这热也只热了一晚上就退了。 除了鼻塞流鼻涕,再加上轻微的咳嗽,陆昭仪现在和当初没落水前几乎没什么分别。 “你来,皇上怎么说?” 屋里烧着火龙,就连银霜碳都省了。陆青鸾穿一身嫩黄色织锦掐腰的夹袄,显得细腰不盈一握。原本红润的脸庞因为受了寒,略微有些苍白,更衬得肤如凝脂一般。 “就是皇上让我来的。” 陆飖歌脱鞋盘腿上了软塌,和陆青鸾之间只隔了一张方桌。 方桌上堆着各种丝线,陆青鸾边将需要的丝线挑出,别问:“就没有人怀疑小太子落水,是我这个昭仪指使的?” 她又不傻,小太子落水,陪同的五个太监里有三个是月华宫的,别说皇上,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 “有啊。”陆飖歌帮着陆青鸾一起整理丝线,“皇后就怀疑你,不过你救了行儿是事实,她就算怀疑也不能说。” 陆青鸾颔首轻笑:“太后和皇上呢?” “他们没说,不过知道你身份,怎么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那也未必。” 陆青鸾穿针引线开始将没有绣完的花叶子继续往下绣,“太后和皇上怎么想我不重要,我只是担心这事会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陆飖歌问:“你是怕有御史会上折子,以你的名义来谴责我这个公主?” 陆青鸾拿眼瞪她:“难道你真不在乎,你这个皇上也不能当一辈子,以后,以后这皇位还给行儿,我还指望着长乐公主能带着我一起荣华富贵呢。” 闻言陆飖歌笑出声来:“放心,不管我当不当公主,你的荣华富贵必定是跑不了的。” 两人说着话,就听外面晴空一声惊呼:“呀,下雪了!” 闻声,陆青鸾直起腰身,推来一旁的窗棂。 原本有些阴沉的天空,果然飘飘荡荡下起雪来。 随着呼啸的北风,雪越下越大,很快路面上就铺上了一层雪白。 陆青鸾有些忧心道:“要不,你回太极殿吧。” 等雪下大了,陆飖歌再回太极殿不是不可以,只是雪大路滑,她多少有些不放心。 “无碍,皇上许了我在这里过夜。” 陆飖歌抬手将敞开的窗棂关上,“这风大,你身子刚好些,别又受了寒。” 听说陆飖歌不回去,陆青鸾立刻高兴起来:“真的在这里过夜啊?那我让晴空准备碳炉子,我们晚上吃火锅。” 陆飖歌被她的欢快所感染,露出浅浅的笑意:“好。” 听陆飖歌说好,陆青鸾也没心思刺绣了,吩咐一旁的晚照将东西收好,又叫了晴空来吩咐她找人去御膳房要食材。 皇上用了午膳就去了月华宫,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太极殿。 听说,月华宫的人还去御膳房要了熬好的骨汤,还要了各式的肉菜,说是陆昭仪说了,晚上要吃热锅子。 看样子,今晚皇上是要留宿月华宫了。 椒房殿里,公孙婉莹哄睡好小公主,就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飘雪。 皇上已经多久没有来椒房殿留宿了? 她真的不在乎吗? 行儿落水,是陆昭仪救了行儿没错,可谁知道陆昭仪这救是真的心善去救,还是另有思量? 这一夜,月华宫要了两次热水,椒房殿的灯一夜没熄。 (本章完) 第389章:采梅 今日无早朝。 陆飖歌起的时候,已经巳时过半。 躺在温暖的锦被中,鼻息间似乎还能闻到陆青鸾留下来的淡淡馨香。 她起身,刚穿好衣衫,就听见外面折雪唤了声:“陆昭仪慢些。” 少顷,陆昭仪穿着银白的狐皮大氅,手中捧着几枝红得耀眼的红梅,白衣红梅让这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显得愈发的灵动好看。 见陆飖歌看过来,陆青鸾娇艳的容颜立刻带出了笑意:“你醒了,看我摘的梅花。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天明后稍稍停了会,我就想着去梅林看看梅花开了没有。去了才知道,有大半的梅花都落了花骨朵。这几枝是墙角边的那株老梅,听说它年年开花最早,果然今年也是。” 陆青鸾手中的梅枝果然有大半都绽放开来,还有一小半还打着花骨朵,想来不要两日就要竞相开放。 陆飖歌看着欢喜,亲自找了陶瓶来插花。 以前在乡下,青鸾就喜欢这些花花朵朵,一年到头,她和几个姐妹的房里总是鲜花不断。 有时候实在找不到花,几株野草或者几枝红了叶子插瓶,也很好看。 等到中午,雪又大了起来,原本说走的陆飖歌又坐了下来。 这一次,雪一直下到近傍晚时分才稍稍停息。 陆飖歌是以皇上的身份来月华宫的,再不走,就实在不像样子。 看着陆青鸾细细给她缠着白布条,陆飖歌抬手紧了紧:“太松了,得紧些。” 陆青鸾有些不忍下手:“冬日衣服穿的厚实,松些也看不出来的吧?” 陆飖歌摇头:“还是谨慎点好,要是别人不小心察觉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见陆飖歌这么说,陆青鸾只能狠狠心用力拽进,将白色的布条裹在少女的丰盈之上。 抬着陆飖歌的软轿刚出了月华宫,陆飖歌沉声吩咐道:“先去西花园的梅林。” 既然花开了,太后皇后那边得送点,皇上还有行儿那边也来点。 这满园的花,开都开了,不如拿去送点人情。 陆飖歌回到太极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成公公守在门口一见她来,忙道:“小太子今个来了几趟,说是想叫皇上陪他练字。” 陆飖歌去了月华宫,陆鹤北就不能出来,小太子来了几趟都没见到父王,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他刚刚拿了筷子,就听见守门的太监说皇上回了太极殿,忙跳起来就往外跑。 “小凳子,快把饭菜都收了,我要去和父王一起用膳。” “哎,奴才知道了,殿下您慢些跑。”小凳子应了,慌忙点了一旁的小太监去收拾桌子,自己跟着小太子就往正殿跑。 小柜子出了死后,小凳子就被皇上派过来照顾小太子。 小凳子心细,小太子进进出出他是半步不离。成公公可点过他了,要是小太子在他的照顾下再出点什么事情,别说他小命不保,就连小桌子小椅子他们俩估计也得倒霉。 伺候小太子和伺候皇上相比,轻松且麻烦,毕竟小太子小,有些事情还不懂,他们身边伺候的人得明白事。 陆飖歌刚进内殿,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听见陈鹿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父王,父王,我是行儿啊!” 看样子是小太子要进来,被成方圆拦在了门外。 见小凳子追过来,成公公大眼一瞪,吓得小凳子后背直冒凉气。 他知道自己错了,小太子过来的时候就该拦着些,不是内殿不让小太子进,是不能这么莽莽撞撞地冲进去。 陆鹤北隔着屏风敲了敲,轻声道:“我先出去,你换好了衣服出来。” “嗯,知道啦。” 陆飖歌快手快脚将身上的龙袍脱了,又换了小太监的服饰。 等她梳好了发髻出来,外面的桌子上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陆鹤北正和陈鹿行面对面坐着用膳。 “平顺,过来。” 小太子一见陆飖歌出来,忙招手,“今日有烤羊排,你过来,本殿下赏你一根尝尝。” “吃饭没有吃饭的样子,太傅就是这么教你的?” 陆鹤北见陈鹿行规规矩矩坐好,菜继续沉声道,“平顺自己有饭食,不用你赏。你虽然是他们的主子,可主子也有要主子的样子,不要像逗猫逗狗一样,要学会尊重所有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奴才,知道吗?” 他心里不高兴妹妹被儿子像奴才一样对待,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尽量教育儿子学会尊重。 “知道了,父王,我孩儿下次不会这样了。” 陈鹿行不知道父王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多少有些明白,自己刚才的举止是不对的。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陆鹤北板着脸给陈鹿行夹了一块羊排,“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等父子俩又低头吃饭,陆飖歌才行礼退下。 她的饭食成公公早就准备好,平日里,皇上陪小太子吃饭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吃,皇上要是不陪小太子,她就和皇上一起吃。 等陆飖歌吃饱喝足,成公公才过来,低声将这几日查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柜子不是在城里认识个老乡嘛,上次还托你找人给他父兄送了银钱。就是前几天,小柜子恰好出宫就遇见了他的老乡……” 陆飖歌静静听着,半晌没有开口。 这个小柜子,没找到亲人的时候,对皇上是忠心耿耿,找到了父兄,竟然为了一千两的银子,私自带着小太子去西花园。 等成方圆说完,陆飖歌问道:“那是谁想起来去月华宫叫人的?” “是平和。” 成方圆苦笑一声,“这事也是巧,公孙夫人身边的妈妈是平和的表姑,俩人在御花园碰见一次。” 后面的话成方圆没有往下说,公孙夫人见女儿不肯对陆昭仪动手,就动了心思,想从小太子那边下手。 她知道小太子要是磕了碰了,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不会放过陆昭仪。 就连皇后,也必定会对陆昭仪提高警惕,而不是这样放纵下去。 “嗤。” 陆飖歌冷笑一声,“这公孙夫人是不是没长脑子?她就不怕伤了小太子?” 这话成方圆不敢接,牵扯到皇后的母亲,这事就看公孙相爷怎么做了。 (本章完) 第390章:点醒 初冬的一场雪,浩浩荡荡下了七日。 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到处是冰天雪地。 厚厚的冰雪不但掩盖了一切,也压垮了许多房屋和树木。 原以为这一场雪停了后,太阳一出,冰雪很快就会消融,谁也没想到,只隔了短短一日,这雪又下了下来。 而京中内外,也因为这一场无休无止的雪,而使得不少人家破人亡。 都说瑞雪兆丰年,雪下得厚,也并不是见得是什么好事。 连续大雪,很多地方房屋受不住塌了,一些百姓别说修缮房屋,就连想暖个身子的柴火都没有。更不要说那些因雪冻饿死的老人和孩子,更不知道多少。 就连陆鹤北,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也越发的病重。 这几日,竟然是连床都起不来了。 陆飖歌知道,如果不是陈鹿行落水,二哥还不至于病得这么重。 陈鹿行高热不退的那三日,陆鹤北同样也没休息好。 隔着一道墙,陆飖歌都在在半夜被皇上的咳嗽声吵醒,然后再听着他的咳嗽,一夜到天亮。 陆鹤北心里是怎么想的,陆飖歌多少是知道些。 倘若陈鹿行出事,陆鹤北再一死,这宫里只剩下几个妇人,谁也保不住这大商江山。 运气好,太后和皇后再从陈氏族里挑个孩子来继承,太后和皇后都能得到荣养,要想护着谁却未必能成。 运气不好,这大好的江山就要拱手让人,而她们这一群女人大概只有死路一条,才能不被人欺辱。 而这事,有他人在里面捣鬼,公孙夫人也难得其责。 腊月十六,相府出了大事。 这日公孙夫人午时趁着雪停,在花园里走了走,谁知道脚下一滑,公孙夫人狠摔了一个跟头,腿摔断了不说,头上还破了一个大洞,血流不止。 相府送来消息的时候,公孙婉莹正拿着拨浪鼓哄着小公主学抬头。 闻言大惊,急着从床榻上下来,脚下被锦被一绊,幸亏一旁的宫女扶得快。人是没摔着,却扭伤了脚踝,不消片刻就肿了老大一团。 陆飖歌原以为,公孙相爷会让公孙夫人抱病死去。毕竟是皇后的母亲,太子的外祖母,送到家庙肯定是不大妥当。没想到的是,公孙夫人竟然摔断了腿。 这腿应该是有人故意害她摔的,这头大概是公孙夫人运气不好,恰好跌倒的地方有一小块孩子随手乱认的石头。 想来,公孙夫人的头很快就会好,就是这条腿,怕是永远也好不了。 堂堂的荣安夫人,皇后的母亲,太子的外祖母,竟然是个瘸子。这以后,公孙夫人怕是再也不会出公孙府的大门了。 她丢不起这个脸,也不敢出来丢皇后和小太子的脸。 陆飖歌看着哭哭滴滴的皇后,冷声道:“既然公孙夫人伤了,那就让太医去瞧瞧,你哭什么?” 她是听皇后扭了脚,而皇上身子重不能过来,才带着小太子过来看望的。 没想到,皇后一见面就说公孙夫人摔断腿的事情,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她想回去看看,当然要是皇上能陪她一起回去那就更好。 别说公孙夫人动了想陷害陆青鸾的心思,就算没有,公孙夫人摔断了腿,皇上也不该去上门探望。 “陛下。” 皇后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心狠,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哗哗往下落,“妾身,妾身是心疼母亲的身子。母亲摔断了腿,头又摔破了,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 陆飖歌截断她的话问道:“皇后,你知道小太子去西花园玩耍,为什么月华宫的人会在吗?” 公孙婉莹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皇上,连泪都吓得忘流了。 陆飖歌抽了公孙婉莹手中的帕子,轻轻替她拭泪:“你要是去相府,那你就代朕问问荣安夫人身边的刘妈妈,要不要保下她的表侄子安和。” “什么?” 公孙婉莹瞪大眼睛,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刘妈妈,刘妈妈不是祖父……” 说到这里,公孙婉莹好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的母亲做错事就算了,她不能现在把祖父也拖下水。 “朕知道刘妈妈是你祖父指派给你母亲的,因为刘妈妈这人聪明,这些年也算是帮了荣安夫人将相府料理的妥妥当当。不过,公孙相爷可能不知道,刘妈妈的儿子好赌。为了能替儿子还赌债,这刘妈妈不得不接了别人的银子。” “原本,只是有人觉得这后宫有你一人总是太清冷,就算加上陆昭仪也不过是两人。倘若公孙府出了事,你这皇后的位置怕是不保。就算皇后的位置他们家的女儿暂时不能坐,那四妃的位置还是能试一试的。等到有一天,必要的时候,还能拿荣安夫人做的事威胁你,说不定这皇后的位置也能换人坐一坐。” 陆飖歌看着公孙婉莹惨白的脸,只觉得胸口发闷。 公孙婉莹这个皇后做的只能说不功不过,这后宫没有纷争,她的性子也不够强悍,到现在还算顺风顺水。 可一旦这后宫真的如那些朝中大臣所盼的一般,一后四妃九嫔等逐一安排满,别说皇后的位置,就怕她的一对儿女都未必能保住。 陆鹤北的原意是不想让皇后知道这一切,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皇后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虽说有两个孩子陪伴,可这深宫寂寞,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熬下去的。 这是他亏欠皇后的,自然就想弥补一些。 陆飖歌却不这么想,既然宫外的人都能把手伸进宫里,想着弄死或者弄残小太子,顺便再把皇后拉下后座。到时候就算帝后情深,为了这大商江山,皇上也要封后纳妃。 为了家族的利益,不知道多少人敢铤而走险。 陆飖歌她不能拿自己的亲侄子亲侄女的命去赌,不管是陈鹿行还是陈鹿鸣,这两个都是她二哥留下的孩子,她要做的就是护着他们平安长大。 而皇后,她就应该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而不是浑浑噩噩,还想着儿女情长。 皇家,哪有儿女情长? (本章完) 第391章:封笔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下到腊月二十五才放晴。 二十六,新年封笔。 原本以为这一日早朝是最轻松的,谁都想过个好年,不想在大过年的惹得皇上不高兴。 没料到,陆飖歌还没到金銮殿,前面就传来消息,光禄寺少卿李梁掉进御河里了。 陆飖歌忙问:“人怎么样?” 成方圆摇头叹息道:“人救上来了,就是这雪天路滑冰结得也厚,李大人摔下去的时候,恰好摔在了一块碎冰上,人……人当时就不行了。” 陆飖歌冷笑一声:“这是急了,要杀人灭口啊!” 成方圆凑近陆飖歌的身边,压低声音道:“陛下,李大人妻子有个姑母嫁在皖南,他姑母女婿的丈母娘姓赵,虽说是旁支,可和族里关系一直很好,走得也近。” “皖南赵氏?这所谋不小啊!”陆飖歌皱眉,想起了被太后烧掉的画像,那第一张不就是赵氏的女儿。 “陛下,这事……” “查出证据没有?” “没有。”成方窥着陆飖歌的脸色忙说道,“已经查出李大人的侍卫和小柜子的老乡有过接触,但是李大人和赵氏如何走到一起暂时还没查到。” 陆飖歌脸色微沉,咬牙道:“不用查了。” 成方圆一惊,以为公主要放过赵氏,没想到陆飖歌继续道:“查查他们赵氏还有其它作奸犯科没有,只要姓赵的,都给我查。我就不信,这个百年大族,几代人中,一个坏果子没有。” 这是要将赵氏祖宗三代都要查呀!人活着还好,人死了,难道还要扒、坟、鞭、尸不成! “奴才立刻就去办。” “等等。”陆飖歌想了想道,“查仔细了,过完年我就要确凿的证据。” “是。” 成方圆神色不动,应了下去,心头却偷偷抹了把汗。 他原本就是太后的人,太后把他给了皇上,现在皇上又把他给了长乐公主。 对他一个无家无亲的阉人来说,太后让他跟谁,他就会忠于谁。 在成方圆来看,这个长乐公主比太后,比皇上要心狠的多。当初给陈权下药,如果不是长乐公主,太后可能还会下不了手。 果然是,心不狠江山不稳。 赵氏这次看样子是要倒大霉了。他们敢冲小太子下手,就要想到这后果。倘若顺着赵荣宗这条线去查,赵氏最多推出个替死鬼。 可要是查赵氏整个家族,那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替死鬼两个替死鬼就能解决的,弄的不好,可能整个家族都要跟着倒霉。 至于为什么要过了新年,成方圆猜是为了皇上。 皇上的日子不多了,等皇上大归,得找个日子把皇上的遗体偷偷送去东阳郡,这时候得找件事情转移一下大家伙的注意力。 赵家的轰然倒塌,势必要在朝野惊起千层浪,到时候…… “哎!” 成公公微微叹息一声,这次赵家是踩到长乐公主的逆鳞了! 想将家里的姑娘送进宫,这次怕是直接将全家送进地牢! 就是不知道该说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能安稳地过个新年,也算公主仁慈。 这一日早朝,因为李梁落水散得特别早。 等陆飖歌到了太极殿,成公公也传来了消息,李梁还没等送到家就死了。随行的太医说,李梁真正的死因并不是从御河掉下去摔死的,而是李梁早已经中了毒,就算这次不摔死,他同样也活不了几年。 “就连几年也不想等啊!” 陆飖歌叹道,“看样子这李梁开始帮赵家做事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人家的弃子,赵荣宗这人可真够心狠手辣的!” “那你可能不知道,赵荣宗中了二甲之后,人还没返乡,家里的糟糠之妻就去世了。后来,他娶了慕容家旁支的女儿,就是为了能抱上慕容家的大腿。” 陆鹤北抬手倒了被热茶递给陆飖歌,继续说道,“你要说这赵荣宗对前妻心狠手辣吧,可他娶了慕容家的姑娘后,竟然还给续弦下药,让续弦再无所出。赵荣宗身边两子一女均出自他前妻,两个儿子都教导的十分优秀,女儿就是上次送来的画像之人,听说长得十分像她的母亲,性子也好,端庄贤淑品行高洁……” 说道这里,陆鹤北实在夸不下,抬头看向陆飖歌,“我听成公公说,你要查赵家?” “嗯,李梁一死,赵荣宗那边估计都打扫干净了,查起来太费劲。”陆飖歌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盏道,“那就换个路子,我想看看他赵家到底有多干净。” 百年大族,怎么可能一点纰漏不出,特别像赵荣宗这种心狠手辣之人,为了出人头地,必定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赵荣宗要死,赵家同样要脱一身皮。如果不是赵氏族人给赵荣宗撑腰,凭他一个赵荣宗何来的胆子拿小太子试手。 其实,接着小太子落水这条线索直接查,不是查不出。 只是陆鹤北的时间不多了,陆飖歌不想再等。 陆鹤北看着眉头紧锁的妹妹,心中一软,提醒道:“其实,可以从赵夫人处下手。” 陆飖歌猛抬头:“赵夫人?” “对,赵夫人。” 陆鹤北点头道,“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何况,当初她还是赵荣宗亲自上门求娶的。赵荣宗两子一女,就算她再生几个儿子,该赵荣宗长子长女得的,她想占也占不去。可赵荣宗心狠手辣,对枕边人都要算计,那不如就让他的枕边人也反咬他一口。”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就是不知道那慕容氏愿不愿意。 看上次献画像,赵氏女和慕容女的画像就放在一起,可见俩家关系不一般。 为了家族,慕容氏就算知道赵荣宗给她下药,她也会忍吧? 陆飖歌没说,陆鹤北却看出陆飖歌心中所想。 “你没有嫁人,也没做过母亲,你不懂女人对孩子的执着。” 就像当初的吴月娘,为了孩子,什么都敢做。陆鹤北不觉得自己当初没错,是他为了这皇位利用了吴月娘,却又不肯给她一个孩子,所以他才有了今日,怨不得别人。 和赵荣宗比,他这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没有赵荣宗那么心狠手辣罢了。 (本章完) 第392章:出宫 春节的时候,陆鹤北身体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 谢老大夫说,这个冬天能熬过去,差不多也就一两个月吧。 “这些日子不用上朝,你也回蒋家坝看看,以后想回去还不知道多久。”陆鹤北说。 他的日子不多了,趁他还能动,还有口气,也让妹妹松快松快,一家人好好聚聚。 “那我今晚就出宫。” 陆飖歌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二十九下午回来,我们全家一起好好过个年。” “你不去蒋家坝?” 陆鹤北没想到妹妹难得出宫,还要回来留在京城过年。 “去,等过完年,初四我回蒋家坝,初六回来。” “要不,你还是回蒋家坝过年吧。” “不用。” 见陆鹤北还想说什么,陆飖歌抬手,“你才是我的亲人,这个新年肯定是我们兄妹一起过。” “好,等明年你就要一个人过年,我就能和爹娘大哥一起过年了。” 陆鹤北笑着看着妹妹,他对不起爹娘,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妹妹,还要妹妹放弃自己的幸福,来替他照顾儿女。 “二哥。” 陆飖歌抓住陆鹤北的胳膊,心中一阵酸楚。 二哥的胳膊真细啊,她还能记得小时候,二哥是个壮壮的小胖子,最喜欢扛着她到处跑。 而现在,这个病弱的,瘦得不成样子的人,如果去见爹娘,不知道爹娘大哥还能不能认识他。 “没事,别难过,我很高兴。” 陆鹤北抬手拍了拍陆飖歌的手,“真的高兴,老天爷对我已经很不错了,多给我了这么多年的生命,让我知道你好好的,还让我有了儿女,就是婉莹她……” 算是有些对不起她吧,让她这么年轻就守寡。 陆飖歌问:“二哥,你有想过把这事告诉嫂子吗?” 陆鹤北语结:“我……” 有吗? 当然想过,可是婉莹出生相府,公孙相爷老奸巨猾。如果摊牌,一旦婉莹有了其他心思,受伤害的就是他的亲妹妹。 陆飖歌握住陆鹤北的手,认真道:“二哥,要不你和婉莹说清楚吧。这段日子,你还能去看看她,还能陪一陪孩子,可如果你走了呢?” 等陈鹿行长大,最少要好几年,这几年,宫里只有一个皇后一个昭仪,就算陆飖歌找尽借口,怕也不合适。 说清楚,反而比不说的风险要小很多。 “好,我想想。”陆鹤北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先睡会,你要走的时候别和我说,哥哥等你回来过年。” “嗯。”陆飖歌有些担忧地看着陆鹤北,“要不,我就不出宫了。” 宫外哪怕有天大的事情,也没二哥的身体重要。她就怕她出宫这几日,二哥再遇见什么事情,到时候她就算插上翅膀也未必能赶得上。 “没事,我的身体我清楚的很,走你的吧。” 陆鹤北扶住成方圆的胳膊站起身,慢慢往内室走。 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他比谢老大夫更要清楚。 这几个月,他过几日就会做梦,梦见梦见小时候他和小虎子带着飖歌去摸鱼。 他记得庄子后面的河里有很多鱼,小时候他最喜欢和小虎子去摸鱼,但是却很少带妹妹。 那一次他梦见爹娘叫他们回家,他刚应了一声梦就醒了。后来再梦见爹娘,他就能顺着爹娘的叫声回家,只是每次等他带着妹妹高高兴兴往家走,梦就结束了。 一直到昨晚,他又梦见了小时候,他和小虎子去捞鱼,妹妹提着小桶在后面跟着。娘叫他们回家的时候,他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这一次,他还是没有回到家,眼看庄子在望,他的梦就戛然而止。 陆鹤北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回家的那条路,他断断续续走了大半年,快走到头了。 陆飖歌出皇宫的时候,是跟着御膳房采买的马车出去的。她先去了陆宅,又去了沈家。 要做的事情太多,而留给她的时间又太短。 大年二十九午后,陆飖歌从宫外进来。 她先去了仁寿宫,跟着又去了皇上的太极殿,等她从椒房殿看了小公主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 小桌子忙上前,身后四个抬着软轿的公公也跟了过来:“公主,陛下和太后等着你一起用膳呢。” 陆飖歌忙问道:“那皇后?” 小桌子连忙:“皇后娘娘也去,奴才来就是奉命来请您和皇后的,轿子都备好了。” 陆飖歌探头一看,果然,前面的软轿后面还跟着四个小太监,抬着同样的软轿。 “那等皇后一起吧。” 说着,陆飖歌又折了回去,招呼皇后和她一起去太极殿用膳。 兄妹俩分开不过一日,在外人看来,这长乐公主却是出去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回来了。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皇上当着众人面问道。 “那可不行,我初四就要走。”陆飖歌提裙坐在太后旁,“我答应姐姐们,初五一起去蒋家坝过个小年。” 陆鹤北故意沉了脸:“看样子在你心里,所有人都比朕还要太后重要。” “好了。” 太后笑着打圆场,“陆家对飖歌有恩,飖歌身边也没几个亲人,她和陆家亲近也好,多几个人爱护她不好吗?” 陆飖歌忙抱着太后的胳膊撒娇:“就是,哥哥你有嫂子有侄子有小侄女,就不替妹妹我想想。” 看着和太后撒娇的妹妹,皇上不为所动,冷着脸道:“那你就老实在京中待着,让母后和皇后替你张罗们亲事,你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闻言,陆飖歌还没说话,皇后忙抬起了头:“陛下,妹妹难得回来,还是先吃饭吧,这菜都要凉了。” 今日难得和太后皇上一起吃饭,公孙婉莹心里多少是有些感慨的。 没想到饭还没吃,皇上和长乐公主就吵了起来。 她身为皇后,多少是懂得皇上的心思的,想将飖歌嫁在京城,以后就不会到处乱跑。 可在公孙婉莹看来,陆飖歌也不是那种能安于内宅,相夫教子的性子。与其兄妹俩为这事伤了情分,还不如拖一拖再说。 (本章完) 第393章:体面 一听皇后说先吃饭,陈鹿行立刻捂住小肚子说:“父王,让姑姑先吃饭吧,行儿的肚子都饿了。” 他很喜欢陆飖歌这个姑姑,自己说了还犹觉得不够,又问旁边的陈媛:“小姑姑,你饿不饿?” 陈媛想说不饿,可她在陈鹿行虎视眈眈之下,只能点了点头:“有,有一点点。” 饿是不饿,可她知道她要是说不饿,必定是要得罪这个大侄子的。 陆鹤北原本就是故意为之,有皇后和小太子打岔,他也就借坡下驴,面带笑意假装不耐道:“饿了就吃饭,说的好像朕不给你们吃饭一样。” 听说能吃饭,小太子立刻抓起筷子,等太后皇上先夹了一块菜,忙夹起一只大虾放进陆飖歌的碗里:“姑姑吃虾。” 陆飖歌喜欢吃鱼虾蟹,去年春她走之前,和陈鹿行在御花园里捞鱼,当时捞了一只虾,父王说着虾还小养大一些再抓,你姑姑最喜欢吃虾。 陈鹿行一直记得,姑姑是喜欢吃虾的。 冬天的虾来之不易,天寒地冻,几乎水面都结了冰。 破冰抓鱼还好,破冰抓虾怕是把河翻了个也抓不到几只。 这虾是相府派人送来的,说是给陈鹿行尝尝鲜。听说是庄子上养的,怕上冻,特意用了碳在养虾的池子边暖着。一小篓子只有二十几个,皇后原本是打算除夕团圆饭吃的,现在都被端到了桌子上来。 见陈鹿行给自己夹虾,陆飖歌笑眯眯地接过去,又给陈鹿行夹了一块羊排:“谢谢行儿,这是行儿你最爱吃的羊排对不对。” 看着碗里姑姑夹来的羊排,陈鹿行笑眯了眼:“对,谢谢姑姑。” 一旁的太后看的眼热,故意说道:“怎么没人给我夹虾,没人给我夹羊排呢?难道因为我老了,不讨人喜欢了?” 陆飖歌笑着看了皇太后一眼,没有吭声。 陈鹿行到底小,不知道皇祖母是在开玩笑,忙站起身吩咐一旁伺候的小桌子给太后舀一碗鸡汤。 “祖母最爱喝鸡汤,不爱吃羊肉,行儿知道。”小家伙说着,眼中露出得意。 太后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对,还是我行儿孝顺,知道祖母不爱吃羊肉。” 她确实不爱吃羊肉,嫌弃羊肉膻气。 可她妹妹喜欢,妹妹的三个孩子喜欢,就连行儿也喜欢。 太后想起做姑娘没嫁人前,一到冬天,她就会因为吃羊肉不吃羊肉和妹妹怄气。 她不吃羊肉,还嫌弃煮羊肉的锅有味道,就连院子里都飘着一股羊膻味。 妹妹喜欢吃羊肉,难得遇到下雪天,大哥带了羊肉回来,她还不让做,姐妹俩为做不做羊肉吵嘴。 父亲对她说,你不喜欢吃就不吃,但是你不能不许妹妹吃。就像你母亲喜欢吃羊肉汤一样,我不喜欢,可我不会不让她吃。 父亲不爱吃羊肉,母亲是爱的。 为了母亲的喜爱,父亲接受了下雪的冬天,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锅暖暖的羊肉汤。父亲不吃羊肉,却能在羊肉汤的味道里慢慢陪着大家吃一顿饭。 后来,她慢慢学会习惯,而妹妹也很少再吃羊肉。 陈鹿行自己没有动手,吩咐小桌子给大家都舀了一碗鸡汤。 他坐下的时候,才看见自己的碗里,两只剥好的虾仁并排放着。 陈鹿行抬头冲着收回手的陆飖歌露齿一笑:“谢谢姑姑,姑姑最好。” “吃你的吧。”陆飖歌笑着白了他一眼。 见陈鹿行和陆飖歌好,陈媛也想和陆飖歌亲近。 可她在这宫里无父无母,唯一的哥哥还是皇上,和她并不亲近。 小丫头夹了一个虾,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递给长乐姐姐还是自己吃。。 她不是不想将虾夹给长乐姐姐,可她又怕姐姐不喜欢,到时候要是不吃,那就太难堪了。 陆飖歌的余光恰好扫到,忙问:“媛媛也给我夹虾吗?” 见陈媛点头,陆飖歌忙把碗递过去:“谢谢媛媛。” 陈媛鼓起勇气将筷子上的虾放进陆飖歌的碗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生活在没有亲人的皇宫里,就算是贵为公主,陈媛的性子也有些怯懦和软弱。 等陆飖歌低头剥虾,陈媛看了一眼靠近陆飖歌左手边的烤鸭,抿了抿嘴。 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果木烤鸭,听行儿说,这烤鸭还是姑姑做出来的。 因为过程比较繁琐,陈媛只沾了陈鹿行的光,吃过两次。 姐姐没给她夹菜肯定不是不喜欢她,是因为行儿小,是晚辈。 陈媛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片好的烤鸭上移开,夹了块百合在嘴里慢慢地吃。 嬷嬷说,她是公主,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不能任意妄为,不能为口腹之欲而失了皇室的体面。 可是她不喜欢吃百合,她就想吃果木炭烤鸭。 如果能让她吃烤鸭吃个痛快,要不要体面又如何,反正那时皇室的体面,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太后皇后哥哥姐姐们都在说话,陈鹿行在专心地啃他的羊排,陈媛看看大家,心不在焉地又夹了一块百合放进嘴里。 腾地眼前出现了一只烤鸭腿,随着视线落下,色泽红润油亮的鸭腿刚刚好落在她的碗里。 再看,原来是姐姐给她夹的,姐姐还给行儿夹了一只鸭腿。 陈媛小嘴蠕动,想说谢谢,可姐姐夹完鸭腿,又转头和太后说话了,根本没看他们。 低下头偷偷咬了一口,香味扑鼻,口感脆爽,皮酥肉嫩,令人垂涎三尺。 陈媛没忍住,咬了一口又一口,眼见一只大鸭腿已经下去小半,她才留意到站在远处奶嬷嬷的眼神。 嬷嬷许是一直在给她使眼色,她没看见,见她目光看过来,奶嬷嬷轻轻摇了摇头,使眼色让她将手中的鸭腿放下。 陈媛看着奶嬷嬷,慢慢放下鸭腿,就在这时她听见长乐姐姐轻快地笑了一声,说道:“下次我们全家去宫外玩玩,我带你们去吉祥楼吃饭,去茶楼听曲。” 然后是太后娘娘的声音:“那就等花朝节,到时候天气暖和一些了,皇上也不畏寒怕冷了,我们全家都去。” “媛媛和行儿还没有出过宫呢,还有鸣儿,到花朝节天气暖和了,鸣儿也能带出去玩了。”这是皇上的声音。 手里的鸭腿还没有放回碗里,陈媛拿起来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看也不看急得咬牙的奶嬷嬷,她是陈媛,她是公主,她有母后有哥哥姐姐有侄子侄女,她和他们是一家人,她为什么不能吃一只鸭腿? (本章完) 第394章:捉虾 一碟子虾,你两个,我三个,很快去了大半。 剩下的,陆鹤北连盘子放到了陆飖歌面前:“爱吃就多吃点。” 陆飖歌抬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谢谢哥。” 看着妹妹的笑脸,陆鹤北抬手掩唇轻咳一声:“吃吧,自家兄妹谢什么谢。” 他一直记得小时候的妹妹很喜欢吃虾,每次他都和大哥抢着给妹妹剥虾。 最享受的就是妹妹红嘟嘟的小嘴吃了一个虾,转头甜甜地冲着他或者大哥说谢谢。 谢谢大哥,谢谢二哥。 现在再无大哥二哥,这一声哥哥也好似是偷来的一般。 陆鹤北胸口一痛,抿紧唇将涌到喉头的血腥又咽了下去,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顿团圆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结束。 陈鹿行由身边的小桌子伺候着擦干净手和嘴巴,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问道:“咦,平顺呢?怎么没看见平顺。” 陆飖歌心中一惊,忙低头假装喝茶。 陆鹤北淡淡道:“回家去了,过完新年就回来。” 陈鹿行没觉得不对,反而是一旁的皇后多看了皇上两眼。 宫里的太监,就算是成方圆也没资格说能得圣谕回去过年。这平顺出现的蹊跷,这出宫也蹊跷。 不过这些年,公孙婉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她只在心里疑惑,面上却半分不显,还是笑吟吟地陪着太后说话喝茶。 “姑姑。” 陈鹿行将小身子往陆飖歌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那个平顺和姑姑很像。” 一旁的陈媛忙道:“哪里像,姐姐是公主,平顺是太监,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 陈鹿行不服气地嘟嘴,“就是像,平顺也有姑姑身上香香的味道。” 陆飖歌抬手摸了摸陈鹿行软软的发丝,柔声道:“那等平顺回宫,你带来给姑姑看看,姑姑也想看看身上有香香味道的平顺。” 见陆飖歌没生气,陈鹿行越发胆大起来,指手画脚道:“姑姑你不知道,平顺可聪明了,你送我的玩具他都会玩,他和姑姑一样聪明,他还会玩空竹,和你一样厉害。” 可能意识到自己把姑姑和一个太监放在一起比有些不对,陈鹿行又忙解释道:“不对,不对,是姑姑最厉害,平顺第二厉害。” 陆飖歌笑着指了指皇上问道:“那你父王呢?” 额! 陈鹿行傻眼了,他总不能说父王没有平顺厉害吧。 好在人小脑子却很聪明,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父王,父王是君王,最最厉害。” 一旁的陈媛小小声道:“其实,太子也很厉害,他学算术比我都快,字也比我写的好,也认的多。” 陈媛的母妃一直叫陈媛要对太子侄子好,她这话虽有些拍马屁,却说的也是实话。 自从陆鹤北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对陈鹿行的功课就抓得比较紧。 不说陈鹿行每日要跟着太傅读书,回来的时候还要跟着皇上练字。碰到早朝,他更要早早起来跟着陆飖歌一起上朝。 听懂听不懂不说,起码朝廷上的很多事,流程他是知道的。 就算现在让陈鹿行坐到那龙椅上,和众大臣开一场朝会,只要当时不让陈鹿行拿主意,一朝早朝他完完全全就能应付得下来。 陈鹿行被小姑姑夸,也不骄傲,反而是小腰挺直,坐在那里端端正正,很有点陆鹤北临朝听政的那点子味道。 “我也听说了,外面都说小太子一直跟着陛下上早朝,从不叫苦。”陆飖歌问道,“行儿,上早朝辛苦吗?” 陈鹿行飞快地看了皇上一眼,小脸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为国为民,何来辛苦。” 陆飖歌忙赞:“那你可真是太棒了,我出去游历的时候,见到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只会哭闹撒泼,别说写字,他们连衣服鞋袜都要人帮忙穿。” “真的吗?” 陈鹿行有些不大相信,“他们不会写字,也不会穿衣服鞋袜?” “是啊,他们什么都不会,只知道拖着鼻涕忙巷子跑。他们还喜欢打猫逗狗,看见什么都想踹两脚,民间都叫他们熊孩子。”陆飖歌说着,还顺便说了两个故事,好似她真的去游历也真的见到了淘气的熊孩子。 陈鹿行的生活就在这深宫大院,父王虽然严厉,可也是疼爱他的。 小姑姑最好,最喜欢给他做各种好玩的好吃的。太后和皇后更是对他宠爱有加,就连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小姑姑陈媛每次都是让着他。 他从来没见过外面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是什么样,听姑姑说他们淘气,会打人骂人,还会用石头把野狗的腿砸瘸,他就有些不敢相信。 为什么会有这么淘气的坏孩子呢? 见陈鹿行和陈媛听的认真,陆飖歌又转头说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故事。 她的故事,大部分都是以前在书上看的,加上她的加工捏造又添了些东西,说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动容,更不要说陈鹿行和陈媛这么小的孩子。 看着两个孩子眼泪汪汪的样子,陆飖歌心里有些愧疚,忙转了话题:“要想听故事,回头有空再说给你们听,现在我要和太后娘娘唠唠嗑,你们玩去吧。 陈媛不愿走,陈鹿行也恋恋不舍,拉着陆飖歌的手小声商量:“姑姑,我们还能去捉虾吗?上次抓的虾应该很大了吧?” 平日里,陈鹿行是太子,不能像普通的孩童一般任性玩耍,他最快乐的记忆就是和姑姑在西花园的荷花池捕鱼捉虾。 现在姑姑回来,他还想将春天放进去的虾抓上来。 皇后在一旁忙提醒:“上次你掉荷花池里又忘记了?” “没,没有。”陈鹿行有些气短,低着小脑袋不说话了。 陆飖歌最看不得陈鹿行这样,忙安慰道:“等春天暖和些,姑姑就陪你去钓鱼,到时候姑姑做个渔网,我们可以一起捞虾。” 说着,余光刚好看见一旁的陈媛一脸羡慕,忙补了一句,“到时候带上你媛媛姑姑,我们三个一起。” 顿时,陈鹿行和陈媛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本章完) 第395章:本事 新春佳节,皇上不用上朝,陈鹿行和陈媛也不用读书。 难得岁月静好,虽有雪灾的事情困扰,可大家还是开开心心过了一个团圆年。 从腊月二十九陆飖歌进宫,到正月初四陆飖歌准备离京去的这几日,陈鹿行和陈媛成了陆飖歌的尾巴,除了睡觉,几乎陆飖歌走到哪,他们俩就跟到哪。 初四一大早,陆飖歌看着宫女们收拾好箱笼刚准备出门,就看两小只蹲在她的院门口。 陈鹿行蹲在左边,拿着手中的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陈媛蹲在门的右边,双手托腮看着远处发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闻言陈鹿行立刻跳起来抱着陆飖歌的胳膊嚷道:“姑姑,我要跟你一起去蒋家坝。” 陆飖歌弯腰抱起陈鹿行,问道:“你去蒋家坝做什么,姑姑后日就回来了。” 陈鹿行双眼亮晶晶:“想和姑姑去抓鱼,姑姑不是说你小时候在蒋家坝靠捕鱼为生吗?我还没见过呢,想去看看。” 陆飖歌看了眼讪讪站在一旁的陈媛,收回目光问:“你问过你父王母后了吗?” “没有。” 陈鹿行满眼信任地望着陆飖歌,“姑姑,你和父王说好不好,父王都听你的。” “瞎说。” 陆飖歌拍了他小屁股一下,“你父王只是因为姑姑是妹妹,让着姑姑,他是皇上,怎么会听姑姑呢。” 陈鹿行又看了一眼小姑姑,嘴里嘟囔道:“可是……” 可是小姑姑就是这么说的呀,难道小姑姑说的不对? 陆飖歌没理睬陈鹿行的嘟囔,弯腰问陈媛:“媛媛,你的奶嬷嬷知道你来姐姐这吗?” 陈媛的奶嬷嬷是她母妃替她选的,平日里管她管得很严。 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的母妃为爱去了苏州,只以为母妃病逝,对于陈太妃留给她的人,她还是很信任且听话的。 “奶嬷嬷,奶嬷嬷不知道。” 陈媛低着头,小声道,“姐姐,我也想去蒋家坝,听我母妃说,她小时候就是在湖边长大的,我也想去看看母妃说的湖是什么样子。” 陆飖歌看着低头一脸怯懦的陈媛,微微叹了口气。 小丫头不知道,她娘虽然是在蒋家坝长大,可她六岁就被亲爹娘卖进青楼,她娘记忆中的湖边生活,可能并不比她这个深宫里长大的小公主多多少。 “姑姑。” “姐姐。” 两个人一个抱着陆飖歌的脖子,一个轻轻牵着她的腰带。 他们在宫里出生,在宫里长大,见过最大的一片水域就是西院的荷花池。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家是什么样子,只在陆飖歌的故事里知道了外面的热闹。 “走吧,我们去太极殿找皇上。”陆飖歌一手抱着陈鹿行,一手牵着陈媛。 陈鹿行很高兴:“姑姑,你是去找我父王说,要带我和小姑姑出宫吗?” 陆飖歌摇头:“不是,我是送你们去太极殿练字。” “姑姑。” 陈鹿行离开撒开手,不满地直视陆飖歌,“我是太子,你应该听我的话,我叫你……” “行儿。” 匆匆赶来的皇后刚好听见陈鹿行说这一番话,脸色一变,忙提高声音喊道,“怎么和你姑姑说话的?快给姑姑道歉。” 公孙婉莹上前接过陈鹿行,歉意地冲着陆飖歌道:“飖歌,行儿被我宠坏了,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育好他。” “快,还不给你姑姑道歉。”说着,公孙婉莹放下陈鹿行,按住陈他的小脑袋就要他低头道歉。 “他说的没错。” 陆飖歌抬手挡住公孙婉莹的胳膊,不让她去强按陈鹿行的小脑袋,“他是太子,按道理我确实应该听他的话。” 陆飖歌蹲下身子,平视着陈鹿行,软声道:“行儿,你是太子,我只是你的姑姑,按道理,我确实不该管你,也应该听你的太子的话。你能成为太子,是因为你是你父王的儿子。就像我能成为公主,是因为我是你父王的妹妹。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祖母和父王这么喜欢姑姑,是因为姑姑漂亮,还是因为姑姑聪明,或者说是姑姑更有本事呢?” 陈鹿行懵懂地看着陆飖歌,喃喃道:“因为姑姑漂亮,也因为姑姑聪明。” 他觉得是这样的,姑姑是他见过的最漂亮也是最聪明的人,他喜欢姑姑是因为姑姑漂亮聪明,那么祖母和父王喜欢姑姑肯定也是因为姑姑漂亮聪明。 “你说的没错,你的祖母和父王喜欢姑姑,是因为姑姑漂亮且聪明。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的姑姑还很厉害,她会做生意,她有很多店铺,她每年挣的银子能给你父王养出一支强壮的兵士。” 陆飖歌看了眼面有异色的公孙婉莹,继续说道,“所以,姑姑问你,你没姑姑能挣钱,也没姑姑力气大,你让我怎么听你的?” 陈鹿行恍然:“我知道了,我要跟着太傅好好读书,跟着师傅好好练武,我要成为最厉害的太子,姑姑就会听我的了吗?” “对,只要你比姑姑强,姑姑就会听你的。”陆飖歌笑着点头。 原本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陈媛抢问道:“姐姐,如果以后我也像姐姐一样厉害,能挣很多很多银子给皇兄养兵马,我也会成为最厉害的姑姑吗?” 小孩子是真的不懂,但是他们也真的敢问。 陆飖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姐姐的意思是,姐姐能挣很多钱,姐姐这么多年挣得钱都够皇兄养兵马了,不是说姐姐要挣钱给皇兄养兵马,懂吗?” “懂啦。” 陈媛欢喜地答道,“那我就挣能够皇兄养兵马的钱,以后皇兄没钱了,我的钱就给皇兄。” 许是意识到陈鹿行也在一旁,陈媛还特意向陈鹿行表忠心:“行儿,等你长大了,没钱了,小姑姑的钱也给你。” 其实吧,我也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陆飖歌能看出来,陈媛因为亲生父母都不在身边,她是有些自卑和刻意的想去讨好陈鹿行的。 没料到,陈鹿行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姑姑有没有钱,他的脑子里还想着怎么才能跟着姑姑去蒋家坝。 (本章完) 第396章:离京 陆飖歌要去蒋家坝,先和皇后一起去太后宫里坐了坐。 许是怕陆飖歌跑路,皇上一早就到了太后的宫里候着。 这段日子天气寒冷,陈鹿行穿的很厚实,仁寿宫里烧的地龙,因为皇上来,又加了炭火。就这样,皇上还是面色苍白,就连眉眼间都结了霜一般冷峭。 陈鹿行跑的最快,进了殿就往太后身边奔:“祖母,孩儿可以和姑姑一起去蒋家坝吗?” 他知道太后疼他,不像父王那么严厉。 他也知道这事只能和姑姑祖母商量,母后虽然是皇后,可是母后听父王的话,说了也没用。 太后慈爱地摸了摸陈鹿行软软的发丝,笑着问道:“行儿为什么要跟姑姑去蒋家坝啊,乡下风大,可冷了,你不怕冻坏了小手小脚吗?” “我不怕冷。” 陈鹿行不但自己想去,还不忘记和他玩的不错的小姑姑,“祖母,您就让我和姑姑去吧,小姑姑也想去,我们一定不淘气。” 太后温和地道:“这个祖母说了可不算,得问你父王母后才行。” 问父王母后,陈鹿行不是不敢,是明知道没希望,根本不想去自讨没趣。 陈媛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怕皇兄皇嫂不高兴,更怕太后娘娘斥责,虽然,太后娘娘从来没有训斥过她。 不像她的母妃,高兴了就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她要是做错了什么,母妃也会翻脸责骂她。 太后娘娘对她也好,只是那种对待所有人一样的好,不像对飖歌姐姐,姐姐和太后娘娘说话,太后娘娘的眼里好像有光一般明亮。也不像平日对小太子的好,温和宠溺,有的时候甚至有些纵容。 皇后在一旁担心的很,深怕皇上答应,忙道:“行儿,你是太子,怎么能随意出宫。” 陈鹿行不解地问道:“那为什么姑姑就可以,姑姑还是公主呢。” 皇后被问的语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求救地看向皇上。 陆鹤北身子疲乏,很少说话,这几日全家团聚,他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家人热热闹闹,好似只要看着那份幸福就能融入进骨髓一般。 “姑姑是大人,你还是孩子。“” 皇上招了招手,示意陈鹿行过来,“不是父王母后不让你跟姑姑出宫,是你去了蒋家坝,祖母和父王母后想了你怎么办?” “是啊,是啊,祖母还有父王母后想你了怎么办?”皇后说完还觉得不够郑重,又加了一句,“你天天都要去看妹妹,妹妹要是看不见你哭了怎么办。” 陈鹿行十分喜欢妹妹陈鹿鸣,每日都要去椒房殿看妹妹。 想到不能看到妹妹,陈鹿行又犹豫了。 他偷偷地瞅了陈媛一眼,心想,要不,就不去了吧。 被偷看的陈媛抿起了嘴巴,没有吭声,她看到了陈鹿行眼中的犹豫,心里越发觉得自己要去蒋家坝看看。 她听母妃以前和另一个太妃说过蒋家坝的事情,那里好像是母妃出生的地方。 也许,她在那里能找到自己的亲人。 辰时,陆飖歌的马车缓缓驶出宫。 护送长乐公主车驾的一百羽林卫都是皇上精挑细选的,不但个个身形俊朗高大,身手也十分了得。领头陈小虎是陆飖歌的表哥,现在任羽林校尉。官职不算高,却也算是天子的心腹之人。 听说陆飖歌要去蒋家坝过小年,陈小虎主动请缨护送。 八驾马车,一百羽林卫。 其中一辆马车是陆飖歌乘坐,另一辆坐着服侍陆飖歌的宫女嬷嬷。她这次是以公主身份回乡,该有的派头不能少。 晚照和晴空白日里在陆飖歌的马车上伺候,晚上只留了一个人睡在车门处,另一个回到后面的马车休息。 其余六辆车装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箱子,并陆飖歌用的器皿衣物。 六辆马车里,有陆飖歌给陆家的各种礼物,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还有皇上准备的金银珠宝,有皇后准备的绫罗绸缎,还有太后备的六个大箱子,陆飖歌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成公公领着十几个小太监送来的时候,她只来得及道谢,连太后赏赐了何物都不清楚。 看着架势,知道的,她只是回去过个小年,初六就要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在蒋家坝定居,再不回来了。 不过,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陆家没进腊月就回了蒋家坝,陆全任的是个闲职,不用上朝不用坐班,每日可去可不去,按月领俸禄即可。 他们家在京中没什么亲戚朋友,索性过年的时候就回了蒋家坝。 亲朋都在,年也会过得热闹开心。 用陆全的话来说,我们回蒋家坝,说不定飖歌就会回来过年。飖歌是不喜欢京城,才一直在外面很少回来的。 邱氏也相信陆全所说,再说,她比陆全想回蒋家坝,她的两个闺女都要回婆家过年的。总不能让她们过年赶回蒋家坝过年,年初二再急急忙往京城赶了来拜年吧,不说大人受不受得,孩子跟着也遭罪。 正月初六,长乐公主会带着一百羽林卫,坐车往北而行,过淮城入瓢城。再上大船,跟船入海。 至此,大商朝的长乐公主会消失在大海中,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谁也不知道。 而她,会和陈小虎一起进京。 从此,她要亲自送葬兄长,养大侄子侄女,孝顺姨母,还要君临天下,将大商朝治理好,还侄子一个太平盛世。 想想都觉得不容易,可她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 京城一点一点远去,陆飖歌掀起车帘向外看,远处是皑皑白雪笼罩着大地。 冰雪尚未消融,放眼望去,除了白色几乎看不见其它颜色。 陈小虎驾马过来,隔着车窗和陆飖歌说话:“小妹,外面风大,小心受寒。” “没事,我穿的多。” 陆飖歌抬手,让他看身上厚实衣物。 车厢内铺了锦被,就连四周和车厢顶,都用厚实的锦被细细铺实。 别说寒风吹不进来,就是陆飖歌在里面不小心摔个跟头,估计也撞不疼。 炭盆不能放,晚照特意备了手炉脚炉,深怕陆飖歌冻着。 陆飖歌在陈小虎不满的目光下,讪讪地放下车帘,抱着被子闭目养神。 从京城到蒋家坝走水路只要大半日,走陆路却要一日多。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道走了多久。 陆飖歌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后面吵吵嚷嚷,随后车窗响起敲击声,车窗外传来陈小虎焦急的声音。 (本章完) 第397章:出事 出事了? 陆飖歌将被子往旁边一推,刚要起身,就见晚照掀了车帘出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外面的陈小虎许是忌惮什么,压低声音和晚照说了两句。 陆飖歌就听见晚照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随即声音消失,大概是她自己捂了嘴巴压住了声音。 许是知道陆飖歌心急,晚照很快掀帘子进来,压低声音急促道:“公主,小太子和安乐公主在后面的马车上。” 陆飖歌锁眉:“他们怎么上的马车?” “就在太后宫里送来的六个大箱子里,小太子和安乐公主将里面的东西给扔了,人钻了进去。还是陈校尉巡视的时候听到了动静不放心,打开查看才发现的。” 此刻马车早已经出了京城,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因为去年冬雪后地面结冰后又化冻,一路道路难行不说,这车马要是不小心陷在哪里,都不是几个人就能抬上来的。 