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悍妇当家》 第1章 田园 李王朝的北部群山里,有一座小村庄叫田家村,村落不大,约有百十来户。村里的人家都姓田,沾亲带故,往上数几代都是一家人。

这一天田有粮家发生了大事,他的女儿跳河了!

要说他的女儿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这个知道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一生下来两只手的掌纹都是少见的断掌,传说中的断亲刑克亲人之相。

一岁时爷爷病死了了,五岁时奶奶上山打草被蛇咬死了,六岁时她刚满一岁的弟弟掉进门口的池塘溺死了。

真真的断亲之人!

于是,那真是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新衣服,父母动辄打骂没给过好脸色,连村里人也瞧不上她,也不敢接近生怕被克。

待到了说亲的年纪时,村里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不是出嫁就是当娘了,唯独她无人问津避之不及。

如此长到了十八岁,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了竟然投河自尽了!

把村里人气的,你说你死就死远点吧,还在村里唯一的河里自尽!这不是恶心村里人吗?淹死灾星的河水谁还敢喝?谁还敢用?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灾星居然还被一个愣头小子给救了!

这小子是隔壁张园庄的,这下可好了,算是捅了马蜂窝。

田有粮夫妇将奄奄一息的女儿扔到这后生的家门口,扬言自己的闺女被他摸了,不要都不行!说完,一家人扔了烫手山芋扬长而去!

这下可苦了张小子一家,田有粮的女儿田大花的事谁不知道,灾星本星啊!要是把她娶回家不出几年不得全死光啊!

于是这家人连夜翻墙跑路了!

可怜的闺女在他们家门口躺了两天两夜后,有好心人不忍她活活饿死,趁着天黑将她送回田有粮家。

早上田有粮上地,一打开门就看到躺在自家大门口的田大花。

于是整个村里人都听到有粮媳妇恶毒的诅咒,骂了整整一天,天黑了才将快要死的田大花扔到自家的柴棚,任其自生自灭。

田园就是这个当口穿过来的。

她睁开眼,周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屎粪味。

“乖乖,这什么地方啊?”

她试着站起来,全身酸软无力使不上劲,躺回干草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这什么地方啊?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怎么跑到这了?”

她记得晚上睡觉前还在自己的小床上啊,怎么睁开眼跑到这里了呢?

四处漏风的样子也不像屋子,倒像是一个窝棚……难道她被拐卖了?

脑海里出现了这一幕:在她睡着后,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贩子偷偷进了她的房子,然后给她下了迷药,然后连夜把她卖到了大山里……

这不胡扯吗!她可是跟父母住的,又不是独居的女性,怎么可能被拐卖了!

不对啊!她记得睡觉前身上穿的是的分体莫代尔棉的睡衣,而身上这刺痒的感觉,怎么好像有虫子在乱爬啊!不信邪的摸了摸身上粗糙潮湿的衣服,闻了下还有股骚臭味……

这不是她的衣服、不是她的房间…她的脑袋瞬间空了,这是哪里?

这个疑问直到天麻麻亮才得到解答。

她在一个像是放置柴火的地方,而正前面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小院,院墙还是以前农村的黄土墙,几只瘦弱的芦花鸡在院子里悠闲的刨着食,角落还有几个低矮的窝棚。

她使出吃奶的劲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出柴棚,刚走出第一步就感觉脚下滑腻腻的。

不会吧!

田园低下头看到她的脚,黑乎乎的、肮脏的的脚踩在一泡黄绿色的鸡屎上。抬头望去,满院子都是这玩意!怪不得这么臭呢!

“卧槽!”田园园还是忍不住骂出了一句国骂!

她忍住恶心在旁边干净的地上将屎蹭掉,同时还看到自己身上像是破布条的衣服,脏兮兮的看不清颜色,不过这款式不像是现代人穿的,倒像是电视剧里古代人的衣服。

难道她不是在某个偏远贫困的山村,而是穿越了?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手抓住裤头,一手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走了过来。

他头上绑着两个发髻,可能刚睡醒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对襟短打,下身穿着一条打着补丁灰扑扑的裤子,脚下趿拉着脏兮兮的布鞋……确实是古代儿童的打扮。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田园,嗷嗷大哭起来:“娘!娘!那个灾星还活着!娘!你快来!”

声音之大,吓得院子里的鸡一个激灵,屁股一抬又拉出一滩黄绿色的稀屎来。

田园被他哭的头疼,不耐烦的喊道:“哭什么哭?哭丧啊!”可惜两天没吃饭了,有气无力少了气势。

那孩子依然还在嗷嗷的,声音越发大了!

这时院墙的后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人未到就听到她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个讨债的灾星怎么去死呢?老娘当初就该掐死你!省的祸害我们一家人!被人摸了都没人要的腌臜货!”

听到这彪悍的骂声,忽然感觉心里隐隐作痛起来,田圆皱着眉头捂住胸口,这是这具身体在伤心吗?

一个穿着里衣的中年妇女从院墙里走出来,她年约四十来岁,三角眼里的散发着恶狠狠的凶光,连眼角的鱼尾纹也透露出几分不讲理,两条深深地法令纹也助长了些许的蛮狠,总而言之这是个泼妇!一个不好惹的大妈!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见她紧皱的眉头还是一副瑟缩的模样,嫌弃撇了撇嘴,说:“既然没死赶紧喂鸡洗衣服去,我们老田家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田园没说话,她还是搞不清这个泼妇和自己的身体是什么关系,不过看她颐指气使的样子莫不是她家的丫鬟?可是她又说老田家生的……难不成这个身体是她的女儿?

可是哪有亲娘这么说自己闺女的!

娘?”田园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泼妇立刻像踩了尾巴的狗,嗷嗷叫起来:“你个扫把星!大灾星!腌臜的烂货!没人要的野种!俺才不是你娘嘞!”

一连串的咒骂让田园也火大了起来,不知道这女孩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一个当妈的这样辱骂!

“会不会说人话,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大清早的吠什么吠!”

“你?你居然敢顶嘴?!”

泼妇一脸的不敢置信,以前的田大花可是逆来顺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我不是顶嘴,你当娘骂的也太难听了吧!”

“难听?还说我说的难听!”女人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指着田园咆哮:“你要是跳河就死远点,让野男人碰了以后谁敢要你!”

“不嫁就不嫁!”

“哎呀!老天爷呀!你这个灾星还想赖在俺家一辈子啊!”女人坐到地下拍着大腿吆唤起来,又唱有哭的不知道什么作派。

田园被她的哭唱吓了一跳,这架势可比视频里农村老娘们还要会演。

“三小,快去叫你爹!”田大花的娘推了一下傻站着的儿子。

三小赶紧跑去找爹。

“你这贱种,你以为你还能在俺家呆了!俺家可养不起你!赶紧滚蛋!”

“我是你和爹生的,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田园看明白了,这女人要赶自己出去。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也得缓几天才行。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走出这里!

“你走不走?俺家可没有你的粮食!你要是不走就饿死你!”

“娘!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啊!你不能饿死我啊!”

田园可怜兮兮的哭诉道。呸!就这种狠心的女人还配为人母!m

“滚!俺可没你这样的女儿!”忽然传来一声成年男人的暴喝。

田园闻声看去,是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穿着洗的发黄的里衣,正黑着脸走了过来。

看来这个男人就是原主的爹。

“你现在是张庄的媳妇,赶紧滚出俺家!”

田园压下心里的火气,放软了声音道:“可是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呸!谁要你这灾星!”大花娘见了自家的男人猖狂起来,指着田园的鼻子骂:“滚!滚!老娘一天都不想看到你!自从生了你,俺家就没消停过!早知道就把你溺死在尿桶里!”

这都是牛马爹娘张嘴闭嘴没句人话!

田园本来就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向来是有一说一。今天被这两个古人指着鼻子骂,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她也指着两人骂道:“真是日了狗,遇见你们这俩疯狗!我他妈怎么也算是你俩狗币玩意生的吧!张嘴闭嘴就骂,怎么从小吃屎长大的,这么臭……”

她吧啦吧啦的骂了一堆气的眼前一阵发花,才扶住窝棚的门框,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田大花的爹上前抓住田园的头发,狠狠一拽拖着她往外走!

“你给老子滚!”

田园的原主因为落水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又被扔到冯家门口,最后送回家后自生自灭,惊惧悲痛加上生病便一命呜呼了!

而田园穿过来后,虽说精神好了一些,但是身体仍然很虚弱。

被田有粮这么一抓,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一路拽出了大门。

头皮被拽的生疼,田园痛的眼泪流了下来,不甘示弱的叫骂:“王八蛋!你们这群杀人凶手不得好死!”

田大花的娘上来在她脸上打了两个巴掌,往她脸上吐了两口唾沫,奚落道:“你这灾星就不该活下去!”

“滚吧!”

第2章 女鬼 田有粮使劲一掼将她攘了出去,随即关上了大门。

田园躺在地下,摸了摸生疼的头皮,恶狠狠的看着田家的大门。

“连王法都没有吗?想赶就赶吗?”

她又饿又疼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想让她走没那么容易,不扒下他们一层皮才不解恨呢。

她就这样躺在地上睡了一会儿,直到太阳晒到了脸上才醒来。强撑着一口恶气,爬起来坐到黄家破旧的大门前。

看了一下高高的太阳,还没有到中午。

这时一个小豆丁手里拿着两个窝窝头,从她面前经过。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小豆丁手里的窝窝头给抢了下来,疯狂的往嘴里塞。

果然是仓禀实而知礼节,在饿肚子面前其他的都是扯淡!

“哇!俺给俺娘说!你这坏女子抢俺的窝窝头!”

小豆丁哇哇哭着离开了。

田园大口大口的吃着窝窝头,没有水就这么干咽着,噎的她直翻白眼。

告去吧,告去吧!你只是少吃两个窝窝头而已,而她快要饿死了。

不一会儿,小豆丁领着一个穿着蓝衣的妇人。

妇人看到是她抢的后,只是皱了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拉着豆丁就走了。

肚子里有了窝窝头打底,田园觉得身上有了力气,身体也不发慌了。

临近中午,下地干活的村人也陆陆续续的回家吃饭了。

田有粮家在村里当街的上,算是一条必经之路。

田园见人多了,开始大声哭泣:“爹,娘…我饿…求求你们别把我扔了……求求你们……”

其声悲切哀伤,闻者落泪。

不少村人围着田有粮家的门口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一个妇人素来和看不惯大花娘跋扈的个性,于是大声嘲笑道:“怎么着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有的人就是狠心。”

“可不是,大花当牛做马的干了这么多年,跟其他男劳力一样下地干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大门吱悠一声开了,大花娘走了出来对那两个妇人,冷声道:“你们要是觉得她可怜,领回你们家去!”

“哎呦!我们可没有福气生出个灾星来。咯咯咯…”

“谁说不是呢!这方圆百里谁有你的福气啊……”

两人咯咯咯笑了起来,活像两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母鸡。

“看我不撕了你们的臭嘴!”

大花娘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她们可是两人怎么会怕她,继续嘲弄的说:“就你还想打谁啊!有本事来啊!”

田有粮也跟着出来,看了一眼躺在门口挺尸的田园和门口看热闹的邻居,紧紧皱起了眉头说:“赶紧散了吧!都快吃晌午饭了。”

人家男人都发话了,再围着看就要的得罪人了,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的脸红。

于是渐渐都散开了。

田园也不着急,看了一眼便宜爹,可怜兮兮的说:“爹给我点吃的吧!我快要饿死了!”

田有粮狠狠剜了一眼黄园园,拉着还想骂人的媳妇回家了。

厚重的木门再次关上,黄园园冷冷一笑,继续躺回大门口。

她连自己为什么会被父母厌恶都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关系,既然来了这里那也得活下去不是。

灾星?

古代的灾星多指的扫把星或是火星。火星也叫荧惑,一出现就是什么天下大乱。而扫帚星就是现在所说的彗星,因为长长的尾巴像个扫帚而得名,见之有战乱、天灾啥的…

难不成她在有彗星的日子生的?所以才是灾星?