要是将陈鹿行和陈媛两人往回送,一来一去势必要耽误,明日天黑她都未必能赶到蒋家坝。 可要不送回去,不说陈媛,就陈鹿行这尊贵的身份,在路上有个好歹,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宫里找不到这两个孩子,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小虎哥。” 陆飖歌略一沉吟,起身掀了车帘招呼陈小虎过来,“先将两个孩子悄悄带到我的马车上,不要声张。让车队掉头吧,先将两个孩子护送回宫。” “是。” 陈小虎应了却没急着走,而是建议道,“要不我带一队人送两个孩子回京,你先行。等将他们送到宫里,我再骑马追你,估计天黑之前肯定能赶上你们。” 他知道陆飖歌为这次回蒋家坝做了很多次准备,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 陆飖歌摇头:“不,你担不起这责任。何况这天寒地冻的,两个孩子受不住寒的,我这马车宽敞又暖和,还是我送他们回去才稳妥。” 最关键的是,这次不知道是两个孩子其中的哪一个拿的主意,这胆子也太大了,不给他们点教训,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多少祸事。 两个孩子被陈小虎和晴空用大氅裹着抱了过来的时候,两人的小脸已经冻得发紫。 他们只知道将箱子里的绫罗绸缎搬到柜子里藏起来,不知道这箱子四处透风,十分的冷。 两人进了箱子待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又冷又饿又怕,此刻见到陆飖歌已经不知道害怕,一头扑进陆飖歌的怀里哭诉起来。 “姑姑,好冷,我的脚疼手疼,到处都疼。”陈鹿行嚎啕大哭,他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那次掉进荷花池里,也只是一刻就被人捞上来。随后就被脱光了衣服,塞进温暖的被窝,一家人围着他转,虽是感了风寒,可没像今日这次, 这一次他和小姑姑两人在箱子里冻了这么久,又冷又饿。箱子里地方本来就不大,又挤了他们两个人,连个转身的空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不管他们怎么拍箱子,怎么喊叫,都没有人听见。 陈鹿行都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箱子里,才听见有人说话挪动箱子的声音,箱子掀开他看见表叔脸,那一刻,再没有人比表叔更俊美好看的了。 陆飖歌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又心疼又生气,却还要是要先将他们捂暖才行。 此刻,陆飖歌也顾不得其它,先让晚照生了炭盆,又用大氅裹着陈鹿行抱在怀里上面又压着厚厚一床被子。 脚的另一头,晴空抱在陈媛,也用大氅裹着,抱在怀里用被子围着暖着。 晚照给他们一人怀里揣了个刚换了碳的暖手炉,又给他们俩喂热水,等两个人缓过来一些了,才忙忙地用碳炉子将熬好的鸡汤加热,下了鸡汤面给两人各喂了一碗。 陆飖歌看着陈鹿行将一碗面吃完,才开口问道:“面好吃吗?” 小家伙抬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姑姑,点点头:“好吃。” 陆飖歌:“可是我记得上次你吃面的时候,也没觉得很好吃呀。” “因为,因为我饿了嘛。”陈鹿行有些心虚。 “你饿了,所以你觉得鸡汤面很好吃。你不饿的时候,永远也想不到,原来鸡汤这么好吃,对吗?” 陈鹿行看着一脸严肃的姑姑,没敢吭声。 陆飖歌继续说道:“你和小姑姑躲在箱子里,喊破了嗓子喊不到人的时候,才知道后悔。陈鹿行,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敢和父母说的事情都不能做,你为什么还要做?。” 陈鹿行瘪了瘪嘴,眼泪又润湿了睫毛:“我……我只是想和姑姑一起去蒋家坝。” 陆飖歌:“姑姑说了,姑姑去蒋家坝很快就会回来,天这么冷……” 陈鹿行大声打断了陆飖歌的话:“可是姑姑每次走了都没回来呀。” 一句话,让陆飖歌破了防。 她想解释,姑姑从来没有离开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着你。 可面对孩子纯真的眼神,她还是将要出口的疼爱给咽了回去。 陆飖歌有些心疼地抱着陈鹿行,低声道:“这个姑姑先和你道歉,是姑姑不对,姑姑不该一声不吭就走都不告诉你。以后,以后姑姑尽量改。” 她不敢说以后不会了,等这次她去蒋家坝,她又要无声无息地消失,这次消失,再也不是当初的一年半载,而是漫长的几年甚至十来年。 到时候,她再以姑姑的身份回来,那个需要她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这么亲热地依偎在她怀里了。 陈鹿行问道:“那姑姑要是不改呢?” 陆飖歌一时语结,她确实是改不了啊!现在她要敢说自己去了蒋家坝就不会回来,陈媛还好,陈鹿行一定会整日缠着她不让她走的。 陈鹿行见姑姑不说话,就知道姑姑做不到,可是他又很喜欢很崇拜姑姑。 他想了想,只能低头,哼哼道:“我给姑姑三次机会,姑姑已经用了一次,还有两次,如果姑姑以后再一声不吭就走,我就再原谅姑姑一次,第三次,我就再也不会原谅姑姑了。你听到了没有?” 小家伙,用着最软糯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 何尝又不是因为他爱姑姑,所以才给了姑姑三次机会。 (本章完) 第398章:拉钩 这次陆飖歌坚定地点头:“好,姑姑答应你,事不过三。” “那我们拉钩。” 见陈鹿行傲娇地伸出小手,要和她拉钩,陆飖歌笑了。 姑侄俩真的幼稚地拉了钩,陈鹿行才放下心来。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最多回去受父王母后的责骂,陈鹿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姑姑会转眼翻脸。 “今日这事是不是行儿的主意?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爬箱子里躲着,还带着你小姑姑。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陈校尉发现你们,你们觉得就在那冰冷的箱子里,就能平安的到蒋家坝了?” 陆飖歌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如果不是陈小虎仔细,这两个孩子在风雪里冻个半日一夜,等到了蒋家坝,就算冻不死,估计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孩子不懂事,是他们胆子大,也是平日里并没有人告诉他们什么是危险的事情不能做。 这是大人的错,可陈鹿行也确实不对。 他不但自己钻箱子,竟然还拉着陈媛壮胆。 一旁的陈媛看着沉着脸的姐姐,嘴唇动了动,却半天不敢开口说话。 陈鹿行没想到姑姑翻脸责骂快,他怯生生地看了看陆飖歌,小声道:“我错了。” 大姑姑说的没错,是他拉着小姑姑一起把箱子里的东西藏起来,也是他拉着小姑姑爬进箱子里躲起来。 他本来不想带小姑姑的,可小姑姑说,他要是不带她,她就去和祖母还有父王母后告状。 为了小姑姑不告状,他才勉强带了小姑姑。 陈鹿行觉得自己也很委屈,他是被小姑姑威胁才带上小姑姑的,可他现在却不能辩解。 父王说,只有无能的人才辩解自己。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需要辩解的,因为他就是真理。 陈鹿行并不多懂得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辩解,就是火上浇油,只会让大姑姑更生气,也会让小姑姑不高兴,觉得是他出卖了小姑姑。 陆飖歌:“你为什么要去蒋家坝?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你不顾危险,钻进箱子里也要去的?” “我……”陈鹿行词穷。 他好像也不是很想去蒋家坝,他是大商的太子,虽然年幼,却也知道道理。在知道明知道做错事的情况下,他更不能对着姑姑撒谎,那叫罪加一等。 陈鹿行那里知道蒋家坝有什么吸引他的,不过是听姑姑说的故事有趣,心中向往。 原本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偷钻进箱子里,好跟着姑姑一起去蒋家坝。 是小姑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喜欢在宫外,肯定是宫外比宫里还要好,才引得姐姐不想回宫的。 有什么能吸引的姑姑都不想回宫呢,陈鹿行也想去看看。 陈媛坐在晴空的怀里,就像一只蔫了的小鸡,一直埋头在被子里不说话。 听陆飖歌问陈鹿行为什么要去蒋家坝,她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声:“姐姐,是我要出来的,不怪行儿。” 见陈媛哭,坚强勇敢的小太子陈鹿行也没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哭一会说一会,乱七八糟各说各的,不过陆飖歌勉强弄清楚了他们是怎么避开宫女和嬷嬷,又是怎么将箱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收起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去蒋家坝,陈鹿行是好奇,陈媛则是觉得自己在蒋家坝还有亲人,想去看看。 陆飖歌等陈媛平定的情绪,才问道:“你听谁说你在蒋家坝有亲人的?” 陈媛喃喃道:“是母妃和月娘娘说话的时候我听见的。” 那时候月娘娘要离宫,拉着宋太妃说了半宿的话。陈媛年纪小,却因为听了月太妃说明晚就要悄悄出宫,心中担心母妃也会抛下她离去,就装睡不敢睡。 可她到底是小孩子,尽管警醒着,却还是被宋太妃给哄睡着了。 等她再次惊醒,就听见月娘娘说,你也不要惦记你那些兄弟姐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偷偷摸摸往蒋家坝送了几次银子我是知道的。只是你也得为媛媛想想,她才是你最亲的亲人。 陈媛虽小,却也通过这些话知道自己的母妃在蒋家坝有亲人,至于这些亲人,为什么不能像太后的娘家一样住在京城,她就不知道了。 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陆飖歌陷入了沉默。 陈媛为什么想去蒋家坝寻亲,大概是在宫里,她感受不到亲人的关爱。 太后恨陈权害死自己的三个儿子,害死自己的兄长妹妹,她就算再心善也不会喜欢上陈媛。 皇后有自己的儿女,更加不会顾到陈媛。 而皇上,他忙的事情更多,能照顾到陈鹿行已经算是一个尽责的父亲,让他去照顾到陈权留下的孩子,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皇宫里,陈媛能得到好的照顾,也是因为太后和皇上仁慈,不然这样的孩子在后宫不过是自生自灭。 活下去了,以后找个人家嫁了,活不下去,再后宫悄无声息的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看着怯生生看着自己的陈媛,陆飖歌心中一软。 她不能原谅陈权做的事情,却也不能把仇恨撒到一个孩子身上。 现在的陈媛,在她眼里,就像孤儿院里那群无父无母被丢弃的孩子一样。 陈鹿行趴在陆飖歌的怀里撒娇,想着能跟着姑姑去蒋家坝一圈,就算回来被父王母后训斥也值得了。 陈媛一个人坐在一侧,抱着被子默默流泪。 她知道她这次闯祸了,要是回皇宫后,太后和皇上不原谅她,她该怎么办? 难道她真的要去蒋家坝,找她妈妈的那些亲人吗? “过来。” 陆飖歌冲着陈媛招了招手,等小姑娘挪到她的身边,她抬手将她也揽到怀里。 “你母妃在蒋家坝确实有亲人。” 陆飖歌见陈媛抬起头,一脸期待,不由停了声。 她该不该告诉陈媛,有些亲人其实是不配做亲人的呢? 最终,陆飖歌还是没有说出当年宋太妃当年被卖的真相。 有时候,言语是没有说服力的,不如让她亲眼去看一看。 只有亲眼看见了,她才会知道,有的亲人,宁愿这辈子没有亲人,也不想要这样的亲人。 (本章完) 第399章:回去 陆飖歌的车队往回走不过半个时辰,就遇到周飏带着三百多轻骑追了上来。 陈鹿行和陈媛失踪,宫里开始没想到两个孩子是跟着陆飖歌走的。 只以为姑侄俩在宫里玩,跑去了别处。 等大家伙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两个孩子,却在太后的宫里,找到了太后给长乐公主备的几匹缎子。 不用问了,这缎子肯定是被两个孩子拿出来藏起来的,然后他们钻进箱子里,跟着长乐公主的车队走了。 太后得到消息,差点被撅过去。皇后只知道呜呜哭,哭着闹着要出京去追陈鹿行。 皇上当时就心口气血翻涌,一口黑血吐出来,缓了好一会才吩咐成方圆叫周飏来见。 周飏心细,来接孩子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一辆车在后面跟着。 只是他们马跑的快,车还没到,骑马的人已经和长乐公主的车队碰了头。 车厢外,周飏下马抱拳问道:“公主,太子和安乐公主可在你车队里?” 晚照掀起帘子和周将军说话:“太子和安乐公主都在公主的车里,周将军是来接太子和安乐公主的吗?” 听说太子和安乐公主都在车上,周飏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是陆飖歌不知道两个孩子在车上的箱子里,到时候要是冻出个好歹来,陆飖歌自责不说,要是皇上和皇后不高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飏规规矩矩地站在车驾一侧,道:“是,还请太子和安乐公主随臣回京。” 陈鹿行从晚照的身后冒出头来,大声喊道:“我不回去。” 陈媛缩在陆飖歌的身侧,一声不吭。 陆飖歌拍了拍陈鹿行的脑袋,轻声呵斥:“怎么和周将军说话的,你的礼貌呢?” 陈鹿行低头:“可是我不想和周将军回去。” 陆飖歌将窗帘掀开,示意陈鹿行往外看:“那你猜我们的马车,现在是往蒋家坝走,还是往京城走。” 外面是皑皑的还没有融化的白雪,让陈鹿行看,四周都一样,他当然看不出这马车是往蒋家坝去,还是往京城。 不过他到底聪明,看着京城来的轻骑和车队刚好面对面,不由撅起了嘴巴:“什么时候马车调了头呀?” 见没人回答他,他又抱着陆飖歌的胳膊撒娇,“姑姑,你就带我去蒋家坝好不好,我保证不哭不闹。” 好似怕这理由不够充分,又去拉陈媛,“再说,小姑姑也想去看看她在蒋家坝的亲人啊。你就当我是陪小姑姑去蒋家坝寻亲的。” 陆飖歌看向陈媛:“媛媛,你确定想去蒋家坝看看你的亲人?” 见陈媛没吭声,陈鹿行忙去扯她的袖子,小声嘀咕:“你说话呀,姑姑问你呢。” “我……” 陈媛抬头慌张地看向陆飖歌,又快速移开眼睛,小声且坚定道,“我想去看看他们。” 陆飖歌:“既然你想去看看,那回头就让陈校尉派人护送你过去。” 陈鹿行慌忙问道:“那我呢?” 陆飖歌:“你和我一起回宫。” “姑姑也回宫吗?” 见陆飖歌点头,陈鹿行立刻欢天喜地地点头,“那我跟姑姑一起回宫。” 他想去蒋家坝,也是因为姑姑要去。既然姑姑也回宫,他还去蒋家坝做什么。 不怕冷吗? 听陈鹿行说要跟着姐姐回去,陈媛慌了。 太子不跟着她去蒋家坝了? 那就她一个人去? 那她去了还能回来吗? 陈媛张嘴想问,见陆飖歌目光严厉,到嘴的话她又咽了回去。 陈鹿行还抱着陆飖歌撒娇,站在马车外的周飏扬声道。 “太子殿下,你带着安乐公主私自出京,可知道宫里的太后,皇上还有皇后多着急?” 陈鹿行不满地嘟嘴,这个周将军,哪壶不开提哪壶,姑姑刚刚训过他,现在他又来。 深怕姑姑会忘记一般。 他人小,性子却未必软和,被周飏这么一说,反而孤傲起来,抿着小嘴不吭声。 周飏见陈鹿行一脸的桀骜不逊,放缓了声音道,“太子殿下,你偷偷爬上长乐公主的车驾,只是因为贪玩。你可曾想过,你这一走,给长乐公主带来多大的祸患??” 陈鹿行嘴硬道:“我跟着姑姑出来玩,何来祸患?姑姑还带了一百羽林卫,还有陈表叔护着,我才没有给姑姑带来祸患呢,你乱说。” 他一生下来就是太子,虽说有人教导他,可他到底小,并不懂得太子在皇宫里失踪,是何等的大事。 周飏看了一眼车窗内的陆飖歌,见她微微颔首,心中大定,继续说道:“如果皇上和皇后知道你是和安乐公主偷偷上的长乐公主的车驾,长乐公主并不知情,他们也许还会看在长乐公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少些惩罚。可如果他们不知道呢?他们会以为是长乐公主偷偷带你们出京,那长乐公主岂不是犯了大罪,要关进大牢,剥夺了她公主的称好都有可能。” 陈鹿行一时被吓住,结结巴巴问道:“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长乐公主是公主,她犯错了一样要责罚。坐牢都是轻的,严重了可能要流放,再严重一点,连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周飏也是知道陆飖歌默许,他才故意说的严重一些。 没想到陈鹿行一听慌了,忙抱着陆飖歌哭喊道:“我不要姑姑坐牢,不要姑姑被流放,我要姑姑做公主,做追好的长公主,不要姑姑离开行儿。” 年幼的孩童,在冰冷的木箱子里待了两个时辰多,又一惊一吓,哭着哭着,陈鹿行声音渐小,竟然干呕起来。 陆飖歌慌了,忙抱着他问道:“行儿,你怎么了?” 陈鹿行恹恹地看着陆飖歌,可怜巴巴道:“姑姑,我难受。” 陈鹿行冬日里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落了水,身子受了寒凉,养了这么久已经是痊愈。却不知道他身体里伤害留下的创伤还没完全恢复,今日这一凉一激,没一会就高热起来。 周飏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吓吓小太子,想叫他乖乖地跟着他回京。 没想到吓得太狠了,直接给未来的储君吓病了。 第400章:别怕 周飏心中有愧,觉得自己不该对一个小孩子言语恐吓。 陆飖歌却觉得陈鹿行高热不能怪周飏吓唬他,只能说恰好陈鹿行受了寒凉,被这么一吓,把病症给吓出来了。 只是这外面天寒地冻,没药也没有太医。陆飖歌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陈鹿行病了,陆飖歌的蒋家坝之行是彻底地结束了。人不到,太后皇上等人的赏赐,还有陆飖歌自己准备的礼物还是要送去的。 不然,知道她年初五要回蒋家坝的陆家人会担心。 车马很慢,交通不便,她不想让陆家任何人在这个冬日里冒险进京找她。 陆飖歌连给陆家写封信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只匆匆叫来陈小虎吩咐了几句。 至于吓得躲在角落里,一声不敢吭的陈媛,陆飖歌好似忘记了一般,并没有让她跟着陈小虎走。 陈媛见陆飖歌隔窗和陈校尉说了几句话,就让陈校尉他们赶紧启程,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她也不敢说自己想去蒋家坝,此刻她是半点也不想去哪倒霉地方。现在陈媛只想知道,太子病了,她这个和太子一起钻箱子的公主会不会倒霉呢? 会不会像周将军说的一般,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她会不会被夺了这公主的头像?会不会被流放?会不会被砍头啊? 陈媛越想越怕,直接将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直到陆飖歌安排好陈鹿行,吩咐晚照看看陈媛的时候,才知道,小丫头一惊一吓也发起热来。 离京城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两个孩子都病了。 陆飖歌也不敢急着赶回京城去,忙吩咐周飏先往附近的城镇赶。 不管怎么样,得先找个大夫,给两个孩子开店药,不然这样烧小去,脑子烧坏了可怎么得了。 陆飖歌的一百护卫,分给陈小虎五十人,护着六辆马车往蒋家坝去。 这边,周飏吩咐人去宫里给皇上报信,才带着三百多名护卫护着太子和两位公主往最近的城镇赶。 离他们最近的城镇叫棠邑,棠邑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镇,一条长街不过一刻钟就能走到头。 公主的车驾一进镇子,立刻就有人探头来看。 只见马车四周护着几百名穿着铠甲,拿着大刀的护卫。那大刀,在白雪的折射下发出耀眼的寒光。 胆子大的,还能开门看一看。胆子小的,早就关门闭院,躲在家里,连声也不敢出。 棠邑很小,只有一家小药铺,店里常备的也不过是一些治风寒或者是治伤痛的方子。 原本开铺子的老大夫年老眼瞎,早就不给人治病,现在看着铺子的是他的儿子,一个只知道安方抓药,却不懂得治病救人。 陆飖歌无奈,只好自己写了方子,亲自盯着掌柜抓药。 没抓一种药材,陆飖歌都拿过来细细检查,直到确认没有问题了,才让人接过去放好。 那药店的掌柜从来没见过带着几百护卫,到他店里来抓药的人。 不由吓得哆嗦起来,别说抓药,连话都不会说,站都站不稳。 陆飖歌急着抓药,见他吓成这样,也只好放缓口气上了:“你要是不行,我就让我的丫鬟抓,可否。” 听说他们自己可以抓,药店掌柜忙僵硬着手脚挪到一旁,让开了位置。 陆飖歌也不去劳烦别人,自己拿着药单亲自抓药。 这药柜虽高,却没有装满,每个抽屉上也都贴着里面药材的名字。 陆飖歌只要照着名字,抽开抽屉,将里面需要的药材拿出来称重就行。 有时候,一种药没有,只能想办法临时改药方,用另一种要替代。 好不容易两副药抓好,再经过了陆飖歌仔细的辨认,确认没有不妥,晚照忙接了过去,下去熬药。 站在一边,看着陆飖歌抓药的掌柜哆哆嗦嗦问道:“请,请问这位小姐,可以了吗?” 他在小镇长大,还没有见过带着几百兵丁出来的大小姐呢。 “好了。” 陆飖歌将刚才自己写的药方放在柜台上,又压了一块碎银子在上面。 “这是我今日用的药方,对待小儿风寒之症,你可以看看。还有这银两,是药钱,多的就算补偿,打扰了。” 掌柜见抓药的大小姐和颜悦色,胆子也大了不少,忙道:“多谢小姐,要不我让我家内人给你们烧点热乎先垫吧垫吧。” “不用。” 陆飖歌摇头拒绝,转身出门上了马车。 晚照心细,不敢借用店家的药罐,熬药的罐子是用的给陆飖歌煮茶的陶壶。 为了怕这药火气熏到公主和小太子,她特意将炉子搬到后面一辆马车熬制。 陆飖歌坐的车子里,晴空跪坐在一旁,不停地用热水洗过的布巾给两个孩子擦拭额头,脖子还有手脚。 “怎么样了?” 晴空头也不回地答道:“摸着好似更热了。” 陆飖歌走近,蹲下来去摸陈鹿行的脑袋,小家伙睁开迷蒙的大眼看向她,抬手抓住陆飖歌的手小声道:“姑姑。” “姑姑在,别怕哦。” “我不怕。”陈鹿行脸上露出笑。 “嗯,真乖。”陆飖歌脱了鞋,进了被窝,将陈鹿行抱在怀里。 “晚照姐姐给你去熬药了,等会喝了药,你再睡一觉,我们就到皇宫了,就可以见到祖母还有你父王母后了。” 听姑姑提到父王母后,陈鹿行担心地攥紧了小手:“姑姑,父王母后会责骂我吗?” 他的眼里都是渴求,很想听见姑姑说一句,要是他们责骂你,姑姑护着你。 可他等了半天,只听见姑姑幽幽地说道:“做错事当然会被责骂,不过,等你好了,姑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你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好不好?” 和责骂相比,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也算勉强抚平了陈鹿行的惶恐。 好不容易,等晚照熬好了药,将两个药碗端了过来。 许是两个孩子都知道今日做得不对,没有撒娇耍赖,也不嫌苦,抱着碗闭眼,一口一口将药汁咽下。 陈鹿行一连吃了三个蜜饯才勉强将嘴里的苦味压下。 他刚要躺下,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不由抬头问道:“外面吵什么?” 第401章:流民 “是流民。” 刚刚端药进来的晚照一脸的同情,“几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在街角掏人家酒馆的泔水桶呢。” 去年冬一场大雪压垮了不知道多少房屋,使得无数人无家可归。 一些人为了能找到吃的,就带着全家进了城镇。 在他们看来,这些住在城镇里的人,不用种地,只靠着小买卖就可以吃穿不愁。 他们却不知道,在这些城镇里,也有穷人因为没有田地,只能靠打零工过活,日子过得比他们还惨。 刚刚的吵闹,就是两拨人抢泔水桶闹了起来。 为了能早些赶回京城,除了停下来抓药的时候,车队的脚步一直没停。 在外面耽搁越久,风险就越大,为了能早些回到京城,就连晚照熬药的时候,都是在行走的马车上进行的。 此刻,陆飖歌马车刚好掉头经过一家酒楼的后巷,那么巧,就遇见了酒楼中午倒泔水。 听说有人竟然饿的抢泔水吃,陈鹿行忍不住好奇,想掀了帘子看。 一旁的晴空忙拦住:“小公子,不可,外面风大。” 因是在外面,晚照和晴空对陆飖歌和陈鹿行他们的称呼就从公主太子变成了小姐,小公子。 陆飖歌扭头,见陈鹿行一脸的好奇,冲着他点了点头:“让晴空姐姐给你裹个大氅,裹好了再掀帘子看。” 躺在对面的陈媛也好奇,但是她不敢像陈鹿行那么明目张胆,只能竖起耳朵听,想着能听到一些事情,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陆飖歌见两个人这么精神,心中大定,也没多管,只倒了热茶小口地喝着。 陈鹿行被晴空抱着,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一群人在打架。 一旁是翻到的泔水桶,里面食物的残渣泼了一地,几个和他差不多大年龄的孩子顾不上打架的爹娘叔伯,趴在地上,拼命将地上的能吃的东西捡起来,往嘴里塞。 陈鹿行看了几眼,再也忍不住胸中的翻涌,忙关了车窗。 他看向穿着华丽衣裙的姑姑,又看向桌子上摆放的茶点,小心地扯了扯陆飖歌的衣摆问道:“姑姑,我们能给他们一点吃的吗?他们好可怜,吃地上的泔水。” 陆飖歌放下茶杯说道:“你要是想给,那就给吧。” 听闻姑姑答应,陈鹿行忙招呼晚照和晴空帮他将姑姑备的点心找出来。 他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孩子,只想尽自己的努力,想将所有的糕点都送出去,让那些可怜的人吃饱一点。 晚照拖着糕点的盘子,探头叫人的时候,马车已经驶离了酒楼的后门。 周飏见晚照叫人,他点了一名侍卫过来接过点心,送去给那些可怜的人。 陈鹿行趴在窗口,头几乎要伸出去了,才看见侍卫给几个孩童分点心的时候,那群打架的大人已经被酒楼的伙计驱赶。 撒到在地的泔水,就那么在地上留下一摊污渍。 “你要是想帮他们,只送去几块点心是不够的。” 陆飖歌摸了摸陈鹿行的脖子,感觉到他的热度有些下退了,才继续说道,“要想让他们吃饱穿暖,得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富强,这样才能真正帮助到他们。只有国家强大富足,才不会有流民只因一场雪,就不得不流离失所。” 陈鹿行懵懂地问道:“怎么样才能让国家变得富强呢?” 陆飖歌想了想:“首先你得自己强大起来,得有一批能为你所用,且优秀的人才。然后你得有理想,有远见去实现你的目标。要有足够的胸襟,有长远的眼光。” 说到这里,陆飖歌看着陈鹿行道:“我觉得,好像还是很难的。” 陈鹿行不是很懂姑姑说的话,但是不影响他自己思考。 以前太傅也和他说过,只要他好好读书,就能成为一代明君。可他想知道,他好好读书成为明君,他的子民们就能吃饱饭了吗?那他们为什么不读书呢? 想到读书,陈鹿行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道:“我记得父王说过,姑姑是去各地建族学了,那些族学都建好了吗?是不是族学越多,识字明理的人就越多,有用且优秀的人才就越多?” 陆飖歌没想到陈鹿行会想到这个,忙点头道:“对,没错,读书能让人明智,不会永远的无知和愚昧下去。” 陈鹿行忙道:“那我回去好好读书,我要做个最好最好的皇上。” 陆飖歌摇头:“只是好可不行,太好的人会被人欺负的。你要做个最厉害最厉害的皇上,让别人怕你,也敬畏你,因为你只有自己更强大更本事,才能去让那些有本事的人听话呀。” 陈鹿行听没听明白不知道,那睡在锦被里的陈媛却暗暗攥紧了拳头。 马车出了棠邑,先上了大船渡到河对岸,才能进京,往宫里去。 好在天寒地冻,长江边上,只有坡岸边有些冰冻,整个江水上雾气腾腾却没有结冰。 大船再大,也只能停两辆马车,并一百多兵士。 陆飖歌的马车先上了船,随后宫女嬷嬷乘的车,在后面上船。 为了上船,车上的人得先下车上船,等他们都上了船了,空着的马车才能在十几人的护送下,平安地推到船上去。 陆飖歌来的时候,因为有八两马车,并一百军士。 过河的时候,整整用了两辆大船,来回两趟,才把他们运送过去。 再加上搬运行礼,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大部分都浪费在了渡河上。 现在她们回去,只需要两辆大船一次将所有人带过去就行。没了六辆马车上的礼物,所有人车上船极快。 没等陆飖歌带着两个孩子在船舱里坐稳,那边一条船的两百多兵士已经上了船。 只有他们这条船,因为要将两辆马车送上来,耽误了一会。 眼看马车上了船,船下只剩下几个兵士,就见岸边疾步跑过来一群人,边跑边喊。 “船家,等一等,我们也要过河。” 陈鹿行退了热,精神好了许多,闻声立刻喊道:“姑姑,是刚刚打架的那群人。” 就刚才在那边打架的时候,有个人一直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他就记住了这个声音。 (本章完) 第402章:兔子 最终。 那群流民还是被拦在了码头,几名没上船的兵士很快从跳板上了船,又抽了跳板。 大船离开码头,往对岸驶去。 刚刚喊停船的人站在远处,看着远去的大船一动不动。 跟在他一起追船的几个人忍不住抱抱怨怨,责备他太自以为是,车上人给了几个点心就觉得他们人好心善,会带他们去对面的京城。 现在好了,他们一路跟在车马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不说,那些人明明见他们已经赶到,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更让他们觉得委屈憋屈。 他们将没上船的责任,都怪罪于刚刚喊船的男子。 那男子满脸风霜,不算厚实的衣服下只有一只独臂,被人责骂也不吭声,只怔怔地看着远去的大船发呆。 陈小虎奉命护送着六车的赏赐,在正月初六的中午赶到了蒋家坝。 陆飖歌没回来,陆家全家都有些失望,听说小太子偷偷爬上马车,受了惊吓,陆飖歌才没回来。陆家也没再说什么,和陪他们全家吃饭这样的小事比,太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京城,陈鹿行的风寒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才算好透。 咳嗽是不咳嗽了,只是鼻涕还会时不时地流。 他被父王训斥了一顿,还要罚写他几十页大字,就等着他风寒好了之后再开始。 而祖母和太后不但没责罚他,却因为他得了风寒感到心疼,恨不得晚上睡觉都靠着他。 祖母还好,看他病了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母后,许是因为他这次受了风寒,是因为偷偷追着姑姑出京才感染的,母后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在背后和他的奶嬷嬷嘀咕了几句。 虽然这几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提到姑姑,陈鹿行却知道,母后可能是怪姑姑的。 他不由想起周将军说的话,他是太子不能任性,他的任性很可能给自己最亲的人带来的就是灾难。 风寒过后,小太子好似一下子就长大了,他不再抱怨读书很难,不再抱怨练功夫辛苦。 就连在病重,都惦记着要把年前没学完的书本拿过来看看。 惹得皇后又欢喜,又是心酸。 正月初五陆飖歌没赶回蒋家坝陪陆家人过节,过了初五,陆家人自己上京。 陆全和邱氏想的很简单,长乐公主想回家,他们就在京城的家里等着。 京城里皇宫进,只要公主想家,出了宫门,坐马车只要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家。 他们在蒋家坝,公主还要千里迢迢地往蒋家坝赶,费时又费力,着实是他们没考虑周全。 陆家人进京,陆飖歌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在宫里又陪着太后皇上十来日。 一直到正月十五,她定下的出宫日子,才收拾了行礼,借着出门看花灯的便利,顺便去陆家待几日。 正月十五,陆飖歌出门去看花灯,这一次陈鹿行没敢闹着要去。 等到晚上,陈鹿行一直到睡觉,也没见姑姑从宫外回来。 他听说,陆家人进京了,姑姑说要去陆家吃饭,吃完饭还要去逛花灯。姑姑出宫,连晚照和晴空两个人都没带。说是要在陆家住上几日。 不知道这几日,到底是几日呢? 也不知道姑姑会不会给他带花灯,更不知道姑姑看了花灯会不会想他这个乖巧的大侄子。 陈鹿行睡着的时候,还惦记着姑姑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日,姑姑没回来,回家陪家人过年的平顺挎着一个小包袱进了宫。 “太子,这是奴才给您带的糖。” 平顺打开包裹,里面除了一身换洗的单衣,其余的都是他在宫外带给陈鹿行的东西。 贴心的平顺还给陈鹿行带了一盏花灯。 “这花灯是奴才猜灯谜得的,太子你看,这里面的小兔子是不是活灵活现,就像真的一样?” 陈鹿行拿着平顺送的花灯,心里多少有些高兴的,如果这个花灯是姑姑带回来的就更好了。 可惜,姑姑出宫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姑姑这次出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见陈鹿行垂头丧气,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平顺又掏出一个玉雕的小兔子送到陈鹿行的面前。 “太子,你看,这小兔子是不是和花灯里的小兔子很像?” 玉是好玉,玲珑剔透,握在手里很是温润。 陈鹿行不懂,他要是再大些就会知道,就凭平顺的身份,是买不起这么好的玉的。 可他到底还是小,不懂玉和玉之间的区别。见平顺送的小兔活灵活现,不由高兴起来,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陈鹿行看看手中的玉兔,又看看花灯上面的兔子,点了点头:“确实是有点点像。” “像吧。” 平顺一脸的得意,“这花灯和这玉兔,可都是奴才在京城特意淘来送给太子殿下的。奴才记得太子殿下属兔,刚好送给陛下。” 说着,平顺将小玉兔放进陈鹿行的手里,抬指点了点小玉兔的头,说道:“这眼睛简直和真兔子是一模一样。” 陈鹿行一手拿着兔子灯笼,一手捧着小玉兔。他低头看了看玉兔,又抬头看了看手里的花灯。 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遗憾道:“我都没见过真正的兔子是什么样子,你叫我怎么比?” 闻言,扮着平顺的陆飖歌一愣,心中漫漫涌起了愧疚之感。 她想,要不让采买的人留意,宫外要是能买到白色的小兔子,就让人买两只回来。 她听说兔子繁殖起来很厉害,那就买一对回来,等它们生了小兔子,就可以拿来做红烧兔头,干锅兔肉,冷吃兔,烤兔子。 想到兔子有那么多吃法,陆飖歌越发坚定地决定,一定要让采买的人买一对兔子回来。如果是小灰兔和小白兔各买一对,那就更好了。 她还不知道灰兔子和白兔子在口感上有什么区别,自己家养了,到时候一吃就知道。 陆飖歌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这个草率的决定,最后宫里兔子泛滥成灾。 陈鹿行不允许宫里人杀兔子吃,皇后因为儿子属兔,也不允许宫里的采买去宫外买兔子回来吃。 最后成公公没办法,只能想办法送走了一批兔子,只说着兔子得了病死了,怕传染给埋了。 陈鹿行为了小兔子们的死,还大哭了一场。 不过自此后,也不知道成公公怎么办到的,宫里的灰白两种兔子,再也没超过十只。 (本章完) 第403章:钓鱼 陈鹿行得了小兔子,短暂地将姑姑出宫没回的事情给忘记了。 等到了正月已过,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他才想起,姑姑出宫看花灯,怎么还没回来。 问母后,母后也不知道姑姑去了哪里。 问祖母,祖母说,可能是在陆家乐不思蜀了吧。 陈鹿行觉得姑姑肯定不在陆家了,她又像上次一样,不辞而别了。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说给姑姑三次机会,他就应该一次机会都不给她。 就是因为他给了姑姑三次机会,姑姑才敢名目张大地不辞而别。 反正,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怕他不原谅。 小家伙心里憋着气,上早朝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人小,坐在龙椅上只有小小的一团,就是打瞌睡睡觉,下面的大臣们只要不盯着看,也不会有人发觉。 可他身边坐着皇上,他的父王也是个奇观的人,就是再宠他,也不许他进父王休息的寝室。 父王的身子好像一会儿好,一会儿又不好的样子。 不过,陈鹿行发现了,父王只有上早朝的时候,就会变得不那么病弱。可一到了太极殿,大部分的时候,父王都是躺在床上,一脸病容的样子。 要是父王天天早朝就好了。 小家伙心想,只是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要是父王天天上早朝,他也要跟着天天早起,那也太辛苦了。 在自己辛苦还是父王的身体健康上左右摇摆的陈鹿行,终于没憋住,问了平顺。 “平顺,你说我是让父王天天上早朝好,还是让父王多歇一歇好?” 这一日风和日丽,不能带陈鹿行去蒋家坝抓鱼,陆飖歌就以平顺的身份带他到荷花池钓鱼。 皇上的身子越来越衰弱,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内室躺着。 陆飖歌能做平顺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这一次还是以皇上累了要休息,她才趁中午时候带着陈鹿行出来玩的。 “你说什么?”陆飖歌在装鱼饵,没听清陈鹿行说的是什么。 “我说。” 陈鹿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和你偷偷说,就是父王……” /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也不知道说了平顺信不信。 陆飖歌放下正在装的鱼饵,双眼直视陈鹿行,一副侧耳倾听的神态。 见平顺认真在听,陈鹿行终于将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就是我发现父王上朝的时候身子很好,可是到了他下朝以后,他好像就……就病得很厉害。”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只能含糊地问道,“平顺,你说父王为什么上朝的时候就身子很好呢?” 陆飖歌心中一沉,却也知道被陈鹿行看出端倪是迟早的事情。 和他们整日在一起的,除了成方圆就是陈鹿行。 就算是陈鹿行再小,也能看出上朝的皇上和在寝室里躺着昏昏沉沉的皇上是不同的。 之前,皇上身子骨还算不错。 陆飖歌上朝回来,皇上在太极殿还能帮着改改奏章,陪着陈鹿行练练字。有时候他还能带着陈鹿行去椒房殿,一家四口一起团聚团聚。 过了新年后,不知道是因为陈鹿行那次出走,吐了口血。还是因为时日不多了,陆鹤北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昏睡。 昨天,陆鹤北还和陆飖歌说,他梦见快回家了。 他说,可能下一次做梦,他就能见到爹娘和大哥了。 陆飖歌有些不敢相信,二哥真的去了她会怎么样。虽然早就知道二哥的时间不多,可真的要到了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今日带着陈鹿行来荷花池钓鱼,说是钓鱼,何尝不是她想找个方式分散一下自己的心情。 “平顺。平顺?” 陈鹿行见平顺低头没说话,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他两声。 陆飖歌从沉思中醒来,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哑声道:“行儿,你知道吗?你有一个伟大的父亲。他为了做好皇帝,真的是鞠躬尽瘁了。为什么你父王在上朝的时候身体好,那是因为他在强撑。” 说着说着,陆飖歌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怕陈鹿行看见,忙假装装鱼饵,继续说道,“不过没事,可能等天气暖和了,你父王的身体就会慢慢好了。” 陈鹿行没在意平顺叫他行儿,他有些难过地问道:“我听宫女们说,就是因为我偷偷上了姑姑的马车,父王才急得吐血的,是不是因为父王吐血了,他的身子才不好的。” 小小的孩童一直知道父王身子不大好,可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跟着姑姑出去跑了半日,回来的时候父王就躺在了床上。 虽然父王还能严厉地训斥他,可他能从父王时断时续的喘息中听出,他的父王病得的很厉害。 原本,他不懂。 直到他听到两个小宫女说悄悄话,她们肯定没想到有人会听见。 可偏偏,他听见了。 “胡说八道。” 陆飖歌心中好像被塞了一团火,怒声道,“你听见谁说的?告诉姑……告诉平顺,我去找她们。” 陈鹿行双眼蒙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陆飖歌问:“平顺,她们是胡说吗?” 陆飖歌安慰道:“是,她们就是胡说,你父王他是太累了,又受了风寒。你想啊,你受了风寒多难受,还要躺好几天,何况你父王打小身子骨就不好。他受了风寒,不要比别人多躺几日。” “那为什么父王上朝……” “那是在强撑。” 陆飖歌忙打断陈鹿行的话,“我都说了,你父王是一个伟大的君王,也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他在用自己最大的毅力,想给你撑起最安全的一片天空。” 见陈鹿行双眼懵懂地看着自己,陆飖歌苦笑一声。 “现在你不懂,因为你还小,但是你长大了,等你成为皇上,成为父亲,你就会明白你父王今日对你所做的努力。” “可是,我不想懂,我只希望父王好好的,哪怕他很严厉,我也希望父王好好的。” 说着,陈鹿行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头扑进陆飖歌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本章完) 第404章:做梦 陆飖歌抱着陈鹿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脊背。 “会好的,你父王一定会好的。” 明知道是假话,可是说出来的时候,陆飖歌就觉得,她好像说的是真的。 也许会出现奇迹,二哥突然就好了。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小声地安慰着怀里的孩童,也同时安慰着自己。 放了饵料的掉线被陆飖歌无意识地抛进水里,涟漪阵阵,水面上鹅毛做的浮子好像在动,又好像没动。 陈鹿行已经停止了哭泣,揉着眼看向水面的浮子,小声问:“平顺,是不是上鱼了?” 陆飖歌抬手准备去提鱼竿,忽然心口一阵绞痛,让她眼前一黑。 鱼竿落地,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飖歌苍白着脸猛地回头,就看见小桌子从月亮门狂奔进来。 小桌子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这么跑过了,胸腔好似要炸开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呼呼的风,呼呼的喘息声,还有那顺着眼眶往下流的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陆飖歌顾不上身旁的陈鹿行,张嘴要问,却一时嗓子干涩竟然发不出来声音。 不会的,不会的,她带着期许看着小桌子,想他开口的时候,带来的不是噩耗,而是好消息。 看着迎着他站起来,穿着小太监服的长乐公主,小桌子再也撑不住,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顾不上尊卑,陆飖歌上前一把攥住小桌子的胳膊,声音嘶哑道:“你……” 在她的注视中,小桌子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嘴巴微张。 皇上,皇上不好了! 陆飖歌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是跑过来的陈鹿行拽住了她的衣角,好奇地问道:“小桌子,你哭什么?” 陆飖歌咬牙闭眼,等着眩晕过去,低声道:“你是来接小太子去仁寿宫的吗?” 小桌子点头:“是。” 陆飖歌转身避开陈鹿行的目光,道:“那你带太子去吧,我收拾一下鱼竿。” 陈鹿行听说是祖母找他,好奇地问道:“祖母找我做什么?”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小桌子起身,弯腰抱起陈鹿行,哽咽道,“太子殿下,奴才抱你去仁寿宫。” “小桌子,你别哭,是不是祖母训你了?”陈鹿行不忍地抬手给小桌子拭泪,却没料,小桌子的泪越擦越多。 陈鹿行心里有些奇怪,拍着小桌子的肩让他放他下来。 “放我下来,我要平顺带我去。” 小桌子强忍悲痛,忍了泪轻声哄道:“平顺没空,他要去给陛下读奏折呢。” 真的吗? 陈鹿行疑惑地看向背对着他的平顺,怎么平顺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难道他也在哭吗? 小桌子不敢多耽搁,抱着陈鹿行就急匆匆地往仁寿宫跑。 皇上晕倒前吩咐的,把公主找来,将太子送去仁寿宫。 说完话,皇上就昏迷过去。 成公公不放心让别人给公主传消息,就派了他来,还特意叮嘱他,务必要把小太子送去仁寿宫。不管路上碰见谁,只说是太后娘娘要见小太子,哪怕是皇后也不能让她拦住。 等到耳边的脚步声消失,陆飖歌才转身往太极殿跑。 二哥还在等她,她不能让二哥等的太久。 太极殿里,陆鹤北陷入了昏睡当中。 他又一次做梦了,这一次,他踏进了陆家庄的大门。 门里,爹娘和大哥还在等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迫切想见到爹娘大哥的他,一脚踏进大门的时候却犹豫了。 他回头看向门口的道路,妹妹小小的声音还在追赶他,嘴里好似还在喊,等等我,二哥。 他要不要等一等妹妹,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妹妹会不会恨他怪他? 陆鹤北又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行儿还小,这江山社稷还要妹妹帮着他撑几年。 就是不知道,等行儿长大,会不会感念姑姑的功劳? 还要鸣儿,她还那么小,还没有享受过父爱,不知道妹妹能不能代替他,将最好的父爱给他两个幼小的孩子。 想到这里,陆鹤北无声地笑了。 他还是自私的,既要妹妹耗费最好的青春,替他守住这江山,又要妹妹能像他一样,对两个孩子付出全心全意的爱。 明明,他一直觉得妹妹才是自己最亲的亲人。 陆鹤北又想起皇后公孙婉莹,这一年来,他很少和婉莹说话,可能在婉莹的心里,他这个夫君是不合格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君王,婉莹会这么忍气吞声地容忍吗? 陆飖歌踏进寝殿,还没走到床榻边,就听陆鹤北低声呼唤着婉莹。 原来二哥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嫂子,陆飖歌抬手捂住嘴,止住溢出来的哭声,转头吩咐成公公:“派人去请皇后。” 成公公为难道:“可是……” 可是不是说好了,不让皇后知道,要瞒着皇后这件事的吗? “去啊!” 陆飖歌瞪着成公公怒道,“还不快去。” “是,奴才这就派小凳子去请娘娘。”成公公转身准备出去,又好似想到什么问道,“那太后娘娘那边?” 陆飖歌乏力地挥挥手:“太后娘娘不用告诉。” 见成公公要走,陆飖歌好似想到什么,又叮嘱道:“顺便让小凳子将小公主也送去仁寿宫。” 这个时候,她谁也不相信,只相信姨母。 想必,两个孩子都送到姨母处,姨母也该明白皇上这边是不大好了。 和失去三个亲生儿子比,陆飖歌违心地想,姨母的这一次伤痛应该是最小的吧! 她希望是。 她也宁愿姨母冷血一些,不要对二哥这个外甥有太多的牵绊。 等到成公公出去,寝殿的门被关上。 陆飖歌知道,这个时候的成公公必定是安排好了人,守住了这太极殿的前后左右。 不得她的命令,任何人都别想进来,包括太后和皇后。 陆飖歌走到床榻前,慢慢地蹲下,看着陆鹤北苍白而消瘦的脸庞,默默流泪。 她的二哥,是不是很快就不要她了? 从此,再也没有人护着她! 而她是否能成为侄子侄女的大树,替他们撑起一片天空? (本章完) 第405章:召唤 皇后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看着她穿着华丽衣装,涂脂抹粉,明显是装扮过的样子。 陆飖歌跪坐在床榻前,抬头看过去的那一刻,心中一痛。 这个女人,还因为夫君的召唤而心生欢喜,高高兴兴地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来见夫君。 如果她知道…… 陆飖歌不敢往下想,她做不到感同身受,却也能猜到皇后知道真相后的无力和绝望。 她们都是可怜的人,如果能一起扶持,走过以后的风风雨雨还好。 如果不能…… 想起成公公的话,陆飖歌不寒而栗。 她只想护着侄子侄女长大,却不想成为他们的杀母仇人,她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么心狠手辣。 “平顺?” 公孙婉莹迟疑地在远处站定,探头往这边望,“陛下睡了吗?” 是不是她打扮的太久了,所以陛下等得不耐了。 这时候,公孙婉莹有些后悔。 难道陛下召唤,她竟然因为要上什么妆,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发簪磨蹭到现在。 “陛下睡了有一会了。” 陆飖歌缓缓起身,久跪的双腿一阵酥麻,让她一时僵立在当下。 皇后见平顺起身,却半天没过来,不由微微蹙眉。 难道,真的如谣传的那般,皇上和平顺…… 陆飖歌一时不能动弹,只能冲着皇后招手:“娘娘,你过来吧,估计一会陛下就要醒了。” 以一个小太监的身份,她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 皇后狐疑地走近,低头看向床榻上面色惨白的皇上,所有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 上次见皇上还是新年,怎么皇上现在比前些日子还要消瘦苍白? 此刻的皇上,在她眼里,就好似气若游丝,一不小心就……就…… 公孙婉莹不敢往下想,她凑近轻声唤了声:“陛下。” 见皇上一动不动,公孙婉莹心中惊诧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推皇上,“陛下,您醒醒,我是婉莹。” 陆鹤北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 是他的皇后啊! 看着妆容精致的公孙婉莹,皇上好似看见了新婚时,揭开盖头的那一刻。 他的新娘子,竟然那么美丽,让他一时移不开眼。 “陛下。” 公孙婉莹蹲下身子,凑近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这个点睡了?” 陆鹤北抬手落在公孙婉莹的鬓发旁,拨开发丝轻声道:“婉莹,你怎么有白发了?” 一句话,惹得公孙婉莹泪水涟涟。 怎么会有白发,这一年,她怀孕生女,还要接送各种的诛心煎熬,怎么能不生白发? 陆鹤北轻轻擦去公孙婉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别哭,哭就不好看了。” 陆飖歌慢慢退后,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夫妻。 里面传来两人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陆飖歌走到窗前站定。 外面的天色略微有些发暗,不知道是心境原因,还是真的变了天。 陆飖歌感觉到了寒意! 已经二月,天气也会越来越暖和了,眼看就要是百花齐放万物复苏的日子,二哥的身子却越开越差了。 想到二哥刚才昏睡不醒的样子,陆飖歌就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如果可以替代,她宁愿替二哥去陪爹娘大哥,好让二哥多陪陪自己的妻子还有儿女。 “公主。” 成公公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谢老大夫来了。” 陆飖歌目光落在窗外头也不回道:“让谢老大夫再等等。” 成公公的目光在龙塌处轻轻一扫,随即收回视线,慢慢退了出去。 里面,还能隐约听见帝后两人说话的声音。 陆飖歌有心想离开,却又怕皇上有事找她,只能依靠在窗边,静静等着。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没一会就呼呼地起风。 陆飖歌准备关窗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小太监惊呼了一声:“又下雪了。” 声音很小,传到这边也只是影影绰绰。 陆飖歌停下关窗的手,探头出来看。 果然,天空中飘落着大朵大朵的雪花,风一吹,飘飘荡荡。 又下雪了,这一场雪不知道下的大不大,下到什么时候。 那些刚刚从雪灾中死里逃生的百姓,不知道面对又一场大雪,会不会心生绝望? 这段时间,朝廷议论最多的就是去年冬雪灾造成的影响。 各州府年初六就开始开仓放粮,各地的驻军也在年前帮着受灾的民众搭建临时的窝棚,大部分人都顺利渡过了这个寒冬。 原本一切都慢慢好起来,谁知道现在又下雪了。 陆飖歌望着窗外的落雪,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该做的她都做了,现在只能祈求老天爷放过那些穷苦的百姓,让他们能平安地等到春暖花开,有时间在地里种下一年的希望。 “飖歌。” 公孙婉莹走过来,诧异地看着靠窗而站的小太监,眼中吗,满是疑惑,“你是陆飖歌?” 陆飖歌收回目光,冲着公孙婉莹点了点头:“嗯,我是,嫂子。” 看来是二哥告诉了嫂子,她一直扮着小太监在这宫里没走。 只是不知道,二哥到底说了多少。 对于以后二哥要出事,让她做皇上的事情,不知道嫂子答应不答应。 “你……” 公孙婉莹喉头一哽,她上前一把抓住陆飖歌的手臂,半天才说出话来,“谢谢你,谢谢你飖歌,我一直不知道,我……我还……” 我还曾在心里抱怨过你,觉得你薄情寡义,太后皇上对你那么好,皇上病重,你回来看了一眼就走。 谁知道,这大半年,一直是你,是你守护着皇上,守护着我们娘三。 陆飖歌一只手扶住公孙婉莹,一只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泪:“嫂子,别哭,哥哥叫我们呢。” 听到皇上叫她们,公孙婉莹忙接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也不管妆花没花,只顾拉着陆飖歌的手一起去看皇上。 陆鹤北许是和皇后说话累了,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致。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嘴里喃喃。 陆飖歌蹲下才听清楚他的声音:“飖歌,我把你嫂子还有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二哥对不起你。” 一滴泪,无声无息从陆鹤北的眼角滑落,落入身下的软枕之中。 窗外的雪,忽而停了,就连风,也放缓了脚步。 (本章完) 第406章:病逝 大商十一年春,二月六日,陆鹤北在皇后和妹妹的陪伴下,溘然长逝。 他还那么年轻,留下的一双小儿女最大的也不过刚刚及膝高。 这大商的江山,宫里的几个女人,都被他抛下,留给了陆飖歌去护佑。 公孙婉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当初晕倒过去。 陆飖歌抹了泪,在成公公的帮助下,给二哥换了衣服,又找了陈小虎来,连夜将尸首送出京城去。 宫中秘不发丧,陈小虎亲自驾车,护着陆鹤北的遗体送到东阳郡。 第二日,恰逢大朝会。 成公公劝陆飖歌歇歇,熬了一夜,眼睛都乌青,这朝会还是算了。 陆飖歌摇头,她的二哥,病得那么重,还不忘国事朝政,她但凡松懈一些,岂不是对不起二哥的信任。 朝堂上,文臣和武将各执一词,一个要增加军费,养壮兵马。一个要节源开流,将更多的钱粮用在救灾上。 陆飖歌目光空洞地看着下面的人面红耳赤地争吵,神思却已经跟着陆鹤北的离去,顺水而下,往东阳郡而去。 她的二哥,应该已经到了东阳郡了吧。 昨晚,是小虎进来,用马车将二哥的尸首带了出去。 皇上病逝,皇后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下子病倒。陈鹿鸣还小,皇后病了只能将她交给太后照顾。就连留在仁寿宫的陈鹿行,陆飖歌也没让人接回太极殿。 有两个孩子在,多少能让太后宽宽心。 且二哥刚死,陆飖歌总觉得二哥的英魂还在,她也不想将孩子放在宫里。 陆飖歌以为,二哥去世,最坚强的应该是她,却没想到,咬牙强撑的却是太后。 早上仁寿宫里的宫女抱着小太子送来,说是太后吩咐的,让小太子和皇上一起上朝。成公公心里不放心,多问了两句,才知道太后一夜白发,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闻言,陆飖歌心中大恸。 她的哥哥死了,她要忍着痛,去上早朝。 姨母的三个儿子死了,她将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倾注到二哥身上,谁料到,这一次又让姨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么多年,原来姨母一直在硬扛。 二哥的死,对姨母来说,她的伤痛不比亲眼看着自己儿子死在怀里少。 昨日,为了宫中不乱,太后就算知道二哥已去,却只能强忍着悲痛,没来送他最后一程。 这大概,是姨母悲痛难当,才会一夜白发的吧。 如果可以,陆飖歌很想跑到仁寿宫,抱着太后好好大哭一场。 可她不能,现在她不是大商的公主,她是大商的皇上。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有千万人看着,她不能行将踏错一步。 哪怕,就在昨日她刚刚失去至亲,今日她也要坐在这金銮殿上,听一群大臣们在争执,在吵闹。 增加军饷。 呵! 陆飖歌冷笑,边关安定,各处军饷从不克扣,这些人想要增加军饷,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势力添砖加瓦。 等他们的势力一大,到时候她这个皇上可能都要拿他们没有办法。 大商的皇朝是陈权抢来的,那下面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也想从陈家手里抢一枪。 只是可惜,现在这大商落进了他们陆家人的手里,就是拼尽一切,陆飖歌也不会让这大商,最后成为拖累陈鹿行的存在。 至于文官所说的开源节流,拿出更多的钱粮救济百姓,出发点确实不错。 只是,提出这话的人心思不正,名为赈灾,就怕到时候钱粮落到他手中,受苦的还是百姓。 就算他能将所有钱粮不贪不扣,发放到遭灾的百姓手里,谁又知道,这钱粮是皇上派人调拨。 到时候,让他赢得民心,说不定几年十几年后,这人有了谋反的心思。 还是因为自己掏钱给他挣了声望。 “陛下。” 公孙相爷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还望陛下定夺。” 众人抱拳齐声:“还望陛下定夺。” “咣当”一声响。 龙椅上的陆飖歌好似刚刚被惊醒一把,一抬手将陈鹿行放在一旁的小银壶挥掉落地上。 这小银壶还是周飏送给陆飖歌的,后来为了让陪她上朝的陈鹿行不忍饥挨饿,她就让御膳房的人每日在小银壶中灌上羊奶和米汤。 香醇的羊奶,粘稠的米汤,小太子坐在龙椅上可以边听边喝,还不被人注意。 这一次,陈鹿行刚刚将里面的羊奶还有银耳汤喝完,顺手把小银壶放在椅子上,不料就被父王给扫到了地上。 陈鹿行低呼一声:“小银壶。” 一旁的成公公忙蹲身竖起中指,轻轻地“嘘”了一声。 陈鹿行也意识到自己此刻不该出声,忙抬手捂住嘴巴,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乱转。 他想知道,为什么父王会生气。 银制的小银壶,顺着白玉台阶骨碌碌一路往下滚,一直滚到公孙相爷的面前,才稳稳地停下。 原本嘈杂的大殿顷刻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先落在地上的银壶,随即又偷偷看向龙椅上的皇上。 个个在心里揣测,皇上这是恼了? 那皇上恼的是谁?是不愿意增加军饷?还是不愿意救济百姓? 陆飖歌沉稳地坐在龙椅上,她微微昂着头,扫视着下面众人。 良久,就在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之事,陆飖歌猛地起身,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成公公忙喊了一声:“退朝。” 弯腰一把抱起小太子,就追了出去。 留下众大臣面面相觑,却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皇上因何而恼怒。 等到众人议论纷纷,一个个退出大殿,周飏慢慢上前,捡起地上的银壶,爱惜地掏出帕子擦了擦。 见小桌子露头出来,忙将手中的银壶递了过去:“桌公公可是在找这银壶?” “正是,多谢周将军。” 小桌子小心翼翼接过银壶捧着,转身就准备往后殿而去。 周飏忙扬声问道:“可是陛下派公公来找这银壶的。” 小桌子脚下一顿,转头道:“不是,是小太子。每日上朝,这银壶里都装了些热水,小太子爱喝,这银壶不能丢。” 热水? 周飏哂笑,明明他闻到的是羊奶和银耳汤的味道。 不过,不是陛下让桌公公来找的,多少让周飏有些失望。 原来这银壶,公主送给了小太子啊! 还以为她很喜欢呢! (本章完) 第407章:散心 大朝会没有商议好的事情,还是在三日后小朝会里得到了皇上的定夺。 增加军饷是不会增加的,大商朝建朝十年间,为了抵御外敌,也为了防止内乱,已经加了两次军饷。 人心不足蛇吞象,正是有了这两次的增加军饷,有人尝到了甜头。 “朕准备亲自去看看灾后的重建,至于这春种,朕也想亲自送到百姓手中。” 陆飖歌的话,刚刚落下,文武大臣不由惊呼出声。 以公孙相爷为首的众人慌忙跪下,齐声劝说:“陛下不可,不可啊。” 公孙相爷道:“陛下,您乃是真龙之身,怎么能让您去做这样的事情,冒这样的风险。” 周飏也上前一步,道:“如果陛下想去,臣愿护送陛下前往。” 公孙相爷忙高声喝到:“周飏,慎言。” 皇上出宫去给灾民送衣送粮,不说外面那么乱,就是皇上的身体也吃不消这严寒。 外面的冬雪,可还没有完全消融呢。 “朕心意已决,就有周将军派人护送,散了吧。” 说完,陆飖歌也不管众朝臣的脸色,直接起身回宫。不过,这次她没忘了抱着小银壶,正认认真真喝完最后一口羊奶的陈鹿行。 她心情不好,不想和人废话。 刚好趁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也顺便看看外面灾情到底有多严重。 初四那次,她去蒋家坝过小年,其实也是想出去看看雪灾后的那些百姓。 可惜被陈鹿行和陈媛两个小东西给搅合了,她只走出棠邑,这个和京城隔江相对的镇子,可比下面那些村镇要富足的多,也看不出受灾后的真实情况。 陆飖歌要出宫,去看看那些受灾的灾民。 得到消息,不说在宫里修身养性吃斋念佛的太后,就连病着的皇后也没忍住,裹着寒气就跑来了太极殿。 看到急匆匆来太极殿,连妆容都没心思顾及的公孙婉莹,陆飖歌心里一软。 以前,二哥在的时候,不召见皇后,公孙婉蓉是不会轻易踏进太极殿的大门的。就算是来,那必定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可这次,她病体未愈,鬓发散乱,苍白着面容就来了太极殿,可见心里是多么着急。 “妹……陛下。” 皇后稍一迟疑,上前行了一礼,等成公公领着小太监们退下,才急急问道:“我听说你要去救灾?” “嗯。” 陆飖歌点头,招呼皇后坐下,“嫂子莫慌,先喝点茶暖暖身子。” “喝什么茶,你知道哪些灾民有多可怕吗?” 公孙婉莹一急,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一屁股坐到陆飖歌旁,数落起来。 “我告诉你,我可是见过灾民为了半个馒头就能杀人的。还有哪些为了活下去,连自己的孩子都敢舍弃的。你要是去,万一……万一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我和孩子们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公孙婉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是相府千金,每年寒冬也会和母亲一起施粥施粮,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皇上死了,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没了,却不敢放声哭一场。 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都以为是她来皇上这里受了气,才会病倒。 却不知道,她宁愿受皇上的气,也不愿意他这么早撒手,留下她们孤儿寡母。 现在,在陆飖歌面前,她再也忍不住,将心中的那股痛苦统统发泄了出来。 殿外,成公公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面色微变。 想了想,他让门口的小太监们往外退退。 而他自己也自觉地离殿门远些,远到他耳朵再尖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为止。 公主和皇后可太可怜了,最可怜的还是太后。 想到太后的白发,成方圆的心里又酸又涩。 他还记得太后年轻时候的样子,可以用美貌无双来形容。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貌美心善的姑娘,会成为一国太后,会因为自己的夫君夺得这江山,而失去自己的孩子。 现在,这宫里真的是只留下一群孤儿寡母。 他要是再不支棱起来,还不知道什么人就能把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给欺负了。 这,他是断断不会允许的。 成方圆微微叹了口气,又想到皇后的哭声。 皇后这趟来,肯定是因为皇上说要去赈灾,皇后不放心。 是啊,谁能放心。 就是他,也同样不放心,还想着要不要去找太后说一说,让太后出面拦一拦。 可刚才皇后一哭,成公公又瞬间清醒了。 现在的皇上可不是以前的皇上,她不但身子好,脑子还聪明。皇上要去赈灾,必定有她的目的。 自己要是拦,岂不是要让皇上失望。 要不,他带点人护着皇上出宫,只要有他这条老命在,就绝对不会让坏人近皇上半步。 太后那边派人过来的时候,成公公正站在离宫殿门口十几步的地方发呆。 小宫女玉娥是早上送小太子过来,那个多话的小丫头。 她见成公公在大殿外站着,忙上前行礼:“成公公,太后娘娘派奴婢来请皇上去太极殿坐坐。” “现在吗?” 成公公为难的蹙眉,“现在皇上和皇后正在里面说话,要不你回去和太后娘娘说一声,让她等一等。” 这话,换了宫里的任何一个太监说,玉娥都能拿大耳刮子扇他。 太后要见皇上,竟然还有人敢叫太后等等。 不过这人换成皇上的心腹成公公,那就另说,毕竟这成公公当年可是太后的人。 玉娥怕成公公误解她来的意思,忙解释道:“成公公,奴婢也不瞒您,太后娘娘是听了谣言,说是皇上要亲自出宫赈灾,才让奴婢来请皇上的。既然皇后娘娘也在,那麻烦成公公您还是进去禀告一声,就说太后娘娘请陛下和皇后娘们一起去仁寿宫坐坐。” “那……” 成方圆略一犹豫,才道,“那杂家就进去问问,玉娥姑娘还请在外面候着。” 听说太后相见,陆飖歌和公孙婉莹忙起身净手擦面,公孙婉莹还顺便在皇上这里补了个妆。 到底哭过了不大好看,不补个妆,就怕她没脸见人。 (本章完) 第408章:其实 陆飖歌和公孙皇后并肩进了仁寿殿,就看见太后娘娘端坐在高堂之下,冷着脸看着她们两人。 没等两人近前,太后冷冷道:“我听说皇上要出宫救灾?怎么,这宫中已经不够你耍了吗?” 陆飖歌笑了起来:“母后的消息挺灵通的嘛。” “别跟我油嘴滑舌。” 太后狠狠瞪了陆飖歌一眼,道,“这事我不同意,哀家说不行就是不行。” 皇后一听太后不同意,立刻有了底气一般:“本宫也不同意,那么危险,你去就没替我们娘俩想想。” 这两个女人,因为担心她,连太后和皇后的威仪都出来了。 陆飖歌无奈,只能软声道:“原本因为确实是不需要我去救灾,我这不是不放心嘛。” 公孙婉莹忙道:“你不放心,我和母后就放心了?” 太后跟着点头:“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宫里太太平平的不好,非要出宫,宫外什么人没有,让你出去,我和婉莹怎么放心。” “没事的。” 陆飖歌软语相劝,“如果我不出去看看,怎么能知道外面的灾情到底有多严重,一县一郡需要多少粮食和棉衣才能保证百姓的温饱,又需要多少良种才能保证今年的收成不打折扣。” 太后并没有被陆飖歌说动:“也不是非要你,你什么都亲力亲为,要那些大臣做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然要他们何用?” 公孙婉莹忙在一旁点头:“就是。” 太后继续说道:“还有,你说出宫就出宫,行儿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皇上就是可以任性妄为的?他会不会跟着你学……” “其实……” 陆飖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太后的话,“其实,我这次出去,是想着带着行儿和媛媛一起的。” 太后厉声:“你想都不要想,你忘记行儿跟着你去蒋家坝染了风寒吗?我老了,被不住吓,你留我多活几日。” “我,我也不答应。” 皇后更是不愿让陈鹿行出宫,对她来说,宫外无异于龙潭虎穴。 并不是她有多害怕,而是她容不得陈鹿行有任何闪失。 看着面前固执的两个女人,陆飖歌微微叹了口气:“既然行儿不能去,那媛媛总可以吧?” 太后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带媛媛?她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这话也正是皇后想问的,闻言忙跟着点头。 陆飖歌:“上次媛媛跟着行儿一起钻进箱子里,想跟着我去蒋家坝,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是行儿拉着媛媛一起的。” 太后:“怎么难道还能是媛媛拉着行儿一起的?” 皇后立刻道:“不可能,媛媛没那么大胆子。” 陈媛虽然是姑姑,也比陈鹿行大,可皇后还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不说有多胆小怕事,但是她绝对不会怂恿行儿和她一起出宫。 没理由啊! 陆飖歌:“你们可能不知道,宋太妃和月太妃以前说过她在蒋家坝的亲人,好像宋太妃进京后还派人送过几次钱回蒋家坝。也不知道怎么被媛媛听见了,她听说我要去蒋家坝,就想跟着去看看。” 太后锁眉:“你的意思是,两个孩子钻箱子的事,有可能是媛媛出的主意?” 那她倒是小看了这孩子,藏的这么深呢! “不,不会吧。”皇后也有些不敢相信,“媛媛胆子那么小。” 太后沉下脸来,问皇后:“你有没有问过行儿,他为什么想去蒋家坝?” 皇后回忆道:“有,行儿说,他想去看看姑姑说的蒋家坝是什么样子,他想在大湖里抓鱼。” 太后又问:“那你有没有问他,谁告诉他可以去大湖里抓鱼的?” 皇后:“不,不是他听飖歌说的故事猜的吗?” 太后冷笑一声:“我看未必。” 不是她不喜欢媛媛这个孩子,她就算再恨陈权,也不会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恶意。 可陈鹿行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什么性子她是一清二楚。有没有可能,是陈媛想去蒋家坝,才故意在行儿面前提醒呢? 鹤北死后,只留下一儿一女。 说句难听的,只要陈鹿行不痴不傻,这皇位就只能是他的。 沈太后可不想让陈鹿行冒任何风险,飖歌要带媛媛去,那就让她带去,她相信飖歌不会无聊到只是想带孩子出去玩玩。 太后道:“媛媛你可以带去,行儿不行。” 听太后这么说,皇后还是有些不放心:“飖歌,你带着孩子会不会不方便,要不还是算了。” 陆飖歌微微一笑:“那我就带媛媛去,不会不方便。” 皇后无奈:“那,好吧,你自己也要小心。” 自从知道这个小姑子才是自己的亲小姑子,公孙婉莹对陆飖歌闭往昔要更加亲近一些。 听陆飖歌说要去救济灾民,她是真的担心。 皇上和她说过,可以无条件的相信小妹,除了小妹,任何人她都不要信。 公孙婉莹当时很想问问,那太后呢?难道太后也不值得相信吗? 不过,那时候陆鹤北已经精神不支,她只能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认真听皇上交代事情。 她很庆幸,是飖歌将她请去太极殿的,原本皇上是准备瞒着她的。 公孙婉莹不怪皇上想瞒着他,他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 如果不是为了两个孩子,不是为了给行儿保住这皇位,皇上是不会让飖歌替代他的。 危险不说,也等于绝了飖歌的后路。 等行儿长大,说少点,飖歌也要二十七八岁,哪怕她是大商朝的长公主,也没有哪个好男儿会等着她。 要么她委屈自己,做别人的填房,要么就是她和太后想个办法,给她找个年龄小的,没什么本事的赐婚。 只是公孙婉莹怀疑,就以陆飖歌的本事,让她委屈自己下嫁,她可能不会愿意。 等到陆飖歌出了仁寿宫,皇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母后,我们不是劝飖歌不要去赈灾,怎么就答应她了呢?” 太后看着有些傻气的皇后,摇了摇头:“她想去,你还能拦得住?” “也是。” 皇后有些懊恼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我们竟然被她给绕住了。她说让行儿去,肯定是故意的,知道我们不会答应才这么说,好转移我们的想法。” 太后低头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淡淡一笑,心想,你被绕住我可没有,我只是懒得揭穿罢了。 (本章完) 第409:杀鱼 蒋家坝,陆家。 天还没亮,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嘈杂声。 陈媛睡眼朦胧地被丫鬟抱着,站在屋檐下梳头。等她温热的帕子覆在她的脸上,洗去困倦,陈媛才发现,皇上哥哥早已经起床,刚从门外一脚踏进来。 “哥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陆飖歌手中拿着竹竿,仔细地靠墙放好:“刚刚出去收了渔网,中午我们吃鱼。” 各处都受了雪灾,陆飖歌的第一站就是蒋家坝。 无他,偏心而已。 东阳郡,南阳她都要去,不过,对她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南阳。 这里有她和爹娘姐弟们一起买的田地,修葺住了好几年的宅子,还有一群和她一起长大如亲人般的乡邻。 “哥哥抓了鱼吗?”陈媛兴冲冲跑过来看。 小桌子和小凳子立刻将手中的木桶立刻放下,里面是挨挨挤挤地挤在一起的各种江鱼,有大有小。 “哇,这么多鱼啊。” 陈媛兴奋地围着两个鱼桶转圈圈。 陈媛对吃鱼没什么兴趣,她生于皇室,没有经历过缺衣少食的日子。陈媛自然不知道,对于打渔人来说,能留下来自己吃的,要么就是没卖掉已经死了的鱼,要么就是那些没人要,又小刺又多且没多少鱼肉的小鱼。 小桌子忙道:“昨晚陛下和奴才们下了三张网,不过才捕了这么些,不多的。” 陈媛觉得多,不过是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多鱼,才觉得稀奇。 依小桌子来看,三张网,不过捕了二三十斤鱼,确实是有些少。而且,这里杂鱼还很大,真正的大鱼几乎没有。 “现在的鱼不多,不过还是很肥美的。” 陆飖歌放下挽起的袖子,又抖了抖身上的草屑,不紧不慢道,“马上要进入产籽期,到那时候大部分的渔民都会停止捕捞,我们也就现在能去湖里张网,再过一段时间,要是再去捕鱼,会被骂的。” 陈媛好奇:“为什么要被骂?这鱼又不是他家的。”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陆飖歌侧头,“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仔在腹中。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劝君莫食三春蛙,百千生命在腹中。” 陈媛摇了摇头,她没听过,不过哥哥的这句话让她想起母妃。 如果母妃还在多好,她就不是一个人,就是有人疼的孩子了。 陆飖歌带着陈媛是昨日到南阳的,她到南阳连船都没下,只留了几个人在身边跟着来了蒋家坝,其余的人都上了岸,去了南阳县衙。 皇上出来赈灾,各地府衙并没有得到消息。 能知道陆飖歌出来的,除了宫里那几位,就只有护着她安全的陈小虎。 在蒋家坝歇一晚,下午陆飖歌就要赶去东阳郡。 兄长去世,尸体已经送到东阳郡,可是后续很多事情都无法做。 这一次,陆飖歌就借顺路过来祭扫的名义,将二哥的丧事好好办一办。 原本,她是想带陈鹿行来的。 陈鹿鸣还小,陈鹿行又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来送一送自己的亲生父亲,再给祖父母还有大伯磕个头最好。 可惜,太后皇后都不知道陆飖歌要假借赈灾的名义来东阳郡祭奠二哥。 她们只单纯地觉得,陈鹿行在宫里最安全,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看着最好。 陈媛用了早饭,被人带了去蒋家坝的集市。 今日蒋家坝逢集,人多东西多,陆飖歌让人带陈媛去看看,她一直在深宫长大,从来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她才特别渴望去蒋家坝看看,看看她的亲人是什么样子。 陈媛一走,陆飖歌亲自撸袖子杀鱼捉鱼。 刚拿了菜刀,人还没蹲下,院门就被敲响。小桌子去开门,就看见一张略微有些沧桑的老脸凑了过来问道:“你谁啊?怎么在陆家的屋里?” 陆飖歌闻声看过去,恰好看见李罐罐的娘从小桌子身侧露个头来。 “是我,李家的。你是哪家小子?”李罐罐娘说着挤开小桌子走了进来。 小桌子是见陆飖歌好似认识此人,才没有拦的,不过,他还是攥紧拳头无声地跟在李罐罐娘身后,小心戒备着。 陆飖歌放下菜刀,笑着喊道:“是李婶啊,我是小四的表哥。” 小四的表哥? 李罐罐娘只知道陆家养的小四不是亲生的,她的表哥好像做了皇上,陆家一家人也跟着鸡犬升天,搬离了小新庄去了京城。 这个表哥可能不是皇上,但是能和陆家小四做表兄妹的,必定都不是凡人。 眼前人唇红齿白,样貌俊美,要说是陆家小四的亲哥哥李婶也信。 李婶眼珠子一转,就笑着上前,亲亲热热地问道:“你准备杀鱼啊?” 见陆飖歌点头,她忙道:“我来,我来,你们哪做过这粗活,这鱼啊杀的时候可得仔细了,要不然那苦胆弄破了,可不好吃。” 见李婶这么热情,陆飖歌也顺势让开。只有在院子里的小桌子和小凳子,在看到李婶拿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崩了起来。 李婶一边熟练地杀鱼,一边还不忘和陆飖歌搭话:“陆家人都去了京城,你怎么没去京城找他们?” 陆飖歌:“我就是从京城来的,陆伯他们知道我要路过蒋家坝,特意把家里钥匙给了我,让我过来住的。” 李婶:“京城可是好地方。” 陆飖歌拿了两个小木凳递给李婶一只,自己又坐了一只,道:“看着好,其实也未必有乡下好。乡下有地有房,吃喝不愁,不像京城,吃根葱蒜都要花钱,没钱就得饿死。” 听陆飖歌这么一说,李婶立刻眉开眼笑:“那是,我也是这么说的。我家那两个儿子在南阳买了房,非让我们老俩口去南阳住。我才不稀得去南阳住,东西贵人势力,哪像我们乡下,敞亮。” 这几年,李坛坛和李罐罐兄弟俩跑船,挣了不少钱。 就算这样,李家也只在蒋家坝和南阳置办了宅院和铺面,京城,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边的房子多贵,住的又都是贵人。 别说去买房,就算真买了房子,李叔和李婶也不会去住。 南阳他们都不愿意去,更别说京城。 (本章完) 第410章:舅舅 李婶到底是杀鱼的高手,大大小小不下二三十条鱼,到她手里很快就杀好洗干净。 就是连一旁等着接手再洗一遍的小凳子都不得不承认,这鱼杀的利索也洗的干净。 杀完鱼,李婶也不留,兴冲冲回去,转眼又送来一捆蒜苗,几棵青菜,就连晒好的鱼干和腌肉都送来一大包。 李婶前脚刚到,后面张三媳妇,冬至的娘,狗蛋娘也跟着过来了。 大家听说陆家来了亲戚,都热情地上门邀请。冬至娘来是让陆飖歌去他们家吃饭的,她不知道来的人就是陆家小四,但是陆家小四的亲戚那就是她家的亲戚,难得来一趟,总是要招待一顿好饭的。 她家冬至,因为帮了陆小四的忙,现在已经升职成了南阳县的捕头,还和南阳董家结了亲。董家的姑娘可是嫁到沈家去的,这沈家可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舅家。虽说和冬至定亲的董女出自旁支,可她父兄都是识字的,听说她最小的弟弟已经进了南阳书院。 这门亲事,可是她们家冬至高攀了,如果没有陆家小四,冬至哪有这运道。 所以这饭,冬至娘是真心实意地想请。 冬至娘一开口,张三媳妇立刻不愿意了:“在家吃啥,还要烧还要洗的。去福满园,今个大家伙都去,我请客。” 狗蛋娘捂嘴笑了起来:“啥你请客的,那还不是你家的店。” 张三媳妇说的福满园,就是当年的来福顺。 李掌柜买下后,一直没舍得丢下蒋家坝的生意,只是后来他去了高邮做官,这酒店就不适合开了。李掌柜舍不得给别人,就把酒楼转给了张三。张三儿子多,特别是他家大小子,做菜那可真是一把好手。现在的福满园,在蒋家坝那可不比当初的来福顺差。 张三和张三媳妇把镇上的几个铺子给儿子们分了,老两口就安心在家种地捕鱼。种的菜,捕的鱼,养的鸡鸭鹅,生的那些蛋,好的都挑挑拣拣送到了镇上。大儿子开酒楼要送,其他几个儿子也不能不给。 好在现在日子好过了,老两口不为吃穿发愁,忙得也是一个高兴。 陆飖歌拒了这个,就被那个拉着说话。 她是这群婶子们看着长大的,别看她现在男扮女装,穿着锦衣华服,可在这些婶子们的眼里,好似对她天然有一种亲切感。 要请她吃饭不说,狗蛋娘还问起了她的亲事,那架势,她要是敢说自己还未成亲,狗蛋娘现在就要给她说个亲。 “成亲了。” 陆飖歌面带微笑,“家中有一子一女,小女去年刚出生,还小,夫人要照顾孩子,就没跟着出来。” 听眼前俊美的年轻人说自己已经成亲了,狗蛋娘难掩失望。她娘家有好几个侄女,长得也都不错,要生能和陆家的亲戚结亲,那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失望归失望,狗蛋娘却也没被拒了,感觉到沮丧。认真说起来,狗蛋娘也承认,不管是家世还是长相,自家的侄女还是差一大截的。自个不过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想法试试,没成也正常。 问了亲事,大家有问陆飖歌是做什么的。 看样子,像个当官的,可当官的不会住到陆家的老房子里来。 “经商的。” 陆飖歌面对昔日的乡亲,脾气极好,她耐心地解释,“家中在京城有几间铺子,这次出来,是去淮城货的。” 大家虽然知道陆家的亲戚大部分都不凡,可一听陆飖歌说自己是经商的,那种原本就没多少的隔阂立刻就烟消云散。 小新庄除了陆家去了京城,留下的这六家那可都是家里有铺子或者家里有商船的。 别的不提,说起经商,他们人人都能说出个123456来。 陆飖歌被几个热情的婶子给包围着,大家也不客气,听说她刚刚在杀鱼准备做饭。 张婶子把袖子一撸:“让你去店里吃不去,这鱼我来做,当初小四啊就喜欢我做的鱼。” 张婶子的手艺确实不错,她家的大儿子就像她。也是因为她有一手好手艺,李掌柜当初才会把来福顺盘给了张家。 张婶子做饭,其他几个婶子也不闲着,打水的打水,摘菜的摘菜,烧火的烧火。 没等陈媛到家,一顿饭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热情的婶子回家,陆飖歌刚进屋,院门又一次被推开,陈媛当先垂着小脑袋走了进来。 陆飖歌看了一眼跟着陈媛的侍卫,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就知道,侍卫已经带陈媛去见了宋家人。 看陈媛这垂头丧气的模样,这次见面,可能没她想象中的美好。 不过,陆飖歌也没问。 见陈媛回来,忙招呼大家吃饭。 早些吃饭,下午他们还要赶去东阳郡。 张婶的手艺说不上多好,却胜在鱼鲜汤美原汁原味,有一种酒楼里没有的家常味道。 就着张婶煮的鱼,炒得咸肉菜苔,还有蒜苗烧豆腐,陆飖歌吃了满满一大碗饭,还喝了半碗鱼汤。 见她吃的香,小桌子和小凳子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 自从过来年后,皇上吃的越来越少,瘦得风一吹整个人就好似要能跟着风飘走一般。 看样子,今日这普通的家常菜反而入了陛下的口。 对面的陈媛却没品尝出这菜有多好吃,她低着小脑袋,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拨饭粒。 眼看着陆飖歌一碗饭吃完,放下筷子准备离桌,小丫头没忍住开了口。 “大哥,为什么他们那么……那么……” 陈媛那么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小丫头生于宫廷,没经过人间疾苦,也不知道原来世间有人为了吃穿,是连脸都不要的。 在陆飖歌的目光下,陈媛放声大哭:“他说,只要我给他银子,叫他做什么都可以。他还问我,要不要买丫鬟,他家有个女儿,可以卖给我。” 那人是她的亲舅舅,她的舅舅见到她并没有认出她是谁,却舔着脸一直想卖个孩子给她。 后来,她跟着侍卫在瓦屋庄附近转了转,才知道,原来当年母亲,还有母亲的姐姐妹妹都被她的外祖卖掉了。 “为什么会这样?”小丫头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这样呢? (本章完) 第411章:陈媛 人间悲喜并不相通。 陈媛的失望,凝结成巨大的一座阴影,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想起母妃说的话,让她在宫里乖巧点,听话点,懂事点,要多和皇上还有太子亲近,要让皇上和小太子喜欢她。 陈媛还小,并不懂得母妃的意思,也不懂母妃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她。 陈媛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着对面的皇兄。 皇兄刚刚放下筷子,面前白色的瓷盘里堆放着干净整齐的鱼骨。 大鱼的鱼刺大而坚硬,被皇兄摆放在瓷盘的一边,小鱼的刺细软且多,也不知道皇兄怎么吃的,每条小鱼的鱼骨都是整整齐齐地。 陈媛试着夹了一条还没有她巴掌长的小鱼,刚准备放进碗中,一旁的小桌子忙过来:“公主,这鱼刺多,奴才给您挑一挑。” 看着小桌子有些笨拙地拿了筷子分离鱼肉,又将鱼肉一点一点拨开,找出里面的鱼刺。 看着一堆乱糟糟的鱼肉,陈媛突然不想吃了。 她好像看见皇兄夹一条小鱼进嘴,一抿鱼骨就连着鱼头被完整地夹了出来。 而不是像小桌子这样,那一双筷子在鱼肉里来回翻找。 见陈媛皱眉,陆飖歌指了指鱼碗里的虾:“小桌子,你把那虾夹给公主吃,鱼就别给她吃了,有刺。” 听陆飖歌这么说,陈媛和小桌子都如释重负。 陈媛是觉得终于不用吃那团鱼肉而高兴,小桌子则是因为宫里从来没有这种小鱼出现,他就算再会挑刺,也没挑过这么小而且软的鱼刺。 小桌子忙夹了碗里的一只大虾出来,仔细剥了磕放进了陈媛面前的小碗里:“公主,吃虾,这虾一看就很鲜美。” 陈媛皱眉,看着小碗里被小桌子剥得坑坑洼洼的虾仁,想拒绝却不敢。 “自己剥吧。”陆飖歌拿了双筷子,夹了一只还算不小的河虾放在陈媛面前的小碗里,“自己剥吃起来才有味。” 陈媛看着对面给她夹虾的哥哥,感觉有些许陌生。 哥哥是因为喜欢她,才给她夹虾的吗? 陈媛自己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只低头默默地将皇兄夹的虾给剥吃了,而小桌子剥的虾却碰都没碰。 有了陆飖歌夹虾,小桌子忙退出去洗手。 他知道,皇上的意思就是安乐公主吃饭不用他伺候了。 在宫里这事常见,小太子吃饭也是,除了一些小太子不适合吃的东西,皇上会让人拿开,其余的东西都是小太子自己吃。 皇上说,这叫自主进食。 陈媛吃了一只河虾,又喝了小半碗鱼汤,胃口开了不少。 这乡下的饭菜虽然没有宫里的丰富,可是没有那么多规矩,让她心情轻松了不少。 陈媛吃了一小碗饭,喝了半碗汤,还吃了两筷子青菜和豆腐,就放下了筷子,小声道:“皇兄,我吃饱了。” “唔。” 陆飖歌点头,“吃饱了去收拾收拾,我们下午出发去东阳郡。” 东阳郡? 陈媛不解地抬头,是她知道的那个地方吗?父王建的皇陵就在东阳郡,母妃曾经说过。 不过,当时母妃说的话陈媛不敢说。母妃说父王是傻b,皇陵不建在京城,偏要建去东阳郡那个鸟不拉屎的乡下。 想到自己要和皇兄一起去连鸟都不拉屎的皇陵,陈媛就有些胆怯。 要不,她还是回去吧。 回去和小太子侄子玩,还有太后和皇嫂,虽然平日里她和太后皇嫂都不算亲近,却因为宫里孩子少的缘故,太后和皇嫂对她还算是不错的。 对比过舅舅那张丑恶的嘴脸,陈媛此刻简直是归心似箭。 外面冷,吃的不好,睡的也不舒服,她想回皇宫,再也不出来了。 “皇兄,我,我可以回去吗?” 陈媛不敢说自己不想去皇陵,又怕哥哥问,她慌忙解释道,“我想母后皇嫂还有太子了,还有,还有小侄女。” 小丫头脸涨得通红,生怕面前的皇兄不答应,紧张的背脊都挺直了。 “你要回去就回去吧。” 陆飖歌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让平九送你。” 就算陈媛没提出回去,陆飖歌也没打算一直带着她。她带陈媛出来,就是让她见见宋家人好死心。 陆青鸾在陆家,陆飖歌自然是一直找人盯着蒋家坝的宋家。宋家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陆飖歌一清二楚,但是她知道不让陈媛看看,她肯定会在心里惦记。 还不如让她看看,也好回皇宫安心地做她的公主,好好陪着行儿鸣儿。 宫里的孩子还是太少,陆飖歌不想让陈媛成为陈鹿行兄妹的任何一个意外。 陈媛跟着平九回京城,陆飖歌要去东阳郡。他们来的时候乘车,回去的时候陆飖歌却决定乘船。 陆飖歌派人看过洪湖的水,蒋家坝往南阳这一片,不知道是因为气候原因还是比京城那边暖和,湖面的冰层结的病不厚实,水波荡漾,能看见许多的碎冰在水中流动。 小新庄的船在两天前就去过南阳,据说,从蒋家坝到南阳一路都畅通无阻,就是再往南,淮河的冰层好似就要结的厚实些,除非有大船破冰,不然是没人在江面上行船的。 洪湖能行船,陆飖歌自然不想坐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上许久。 兄妹俩先一起到南阳,然后陆飖歌下船去东阳郡,陈媛直接坐船回京城。 许是因为要回京城,陈媛性子活泼了不少。 她想看船行过后的流水,又怕冷,就找了锦被锅在身上,让平九在后面拉着。 这样,她既能探头看到外面船行过后的水浪,也不怕冷,更不怕自己一不小心从船舷旁翻出去掉进冰冷的湖里。 到了南阳,陈媛继续乘船往南,如果运气好,一路冰层都是洪湖这种,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坐船到京城。 如果往南的冰层厚实,陈媛只能找地方换车,再往京城去。 南阳码头,陆飖歌带着几个侍卫太监下船,目送陈媛的大船远去,才缓缓踏上马车的石阶往城里去。 等陆飖歌走远,码头背风处,慢慢站出一个人。 这人穿着厚实的棉衣,一只袖子松松地垂下,看上去空空荡荡。 (本章完) 第412章:开课 东阳郡的蒙学馆刚刚敲铃,启学院那边已经传来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 陆飖歌站在小云山上,她的面前是一条管道,官道两侧各修建了一所学堂。 现如今,蒙学园的孩子已经近三百人,大部分都是东阳郡附近的孩童,还有少部分孩童的家离的稍微远些。为了照顾这些远途的孩子,蒙学馆中午可以代饭。自己带米粮来,学馆会有专人帮他们蒸煮好,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去领就行。 启学院那边的学生要比蒙学馆这边更多些,大多数十岁多一点的孩童,他们其中大部分都是来启学院学本领的,认真读书的反而不多。 乡下人穷,想学个手艺难。有手艺的,都是要传承给家里的儿孙的,谁愿意平白无故地将自己的手艺教给别人。 而启学院这边不同,启学院有木工课,瓦工课,制烛课等。木工课又分木匠、锯匠、雕刻、制伞、箍桶、钉秤、雕印等等凡是能和木头沾上边的都算。瓦工课里又分了建房、砌灶、凿石、砌街、修井、泥水、杂工等等。 凡是周飏能找到的手艺人,他几乎都去找过。再加上他在军中,军中这样的手艺人不少,不能说多精通,但是起码都能够凭着这点小本事生活。 军中的人,会让他们空出时间来,到东阳郡的启学院教学十天半个月,有那耐心好手艺也不错的且实用的还会被启学院长期聘用。 至于外面的手艺人,愿意的有空能来东阳郡,给启学院的孩子上几堂课就行。不愿意的,周飏也不勉强。 这些课程,每日只开三堂,分开学习。 之所以会在学院开设这些课程,也不过是因为学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穷苦出生,能让他们识点字,再多点动手能力,起码以后也有能更好的生活。 也不要启学院的孩子学什么精什么,大部分的孩子能学个手艺,回去自己打个木凳箍个木桶这些就行了。或者是会修缮房屋,会砌墙盖瓦,不说多好,勉强够用就行。 因为启学院这边增添了许多实用性的课程,今年招收的孩子比去年整整多出三百多人,现在的启学院,已经有了近五百个十到十五岁左右,这其中将近一半来自其他各县镇。 并不是其他县镇没有私学族学,只是那些私学族学大部分都是由当地的大户开设,很少对穷苦人家孩子开放。 就算有一些由长乐公主牵头办起来的蒙学馆,启学院,也没有开设像东阳郡这边的木瓦工课程。一些启学院听说东阳郡这边的启学院竟然让孩子做木工做泥瓦工,整日弄的脏兮兮的,很是有辱斯文,都有些不大高兴,觉得降低了他们启学院的身份。而其中有两家启学院,已经偷偷和东阳郡这边接洽,商量着能不能让这边的木工瓦工泥水匠等师傅也去他们那边开课。不求多,哪怕一日之有一课也成。 陆飖歌没想到,自己只离开短短一年,周飏却在东阳郡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不迂腐,反而比一般人的眼界要开阔许多。 周飏设立的这些课程,在陆飖歌看来实在是太实用了。 蒙学馆的孩子,因为毕业了可以直升启学院,且孩子又小回去也做不了什么活计,大部分人还是愿意把孩子送来的。原本他们想的是,趁孩子年纪小,学费也便宜,让孩子来识几个字也不亏。 可等启学院开了几门手艺课,很多家长眼中带了希望,原本准备蒙学馆学完就退学的,也考虑其要不让孩子再去启学院读个一两年,说不定就能学个可以传家的手艺呢。 东阳郡的蒙学馆和启学院算是所有学院中办的最好的,不得不说,这里有周飏大部分的功劳。 陆飖歌不是不懂周飏的心思,只是她不是真正情窦初开的少女,肩上又压着如此重担,别说谈情说爱,就连对男子多看两眼她自己也不会允许。 情爱和性命和侄子侄女的安全,和江山社稷比起来,实在是太轻太薄,不值得她去分这个心思。 陆飖歌这次出来,说是赈灾,不如说是给农人送良种来了。 春耕在即,能熬过冬寒的,在春日吃野菜也能活下去。可他们没种子,去年冬,大部分农人为了活命,将春耕需要用的种子都吃了,现在没种子就意味着来年也没收成。 看着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农人拖儿带女来领良种,陆飖歌不由锁眉。 “蒙学馆和启学院的孩子经过一个寒冬不少反多,为什么这些没吃没种子的人却这么多。” 这不符合常理,如果东阳郡灾民真有这么多,那么蒙学馆和启学院的孩子别说多,能有去年招生的正常数字就不错了。 穷的饭都吃不上,谁还有心思送孩子来读书识字。就算能学到手艺也不成,手艺又不是一天学的,对大部分人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吃饱。 小桌子闻言,忙去打听。 皇上的猜测没错,饭都吃不饱,怎么还有这么多孩子读书? 很快,小桌子颠颠地跑过来,凑到陆飖歌身边回禀。 “陛下,奴才去打听了。因为蒙学馆和启学院免费供应孩子们一顿午饭,只要是蒙学馆和启学院的孩子,他们都可以在学校吃一顿饱饭。所以,许多人家都想法设法将孩子往蒙学馆和启学院送,包括一些女孩子,就想着孩子能在学院吃顿饱饭,能活着,也给家里省了粮。” 陆飖歌恍然:“难怪。” 陆飖歌又问:“那这每日一顿粮,银钱从哪里出?” 这些小桌子自然也是打听过的:“是周将军贴补的,包括那些木工课瓦工课师傅们的费用,也是周将军贴补的。” 说到这里,就连小桌子都忍不住赞了一句:“周将军这人真不错,他给蒙学馆和启学院掏钱,却从来不在皇上面前表功,可见这人人品不错。” 周飏人品不错? 陆飖歌看了一眼小桌子,想反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周飏这人,说他好,他确实算是不错。长相出众家世显赫,且十分的有头脑会做事。 可要说他不好,陆飖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吐槽。 唯有当初陆远山的死,周飏的存在,到底让陆飖歌心中有了忌惮。 这人,还是远离的好! (本章完) 第413章:鱼油 周飏并不知道陆飖歌对他的忌惮。 就算知道,他也没放在心上。 从他明知道陆飖歌是陆远山之女,还是会被这个小姑娘吸引的时候,有些事情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不过周飏对成婚的兴趣不是很大,如果可以,他想娶长乐公主陆飖歌,如果陆飖歌不愿意嫁,或者心有所属,那么他不娶妻也行。 周家有大伯,有大伯家的哥哥,就算他这一门绝嗣了,祖先也怨不到他的头上。 谁叫周家出了个不忠不义的周宗义呢,传宗接代,就周宗义的血脉就不配有传承。 此刻的周飏,正在通州剿匪。 说是匪,还不如说是前朝余孽心有不甘,在通州,举着反商复辟的大旗。 当初陈权攻下京城,那些前朝在外就藩的王爷们大部分也在后几年内陆陆续续被收缴。 现在留下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周飏是两天前刚刚收到通州有匪的消息的,等他从京城赶到通州已经是第三日。 通州近海,商船货运繁华,民风也比一般的港口城市彪悍一些。 等周飏到,只用了两日一夜的时间就剿灭了海匪的水寨一座,剿匪海匪三百余人,收缴船只大小十余艘。 事情进行的太顺利,让周飏不由有些奇怪。 这海匪,这船只,这寨子,好似有人早就给他打包好一般,只等他来就举双手奉上。 说举双手奉上也不对,在他拿的时候,到底还是费了些力气的。 “将军,属下发现一张画像,觉得有些不妥。” 四海说着话掀帘子走进周飏的临时营帐,将手中抱着的一卷画纸放下,“这是在一个房间里找到的,就被人挂在帐子后面,那墙上还贴了几张白纸。如果不是搜查房间的人仔细,这画像还发现不了。” 周飏知道四海这人仔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画像,他不会这么匆忙掀帘子就进来。 画像往桌子上一放,四海立刻收手站到一旁。 周飏奇怪地看了四海一眼,走过来打开画卷,画卷徐徐展开,先落入眼帘的是一只精致的绣花鞋,鞋头上的东珠明亮耀眼,再往上,是花瓣一般重重叠叠铺在草坪上的裙摆。 没等看清楚人,周飏的眉头已经锁起。 这画像着墨自然,一看作画之人就出手不凡,不说那绣鞋上的花纹画的如何精妙,东珠似真的一般。就说那裙摆旁落下的蝴蝶,羽翼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好似风一吹就在微微颤动一般。 周飏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却不敢深想。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画卷整个展开。 果然! 画像之人就是他心中所猜测之人。 这画像上,画得正是长乐公主陆飖歌。看上面的落款,大商六年春,那时候陆飖歌刚刚进京。 这画像这么多年,保持的这么好,可见藏画之人极其珍视。 “这匪寨之中怎么会有公主的画像?”周飏看向四海。 “属下刚才问了,那房间是寨子里面四当家的屋子,听说这四当家武功高强,却只有一只手臂……” 后面的话四海不说,周飏也知道,这人是宋云飞无疑。 宋云飞有陆飖歌的画像,以当初宋云飞的身份,不是没这个能力。 可这次剿匪,周飏并没有看见宋云飞本人,也没有看见有功夫高强的断臂人。 当初宋家出事前宋云飞就消失了踪迹,周飏不是没派人查过,不过当时皇上和长乐公主的意思都是不深究。只要宋家人获罪就行,至于宋云飞,皇上和公主到底念着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周飏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水寨里得到宋云飞的消息。更没想到,宋云飞的屋里,会有长乐公主的画像。 “将军。” 周飏还在沉思,外面有传来五湖的声音,“将军,属下在寨子里发现很多鱼油。” 周飏的营帐平日里只有四海和五湖可以进出,五湖声音先到,人随后才掀帘子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土陶罐子,装的正是他说的鱼油。 通州靠海,江河湖泊也多,别的却,鱼虾却不缺,这鱼油就是由肥硕的鱼熬制而成。 鱼油不但可以食用,还可以做蜡烛,海边有鱼油,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周飏还在想画像的事情,闻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顺口问了一句:“这鱼油怎么了?” 五湖见四海的目光也带着疑惑,立刻挺了挺胸膛。 四海找到了一个画像,就急匆匆送给将军,五湖虽然没看清画像画得是什么,就四海那副很重视的样子也能看出,这画像十分重要。 五湖一看,如何肯输。 等四海一走,他立刻拿了根棍子细细翻起了地皮。 既然五湖在墙上能找到东西,他就在地上找找看。 别说,还真被他找到了东西。 “这鱼油不稀奇,稀奇的是属下发现鱼油的地方,可不止这一罐鱼油,起码得二三十坛子。这一罐还是属下……” 五湖的话还没说完,又听见有人在外面回禀:“禀将军,外面又发现一处存放鱼油的地窖。” 如果只有一处发现鱼油,哪怕这鱼油有个二三十坛子,周飏也不会多想。 可又发现一处,这一处有多少鱼油?其他别处会不会还有? 如果这寨子埋着大量的鱼油,这些鱼油是想用来做什么的? 周飏顺手卷了画像,几步走了出去,根本没看见后面五湖得意地冲四海挑眉挑衅的样子。 果然,很快,寨子里的鱼油都被找了出来。 整整五处。 寨子的东南西北角各一处,中间靠近四海找到画像的屋后也翻到了一处。 这么多的鱼油同时出现,且分部的如此匀称,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有人特意这么放的。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用鱼油烧了这寨子。 周飏脸色微沉:“去将那些活口一个一个单独审问。” 他不相信任何巧合,这一切,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透露通州有匪的消息,故意带走一批人,使得寨子里防御松懈。 至于为什么没有烧起来,只能说周飏运气好,来得够快,攻寨子的速度也够快,那些匪徒还没来得及动手。 周飏不是傻子,等他想明白这鱼油的用处,再联想到四海发现的画像。 以宋云飞对画像的珍视程度,他走不可能不带着画像。 之所以不带走画像,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宋云飞去找陆飖歌了,有了真人,他就不在乎这一张画像了。 过完年家中事情不断,奶奶骨折,妈妈头疼,弟弟腿疼,断断续续跑了两个月医院。 期间还要忙着写论文,准备答辩,四月份还要四门功课准备考试。 期间断更数次,让我心怀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本章完) 第414章:父子 陆飖歌在东阳郡的行程已经接近尾声。 陆鹤北的棺木早就运送进东阳郡的皇陵中,只等陆飖歌过来,替他烧了香烛纸钱,就算安了魂。 以后,他就可以过奈何桥,重新投胎做人。 陆鹤北的墓穴就在陆远山夫妇的怀抱之下,和大哥陆鸿南并排而立,形成怀中抱子之势。 这座墓穴中,葬着陆飖歌最亲的四个亲人,这里,却没有她的位置存在。 陆飖歌半蹲着身子,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擦去爹娘,大哥墓碑上的薄薄的尘土。 这些尘土,是二哥棺木进皇陵后沾上的。 