古代人愚昧,若是一个人与常人有不同一处就会被冠以各种污名,其中对女性犹甚。

田园对着太阳看了看手,掌纹和她以前的身体一样都是断掌,看来这是两人相通之处了。

很快到了黄昏,太阳西下。

有村人端着碗出门溜达,看似若无其事的在田有粮家门口闲聊,其实都是来看他们家笑话的。

田园怎么可能让他们的希望落空呢,于是再次爬了起来去拍门。

“爹!娘!求求你们了让我回去吧……我好饿啊…我快要饿死了……爹!娘……”

田园边哭边大力的拍着门,反复哀求着。

“真是可怜啊!”一个大妈说完,大口嗦着碗里的汤。

另一个大婶正吃着窝窝头,也跟着附和:“田有粮这两口子真不是东西。”

说田有粮冷漠,而田家村的人何尝不冷漠呢?

突然,田园的脑海里多了很多属于田大花的记忆,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让她潸然泪下。

在田大花短短的十八年里,没有得到过一点温暖。咒骂和毒打,贯穿了她的生命,死亡确实是小姑娘唯一的解脱。

“……为什么你们会这样,我不是你的女儿吗?为什么!!!”

田园喊道,这一声质问是曾经的田大花在哀嚎。

声音凄厉,像是冤魂在悲泣!

吓得围着看笑话的村人浑身发毛,这灾星声音尖锐凄惨至极,简直不像人能发出来的!

连在家里吃饭的大花爹娘也把手里的碗吓掉了。

“娘,我害怕!”

宝贝儿子吓得赶紧钻进娘的怀里,紧紧抱住她。

“当家的,还是给点吃的吧…万一饿死了,会不会变成厉鬼啊!”仟仟尛哾

田有粮狠狠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愤怒的说:“不给!死了正好!等她死了俺就挫骨扬灰,看她能不能变成厉鬼!”

“…你别生气了,吃吧吃吧。”大花娘赔笑道,哄儿子继续吃饭。

田园哭了很快久,田家的大门始终没有开。

天很快的黑透了,围观的村民也渐渐的散了。

田园哭的声嘶力竭,气力不够竟然昏睡过去了。

等再次醒来后,看到天上有一弯月牙,幸亏天不冷要不然更加受罪了。

她坐起来,居然发现手边放着两个窝窝头。

摸了摸还温热的,看来是有人趁着自己睡觉放在这儿的,不知道谁这么好心。

田园白天吃了两个窝窝头,这会儿饿的不厉害,于是将它们放进了怀里等饿了以后慢慢吃。

她慢吞吞向河边走去,现在急需要补充水分。

按照田大花的记忆,她在村里的小路穿梭着。幸亏今晚的月色不错,还能大致的看到周围的环境。

没走多久就闻到了潮湿水汽,她快走几步终于看到了河水。

也顾不上水是不是干净,她蹲下身体掬起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喝完水,月光下河水还算清澈,她动了心思想要清洗一下身体,反正现在是三更半夜四野无人,洗洗也无妨。

她怀疑自己的头上、身上有虱子,一想起那个吸血的小虫子就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飞快脱下脏污的衣裙,走进了河水里清洗起来。

洗着洗着,忽然看见一个男人自北向南走了过来,他似乎喝多了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田园赶紧穿上衣服,躲进河边的水草里。

“小娘子那个美,头发像乌云,皮肤似白雪……那个美啊!美啊!

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唱着淫词艳语,边走边回味着白日的小娘皮,那个浪那个美啊!

走着走着脚下一滑,跌进了河里。

幸好他识得些水性,除了衣服湿了倒是没受什么伤。

他本来喝了些酒水正上头呢,这下酒也醒了差不多。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自嘲了一声,往岸边走去。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蹲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东西,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的……

“鬼啊!”

他凄厉的嚎了一声,那声音在惊惧下竟然不似人声!两条腿抖的像是筛糠,脚下一软又跌回了河里。

田园没想到被他发现刚要站起来,那男人竟然两眼一番昏了过去!

“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胆小,你不知道你还吓着我了呢!”

田园吐槽着站了起来,男人昏倒后躺进了水里,要不救的话肯定会溺死的。

“也就是姑奶奶心地善良!”说完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人从河里拉回了岸边。

她坐在草丛里喘着粗气,看了一眼在旁边挺尸男人,话说回来他的衣服不错,面料看起来挺好,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再说送上门来的肥羊不要白不要!

于是她在男人的怀里、腰间翻找了起来,最后还真在腰带里发现一个小布包。掂了掂它的重量,应该还有不少的钱,田园高兴的笑纳了。

她想了一下,还是把男人扒了个精光拖到河边的农田,然后把衣服扔进了河水里。

既然说鬼干的那就是鬼吧,要不然哪有鬼光偷钱的不害命的,长个脑袋的都知道是人干的。

没想到唯物主义的新青年也得干些牛鬼蛇神的事,真是有愧于祖国多年的培养啊!

说是这么说,田园还有点乐在其中。穿到这里后居然有种打怪升级的赶脚呢,这可比游戏好玩多了!

回去的路上她也没闲着,初来乍到怎么着也得送个礼不是…

第二日,天刚刚亮。

趁着早上天气凉爽上地锄草的村民,在地头上遇见说了一会儿话。

其中一个黑瘦的妇人神叨叨的说:“说来也怪,这天也不是猫闹春的季节,后半夜有只野猫在我家屋后头闹,那声音可瘆人了!”

另一个戴着头巾的妇人脸色也不好:“俺也听到了。不过听声音不像是猫叫的。俺听像女人的哭声。”

“对对!俺也听到了。就在俺家大门口,哭的可吓人了!”

第3章 里正 “就是!昨天白天田有粮的闺女哭的够瘆人了,这晚上更吓人!俺都不敢去解手了!”

戴头巾的妇人推了她一把暧昧的说:“你老头不跟你去啊?”

“哎呦,俺的桂花婶子这都是啥年月了,还挤兑俺啊!”

“哈哈,谁不知道你当家的离不开你……”

三四个妇女嘻嘻哈哈的说着荤话,看日头不早了四下散了干活去了。

黄有钱见娘们散了,嘿嘿嘿笑了两声去自己的地里。她们说半夜有女人哭,他倒是没听见。

还没走近就看到地上有一坨白花花的物事。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待走近了一些,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脸朝下趴在地里,生死不知。

他吓得腿一软差点没摔倒,惨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附近的村民把手里的工具一扔,纷纷向田有钱的地里跑了过来。

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躺在地里。

“我去叫里正!”