现在,一家人,只有她了。 爹娘,大哥二哥都在地下团聚,只留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个世上。 等到行儿鸣儿长大,她是不是就该离开。 如果到时候能回去…… 陆飖歌的目光落在陆远山夫妇脚边的一小块空地上,如果她回来,可不可以在爹娘脚边给自己留个位置。 “我只是胡乱想想。”陆飖歌摸了一把泪,哑声道,“我一定好好活着,替你们看看这世间的繁华,绝对不会随意放弃自己的性命。” 如果能回去那是最好,陆妈妈还等着她回去继承福利院,照顾那些和她一样无家可归的弟弟妹妹们呢。 陆飖歌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从前,想起福利院的事情。 “爹娘,大哥,二哥,其实飖歌是重活一世的人。如果可以,飖歌希望你们再次投胎转世,能去我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那里没有皇权,没有战争,没有流离失所吃不饱饭的日子……” 陆飖歌第一次,和人说起了她在那个世界的故事。 爹娘和两位兄长已经故去,也唯有故去的人,才能听她这个神幻一般的故事。 “我会好好照顾好行儿和鸣儿的,二哥一直惦念着让行儿或者行儿的孩子改姓,继承我们陆家的香火,可我觉得不管行儿和行儿的子孙姓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是我们陆家的子孙。不过,等行儿长大,我会告诉他,他本来该姓陆,至于以后他的子孙想姓陈还是想姓陆,那都是行儿的事情。” “至于我以后……” 说到这里,陆飖歌停了一下,索性在两位哥哥墓穴中间的台子上坐下来。 她背靠着大哥的墓碑,面对着二哥的墓穴,她的左侧是空旷的祭室,右侧略高一点的墓穴躺着她的爹娘。 这偌大的皇家陵园里,此刻只有他们一家五口。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 “至于我以后,我要是能回去那就最好。认真说起来,我还是更适应现代化的东西。如果回不去,我就想坐船去海外看看。这片大陆那么大,总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东西没看过,我想去看看。” “至于嫁人……” 二哥临死之前,最担心的就是等行儿长大,她年纪也大了,不好嫁人。不是不能嫁,是找不到好人嫁。 “至于嫁人,那就随缘吧。” 陆飖歌苦笑一声,其实她没想过嫁人,可她也不愿意父母担心。 “姨母说小虎哥不错,说如果我愿意,就和小虎哥说,让小虎哥等等,可我看小虎哥,就像看大哥二哥一般。我不愿意让小虎哥等我,我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让小虎哥受委屈。” “还有周飏……”说起周飏,陆飖歌微微吐了口气,“就算二哥说,当初爹娘的死不怪周飏,可这事他到底是参与了。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就算没拿刀,也在里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我怎么能……怎么能嫁一个害了爹娘哥哥们的人呢。” 空荡荡的墓室里,只有陆飖歌说话的声音。 她有很多话,无人可说,只能在这里和爹娘兄长们说一说。 二哥走的时候,是很想将她和周飏定下亲事的。周飏也答应二哥,说他愿意等,等多久都行。 有些事,二哥和周飏并没有实话实说,可周飏那人多精明,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陆飖歌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会那么相信周飏,也不知道周飏身上有什么品质让二哥如此相信。 他们兄妹,那么大一个秘密竟然连周飏都不瞒着,这是陆飖歌无法相信,也不能理解的。 二哥走的时候,周飏的事情没说清楚,不过,二哥说了一句,他相信周飏。 二哥相信周飏,陆飖歌呢? 陆飖歌双手抱膝垂下脑袋,怔怔地看着地面。 光滑的地面平整如镜面,映照着半空中悬挂的夜明珠,使得幽暗阴深的墓穴里多了丝丝暖意。 为了不让水汽渗透进墓室里,这地面是一层一层用糯米汁和黏土压实,期间还有白膏泥间隔铺就。椁外与墓壁之间填塞木炭与白膏泥,墓穴的框架用金丝楠木架构而成。 和正经的皇陵比,东阳郡的皇陵很多地方都不够奢华和精致,特别是它里面的墓穴,夫妻同穴,兄弟并肩,这在皇陵中自古就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陆飖歌抱膝,在墓室里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她的双腿麻木,才慢慢起身,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往外走。 双腿蹲坐的有些久,走一步,脚底就像针扎一般疼。 丝丝缕缕的疼痛,从脚底蔓延到小腿再大腿,最后凝结成一团郁气,结结实实堵在胸口处。 让她喘不过气来。 小桌子领着侍卫在外面等候多时,见陆飖歌的身影出现,忙上前搀扶:“皇上,小心。” 两名抬软轿的侍卫也跟着过来,由小桌子扶着陆飖歌慢慢上轿:“陛下,轿子来了。” 从大云山的皇陵到陆家族学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就算是用走,也不过一刻多钟。 陆飖歌去皇陵,只带了小桌子和两名侍卫。 从她早上走,到日上中天,小凳子看了又看,望了又望,也没看见陆飖歌回来。 就算陛下去皇陵时间再久,也不知道已经到了午饭时分还不回转。 小凳子心中不安,等到正午时刻,实在忍不住,带着一群侍卫匆匆往皇陵赶。 如果陛下要是出事,那他这脑袋就甭想要了。 等到小凳子带着一群人急匆匆赶到皇陵,哪有皇上和小桌子等人的影子。 只有路边散落的软轿证明,他们确实来过,在回来的路上被人劫持不知去向。 (本章完) 第415章:恍惚 陆飖歌睁眼,先看见绣着百子图的轻纱幔帐,红色的百子图轻纱幔帐,这是谁要结婚吗? 脑海中将身边亲近熟悉的人想了个遍,也没想起这个春日,有谁要结婚的。 许是药效还没过,她整个人还略微有些迷茫。 耳边似乎能听到外面行船时,船过水面飞溅出来的浪花声 陆飖歌一时有些恍惚,自己是在蒋家坝没有离开,还是已经离开东阳郡准备往京城去? 只是这浪花声音有些大,不像湖里的浪,反而有些船行海浪翻滚的感觉。 还没待陆飖歌扭头,就听见一侧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醒了?” 侧头望过去,陆飖歌才看见床边坐了个人。 大红色的喜袍,发上束玉冠,如果不是他脸色带着被岁月摧残过的沧桑,看上去还是有点偏偏佳公子的派头。 “宋云飞?” 陆飖歌蹙眉,先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确定她没被换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才微微松了口气。 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就好,这人穿着喜袍将她掳来,总不会是想让她做新娘子吧? 陆飖歌慌忙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偷从脑海中甩出来。 “没想到我变成这个鬼样子,飖歌妹妹你还能认识我!” 宋云飞凑过来盯着陆飖歌俊俏的小脸,亲热地问道,“飖歌妹妹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到了这里。” 他离的太近,说话的时候有热气吹拂到陆飖歌的脸上,让她不由眉头微皱,心中一阵恶心。 陆飖歌看向四周,问道:“我的那些人呢?” 小桌子和侍卫都不在她身边,不知道是被掳到这船上来了,还是被宋云飞杀了。 想到小桌子几人可能遭到不测,陆飖歌就感觉到一阵心寒。 不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放心,你的人我不会动的,可能现在他们已经被你的人找到了。” 他不过用了点迷药,这几个人就束手就擒,要不是碍于陆飖歌的面子,他宋云飞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过,放过那几个狗东西。 到底是怕飖歌妹妹不高兴,宋云飞只将小桌子等人捆绑,丢在了大云山一处荒草地里。 听说小桌子等人平安,陆飖歌微微松了口气。 看样子宋云飞暂时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小桌子等人能平安,也算是万幸。 陆飖歌坐直身子,见宋云飞伸手过来,忙往旁边一让。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宋云飞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厌恶。 宋云飞抬手想替陆飖歌拨开腮旁散落的碎发,见陆飖歌慌忙避开。宋云飞沉下脸缓缓攥紧拳头,冷了眸子问道,“飖歌妹妹,你是不是怕我?” 怕是未必怕,只是这人突然出现,绝对不会是因为他要大婚才找到她吧? 陆飖歌没有吭声,提防着撑臂坐起。目光在自己的袖摆滑过,再次确定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去山上祭奠的那一身白袍男装,不由锁眉。 陆飖歌最想知道的是,她这一身打扮,宋云飞是怎么认出她的? 宋云飞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假扮皇上的,那他知不知道真正的皇上就是二哥呢? “陆飖歌。” 宋云飞见陆飖歌低头不语,气得咬紧后槽牙,“你说,你是不是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有什么好怕的?我陆飖歌又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宋云飞的,我怕你作甚?” 陆飖歌一连几句发问,问的宋云飞一时哑然。 这才是他的飖歌妹妹嘛,看她穿着男装,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他都有些陌生了。 还好,他的飖歌妹妹没变,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半点不饶人。 “不怕我好,不怕我当然最好。”宋云飞笑着凑过来,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吗?” 陆飖歌忙问:“为什么抓我?” “因为,我想要大商朝完蛋啊。哈哈哈哈……” 宋云飞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他抬手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穿男装,扮成二哥的样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陆飖歌心中一惊,宋云飞果然知道? 心中如何翻江倒海,面上陆飖歌还是一脸的沉静:“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只要她不承认,反正二哥已死,死无对证。大不了就让太后扶持行儿登基。 最多就是辛苦几年,这大商的江山,终归落不到旁人的手中。 “我知道秦王是二哥,我也知道,真正的秦王早死了。太后让二哥假扮陈建业,别人认不出,我可是不会认错。” 宋云飞脸上带着恶意的笑,问道,“陆鹤北是不是死了?不然他怎么会让你假扮皇上。现在你这个假的皇上也不见了,就留着陈鹿行那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娃有什么用?那么小的孩子,就像人参肉一样,任谁都想上去咬一口。不管能不能吃到,总能沾点便宜是不是?” 陆飖歌不知道宋云飞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不过,她也不觉得奇怪。宋云飞和二哥一起长大,自小也是和二哥关系最好,他能知道二哥替了秦王并不稀奇。 只是当初宋云飞为什么不说,偏偏现在冒了出来呢?还带着这么大的恶意? 既然认出,陆飖歌也没什么遮住掩住的。 她坐直身子冷冷地看向宋云飞:“你将我掳到这里想做什么?” 不去和他争辩皇上是不是二哥,反正二哥已死,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宋云飞到底想着什么。 “不想做什么。” 宋云飞收回手,“就是想问问飖歌妹妹还记得你云飞哥哥不曾。” 陆飖歌的目光落在宋云飞左臂的空荡处,良久才出声道:“当初二哥放过你,是看在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不忍心你……” “我知道。” 宋云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陆飖歌的话,“你是不是想说,二哥放了我,我也该放了你。” “我为什么要你放过?” 陆飖歌原本不多的怜悯也淡去,问道:“难道不是当初你宋家忘恩负义,怎么,你难道还觉得家人死的冤了?” “哈哈哈……” 宋云飞仰头大笑,“什么叫忘恩负义?不过是适者生存罢了。” 第416章:癫狂 宋云飞以前想不明白,只以为父亲和大伯这事做的不对。 陆家对他们宋家有恩,养育了他不说,还每年给清风寨送粮。 如果没有宋家送粮,清风寨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比如二胖,比如大炮,他们也许都活不到成人。 宋家倒台后,他在外面流浪,见过更不堪的恶,才明白,当初如果大伯和父亲不去算计陆家,那么最后陈权起义未必会成功,而他们也许一辈子就要做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山匪。 牺牲陆家一家,却能救清风寨那么多人,能成全陈伯伯的大义,为什么陆远山不愿意,还不是陆远山自私。 如果不是陆飖歌兄妹执着要替父母报仇,他现在还是侯府公子,有着大好的锦绣前程。 别说是尚公主,就是他想做王爷,有封地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父亲和大伯,跟着陈伯伯那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最后却便宜了陆鹤北。 这是宋云飞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凭什么是陆鹤北?他有什么资格坐在皇位上,就因为他和陈建业有那么几分相似,就因为他的姨母是陈伯伯的结发妻子。 既然陆家能狸猫换太子,那么为什么这皇位,他宋云飞的子孙就不能坐一坐? 陆飖歌看着有些癫狂的宋云飞,心好似被人狠狠一拧。 她以为宋云飞会不同,他虽然是宋家人却是在陆家长大,他的三观应该是正的。 没想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宋云飞的爹娘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生的儿子又怎么能免俗。 “宋云飞,你就说你为什么要抓我吧?总不会是想抓我给你爹娘兄弟们报仇的吧?” 陆飖歌掀被子送床上下来,没看见地上有她的靴子,索性赤足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她不想坐在床上和宋云飞说话,这让她气势要比平日弱很多,也让她很没用安全感。 宋云飞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因为给陆鹤北送祭,她穿的是白色的素袍,发冠路上跌落,现在束着的发丝有许多凌乱地散在肩头。 就算她着男子的袍服束发,也不减她半分淑丽。 娘说的没错,他陆家的妹妹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 “我记得小时候,我爹娘是想让我和你结亲的。” 说到结亲,宋云飞脸微微一红,随即掩饰地轻咳一声,“当时陆伯伯和陆伯母以你还小,给拒了,我现在想问问,你已经不小,这个亲还能结吗?” 陆飖歌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顿时明白了这屋里为什么是新房的布置,宋云飞怎么穿着喜袍。 这宋云飞莫不是脑子有病吧。 这得有多大的病,才能说出两人结亲的话。 别说她现在还不想嫁人,就算她要嫁人,她也不会选和自己家有深仇大恨的宋云飞吧。 见陆飖歌瞪着自己不说话,宋云飞蹙眉:“怎么?” “宋云飞,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陆飖歌虽然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可她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上位者,从二哥身上学来的那份气势还是有的。 她抱臂冷笑着看着宋云飞,冷冷说道,“你是不是以为这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只有你宋云飞了?别说这天下男人没死绝,就算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陆飖歌这么说,就是知道宋云飞会生气,她料到了结果,却没料到宋云飞的反应。 “果然我娘说的没错。” 宋云飞咬牙切齿道,“当初我爹娘向你家提亲,你爹娘就不愿意,我娘就说了,你陆家看不起我宋家,我宋云飞虽然是在陆家长大,在你陆家人眼里,也不过是多养了一条狗……” 说到狗字,宋云飞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身体半倾直直盯着陆飖歌问道,“你说,你不愿意嫁给我,是不是因为你们陆家养我只是当养一条狗?是不是?” 最后几个,宋云飞是用吼叫的声音说出来的。 “我爹娘要是想养狗,也会养一条健壮的,能看家护院的狗。你小时候病得都快死了,你爹娘不要你,是陈权故意把你送到陆家庄来的。如果不是我爹娘心善,你早就被你爹娘扔野地里喂狗了,哪里有你现在在我面前咆哮的机会。” 二哥对宋云飞还有点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而她陆飖歌和宋云飞又没有从小一起长大,她为什么要对这种是非不分的人忍让。 陆飖歌就是要激怒宋云飞,她就是要看看,盛怒之下的宋云飞能做些什么。 “对,你说的没错。” 宋云飞站起身,走向一旁的衣架。 陆飖歌这时才看见,衣架上挂着的是凤冠霞帔。 宋云飞捧着精致的喜袍走过来:“这时我为你准备的凤冠霞帔,你换上吧。” 陆飖歌防备地抬手挡住:“宋云飞,你要娶谁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陆飖歌,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你说了不算。” 宋云飞脸上还是那副志得意满的笑,“陈伯伯能做皇上,二哥能做皇上,我宋云飞的子孙为什么不能做皇上?只要娶了你,到时候我们生的孩子不就可以继承这大商的江山。” 见陆飖歌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宋云飞语气里不由带着一些惋惜:“你自小就傻,二哥为什么要把皇位留给你,还不是因为他的儿子小。你有没有想过,你做得越好,陈鹿行就会越怕你。等你把皇位给了陈鹿行,陈鹿行会不会因为忌惮你,而杀了你呢?” “与其你给他人做嫁衣,不如和我成亲。到时候我们的孩子跟你姓陆。既替我报答了陆伯伯陆伯母的养育之恩,也继承了你陆家的香火,这大商的江山还是你陆家的,多好。” 宋云飞说的每一句,陆飖歌都能听懂。但是,她却怎么也不能理解,这人怎么会这么自大,有这样的想法。 她要生孩子,找谁不好,非要找他宋云飞,难道是因为宋家的基因好? 不对,这不是生孩子的事情。 这大商的江山,不管是谁的,只要在她手里,那以后就是陈鹿行的,谁来抢都不行。 哪怕是她的儿女也不行。 (本章完) 第417章:霞帔 大船在海面上飞快行驶,飞溅起的浪花如迷雾般飞起又落下。 看着送到面前的凤冠霞帔,陆飖歌伸手推开坚决地摇头。 她是绝对不会穿这身喜服的,她也绝对不会为了苟活,嫁给宋云飞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哪怕这是骗人的也不行。 什么忍辱负重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屁,宋云飞这人就不能给他脸,不然他就会像个疯子一样纠缠不休。 见陆飖歌拒绝,宋云飞也没强逼。 他收回手,将整齐的凤冠霞帔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 许是猜到是因为自己的语气不好,这次宋云飞放缓了声音,柔声劝道:“飖歌妹妹,我不是想逼你做选择,可你看,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允许你做选择。你要女扮男装替你二哥保住这江山,那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女扮男装吧。你总要嫁人吧?你嫁别人,还不如嫁我,起码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不是。” 神他妈的一心一意。 陆飖歌觉得宋云飞的脑子里要么是灌了浆糊,要么就是被狠狠地撞过,撞坏了。 她一句话都不想和宋云飞说,这这样的人说话,说多了也不过是浪费唾沫。 见陆飖歌抱臂闭眼,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宋云飞在原地渡步走了两圈,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身出了门。 等到他再进来,手中拿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看大小模样,大约是他早就给陆飖歌准备好的,只是陆飖歌一直闭眼不看,并不清楚。 闭着眼的陆飖歌就觉得面前有人蹲下,还没等她睁眼看,宋云飞已经一手抓着她的脚脖,一手拿着绣鞋准备往她脚上套。 “你做什么?” 陆飖歌猛地抬脚一踢,将宋云飞踢得身子歪了歪。 没等宋云飞直起身子,陆飖歌右腿前踩,左腿一弯,整个人已经从椅子上滑下来。 就那么巧,恰好结结实实铺进了宋云飞的怀里。 宋云飞顾不得多想,护着陆飖歌往后倒去,等他的脊背接触到船板的那一刻,只觉得腹部一凉。 宋云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陆飖歌抬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还在身下用力地转了转。 “啊……” 宋云飞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个聪明可爱善良的小妹妹会趁他不备,捅了他一刀。 她哪里来的刀的? 明明带陆飖歌上船的时候,他已经亲手搜过她的身了,身上什么也没有,就连发冠都被他拿了。 宋云飞想不明白,时间也不允许让他多想。 陆飖歌这段日子,为了健身,是有跟着师傅练的。 只是她不像宋云飞,自幼就学武,男女身体结构不同,体力上差异也大。 最终,宋云飞还是翻身坐起,将陆飖歌掀到一旁。 宋云飞用力按压住自己腹部的血流,看着陆飖歌手中的梅花簪子。 她什么时候将他准备的金簪拿到手了? 见宋云飞看过来,陆飖歌识趣地将手中的金簪扔到地上。 她有些嫌弃宋云飞流出来的血弄脏了她的手,四处看看,陆飖歌只看见一片桌子上的霞帔。 火红的霞帔坠着细细的流苏,随着船身的晃动,轻轻颤动。 陆飖歌起身,抬手将血迹在霞帔上擦了擦。确定擦得差不多干净了,她才收了手。 只是鼻息间淡淡的血腥味还是让她有些不满,陆飖歌又四处看了看,发现一旁的脸盆架子上放着一个木盆,木盆里好似还有清水。 陆飖歌走过去,细细洗干净手,又用布巾擦了擦,才转身看向呆坐在地上宋云飞。 宋云飞没想到陆飖歌会对他下死手,此刻伤口的疼痛都没有心口的绞痛来得让他难过。 他知道,如果可以,陆飖歌是真的会杀了他。 “你……” 宋云飞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心中所想问出口,“你就这么恨我?” 陆飖歌斜眼过来,面上是风轻云淡:“不恨。” “不恨你为什么要……”要杀我? 后面的话,宋云飞说不出来。他不敢相信,也拒绝说出这句话。 他的飖歌妹妹要杀他,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她,而她却想杀了他。 “如果杀了你,我能平安回去的话……” 陆飖歌一脸的淡漠,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诛心的,“我其实不介意自己动手。” 宋云飞不解地问道:“你就这么想回去?” “是。” 陆飖歌的目光坚定而无惧,“不管你带我到哪里,只要我能想办法,我一定会回去,天涯海角再远都要回去。” 她在赌,赌宋云飞和常人不一样的脑回路。 反正她已经上了宋云飞的船,能不能回去都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那如果我要是不放你回去呢?” 宋云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扶着一旁的桌子,在刚刚陆飖歌坐的椅子上坐下。 “如果我不放你回去,将你关在孤岛上,我不相信你还能游回去。” 大海那么大,别说游回去,就是掉进海里,估计不需要他动手,陆飖歌的命就没了。 陆飖歌没回答宋云飞的话,反而好心提醒:“宋云飞,你不去包扎一下伤口?” 好似那流血的伤口不是她捅的一样。 没料到,她的话让宋云飞眼前一亮:“你关心我?” 这人有病! 这次陆飖歌愈发的肯定,不但有病,还有大病。 陆飖歌诚心诚意地建议:“宋云飞,你脑子不好,还是去找人看看吧。” 省得整日犯妄想症,分不清好赖。 “没事,不用看。” 宋云飞掀起袍子,看着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你看,你给我捅这么深的一个口子我都没生气。” 陆飖歌冷眼看着宋云飞拿出金疮药,自己在伤口上撒了药,伤口捅得太深,冲出来的血水把药粉冲开。宋云飞索性将一瓶药都倒上,也不管它有没有被冲开,撕了一件里衣,一层一层将腹部的伤口包裹住。 她竟然没一簪子捅死他,这是最让陆飖歌无奈事实。 不过,陆飖歌没觉得杀不了宋云飞有什么遗憾的,现在杀不了,不代表以后杀不了。 不管她能不能回去,宋云飞一定要死。 她绝对不能让这么一个人,成为陈鹿行以后的威胁,哪怕只有一丝也不行。 (本章完) 第418章:对峙 “陆飖歌,其实……” 宋云飞想解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四当家,有船追来了。” 这船上,宋云飞只带了十来个人,这十来个人是他在寨子里好不容易收拢到身边的。 这些人,说对他忠心,不如说是他给的利益足够。 宋云飞咬牙起身,步履略微有些踉跄地走到门前,隔门问道:“什么船?” 外面的人:“是官船,一共有三艘,怎么办?” 宋云飞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屋中的陆飖歌,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没说,开了门走了出去。 隔着门听不清宋云飞和来人说什么,但是能隐约听见两人好似意见不合,还争执了两句。 看样子,宋云飞这四当家也当的不怎么服众的样子。 有船来了? 想起来人的话,陆飖歌推开船窗探头向外开,许是角度不对,她只能看见苍茫的大海和翻飞的海浪,其余的一点也看不清楚。 三艘官船。 不知道追来的是谁,谁能在这么快得到她失踪的消息就追来了呢? 陆飖歌想出去看看,走到门口用力一拽,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门已经被宋云飞锁起来了。 在船舱里仔细找寻了一圈,除了四处悬挂的红绸,就是桌子上那套凤冠霞帔。陆飖歌弯腰捡起丢在床边的朝靴,想穿,想想又放下。 这是海上,穿着这笨重的朝靴,真要到万不得已需要跳海的时候,这东西可是个麻烦,还不如不穿。 刚才宋云飞要给她穿的绣鞋还在一旁,陆飖歌此刻也不在意这绣鞋是为了配喜服穿的,捡起来套到脚上。 别说,大小合适,穿在脚上十分舒适,可见宋云飞是用了心的。 只是他的这一腔心意,终究付了流水。陆飖歌不但不觉得感激,反而有一些毛骨悚然。 等了约莫有一刻钟,还不见宋云飞回来,却能隐约听见后面大船的鸣笛声。 这声音让陆飖歌想起一个人。 周飏! 在大商所有的战船上都会有号角,但是只有周飏的大船才带着这种可以类似于汽笛的小号。 前几日周飏去了通州剿匪,算算路程,只有通州的海离东阳郡最近。只要顺着河道行驶,沿长江进黄海,最多也就一日多就能从东阳郡到通州。 陆飖歌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算一下时间,她们现在应该是在黄海上。 就是不知道,周飏怎么追到海边来的,他又是怎么知道她被宋云飞掳来的。 大商朝的官船,在大商七年被陆飖歌和周飏一起改造过。 原本的三帆变成了七帆,又添加了二十四只船桨。有风用帆,无风用浆。战船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追上宋云飞的盗船,那是不用想的。 真正要是在大海里跑起来,战船的速度要比普通的海船快上两到三倍。 周飏站在当先的船头,看着前面宋云飞的大船,目光炯炯。 他的身后,各有两天战船一左一右跟随。 周飏抬手举旗,迎风挥舞。 就见他右边的战船突然加速,船上投掷机发出轰隆声,一大块石块从右船落在宋云飞大船的甲板上。 轰隆一声,将船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就在此刻,左边的战船放下一艘快舟,悄无声息地下了大海,往宋云飞的大船逼近。 见宋云飞在甲板上露出头来,周飏一声大喝:“宋云飞,你绑架公主该当何罪。” “原来你没死啊,周飏。” 宋云飞有些遗憾地看着周飏,“小爷给你准备的鱼油和火药你竟然没享受到?” 周飏朗声道:“还要多谢宋云飞你送的大礼,享受就不用享受了,本将军已经收缴了你留下的鱼油和火药,以后剿匪说不定还能用上。” “哼。” 宋云飞没想到计划有变,他早就设置好的鱼油和火药竟然没用上。 不知道是他留下的人出了茬子,还是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没弄死周飏,宋云飞心中极其不是滋味,却也只能冷哼一声。 周飏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问道:“宋云飞,你将公主藏在何处?” 宋云飞意有所指地回头看了一下船舱:“什么公主,没见过。不过我倒是捡了个穿龙袍的,你确定你们丢的不是皇上而是公主?” 长乐公主失踪,只是一个公主,还动摇不了大商朝的根本。 而如果失踪的人是皇上…… 宋云飞的恶意满满,周飏岂能听不出来。 周飏:“你说说有什么要求,不管是公主还是陛下,还请将他请出来,让本将军见一见。” 不让他见一见,他怎么能确定陆飖歌在船上。 如果陆飖歌不在船上,他就一把火烧了这贼船,省得他再废人废力气和这群人打仗。 “你想见就见?” 宋云飞往船头走了几步,故意挑衅道,“要不周将军亲自上船看看,也许还能得个救驾有功,得个封赏,官升三级呢。” 他料到周飏不敢,只要周飏敢踏上他的船,他定叫他有来无回。 没料到周飏并不是常人,闻言竟然直接站到了船头:“既然你诚心邀请,那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就见周飏脚下在船头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一脚踩上船头的大锚,整个人直直往宋云飞站着的大船扑去。 宋云飞见周飏上船,忙抽出刀来迎上:“周飏,你胆子挺大,竟然敢来找死? 面对宋云飞的寒刀,周飏并不畏惧,反而往前两步:“让我见见公主。” 宋云飞拿刀对着周飏的鼻尖:“周飏,你做梦。” 周飏又往前走了一步,宋云飞的刀离他的鼻尖不足一寸:“那就先让我做个梦,我要见公主。” 宋云飞有些怒了:“周飏,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周飏对着宋云飞的刀无动于衷:“在杀我前,先让我见一见陛下。” “你……” 宋云飞没料到周飏这人竟然这么无耻,他怒急举刀,也顾不上陆飖歌会不会生气,只想一刀先劈了周飏这小子再说。 没等宋云飞挥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四当家,不好了,有人上船了。” 宋云飞侧头,就见船舷上几道人影一闪。分明是周飏故意引他过来,让手下登了他的船。 (本章完) 第419章:选择 陆飖歌在船舱内,看不见外面情形,却能隐约听见动静。 她不知道不知道这次追来多少人,也不知道宋云飞这船上有多少匪徒,能不能打过,宋云飞会不会拿她来威胁对方。 她这边还在考虑,到底是留在船上等待救援,还是冒着危险跳到海里寻求一线生机。 反正她知道,不管是留在船上还是跳进海里,都有危险。 就像赌博一样,你不知道意外和运气哪个先来,只能闭眼赌一把。 实在不行那就跳海吧,落进大海,一半赌运气,一半赌命,总比在这船上我为鱼肉他人为刀俎强。 陆飖歌下定决心准备跳海,刚走到船窗处,就听咔嚓一声响,半掩的船窗被打开,陈小虎从外面探头看进来。 “陛下,你果然在这里,我来接你了。” 陆飖歌忙惊喜地迎上去:“小虎,你怎么上来的?” “快过来,我带你出去。” 陈小虎没时间和陆飖歌叙旧,他将另一扇窗棂打开,探手进去,“来,我拉你。” 陆飖歌将手搭在陈小虎的手上,被他一用力,从屋里一下子拔了起来,拖出窗口。 被陈小虎拖着,顺着船窗爬出来的时候,陆飖歌才发现陈小虎穿着的是黑色的水鬼服,浑身湿漉漉的,看样子他是从海里游过来的。 原本陆飖歌以为他们会遇到阻拦,没料到整个大船空空荡荡,除了两三个和陈小虎一样穿着水鬼服的人在放哨,整个大船几乎看不到别人。 这宋云飞想做什么? 这么大的船,怎么会没有人看守呢? 陆飖歌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见宋小虎抓着绳子要往她腰上系,陆飖歌忙拦住。 “不用,我自己可以下去。” 陆飖歌并不怕水,在水边长大的孩子,都是会水的好汉,用绳子将她系下去,还不容易让她拉着绳子下水更安全些。 “行,那你自己下去。” 陈小虎扯过另一根绳子,跟着陆飖歌刚刚滑进水里,两边立刻过来四个护卫,同样穿着水鬼服,分前后左右护着陆飖歌,准备往对面的战船游去。 这边人刚刚入水,那边宋云飞已经带着人急奔过来。 “陆飖歌,你不许走,真的不愿嫁给我?”宋云飞趴在船舷上声喊得嘶力竭。 陆飖歌头也没回,跟着陈小虎继续往战船方向游去。 她哪有时间和宋云飞废话,再说,她现在是大商朝的皇上,自然不用去回答宋云飞的问题。 宋云飞趴在船舷冲着海里大喊:“陆飖歌,难道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我吗?” 一阵海浪拍过来,陆飖歌跟着陈小虎一头扎进浪花里,连身影都消失不见。 宋云飞怔怔地看着大海中的身影,一把夺过身边人的单刀,想投掷过去,可他举起的手高高扬起,最后又颓废地放了下来。 终究,他还是舍不得。他怕自己盛怒之下,会伤了他的飖歌妹妹。 宋云飞一拳砸在船舷上,怒吼:“陆飖歌……” 刚刚还在船头和宋云飞对峙的周飏,听着宋云飞的呼喊,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抬手,抓住船帆下的绳索,几步冲向船尾,飞身回到自己的大船上去。 让他奇怪的是,那些跟着宋云飞的人竟然并没有阻拦。 这群人,奇奇怪怪,让周飏赢得有些不自在。 营救皇上的事情,好像来的太轻松,别说动刀动枪,宋云飞好似拦都没准备拦他们一样。 这事不对,周飏皱眉望向对面突然加速的大船。 “将军,我们要不要追……” “不用,先接皇上上船。” 周飏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最后全部化成了谨慎。等陆飖歌和陈小虎等人一上船,周飏拿旗示意,让自己的三艘战船快速后退。 他不是杀不了宋云飞,但是现在一股强烈的不安,让周飏觉得此刻要离宋云飞越远越好。 越远,才越安全。 没等陆飖歌在大船站稳,就听见对面远行的大船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声音,声浪夹裹着火光瞬间将整条大船吞噬。 四周,涌起的海浪好似都带着火花,随着海浪的涌动,一波一波往四周扩散。 陈小虎低叹一声:“看他的大船开那么快,我以为他要逃。” 没想到,宋云飞不是想逃,只是想和他们的大船拉开距离,只是怕自己的船爆炸,会误伤了他在乎的那个人。 陆飖歌看着远处腾起黑烟的大船,没有说话。 宋云飞选择炸船,是她没想到的。 那个人,真的就这么死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熊熊的大火,在大海上烧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多。最后在无人的海浪中,渐渐消失沉没。 等到最后一丝火光在海平面上熄灭,周飏才吩咐开船。 三艘大船乘风破浪,一路往回赶,身后的海平面上,只留下了一些还没有燃烧尽的木头和船帆。最后,这些都在海浪的冲刷中四散消失。 “这次陛下能逃出来,我怀疑是宋云飞故意放人的。” 换了衣服清洗干净的陆飖歌盘腿坐在船舱的木板上,边擦头发边听陈小虎和门口的周飏说话。 这船上都是将士,没有人伺候她洗漱,只能自己来。 此刻,能坐在陆飖歌房间的只有陈小虎。 就连周飏,也只能站在门外等候着。 陆飖歌将擦得半干的头发挽好,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太顺利了?” “难道你不觉得的吗?”陈小虎反问道。 陆飖歌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说,宋云飞为什么要炸船?” 门外的周飏接话道:“大概,他早就不想活了吧。” 周飏想起海匪寨子里的那些埋藏在各处的鱼油还有炸药,开始他以为宋云飞准备那么多鱼油,是准备烧了寨子毁灭痕迹,根本不管那些匪徒的死活。 现在再想想,可能宋云飞早就不想活了。他不过是借周飏的手,将这些人做个了断。 宋云飞对这些匪徒的感情很奇怪,他从出生就是山匪,但是他又好像很厌恶身上这些污点。 宋家出事前,他离开京城,没有选择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却再一次进了土匪窝。 这样的人,周飏有些看不懂。 (本章完) 第420章 陈小虎深出了一口气:“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去死,难道活着不好吗?” 看见大船在海中爆炸的那一刻,陈小虎其实是对宋云飞这人有些怜悯的。 他不理解宋云飞的想法,为什么要死呢?当初二哥能放了他,难道现在飖歌就不会放了他。 说起来,他是舅舅舅母养大的。就算飖歌想杀他,也不会舍得动手。 只要宋云飞想活,他就不会死。 周飏:“可能,他就是想让皇上亲眼看见他死了,这样皇上回想起来的时候,也会一并想起他。” 他嘴上说着皇上,可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陆飖歌。 只是有些事情,哪怕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却又不得不跟着一起掩饰。 “那是他以为。”陈小虎冷笑,“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回想的?” 这个时候,陈小虎的那一点怜悯早就消失殆尽。 陆飖歌苦笑一声:“是啊,他有什么好让人回想的。” 她出生的时候,宋云飞已经回了清风寨,和宋云飞有情谊的是二哥,不是她。 宋云飞这个人,其实真没什么值得她回想的。 哪怕他死,也好像并没有让她生出怜悯之心。 周飏问道:“陈将军带陛下走的时候,一点阻拦都没遇到吗?” “没有。”宋小虎摇头。 “这才是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他抓了陛下,却只将他关着,既没派人看守,我们走的时候也没阻拦。我觉得宋云飞这人可能有病,总觉得他就是想死,想当着陛下的面死。” 陈小虎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陆飖歌,见她神情平静,好似并没有被宋云飞这么激进做法所影响,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可能这人真的有病吧!”周飏叹了一句。 如果没有病,他就不会做出这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举动。 当他劫持了皇上的时候,相信他要提任何条件,他们都不得不答应他。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带着三个人开着大船在大海里,而皇上那边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才让陈小虎这么快得手。 看着船舱里,盘着发髻素衣长袍盘腿坐在地上的皇上,周飏将目光避开。 宋云飞的心有不甘,他多少还是能有所体会的。 只是,没想到宋云飞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 就像陈小虎说的一样,他可能是真的早就不想活了,之所以掳了陆飖歌,不过是想当着她的面了结自己。 这人,确实有病。 他这么死,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要想一个人永远地记住你,不是说你在她面前用什么的方式死,而是你的死能不能给她创造价值,让这人觉得你死的太可惜,她才会时时想起你。 陆飖歌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周飏和陈小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提起宋云飞。 她摸摸口袋,在她用金簪刺进宋云飞腹中的时候,就觉得宋云飞手一动好似塞了什么东西在她的口袋里。 当时她没注意,等她从海里上了战船,准备清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口袋中有东西。 一只已经斑驳了颜色的竹蜻蜓,上面清晰地刻着陆飖歌的名字。 那名字刻痕已经久远,四周摸的锃亮,连竹青都摸得变了颜色,可见收藏的人是常常拿出来抚摸的。 想到宋云飞常拿着这竹蜻蜓,一边抚摸一边想着她。 陆飖歌就觉得毛骨悚然,她接受不了这种畸形的爱恋。 “这竹蜻蜓……”陈小虎走近几步,低头去看陆飖歌手上的竹蜻蜓,“我记得……” 好似想起什么,陈小虎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是二哥给飖歌做的竹蜻蜓,现在二哥已经去了,这竹蜻蜓还在。而飖歌,现在只能靠着这竹蜻蜓来回忆二哥了。 想到二哥,陈小虎心中一痛。 那么好的二哥,再也见不到了,现在这世间只留下他和飖歌两个人了。 他…… 陈小虎忍不住抬手想摸摸陆飖歌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一般,手抬起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们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飖歌已经长大,而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虎哥了。 “陛下。” 陈小虎放柔了声音,“累了就歇会,大概要再过几个时辰船才能靠岸。” “嗯,我知道了。” 陆飖歌抬头疲惫地一笑,“陈将军和周将军先去忙,我歇一会。” 陈小虎抱拳,恭敬地弯腰行礼:“那微臣告退。” 门口的周飏:“臣也告退。” 等到陈小虎出来关了门,周飏才转身,和陈小虎一前一后走在船舷上。 周飏停步:“我去巡视一番,陈将军你也去换身衣服歇一会。” 陈小虎看了一眼身上的湿衣,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周将军了。” 周飏客气地笑了笑:“应该的。” 两人在船舷处分开,一个继续向前,一个转身往后,进了离陆飖歌不算远的一处舱室。 船舱里,陆飖歌低头,看着从口袋里逃出来的竹蜻蜓。 这只竹蜻蜓是小时候二哥给她做的,陆飖歌很喜欢,还特意让二哥在上面刻了她的名字。 有一次宋家父子来陆家庄借粮,陆飖歌和陈小虎领着宋云飞在花园玩捉迷藏,这只她极其喜欢的竹蜻蜓就不见了。 为此,陆飖歌还哭了鼻子。 后来,二哥和大哥还有小虎哥各自给她重新做了一个竹蜻蜓。 二哥还特意将他新做的竹蜻蜓涂了红绿漆,很是漂亮。 她丢了一只竹蜻蜓,却得到了三只不一样的竹蜻蜓,小飖歌就忘记了当初丢失竹蜻蜓的不快乐。 现在,宋云飞将小时候的竹蜻蜓又一次送她的面前,不但没让她觉得高兴,反而有些不端地生出厌烦之心。 这只竹蜻蜓从她丢了的那一刻起,她已经不稀罕了。 她陆飖歌曾经拥有过很多很多,早就不在乎这一只了。 打开窗户,陆飖歌扬手将手中的竹蜻蜓扔了出去。 卷起的浪花,将竹蜻蜓托起又淹没,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 窗外的另一侧,周飏侧头看过来,只看见抛出来的一个残影。他不知道陆飖歌扔出去的是什么,不过,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上还好好的,这大商的江山就会依然好好的。 第421章:征战 大商十三年,周飏领兵讨伐北方匈奴,用了三年时间将匈奴收复。 大商十六年,南方岭南蛮夷起。 周飏领兵剿灭蛮夷,用了整整四年时间,才将蛮夷赶回岭南。在最后一场战役中,周将军身受重伤。 陈小虎临危上阵,带领五万大将,将周将军没有打下的最后一块土地插上了大商朝的旗帜。 大商二十年,周飏重伤未愈,陈小虎岭南未归,西戎来犯。 西戎乃是游牧民族,争强好胜骁勇善战。 如果周飏不出事,陈小虎还在朝中,那么西戎是绝对不敢冲着大商朝动刀的。 这几年大商连年征战,收复的土地和子民比刚刚建都时多了近一倍多。陆飖歌创办的蒙学馆,启学院慢慢在各处扎根,大部分地区的孩子,就算不能多读几年书,却多少也学到一些生存的本领。 朝中人才频出,文臣武将各有所成。 大商朝的国运,在这短短几年几乎达到了鼎盛。 西戎此次犯境,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去年冬大雪,部落很多的牛羊家畜冻饿而死。春天一到,他们无家畜换钱,无粮果腹,不得不想办法到中原来抢粮。 恰好这几年,大商收复了北匈南蛮,眼看他们西戎就要成为大商下一个目标,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说不定,大商连连征战,国力不足,被他们打胜了呢。 只要他们胜,起码西戎就能有几年喘息的机会。 听说西戎在边境骚扰民众,小太子陈鹿行竟然偷偷带来一群人前往西戎。他给陆飖歌留言,说自己不破西戎终不还,让父王和母后不要牵挂他。 不要牵挂他? 陆飖歌此刻恨不得将陈鹿行一把薅回来,狠狠揍一顿。 许是她性格温和了些,因为二哥只留下一子一女,陆飖歌对这两个孩子多少有些慈爱有余严厉不足。 也是因为她平日里好说话,才让陈鹿行生了胆子,竟然敢自己带着人去灭西戎。 公孙婉莹得了消息,差点没急晕过去。她也不敢声张,只能偷偷来找陆飖歌商议:“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陈鹿行会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偷偷留书出走。 要是真的出走,去城里转一圈也就算了。他竟然说是去西戎,西戎人那么凶残,是他一个孩子能治得了的吗? 陆飖歌抬手给皇后递了块帕子,示意她擦擦眼泪:“没事,成公公已经派人去追了,估计快追上了。” 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也就两三日,陈鹿行就能追回来。 公孙婉莹顾不上擦泪,问道:“那如果要是行儿追不回来呢?” 陆飖歌冷着脸道:“追不回来就让他去西戎看看,也让他吃点苦头,省得他不知所谓。” “陛下。” 公孙婉莹不满地喊道,“行儿还是个孩子呢,陛下怎么忍心。倘若,倘若行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妾身,妾身就不活了。” 说着,公孙婉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呜呜呜哭出声来。 她可只有行儿这么一个儿子,他可是大商朝未来的储君,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和鸣儿可怎么办! 陆飖歌看着公孙婉莹哭,并没有被打动,反而有些生气:“那皇后告诉我,这次行儿留书出走,到底是谁的责任?是我这个父王管儿不严,还是皇后溺子太过?” 陆飖歌不是不管陈鹿行,相反,她对陈鹿行最用心。 一个储君,未来的帝王如果不教育好,他可能毁的就是大商的基业,遭受苦难的就是大商的百姓。 陆鹤北没有死的时候,就将陈鹿行带在身边抚养,就是因为公孙皇后性子柔弱,对孩子是无原则的宠爱。 这几年,陆飖歌和公孙皇后的关系反而没有初见时候那么好,大部分时间,他们一个主持朝政,一个管理后宫,井水不犯河水。只有在两个孩子的教育上,特别是对陈鹿行的教育上,意见分歧很大。 陆飖歌稍微对陈鹿行严厉点,公孙婉莹就来找陆飖歌求情。 什么孩子还小,长大了就懂事了。什么孩子可怜,看在他是陆家唯一的子嗣,父亲又死的早,你做姑姑的怎么忍心…… 因为教育孩子,姑嫂俩的分歧很大,有很多时候,就连后宫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的太后都被她们惊动,亲自来给她们姑嫂俩调解。 现在,陆飖歌这么说公孙婉莹,公孙婉莹顿时哑口无言。 公孙婉莹想辩解,她张了张嘴:“陛下,妾身……” 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没想到陆飖歌这么不给她面子,一时竟然呆愣住了。 陆飖歌不顾公孙皇后的呆怔继续说道:“皇后一直说行儿还是个孩子,可皇后有没有想过,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是要继承这大商朝的皇上。如果皇后要让行儿当一辈子的孩子,那这大商朝以后该交给谁,鸣儿吗?” 公孙皇后慌乱道:“不,不是的,是……可是鸣儿到底还是个孩子。再说,现在不是有陛下你……” 陆飖歌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却有些杀人诛心:“难道皇后放心让我做一辈子的皇上?让你的儿子,做一辈子的储君?” “我……” 公孙皇后一时慌乱起来。 她当然不愿意,不但不愿意,其实她也担心,有一日陆飖歌习惯了这九五之尊的尊荣,会不会不愿意让位,会不会挟持行儿继续把持这大商江山。 公孙婉莹之所以一直插手陆飖歌教养孩子,她担心孩子和陆飖歌太亲不和她亲是一方面。更多的,她怕自己的儿子被陆飖歌洗脑,最后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这也是公孙婉莹既想和陆飖歌交好,却又时时提防的原因。 公孙婉莹被陆飖歌说破心思,忙解释道,“妾身,妾身没有怀疑陛下的意思,只是,只是行儿还小。” 陆飖歌:“他不小了,他今年已经虚岁十三了。如果不是当初二哥托付,这大商的江山早就该是他的责任,而不是让他现在还如个稚子般天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不去考虑后果。” 皇后被陆飖歌说的,一时哑口无言。 是啊,陈鹿行已经不小了,十三岁了。最多两年,这大商的江山还是要他来继承的。 (本章完) 第422章:还小 公孙婉莹也知道,陆飖歌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这几年,大商朝在陆飖歌的带领下,不但扩大了版图,还越发的兴旺昌盛,可这大商终究是要交到行儿的手里的。 这些,就算是皇上还活着,也未必能有陆飖歌做得好。 这女人聪明且有见识,这也是公孙婉莹对陆飖歌感觉又忌惮的原因。 “可是行儿还小,能不能,能不能再过几年?” 说到再过几年,公孙皇后直起腰来,满眼希望地看着陆飖歌,“对,等行儿大婚以后吧,再过几年,行儿长大了,再把这江山交给他。” 她的奢望也不多,这几年,大商朝扩张版图,战乱频频。现在西戎还没收拾,如果这个时候就把大商交给行儿,行儿到底是个孩子,做起来要吃力的多。 不如让陆飖歌这个姑姑再多劳心几年,等边境平稳,朝中强盛,再由行儿接位不是更好。 越想,公孙婉莹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陆飖歌对行儿鸣儿那是真心疼爱的,她这个亲娘做的也未必能有飖歌这个姑姑好。只要是为行儿好,飖歌是绝对不会不答应的。 陆飖歌叹了口气,看着满眼都是算计的公孙婉莹,心中微微有些发堵。 那个单纯善良的皇后,好似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了。可能在她的本性里,还保留着原本的良善,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公孙婉莹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了算计。 陆飖歌:“皇后就不怕欲壑难填,到时候我不愿意让位吗?” “这……” 公孙皇后一时无言,良久才反应过来,讪讪道,“不,不会的,我相信你。” 嘴上这么说,公孙婉莹的心里却又一次翻江倒海起来。 是啊,如果飖歌妹子不愿意让位呢? 就算她再疼爱行儿和鸣儿,难道还能把行儿看的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只要陆飖歌有这个心思,她就可以偷偷找人生子,大不了再把孩子放到陆昭仪的名下。 到时候,行儿这个太子还能比她自己生的孩子更重要? 公孙婉莹越想越觉得对,顿时慌乱起来。 她能怎么办? 她,她总不能跑回去告诉祖父,这皇上是假的,真正的皇上都死了多少年了。 “不会的,不会的。” 公孙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在说服自己一般说道,“妾身相信陛下。” 她能怎么办,这个时候不相信也只能相信。 以陆飖歌的聪慧,她真要想做点什么,可能就怕是祖父来了也拦不住。 “既然皇后相信我,那皇后就回去等,不要慌了神,也不要派人去公孙相府求助。” 陆飖歌声音略略有些提高道,“倘若太子出宫的消息一旦泄露,到时候成公公能不能带回太子,那就难说了。” 公孙婉莹还是不甘地问了句:“陛下,行儿肯定能平安回来的对吧。” 陆飖歌点头:“对,我说他能平安回来,必定会平安的。” 不是陆飖歌有信心,而是陈鹿行到底是年纪小,虽然从小跟着陆飖歌参与朝政,却从来没有独自出去过。他走的时候,带了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和侍卫,这几个太监和侍卫可都是陆飖歌选的人。 太子想出去,人还没出皇宫,陆飖歌已经得到了消息。 这次之所以让陈鹿行成功出了宫,也是陆飖歌故意的。 这孩子,估计是提前进入了叛逆期,最近行事特别有想法,不管做事还是说话,都有些不听话的感觉。 陆飖歌故意放陈鹿行出去,就是让他出去看看跑远点,等他走个两三日再抓回来,也好顺便打一顿。 不然,她要是想打孩子,不是皇后拦就是太后劝。 宫里有三个孩子,陈媛算是长辈,又跟着陆飖歌去蒋家坝看过,回来乖巧的不得了。陈鹿行和陈鹿鸣兄妹俩,一个是当今的太子,一个是皇上皇后最宠爱的小公主。 这两个人在宫里,是没有人会让他们不痛快的,包括陆飖歌。 原本,陆鹤北死的时候,陆飖歌特意放皇后和他见最后一面,也是想让陆鹤北将她要冒充皇上的事情告诉皇后。 以免以后事情暴露,皇后对二哥生怨,更是能让她少很多麻烦。 谁料到,自从她身份暴露,皇后和她的关系是越发好了,只是她管孩子,皇后就哭。就好似她这个亲姑姑管孩子,就是在虐待他们一般。 陆飖歌都有些后悔,如果她身份不曝光,皇后对她多少会有些忌惮,她要管孩子,皇后也不会更不敢去阻拦。 现在好了,她不是皇上,不是孩子的父亲,只是孩子的姑姑,只是一个假皇上,她要管孩子,皇后要拦,陆飖歌只能让。 让到现在的结果,就是陈鹿行就敢带着几个人出宫,喊着去打西戎。 皇后好不容易被陆飖歌连劝带威胁安抚住,就听见小公主陈鹿鸣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陈鹿鸣和陆飖歌很像,长相性子不能说一模一样,却也是像个七八分这样。 可能是因为姑侄俩相像,陆飖歌十分喜欢这个小侄女,对她比对陈鹿行还要用心。 小姑娘也聪明,知道父王对她的疼爱,每日有事没事总会来太极殿几趟。 小公主一进门,就觉得大殿的气氛不对。看母后的样子好像哭过,而父王的脸色也不对。 她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来都来了,现在再退回去也不合适。 小公主先偷偷瞅了陆飖歌一眼,见陆飖歌的神情还算平和才微微松了口气,才走过来给皇上和皇后行礼。 皇后看见陈鹿鸣,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公主糯唧唧地回答:“女儿是来找父王的,父王说今日要教儿臣画画。” 陈鹿鸣每日都会来太极殿,有时候是跟着皇上练字画画,有时候就是来这边混吃混喝,图的就是一个舒服。 在皇后宫里,皇后规矩大,小公主待的憋屈,就喜欢往太极殿跑。 陆飖歌还没开口,公孙婉莹忙道:“你父王那么忙,哪有空陪你画画,快和母后一起回去,母后让你绣的荷花图可绣好了?” 两个孩子,公孙婉莹最在意的是陈鹿行,对小闺女陈鹿鸣反而没那么重视。 这也使得陈鹿鸣和陆飖歌更亲,和母后反而没那么亲近。 (本章完) 第423章:逆夫 “我不走。” 见皇后要拉自己走,陈鹿鸣忙嚷道,“母后要是忙就去忙,儿臣和父王说会话。” “你这孩子,你父王还有事,你陪母后回宫。”公孙婉莹说着抬手来拉陈鹿鸣。 陈鹿鸣立刻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父王,儿臣想画画,不想绣花。” 她又不是傻,在父王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去椒房殿,母后总是训斥她,让她绣花。 绣花,绣花,她是公主,又不是绣娘,整日绣花,手都扎疼了。 “皇后,就让鸣儿留下吧。” 陆飖歌冲着陈鹿鸣招了招手,“过来,父王带你去画画去。” “陛下。” 公孙婉莹拽着陈鹿鸣不满道,“鸣儿大了,该学学女红针线这些了,还是妾身带她回宫,免她不懂事打扰了陛下的清净。” 陈鹿鸣忙摇头:“我不想学女红,父王你看,我的手都扎破了。” 小丫头已经快到陆飖歌肩膀高了,举着手凑过来给陆飖歌看,手指果然又红又肿,看样子是扎了不少次,吃了不小的苦。 陆飖歌两辈子也没学过女红,她的手艺,只能说勉强缝缝补补,什么绣花裁衣她统统不会。 可这也没耽误她穿衣吃饭,也没比别人穿的差穿的不好看。 看着陈鹿鸣的手,陆飖歌有些心疼,她不好当着孩子面让皇后下不来台,于是让小桌子先领陈鹿鸣去挑画纸画笔。 等陈鹿鸣走了,陆飖歌才问皇后:“鸣儿是公主,学不学女红她都是公主,何必要孩子受这种罪。” 从陈鹿鸣伸手给陆飖歌看的时候,皇后就知道陆飖歌不高兴了。 看着陈鹿鸣的身影消失,公孙婉莹回过头:“陛下觉得鸣儿学女红是受罪,可妾身却觉得不妥。哪有女孩子不学女红的,以后嫁人,总不能夫君的里衣都要丫鬟婆子做吧。” 陆飖歌惊讶道:“皇后怎么会这么想?难道鸣儿不会做里衣,她的夫君以后就不穿衣服了?我们家的姑娘,就算嫁人,也是因为她喜欢才嫁,而不是为了要去伺候别人,哪怕这人是她的夫君也不行。” 公孙婉莹一听急了:“陛下,如果都像您这样教孩子,那不是把孩子教坏了吗?” 陆飖歌眸光微动:“怎么会把孩子教坏?皇后是觉得行儿哪里没教好,还是觉得鸣儿教的不好?” 公孙婉莹悲愤道:“鸣儿行事大大咧咧,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难道陛下觉得这是正常的吗?还有行儿,如果不是陛下自己先立身不正,行儿怎么敢私自出宫?” 说完,公孙婉莹好似意识到自己说错,忙掩嘴道歉,“陛下,妾身,妾身不是说陛下没教好孩子,只是一时口快。” “我立身不正?” 陆飖歌想了想,最终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正,“皇后还请详细说说,到底朕哪里做得不够好。” 见陆飖歌没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公孙婉莹也觉得自己没说错。 说就说,公孙婉莹怕皇上,可却不怕这假扮皇上的小姑子。 “前几年,陛下要出宫赈灾,说走就走,行儿在宫里和妾身闹了几次,说他是太子,也要出宫去赈灾。还是太后,呵斥了行儿。虽然行儿是不敢闹了,可他心中怎么想的,妾身却是不知。 后来陛下一发不可收拾,元宵灯会要全家去赏灯,端午要带着两个孩子去划龙舟,中秋又要教孩子们摘桂花做点心。陛下可曾想过,您是皇上,行儿是太子,鸣儿是公主。这样想出去就出去,并不可以。 周将军讨伐匈奴,陛下要出宫相送。陈将军去南蛮,陛下要替陈将军亲自选马。陛下做这些的时候,只想着你是皇上,就算出宫也没什么不妥。可看在行儿眼里,他就会觉得只要是皇上就可以任意妄为,而他是太子,私自出宫也没什么不可。” 公孙婉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陛下带头,行儿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要偷偷出宫去灭西戎。” 陆飖歌张口:“确实是我……” “不怪父王,是哥哥的错,为什么母后要把责任推给父王。” 陈鹿鸣不知道躲在后面多久,见皇后如此咄咄逼人,心中不忿,没忍住冲了出来。 “明明是母后宠溺哥哥,还把所有的错处都怪到父王头上。哥哥闯祸,父王教训哥哥的时候,母后就哭,说哥哥还小。现在哥哥偷偷摸摸跑出去,母后又说是父王的错。怎么对的都是母后,错的就是父王?” 小丫头伶牙俐齿,不等公孙皇后反驳,继续问道:“母后说父王这不好那不好,那么母后告诉女儿,什么叫天下之理,夫者倡,妇者随。母后如此指责父王,岂不是也在教女儿逆夫? “鸣儿。” 陆飖歌忙拽过怒气冲冲的陈鹿鸣,不轻不重地在她小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大没小,你就是这么和你母后说话的。” 被陆飖歌一说,陈鹿鸣也醒悟过来,自己说话不对,忙对皇后行礼:“母后,孩儿失礼了,望母后莫怪。不过孩儿不觉得父王有错,父王以身作则,言传身教,何错之有?” 公孙婉莹被陈鹿鸣的一席话说的呆愣住了,见陈鹿鸣上前行礼,才醒转过来。 她又羞又怒,既觉得自己说话忘形,有辱她皇后的美名,又气陈鹿鸣偏心陆飖歌,让她下不来台。 好在公孙婉莹醒转的快,先冲陆飖歌一礼:“陛下,是妾身失礼了。” 陆飖歌:“不怪皇后,确实是行儿做事莽撞,让皇后担心了。” 一旁的陈鹿鸣撅了嘴,她觉得父王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有母后不够聪明,偏偏心眼子也不够开阔,总喜欢和父王争她和哥哥。 小孩子看不懂,为什么母后好似总拦着他们和父王亲近。 陆飖歌其实心中是明白的,她和两个孩子好,公孙婉莹多少是有些忌惮的。 她忌惮她又不得不相信她,既想让她帮着行儿多守几年江山,好让行儿长大。又怕她守着这江山不给行儿,就算给,也有可能会让行儿做个傀儡。 陆飖歌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血缘的奇妙,公孙婉莹性子里,多少还是遗传了公孙夫人的愚昧和自私。 (本章完) 第424章:听劝 公孙皇后走的时候,又拉了陈鹿鸣叮嘱了一遍。 无非是她是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就因为她是公主,更要比别人刻苦,女红要学,琴棋书画更要学。不然你一个公主,都不如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多丢脸。 陈鹿鸣听着,频频点头,看上去乖巧无比。 等皇后说的口干舌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椒房殿,陈鹿鸣慌忙摇头。 开玩笑,她是小又不是傻。 在父王这里,她只要把该做的功课做了,她想怎么玩都可以,有时候父王闲了,还能陪她一起玩。 去椒房殿,她是有多想不开,去椒房殿听母后唠叨。 见女儿却是是不想走,公孙皇后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自己一个人回宫。 陈鹿鸣三岁就搬离了椒房殿,自己独自一人住。 她和陈鹿行都住在离太极殿最近的两个宫殿,不管是来太极殿,还是去太后的仁寿宫,皇后的椒房殿都十分的便利。 陈鹿行隔三差五要跟着皇上上朝,每日还要跟着太傅读书识字,在太极殿的时间最多。 陈鹿鸣小的时候还喜欢黏着皇后,等她分宫出来单住,天天往太极殿跑,也不大爱去皇后那里。 每次都是皇后派人来请,她会去椒房殿一次。 虽然也没有不情不愿,可去了椒房殿,皇后不是训斥她没规矩,就是要她学做女红。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当然是和哥哥跟着父王一起玩耍开心,何况父王的很会玩,高兴了还带他们出宫玩。哪里像皇后,除了规矩就是规矩,别说陈鹿行不爱去皇后那里,就连陈鹿鸣也不愿意坐下来老老实实地做女红。 皇后越是怕两个孩子和陆飖歌过分亲近,两个孩子就越和陆飖歌亲近。 这两年,孩子大了,想法也多了。 他们有事会坐下来和陆飖歌说,却绝对不会跑去椒房殿和皇后说。 公孙婉莹焦虑的夜不能寐,既想将两个孩子拢在身边,又不得不强忍着,看着两个孩子和陆飖歌进进出出。 最后,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了,叫了皇后到仁寿宫去给她抄经。太后想着,也让皇后静静心。 可惜,皇后经书没少抄,心同样也没静。 两个大商朝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每日除了烧香念佛就是抄写经书。 陆飖歌想办法劝太后没事出宫转转,或者去找她的老姐妹镇国公夫人说说话,要是太后不想出宫也行,召几个有诰命的老夫人进宫陪着她说说话玩玩牌,不比整日烧得烟雾缭绕的好。 劝了几次,没劝通,最后能皇后都加进烧香拜佛的队列,陆飖歌也不劝了。 有皇后陪着太后,哪怕烧香拜佛,也算是有了共同话题。 只要太后开心,只要皇后不为孩子隔三差五给她找事,就行。 这边,皇后出了太极殿就往仁寿宫去,她要去找太后说道说道。大家守着共同的秘密,这几年,皇后和太后的关系十分的好,说亲如母女都不为过。 反而是公孙皇后的母亲公孙夫人,几次来宫里,都被皇后草草打发了。 她可不想让听公孙夫人的话,公孙皇后可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本来就不聪明,还总喜欢做些小聪明的事情。还不如她婆婆,聪明通透,是个有胆量且有魄力的女人。 哪个女人孩子都死了,敢把妹妹的孩子留在家中,冒充自己的儿子。 哪个女人敢替假儿子夺皇位,还敢在儿子命不久矣,直接让外甥女女扮男装顶了这皇位。 就连先皇的死,公孙皇后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婆婆下的手。 反正,公孙皇后谁都不服,就服自己的婆婆。 婆婆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肯定没错。 至于她的母亲,公孙夫人说的,她都一律左耳进右耳出,坚决不能听。 公孙皇后一进仁寿宫,就闻见一股香烛纸钱的味道。 初始她还十分不习惯,现在闻久了,竟然觉得这味道还十分不错,不比那花香叶香差到哪里。 “母后。” 皇后一见太后就开始告状,“行儿那孩子竟然胆大跑出宫去,说要去杀西戎,您说这孩子胆子大不大。” 太后将刚刚写好的佛经整理好,淡淡地点头道:“确实胆大。” “皇上还说没事,母后,您说那么点大的孩子,要是真的出事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公孙婉莹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 别说她只有陈鹿行一个儿子,她就是和皇上生上十个八个儿子,这长子陈鹿行也是最金贵的一个。 “皇上既然说没事,那必定是没事。”太后将整理好的佛经放在一旁,正色道,“婉莹,你想想,这些年皇上不管是为国还是为家,她可有什么地方做的让你不满意的。” 公孙婉莹虽然不是十分聪明的,可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闻言立刻道:“皇上,皇上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国家治理的孩子,两个孩子也管的好。” 太后又问:“既然你觉得皇上有本事,为何还阻止孩子和皇上亲近呢?” “我……” 公孙婉莹一时结舌,她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被太后看的明明白白,太后这么一说,她顿时红了脸,低声嘀咕道,“是儿媳妇头发长见识短,才会,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婉莹,你想想,如果不是皇上替行儿担起这几年的担子,就拿伐兵匈奴,治理南蛮来说,行儿一个孩子他行吗?” 太后见皇后摇头,才继续苦口婆心道,“你只想着,不能让孩子和皇上亲近,怕他们更喜欢皇上,而忘了你这亲娘。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不替行儿担这个担子,她也可以嫁人生子,有自己的儿女。” 公孙婉莹眼帘低垂,目光忍不住漂移起来。 太后继续道:“所以,你不要觉得皇上是想和你抢孩子,她是在为你儿子的江山鞠躬尽瘁,你作为皇后要做的是感谢是承认,而不是猜疑。” 公孙婉莹被太后说的又羞又怯,双手攥紧帕子,良久才低声道:“是婉莹鼠目寸光,多谢太后娘娘的指点。” 太后轻轻舒了一口气,淡淡道:“还好,你还不是太傻,能听得进去人劝。” (本章完) 第425章:挨揍 陈鹿行被成公公从宫外抓到,再送进宫,已经是他离宫的第四日。 这四日,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都有些寝食难安,只有陆飖歌,该吃吃该喝喝。加上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陈鹿鸣,两人在宫里没少折腾这折腾那。 陈鹿行到了太极殿的时候,皇上正和陈鹿鸣在御花园烤肉。 “父王,妹妹。”陈鹿行小心翼翼地往妹妹身边蹭了蹭。 他想着,自己偷偷出宫,父王肯定是生气,只有往妹妹身边凑凑,到时候父王要揍他,他还能让妹妹求求情。 没料到,父王不理他,妹妹也不理他。 陆飖歌低头刷油,根本看都不看陈鹿行,陈鹿鸣忙着给烤串翻面,也不看陈鹿行一眼。 陈鹿行站在一旁束手束脚,虽然谁都没搭理他,但是他凭空就觉得自己有些碍事。 见大家都不理他,陈鹿行又往陆飖歌身边凑了凑:“父王,儿臣错了,要打要罚,还请父王给个明示。” 陆飖歌头也不抬:“你哪里错了?” 陈鹿行忙道:“儿臣不该私自出宫。” “是不该私自出宫,还是不该不告而别?”陆飖歌放下油刷,指了一旁伺候的小凳子过来接手。 “你说出宫就出宫,还要不破西戎终不还。你可有想过,你是太子,是我大商朝唯一的继承人,倘若你要出事,你让你父王母后,还有祖母妹妹该当如何?” 陈鹿行低头装怂:“儿臣听说西戎来犯,心里焦急。周将军下落不明,陈将军又在南蛮未回,所以才,所以才想去看一看。” 陆飖歌:“你去看一看,是能指挥千军万马,还是能给他们带去粮草军饷?或者说,你能以一己之力,将西戎全部赶回去放牛牧羊?” 陈鹿行有些委屈地辩解道:“听说周将军还没儿臣大的时候就去了边关,跟着他舅舅林大将军杀敌,儿臣练文习武,怎么就不行了呢?” “行是行,只是朕问你,成公公带你回来的时候,你是心甘情愿跟着成公公回来的,还是被成公公直接掳回来的?” 陆飖歌看着陈鹿行,看他的俊脸一点点张红,才收回目光,“你连成公公都打不过,还谈带兵打仗,练文习武,就那三脚猫的功夫,别说成公公,就随便挑个侍卫来你都打不过。要想做大将军,你得有本事,得能服众。如果那些兵士真的像你以为的那么好领,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大将军?” 被成公公抓回来,陈鹿行已经有了悔意,现在被皇上这么一顿训斥,顿时连脑袋都耷拉下来。 陆飖歌其实也不想和他废话,以她的想法,抓到陈鹿行回来先揍一顿,打过了他就知道错了。 可她这样想却不能这样做,她到底还是要顾忌顾忌皇后的想法。 自己真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揍陈鹿行一顿,皇后不知道心里得多舍不得,到时候要是和她翻脸闹起来,岂不是闹心。 说了半天,陆飖歌有些口干,端了茶喝了一口,才吩咐一旁候着的成公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这次犯错不能轻绕,拿棍子来,我亲自动手。” 成公公有些犹豫,他怕陆飖歌动手打坏了太子,到时候动手的是她,心疼舍不得的还是她。 成公公捧了棍子却不递给陆飖歌:“陛下,要不还是奴才来吧。” 陆飖歌抬手去接棍子:“还是朕来,你动手我怕你徇私打轻了。” 陈鹿行知道自己错了,这顿打是跑不掉了,也不敢辩解,只咬牙站着等棍子上身。 陈鹿鸣见父王拿了棍子真要打哥哥,一下慌了,上前抱住陆飖歌撒娇:“父王,父王不要打哥哥,哥哥已经知道他错了。” 一旁的陈鹿行听的直摇头,他如何能让妹妹替自己挨揍。 陆飖歌故意道:“你想替你哥哥求情,那就你替哥哥挨打可愿?父王也不多打你,原本你哥哥犯错要挨二十棍子,你要是想替,可以分一半给你,你们各打十棍子。” 陈鹿鸣怕疼,可她也心疼哥哥,想了想问道:“打了鸣儿就不能打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分开打,鸣儿愿意一人受之。” 陈鹿行见陈鹿鸣要替自己受过,忙道:“妹妹,不用你替,哥哥不怕疼。” 哪有人不怕疼,只不过他是哥哥,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陆飖歌没说话,陈鹿鸣忙用眼睛瞪哥哥:“哥哥不要说话,你已经做错事了,还和我抢,也不怕父王重罚你。” 说着陈鹿鸣又去问陆飖歌,“父王,我替哥哥挨这个打可好?” 她人小鬼大,心里想的是,如果哥哥挨打,父王必定是重重打他二十下,绝对不会徇私舞弊。可要是她替哥哥挨打,父王肯定下不了狠手。她虽然受点皮肉之苦,总好过哥哥受的皮肉之苦。 陈鹿行和陈鹿鸣是兄妹,自幼一起读书识字,如何看不出妹妹的鬼机灵,但是要让妹妹替她挨揍,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现在,妹妹拿眼瞪他,他也不好和妹妹去抢,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想的是,表现乖巧些,别惹恼了父王,到时候挨打的时候打得更重。 陆飖歌假装思考,沉吟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没挨过打不知道这棍子打人的疼,我怕你挨不住哭。” “我不会哭的。” 陈鹿鸣说完有些心虚,问道:“父王可以分开打吗?每日只打两棍子,这样就不会那么疼了。” 就连陈鹿行听到这话也是眼前一亮,每日只打两棍子,就是再疼也不至于皮开肉绽,他可以的。 陆飖歌听的想笑,却还要板着脸摇头:“行了,做错事的是你哥哥,又不是你,怎么能让你替哥哥挨揍。” “成公公。” 陆飖歌将手中的棍子递给成方圆,“二十棍,你替朕打了。” 换成公公打,陈鹿行心里顿时轻松许多,见妹妹还要替自己求情,忙道:“儿臣甘愿受罚,多谢父王教导。” “啪啪啪……” 就在御花园内,当着皇上和小公主的面,陈鹿行受了惩罚二十棍子。 打完,他摸了摸红肿的屁股,冲着已经泪眼朦胧的妹妹嘿嘿一笑:“没事,哥哥不怕疼。” (本章完) 第426章:道理 陈鹿行挨了揍,可道理还是要和他讲一讲的。 这个打不但要他疼,还要他印象深刻。 陆飖歌一边烤肉一边教子,原本还哭唧唧的陈鹿鸣听说陈鹿行是偷偷溜出宫去准备杀西戎,顿时不哭了,气哼哼地双手叉腰,开始训起哥哥来。 “哥哥你怎么这么鲁莽,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要是上阵杀敌都要靠你,那这大商朝趁早换下家。或者就让父王和母后给你多生几个兄弟,省得你闯祸丢了性命,到时候无储君护国。” 小公主深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皇上和太后又是那种独立的女性,也养得陈鹿鸣的性子聪慧而独立。 她这么和哥哥说话,陈鹿行不但不恼,反而有些羞愧。 妹妹的话说的确实不错,他是储君是太子,冒险去西戎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父王母后只有他一个孩子,要是他出事了,这大商江山可真的就没人可继承了。 陈鹿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扭捏,别别扭扭地跪下,给陆飖歌磕了个头。 “父王,儿臣知道错了。” 和刚才被打时候的认错比,这一次陈鹿行越发的心诚。 陆飖歌将烤好的肉串递给一旁的陈鹿鸣,扭头问道:“你确定知道自己错了?” 陈鹿行忙恭敬地回答:“是,儿臣知道错了。” 能不知道错嘛,被打了二十棍子不说,还被妹妹说了一顿。 他脸都丢出京城去了,再不知道错,估计又要受皮肉之苦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你就去椒房殿,和你母后也说一声,她惦记你,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陆飖歌吩咐完了,继续烤肉。 孩子大了,打一顿固然有用,可有些事情还得他自己想明白。 再过两年,陈鹿行虚岁十五,这大商朝的江山也该交到他手里。 至于这担子,陈鹿行能不能担起来,陆飖歌也不能保证,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陈鹿行乖巧地点头:“是,儿臣现在就去向母后告罪。” 见陈鹿行要走,陈鹿鸣急了。 这烤肉刚刚好,哥哥还一口没吃呢,现在去母后那里,母后那么啰嗦,还不知道要训哥哥到什么时候。 想到哥哥被打又要挨训还吃不上烤肉,陈鹿鸣就有些心疼哥哥。忙将手中的烤串递给陈鹿行:“哥,你先吃两串烤串再走,这可是父王亲手烤的。” 陆飖歌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只是她现在是皇上,轮不到她做菜。没事的时候,陆飖歌就会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烤肉。 一年也就一两次,却因为她烤肉的手艺好,很是让两个孩子喜欢。 只要陆飖歌说要烤肉,那这一日,对两个孩子无异于节日一般。 陈鹿行看了一眼妹妹递过来的烤肉,摇摇头:“你吃吧,哥哥不吃。” 他犯了错,再把妹妹的烤肉吃了,那他还要不要脸了。 陈鹿鸣和陈鹿行的感情自小就好,见哥哥拒绝,急了,忙往陈鹿行的手里塞:“哥,你吃,父王还在烤,我要吃还有。” “好,那我就吃一根,尝尝味,谢谢妹妹。” 陈鹿行偷偷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烤肉的父王,见他没吭声,咬了咬唇,低头拿了一根烤肉咬了一口。 真好吃,还是以前的味道。 父王难得会烤肉,每次烤肉他和妹妹都很高兴。 如果自己这次出事了,是不是就再也吃不到父王的烤肉了? 陈鹿鸣手中只有两根烤串,见哥哥拿了一根,也不在纠结。兄妹俩站着,面对面把手中的烤串撸了。 见哥哥吃完,擦了手又要走,陈鹿鸣忙跑到陆飖歌面前,蹲下身小声地替哥哥求情。 “父王,要不让哥哥吃过再走吧。哥哥出去好几日,肯定没好好吃饭。” 陆飖歌抬手,摸了摸陈鹿鸣的小脑袋:“行,那就让你哥过来帮忙烤东西,父王要歇歇。” 父王答应留下哥哥,就是不生气了。 陈鹿鸣忙冲陈鹿行使眼色:“哥哥,快来,我们烤肉给父王吃。” 肉是早就腌制好,也串好的。 陈鹿行和陈鹿鸣小时候就帮忙烤过肉,这几年,每年也会烤个一两次肉,每次他和妹妹也会帮忙,不能说多好,但是肯定会。 陈鹿行刚刚挨了二十辊,就算打人的太监放水,疼还是疼。 不能坐,只能站着,站着也疼,陈鹿行只能走来走去忍着痛 陈鹿鸣拿的几串素菜在烤,因为父王喜欢。 父王调的烧烤料,用成公公的话来说,那是烤鞋底子都好吃的。 陈鹿鸣和陈鹿行站对面,见哥哥动来动去,心里有些不忍:“哥哥,屁股很疼吗?要不你去找成公公上点药。” 陈鹿行眼皮微挑:“女孩子家家说话这么粗鲁。” “我关心你嘛。” 陈鹿鸣将手中的烤串翻了个面,继续问道,“哥哥,你能坚持得住吗?要不要去上药。” “不用。” 如果不是手中的烤串还没熟,陈鹿行真想用烤串堵住妹妹的嘴。 陈鹿鸣又抬头:“哥哥,你说要是父王母后再给我们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多好。” 孩子多了有什么好? 陈鹿行没吭声,他觉得有妹妹已经很好,要是母后再生弟弟妹妹,他可能不会像对妹妹这好的。 陈鹿鸣继续叨叨:“如果父王和母后多些孩子,他们就不会整日盯着我们啦。哥哥做太子也不会那么累,以后也有人能帮你。” 这样说,好像确实不错。 陈鹿行有些意动,偷偷看了一眼躺在一旁摇椅上,悠闲地摇晃着看书的父王。 如果父王和母后多几个孩子,肯定不会整日盯着他和妹妹。 陈鹿行还在沉思,没提防陈鹿鸣偷偷蹭到他的身边。 陈鹿鸣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上,压低声音道:“哥哥,会不会父王身子不行了,不能生孩子了。你看,母后生了我后,就一直没孩子。还有陆昭仪,进宫都多少年了,也没个动静。” 陈鹿行眼皮一跳,忙将陈鹿鸣手中的烤串举了起来,训斥道:“你看看你烤的韭菜都糊了。” 见妹妹的注意力又到了烤串上,陈鹿行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敢和妹妹议论父王和母后还有后宫陆昭仪的事情,要是父王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怕是要打死他们才能甘心。 (本章完) 第427章:犯错 “你们兄妹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陆飖歌将盖在眼上的书掀起,鼻子嗅了嗅,“谁把我的菜给烤糊了?” 陈鹿鸣和陈鹿行慌乱地对视一眼,陈鹿鸣眼疾手快将烤糊的豆角和韭菜扔到一旁装垃圾的桶里,又顺手抓了一把素菜放在烤架上。 陈鹿鸣:“没有,没有烤糊……父王你要不要吃鸡翅,我给你烤两个鸡翅。” 陆飖歌将手中的书又盖到了脸上:“那就烤两串鸡翅吧,糊了我可不吃。” 陈鹿鸣眉开眼笑地应下:“好嘞。” 陈鹿行的烤肉已经烤好,陈鹿鸣殷切地将自己烤的素菜都塞给陈鹿行,自己接了烤好的肉:“哥哥,你不能走动,你就坐这里看着火,我给父王把这烤肉送去。” 陈鹿行确实屁股疼的不想走动,见陈鹿鸣接手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好,那你给父王送去吧。” 陈鹿鸣美滋滋地端着哥哥烤好的烤肉,去给父王拍马屁:“父王,烤肉好了,要不你先吃点烤肉好不好。等会哥哥烤的韭菜好了,我再让哥哥给你烤鸡翅。” “烤肉就烤肉吧。”陆飖歌坐直身子,看了一眼托盘里的烤肉,“光吃肉腻的慌,你把那菜拿过来,裹着吃会好点。” 没有生菜,嫩菘菜心卷肉味道也还不错。 “父王您别沾手,我给您卷。”陈鹿鸣洗了手,挑了片最嫩的菘菜叶卷了烤肉递给陆飖歌,“父王小心烫。” 小姑娘嘴巴十分甜,她又是诚心想哄陆飖歌高兴,想着父王高兴了,就不会因为哥哥犯的错而去生母后的气。如果父王再高兴点,翻了母后的牌子,说不定能给她再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那是最好不过的。 陈鹿行乖乖地在一旁忙着烤肉,额头上满是汗珠,忙得都顾不上擦。 只要父王不生气,他就是累点,屁股再疼点也没什么。 陆飖歌和陈鹿鸣两人隔着小方桌,一边吃一边头靠头说着话。 花园里百花齐放,烧烤的香味,和两个孩子热热闹闹说话的声音随着风飘去很远。 公孙婉莹顺着声音一路往花园的深处走,走到转角处才稍稍放缓了步子,站着看了一会。 皇上躺在摇椅上仰头看着天空,暖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笼在一片光圈之中。太子陈鹿行坐在软垫上忙着烤肉,不知道他是坐不住还是怎么,坐一会,就站起来一会,站一会,又搭着半边屁股坐下,一副坐立不安的养殖。 女儿陈鹿鸣一会去给哥哥帮忙翻弄烤架上的烤串,一会端着烤好的肉和菜去皇上身边,父女俩你一串我一串分着享受。 看着父子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公孙婉莹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郁气堵在心头。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九死一生,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 为什么和姑姑亲,却不和她这个亲娘亲近呢? 平日里她对孩子最有耐心,也最慈爱,可以说,这小兄妹俩要什么就给什么。 反而是陆飖歌这个姑姑,不知道是天生性子这样,还是因为现在扮演的是皇上的角色。陆飖歌对两个孩子反而严厉许多。 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孩子还那么小,什么事情都要孩子亲力亲为。就像现在烤肉,明明有宫女太监,皇上不用,非让两个孩子来烤,烟熏火燎,也不怕给两个孩子呛到。 等到陈鹿行抓着一把烤好的肉串,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走到皇上身边,皇后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行儿的腿,行儿的腿怎么了? 公孙皇后再也站不住了,转身出来,急切地问道:“行儿,你的腿怎么了?” “母后。” 陈鹿行转身看向提裙跑过来的公孙皇后,忙放下烤串上前扶住公孙皇后的手臂,“儿臣给母后请安。” 说是请安,一条腿还没跪下去,已经疼的龇牙咧嘴,直吸气。 “母后,您来的可真巧。”陈鹿鸣惊喜地指着小方桌上的烤串道。“这是哥哥刚刚烤好的,母后您尝尝。” 公孙婉莹哪里有心思去尝什么烤串,她一把拽住陈鹿行的胳膊,急切地问道:“行儿,你的腿怎么了,怎么瘸了?” 陈鹿行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皇上,见皇上没打算接话,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是儿臣不懂事。” “你父王打你了。” 是肯定不是否定。 公孙婉莹看着儿子站都站不住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皇上,行儿还小,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陆飖歌看着怒气冲冲的皇后,不解地锁眉。 今日皇后这架势不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陈鹿行出宫,这么大的事情,打他都是轻的,怎么皇后还不高兴了? “陛下,妾身知道行儿这次是犯了大错,该罚。可,可是他到底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陛下怎么能说打就打?陛下怎么能下得了这毒手……” “母后慎言。” 陈鹿行惊诧地攥紧了公孙皇后的胳膊,许是怕皇上责怪,陈鹿行忙向皇上躬身行礼:“父王,母后是疼儿心切,才口不择言,望父王看在母后疼爱儿臣的一片慈母之心,不要责怪母后。” 皇后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质疑皇上,别说错在陈鹿行,他这顿打打的不冤。就算错不在陈鹿行,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不管陈鹿行对或者不对,皇上想要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后怎么能因为儿子被打,就敢质疑皇上呢。 陈鹿行的一声惊呼,将愤怒中的公孙婉莹惊醒。她慌乱地瞅了一眼皇上,见陆飖歌一脸平静,终是心有不甘地低下头。 “陛下,是妾身逾越了。” 陆飖歌抬头,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皇嫂。 她们也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友情,那时候的公孙婉莹天真活泼还带着些善良和正气。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公孙婉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她是大商朝的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是她陆飖歌的亲二嫂。 “皇后只是担心行儿,何错之有。” 陆飖歌有些疲倦地放下手中的烤串,起身道,“你们母子三人先说说话,朕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说着,陆飖歌转身就走,看也没看公孙皇后刷白的脸,和两个孩子略微有些焦急的样子。 她累了,那种突然席卷而来的疲惫感,让她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 第428章 “陛下。” 公孙皇后向前一步,想上前拦下陆飖歌。 陈鹿行忙拽住公孙皇后的衣袖,低声道:“母后,父王还有事,儿臣和妹妹陪您可好。” “父王?” 陈鹿鸣追了两步,听到哥哥和母后的话,只能停下脚步委屈地撅起小嘴。她就知道父王和母后之间不合,看样子想让父王母后再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愿望要落空了。 “父王慢走。” 陈鹿行看着陆飖歌远去的身影,恭恭敬敬地弯腰一礼。 他知道父王是不想和母后争吵,都是因为他,因为他一时冲动,才让父王母后有了间隙。 哪怕他早知道母后对父王有诸多不满,可他这个儿子能说什么。父王是好父王,母后也是好母后,只是他们之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漠。 父王从不去母后的宫里歇歇,但是他给了母后一个皇后该有的权利和尊重。 而母后对父王好似也不愿意用心一般,看在陈鹿行的眼里,母后有一种得过且过的感觉。 陈鹿鸣猜测过可能是因为父王母后之间多了一个陆昭仪,母后怨父王,才会对父王不满。可陈鹿行不这么觉得,陆昭仪的存在只能证明父王确实对母后没什么感情。 那母后呢? 她怎么可能对父王一点都没有那种女人对男人的情愫呢?如果是这样,他和妹妹的出生又算什么? 一个笑话不够,还要再添一个笑话吗? 皇后看着陆飖歌远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地跺了跺脚,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回儿子身上。 “行儿,你伤的重不重,你父王有没有叫太医给你看看?” 公孙婉莹围着陈鹿行开始嘘寒问暖,“皇上这心也太狠了,怎么下得了手的。要是你有个好歹,让我还怎么活?” 陈鹿行忙扶着公孙皇后在摇椅上坐下:“母后,我无碍的,养两日就好了。” 虽然父王罚了他,可那棍子打得重还是轻他还是知道的。 父王罚他,不过是因为他确实有错,但是父王不忍心也是真的。 陈鹿鸣却有些不服:“母后,哥哥犯错就该罚,怎么能是父王心狠呢?” 母后太宠哥哥了,都有些是非不分了! “就算你哥哥有错,说他几句就好了,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毒手,给你哥都打瘸了。要是……”说着,公孙婉莹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要是给行儿真打瘸了,他这个太子之位也别想保了。 哪个朝代也不能让一个瘸子当王。 “母后,父王虽然罚了孩儿,可孩儿这伤却不能算在这上面。”陈鹿行见公孙皇后哭,只能忍痛蹲了下来,仰头看向皇后,“孩儿身上的伤是孩儿骑马磨的。” 他自幼在宫里长大,虽然每日也跟着师傅练武强身,却没有真的上过战场。 陈鹿行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骑了两日的马,大腿两侧就磨破了皮。 别说他去西戎,就怕在半路,他就要被疼死。 陈鹿行也不敢说自己只走了两天就后悔,也幸亏成公公忙的快,他刚后悔,成公公派的人就到了。 虽然回来被打了,可父王打完他又带着他和妹妹在御花园烤肉,陈鹿行就知道父王没有真的生气。 父王让他带着伤在花园烤肉,也可能是有话想和他说。只是话还没说,母后就来了。 哎,陈鹿行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是他父王,一个是他母后,他能怎么样啊! 公孙皇后没看见陈鹿行的伤口,终究有些不放心,又叫了太医来给陈鹿行上药。 等到太医说,太子只是皮肉之伤,才微微放了心。 看样子她错怪皇上了。 陈鹿行被打,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仁寿宫。 太后正在抄佛经,闻言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一般。 孩子是陆鹤北的孩子,飖歌这孩子为了护住他们,连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上了,她能对孩子下狠手。 最多就打两下,让行儿涨涨记性。 太后放心的很。 嬷嬷见太后继续抄佛经,又多嘴了一句:“太后娘娘,皇上和太子还有小公主在御花园烤肉。” “哦。” 太后这次反而感兴趣起来,她放下笔,扭头问道,“只他们父子三人吗?是谁烤的肉?” 嬷嬷脸上带了些许笑:“肉是太子烤的,小公主在一旁帮忙,陛下让小桌子搬了个躺椅,只管等着吃。” “这孩子。” 太后轻笑一声,“打过了给颗甜枣。偏偏,太子就吃这一套。” “可不是嘛。” 嬷嬷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太后娘娘您是没看见,太子那屁股可是刚刚挨了板子,站不住坐不住,就这,太子还是给皇上认认真真烤了半天肉串,个个滋滋冒油。” “行儿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没经过事,以为外面的世界也像宫里。他也不想想,这宫里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能有什么风险。只有宫外,那是看不见的深渊,是吃人不吐骨头……” 太后说着微微一顿,问道,“是不是皇后找去了?” 嬷嬷笑容一敛:“太后娘娘怎么猜的这么准?” “哼!” 太后轻哼一声拿起一旁的狼毫笔,继续抄写经书。 “皇后对皇上,还是忌惮了!就算公孙相爷亲自教导,母亲骨血里遗传下来的蠢,还是不可改变的。” 不像她的飖歌,妹妹聪明通透,才能生出飖歌这么好的闺女来。 嬷嬷挽袖过来边磨墨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娘娘,要不奴才去椒房殿敲打敲打皇后娘娘,省得她老和皇上怄气。” 她是太后的心腹,却也不能越权替太后拿主意,这话说出来已经是逾越。 好在她了解太后这人,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不用。” 太后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婉莹到底是皇后,又生了太子和小公主。我这个婆婆还是不要讨人嫌的好,再等几年,等行儿大些就好了。” 到时候行儿继承大统,飖歌也不可能留在京城。她们姑嫂就算有些言语上的不满,也不会产生太大的矛盾。 只要行儿能懂得他姑姑的一片心意,就行了。 (本章完) 第429章:挺好 “你说陛下又在后花园烧烤了?” 皇后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听见的,御花园烧的烟熏火燎原本就不妥。 不过陛下也不是常干这种事情,一年也不过带孩子乐个一两回。 这次是怎么了? 昨个刚刚和孩子一起烧烤,今个又去? 想了想,皇后问道:“太子和小公主也去了吗?” 传话的小太监忙道:“没有,太子被陛下留在太极殿批阅奏章呢。小公主去找安乐公主玩了,只有陛下一个人,桌公公和小凳子公公在一旁伺候,没别人了。” 自从陈鹿行跟着陆飖歌上朝,陆飖歌就开始带着他批阅奏章。开始是陆飖歌挑一两个读给陈鹿行听,慢慢的,陈鹿行认的字多了,就让他自己读。 这奏章也不是看着玩的,太子殿下知道了来龙去脉,就要和皇上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对就表扬,错就指正。 有的那种分不清对错,需要皇上拿主意的,皇上也会问一问太子的意见。如果太子的意见中肯,皇上也会听一听太子的。 就这么,近十年,太子从一个识字不多的蒙童成长为已经有皇后高的少年,他批阅的奏折也越来越多。 这一点,就连皇后也不得不承认,陆飖歌对陈鹿行是真的用了心。 只是优点有了,缺点也不是没有。 两个孩子对陆飖歌这个假皇上真姑姑比对她这个母亲还看重喜欢,就让皇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仁寿宫里,太后也得了消息。 今日太后没有抄佛经,她在给三个儿子叠元宝。 马上就要到清明了,抄好的佛经和亲手叠的元宝,都是她一个做娘的,对三个孩子的心意。 还有她的兄弟妹妹,那些被陈权害死的亲人,她有愧于他们,陈权已死,太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抄写佛经,希望能替自己赎去一些罪孽。 太后沉吟片刻问道:“最近朝廷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禀太后娘娘,最近风调雨顺,除了西戎挑事,其它的一切都好。” 都挺好的? 太后眉头微皱,不对啊,飖歌的性子她知道,不会无缘无故连着两天跑御花园去烧烤的。 记得第一次飖歌带着两个孩子在御花园烧烤,那时候行儿五岁,鸣儿刚刚三岁。 那一次是行儿和鸣儿发生了争执,兄妹俩感情一直好,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口角。 都是孩子,争执起来就差动手,谁也不让谁。 就算行儿是做储君养着,又一直被皇上亲自教导,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鸣儿霸道任性,皇后一直说的就是妹妹还小,你得让着妹妹。 让着让着,行儿就不愿意了。 他觉得委屈,心中有一股子气撒不出来,最后兄妹俩就背着大人吵了一架。 皇后知道了又急又气,她想训斥陈鹿行,可陈鹿行是太子,说轻了没用,说重了又不行。再去责备陈鹿鸣,那更不行。女儿小,自小娇惯,和哥哥吵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训斥,那不得哭晕过去。 等太后得了消息,兄妹俩已经被皇上领去了御花园。 太后亲自去御花园,远远看见皇上带着小兄妹俩在御花园里摆了铁架子。皇上切菜切肉,行儿在一旁拿着竹签串,鸣儿就将哥哥串好的肉串等整整齐齐码放在盘子里。 等到肉菜切完串好,皇上又带着两个孩子自己烤自己吃,全程都是父子三人动的手。 那些伺候的太监宫女,只在一旁打打下手。给皇上太子他们三人备了些切好的瓜果,新出锅的点心。还有皇上喝的甜酒,太子和小公主喝的果饮。 太后只站了一会,就看见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皇后。 最后,太后和皇后站在远处,看着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地吃吃喝喝,最后一人一只躺椅躺在花园里晒太阳。 皇后松了一口气,太后也露出了笑容。 后来,这父子三人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大事,就去御花园吃一顿烧烤。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吃不能解决的。 这大事,可能是小兄妹俩闹了矛盾,可能是陈鹿行被太傅夸奖,可能是陈鹿鸣绣出了第一个荷包。 对于太后和皇后来说,这些不过是小事,连个浪花都泛不起来。 可皇上偏偏说,这是大事要庆祝!这事很重要要吃一顿!这次做得不好得给你们兄妹俩长点记性! 每一件事,在太后皇后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皇上就能找借口,带着太子小兄妹俩去花园折腾上大半日。 为这事,皇后还在她面前抱怨过。说皇上纵着两个孩子,尽做点没规矩的事情。 是啊! 在御花园里烤肉,出宫去看花灯,带着两个孩子去和乡下的孩子玩。 皇上哪里是个守规矩的人,她的性子里就没有规矩两个字。 可孩子们都喜欢她,皇上宠他们纵容他们也对他们严厉。该做的功课要做,该学的功夫要学。特别是太子,上朝下朝皇上都带着行儿。和大臣仪事,和成公公密探,她从来没背着行儿。 试问,从古至今,哪个太子有这样的待遇和造化。 皇位是行儿的没错,可鹤北死的时候,行儿才多大,这皇位他能坐安稳? “太后娘娘?” 伺候的宫人小心地将太后面前的茶水换成热的,见太后醒神,才小心说道。 “奴才还听说,皇后召见了公孙夫人,母女俩说了小半日的话,皇上下朝后公孙夫人才出的宫。” “那皇上见到公孙夫人了吗?” “没有,皇上刚下朝,公孙夫人就出宫了。” 那就是说,公孙夫人一早就进了宫。 这么早? 太后低头,快速地叠好一个金元宝扔进一旁的箩筐。 箩筐里,堆了大半筐元宝,都是太后娘娘亲手叠的。 每年都是如此,在清明前,太后都要叠很多的元宝,还有她亲手做的衣裳,抄的经书,等清明那一日一起烧给地下的人。 等到太后面前的一叠金箔纸叠完,太后才慢慢直起腰,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 行儿大了,皇后的心已经不安稳了! 也不知道飖歌是怎么想的,这孩子,这几年活得都没个人样了! (本章完) 第430章:心病 说陆飖歌在花园烤肉,不如说陆飖歌无事可做,在花园躺着晒太阳。 肉菜是御膳房切好腌制好串好送过来的,串是小桌子小凳子两人烤的。 陆飖歌吃了个烤茄子,又吃了串烤蒜瓣就放了手,余下的都便宜了伺候她的太监宫女们。 陆飖歌是皇上,是不能吃这种口味重的东西的,吃了蒜就算是漱口七八次都掩盖不了那股气味。皇上不能吃,不但皇上不能吃,她身边的人也不能吃。 陆飖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这蒜瓣,还是陆飖歌亲自开口要的。 小桌子没敢多拿,就拿了两串,一串被皇上吃了,一串还在他手里。 见小桌子不动,小凳子用胳膊肘捣了小桌子一下:“哎,这个蒜瓣烤的很好吃吗?” 小桌子将蒜瓣放到一旁,小声道:“我怎么知道。” 闻言,小凳子往小桌子身边凑了凑:“看样子陛下是不得吃了,要不,你这串给我尝尝。” 见小桌子没吭声,小凳子凑得更近了,“你要是怕陛下还想吃,我就去御膳房再拿点。” “滚一边去。” 小桌子没好气地一胳膊将小凳子顶到一旁,“你是伺候陛下的,等会你嘴一张一股大蒜味,不说陛下会怎么样,那些大人要是闻见了会怎么想?” 小桌子在几个人中最大,也最稳重,说话也是最管用的一个。 听小桌子这么一说,小凳子立刻耷拉下两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不过,看了一眼手中的肉串,小凳子又精神起来。 这可都是烤肉,陛下配的料,那味道可是一绝。 以前陛下带着太子和小公主烤肉,他不是没吃过,只是剩下的不少,大家伙一分就没多少了。 今日小公主不在,太子又在忙,陛下好像也没胃口,可不便宜了他了嘛。 小桌子可没有小凳子的那股兴奋劲,他一边烤着肉,一边偷偷去看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皇上。 他觉得皇上今日很奇怪,说不出的感觉。 今日下了朝,皇上就将没有批阅的奏折都交给了太子。说太子之所以敢私自出宫,是太闲了。现在找点事情给他做做,省得他闲得闯祸。 太子挨了一顿打,就算成公公手下留情,伤还是伤了的。太子屁股疼,大腿内侧磨破的皮上了药也得几日才能好。 就算不心疼太子,皇上也不会让太子带伤批阅奏章的。 可这次,皇上不但没心疼太子,还将所有的奏折都扔给了太子。 皇上还说,太子大了,她也累了,以后小事太子做主就行了,大事再问他。 皇上累了? 小桌子想到这里,不由脊背一寒。 他将手中的烤串往小凳子面前一放,低声嘱咐了一句:“我去去就来。” “哎,你去哪?” 小凳子话音未落,小桌子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皇上身边。 “这人……” 小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烤就他烤,他烤还能多吃点。 “陛下。” 小桌子将手中刚刚换的热茶放在了方桌上,“奴才斗胆说一句……” “闭嘴。” 陆飖歌不耐地挥手,“滚一边去,让我清静清静。” 小桌子没滚,反而蹲了下来,轻声问道:“陛下,太子还在宫里批改奏章呢,要不奴才给太子送点吃的去。” 送什么,当然送烤好的肉菜。 别说他们做奴才的爱吃,太子才是真的爱吃,每次陛下带他们烤东西吃,太子都能吃得头也不抬。 你要说太子多贪嘴,那也未必。太子是什么人,未来的储君,在这宫里不说锦衣玉食,想吃什么没有。 太子喜欢吃烤肉,不过是因为这些烤肉都是皇上配的料,有时候还是皇上亲手烤的。 太子对皇上,那仰慕之情那是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陆飖歌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挥了挥手,没说送,也没说不送。 小桌子却轻轻地舒了口气,拿着瓷盘,挑太子喜欢吃的拿了几样。临走,小桌子看了一眼烤好放在一边的蒜瓣,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放在瓷盘里。 他要是告诉太子,皇上很喜欢,想必太子也会想尝尝。 小桌子捧着瓷盘颠颠往太极殿跑,他怕跑慢了,那些烤肉凉了,就没味了。 虽然太子不会嫌弃,但是他做奴才的怎么能让太子吃的不满意呢。 等小桌子拿着空盘子从太极殿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听见小桌子的脚步声,陆飖歌坐起身子,问道:“太子的奏折都批完了?” “还没有。” 小桌子放下盘子,恭敬地回禀,“奴才伺候太子吃了烤肉,还等太子喝了一壶茶才回来的。太子说肉很好吃,让奴才再烤些送给小公主尝尝。” 这是自己吃了,还惦记着妹妹没吃。 陆飖歌嘴角微翘:“小公主那边就不用送了,她不是和媛媛在一起嘛,让她们自己过来,现烤的好吃些。” “哎,奴才这就去请安乐公主和小公主。” 小桌子刚要走,就听皇上淡淡道:“回头你就跟着太子吧。” “陛下?” 小桌子噗通一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陛下是奴才哪里做的不好?还是……” “小桌子,你也大了,以后就改个名吧。” 陆飖歌眯眼看着树隙间落下的阳光,面上带出淡淡笑意,“朕记得你姓李,你就叫李不言吧。” 没等小桌子磕头谢恩,端着盘子过来的小凳子忙问道:“陛下,那奴才呢。” 他可是和小桌子小椅子几人一起长大,一起跟着陛下从王府进皇宫的。 小桌子要改名字,他小凳子当然也要改名字。 “你?” 陆飖歌看着嘴角还沾着油渍,傻头傻脑站在一旁的小凳子,开口道。“朕不记得你姓什么了。” 小凳子忙道:“奴才姓张,小椅子姓陈。” 既然陛下赐名,那当然不能把小椅子拉下,他们可是多年的好兄弟。 “小凳子,不得无礼。” 小桌子一边轻扯小凳子的衣襟,一边赔笑,留意着皇上的细微表情。 皇上在笑,好像没有不高兴。 看样子,这次他们这小兄弟三个能改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了。 (本章完) 第431章:改名 皇上给小桌子三人重新赐了名。 小桌子原本姓李,叫李不言。小椅子原本姓陈,叫陈不语。至于小凳子,既然姓张,那就叫张不归。 不归什么呢? 小凳子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偷摸找小桌子说话。 还是小桌子读的书多,他想来他的名字应该是取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至于不语,肯定是顺着不言来的,不言不语嘛。 小凳子忙问:“那我的呢?不归是什么意思,陛下为什么给我取名不归?” 小桌子:“独立苍茫注醉不归,听说过没有?” 小凳子摇头:“没有。” 一旁的小椅子失笑出声:“独立苍茫醉不归。日暮天寒,归去来兮。探梅踏雪几何时。今我来思,杨柳依依。白石冈头曲岸西。一片闲愁,芳草萋萋。多情山鸟不须啼。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现在你知道了吧,你的名字和不言的名字都出自同一首诗词。” 小凳子喜的拍手:“哦,是这样啊,我竟然还在不言的前面。好,很好,这名字我喜欢。” 说明皇上还是很看重他的,都把他排在小桌子前面了。 怎么能不好。 小桌子小椅子和小凳子兄弟多年,小凳子眉头一皱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错开目光,并没有去打击小凳子的欢喜。 傻人有傻福,就让他先高兴着吧! 小桌子跟了太子,陆飖歌身边伺候的就剩下小椅子和小凳子。 太子过来的谢恩的时候,陆飖歌又将雷鸣给了太子,包括和他一起的破云,惊雨,乘风也一并给了太子,只留下一个折雪,还给了陈鹿鸣。 陆飖歌没说什么,太子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这些人,就算皇上现在不给他,以后总要留给他的,但是皇上现在就将人指给他,陈鹿行的心里就有些不安稳。 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可他父王才三十出头,正当盛年,身体越发强健,不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道父王是想亲自御驾亲征,去打西戎?”陈鹿行问道。 小桌子,也就是现在的李不言不假思索道:“不会,陛下不好战,朝中能战的将军不少,陛下不会亲自涉险。” 陈鹿行继续问道:“那你说父王为什么会把你给我?你给我还能理解,我大了,身边需要个有用的人。可父王为什么会把他的暗卫给我,不言你也是知道的,这雷鸣可不是一般人物,我也就见过他几次,听说功夫极其了得,父王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呢?” 李不言脊背往下又弯了弯,额头冒出丝丝密密的汗珠来。 “可能……”李不言犹豫了片刻,“可能是上次殿下出宫吓到陛下了,让雷鸣跟着殿下,也是想着有人护着你。” 这话别说陈鹿行不信,就是李不言自己也知道漏洞百出。 皇上要是想有人护着太子,吩咐下去就行,何必把自己的暗卫给太子。太子原本就胆子奇大,有了暗卫,知道自己的安危没有问题,是不是会更加放肆。 太子可是皇上一手养大的,皇上原本就不守规矩,他教养出来的太子怎么能是那种乖巧听话的孩子呢! 李不言说完,小心地掀起眼皮仔细打量太子的神情:“殿下。” 太子眉头微锁,挥了挥手:“行,你下去吧。” 陈鹿行可不是小孩子,他是大商朝的太子,是皇上和太傅一手教导出来的。 就算蠢笨如猪,日日被这么教导过,也要生出几分智慧来,何况他陈鹿行原本就不傻。 父王一定有事瞒着他,而且还是大事。 这事,现在看来父王是不会告诉他的,那么他要不要去探一探呢? 陈鹿行还在思索,就听见李不言在外面轻轻叩了叩门扉:“殿下,公孙夫人进宫了。” “外祖母,她老人家怎么来了?” 陈鹿行不解地问道,“我记得母后不怎么喜欢外祖母进宫的,怎么昨日来了今日又来。” 李不言忙道:“听椒房殿那边的人说,昨日皇后娘娘说想吃公孙夫人做的青团。今日公孙夫人特意做了送进宫来,让皇后娘娘尝尝。” “哦,是送青团的。” 陈鹿行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这个习惯是他和皇上学的。皇上有时候思考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用中指和食指在桌面轻轻敲打。 开始,陈鹿行还很奇怪,父王怎么会有这个习惯。后来听了几次,他觉得这个敲击的节奏竟然十分悦耳,能让他凝神静气。 小太子就把皇上这个习惯学了,思索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指开始在桌面上敲击。 外祖母进宫送青团,他怎么有些觉得不对呢? 父王奇奇怪怪,母后也奇奇怪怪。 不行,他得去看看,外祖母这么频繁进宫,到底是想做什么。 陈鹿行站起身:“那我也去瞧瞧,外祖母做的青团味道还是十分不错的。” 李不言跟在太子身后,缩肩低头,小心地跟着太子的步子。 如果是张不归那货在这里,肯定是惦记公孙夫人做的青团到底有多好吃。可他李不言不是张不归,他知道太子和皇上最不喜欢吃青团。每年清明节吃青团的时候,这父子俩都会找借口避开,实在避不开也最多硬着头皮吃上一个。 太子怎么会想着去椒房殿吃青团呢? 陈鹿行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不言,你去御膳房给我提几样点心过来,我给母后送过去。” 李不言忙问:“太子要那几样点心,奴才现在就去。” “不拘什么样的,有现成的随便拿几样。”太子想了想,又道,“如果有驴打滚最好。” 他不喜欢糯唧唧的,可他母后喜欢。 青团只有清明节前后有,吃的少。 像驴打滚,红豆糕,南瓜糯米糍这些,那都是御膳房常备的,就因为皇后喜欢。 御膳房的青团难得不比外祖母做的好?偏偏要外祖母做了,巴巴送进宫? 陈鹿行怎么也不相信,母后会为了吃一口青团,就把外祖母召进宫。 外祖母那脑子还有那张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都会说。 要是外祖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母后听见耳朵里,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鹿行在通往椒房殿的路上停了停,等李不言拎着食盒过来,才加快脚步往椒房殿去。 这个时候,母后可不能犯傻。 (本章完) 第432章:犯傻 公孙夫人进了宫,皇上那边也得了消息。 不过,陆飖歌并没有在意公孙夫人的进出。 公孙婉莹也只是心里憋闷,想找个人说说话,宫里,除了太后皇上,唯一能和她说上话的陈媛还小。她没有姐妹,闺中的几个闺蜜在她嫁给秦王后几乎都没什么来往。 身为皇后,想找个人说话,也得考虑考虑这人适不适合和她这个皇后谈心事。 一连小半个月,陆飖歌除了上朝,就是待在屋里练字。 所有的事务都推给了太子,批阅奏章,商议国事……陈鹿行年龄虽小,却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些年跟着皇上别的没学会,怎么做帝王他还是知道的。 真要有陈鹿行也解决不了的,不是还有皇上在。 初生牛犊不怕虎,陈鹿行没有什么不敢做的。皇上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前还会偷懒耍赖,现在的陈鹿行好似一夜长大了一般。 进进出出,很有几分太子的威仪。 陆飖歌住的房子就是以前二哥没死之前的隔间,二哥没死她住在隔间,二哥死后,二哥住的寝殿所有的东西她都没有动,她还是住在当初的隔间。 小小的一间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靠墙的衣柜。在皇宫里来说,这样的地方,简陋的不能再简陋。 实在不是一个帝王该住的地方,就算陆飖歌不是公主,陆家买地买房后,她的房子也没这么简陋过。 陈鹿行不理解父王那么大的寝室不住,非要住在这么小的隔间里。 批阅完奏章,陈鹿行起身想看看父王在做什么。 这两天父王不管国事,也不管他,好像有了心思一般。 轻手轻脚走进寝室,隔间的门没有关,隔着珠帘能看见皇上正面对着窗口在写字。 不知道父王写的什么字,案几旁凌乱地放了好几张纸。陈鹿行站了好一会,就看见父王写完一张纸又换了一张纸。 陈鹿行很想走进去,问一声,父王,您在写什么。 可他不敢。 父王对他和妹妹并没有多严厉,甚至比母后还要慈爱一些。可陈鹿行还是有些怕皇上,也不是怕,就是他总觉得,自己走进去了,也许就会失去父王一般。 失去? 陈鹿行脊背一凉,密匝匝的汗渗了出来。 他怎么能这么想,父王还年轻,这几年身子越发的好了。不像小时候,父王总是生病。每次父王病了,母后就偷偷的哭。 现在母后不哭了,父王好像也没生过病,只是他们之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一般。 陈鹿行站了一会,见皇上只专心写字,并没有回头看他,心中微微一松,又有些失落。 外祖母今日又进宫了,也不知道这次又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 想了想,陈鹿行转身出了寝室。 他得去椒房殿看看,他想看看,外祖母为什么会频繁的进宫。 以前,除了宫里宴请,外祖母才会进宫,陪母后说几句话。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母后就会派人送外祖母出宫。 小时候陈鹿行不明白,为什么母后会不喜欢自己的母亲的。 一直到他大了,外祖母在他面前提起舅舅家的表妹,开玩笑说让表妹给他做媳妇。那时候他已经十岁了,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没吭声。 外祖母就不高兴,说他看不起公孙家,看不起公孙家就是看不起皇后。 母后当时就发了脾气,他才发觉,外祖母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喜欢他,喜欢他的母后。 可能,只是因为母后是皇后,他是太子,外祖母才会对他和颜悦色。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看不起,那这人无异于畜生。他是太子,是大商朝的储君,如果他连畜生都不如,那他还如何做储君。 那一次,外祖母出宫后整整两年多没在宫里出现。 现在,母后大概又忘记了外祖母当时说话的歹毒,又开始惦念起外祖母那稀薄的亲情了。 陈鹿行只带了李不言,直奔椒房殿。 等到快到椒房殿的时候,他才放慢了脚步,扭头看向李不言,问道:“我要是不从大门进,可不可以?” 不从大门进椒房殿,那就爬狗洞翻墙。 李不言看了看自己略微有些壮硕的身子,爬狗洞他是不行的,太子更不能爬,那只有翻墙。 被雷鸣拎着翻过椒房殿的院墙,陈鹿行还有些晕。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就进来了? 他小时候淘气,不是没翻过宫里的院墙。 只是,还没等他翻过去,伺候他的太监宫女就跪了一地。 皇宫不同于别处,那院墙建得又高又长,人站在围墙下,渺小的只能看见头顶的一片蓝天。 想要无声无息翻过宫里的墙头,那得有相当高的本领才行。 这次,陈鹿行发现了父王将雷鸣给他的好处。 前些日子要是有雷鸣,他早跑到西戎去了,哪里还能半道被抓回来。 放下陈鹿行,雷鸣就松了手。 等雷鸣的身影消失在一丛树影后,陈鹿行才慢慢往皇后住的寝室走去。 母后寝室的净房,有一个小门,是宫女们给净室添热水进出用的。 陈鹿行刚推开净室的门,就听见公孙夫人那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 “婉莹,你可别犯傻。那可是皇上,你可不能因为孩子们和皇上亲近而心生怨念呢?” 外祖母这话说的还不错,陈鹿行微皱眉头,就是那句,你可不能因为孩子们和皇上亲近而心生怨念是怎么回事? 难道,因为他和妹妹喜欢父王,母后不高兴? 陈鹿行有些想不明白,索性将净室的门推开,想听的仔细些。 “皇后,你到底有什么想和娘说的,我可是你亲娘,你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公孙夫人的声音有些急促,说出来的话,让陈鹿行心中一惊。 “我这都进宫三次了,你要是再不说,我可不给你想办法。你要是想见你祖父,那也得皇上同意不是,你是皇后,就算是你祖父那也是外男,轻易进不得宫……” 也不知道是被公孙夫人絮叨烦了,皇后索性下了逐客令:“好了,母亲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后没事就别来了。” “你……” 公孙夫人没想到,自己不过就多说了几句话,女儿竟然又开口赶她。 “好好好,我走,你现在是皇后,我惹不起。” 说着,公孙夫人一甩袖子出了门。 独留下公孙婉莹,对着半敞的房门愣了神。 (本章完) 第433章:说亲 “嫣然,你说,我为何会有这样一个母亲?” 公孙皇后看着半掩的门,良久才叹了口气。 以前,她只觉得母亲说话做事不够贴心,却没有想到,自从她做了皇后,母亲好似魔障了一般,今日竟然会说出家里的三个侄女随便她挑。 她的行儿,就一定要娶公孙家的女儿吗? 嫣然是皇后从御膳房挑上来的宫女,做得一手好膳食不说,说话做事也极得皇后的心意。桃红柳绿出嫁后,嫣然就成了皇后身边最贴心的大宫女。 闻言,嫣然上前给皇后轻轻揉捏着肩:“娘娘是有心思吧?” 没待皇后娘娘说话,嫣然继续说道,“娘娘要是不便和奴才说,那娘娘就和太子殿下说说。太子殿下也大了,现在都能替皇上监国了,娘娘也不用将他当个孩子来看待。自己的儿子,总比别人更容易信任些不是。” 嫣然的这话,并没让公孙婉莹动容,她淡淡地叹了口气:“你不懂,行儿还小。” 有些事情,就算是她的儿子她也不能说。 “娘娘要是不想说,那就不说。” 嫣然的十指灵巧地按压着皇后的颈肩,“对了,小公主一早就去找安乐公主,说是要跟着姑姑学绣花。不得不说,安乐公主绣花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连娘娘您给她请的绣娘都满口夸赞。” “媛媛那孩子确实不错。” 皇后扭了扭脖子,“以后鸣儿要是想去,你也别拦着,让悠然跟着就行。” “是,奴婢知道了。” 嫣然应下,继续说道,“昨日也是巧,夫人进宫恰好碰见安乐公主和小公主,夫人还问了奴婢,安乐公主可看好了人家?” 公孙婉莹猛地问头:“你怎么说?” “奴婢说公主还小,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想留公主在宫里多待几年。不过……” 嫣然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过奴婢听见夫人嘀咕了一句,说娘家兄弟最小的儿子已经而立,这年龄刚好合适。” “砰。” 公孙婉莹刚端到手的茶杯猛地往桌子上一磕,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这话你听过就算了,我娘那人就是心善,喜欢孩子。” “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 公孙皇后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人塞了一团干草,又堵又扎,只要有一把火,立刻就能熊熊燃烧。 母亲一心想将侄女嫁给行儿,就想着能让公孙府再出一个皇后,她不是没想过,让行儿娶娘家的侄女。可侄女才八岁,比行儿小了五岁不说,也不是个多聪慧的,她当然不满意。 现在娘又把主意打到了媛媛身上,竟然还想给自己的娘家娶一个公主。 简直是异想天开,做梦。 不说,外祖母有没有出色的能配上公主的儿郎,就算有,那门楣也低了一些,配公主实在是委屈了媛媛。 媛媛也就比行儿大一岁,是皇后看着长大的。媛媛的婚事只能太后做主,母后还在,她一个嫂子,哪有权利给小姑子说婆家。 现在,公孙婉莹是真的后悔,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要把母亲请进宫来。 这不是陪她说话,而是给她添堵来了。 公孙夫人进宫是皇后亲自派人去请的,只不过是她心里有些郁闷想找最亲近的人说说话,儿子女儿还小,祖父太聪明,她只要一不留心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就会将皇上已经死了,现在假扮皇上的人是长乐公主的消息泄露出去。 公孙婉莹就算再笨,也知得这消息要是泄露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行儿已经十三了,这个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还是再等几年,等行儿再大一些,她再和飖歌好好说,让她让出皇位。 现在,得让飖歌慢慢放权给行儿,行儿也大了,一些权力就应该让行儿拿着。 只是怎么和陆飖歌说,公孙婉莹还没有想清楚。 不急,让她好好想想,一定要找个一个好点的借口,比如说行儿喜欢行军打仗,前些日子行儿还想去西戎就是例子。让皇上把兵部交给行儿好像太直接了,那让行儿去兵部历练呢? 行不行呢? 见皇后陷入沉思,身后嫣然的手上的动作越发轻缓。 嫣然一直记得自己进宫后,太后对她说的话,让她记得本分,好好照顾皇后。最关键的是,要她看好皇后,不能让她犯蠢。 从御膳房到进椒房殿,嫣然用了五年多。这几年她跟着皇后身后,尽忠尽职做个忠心的大宫女。 皇后人不错,虽然不是那种十分聪明的女人,却也有着本质的良善。宫里只有一个安安静静连宫门都不出的陆昭仪,皇后和陆昭仪两人之间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宫里没有其它乱七八糟的女人,养得皇后的性子都单纯了许多。 嫣然一直本分地做着她椒房殿大宫女的事情,太后没有派人找过她,她也没有擅自给太后传送消息。 只是这几日,皇后明显有了心思,加上公孙夫人连续进宫三次,嫣然心里打起了鼓。 要不要去给太后提个醒呢,听皇后和公孙夫人说话的意思,皇后好像对皇上有些不满的样子。 皇后为什么会对皇上不满,这几年皇上和皇后的感情很淡,皇上很少来皇后这里,却也给了皇后应有的尊重。 如果要是单单这样,嫣然也不会觉得奇怪。 皇上嘛,不喜欢皇后,喜欢陆昭仪很正常。那么皇后呢,皇后就算再不喜欢皇上,也不该对皇上这么冷淡。 这两个人完全不像夫妻,反而有些相敬如冰的感觉。 外面的风吹过窗台,将烟青色的窗帘掀起又放下,屋里各怀心思的俩人,并没有听见陈鹿行悄悄推开后门离开的声音。 陈鹿行走到院墙边,等着雷鸣将他拎过围墙。 他的脑子里快速把自己听到的话融合分解,母后对父王不满,母后身边的嫣然还算不错。 外祖母想将表妹嫁给他,外祖母还想给小姑姑说亲,想将小姑姑许配给她的娘家。 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后为什么不满父王呢? 陈鹿行锁紧眉头,父王有什么让母后不满的,以至于连外祖母都请进宫? (本章完) 第434章:练字 二哥说,练字可以静心。 每次二哥心不静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关在寝殿里练字。 想起那个想做将军,满眼都是光的少年,最后变成了一个病歪歪,只能靠练字压抑自己性格的人,陆飖歌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戳了个大洞,呼呼往里灌寒风! 她的二哥,在这个王位上坐着的时候一定不是快乐的,就像她一样。 陆飖歌整整写满了十张纸,才放下笔。 由上至下,从右到左,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气势磅礴…… 陆飖歌来到这个朝代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毛笔的书写方式。有些东西并不是不可改变,只要她想,她就能抛下一切,做另一个人。 她不需要静心,她有什么好静心的。 她是皇上,不做皇上还可以做公主,未来的皇上是她亲手养大的,她这个公主是连未来帝王都要敬重的。 陆飖歌笔下一停,闭眼深深地吐了口气。 可谁能保证,自己养大的孩子就能像现在一样乖巧懂事听话。 如果…… 不,没有如果。 她只是有些舍不得自己从小看大的两个孩子,她并不是舍不得这皇位。 行儿已经十三,按照大商朝的年龄,他已经算半个小大人了。现在让他继承皇位,也不是不行。 可陆飖歌终究有些不放心,孩子还小,她还想扶着他多走几步路,她还想将前面的道路铺平,怕他被泥泞所陷,怕他被石块绊倒。 可皇后已经忍不住了! 陆飖歌将写好的纸张晾干笔墨,才一张一张整齐地叠好,放进一旁的信符里。 这是她写给陈鹿行的信,等她走了,行儿看见了,就会明白一切的前因后果。 打开书案上的盒子,陆飖歌将刚刚写好的信放进去。 里面还有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太后的,一封是写给陈鹿鸣的。 这三人,大概就是她在这个世上最深的牵盼。 “陛下小心。” 成方圆见陆飖歌净手走出隔间,忙小心地上前,抬手让皇上搭着他的手臂,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 “陛下,公主要的五艘战船已经造好了,此船上下共四层,九桅可挂十二张帆。船身长为136米,宽有56米。船体两侧火炮也配备好了,两侧共三十六架火炮,弹药充足,人员配备齐全,随时可以出海。” 说是公主的船,那还不是陛下的嘛。 公主刚刚替了皇上坐这皇位,就开始派人去造船,难道公主真的想等太子登基,她就出海? 要知道长乐公主这么多年没出现,一直是以出海为理由的。 开始那两年,不知道多少公侯世家在背地里议论公主,说她不守妇德,不嫁人不安分,竟然跑去出海。 海外都是蛮荒之地,有什么好看的。 这几年,公主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大家也遗忘了大商朝还有一个长乐公主。 就是这船造出来,公主估计又要被人拿出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造好了?这么快?”陆飖歌有些意外的惊喜。 船造好了,她的退路就多了一条,怎么能不惊喜! 常方圆:“这是奴才今日刚接到的消息,奴才一刻也不敢耽搁,深怕陛下不知道这个好消息。” “好,很好,成公公辛苦你了。” 成方圆立刻笑眯了眼:“这是奴才应该做的,不辛苦。” 这船是陆飖歌仿造宝船修建,很多东西她并不是很熟悉,好在她脑子好,勉强画了图纸交给掌船局。 只是她要的是五艘战舰,不是普通的小船,就算掌船局调配所有能调配的工人,也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 过年前她还问过掌船局船什么时候能造好,那边说船已经好了,只是一些公主需要的东西东西没弄好。运气好也就一年左右,运气不好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 怎么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好了? “听说那边缺的就是火炮和火药,周将军得了消息,派人帮了忙才这么快。”这是周将军的功劳,成方圆必须是要和陛下说清楚的。 “周飏啊!不错。” 陆飖歌点点头,这事她知道,也是她知道火药难弄,才特意找的周飏帮忙。 “造好了就行,等周将军回来,朕会亲自谢他。” 船是陆鹤北死后,陆飖歌派人以长乐公主名义造的。陈鹿行是她的侄子没错,可她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只是陈鹿行的姑姑,现在因为冒着皇上的身份,陈鹿行确实很喜欢他这个父王。 可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整日父王来父王去的人是个女的,是他的亲姑姑,他会怎么想? 是觉得姑姑伟大,还是觉得被姑姑愚弄,这么多年被一个女人管得死死的? 五艘船,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才造好,这速度已经算是相当快了。 当然,也是因为她的银子给的到位。 还有那火炮,也是她以长乐公主的名义,说是海外的东西造出来的。因为有了火炮,周飏才敢讨伐北方匈奴,南方蛮夷,将大商的版图往外扩大了不少。 陆飖歌想不明白的是,大商朝这么强大,西戎怎么有胆子来挑衅的呢? 成方圆眼观鼻鼻观心,腰微微弯曲着,恭敬地低着头,小心地问道,“陛下这船……” 陆飖歌:“船放在通州港口,暂时不要动它,朕有用。” 有用? 这五艘船建造的时候,还没有引起什么轰动。等大船造好的时候,两大水师就得到了消息。不过因为是公主的私船,他们也没多想。各自心里就惦记着战船的图纸,想着以后水师要是能造几条这样的战船也不错。 等到上百架的火炮上了大船,举港震惊。 这是船吗? 这是海战的神器啊,只要有了这船,别说打仗,可能两大水师就敢去深海海水域闯闯。 两大水师虎视眈眈,暗搓搓派人去造船厂看了几次,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喜欢,谁不想能拥有这样的战船。 这么好的船,这么精良的装备,别说水师看了眼热,就是他也恨不得自掏腰包再造一艘玩玩。 因为是公主的私船,公主出海十年未归,到时候能不能回来都很难说。 要是公主不回来,这船,他们是不是就能用了? 两大水师都在暗搓搓地想着,能不能和皇上商量,让公主把这战船让出来。 第435章:造船 周飏带着人南征北战,他们水师当然也想在大海上扬一扬威名。 两大水师的人从上个月开始,就派人暗地里和他联系过,只想将这五艘战船纳入囊中。哪怕五艘弄不到,弄个两艘或者一艘也行。 这个主成方圆做不了,他直接和两大水师的人挑明,这造船的费用是长乐公主自掏腰包建造的,国库的银子可是一分没动。 陛下可是亲口允诺了长乐公主,绝对不会动她的东西,一针一线都不会碰。 这船是长乐公主的,别说这造船的钱都是长乐公主拿的,就算是国库里出的,皇上已经许了诺,谁敢说让公主把这船给让出来。 成方圆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婉转地提醒一下陛下,水师那边的需求 陆飖歌看出成方圆的迟疑,问道:“还有事?” 见陛下问,成方圆立刻喜上眉梢。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成方圆可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怎么能凭白受了别人的供奉呢。 “有,水师那边想借奴才的嘴问问长乐公主,能不能匀两条船出来。公主只是喜欢出海玩,这些年在外面也该玩够了,不如把那战船留给他们,也好让他们为陛下建功立业。” 说完,成方圆小心地低下头,看着面前锦绣的绒毯。 他是半点不敢去窥探皇上的心思,这皇上,可比他前一个主子要强。 七窍玲珑心不说,还很有点手段。 不然,也不会以女子之身顶替表兄坐在这个位置上。 “一个个想的还挺美。” 陆飖歌轻笑一声,“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敢去公主手里抢东西?” “也不多。” 成方圆飞快地在心中换算了一下,“加在一起也够陛下再造两艘大船的。” 不要问他们有钱为什么不造,那也得他们能有这个本事。 长乐公主刚开始派人造船的时候,谁不说她是异想天开,这么大的船,别说能不能造出来,就算造出来怎么下海,得多少舵手才能好将船稳稳地行驶在大海之上。 等长乐公主的五条大船一一入海,看着威风凛凛的大船,再看看船上的构造。 两大水师简直悔不当初,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公主从海外得来的技术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只是后悔也迟了,现在就算他们能掏出钱再造一两艘,也得两三年才行。 见到这样的战船,别说两三年,他们连两三天都等不得,恨不得现在就将长乐公主的船给开回去。 见皇上神情并不是恼怒,成方圆胆子越发大了些。 “陛下,这船……” “既然他们开口,朕也不能驳了他们的面子。那就两大水师一家一艘,你和他们说,这是厚着脸皮从长乐公主手中硬抢来的,可不是白得的。要是他们嫌少,那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成方圆立刻眉开眼笑:“奴才就知道陛下有办法。” 陆飖歌抬手点了点他,“行了,别得了好处还卖乖,水师送的东西,你留一成,剩下的交到国库去。” “是,奴才立刻就去。” 成方圆讨好地笑着,“陛下,奴才可不敢收他们的好处,都是他们那群不要脸的东西硬塞。不是奴才想着陛下刚刚替长乐公主造了船,手里没银子,奴才可不沾这个手,惹得一身晦气。” 陆飖歌失笑:“就你嘴巴会说,那朕得谢谢你,替朕省钱有功。” “给陛下办事,奴才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不谈什么功劳苦劳。” 成方圆说着,立刻将收到的礼单呈给皇上,“这是奴才得了两大水师的孝敬,陛下您点点,除了奴才留的那点酒水钱,剩下的九成都在这里,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陆飖歌点点头:“放着你下去吧。” 等成方圆倒退着出了殿门,陆飖歌才打开成方圆呈上来的礼单细细翻看。 成方圆这些年没少收下面人的孝敬,不过谁也不知道成公公收到的孝敬大部分都进了国库。 都知道成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却不知道他还是皇上敛钱的钱袋子。 这些年陆飖歌也没克扣过成方圆,成方圆在京中的豪宅里面养的,在老家建的宅子,买的地,在亲兄弟那抱养来的嗣子,都是陆飖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来的。 原本陆飖歌造船的时候就想过,两大水师要是得了消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三艘船对她来说足够了,顺便多造两艘,给两大水师各留一艘,也好堵堵他们的嘴。 当初从大云山的古墓里弄出来不少金银,一部分被充了国库,一部分被她留了下来,别说造五艘战船,就是再造五艘,她也能拿出来银子。 就是火炮和火药不好找,如果不是周飏帮忙,她估计还要再等一两年,才能让他们把东西凑齐。 良久,陈鹿行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走到皇上的面前才停下脚步,轻声道:“父王,成公公又来给您送银子来了?” 陆飖歌借成公公的手敛财,这事没瞒过陈鹿行。 水至清则无鱼,这水不能清,那陆飖歌就亲自将它搅浑。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水藻。 等鱼养大了,宰了肥水,又不知道养育多少生灵。 “嗯。” 陆飖歌看向盘腿在对面坐下的陈鹿行,“皇儿有想法?” “没有,儿臣就是来问问西戎犯境,父王派了陈将军去可行?” 陈鹿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父王,儿臣还是想去西戎看看,看看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狗胆。这次定要叫西戎有来无回,让他们看看我大商朝,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陈鹿行说这话的底气还是很足的,现在的大商朝可不是刚刚建都的时候,兵强马壮不说,长乐姑姑还从海外带来了火炮。这火炮的威力他是亲眼所见的,“轰”一声,就能将坚固的城墙破开一个口子。 就是那火药并不好做,几炮下去烧的都是银子。 银子啊银子! 陈鹿行低头看向桌案上的礼单,这成公公确实是条好狗。 可惜,他只忠诚父王一人! 不能为他所用,不然必遭反噬。 (本章完) 第436章:御驾 “不用。” 陆飖歌将面前的礼单往陈鹿行面前推了推,“行儿,你觉得成公公这人如何?” “这……” 陈鹿行一时有些踌躇,“成公公他……” 他怎么说,说成公公不好,可成公公是父王的心腹。如果他说成公公好,会不会让父王觉得他虚情假意,故意拍他的马屁。 没等陈鹿行沉吟,陆飖歌开口道:“成公公这人是有些贪财,不过他对朕还算忠诚。如果有朝一日朕将这江山交到你手里,你也不要用他,放他归田乡野,也算全了朕和他这些年主仆情谊。” 陈鹿行张口:“父王……” 陆飖歌抬手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次西戎来犯确实有鬼,你还小,就不要去冒险了。朕打算御驾亲征,这朝廷就由你暂时监国。倘若这次朕能得胜归来,我儿也算受了历练。倘若朕不能回来,你就代朕多去看看你祖母。” 陈鹿行一张脸白了青,青了紫,最后一片惨白。 他几次张嘴,却都被皇上举手拦住,最后只能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皇上。 皇上要御驾亲征,这比他太子偷溜出去还可怕。 “行儿,你已经虚岁十三,站起来已经快有朕高了。这大商的江山迟早是你的,现在朕将这江山托付给你,你可能替朕好好守着?” 陆飖歌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无波,却在陈鹿行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父王,儿臣,儿臣……” “你就告诉朕,你能不能守住这大商江山。” “能。” “好,朕已经让司天监测出黄道吉日,等朕离宫,你的祖母,母后,还有妹妹朕都交给你。” “是,孩儿遵命。” 陈鹿行很想劝一劝父王,不要这么冲动。 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容不得半点闪失。 可看父王这神情,是连他一句劝也不想听,陈鹿行只能咬咬牙,将心中的话咽了回去。 等陈鹿行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太极殿,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 他有一种预感,这次父王走了,很可能就会像姑姑一样,再也不回来。 “不,不会的。” 陈鹿行摇头,姑姑心野,去了海外,派人送回来好东西。 父王不像姑姑,父王还有他的重担要扛,父王绝对不会走了就不回来。 他和妹妹还小,还要聆听父王亲自教导。祖母年纪大了,父王更不会抛下祖母不顾。 还有母后,母后她…… 想到母后,陈鹿行苦笑一声。 他其实来太极殿,是想告状的,想和父王说说外祖母的事情。 现在看来,外祖母的事情半点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的父王,大商朝的皇上,竟然不顾危险,要御驾亲征。 这可是万万不能。 陈鹿行心里想着,脚下步子加快。 他要去找祖母,让祖母拦一拦父王。父王孝顺,应该不会不听祖母的话的。 越想陈鹿行越觉得,整个皇宫,包括整个朝廷,大概也只有祖母能劝一劝父王了。 等陈鹿行出去,陆飖歌又召了折雪过来吩咐几句。 很快,折雪出了宫,直奔沈家而去。 陆飖歌不怕她走后,沈家会被皇上怠慢,只要太后还在,沈家就不会倒。 但是倘若太后不在呢? 陆飖歌也不敢说,自己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就一定会对沈家好。 毕竟,对陈鹿行来说,真正和他亲的亲戚还是公孙家。 很快,折雪从沈家来。 折雪带来了沈家家主沈正海的一句话:“臣愿为陛下之利刃,攻城破敌,但凭驱使。” “好。你去和沈大人说,就说……” 陆飖歌抬袖掩面,良久才出声道,“就说陛下将太子托付于他,并不是要他以命尽忠,朕要他活着,要他和沈家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着,看着这大商朝盛世太平。” 等行儿登基后对沈家惜之重之,沈家就是行儿手中的利刃,攻城破敌,但凭驱使。 倘若行儿无道,使得天下动荡,伤我民心,天下杀伐,伤我民生。沈家这把利刃,会不会反噬谁也不知道。 等陈鹿行从太后宫里垂头丧气出来,站在御花园茫然四顾的时候,陆飖歌已经进了陆昭仪的寝殿。 这次她走,也要带陆青鸾走。 这个傻女子,为了她已经在这后宫待了十年了。 再不走,就怕嫁人都嫁不出去了。 “你让我去苏州府找我姐姐?”陆青鸾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飖歌。 “我连宋巧儿长什么样都记不住了,你让我去苏州府投奔她,你是不是疯了?” 陆飖歌:“我没疯,宋巧儿现在在苏州府混的还不错,你去了她只会锦衣玉食地照顾你,绝对不敢对你不好。再说当年如果不是巧儿姑娘,我也不会去瓦屋庄买下你。她能在泥潭还想拉着你一把,这人就坏不到哪里去。你回陆家不合适,去苏州府最好。” “最好,最好,你说最好就是最好吗?” 陆青鸾狠狠地一拍桌子,“我不想去苏州府,我也不想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哪都不去,你去哪我就去哪,当初你从陆家带我进皇宫的时候就说过,以后都让我陪在你身边,为什么现在你又要放我走?” “我要去的是海外。” 陆飖歌也不瞒着陆青鸾,“不说这一路大风大浪多辛苦,船上的生活你尝过,并不好受,何况我这还是海船,日子更难熬。你当初跟我走的时候我答应你,让你过好日子,带你出海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不是什么好日子你为什么要去,你和我去苏州府不行吗?我们在苏州府买一处大宅子,养几只猫养几条狗,养老不好吗?非要去什么海外,海外都是蛮夷,吃人、肉喝人、血的那种,你去做什么?” “去看看,那些我没见过的山河壮丽,没有走过的路,我都想去看看。” 陆飖歌目光微沉,淡定地端起陆青鸾给她熬的奶茶,慢慢品着。 她还是喜欢奶茶的香浓,喜欢里面的甜,甜可以让人快乐,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活得还有滋味。 不像她日日放在手边的清茶,苦涩过后才有清香才会回甘。 喜欢的东西只能在陆青鸾这里尝一尝,而她不喜欢的,却一直放在自己随手可取的位置。 这样的日子她熬了十年,再也不想这样熬下去了。 (本章完) 第437章:嫁人 “陆飖歌。” 陆青鸾凑过来,说话间的热气暖暖地扑到陆飖歌的脸上,语气里带着些说不出的诱惑。 “你为什么不能杀了陈鹿行,自己做皇帝?” 陆飖歌没好气地白了陆青鸾一眼:“那是我侄子,是我二哥的儿子,是我陆家唯一的根。我还等着他开枝散叶,给陆家多生几个儿女呢?杀他,我疯了不是。” “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好像你有多在乎传宗接代一般。真要在乎传宗接代,你二哥的孩子能继承陆家的香火,你的孩子一样能继承陆家的香火。”陆青鸾的有一双丹凤眼好像淬了光一般,紧紧盯着陆飖歌,压低了声音。 “自己亲生的不比侄子更重要?” 宋家不就是因为要传宗接代,才将养的闺女一个个卖掉,为了多卖钱,还将亲生的闺女推进火坑,卖给青楼。 这样的爹娘也配留下子孙,让他们的子孙传宗接代他们的劣性根吗? “你呀!是不是还恨宋家呢?” 陆飖歌无奈地摇头,抬手点了点陆青鸾,“该恨也不是你,该是死去的宋灵儿,还有去了苏州府的宋巧儿。你和她们比,已经算是很好命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去苏州府的原因,起码在那里,你还有亲人可以依靠不是。” 陆青鸾咬牙:“陆飖歌,宋巧儿不是我姐姐,我更不认识什么宋灵儿。我叫陆青鸾,我的姐姐叫陆小青陆小鲤陆小鱼陆飖歌,不姓宋。” “好好好……”陆飖歌无奈地抬手认输,“我不去戳你的伤疤,你也别逮着我伤口扒,我们放过彼此,做相亲相爱的好姐妹不好吗?这皇帝我不想做,我也不想让我的子孙后代为了这个位置拼命。给陈鹿行最好,至于以后,那我更管不着,多好。” 陆青鸾冷笑出声,“你就是懒,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懒的人。” 朝廷里的事情都交给文武大臣,奏折还要分一些给陈鹿行改。现在陈鹿行大了,很多事情都能拿主意,陆飖歌直接丢手。 除了必要的上朝,陆飖歌就恨不得早些将大商朝交给陈鹿行。 只有公孙婉莹那个猪脑袋看不清楚,还防备着飖歌。要是换了她陆青鸾,她非把这皇位坐稳了不可,气死公孙婉莹才好。 “果然知我者陆青鸾也,我确实不想做皇上,我就想自由自在的。这些年的付出,就当我还了陆家的生育之恩吧。” 陆飖歌笑着抬起一根手指将陆青鸾的脸往一旁推了推,“你这张脸太妖孽,离我远点,我怕我忍不住,说不定真要做个昏君。” “那你就甘心被公孙婉莹防备揣测?” 陆飖歌奇怪地问道:“她又没有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我有什么不甘心的?” “行吧,你光明磊落,你胸怀大度,我枉做小人行了吧。” 陆青鸾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坐直身子,也不再和陆飖歌嬉皮笑脸,她认真地看着陆飖歌道:“我不想去苏州府,也不想跟着宋巧儿过什么锦衣玉食的日子。你要是真为我好……” 许是知道自己下面的话有些离经叛道,陆青鸾沉吟片刻,才一咬牙道。 “我要嫁给陈小虎,不做妾不做外室,就是要堂堂正正以正室夫人的身份,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地嫁给他,你能给我办到我就出宫,不然我就老死在这宫里。” “陈小虎?” 陆飖歌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陆飖歌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陆青鸾何时和陈小虎接触过。 曾经,她还想把小鱼介绍给陈小虎。 可后来观察观察,觉得陆小鱼和陈小虎不适合就算了。 没想到,她家最小的小丫头陆青鸾会看上陈小虎。 属实没想到! 陆青鸾艳丽的小脸一板:“你别管我什么时候看上他的,你就说行不行。” “这个,好像不大行。”陆飖歌略一思索,“但是你要是能让他亲自来求娶,我也许能帮你们想想办法。” “亲自求娶个屁。” 陆青鸾没好气地啐了陆飖歌一声,“你当我不知道陈小虎被你派去西戎了?他给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就不能摸着良心替他考虑考虑?也让他尝尝女人是什么滋味,最好在这世间再留个种。真要是陈小虎有一天为大商把命丢了,死了也值得不是。” 大商朝有两大将军非常有名,一是出名在他们年纪轻轻已经官高权重,手下还有自己的队伍。二是出名在,这两位将军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孑然一身,无妻无儿无女。 一个是出生名门的周飏周将军,另一个就是出生草根,借了长乐公主的势,平步青云的陈小虎。 周飏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大伯想管却也力不从心。他不婚不娶,除了他大伯和舅舅别人也只能暗叹口气。 陈小虎比周飏更光棍,他不但无父无母,在这个世上除了远了不能再远的族人,唯一的亲人就是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飘荡在海外,自己都没嫁人,更不要说去管陈小虎娶不娶妻。 也是长乐公主这十来年没在大商朝出现,不然,她大概就能和周飏还有陈小虎并列京城三大怪之一。 不嫁不娶,不是怪是什么。 陆青鸾见陆飖歌不说话,越发的得意:“你就说,陈小虎单身三十多年,是不是你的错?他为你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守在皇宫外,你倒好,皇宫安全了,就把陈小虎送去战场,你不怕他死在战场,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陆飖歌挠挠鼻子,一时被陆青鸾说的无言以对。 陈小虎不娶媳妇是她的错? 好像确实是她的错! 一开始,二哥要给小虎哥赐婚,是她说小虎哥根基不深,高娶一个媳妇回去压着他抬不起头来怎么办? 后来二哥死了,小虎哥为了她能坐稳这个位置,恨不得自己能长出根来,好扎在皇城的四周。深怕她一个不小心,被人察觉出什么不对丢了性命。 一直到周飏出事,陆飖歌也在这皇位安安稳稳坐了十年,陈小虎才稍微放下心房,带兵出了京城。 陈小虎对陆飖歌,那真是做到了一个哥哥该做的所有。 反观陆飖歌,能为陈小虎做的很少很少。 少的让陆飖歌隐隐生出了愧疚之心。 (本章完) 第438章:宠妃 把陆青鸾嫁给陈小虎? 陆飖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合适,她小虎哥多老实的一个人,哪能让他被陆青鸾这个妖孽给欺负了。 “你要硬赖我对陈小虎不好,那我也没办法。” 陆飖歌无赖地一摊手,“但是,你要是想嫁陈小虎,我是不会给你们赐婚的。” 陆青鸾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她也不是非要陆飖歌赐婚,只是想在她这里过个明路,但是陆飖歌说不赐婚,又引起了她的叛逆心,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这张脸长得太妖孽了,我怕有一天有人发现陈小虎娶了皇上的宠妃,到时候你们可如何去堵悠悠之口。我还怕陈小虎太老实,压制不住你这个妖孽。” 说着,陆飖歌抬手戳了戳近在眼前的脸。 这张脸可长得可真好看啊! 宋巧儿能成为陈权的妃子,她那张脸已经是绝色。陆青鸾要比宋巧儿还要艳上几分,要她是男人,可能陆青鸾真的能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妃。 可惜,陆青鸾遇到的是她,更可惜的是二哥死的太早。 不然,只要陆青鸾有这个心思,可能真会坐上宠妃的宝座。 见陆飖歌目光中带着调侃,陆青鸾嘴角微微一抽,不屑地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只要陈小虎敢娶我,我还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再说,你怎么知道陈小虎压制不了我?他要是压不了我,我就压他呗。” 听听!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陆飖歌瞪大眼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青鸾,陆青鸾还未及笄就进了宫,宫里除了她能接触到陆青鸾的只有宫女和太监。 她跟谁学的这些? 难不成,她们姐妹俩都有这个爱好,喜欢跟太监共食? 宋巧儿跟着个小太监去了苏州府,两个人可没花好月圆地过下去。正值虎狼年纪,样貌娇艳的少妇,一个没根的太监是守不住的。 宋巧儿在青楼待了那么多年,原本对这种事情就看的开,不然也不会在皇宫里熬不住跟个小太监有了私情。最后连亲生女儿都不要,去了苏州府。 陆青鸾和宋巧儿可不一样,要是陆青鸾真的敢和小太监勾勾搭搭,她陆飖歌可不会仁慈,她一定要亲手撕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陆青鸾蹙眉推了陆飖歌一把,“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陆飖歌没有正面回答她:“你宫里伺候的奴才呢?我记得你宫里的奴才都是太后给你选的,怎么样,还满意吗?” 陆青鸾立刻用一种防备的眼神看向陆飖歌:“你问我宫里的奴才做什么?他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皇上来陆昭仪的宫里,奴才当然是在外面候着。 陆飖歌问这些奴才做什么? 脑子飞快地转着,陆青鸾试探地问道,“你要见见?” 陆飖歌点头:“也行,你让他们进来,我见见。” 闻言,陆青鸾浑身都支棱了起来。 不对劲。 她进宫的时候陆飖歌确实让太后给她选了一批得用的人,后来陆飖歌再没问过这些人的事情。 她安分守己地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安稳的很。 怎么现在陆飖歌问起她身边的奴才了,还不是贴身伺候的宫女。 脑海中电光石火一闪,陆青鸾突然想起她那个生了公主被封为太妃的姐姐,宋巧儿就是和太监私通,最后被飖歌送去苏州府的。 难道! 想到陆飖歌竟然怀疑她和小太监有私情,陆青鸾立刻火冒三丈,抬手指着陆飖歌喝骂道。 “陆飖歌,你你你……你气死我啦。我可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呢,你竟然怀疑我。” 说到后面怀疑两个字,陆青鸾已经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抓过陆飖歌的胳膊狠狠咬上一口。 “我没有怀疑你。” 陆飖歌端起已经不热的奶茶慢慢喝了一口,“我只是在警告你,大姑娘就该像个大姑娘的样子,什么陈小虎压不住你,你就去压他,这是个女孩子该说的吗?” “假模假样。我不压他,他不压我,那我们怎么生孩子?总不能隔空抛媚眼,千里取贞操?” 陆青鸾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要是你,就在后宫养上几个养眼的男宠,实在不行,就找周将军把他给睡了。这么大好的青春年华,过的跟个苦行僧似得,你何苦呢!守身如玉,也没人给你竖贞节牌坊。以后你皇上不做了,想要嫁人都没好男人嫁。” 说到这里,陆青鸾突然醒悟过来,问道,“陆飖歌,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嫁不到好人家了,也不想给人做后妈,才说要去海外的?” 陆飖歌抬头苦笑:“都被你说中了,我还能说啥。” “屁。” 见陆飖歌对她装,陆青鸾抬手揪住她手臂处的软肉轻轻一拧。 “你给我老实说你为什么要去海外?