田有粮的侄子,田一屋说了一声拔腿就跑。

有大胆子的男人用脚轻轻踢了踢男尸…

“男尸”蠕动了一下,放了一个响屁。

田有粮惊讶的喊道:“还活着!他还活着!”

“看见了,快把他翻过来,看看是谁家的男人!”

两个男人上前将“男尸”翻了过来。

“哇!”几个娘们娇羞的捂住眼,这男的一丝不挂,胯下的物件一览无余。

“这不是田一海嘛!怎么躺在这儿了,还没穿衣服?”

“是不是被姘头的当家捉住,给扔出来了!哈哈哈…真够丢人的!”

“不要脸……”

田一海呻吟了一声,费力的睁开眼睛。

天光大亮,头顶围了一圈村里的人。他们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几个妇女黄黑的脸颊上飘着两朵红云,眼神向下瞟着,兴奋的议论着什么。

“你们弄啥呢?这是哪?”田一海的头嗡嗡作响,显然没反应过来。

“一海哥,你是不是被你姘头的相好扔出来了,连衣服都给扒了!哈哈,让你媳妇知道可不得了!哈哈哈哈…”

“你可真是剥皮的青藤,一丝不挂啊!哈哈哈…”仟千仦哾

听着他们嘲笑的笑声,田一海非但没有翻脸反而露出害怕的表情来。他抬起头两只眼睛瞪的浑圆,好像下一秒就要爆了出来神经兮兮的说:“我昨天晚上见到水鬼了……”话音一落,肥硕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下一刻,在场的村人忽然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里窜了出来…

“来了!来了!里正过来了!快让开…”

远处田一屋拉着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跑了过来。

这边,田园正躺在地上睡的口水横流,操劳了一夜的她抓紧补眠。

“吱悠”一声,紧闭的木门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田大花娘探出头来,看到那灾星睡的正熟。

“睡了,赶快走!”

随后轻轻推开门,田有粮一家背着大包小包蹑手蹑脚的走出门。他们要去王家村的娘家走亲戚,住上十天八天看她还能怎么办!

“爹,娘,你们要去哪儿?我也去!”

田园伸了一个懒腰,好整以暇的看着鬼鬼祟祟的一家。

“去姥娘家…唔唔”

三小嘴快大声嚷嚷起来,春花娘赶紧捂住儿子的嘴,恶狠狠的啐道:“俺们去哪,关你什么事?克爹娘的扫把星!没人要的贱种!”

黄园园扫了一圈见周围没什么人,想来都去地里干活了。不甘示弱的反骂回去:“吠什么吠!一大早就喷粪,这是吃了多少斤的屎,嘴这么臭!”

“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说完,她把包袱一扔向田园扑了过来。

女人打架不是抓头发、挖人脸、掐肉或是撕衣服。

田园就爱最后一个,于是等她扑过来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领用力一撕,只听“刺啦”一声,露出了水红色的肚兜。

唉!天一热人们穿的单薄,再说穷人家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料子。这么随便一撕,衣服便给撕开了。

春花娘“哎呀”一声搂住胸部,这声音娇羞的像是二八少女。

“咦!粉色娇嫩,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龄了!”田园嫌弃的看着她,嘲弄的说:“看不出来,你们玩的挺嗨啊!”

“闭嘴!”田有粮的脸黑的像乌云,对媳妇喝到:“还不滚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大花娘一手捂住衣服,一手遮住脸跑回了家。

“娘!娘!”三小也跟在娘的屁股后面跑了。

田有粮指着她说:“俺们养你这么大,也算对得起你了!要不然早在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你了!”

“我是你的骨肉,抚养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好像我活着就该对你们感恩戴德?”田园嘲讽的看着这个封建老余孽!

“丫头命贱!打死你又如何!”田有粮包袱一扔向她走了过来,看来是要动手!

田园冷笑一声待要回骂,忽然看到他身后的路上走来了几个扛着锄头的妇女,于是计上心头,挑衅的看着他是:“有本事就打死我!不打你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田有粮气的眼睛都红了,高高的举起手,咬牙切齿的说:“打死你个灾星!”

等田有粮的巴掌落下的瞬间,田园便把自己肩膀处衣服撕了下来,露出光裸的肩膀。

“啊!”田园尖叫一声搂住自己的衣服,连连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她哭喊道:“不要啊!你是我爹啊!”

“…你?!”黄有粮被她撕衣服的行为吓了一跳,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田园看到田有粮身后越来越近农妇,大声哭泣起来:“爹不要啊!你不要撕我的衣服!我不要跟你睡觉!”

田有粮震惊的看着她,吓得都结巴了:“你!你!你说什么呢?俺什么时候……”

那些农妇听到田园的话,不可置信的看着父女俩。

田园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们,哭诉道:“各位婶子大娘,幸亏你们来了……刚才我爹要把我…把我拉回屋,想…想…我不活了!”说完捂住脸哭了起来。

“哎呀!田有粮你怎么这样啊!还想对你自己的女儿干坏事!”

“就是,她就是灾星也还是你亲骨肉…真是恶心,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几个女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埋汰着田有粮。

他气的脸又黑又紫,大声辩解:“是这个娼妇自己撕的!俺是那样的人吗?”

田园松开手露出赤裸的臂膀,她哀泣道:“我怎么说也是女儿家…他叫我娼妇,让我陪他……他是我爹啊!我不肯!他就在这儿想让我……”

一个大娘愤怒的说:“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亲爹逼迫自己的女儿!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我去找里正!要是这事传出去,俺们田家庄的人怎么见人啊!”

“没错!没错!要是这事让人家知道了,谁还敢娶咱们的闺女,谁敢嫁过来啊!”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明是她陷害俺的!”现在的田有粮是百口莫辩,吓得腿都软了,要是逼迫亲女一事坐实了,他们一家怎么有脸在这里呆下去。

“她被你们虐待这么多年,你想干什么不能干!”

田有粮上前拉住要去请里正的妇女:“没有,你们得相信我!她说谎!她骗人!”