你要是想嫁人,周飏肯定是不二之选。长腿翘腿公狗腰,那一张脸就长得让人欲仙欲死的。你为什么不嫁周飏要去海外,海外有什么吸引你的?” “嘶。” 陆飖歌被陆青鸾拧得咬牙吸气,“放开。” 陆飖歌一把拍开陆青鸾的手,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拎痛的嫩肉。 “陆青鸾,你这毛病要改,别动不动就拧人咬人的。小时候你咬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现在还拧我,你是不是依仗我冲你……”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陆青鸾举手作势要拧,“你现在和我说实话,你为什么放着周飏不嫁,非要去什么海外?你脑子也没进水啊,去海外找死啊?” “我留在大商才是找死。” 陆飖歌抓住陆青鸾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走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多好。” 陆青鸾脸色一变:“你是说公孙婉莹?” “不。” 陆飖歌摇头,“公孙婉莹能耐我何。我怕的是,我在大商日久天长,会磨灭了我们姑侄之间的那点情分。” “不,不会的,你养的孩子不会是那样的人。”陆青鸾怎么也不相信,陆飖歌养大的孩子会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飖歌肯定没和她说实话,尽拿些鬼话骗人。 (本章完) 第439章:嫁人 当年,陆飖歌说皇宫里只有一个皇后,各大家族势必虎视眈眈,陆青鸾要是答应和她进宫,她就保陆青鸾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陆青鸾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有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还能报了陆飖歌救她出宋家的恩情,多好。 能在宫里,陪着陆飖歌,就像小时候她们在青山书院一样,那是再好不过的。 陆家对她亲如己出,可陆青鸾一直记得自己不是陆家的孩子。她的爹娘都不是好人,卖女享福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因为身体里流着宋家的血液,陆青鸾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就像她想嫁陈小虎,说喜欢心动其实也没有,她一个妃嫔根本没有见外男的机会,更多的是她权衡过后的考虑。 陈小虎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冲着她在宫里给陆飖歌打了十年掩护,陈小虎就不会亏待她。 何况,这个男儿是陆飖歌都称赞的,必定有他优秀的地方。 在陈小虎身上赌一把又何妨,输了大不了带着钱财去苏州府,赢了就得到一个长期饭票。 算来算去,陆青鸾都觉得划算。 一开始,陆青鸾也考虑过别人,将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仔细对比,比如周飏,不过后来她才发觉,周飏对她的四姐好像有些不一般。 陆青鸾果断放弃周飏,选了最初心动过的陈小虎。 陈小虎和周飏比,没周飏长得帅,没周飏长得高,也没有周飏的本领大。 可他人好,对陆飖歌忠心,最要紧的是他和飖歌都当彼此是亲兄妹,没有半点男女私情。 她和陈小虎真要在一起,陆飖歌只会祝福,不会阻拦,也不会让姐妹的情谊变淡。 还有就是陈小虎长相朴实无华,不像周飏,走出去就是招蜂引蝶的货。 陈小虎是武将,武将保家卫国。陆飖歌曾说过,她要是离开皇城,就会将陈小虎送去边关。 塞北也好,岭南也行,只要远离皇城,她相信陈小虎在哪都能活得好好的。 不用在京城和那些贵妇人虚伪地奉承,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多好。 陆青鸾将她所想并不避讳地说出来,就连陆飖歌都有些惊诧,她想的确实有些多。 “感情的事,并不是权衡利弊。” 陆飖歌想婉转,却又有些艰难道,“起码你要喜欢,要和他有共同语言,才能一起过日子吧。” “我觉得陈小虎就是我喜欢的样子,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不是吗?” 陆青鸾反问道,“那你呢?你有喜欢,有共同语言,想和他过日子的人吗?” 有吗? 陆飖歌想了想,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周飏的那种俊脸。 周飏现在怎么样了,小虎哥已经从岭南回来去往西戎,却半点没有周飏的消息。 这个人,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要去海外,还是很需要一个像周飏这样能文能武的人护送的,要不,她先去岭南找一找周飏。 不管能不能找到,起码她去了,尽了心意,也不枉周飏这十来年替她东征西战吃的那些苦。 去岭南不比海外,路遥马急一路风餐露宿不说,岭南刚刚收复,当地还处在混乱的状态。 她去,能遇见什么样的意外都无法预测,何况她还要派人找周飏! 可要是她不去,想到周飏还没死,可能在什么地方等着她,陆飖歌又有些揪心。 去,还是不去,陆飖歌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 她摇了摇头,好似想将自己脑海中一刹那的念头抛开一般。 陆青鸾见她神情有异,心中一动,故意问道:“飖歌,你可是想起了周将军。我也觉得周将军算是良配,他配你也不算委屈了你。” “说什么呢?周将军现在生死不知,我们怎么能拿他来调侃。” 陆飖歌没等陆青鸾反驳,忙道:“我暂时不考虑婚娶,也许,我会一辈子不嫁人呢。” “其实不嫁人是对的。” 陆青鸾并没有被陆飖歌的话惊到,也没有像寻常姐妹一般去劝她。 “不嫁人,有钱,再置办一处大宅子。有丫鬟有仆妇,再养几个身手高强的护卫。然后就按照你的理想,去各处游历,其实也挺好。” 说着,陆青鸾目中竟然带了向外,“如果我有钱,我就每个城市都买一处宅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好。” 陆飖歌笑着问道:“那你不想嫁人了?你的陈小虎怎么办?” “不嫁人是不可能的,我这么多年在皇宫里熬着,就想等你走后好找个好人嫁了。” 陆青鸾认真地想了想,“嫁人还是要嫁的,我还没有尝过男欢女爱,没有生过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不过,如果我嫁人过的不好,我也不好忍着,到时候我就和你小虎哥合离,然后做个快快乐乐的独身女人。这样,我男人的滋味也尝过了,孩子也有了,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一般女孩子,是说不出我没尝过男欢女爱,更说不出男人的滋味也尝过了。 陆青鸾是跟着陆飖歌在青山书院读了五年书的,陆飖歌当她是姐妹,她却一直很规矩地把自己放在稍低的位置。 是姐妹,也是贴心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 她敢在陆飖歌面前说这样的话,就是因为她了解陆飖歌,是不会因为她的离经叛道而误会她的。 “你呀,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陆飖歌觉得自己可能不是穿越者,陆青鸾才是。她的想法,带着很多这个时代女人所有没有的勇敢。 不是说她说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而是陆飖歌知道陆青鸾,她这么说是因为她就是这么想的。 陆青鸾从来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深宫十年,陆青鸾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嫁人。她想嫁人,想找个如意郎君,还想能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吃穿。 最好的就是夫妻恩爱到白头,再生几个像她一样漂亮的孩子。 这些,陆青鸾从来没有瞒过陆飖歌。 可她是昭仪,就算陆昭仪进宫后从不露面,可大家都知道她是陆家的养女。 京城的那些人精明的跟什么似的,倘若想查一查她的底子,那一准是查的一清二楚。 她,陆青鸾,不想冒一点点风险。 这是为她,也是为了飖歌。 (本章完) 第440章:做梦 许是陆青鸾的话,让陆飖歌有所思。 晚上,躺在隔间的床上,陆飖歌梦见了周飏。 烟瘴蛮荒的岭南一直被称为南蛮之地、化外之地,又或瘴疠之乡。 可见,在这个时代的岭南是偏远而荒芜的。大面积的山脉,阻碍了农业的开垦和发展,南岭山脉阻隔了岭南地区与中原的交通与经济往来,使得岭南那边人民一直生活在一个封闭而独立的世界里。 周飏怎么出事的陆飖歌不知道,不过梦里的周飏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在山林里伐木。 漫天漫野的绿,高大的树木直上云霄,山路又险又陡。 粗大的树木被放倒,惊起的飞鸟扑棱棱地飞上天空。 周飏的腰间系着绳子,举起的斧子一下一下砍在树木上,发出咚咚的击打声。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陆飖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飖歌是被大树轰然倒塌的声音惊醒,她猛地坐起,脑海中还显影着周飏回头看过来的样子。 那一眼,就好像他能透过梦境看见她一般。 陆飖歌捂住心口,怔怔地呆坐在床榻上,她好像在梦里听见周飏说:“救我。” 是周飏在求救吗? 还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房间里没有人,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撒进来,使得这狭小的屋子里都有了些许光明。 陆飖歌起身,耷拉着鞋走到窗前,拨开窗帘,推开窗户探头向外看。 这是一个月圆的夜,四周静谧而美好,黑黢黢的夜就这么被月光打破,除了无人注意的角落,四处都带着一些朦胧的美。 陆青鸾要嫁人,陆飖歌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她只决定了这次以征讨西戎为借口,带着陆青鸾一起走。 对于朝臣们来说,陆青鸾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皇上御驾亲征还要带着她。 对公孙婉莹来说,陆青鸾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走或不走,公孙婉莹都不会在乎。 带陆青鸾走,将她交给陈小虎,他们如果有缘能在一起,那当然是最好,如果无缘,以陆青鸾的心性,她在哪里都过的不会差。 对着窗外的月色,陆飖歌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定,她要去岭南,去找周飏。 这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这十年他为她做的点滴她都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她,周飏一个名门贵公子,不会上阵杀敌,浴血奋战。 陆飖歌也一直记得周飏领兵去讨伐匈奴前和她说的话,他说,只要她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他就会护大商朝一天。等到有一天她要走,那也请她和他说一声,不要悄无声息地离开。 现在她要走了,而他却因为给大商朝卖命,不知道在岭南的哪一座山里。 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任由周飏那样一个人,一辈子在大山里吗? 陆飖歌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周飏在托梦,想告诉她,他现在的境地,想告诉她,他没有死好好地活着,只是找不到家了。 找不到家了? 陆飖歌一个机灵,周飏会不会受了重伤失忆了? 不然,为什么陈小虎攻占了岭南,也在各处张贴了告示,都没有周飏半点消息呢? 周飏的最后一战,就是在山里。 那一日是决定性的一场战役,战斗都要结束的时候,突然起了大雾。 等到雾散,大商朝赢了,而带领大商朝将士赢得这场战役的将军周飏却不见了。 据回来的人说,周将军身先士卒,冲锋在最前面,也使得大雾起的时候,他们没来得及护到他的身边。 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后来有人在悬崖下找到了周飏的战马。 战马已经被野兽吃了大半,四周只留下凌乱的脚印,有人的有野兽的,却没有周飏的身影。 这个周飏,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周飏,你是在提醒我吗?让我走的时候,一定要和你告个别?” 陆飖歌将头靠在有些泛亮的窗棂上,低语道,“可是你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要走了的呢?如果你真的有能力,能不能再给我托个梦,告诉我你在哪里?” 窗外月色朦胧,夜风拂过陆飖歌的发丝,就像有人在和她低语。 陆飖歌靠着窗站了很久,一直到东方微微发亮,她才走回床榻。 今日有早朝,自从二哥死后,陆飖歌没缺过一次早朝。 哪怕刮风下雨,哪怕她受寒受凉。 牵在手里的孩童已经慢慢长大,陈鹿行已经不再需要她牵着去上朝,不需要她指点他怎么做一个储君。 他很好,被她教养的好,也是因为陈鹿行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孩子。 算了,毁灭吧。 陆飖歌一鼓作气掀起被子,又钻了进去。 她让周飏给她托梦,可她不睡,让周飏如托梦。 什么早朝,什么大商,那些本来都不是她的担子。现在能担担子的人已经长大,也是适合放手,让他自己挑着担子走一路了。 陆飖歌这一睡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期间外面守夜的小太监过来叫了几次,过后又找了成方圆过来。 陆飖歌只管蒙头大睡,根本不管外面人的死活。 成方圆眼看早朝时间就要到,太子穿着整齐地在外面等着,索性也摆烂,让太子去替皇上早朝。 借口就是皇上龙体有恙。 “父王身子有恙?” 陈鹿行眉头紧锁,心中泛起了嘀咕。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父王身子骨不好,小时候的他好动,很不喜欢来父王的太极殿。 父王怕冷,大殿里早早就点上碳炉,热的让人烦躁。 那时候他记得父王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太监,长得唇红齿白很是漂亮,就连成公公都要听那个叫平顺的。 后来,平顺就不见了,父王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 这些年,父王就和正常人没区别,他都忘记他的父王曾经也有个体弱多病的身子。 “成公公。” 陈鹿行一把抓住成方圆的胳膊,问道,“我父王到底怎么了?” 以父王的勤勉,绝对不可能闭门不出,连早朝都不去的。 这几年父王不是没病过,可也没有说因为生病而耽误早朝的。 父王,是不是。 陈鹿行不敢往下想,他只紧紧抓着成方圆的胳膊,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希望和勇气。 (本章完) 第441章:托病 皇上病了,这病说重不重,却断断续续地拖了有八九日。 连续三日早朝不见皇上,陈鹿行心慌,文武大臣的心更慌。 可陆飖歌将自己关在太极殿谁也不见,就连朝廷的奏折议事都统统搬到了东宫。 陈鹿行每日晨昏定省来了无数次,也没见到陆飖歌的面。 更不要说皇后娘娘得了消息相见,也是见不到。 这一日恰好是初一,公孙婉莹去太后宫里给太后问安,终究按捺不住说了皇上病了多日,连太子都不见。 “你说皇上病了?” 太后早就不问宫里的事情,说什么都不知却是假的。 公孙婉莹忙道:“是,陛下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就这么断断续续一直拖到现在。原本陛下就算是病着,早朝还是要去的。可最近,陛下已经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 太后:“陛下没有上朝,不是还有太子?” 公孙婉莹小心地看着太后:“可行儿还小,如何能担大任。” 说不欢喜是假的,可欢喜之后还是有着担心,她的孩儿到底还没成人,这么早让他担了重担会不会累着伤着。 太后淡淡道,“太子也大了,皇上这十数年的操劳,也该歇歇了。” 公孙婉莹一愣,看着神情淡漠的太后,一时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太后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要陆飖歌让位,将皇位还给行儿? 太后看着一张脸精彩缤纷的公孙婉莹,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飖歌这孩子,吃苦受罪连自己的姻缘都放弃了,最后落得如此,属实让人心中发寒。 想到陆飖歌这些年的不容易,太后面色一变,“皇后还有事吗?无事……” “太后娘娘。” 公孙婉莹忙道,“上次家母来还问过长乐公主。” 太后目光一寒,看着公孙婉莹良久,一直到她低下头去,才开口问道:“何事?” 公孙婉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母亲说,有一门极好的亲事。” 见太后不语,似是在倾听,公孙婉莹的腰慢慢挺直了起来。 “是姑苏阊门陆氏有一位辈分颇高的嫡出子,听说这位爷生性洒脱,一直未娶,年龄和长乐公主也极其合适。” 原本母亲说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母亲那人不聪明,做事难免有些糊涂。长乐公主一直在海外,虽然常派人送东西回来,可京中谁不知公主怕是不会回来了。 就算公主回来,一个二十七八近三十的女人,在海上飘荡了整整十年,这十年她做了什么遇见什么人都不知。这样的女子,就算她贵为公主,也无人敢娶。 何况,她又那么大年龄。 公孙婉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派人去姑苏打听了。毕竟这十来年大商朝蒸蒸日上,确实是飖歌废了些力气的。 就算不看在飖歌为行儿做得这一切,她一个嫂嫂也该为小姑子筹划筹划。 打听了才知道,陆家确实是为飖歌准备的良配,陆家的这位叔祖能文能武,相貌堂堂且十分的有才华,配陆飖歌足足有余。 这辈分高也有辈分的高的好处,飖歌在宫里这十来年,事事做主,养得性子也是说一不二。 她要是嫁入陆家,就冲这辈分陆家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上无公婆侍奉,下无府里事物烦心。就连陆家家主都要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叔祖母,何况是陆家其它人。 这婚事,在公孙婉莹看来,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太后蹙眉,看着公孙婉莹,眼里都是失望。她还以为,公孙婉莹能给飖歌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就这? 太后抬手扶了抚鬓旁的碎发:“皇后可想过,飖歌姓陆。男女同姓,其生不蕃。皇后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吧?” 夏殷不嫌一姓之婚,周制始绝同姓之娶。 公孙婉莹身为皇后,竟然连这个不记得,属实让太后心寒。 “太,太后……” 公孙婉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听母亲提了姑苏陆家就派人去打听,完全忘记了陆飖歌不姓陈,姓陆。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公孙婉莹忙又翻出母亲说的另一家,“还有,还有一个也是姑苏的大族,姑苏顾氏,他们家……” “好啦。” 太后不客气地打断了公孙婉莹的话,“飖歌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她的性子你也知道,断不是那种听人摆布的性子。她这些年为大商也算尽了不少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飖歌回京,她待在她的公主府,也碍不到你什么。” “母后,不是儿媳容不下飖歌,实在是怕行儿有一日知道……”后面的话,公孙婉莹再没脑子也说不下去。 太后却不打算放过她,厉声问道:“行儿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要是知道礼义廉耻,就该懂得他姑姑为他所做的一切,只会感激,更该将他姑母待若亲人护她爱她。” 这话,简直就是在打公孙婉莹的脸。 说行儿不知道礼义廉耻,行儿是太子,自幼有太傅和皇上亲自教导,自幼的孩子怎么能不懂礼义廉耻。不过是太后拿话,指着鼻子骂公孙婉莹忘恩负义。 “母后,并不是儿媳容不下飖歌,而是……” “而是太子大了,不需要飖歌顶着,你就可以过河拆桥了。” “母后怎么会如此想?” “公孙婉莹,你以为世人都是傻子吗?” 太后乏力地挥挥手起身:“罢了。我也乏了,皇后自去吧。” 说着,也不管公孙婉莹如何,转身进了一旁的佛堂。 她这一辈子做错了很多事,唯有吃斋念佛潜心向佛,才能赎去她一身的罪孽,让她的亲人们也好早日投胎转世富贵荣华。 也求佛祖,保佑飖歌以后能有一段好姻缘,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公孙婉莹呆立良久,看着太后的小佛堂的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到宫女提醒,才讪讪地回头,回了椒房殿。 她知道太后为何如此不给她面子,不过是因为陆飖歌是她亲妹妹家的孩子。太后的几个儿子都死了,对这唯一的外甥女和沈家自然是不同的。 可她做为一个母亲为太子想有什么错,太子大了,这皇位陆飖歌就应该让给行儿,而不是一直霸占着。 难道,真的就任由一个女流之辈坐在那龙椅之上,也不怕列祖列宗气得跳出来 (本章完) 第442章:安心 太极殿高大空旷。 在里面待久了,就会觉得这诺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很是寂寥。 “皇上。” 成公公小心地将泡好的热茶放在陆飖歌面前的桌子,“太子在外面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陛下要不见一见,也好让太子安心。” “不见。” “陛下,太子也是担心您的身体。” “他要想站着就由他站着。” 陆飖歌抬手指向桌子上的热茶,一脸的不满,“不要喝这热茶,换了。” “热茶暖心。” 成公公脾气极好地将桌子上的热茶往陆飖歌的手边推了推,“陛下您尝尝,这可是老奴亲手冲泡的。” 这些年,陆飖歌身边最得力的人就是成公公。 成公公是看着这个故作老成的小姑娘长大的,如不是主仆有别,说是当着女儿一般养着也不为过。小丫头的性子,有她娘一半的温婉,也有她姨母破釜沉舟的气势。 可惜,到底是教养的女孩子,要不是有这些糟心事,早该嫁人名门生儿育女,过自耦幸福的日子。 都是陈权那狗东西,不做人事! 想到自己,也是因为陈权而落得如今的下场。 成公公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当年他能和大小姐成亲,生的孩子必定和飖歌这孩子一般娇艳聪慧。 看着面前的飖歌,成公公仿佛看见了自己亲生的女儿一般。 竟一时舍不得移开目光,好似想从这娇艳的容颜上看清楚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惜。 成公公不敢往下想,心中有些庆幸,现在他能在宫里,能陪着小主子一起长大,也算是一件幸事。 “成公公。” 陆飖歌端起成公公沏好的茶抿了一口,才开口继续问道,“成公公可想过回乡养老?” 成公公脸上堆满了笑:“老奴身子还硬朗,陛下不走,老奴也不走。” 这话是真心的,从太后将他交给这对兄妹,他的命就是他们的。 “你呀,该歇歇了。”陆飖歌抬头眉眼间都是笑意,“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早些回去享享清福。” “陛下是要走了吗?” 成公公搭了半边屁股在矮凳上,轻轻捶了捶腿,“要是陛下走,老奴肯定是不能留。不瞒陛下,我家那小子已经上私塾了,聪明着呢。” 老了老了,这腿就当差半日,就已经酸疼难挡! 好在他亲兄弟家的小子多,给他留了一个根,他死后也就不会做孤魂野鬼,也是有香火祭奠的人。 陆飖歌点头:“是,我想走了,只是行儿还小,我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 这些日子,她完全放手,就是想锻炼锻炼陈鹿行。 行儿做的很好,就是太过于依赖她了。 成公公头也不抬,依然捶着腿:“什么小不小的,皇后那边都开始给太子相看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大婚回来,不小了。” “你说皇后在给行儿相看?”陆飖歌不可置信道,“我怎么没听皇后说过?” 成公公小心地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得更牢稳些:“奴才也只是听说,说是公孙夫人还帮着给长乐公主相看了几户人家。有姑苏陆家,还有姑苏陈家。陛下就不觉得奇怪,为何选来选去都是姑苏这两大家族?” 陆飖歌低头,口中发苦。 姑苏两大家族,陆家和陈家,陆家状元两位,儒医三代,是真正的清贵之家。只是这数十年,族中子弟尚武,却无一人入仕。阊门陈家也是当地大族,和陆家一样,这些年也无子孙入仕。 他们是真无优秀的子弟,还是有其它原因,陆飖歌暂时看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嫁入陈家还是陆家,对陆飖歌来说都不算是坏事。 一个年近三十,又是终日在海外游荡的女子,能嫁入这样的大族,还有什么可挑的。 这京中,能敢娶她的,怕也只有那些门户不高的鳏夫。 可为什么是姑苏,两户人家都选在姑苏,有何她不知道的原因? 不懂就问,陆飖歌问道:“成公公,将长乐公主嫁入姑苏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这。” 成公公沉吟片刻才道,“也不是非姑苏不可,只是陆陈两家乃当地大族,自然是有姻亲关系的。陆家有位爷辈分极高,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听说是为情所困,又加上长辈早逝无人管教,才到至今未有婚配。陈家那位爷今年刚刚三十出头,前年夫人生子血崩而死,留下两子一女。陛下可能不知,公孙夫人的娘家姓陈。” 陆飖歌闻言哼笑:“那陆家和公孙夫人是什么关系?” 既然陈陆俩家有姻亲,公孙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提起陆家。 “公孙夫人的母亲姓陆。” 成公公微微欠了欠身,“这位陆爷也是公孙夫人最小的舅舅。” 陆飖歌单手扶额,眉眼凌厉:“他三十岁都不娶妻,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成公公头也不敢抬:“有,他有龙阳之好,见女厌之。” “呵……” 陆飖歌轻轻弹了弹袍服,眼眸中寒光一闪,“这事皇后可清楚?” “皇后娘娘并不知,不过公孙夫人这样做,公孙相爷知不知道奴才不知,但是公孙大人是一定知道的。” 成公公转着手中的板指,目光微沉,“也不怪公孙大人急,听说公孙相爷自打今春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如果不是太子还未成人,怕是相爷早就存了隐退的心思。” 宫中只有一个太子,可皇上不过而立之年。这些年皇上的身子越发的好了起来,宫中皇后和陆昭仪却一直无所出,有人就猜测可能是皇上前些年身子不大好,吃了虎狼之药。不然为何宫里只有一后一妃,连选秀都不选,且这么多年一个皇子都没有。 这也只是众人的猜测,眼看皇上龙马精神,小太子一日一日长大。公孙家就算胜券在握,也怕功亏一篑。 这个时候公孙相爷不但不能死,更不能退。 那这个姑苏陈陆两家的亲事,就有些让人玩味。 公孙夫人为己,想着娘家人没有错,公孙大人顺水推舟,那么知道她身份的皇后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本章完) 第443章:君臣 “陛下,陛下。” 成公公见陆飖歌在沉思,轻轻叫了两声。 陆飖歌抬头:“成公公还有事?” 成公公小心道:“无事,老奴就是想问问,太子还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吧。” 陆飖歌有些烦躁,原本她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再走。 可现在,怕是不成了。 陈鹿行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皇上单手撑在额头打盹。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隙漏了进来,落在皇上鬓发一角,亮得有些刺目。 “父王。” 陈鹿行小心翼翼地跪坐在陆飖歌对面,抬手想为父王挡一挡阳光,又犹豫地缩了回去。 小时候父王很宠他,去哪都带着他。有时候晚上,他还会和父王一起挤在隔间的那张小床上。 父王的知识渊博,眼界格局都要比一般人开阔,晚上和父王睡在一起的时候,父王会说很多很多他从来没听过的故事。 转头,他在结结巴巴把故事说给妹妹听,总能引来妹妹羡慕的目光。 妹妹也想听父王说故事,也想被父王搂在怀里哄着睡觉,只是母后不让。其实母后也不让他亲近父王,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太子,因为住在太极殿的偏殿,他要和父王一起早朝。怕是母后也会像拦妹妹一般,将他锁在椒房殿中。 后来他慢慢长大,不知道为什么父王离他就越来越远。 他们不再像父子,反而更像君臣。 “行儿来了。” 陆飖歌揉了揉脖颈,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矮凳,“坐吧,别跪着,地上凉。” 陈鹿行行了跪礼,才慢慢起身坐到一旁的矮凳上:“听成公公说父王病了,儿臣一直很担心。” “嗯,受了风寒,也不知道是吃什么东西,身上起了红疹。太医说不能见风,朕也怕会传染,就让成公公拦着你些。” 陆飖歌看了一眼陈鹿行,眉头微皱,“怎么几日不见,你反而瘦了?” 这些日子陆飖歌不管不问,将自己关在宫里,陈鹿行要忙朝事,又记挂着皇上的身体,夜不能寐,确实消瘦了不少。 “瘦了吗?” 陈鹿行站起身,举手转了一圈,“是不是儿臣长个子,父王才觉得儿臣瘦了?” 十三岁的陈鹿行,站起来已经快有陆飖歌高了。 到底是陆家人,遗传了公孙家人的高挑,就是瘦,不像他爹小时候那么壮实。 陆飖歌看着陈鹿行孩子气地跑到柱子旁比了比:“父王,您来看看,儿臣是不是又长高了?” 那柱子,从陈鹿行会走的时候,就开始比身高的,每量一次身高,就会在那柱子上划一道线。 如今,柱子上的线已经到了陆飖歌眉眼的高度。 比上一次量的时候,还要高出一指多高。 “确实高了。” 陆飖歌抬手用尺在柱子上划了一道线,等陈鹿行转身指给他看,“你都快有父王高了。” 陈鹿行顿时笑眯了眼,小时候父王给他量身高的时候也这么说。 “行儿长得真快,马上都有父王高。” “不错,这次行儿有好好吃饭,都快有父王高了。” 从他三岁起,父王就这么哄他。 从柱子最底下刻得密密麻麻的横线就能看出,小时候的他有多喜欢量一量身高。 后来,他大了,和父王也不怎么亲了,这身高就慢慢量得少了。 只是每年生日的时候,他会偷偷来量一量,刻下记号,记下当时的身高。 “父王,是不是儿臣做错什么了?儿臣…… 陈鹿行鼻子一酸,想说什么,却又哽咽难出声。 这几天父王病了不见他,他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父王好像是要离开他一般。 就算是病了,也不会见也不见他。 说什么出了红疹,陈鹿行根本不相信。 以前父王都没出过红疹,怎么这次就会出了呢?他问太医,太医吱吱呜呜不肯说,如果是红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陆飖歌揉了揉面前少年的碎发,柔软的发丝在掌心慢慢散开,让人心不由一软。陈鹿行长得并不怎么像二哥,反而是陈鹿鸣像陆家人多一些。就连性子,也多了几分公孙家的寡淡。 “不是父王说要去西戎的吗?儿臣害怕。” 陈鹿行将脑袋在陆飖歌的手下蹭了蹭,难得见父王对他这么温柔,一时竟然陈鹿行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陆飖歌忍着痒意收回了手,顺手还在陈鹿行的肩头擦擦。 见他皱眉,不由失笑出声。 到底还是个孩子,如果不是公孙婉莹过于急切,陆飖歌其实还想再陪陈鹿行两年,等他十五岁的时候,再将大商江山交给他。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陈鹿行大了,公孙婉莹做为一个母亲,起了防备的心思也没错。 错就错在公孙婉莹太急切了,难免让陆飖歌有些不大舒服。 “朕准备这两日就收拾收拾去西戎……” 陈鹿行刚要张口反对,陆飖歌抬手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说话,“以后朝堂之上有什么事情决定不了的,就去问问你祖母。你祖母这些年虽然不问世事,可你要真有事问她,肯定要比你母亲能拿得出主意。” “这次,陆昭仪会跟着朕一起去,朕身子不好,得有个人在身边伺候着。至于你母后那里……” 母后,母后怎么了?陈鹿行紧张地看着皇上,心中在想,是不是母后又和父王闹了,才逼得父王这次去西戎都把陆昭仪带着? 陆飖歌似是知道陈鹿行想什么,笑了笑,“你母后这人心肠不坏,就是没什么主见,容易偏听偏信。你外太祖父身子不好,你外祖父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你外祖母这人更是个眼皮子浅的。有什么事,特别是你的亲事,不要让你母后做主,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选,就去找你祖母。我和你祖母说过,你是她唯一的孙子,你祖母不会不管你的。” “父王,儿臣还小。” 陈鹿行只觉得如坠冰窟,“亲事,亲事什么的等父王回来再帮儿臣挑。” 他不明白父王叮嘱他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心里下意识地抗拒。 他父王帮他挑媳妇,那必定是最好最适合他的。 (本章完) 第444章:做主 陆飖歌点头:“也行,如果朕回来的早,那就朕帮你相看。” 就算朕回不来,你的媳妇你娘也不能随便做主。 陈鹿行忙道:“那父王您要早些回来。” 他拦不住皇上去西戎,只能希望父王早些回来,平安归来。 陆飖歌打趣道:“不是说你还小吗?就这么想娶媳妇了?” “没,没有想娶媳妇,儿臣还小。” 陈鹿行涨红了脸,吱吱呜呜道:“儿臣还没有离开过父王,父王去西戎,这一路风餐露宿不知要吃多少苦,儿臣,儿臣只是担心父王。” 他有时在想,如果不是他闹着去西戎,会不会父王就不会升起去西戎的念头。 都是因为他的冲动鲁莽吗? “没事,不用担心,朕知道朕在做什么。” 陆飖歌看着窗外亮闪闪的日光,轻声道,“这一次朕走,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江山社稷就交给你了,朕希望你能替父王守好这大商江山,像爱护亲人一般爱护你的子民。” “你祖母身体不大好,一换季稍微受点凉就会咳嗽,你要常去看看。你去,你祖母都能多吃半碗饭。你妹妹这些年被你母后和朕宠的有些不知世事,以后父王不在,你就多护着你妹妹些。我们家的女孩子,金枝玉叶,就该着她们享福。 你母后生你妹妹的时候受了点罪,身子也不大爽利,你要多关心关心。她可能有时候会有些唠叨,对你们兄妹过于在意,那面关心则乱……朕要你孝敬,但是不要你愚孝,懂吗?” “儿臣懂。” 陈鹿行忙挺直脊背,正色道:“父王,儿臣会照顾好祖母、母后和妹妹的。” “还有你小姑姑,她不比你大多少,等到了及笄后,别急着让她出嫁,多留两年。女孩子,在娘家是宝,到婆家,哪怕她是公主也未必能过的多么舒心如意。她和你妹妹不一样,你能护着,就多护着点。” “是,儿臣一定敬重小姑姑的。” 陈鹿行心中有些难过,很想问那我大姑姑呢。 可父王没说,必定有他不说的原因。他想问,却最终也没开口。 陆飖歌拍拍少年肩,没有说话。她是回不来了,以公孙婉莹的性子,最多再等两年,陈鹿行就要定下亲事。 皇后嫔妃,宫里不塞上几个人,公孙婉莹是不会罢休的。 还有什么要和行儿吩咐的? 陆飖歌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你姑姑在各处建立的学堂吗?” “记得,这学堂不是一直由姑姑派的人掌管的吗?去年科举是那些学院的学子第一次参加,儿臣还记得是一甲一人,二甲一人,三甲二十九人,共三十一人。” 这数字,看着不多,可去年科举一共录取一百六十六名,其中京中学子就占了大半。那些外地来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家境不错的。而学院出来的三十一人,起码有一半都出自寒门。 如果没有长乐公主建办的学院,陈鹿行可以肯定,这三十一人中,能真正走到最后的,可能都不足十人,甚至更少。 陆飖歌:“不错,三年一次科举,等下一次,朕觉得,会有四十一个,五十一个,甚至更多学院的学生。” 提起大姑姑的学员,陈鹿行满脸尊敬:“儿臣觉得,这学院不但给朝廷培养了栋梁。那些没钱或者没有读书天赋的学子,在学院学到的东西,也足够他们受用一生。” 陈鹿行其实也很好奇,姑姑去海外都十来年了,可她开办的学堂在各处却如雨后竹笋一般,陆续在各处都开办了学院。 去年科举,来京城赶考的学子都比往年多了不少。科举前,父王带着他出去茶楼坐了几天。他才知道,有的学子就是书院里所出。 科举结束,他特意查了查,各地书院出来的优秀学子竟然不少。 位列三甲,被父王封为探花的陆东林就出自东阳郡陆氏,东阳郡的学院也是姑姑办的第一处学院。 这个陆家就是姑姑的陆家,听说这个叫陆东林的是姑姑的族弟。陆氏有族学,在族学他就表现的比大部分的孩子聪明且努力。 因为家境贫困,陆东林可能读完族学就要回去给族里放牛。可他,现在成了大商朝的探花郎,成了国之栋梁。 这一切,都是因为姑姑在各处建了给贫困子弟读书的学院。 “确实是这样。” 陆飖歌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出神。 御花园的花朵,沐浴在阳光雨露中,有专门的人伺候,长得自然是娇艳无比。 那些野花野草,想在御花园里求得一席之地,那是做梦都不可能实现的。 只要它们刚刚露出苗头,就会被园丁毫不留情的铲除。 大商建朝不过十几年,但是改变不了的是,能成为国之栋梁的只有那么一批人。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子会打洞。 世家大族的子弟,只要有读书的天赋,自然会被族里关注培养。一人成才,势必将庇佑一族的子弟。才能使得世家大族的荣华富贵,世代相传。 而穷人家的孩子,付出足够的努力都未必能吃饱穿暖,他们就是再有天赋,想要出人头地无异于做梦。 当一个朝堂被固定的那一批人掌握,皇权势必要为很多东西让路。 陆飖歌创办蒙学堂和启学院的初衷,是想让更多的孩子能学到知识,得到教化。让贫苦的孩子能学一门手艺,就算不能做个手艺人,起码也能因为自己会的这些本领吃饱饭。 后来,是太后和她说,既然你已经走出第一步了,那么为什么不能试试把步子迈得更大一些,走得更远一些。 有些东西,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从蒙学馆,到启学院,再到成学院,这大概是她留给行儿最好的礼物。 陆飖歌沉吟良久,才转身招呼陈鹿行:“来坐,父王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事,哪怕是你祖母和你母后问起,你都不要说。” 陈鹿行被陆飖歌的严肃给惊到了,他忙盘腿跪坐到陆飖歌的对面,仰头问道:“父王,您说,儿臣保证谁都不告诉。” 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父王不让他说出去,他敢保证一辈子都会烂在肚子里。 (本章完) 第445章:学院 “父,父王。” 陈鹿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这,这是真的吗?” 因为去年的科举,由姑姑创办的四大成学院:博学、慎思、明辨、笃行,竟然是握在父王手里的。 “是真的,你该知道这四大学院的院长是三年一换,这里面就杜绝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世人都知道这四大学院是有两位院长的,另一位从没露面的院长就是你的姑姑。大家都以为你姑姑在海外,她建了学院也管理不到,却没有想到这学院现在掌握在朕的手中。” “我现在把学院交给你,等你以后再交给你的儿孙。行儿,你要记住,只有掌握了这四大成学院,将它们越办越好。那些从成学院出来的学子,都会成为国之栋梁,也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更不会让你被牵制。”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深,陈鹿行从出生就是太子,这么多年,他所思所见都会有人引导。为了能成为明君,他付出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现在,父王将姑姑创办的四大成学院交到他手中,无异于替他插了一双翅膀。从此,万里江山天地任遨游。 “父王。” 陈鹿行跪倒在地,重重一个头磕下,趴伏在地半天没有起来。 这责任太重了,重得他不敢伸手去接,怕自己担不起这个担子。正是因为这份重责,又让他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去的窃喜。 陈鹿行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父王会将四大成学院交给他。虽然父王只有他一个儿子,可他一日不登上大宝,他就只能是太子。 “起来吧。” 陆飖歌伸手,等到陈鹿行迟疑地将手搭到她的手上,用力一拽,将这个快有她高的少年拉了起来, “今日无事,父王给你说个故事吧。” 听父王说要给他说故事,陈鹿行慌忙用袖子抹了抹坐到地上的绒毯上,紧靠在皇上的脚边,嘶哑着嗓音问道:“父王,要说什么故事?” 已经很多年没听父王说故事了,虽然,他已经长大,也不是那个需要听故事才愿意睡觉的小孩子。 可父王愿意给他讲故事,是不是说父王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的爱他。 陆飖歌低头,看着膝下的少年,轻声道:“说一个叫黄九姑的人。” “黄九姑是谁?” 陈鹿行问也只是顺口,他从小到大听过很多故事,可每一个故事都是特立独行的,是这个朝代所没有的。 他翻过很多书,问过很多人,才知道父王口中的故事,都是未知的。 “黄九姑为了养育失怙的侄子一生未嫁,抚养幼侄……” 故事的开头很平淡,陆飖歌的声音缓慢而柔和,让陈鹿行一时产生了错觉。好像很小的时候,母后抱着他哄他睡觉,轻轻拍打他的脊背,温柔给他哼歌的声音。 故事并不算长,说完的时候,陆飖歌垂头凝视着面前少年的一张脸。她好像透过这张和陆鹤北并不相像的脸,看见了她的二哥,那个临死都恨自己拖累了她的好哥哥。 陈鹿行被陆飖歌看的有些赫然,父王好像在看他,好像又不是在看他。那目光,空洞的有些让他害怕。 陈鹿行轻咳一声,避开目光道:“父王,这黄九姑的人品实在是值得让人敬佩!就算是她兄嫂还在,怕也教育不出这么优秀的侄子。” 陆飖歌别开脸,由着窗隙吹来的风吹去脸上的湿意:“也未必,你想她一个女子都能做到如此,那她的兄长必定也是极好的。有好的爹娘,才能教育出好的儿女,有兄长的仁义和疼爱,才能有妹妹的义无反顾。只可惜的是兄长英年早逝,不能陪自己的孩子长大。” 说到这里,陆飖歌长叹一声。 不知道是在说黄九姑的兄长,还是说的是自己的二哥陆鹤北。 “那也不是他想的,生死谁能预料呢!” “没错,生死谁能预料呢?也是黄九姑和她侄子有这缘分,就算黄九姑一生未嫁,她有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一个侄子,就算死也是瞑目的。” “可是孩儿还是希望黄九姑能嫁人生子,不然她这样奉献一生,说起来确实值得表彰,可对她侄子来说,也会觉得愧疚一生的吧?” “是啊!” 陆飖歌叹息一声,“如果黄九姑养育侄子成人后,也能嫁人生子,过自己的日子,她的侄子会更加高兴吧!” 黄九姑的故事异常的琐碎,陆飖歌添添减减,将陆家的故事混合到里面。 陆飖歌希望有一日陈鹿行知道了她的身份,能够明白姑姑的不辞而别,能够明白她是爱他的。因为爱,所以她才会离开,只有离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这一下午,父子俩在太极殿一个说一个听,茶水都换了两壶,一直说到日落黄昏。 “父王。” 陈鹿行仰头看着自己的父王,心中满是敬仰之情。 “儿臣还是想听小时候的故事,孙悟空大闹天空,三国演义那些。” 陆飖歌笑着低头:“你是嫌弃黄九姑的故事不够好吗?” “也不是。” 陈鹿行想了想,问道,“父王说这个故事,是希望儿臣以后推崇贞女孝道吗?” 陆飖歌一愣,良久才摇了摇头:“不是,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有些事现在不能说,如果有一天公孙婉莹告诉陈鹿行实情。她希望,行儿记得的都是姑姑的好,记得姑姑的不得已,而不是自己被一个女人管头管脚管了十来年。 “儿臣已经长大了。”陈鹿行小声地辩解道,“再过一年,儿臣就要有父王高了。” 对于孩子来说,他们最盼望的就是长大。 只有长大了才知道,人生最幸福的就是童年。 “你长得再高,在父王眼里都是个孩子。”陆飖歌拍了拍陈鹿行的肩,“好啦,故事说完了,父王有东西交给你。” 陆飖歌弯腰从案几下拿出一个楠木盒子递给陈鹿行:“这里是父王给你留的东西,当你遇见什么为难的事情,就打开看一看。” 见陈鹿行伸手来接,陆飖歌又叮嘱道,“只有三张,一次只能拿一个。” “儿臣遵命。” 陈鹿行接过盒子,想打开,却又怕被父王训斥,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好奇。 (本章完) 第446章:故事 等陈鹿行回了东宫,脑海中还在回响父王说的故事。 有好几次,父王停顿的时间有些久,在他以为父王被他自己说的故事感动的哭的时候,父王又放轻了声音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黄九姑的故事,陈鹿行不知道父王是从哪里听来或者看来的。可他总觉得,父王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那神情,有怀念有回忆。 就好像……就好像说的是她自己的故事一般。 “怎么可能!” 陈鹿行摇了摇头嗤笑一声,父王是祖母最小的儿子,自幼身子骨就不怎么好,很受宠爱。 等到祖父打下江山,就接了父王和祖母来京中。 如果不是父王的两个兄长早逝,现在的父王就是个最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 可能,这才是父王最喜欢的。 陈鹿行能看出,他的父王并不在乎权势。之所以这么兢兢业业,可能就是怕祖父留下来的江山在他手里毁了,也怕给他这个好大儿留个烂摊子。 还有四大成学院,去年第一次科举就崭露头角,让很多人为之赞叹。倘若给这四大学院再多一点时间,说不定有一天,朝堂上能和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抗争一番的就是他们。 陈鹿行太明白成学院对大商朝的意义了。 有了他们,整个朝廷就不会被那些大家族以姻亲的形势,盘根错节地占据。只要给他们时间,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成为朝廷的顶流支柱。 而这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里,这感觉让陈鹿行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想起四大成学院,陈鹿行又想起创建蒙学堂,启学院,再顺势建立四大成学院的姑姑。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父王的手笔,不过借助了姑姑的名义? 陈鹿行知道自己有个非常能干的姑姑,她从海外送回来的东西,每样都能让大商朝前进一大步。 可姑姑一直不回来,慢慢他也就忘记了姑姑的好,忘记了自己曾经有个很疼很疼他的姑姑。 陈鹿行想不明白的是,姑姑为什么一走十年,期间派人送东西回来几次,自己却再也没有回来呢? 还有他的父王和祖母,好像根本不在意姑姑回不回来。 有时候他提起,父王和祖母也只是淡淡地一句,你姑姑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真是一家子都是奇奇怪怪的人啊! 想到自己也是这一家子中的一个,陈鹿行嘴角忍不住上翘,按压不住心中的悸动,露出了笑脸。 真好,他有一个不畏世俗的姑姑,有一个稳坐后宫的祖母,有一个知人善用的父王。他们不但是大商朝的太后,皇上,公主,还是他最亲的亲人。 有幸能得到这群人的爱,陈鹿行都觉得自己投了个好胎。 陈鹿行将盒子藏好,在屋里站了一会,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向一旁的书房。 父王说了,明日让他和妹妹去太极殿吃饭。 大概父王准备后日出发,让他们兄妹去吃饭,也是为了能多一些陪伴吧。 陈鹿行在书房看书到很晚,等到伺候他的太监催了又催,才恋恋不舍地熄灯回去睡觉。 他要做好太子,他要监好国,他要让父王回来的时候对他刮目相看。 第二日一早,没有早朝。 陈鹿行早早起来练了会剑,又在御花园里慢跑几圈,才回了东宫用膳。 等小太监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娇耳放到桌子,陈鹿行皱起了眉头。 “怎么只有娇耳?” 宫里很少铺张浪费,却也没见过像今日这么简单的。 平日里不说多么丰富,有粥的时候得配上虾饺汤包并四个小菜,有面的时候也得配上鸡蛋骨汤并小菜。 小太监忙道:“殿下,这是陛下早上吩咐的。说是出门的饺子回门的面,出门吃饺子一路才能顺畅平安。” 出门饺子回门面! 陈鹿行夹了一只饺子举起来看,是他最喜欢的三鲜馅,透过饺子皮都能看见里面的那颗大虾仁。 就是不知道父王为什么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称呼,比如他把娇耳称为饺子,把云吞称为馄饨…… 陈鹿行也没多想,只以为父王明日要走,才特意命御膳房备了饺子。 等他吃完饺子,在东宫召了人议事,一直忙到近日上中天才想起皇上昨日说,让他和妹妹中午过去用膳。 陈鹿行有心想亲自去接妹妹,又怕被母后拦着问东问西。 这个点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搁,父王就该饿肚子了。 索性派了小太监去请,他自己到路口等。 这样妹妹来了就可以去太极殿,也快些。 等陈鹿鸣踏着欢快的步子跑过来,陈鹿行一张板正正的脸也渐渐多了丝笑意。 “来的这么快,母后就没问几句?” “问啦。” 陈鹿鸣上前几步牵住哥哥的衣袖,边走边回答,“你不是派人去了吗,我让他留下给母后回话,先跑了。” “你呀!就你鬼机灵。” 陈鹿行笑着抬手戳了一下妹妹的脑袋,似怕戳痛了她,最后只在脑袋上轻轻一点。 “母后在宫里也是寂寥,你没事多陪陪母后。” 见陈鹿鸣撅着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陈鹿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不怪妹妹这两年不大和母后亲近,实在是母后太唠叨了。 他是太子,要上朝要跟着父王议事,很少有时间陪母后和妹妹。母后一个人在宫里,身边除了伺候的太监宫女嬷嬷们,连个能说说私房话的人都没有。 也难怪她整日管着妹妹,事事操心,处处惦记。 这不是不好,可小孩子愿意天天被人管束,就这么妹妹索性搬到了小姑姑的宫里。还找借口说她大了,就应该自己一个人住。 “你要是一个人待的没意思,就让小姑姑陪你。