“你松开俺!”那女人一把甩开他,经常干农活的女人还是有一把力气的。“你还想干啥!不要脸!”说完,把手里的锄头给了旁边的妇人快步去请里正。

田有粮气极了,一脚踹向坐在地上哭泣的田园。

田园被他一脚踹出一米远,幸好他踹自己的时候正抱着胸口,两条胳膊起了缓冲的作用。不过,她用力咬了一下嘴里的肉,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嘴里,用力一吸然后“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样别人就看到她被田有粮踢伤吐血了……嘿嘿嘿…

田园躺在地上,嘴里不停的淌着血。她捂住胸口虚弱的说:“爹,不要啊……我不该说的……咳咳咳…”说完又喷出一口血。

“当爹当成你这样的,真是没有人性!”一个大婶指责道。

田有粮冷哼一声见人越聚越多,赶紧向自己家走去,推门而入时推倒了什么。他朝里面的人狠狠训斥道:“你没看到她们在说俺吗?躲!躲什么躲!”然后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随即,传来大花娘哭天喊地的声音:“天杀的臭男人,俺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你还踢俺!俺不活了!你想这个小娼妇不是一天两天了……”

卧槽!田园脑中八级大地震,难不成田有粮真的对自己的女儿有坏心?要是真那田大花跳河这黄有粮有脱不了的干系。

既然她听到了,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

里正从田有钱的地里刚回来,凳子还没暖热呢,有银媳妇走了进来。

她添油加醋的一说,里正立刻就赶了过来。

一到田有粮的家门口,便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村民。

“里正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道。

他看到那个灾星躺在地上,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嘴边有血迹。

她似乎受伤了,不停的呻吟着。

他紧皱着眉头,也不问苦主上前拍门。边拍边喊:“田有粮赶紧开门!看你干的丑事!想把俺们田家村的名声都给搞臭吗?”

第4章 恶毒 “就是,就是!要是传出去了,俺们还怎么做人!”

“快开门!田有粮开门!”

没一会儿门开了,大花娘走了出来说:“俺当家的绝对不会干那事的,都是她个贱蹄子乱说的!”

“你刚才不是亲口说,你男人想小娼妇啥的!俺们可听的清清的!”

“大力家的,俺虽然得罪过你,但你也不能红口白牙的攀咬俺男人!”

“呦呦,他刚才撕你闺女的衣服呢!俺们几个可是看的真切!大白天的在你们家门口就敢这样,那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指不定的干了几次呢!”

“行了,都别说了。田有粮呢?”里正喝道,推开大花娘就要往院子里走去。

“不能去!”大花娘拉住里正的胳膊,不让他进去。

里正不耐烦的扒拉她的手:“为啥不能进?”

因为他们前两天进山打了一只狐狸,狐狸皮还晒在院子里。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私下进山打猎可就坏事了。

田家村不允许在这个季节打猎,这个时节很多动物都怀崽了,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以后还有猎物可打。

而田有粮上山采草药的时候发现了这头怀孕的狐狸,利欲熏心就把它杀了剥皮吃肉。

要是让村民看见了,恐怕不能饶了他们。

“当家的,你赶快出来!”田花娘拉着里正的胳膊,嗷嗷叫唤:“赶紧出来!你没干还怕啥!”

田有粮黑着脸走了出来,说:“有啥事就在这儿说吧!”

里正扒拉掉她的手,愤怒的说:“行!就在这儿说也行,让村里人都听听你干的好事!不要个脸,也不怕丢人!以后让老田家出的了门吗?”

“俺没干!都是那个贱种干的!”田有粮恨毒她,阴狠的看着田园园说:“她就是灾星,扫把星!自打生了她,俺爹娘就死了,俺大儿也死了,兄弟不合,家宅不宁。你们说俺们没有扔了她不要她,反而养了这么大,说明俺还是有良心的,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他说的真切,围着的村民一想也是。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尚且有很多女婴一出生就被残杀,像田大花这样的反而被养到现在,可以说田有粮夫妇还算良善。

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在田春大有限的记忆里,田有粮不止一次想杀死自己,但每次打了一顿也就作罢…她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忽然她想起大花娘说了一句:要不是算命的说打死你,会破坏我儿子的前途……

田园园利用脑海里有限的只言片语,拼凑出前因后果。

在她小时候村里来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道,刚开始村里人见他穿的破烂都瞧不起,后来他指着一个村民准确无误的说出了他们家最近发生的事,然后又说出其他人家的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在旁边看到了一样。村里人称他是神仙转世!

于是村人带孩子来给老神仙看看批批命数,当时田有粮也抱着三岁多的大儿来批命。

当时老神仙就看了一眼,说了句:“小儿夭水里难!切记远离水!”

一语成箴,田有粮大儿最后还是淹死了。

后来他看到躲在一边蓬头垢面的田春花,当着村民的面说:“这姑娘倒是奇特,前十八年命运多舛,倒是以后大富大贵之相!”

田有粮嗤笑说她是断掌之相。

老道但笑不语,只说:“你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儿子。若是这闺女活着,你儿子有可能会飞黄腾达……”

就是这句话,待到田有粮大儿夭折后,田大花才活了下来。后来家里几年光景不好,也不甚在意什么命数了,田有粮三番四次想赶走她,才有了前些日子这么一出。

想通了要紧之处,田园园也不可能任他搬弄是非。她抬起苍白着脸,有气无力的说:“我虽说是断掌之人,但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我怎么会拿名誉来污蔑我自己的爹……咳咳咳…你可以杀了我,不养我……但也不能那样对我啊…咳咳咳…你可是我亲爹啊!

她泪水雨下,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像要喘不过气来,可怜瘦弱的模样让在场的妇女红了眼睛。

她们也曾是别人的女儿,也曾经历过不公的待遇,看着她瞬间想起了自己做姑娘时的苦难。

有银媳妇擦了擦眼角的泪说:“你们自己的骨肉想杀就杀,可是也没有当爹的逼奸女儿的!这要让别的人家知道了,老田家可真被戳了脊梁骨了!”

“俺家还有待嫁的姑娘呢!这田有粮丧尽天良不能这么算了!让他们从咱们村里滚蛋!”

“就是,俺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村里人越说越生气,纷纷让田有粮一家离开田家庄。

田有粮吓得跪到里正脚下,拉住他的下摆说:“叔,你跟俺爹可是亲堂兄弟!可不能赶俺出去啊!”

“万全叔,不要赶走俺们啊!求求你们了!”

大花娘“砰砰”地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上破皮流血了。

村里人都是一个姓,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这时候看着他们哭天喊地的也动了恻隐之心。

里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田大花,心里有了计较。田有粮好歹是自己的堂侄,若是这事传了出去田家村的人是真没脸见人了,不如把这灾星处理掉……

田园园看见里正阴狠的目光,打了一个激灵。忽然想起现代的一件事来,说是女大学生被绑架,整个村里人都是帮凶的事。在法治社会还有这种事,更何况在这个宗族观念盛行的封建社会。看来这里正恐怕动了杀心。死,她倒是不害怕,不过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被杀死,她是不甘心的

田园园说:“我贱命一条,出了这样的丑事就该保全老田家的名声自尽……上次投河也是为了此事……一个被亲爹逼迫的女子本不该活……可是,我若是死了。将来万一这事传出去,可不就死无对证百口莫辩坐实了:田有粮逼奸亲女不成,便逼死亲女的事!到时候谁敢娶田家的女儿,谁家闺女敢嫁到田家村啊……”

“说的是啊!别看大花平时像个据嘴的葫芦,想问题还是挺周全的。”

“可不,这大花可不能死了。”

“对对,我昨天遇到了水鬼了!”田一海心有余悸的说:“要是她也死了,咱们村可就更凶了。”

“哎呀,昨天晚上俺听女鬼哭了!娘呀!可吓人了!”

“俺也听到了…真瘆人!”

“咱们村是不是有邪祟啊…”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昨晚上的鬼哭声了,这一说半个村的人都听到了,越说越瘆人。

里正昨天也听到了有人哭,还以为是谁家媳妇挨了打背人哭呢,没想到村里人都听到了。看着人心惶惶的村民,安抚说:“咱们村从来没有发生这么凶的事,可能是闹猫呢!”

第5章 分开 “那也不能半个村都听到吧,明明是女人哭的声音!”

“的的确确是女人哭的,真是邪性!要不里正叔咱们出钱请个高僧渡一下吧!”

“好了好了,咱们先处理一下田有粮的事!田有粮!”

“里正,俺在!你说什么俺都答应!”

“行,你闺女领回家好好过日子…”

“里正爷!”一听里正想和稀泥,田园园坐不住哀哀泣泣的打断他的话。

里正被她截了话不满的看过来,说:“你想说什么?”

“爷,我不想回家了。我想跟他们分家…”

“哼,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儿能自立门户!”里正冷哼道:“你不回也得回!”

田园园泪水涟涟,恳求道:“被自己亲爹逼奸,还要让我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俺家也不要这个破烂货!”大花娘也不同意。多一个人多一份口粮,再加上田有粮心术不正不把扫把星赶走,她晚上会睡不着的!

“你不要谁要?你们的女儿!”里正嫌弃田大花是个烫手山芋,又是被张家小子摸了身子,又是被亲爹肖想,就是想嫁出去也没人要!“要是实在不想要,赶紧打发出门子!”

周王朝规定女子到了十八岁还不嫁人者,就会由官府做主婚配。但是这个田园园名声这般不堪,就是嫁了也会被退回来,到时候还得由村里赡养。还不如让他父亲领走,到时候嫁不嫁出去跟他这个里正没什么关系。

他劝道:“大花也大了,留在家里也不是事!”

田园园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悲痛欲绝的说:“爷,我这样的人还有人要吗?要是爷就想把我送回火坑,我就到县衙里问问,逼奸亲女是什么罪!”

这个杀手锏一出,里正也慌了。

要是她真的告到县衙,田家村的名声彻底就臭了,连他这个里正位置也别想坐了。

“咳咳,那你说你想干什么?”里正话锋一转,问田园园。

田园园擦了擦眼泪说:“我要自立门户,给我一个住处,可以糊口的田地…”

“做梦!”田有粮跳脚骂道:“那是我田家的祖业,你这贱货别想得到一根毛!”

“…呜呜…那你要活活饿死我吗?”

“饿死也活该!”

田园园坐起身,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黄土,蓬头垢面像一个疯子。她红着眼睛看着里正说:“你不给就算了,到时候我到县衙里问问…”

里正打断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田有粮说:“你爹娘生前住的茅屋不是还在吗?让她住,正好门前还有两亩多地,村里做主就给她了!”

“那是俺爹娘留给俺的!”田有粮急眼了,说:“俺不能给她的!她一个丫头凭什么种俺的地!”

里正摆摆手,说:“行了!等她成亲嫁出去了,你再收回来不就行了?你要是不想给她,赶紧让她成亲嫁人不就好了!”

田园园想的是自立门户而不是借住,继续说:“万一我住了几天,他就把我赶走怎么办?”

“我田满银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一口唾沫一口钉!只有你成亲嫁人他才能收回屋子和田地!田有粮要是再敢骚扰黄春花,立刻赶出田家村去!”

田园园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村姑,所谓口说无凭,到时候他不认账谁也拿他没办法。便凄凄哀哀的说:“我自然相信爷的威望,说一不二。可是我爹可是连逼奸亲女的事都能干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啊!要不然您给我开份证明?证明我没有成婚时这茅屋和地都是我的?您看可行吗?”

“你事倒是不少!”里正紧皱的眉头看着田园园,见她凄惨的模样,又是张嘴闭嘴爷,爷的叫,像是把自己当了靠山。再说她有顾虑也在情理之中,提的要求也不过分。于是对田一海说:“一海,去让你爹写两份证明,就说……”

“行嘞,爷!”

“行了!都回去吧!”

田满银不但是田家村的村长,还是田氏这一辈的族长,他说的话自然无人敢违背!

“您是里正,我相信你!”田园园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说:“我这刚分家…身无分文,也没有粮食什么的,这怎么过呀…”

“田有粮,你闺女说的话听到没有!行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里正说完自顾自的背着手走了。

围观的人见此也慢慢散了,日头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见人走的差不多,田园园对田有粮说:“我要粮食、锅碗瓢盆、锄头!”说的理直气壮和刚才孤苦无依的弱女判若两人。

“没有!”田有粮手一摆就要回去。

田园园也不气馁,冷笑道:“要不我去问问里正?”