反正你们在哪里玩不是玩,不如在母后的椒房殿,哪怕不和母后一起,能让母后听见你们声音,也好过她一个人待在那诺大的宫殿里。” “好啦,我知道啦。” 陈鹿鸣的好心情被大哥破坏了一半,有些生气地跺跺脚,“你再啰嗦我就和父王告状,说你欺负我。反正父王最喜欢我,肯定不会帮你的。” 看着撒手跑在前面的妹妹,陈鹿行笑着摇摇头。 父王喜欢妹妹是真的,宠溺着妹妹也是真的。可父王的江山,父王的四个成学院,这些父王都留给了他。 和妹妹相比,父王最爱的还是他这个儿子吧! 第447章:用膳 还没到太极殿,远远就看见成公公提着两个食盒拐进了太极殿。 陈鹿鸣忙停下脚步,轻手轻脚又溜了回来,见哥哥一脸疑问,她得意地露出笑脸:“刚刚看见成公公了,不知道今日父王让御膳房做了什么好吃的?还劳成公公亲自去提。”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肯定是极好吃的东西,不然怎么会劳驾成公公呢?” 成公公可不是普通的太监,他是大内总管。能劳动成公公亲自动手提的膳食,必定是不简单的。 陈鹿行不关心吃什么,他是太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只是这次父王叫他们兄妹来吃饭,为什么不请祖母和母后一起来吃顿团圆饭呢? 母后和父王的关系一直让陈鹿行看不明白,说不好吧,可父王宫里只有一皇后,一昭仪。要是说父王宠陆昭仪也不见得,这昭仪的位置陆昭仪可是坐了十年,连妃位都没混上。 说两人关系好吧,也没见两人有多恩爱。宫里大小事务都是母后打理,父王和母后之间很少碰面,每次见面两人都是客客气气,不像夫妻反而像一家的兄弟姐妹。 陈鹿鸣走了几步,见陈鹿行站在原处发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哥,你想什么呢?走啊。” “来了。” 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笑脸,陈鹿行只能强压住心中的猜测,紧走几步和妹妹并肩。 “走快些,不能让父王久等。” “哦,知道啦。” “哼,反正到时候父王要是说我们慢,我就说哥哥走路像蜗牛。” 陈鹿鸣说着话一甩头,裙子一提,又跑在了哥哥前面。 候在门口的成方圆见两个小主子进门,忙避到一旁恭恭敬敬行礼。 陈鹿鸣跑在前面,路过成公公的时候,狡慧一笑,亲亲热热地叫了声成公公。说话间脚下不停跑过去冲到陆飖歌面前,抱着皇上的胳膊就开始撒娇。 陈鹿行走在后面,进门的时候冲着成公公一点头:“成公公辛苦了。” “老奴不辛苦。” 成方圆后退半步,恭恭敬敬一礼,“老奴见过太子殿下。” 陈鹿行点点头,大步迈过成公公。 少年身材挺拔精瘦,昂首阔步的时候,成公公好似看见了皇上的影子。 他还能记得皇上刚进京,瘦弱的身形,除了个子高些,几乎和此刻的太子一模一样。 太后将皇上交给他,他没照顾好皇上,害得皇上早早去了。也害得长乐公主深陷在围墙之中,赔上了一辈子。 现在,长乐公主要走。等公主去了西戎,最多两个月,西戎那边就会传来皇上在西戎出事的消息。 到时候,太子登基,大商的江山差不多也就稳了。 他…… 想到自己要离开皇宫,成方圆垂下眼睑微微一叹。 也好,这么多年,他没白活。 陈权死了,他以为他已经心愿已了,没想到还能伺候皇上和长乐公主几年,还能看着太子和小公主长大。 等太子继承大统,太后就成了太皇太后。 想到太后还很年轻,就做了太皇太后,成方圆悄悄抹了一把泪。 此生无憾了! 殿里,父子三人坐下。 陈鹿鸣先看了一眼面前的食盒,又扭头看向殿外。 就这么两个食盒? 还是伺候父王膳食的小太监们还没到? 陈鹿行要比妹妹稳重的多,坐下就没有乱张望。哪怕面前只有两个食盒,他也坐得稳稳的,并没有生起好奇。 “父王,我刚刚看见成公公提食盒了,是什么好吃的呀。”陈鹿鸣伸长脖子,兴致勃勃地看着桌上的两只食盒。 “是你没吃过的吃食。” 陆飖歌看着满脸疑惑的鸣儿,笑了笑,“行儿,你摆饭。” “是,父王。” 陈鹿行恭敬地起身,打开靠近他面前的食盒。 食盒第一层,摆着三碗饭。 说是饭也不对,原本雪白的米饭,裹上了蛋液炒制而成变得金黄喷香,饭里还有香菇丁、虾仁、火腿丁、切碎的青菜。 陈鹿行将三碗饭端下来,才打开食盒的下一层。 下一层放着一碗蛋花汤,一碟小菜。 见陈鹿行向第二个食盒伸身,陆飖歌抬手挡住:“这个不用打开,是一样的,不够再添。” 一样的饭,汤还有小菜? 就这? 不应该啊! 陈鹿行收敛神情,将小菜和汤都端了出来。 “父王,这是什么?”陈鹿鸣好奇地指了指放了很多东西的饭。 “蛋炒饭。” 陆飖歌将盛好的一碗推到陈鹿鸣面前,“是父王亲手炒的,你尝尝。” 原本陈鹿鸣听说什么蛋炒饭,还有些奇怪,等听到父王说他亲手炒的,立刻瞪圆了眼睛。 “父,父王炒的?” 父王会做饭吗?不是说君子远庖厨,父王怎么亲自下厨了? 比陈鹿鸣更震惊的是陈鹿行,父王会不会做菜他不知道,但是父王每年带他们在御花园烧烤,那料都是父王亲手调的,就连御膳房的大厨都没沾手。可见,父王是懂厨艺的。 只是,今日。 看着面前满满一碗蛋炒饭,陈鹿行的眼眶发红,有水光流动。 “真的是父王炒的蛋,蛋炒饭?” 陈鹿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父王可是皇上哎,皇上还会做饭? 陆飖歌含着笑点头:“是,尝尝看,好不好吃。” “嗯,父王做的饭,当然要好好品尝啦。”陈鹿鸣双眼亮晶晶,“这蛋,蛋炒饭看样子就很好吃,还有香菇还有虾仁,我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饭呢!” 尽管陈鹿鸣心中满是好奇,却还是有礼地等陆飖歌拿筷子吃了第一口,才迫不及待吃了一口。 一口下肚,小姑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哇,父王,这饭好好吃哦。” 是真的好吃,也是因为这是父王亲手做的饭,味道自然要加倍。 听妹妹说好吃陈鹿行忙低头,跟着也吃了一口父王说的蛋炒饭。 米饭的清香被鸡蛋液包裹,不但不腥,还多了层次丰富的口感,嚼在嘴里粒粒分明。还有筋道的虾仁,鲜香的干菇,加上翠绿的青菜。 这一碗饭,不但口味好,颜色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好吃是真的好吃,不过他和妹妹锦衣玉食长大,还不至于被一碗蛋炒饭给惊艳到了。 想来,妹妹那声好吃,还因为这饭是父王亲手炒制的。 第448章: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食盒里还有。” 陆飖歌给陈鹿鸣夹了一筷子小菜,“你尝尝这个腌制的萝卜,配着蛋炒饭吃也很爽口。” 陈鹿鸣听话地将小菜和米饭混合到一起,拨进嘴里。等她咀嚼了两下,一双眸子都亮了起来。 她想开口,又意识到自己嘴里还有饭,只能抬手捂住嘴,一边咀嚼一边点头。 好不容易等口中的饭粒咽下肚,陈鹿鸣立刻夸赞道:“父王好厉害,这蛋炒饭好吃,萝卜干也好吃。” 食不言寝不语。 这是陈鹿行和陈鹿鸣自小学的规矩,只是今日好似不用。 “好吃就多吃点。”以后可就吃不到了。 陆飖歌给陈鹿鸣夹了小菜,也没忘记陈鹿行,顺手也给他夹了一筷子。 “行儿你也尝尝这小菜,虽然不是朕亲手做的,却是朕给的方子让御厨做的。回头,你和妹妹给你祖母送一坛子去。” 陈鹿行忙咽下口中的饭粒,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好”。 就连这小菜都是父王,不对,是父王给的方子让御厨做的! 可见,今日这顿饭,父王是用了心的。 陈鹿鸣看看父王,又看看哥哥,想说能不能给母后那也送点。不要一坛,哪怕就一小碗也行。 这可是父王教御厨做的,能让母后尝尝味也好。 可陈鹿鸣就算再天真,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果父王想给,是不用她提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越来越不想去听母后的唠叨。 以己度人,想来哥哥和父王也是一样的。 可母后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椒房殿,夫君儿女和她都不亲近,得多可怜呀! 小姑娘心中塞了事情,连吃饭的劲头都小了许多。 陆飖歌看了一眼有些蔫吧的小丫头,指了指她面前的汤碗:“喝点鸡蛋汤,光吃饭不噎吗?” 许是这一日风轻云淡,外面的阳光很好,天气不冷不热,让人很舒服。 陈鹿鸣觉得心中暖洋洋的,就忘记了母后的让她有些烦的唠叨。 “父王。” 陈鹿鸣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萝卜干可以给母后送一些吗?母后也爱吃这种酸酸脆脆的小菜。” 她想让母后也能体会到被人惦记的快乐。 陆飖歌不在意道:“可以啊,御膳房腌了好几坛子呢。你母后要吃,就让她身边的宫女去御膳房拿就行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 宫女去拿,和父王送的怎么能一样! 陈鹿鸣在心里小心地嘀咕了一句,却没说出口。 陈鹿行抬眼看了一眼神情淡漠的皇上,故意打岔道:“妹妹你是不是吃饱了,你要是吃饱了,那剩下的我可都吃了。” “没有。” 陈鹿鸣立刻忘记了心里的一点酸楚,忙护着一旁的食盒道,“我这一碗吃完还要吃一碗。” 想想自己可能吃不完一碗,又改口道,“还能再吃半碗,剩下的你吃吧。” 陈鹿行假装勉强道:“好吧,那你剩下我再吃。” 听哥哥要和自己抢饭吃,陈鹿鸣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这可是父王亲手做的饭烧的汤,就连那萝卜干都是父王指点御厨做的。 她长这么大,除了烤肉,还是第一次吃父王亲手做的饭呢。 怎么能让哥哥抢娶呢。 小兄妹俩比赛一般,吃的头也不抬。 好在他们的教养还在,一口饭配一块酸脆带着丝丝甜味的萝卜干,再喝一口鸡蛋汤。 哇,简直人间美味! 等到三人将各自的一碗饭吃完,陈鹿行又站起身打开另一个食盒,上面是同样是满满的蛋炒饭,下面放着小菜和鸡蛋汤。 陈鹿行吃了两碗蛋炒饭,陈鹿鸣和陆飖歌各吃了一碗半。别说小菜,就连那两大碗蛋花汤,因为知道也是父王做的,都被兄妹俩给刮分完了。 父王做的蛋炒饭,父王烧的蛋花汤,怕是有的人别说吃,就是想也不敢想 等到放下筷子,陈鹿鸣还很夸张地揉了揉小肚子,冲着陆飖歌露齿一笑。 “父王,您做的这蛋炒饭好好吃啊。” 陈鹿行也跟着点头:“确实好吃,大概是因为父王亲手做的,儿臣觉得天下再没有这样的美味了。” 陆飖歌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目光柔和:“好吃下次让御膳房给你们做,朕已经教过御厨了。御膳房的大厨手艺比朕好,以后做的只会比朕做的更好吃。” 陈鹿行忙道:“肯定是父王做的最好吃。” 陈鹿鸣也跟着点头:“当然父王做的最好吃,御厨做的是菜,可父王做出来的是爱呀。哥哥你见过哪家父亲会洗手给儿女做羹汤的。更不要说父王是九五之尊,是天子。” 陆飖歌抬手拍了拍陈鹿鸣凑过来的小脑袋:“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听父王说让他们回去,陈鹿行忙道:“父王,儿臣想再陪父王说说话。” 陈鹿鸣低着小脑袋往陆飖歌的手下凑了凑:“父王,鸣儿也想陪父王说说话。” “不用,该说的都说了。” 陆飖歌抬手又拍了拍陈鹿鸣凑过来的小脑袋,“和哥哥回去吧,以后要听你祖母和哥哥的话。” “不听母后的话吗?”陈鹿鸣故意地问道。 陈鹿行心中一惊,还没等他抬头看皇上的神情,就听父王开口道:“对的就听,不对的不用听。” 陈鹿鸣低头咬唇,等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调皮:“那孩儿可是奉旨叛逆喽。以后要是谁说鸣儿不听母后的话,说鸣儿不孝,鸣儿就拿父王的话去堵他们的嘴。” “好。” 陆飖歌朗声道,“让你太子哥哥给你作证。” 现在的太子,以后的皇上,他作证最有用。 没想到父王会说出让他作证的话,陈鹿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慌乱地点点头:“哥哥给你作证。” 陈鹿鸣撇开脸,借着哥哥这句话站起身给皇上行了一礼,才和哥哥两人并肩走出大殿。 看着小兄妹俩的身影从眼前消失,陆飖歌的目光落在兄妹俩最后消失的地方,良久良久…… 此一别万水千山,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只希望,这对自己养大的兄妹,能够永远这么幸福快乐地肩并肩走下去。 (本章完) 第449章:拜别 仁寿宫的小佛堂香火旺盛。 初一十五的时候,太后还要将自己亲手抄的经文放进香炉,烧给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 陆飖歌来的时候,太后还在小佛堂没有出来。 伺候太后的嬷嬷想进去请太后出来,被陆飖歌拦住:“嬷嬷不用打扰太后,朕等一等即可。” 皇上要等,嬷嬷也不敢真进去请太后,只能跟着上茶的宫女一起退了出去。 仁寿宫是历代太后住的地方,建造的是金碧辉煌,处处透露着奢华厚重之感。唯有太后所在的小佛堂,只设了几个牌位,并一个跪坐的软垫。 太后跪在软垫上默默诵经,今日的经文还有半卷,颂不完这半卷,她是不会起身的。 陆飖歌站在小佛堂的门口,看着跪在软垫上的太后。 太后也不过五十不到的年纪,却已经头发花白,一身素衣长裙,发髻松松挽着,只插了支莲花簪。 这样的银簪子,陆飖歌在母亲头上看过。陆家庄被焚的那晚被人送到了清风寨,落到宋云飞亲娘的手中,现在就戴在太后的头上。 看到太后的银簪子,陆飖歌才发现,太后穿的素衣长裙好似也是十几年前的样式。 这是她年轻时候做姑娘的衣裳吧,每次进小佛堂的时候,她就穿在身上,好似这样才算干干净净做了一回沈家人。 吸了吸鼻子,陆飖歌走到太后身边,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太后念经的声音一顿,侧首看了一眼跪在身侧的陆飖歌,又转回头去,继续念自己的经文。 等到半卷经文念完,太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陆飖歌问道:“膝盖跪得疼吗?” 没有软垫,怎么能不疼。 可陆飖歌才跪了半卷经文,而姨母,每日早晚一卷经文,就算跪在软垫上,那膝盖也是疼的吧。 陆飖歌抬手去扶太后起身,嘴上还道:“不疼。” “嗤。” 太后轻笑一声,扶着陆飖歌的手起身,“不疼你就再跪一会,看你疼不疼。” 陆飖歌忙扶着太后的胳膊跟着往后走:“那我可不跪,我怕姨母到时候心疼。” “你呀。” 太后拍了拍陆飖歌的手,“是不是准备走了?不回来了?” “是准备走了。” 陆飖歌眸光微动,在太后身旁坐下来道,“至于回不回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也老了,也没多少年活了,就不让你惦记了。”太后抬手撩起陆飖歌鬓旁的碎发,“只是你能舍得行儿和鸣儿两个孩子?” “我连姨母都舍得,怎么会舍不得两个孩子。” 陆飖歌单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靠近太后轻声问道,“姨母,您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带您一起去看大好河山。然后找个安静富庶的地方隐居下来,好吗?” “不好。” 太后摇头,“我做太后不好嘛,何必去跟着你做个没权没势的老太太。就算你选的地方再富庶,再安静,还能有这宫里自在安静?” 这宫里,才是真正自在安静的地方。 陆飖歌还是想劝,太后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叫了一直伺候她的嬷嬷进来。 “将我的那个紫檀木的梳妆盒拿过来。” 紫檀木梳妆盒是陆飖歌在宫里闲来无事和太子一起雕刻的,雕花有些粗糙,好在打磨的还算仔细,摸在手上温润光滑。 太后将紫檀木梳妆盒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这是给你的,拿走吧。” 陆飖歌不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下意识地想掀开看看。 太后抬手按住:“别看了,等出宫了慢慢看。” 不给看? 陆飖歌捧起盒子抱在怀里:“那我可真拿走了,别到时候您把养老钱都补贴给我,没好东西留给您孙子孙女。” 太后疲惫地挥了挥手:“走吧,哀家就不留你了。” 没有叮嘱,也没有挽留。 陆飖歌捧着首饰盒一步一回头,临出殿门的时候,她回头往回看。 太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四周的锦绣繁华,衬托得她越发的孤单寂寥。 陆飖歌心中一疼,抱着盒子往回奔了几步,噗通跪在太后面前,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她这一走,宫里只有姨母一个人,从此没有人关心她衣衫暖不暖,没有人问她一夜睡得可安眠。行儿和鸣儿有自己的母亲,也会有自己的儿女。谁还会去在意一个深宫中的老太太,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陪说话,有没有人惦念她? 陆飖歌膝行几步,抱着太后的腿哭道:“姨母,您跟飖歌一起走好不好?我带您去南方赏花,去北方看雪,去乡下买两块地种菜养鸡。等飖歌找到如意郎君,姨母帮飖歌看孩子,好不好?” “飖歌啊!” 太后含泪摸着陆飖歌的头,“走吧,别回来了。姨母知道你是对的。现在走,你就是他们的好父王好姑姑,如果你不走,皇后会怀疑你是仗着这些年的情分,想要行儿报恩。倘若她再坏点,说不定你们姑侄终究会亲人变仇人。飖歌啊,你对得起任何人,就唯独没对自己好过。走了以后,对自己好点。” “她不早就怀疑了吗?” 陆飖歌跪直身子,将头轻轻靠在太后的膝盖上,“姨母,我不是因为皇后怀疑我才走的。是因为行儿大了,这江山也该交到他手上了。有一天,他知道陪伴他十年的父王,是他的姑姑,也许他会感激会怀念。而我留在京城,只会让他忌惮。” 是啊! 如果飖歌不那么优秀,不将这大商江山治理的这么好,她就不会因为自己的才能,而被人忌惮,就能留在这京城。想进宫就进宫,不想进宫就做她的长公主,多好。 可惜,飖歌太出色,出色到就算太子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怕也再难复刻她的本领。 “走吧。” 太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姨母一定好好活着,等你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看看。” “好。” 陆飖歌起身抱着首饰盒大步向外走,这次,她没有回头。 良久,嬷嬷轻手轻脚走进来:“太后娘娘,奴婢看见皇上在宫门外给您磕头了,那额头都磕红肿了。” 闻言,太后终究没忍住抬袖捂脸,遮挡住滚滚的泪水。 她的飖歌啊,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450章:送别 西戎来犯,皇上御驾亲征。 一直到皇上带着陆昭仪出了京城后,京中的文武大臣才得了消息。 朝中如何慌乱,已经不关陆飖歌什么事情。 陈鹿行长大了,这么多年教导,如果连这点小事他都应付不过来,不如趁早让位,百姓还能过上好日子。 大臣们之所以消息滞后,自然是陆飖歌特意的吩咐的。 如果那些大臣知道她要御驾亲征,必定是要阻拦的。而陆飖歌肯定是要走,多留一日多一份怨念,不如早走。 陆飖歌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过陈鹿行,她去西戎的消息等一两日再放出来。 反正她龙体有恙,已经好几个早朝没有去了,再有两个早朝不见其他人也想不到什么。 等她走远,再有人想做点什么,也未必能找到她的踪迹。 陆飖歌这一次,只带了三百羽林卫。说是星夜赶路直奔西戎,其实过了江,她就将这三百人打散。 一百羽林卫护送陆青鸾去广陵,当年的李掌柜李广明现在在广陵任郡守一职。 李广明先是在高邮养鸭产蛋,滋滋冒油的双黄咸鸭蛋成为当地贡品,之后由船商们运往各处。 高邮鸭蛋在前朝也做为贡品,被当地的地方官员送进京。 后来之所以没有大力发展,也是因为当地养鸭的人少,官员不作为。高邮鸭蛋,除了作为贡品,也只在当地销售,外地人很少会关注到这种小地方的特产。 李广明从十几岁就在酒楼跑堂,年纪轻轻就升为掌柜。 做县令他可能并不在行,但是要说做生意,怕是那些读了二三十年书的官员,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李广明。 李广明只用短短三年时间,将高邮咸鸭蛋从无人知晓,推到大众面前,成为需要货商提前两三个月预定,才能拿到货的紧俏商品。 高邮湖周围水域宽广,大湖小河,村前屋后的水渠,都是鸭子们的天堂。 有湖有水,不怕干旱就怕涝。风调雨顺的时候,到处都是良田。一旦洪水爆发,高邮湖下面的大片农田村庄都会变成沼泽。 单单养鸭生蛋,只能让当地老百姓有了油盐的零花钱。就算有家财万贯,也不够一场洪水的。 李广明任高邮县令后,亲自带领民众开渠引灌,建坝筑堤加固大堤,将高邮湖下常年被湖水淹没的数千倾荒地变成良田。 水利得到了改善,一般的洪水再也不会影响高邮湖下游百姓的生活,鸭蛋卖的出去,当地老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李广明更是一路从高邮县令,成为今日正三品的广陵郡守。 这其中,有李广明一心为民做出了傲人的政绩,也有陆飖歌暗中助力,才使得当初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扶摇直上,有了今天的地位。 陆青鸾这次将以李广明恩人之女的名义前去投奔,然后被李广明夫妇收留,收为义女。 因为家逢变故,陆青鸾是一个守孝数年,丧夫丧母耽搁了终身却家有薄产的闺阁女子。 陆青鸾的宅院是陆飖歌派人亲自挑选的,就住在李广明家隔壁的一处五进宅院里,两家隔墙而居,便于往来又不至于因为住在一起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陆青鸾有房有钱有田产有铺子,还有广陵郡守这个义父护着,在广陵就算是有人敢因为她一个独居的女子而产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也要掂量掂量李广明的势力。 以后,陆青鸾想嫁人也可,不想嫁人也行。她有不输于任何一个高门大族贵女的嫁妆,有郡守的义父,有陆飖歌给她留下的人。在广陵,怕是再无人敢因她是一个孤女而起伏她。 “飖歌。” 陆青鸾见陆飖歌要走,忙上前一把拉住。 “你不要去什么海外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广陵,赏花品茶,一辈子在一起互相依靠不好吗?” 这话她一路都在说,明知道陆飖歌心意已决,可她还是想试一试。 “傻丫头。” 陆飖歌抬手拍了拍陆青鸾的头顶,“这十来年,你还嫌高墙里关得不够憋屈吗?我想去更远的地方走走,看看曾经没见过的风景。我答应你,倘若我在外面漂泊够了,我就去广陵找你。到时候你养我。” 其实这些话已经说了很多遍,陆飖歌即使不说,陆青鸾也知道,去广陵,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她当初没有跟着飖歌来京城,那么她会在陆家平安长大,等到及笄后,养父母会给她找一个不输于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的夫君。 从此以后,她相夫教子,过节回陆家看看,和姐妹们一起说说私房话。 这大概就是她一生。 可陆青鸾不想过这样的人生,她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陆青鸾一清二楚。 陆青鸾觉得,自己的血管里流着这样两个人的血液,她还是不要嫁人生子,这种肮脏丑陋的血液不配传承下去。 现在,她陆青鸾什么都有了。 嫁人生子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她现在活得很好,有人护着,有人伺候,有房有田有铺子有钱。 何必要去嫁人伺候别人的一大家子,被婆婆立规矩,和小姑子斗气,被妯娌谋算家产。 夫君好不好,已并不不是陆青鸾不想嫁人的借口。 而是,她嫁人后却要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那么为什么要嫁人? 就像飖歌一样,无人管束,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好吗? 陆青鸾很想跟着陆飖歌去海外,可她知道自己的性子,还是更喜欢安慰的生活,如果不是飖歌要离开皇宫,她觉得自己在皇宫里待到老死也不是不可以。 去广陵,已经是飖歌给她做出的最好安排,她不能不知感恩。 陆青鸾抬手抱住陆飖歌,将心中最后的疑问轻声问出:“飖歌,皇后那你是怎么安排的?”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让公孙家成为行儿的软肋的。”陆飖歌眯眼看向京城的方向。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软弱好欺的性子,公孙婉莹耳根软,容易被人撺掇。她爱行儿和鸣儿是真的,可她的性子久在太后之位,未必是好事。 宫里,有姨母就足够了。 第451章:沉船 大商二十一年四月十五日,皇上御驾亲征。 大商二十一年六月初,西戎兵败,向大商朝称臣纳贡。 大商二十一年六月中,皇上起驾回京。 一路上,酷热炎炎,太阳刚一出,地上就好像着了火一般。车马只能在凌晨和黄昏的时候行走一段路,其余的时间就得躲在驿站或者林子里避暑。 御驾亲征的皇上没有急着回京,反而带着几十名羽林卫一路游山玩水往京城而来。 原本一个月的路途,皇上这一路整整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大商二十一年八月十一日,皇上在通州上船,预计中秋节当日能赶回京城。 大船顺风顺水,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京城。 大商二十一年八月十四日午时,在快到京城的时候,皇上所乘坐的大船遇袭。船底被水匪凿开了个大口子,护驾的五十多羽林卫浴血奋战,最终不敌,大船在江心沙洲沉没。 船上几十人除了战死的,其余人和皇上一起落水遇难。 羽林卫副千户方景,落水后被冲到了岸边,被当地渔民所救。十六日方景快马加鞭在城门落锁前赶到了京城,说清缘由后力竭而死。 从出事到朝廷接到消息,已经过了整整两日。 别说尸体,就连沉下去的大船都在水里移动了位置。 陈鹿行不顾朝臣的反对,带人冒雨去了江心沙洲,亲自乘船打捞。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最终力竭,被镇国公一掌劈晕强行带回。 几十人的落水,只有十几人的尸首被捞起。这几日,恰逢长江上游雨水泛滥成灾,包括皇上在内的四十多人,都在大水中失去了踪迹。 国不可一日无君。 众大臣在找寻皇上的尸首整十数日,也没寻到后,跪求太子陈鹿行登基。 陈鹿行坚决拒绝,说皇上只是失踪,并不能证明皇上已经遇难。他相信,皇上一定会遇难成祥,很快归来。 太子不愿登基,众大臣再求。 三求三拒,最后还是太后亲自出马,和太子恳谈一夜,太子才红着眼睛答应先临时代为监国。 以一年为期,皇上再寻不到踪迹,他再登基。 等装着皇上衣冠的棺木运送到京城,皇后公孙婉莹悲痛欲绝哀哭不止,小半年后皇后病薨。 大商二十二年,太子陈鹿行登基为帝。 陈鹿行和群臣商议,谥号拟为敬天昌运文武睿哲恭俭宽仁孝敬康平文皇帝,庙号商太宗。 文皇帝,是个上谥,文表示具有经纬天地的才能,道德博厚有勤学好问的品德。 商太宗,更是一个开疆拓土的美号。 能享有庙号的君主,是可以享受世世代代后人的供奉祭祀。能得庙号的君主,在唐之前的各朝代一个王朝最多也就七位君主,并不是每个君王都能享有这样的资格。 商太宗的庙号,那是受之无愧的。 陈鹿行一提出,所有大臣没一个人敢反对的。 大商朝建朝不过二十一年,大商皇帝在位十几年间,安乐抚民布纲治纪。整个国家是兵强马壮,国泰民安。那些被打下来的那些附属小国,每年的上供已经差不多是大商朝的一半收入,这可都是太宗的功劳。 皇上和皇后的棺木送往东阳郡皇陵,仁寿宫里,太后点燃了一盏长明灯。 皇后之死,是太后出的手。 陆飖歌走的时候,其实已经给皇后做了安排。 只是太后不忍陆飖歌手上沾上血腥,更不忍有一日陈鹿行兄妹得知真相,对姑姑陆飖歌起了杀心。太后索性将陆飖歌派的人撤掉,等到皇上大行的噩耗传来,她才动了手。 公孙婉莹的死,并没有让任何人怀疑。都以为公孙皇后和皇上鹣鲽情深,琴瑟和鸣。接受不了皇上去世的事实,才会一病不起,跟着皇上而去。 公孙皇后一死,公孙相爷接到噩耗,当场晕厥,痰迷心窍而亡。 公孙家死了皇后,又死了相爷,公孙婉莹的父亲公孙长盛并不是胸有大志之人。下面的子孙也都智商平平。 公孙长盛被封为永安候,领了个闲职,就算公孙家没有出色的儿郎,起码在三代内,只要他们不作妖,必定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皇上失踪的这一年,从西戎赶回来的陈小虎找寻了一年。一直到陈鹿行登基,陈小虎不得不回转,第二日朝会上负荆请罪,以渎职之罪请求新皇降罪。 降罪陈小虎? 朝中大臣各持己见,有说陈小虎护驾不利,西戎已经战败,陈小虎就不应该为了收拾战场,而任由皇上独自归程。这是渎职,应该严惩,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也有和陈小虎关系交好的为陈小虎喊冤,陈将军忠心为国,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皇上要独自归程,又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遭遇水匪遇难,怎么能是陈将军渎职呢? 陈鹿行不语,只看着下面文武大臣吵成一团。 镇国公唐七出列,替陈小虎求情:“皇上,臣认为陈将军有功无过。如果陈将军心中过不了这个坎,觉得是自己没护好先皇。臣建议,由陈将军带领三千兵卒,将运河水匪铲除,为先皇报仇。” 那帮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立刻附和,这个可以,不管陈将军有功还是渎职,水匪是肯定要剿的。 不但运河附近的水匪要剿灭,大商朝附近的山川河流,只要有匪患的,都应该去剿。而不是任由它们危害一方。 因太祖陈权出生草莽,没死之前前曾说过,对那些走投无路,只收收过路费,不杀人截货的匪徒能放则放。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谁还愿意做土匪。 前朝腐败无能,民不聊生,山匪水匪横行。才有了陈权的起义,并建立了大商朝。 大商朝这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匪患已经不多,吃饱穿暖谁还想去上山入水做土匪。 不过,总有人心怀不轨,想着不劳而获。 先皇死后,陈小虎带着三千精卫剿匪三年,将大商朝大大小小匪徒都剿灭干净后,又造大船出海,势必要将大商朝周围的海匪剿灭干净。 (本章完) 第452章:岭南 岭南多山,高温多雨。 陆飖歌到岭南的时候恰好是六月中旬,一路跋山涉水,就算没有信鸽传递消息,陆飖歌越知道,五月底六月初西戎该降了。 这是她和陈小虎约定好的时间。 原本西戎兵力就不足以和大商抗衡,陈小虎去,不过是把时间线拖长,给陆飖歌打个时间差。 等到了七月,皇后重病的消息传来,陆飖歌一愣。 重病是没错,可她总觉得这病来得蹊跷。 难道是姨母出的手,如果是姨母,以她护犊心切的性格,这么做也不难理解。 原本,公孙婉莹是不该死的。 初相识,公孙婉莹是个性子良善本性单纯的姑娘。 做皇后十几年,许是因为知道了陆飖歌的身份,加上陈鹿鸣还小,她很是安静了几年。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公孙婉莹在深宫里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好在事情刚刚有了苗头,就被陆飖歌发现,没有酿成大错。 为了陈鹿行和陈鹿鸣兄妹俩,陆飖歌也不能在自己死匿后,让公孙婉莹独掌后宫,给陈鹿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她想的很简单,得让公孙婉莹病一病,起码留条命。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不能亲手害死自己的嫂子。 落日在天空留下最后一点余晖,窗外的暑热好似也消散了许多。 安静的宅院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不大一会,一个穿着浅青色夏衫的圆脸姑娘从院子里出来。 灶房的屋檐下,一个同样穿着浅青色夏衫的姑娘正坐在小凳子上,低头熬药,手中的蒲扇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扇着。 药炉里的药咕咚咕咚冒着腾腾热气,满院子都是浓浓的药香味。 圆脸姑娘走到灶房的屋檐下,才轻声开了口:“云卷,公主让你去前街买点香烛纸钱回来。” “知道啦,我现在就去。”云卷放下手中煽火的蒲扇,起身在一旁的水池子里洗了手。 准备走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句:“云舒,今日公主的药还没吃,在炉子上,你盯着点,再过一刻钟记得给公主送进去。” 公主身边伺候的只有她们两个大丫鬟,折雪也是丫鬟,只是折雪整日神出鬼没的,这些琐碎的事情就被云卷云舒接了过来。 等云卷拎着装满纸钱和香烛的篮子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这个地方叫安水,是岭南脚下一个偏远的小镇子。 陆飖歌六月份到岭南,才知道周飏失踪的真正原因。 周飏重伤,原本是要护送回京城的。可他当时伤的太重,整日昏迷不醒,随行的大夫也不敢让人移动他。 陈小虎走的时候,特意给周飏留了两千精锐。说好,等周飏好些,再护送他回京城。 岭南资源丰富,却没有多少医术高明的名医。 周飏伤在头部,要想彻底根除,只能回京城,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看了再说。 陈小虎走了没多久,周飏醒来。 不知道是因为伤了脑子,还是别的原因,周飏醒来的时候,懵懂如幼童一般。 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是将自己的生平职历忘记的一干二净。 周飏醒了,护送他的人不敢耽搁,等确定周飏能移动,就急急忙忙踏上归程。 路过安水的时候,他们住的客栈半夜起火。 等火势扑灭,周飏竟然离奇地在一千人的护卫中失踪了! 当地官员就算再不作为,在这地方失踪一个大将军也是大事,县令一边派人寻找,一边给京城去信。 不管这责任会不会砸他头上,该说的还是要和上面说清楚。 不然,就怕到时候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奇怪的是,县衙派出去的人,包括护送周飏的一千精锐都派了出去,却是连周飏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飖歌是以长乐公主的身份来的岭南,现在居住的院子,也是县衙特意为长乐公主准备的。 谁都知道长乐公主很有本事,在海外十年,给大商朝送回来不少好东西。 别说先皇,太后,就连现在的新皇,说起长乐公主来,也是敬重有加。 安水不过是个小县城,一条长街从东到西走路不过一刻多钟,要是有那闲工夫,每家店都进去看看站站,有那小半日也足够了。 地方小,没人愿意往这偏远的地方走,升斗小民能见到的最大的大人物就是县令。 谁料到,前不久刚在这里丢了个大将军,现在又来了个长公主。 县令得了消息就将城里最好的宅院收拾出来,那宅院的主人,只能带着一大家子搬到小一些的别院去。 就这,麻烦是麻烦了些,可安水家里稍微有点田产,院子置办的精致的,谁不想让公主住进自己家的宅院。 那可是公主,金枝玉叶,能让公主住一住自家的院子,感觉自己的身份也立刻高大上起来一般。 这院子选好了,其余人家想沾着点公主的贵气,就绞尽脑汁地往这院子里送东西。 贵重的不敢送,公主出生富贵,什么精致稀罕的没看过。有那会讨巧的,就往这院子里送一些漂亮精致的花花草草。 还有人,挖空心思将家里的湖石假山石给原样搬了过来。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怕这五进的院子也要再往旁扩大个一两倍。东边挖个池塘,栽种上满池的碧荷粉莲。西边堆砌上假山,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满园的花花草草,也让公主好有个赏花散步的地方。 陆飖歌人没到,安水县令已经将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 等陆飖歌一住进这院子,第二日一早安水县令就带着乡绅族老们前来拜见。 听说公主路途劳顿,前两日还中了暑热,到了安水好不容易睡下了到现在还没起。县太爷也不敢说一定要见公主,也领着大家伙在院子里磕了个头,连屋门都没敢跨过去。 陆飖歌昏昏沉沉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她起床先吩咐身边的丫鬟出去买点纸烛,准备晚上去路口烧了,也算全了她和公孙婉莹的姑嫂情谊。 如果不是她,将公孙婉莹的心思告诉了太后,想来太后也不会亲自动手。 陆飖歌是想着让公孙婉莹病一病,病个三年五载的,等陈鹿行的皇位坐稳了,就算公孙婉莹想做点什么也得想想自己的儿女脸面。 没想到太后会出手,还是太后做得更果决,自己到底是有些优柔寡断了。 第453章:祭奠 日为阳,夜为阴。 亥时,夜深人静,整个安水县城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 陆飖歌换了身素色的衣裙,长发挽起,拎着装纸钱的篮子和一大袋子的元宝,在三叉路口点燃了火堆。 天空繁星点点,一弯月牙斜挂在天空,朦胧的月光极淡,视线里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几步开外的黑影。 火光亮起,陆飖歌将一叠纸钱放进去,看火舌卷舔了纸钱,映照的这一片天地忽明忽暗。 老人说,烧纸钱的时候,要念叨着对方的名字。不然,烧的纸钱就会被孤魂野鬼给捡去。 陆飖歌索性点了两个火堆,一堆小的给那些路过的孤魂野鬼,让他们也能享受一点香烛供奉。另一堆,那是她为嫂子公孙婉莹烧的。 希望她不要恨太后的毒辣,实在是太后害怕了,才不得不出手。 陆飖歌将所有的元宝和纸钱倒在火堆上,一篮子的纸钱,加上云卷云舒两人折的元宝,火堆越烧越大,也越烧越旺。 说什么好呢? 陆飖歌看着跳动的火光,决定还是让公孙婉莹做个明白鬼,省得她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公孙婉莹,这是我陆飖歌给你烧的纸钱,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一样享受着富贵荣华。也希望你遇见我二哥,幸福地在一起。你们是夫妻,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年,可你们毕竟有一对儿女。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如果不是二哥伤病,想来你们该是一对佳偶,可惜……” 二哥告诉你我的身份,告诉你他的出生,那是因为他爱你重你相信你,当你是相濡以沫的发妻。但凡你有一点良心,也不会用我的身份,想去拿捏太后娘娘。更不会想做用二哥的身份,去谋取些什么?你就不怕事情败露,遭到反噬的会是你的儿女?” “可能你想过,你也犹豫过。可你太想摆脱太后对你的辖制,太想自己一个人在后宫为所欲为。所以,你才敢不顾一切,想着以我陆飖歌为筹码,去威胁太后。你还和身边的人说过,只要太后死,一切就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你还能保长乐公主富贵荣华,你还能给长乐公主找个好夫婿。”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为我打算?” “幸好你还没傻得彻底,什么都和人说,不然,这次怕是死的就不是你,而是你公孙家整个家族。你知道你祖父为什么会吐血而亡,因为他知道公孙家族因为你,气数已尽。” “霞照宫蔷薇花开了满墙,灿若云霞,美得让人不敢相信。你喜欢每年一个人在霞照宫赏花,你不会想到会那里遇见了一个人,一个你还没嫁进皇家就认识的人,一个仰慕你的男人。你入宫做了皇后,而他进了羽林卫,成了正五品的左中郎将。” “繁花乱开迷人眼,也迷了你的心窍。” “如果你们是早就有了感情,后来因为家族利益被迫分开,我还能赞叹一声他对你用情之深,这么多年都不能改变。可他的深情就是府里有着一妻一妾两个通房,还生了六男五女十一个孩子?” “公孙婉莹,你是不是傻,被几句用心设计的言语给迷惑,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大商十八年到大商二十年,你们一共相遇四次。其实,次次都是他故意的。你不知道吧,你身边的大宫女清婉,是他的亲表妹。你这个傻女人,你以为的真情其实比草都贱。” “你胆小怕事,既感动于对方对你的深情,又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容许你做些什么。一次次的相遇,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让你有了愧疚之心。” “公孙夫人想将娘家侄孙女嫁进宫中,你察觉不对,果断拒绝,却转头又想让鸣儿嫁入公孙家。你怕自己的母亲伤心失望,你可有想过,你的孩子会对你伤心失望?公孙夫人眼皮子浅不够聪明,却还知道想着想着公孙家的荣耀,那你呢?你可有想过,你是陆鹤北的媳妇,是陈鹿行陈鹿鸣的母亲,是他们最相信的人呢?” “最离谱的是,你能看出自己的亲生母亲想谋取皇后之位,却看不出有心人的暗中操纵。那人不过就借了宫女清婉的口,让你听见他有个聪明漂亮文采飞扬的女儿,你就动了结亲的心思。你也知道以他五品的官职女儿根本做不了皇后,你就暗搓搓地让你祖父去关照提拔他。公孙婉莹,你傻可你祖父不傻。” “忘记告诉你了,你前脚给你祖父递了消息,那人后脚就被你祖父给打发了出去。原本,他最终的结局是在穷乡僻壤慢慢挣扎煎熬,再无出头之日。可你死了,你祖父怎么能放过这居心叵测的人。” 面前的火堆慢慢熄灭,当最后一点火红也被风吹熄,陆飖歌才站起身,丢了手中拨火的树棍。 “公孙婉莹,我已经把皇位让给了你的儿子,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谁偷偷生个孩子放在陆昭仪的名下,好继承这大商江山。这次,就算你死,也能闭眼了吧?” 风吹过陆飖歌的裙摆,打着旋地从纸灰上穿过,飞起的纸灰宛如蝴蝶,在空中随着风翩翩起舞,最后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云卷弯腰拎起一旁的竹篮,轻声道:“公主,夜里寒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飖歌怔怔地看着黑夜问道:“云卷,你说人死了后会有灵魂吗?烧得纸钱,她真的能收到吗?” “有的吧?” 云卷看着云舒小心地将纸灰拢到一起,在一旁的泥地上挖了个坑,顺手埋了。 “小的时候,我奶奶说,人死了后在另一个世界,就指望着后人给她烧纸钱烧,才能有吃的用的。后人供奉的香火越多,就能活得越滋润。” “是吗!” 陆飖歌转身住的宅院走去:“派人给雷鸣送封信吧。” 太后这事做的没有错,她更要给太后护得周全,不能让她出事。 不知道公孙婉莹知道了一切会不会后悔。她并没有背叛自己的夫婿和儿女,却因为同情怜悯,而做错了一些事情。 这是有多傻,才会被这蹩脚的爱所迷惑。 幸亏,公孙婉莹还知道自己的道德底限,在一次次有心人的诱惑中没踏出错误的一步。 陆飖歌想着留她一命,可太后眼里已经揉不得沙子。 死,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对,起码能阻止一个人再犯错吧! 第454章:寻找 陆飖歌到了安水后,就在宅子里待着。 除了得到皇后病重的消息,出门提前给她烧了纸钱元宝,陆飖歌就再也没出过院子。 听闻公主派了人,四下打听周将军的消息,安水县令不由捋了捋胡须。 就说安水这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贵人过来,原来是因为周飏周将军。 周将军可不是凡人,就连在这 《大商小渔娘》第454章:寻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5章:消息 从六月中旬公主长乐到安水,一直到重阳过后,近万人在各处寻找周飏,陆飖歌花出去的银子就像流水一般。 安水附近的山头,路都不知道踏出了多少条,别说周将军,就连周将军的影子也没找到。 就连周边相邻的两个县城,也被安水派出去的人找寻了个遍。 可以说,安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山洞,每个村镇, 《大商小渔娘》第455章: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6章:密诏 九月二十八,晴。 宜入宅、搬家、修造、动土、祭祀、安葬、祈福、破土、嫁娶、出行、安门,忌开工、安床、竖柱、上梁、作灶、扫舍。 公主住的宅院后门,一溜停了十二辆马车。另有三辆马车停在前门,等着公主,和公主身边伺候的人上车。 除了随行的丫鬟车夫,还有两百护卫身穿盔甲,骑着高头大马守在院 《大商小渔娘》第456章:密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7章:奈何 “你和皇上说,就说本公主有事,暂不回京。” 她外面的车马都准备好了,这个时候说不回去,就算是小桌子来了,又能奈她何。 等小桌子回京,她已经上了大船,东夏她是一定要去的。 至于陈鹿行怎么想,陆飖歌已经不管了。她人都去了东夏,还不知道哪一年回来。等她想回来,说不定又是个十年。 那 《大商小渔娘》第457章:奈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8章:熟悉 “小桌子,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院子外面,除了已经装好行礼的三架马车,公主府的护卫在左。右边另有一辆豪华的四架马车停在院子一侧。 通体火红的千里良驹四匹,拉着一架檀香紫檀木精雕细琢的马车,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车厢两侧的凤凰宛如浴火重生,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马车前方的雕饰上 《大商小渔娘》第458章:熟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9章:病重 太皇太后这一场病,生的莫名其妙。 皇后死后,太皇太后就病了,先是断断续续咳,畏寒怕冷。换了几个太医,药也吃了不少,却一直不见好。 白日里,太皇太后抄经念佛精神还很好。到了晚上就整个人精神恍惚,发热说胡话。 陈小虎出京前,特意进宫求见了太皇太后,只是太皇太后刚刚睡下,太皇太后身边的嬷 《大商小渔娘》第459章:病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0章:富贵 镇国公的亲戚,又是太皇太后亲自选的,还得到沈正海的肯定。 看样子,这门亲事应该还是不错的。 只是,为什么就这么巧,太皇太后就病了呢? 难道,太皇太后不是真病,而是因为插手了皇上选后,把沈家从里面剥离了出来,才特意病上一病的? 可是,也不对啊! 如果太皇太后是为了沈家病的 《大商小渔娘》第460章:富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1章:涧湾 护送公主的车队走了近一个月,广阔的原野上已经落起了雪花。 天寒地冻,公主金枝玉叶,自然是要找个地方歇息几天,等这雪化路干了才行。 这一日,他们恰巧停在一个叫涧湾的小镇。 涧湾,顾名思义,有一条山涧的清泉,恰好绕镇子而过。 春日里,山上的冰雪融化,潺潺流水从溪流进入镇子西侧的河 《大商小渔娘》第461章:涧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2章:打猎 陆飖歌擦了手,走到门前,站在屋檐下向外张望。 “对面就是山,你派人去问问陈将军,他们有没有进山打猎。” 乡亲手里吃的东西也不多,如果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再长些,就怕附近的村子活的牲口都该卖光了。 乡里没得吃,山里总有些猎物。 他们这一行人,一直赶路,路上不是没遇见飞禽走兽,不 《大商小渔娘》第462章:打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3章:进山 原本不走官道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现在冰天雪地又要带她去打猎! 她,陆飖歌,可是那个会喜欢上山打猎之人? 见陆飖歌没说话,陈小虎只能摸了摸鼻子,转身准备往外走。 飖歌不想去山上,并不是他不带她去山上。既然不去就不去吧,等回到京城,她还是她的大长公主,就连皇上都要敬重她三分。 《大商小渔娘》第463章:进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4章:喝茶 从山脚到山顶,破荆斩棘上去约莫要一个时辰左右。 这山路原本就不好走,再加上积雪,乱石,就算踩出了路,也很是难行。 从树下过的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树枝上落下的雪块嗖地钻进人的衣领内,一直凉到心底。 好在这两日为了上山打猎,这些人将上山的路,踩出几条道路出来。 有着前人踩下的脚印 《大商小渔娘》第464章:喝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5章:山顶 站在山顶,确实能看得更高更远。 陆飖歌顺着陈小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山的那一边,有一片大海。 虽然这山和海之间还隔着一座山,不过,因为中间的山要矮上许多,反而显得没那么远了。 远处的海,在近处的白雪衬托下,显得黑漆漆雾沉沉的,风中隐隐带来海水的腥气,隐约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大商小渔娘》第465章:山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6章:如果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更难行,一步一滑,不小心几步就是一个跟头。 走到最后,陆飖歌索性丢了手中的树棍,脱下狐白裘扑在地上,往上一坐。 “小虎哥,你来推我试试。” 坐在狐裘上往山下滑,这事也只有陆飖歌能想得起来。 山背面的山路比向南的雪要少些,又因为背阴,雪地里已经冻出了一层薄冰来。 《大商小渔娘》第466章:如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7章 从山脚到海边,还要翻越一座小山才能到达。 陈小虎背着陆飖歌爬到山顶,才将她放下。 这次,她们不用借松枝下滑。 这座小山山势低矮,下山的路要比刚刚好走许多。 走下山,到海边,已经日上中天,到了正午时分。 远远看去,还别黑黢黢的,看不清楚海里有什么。走近才发现,那高高的好似 《大商小渔娘》第467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8章:上船 大船静静地停靠在海边。 从岸边到大船还有百十米的浅滩,得用小木船载人上去。 尽管陆飖歌拒绝了陈小虎不回京城的提议,船,她还是要上的。 从大船建成到现在,她可还没看过里面的样子。 陈小虎领着陆飖歌就上了第一艘船。 别说,船大就是舒服,站在甲板上无论海浪有多大,船身都是稳稳 《大商小渔娘》第468章:上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9章:完结 海风呼啸,溅起的浪花带着阴冷落在甲板上。 陈小虎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上了小船。 一波一波的海浪推送,将小船举起又放下,最后安全地送到岸边。 海浪声中,隐隐还能传来陈小虎的声音。 “陆飖歌,保重啊!” “周飏,照顾好飖歌!” 陈小虎脚一踏上岸,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商小渔娘》第469章:完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