“你!”田有粮气结,甩了下手进屋去了。

大花娘啐了一口说:“你真是不要脸,什么都做的出来!”

“什么都做出来的,难道不是你们?我在这儿等着,赶紧给我拿过来!”

对于不痛不痒的叫骂,田园园才懒得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大花娘端了一盆糙米作势要泼。

田园园见此立刻喝道:“你敢泼地下,我立刻就去县衙告你们!”

大花娘撇了撇嘴,说:“我盆可不给你,我看这米你怎么拿!”

黄园园白眼一翻,掂起衣裙的下摆,说:“倒这儿!你要是敢故意倒外面我就告诉里正!”

大花娘老老实实的倒进她的下摆里。

得了粮食可是没有锅也不行,田园园说:“我现在回茅屋,一会儿你把锅碗瓢盆给我送过来,对了还有生火的家什、被子衣裳什么。要是少了一样我就告诉里正去!”说完,扭头就走。仟仟尛哾

大花娘气的在后面跳脚大骂:“你除了告诉里正就是告诉里正,以为俺怕你!没人要的破烂货!扫把星!讨债货!”

田园园回头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那还不是你们生的?你们更厉害!生了一个方圆几里地唯一的灾星!怎么不说你们祖宗十八代造了什么孽生个讨债货!”

论气人,田园园才是捅心窝的。

这一番话气的大花娘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撅过去,等回过神时,田园园已经走远了。

第6章 茅屋 里正所说的茅屋在村子的最西头,背接大山,左右两侧是树林,位置极为偏僻。

她按照田大花的记忆向茅屋走去,一看见茅屋她的心先凉了半截。

一座破旧不堪的茅屋孤零零的矗立在山脚下,一道腐烂发黑的篱笆将茅屋围了起来。微红的夕阳里一大一小的茅屋依偎着,像是久经风霜的老人带着懵懂无知的孩童…不过小茅屋的屋顶已经露出了横梁。

真是破啊!不用包装就能媲美现代的鬼屋了!

她走进篱笆里,看到满院杂草丛生,成团的蚊虫在夕阳里狂飞乱舞。轻轻推开破烂的木门,沉重的转轴吱悠一声,在静谧的四野里响了起来。

屋里更破了,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还长着茂盛的野草。而且横梁、窗户、墙角上也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

她走出大茅屋,走进旁边的小茅屋里。小茅屋比大茅屋还破,除了露出天空的屋顶外,墙体历经风雨已经开裂,根本没法住人。

“真是坑啊!比鬼屋还鬼屋!”

田园园退出小茅屋,看着以后的住所心里有些挫败。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也是有房子有地的人了,又高兴起来。

她目前的任务是在下山之前把晚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要不然只能睡在灰尘和蜘蛛网里了。

夕阳西下,任务紧迫。

她见在茅屋的角落里躺着半块木板,便腾出一只手将它从草里拽出来,木板已经腐朽了,边缘处长出了白色的菌子,她随便擦了擦便将糙米倒了上去。

忽然屋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要的证明,给你放门口了!”

“好的,多谢!”田园园应了一声,拍了拍手向屋外走去。

门口已经没有人影了,她看见篱笆前放了一张纸,上面还压着一块土坷垃。

她弯下腰将纸拾起来,发现纸上的文字和中国古代的汉字一样,虽说是繁体字但是大致都能看得懂。

“今,田父有粮将村西茅屋……”

证明书上写的正是今日里正所说的,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将它叠好塞进怀里。

一抬头就看见大花娘拿着东西过来了,只见她腋下夹着一个脏污看不清颜色的薄被,一手拎着一口陶盆,另外一只手拿着一卷衣裳。

田园园将头发掖到耳后,笑眯眯的看着她。

大花娘见这灾星在门口正等着自己,嘴里开始低声咒骂,骂着骂着突然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这田大花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沉默寡言三脚踹不出一个字来。现在人前人后像是有两幅面孔,没人时骂起人来泼辣极了,他根本招架不住,一有人来就开始扮可怜扮无助…而且当着里正村民的面也敢大声说话,也敢伸手跟他们要东西了,甚至还会威胁他们…

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她的行为在落水苏醒后简直是判若两人……难不成大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的身体被河里的女鬼给占据了?

茅屋的周围没什么人家,四下里不是野草就是树林子,突然小树林里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粗嘎凄厉!

她吓了一个激灵越想越害怕,不等走过来就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逃似的跑了!

“喂!臭婆娘!”黄园园见她将东西一扔也不等自己过来,气的在她身后骂了几句,没想到她跑的更快了!

“神经病!有鬼追啊!”

田园园走过去将被褥什么的带回去,幸好路上都是厚厚的野草,陶盆完好无损的。被褥又脏又硬又薄,外面的被面都快洗透明了,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没想到她还真带了几件衣裳过来。衣裳粗硬还是黑色的,怎么看都像男人穿的,又肥又大,比起身上破烂的衣服好多了。

她美滋滋的带回去了。

田园园将东西放到糙米上,到屋后折了一根大树枝,开始打扫屋子里蜘蛛网。等蜘蛛网扫完后就开始拔起屋里的杂草。

直到天蒙蒙黑了,她才拔光了大茅屋里的野草。另一间屋顶破了,一时半会住不了人,拔不拔都行,剩下满院子的野草,等明日再说吧。

累了一天的黄园园,将薄被铺到被拔下的草堆上,躺在上面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大懒腰。

“唉,真累!人家穿越不是当公主就是大小姐,再不济也是个良家女子。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开了地狱模式的副本!”她低声嘀咕着,肚子咕噜咕噜的唱起了空城计。“人家锦衣玉食的,我连窝窝头都实现不了自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说罢,从怀里掏出已经压扁的窝窝头,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吃完窝窝头后,外面的天彻底黑了。她将大花娘送来的衣服盖在身上就睡着了。

至于那两扇随时可以报废的木门,安全与否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一来她名声不好,村里人都怕被她克了。二来村里正闹女鬼,想来无人敢在深更半夜出门。

于是田园园美美睡了一觉,没想到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她躺在简陋的床上,望着窗户里投射阳光,阳光里飞舞着无数细小的微尘。

她还在这里,田园园想:果然是穿越了,赶紧认清现实吧,生存下去就是王道!

忽然想起在田一海身上顺的布包,从自己的腰带里掏了出来倒在手上,居然倒出来不少,一块大银子并三块小银子,还有五枚铜板。

田园园不知道这些银子具体的价钱,但也知道有了这些钱目前是饿不死的。

将银子重新包好后,在墙角挖了一个坑埋了进去,随后出门拔草去了!

院子看着不大,但是光这些草拔了整整一下午才干完。

昨天晚上到现在就吃了两个窝窝头,田园园那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回屋准备煮点糙米粥,找了半天也没发现火折子。

“该死的田有粮、王盼弟居然没给我火折子!这破地方连打火机都没有!”

田园园长了一段布条将头发绑住,不过用布带绑头发也是个技术活,绑了半天才勉强绑了一个高马尾。

她将自己破烂的衣服换下来,穿上大花娘送来的衣裳。这衣裳又肥又大,她在手腕处叠了几折才露出手腕。

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她出门了!

第7章 镇子 大花娘也就是王盼弟正在家里打扫鸡圈,遍地的鸡屎又臭又脏。若是到了夏天,大太阳一晒,鸡屎发酵的味道堪比生化武器。

平素里都是田大花清理鸡屎鸡圈的,自从她离开后,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要王盼弟一个人张罗。

又累又臭又热的,她手里干着活,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田大花和田有粮。

忽然听到有人拍门。

“拍什么拍!催什么催!遭瘟的!”她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也不管门外的是谁,只管过着嘴瘾。“天杀的王八,天快黑了还过来串门!”

门一开,一个穿着粗布黑衣裳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站在门口冷冷得看着她,那眼神冷漠厌恶。此时正值黄昏时刻四下无人,她无端的生出几分恐怖。

“我要的火折子和碗呢?你怎么什么都不拿!你们也太不地道了,要我去告里正吗?”

原来是田大花!有那么一瞬间王盼弟以为看到了死去多年的公公,那是吓得后背生津,两股战战。

“你…你等着!”

她哆嗦着将门关上,赶紧去拿她要的东西。自从怀疑田大花被女鬼附身后,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搞得她每天恍恍惚惚精神紧张。赶紧拿了火折子和碗筷打发走了瘟神,王盼弟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身体发软。

到了晚上生火做饭才想起来唯一的火折子给了那瘟神,等田有粮回家后发现冷锅冷灶的又把她打了一顿。

这些田园园自然不知道,没想到这个王盼弟竟然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送来了,还没骂人?难道转了性?

她才不管嘞,赶紧回家生火做饭祭祭自己的五脏庙才是要紧之事!

第二天一早,田园园就去巡视她的田地了!

当初说茅屋前有两亩多的地,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能称之为地的田啊,只有一片长满蒿草的大空地。

她心里咯噔一声,不会这片空地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田吧。

茅屋在村的最西头,后接大青山,左右两侧不是树林就是空地,打眼望去没什么人家,真是清净极了,要是有什么事那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黄园园翻了一个白眼,姜还是老的辣怪不得这么容易就给自己呢!这么一个破地,真是要之无用弃之可惜的鸡肋!

她没有去开垦荒地,想等到秋天草叶一黄放上一把火,来年再种些小麦玉米什么的。现在离割麦子还有月把的光景,夏天还长倒是可以种些蔬菜。

不过这菜苗去哪儿买倒是一个问题!

在田大花有限的记忆里,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座茅屋了。

不过难不倒田园园,她背着手出门了。

走到离她家最近的人家后,便在附近转悠了一圈,见他们家的后面用篱笆围了一个十步宽的菜地,里面种着青菜和一些秧苗,秧苗才刚刚一拃多长看不出是什么蔬菜。

这时一个妇人从后面的小门探出头来,警惕的打量了她一下,认出她是谁后。撇了一下嘴驱赶她:“走走,别污了我的菜地。”

田园园笑了笑,说:“我看你家的菜长的好,就多看了几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田大花克的是她爹她娘,又不克村里人。她也缓和了语气说:“嗯,赶紧走吧!没得让人以为你偷菜呢!”

“谢谢婶子了,我想问您一下去哪能买到菜苗啊?我这刚自己住,家里什么都没有,想种些菜平日吃。”

那妇人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这时节你能种啥啊!要是想种你得到明年才能种了。不过青菜类的可以随时种!”

“多谢婶子了,我想买些种子该去哪里买?”

那妇人心地算好的,也没出口讥讽黄园园。说:“你得到镇上去买了。”

“镇上?我没去过,该往哪里走呢?”

“出了村子一直向南走,也没什么岔路,走上两个时辰就到了。”

“多谢婶子了。”

“谢啥,你也回去吧!”

这妇人怕她偷自家的菜,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来她不走,这妇人是不会安心回家了。

田园园道谢后转身离开了,她也没回屋反而去了小树林找些干柴。走了几步看到小树林边上有条清澈的小溪,溪边长满了茂盛的水草,在小溪里洗了一把脸,水冰冰凉凉的看起来挺干净的,呆了一会儿就回树林里继续捡柴火。m

捡了完柴回去的路上,忽然看到一棵树上生满了黑木耳,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她将树上的木耳的都摘了下来,高高兴兴回家了。

晚上吃的糙米木耳汤,无油无盐没滋味,不过她也吃了一个肚圆。

田大花常年食不果腹,脸色蜡黄,头发枯黄的像是杂草,身体呢是又瘦又瘪,胸部也是小的可怜,前后一个样像块洗衣板。加之经常干粗活重活,一双手粗的像老树皮,现在穿着一身黑粗布衣,活脱脱的中年大婶,一点也不像是花季少女!

虽说她以前也算不上什么大美女,但也是身体凹凸有致的女人一枚!

长的又丑名声又臭,简直就是拿了一把烂得不能再烂得牌了!而如何将烂牌打出去,就看田园园的本事了!

不过田园园审视了一下自己,好像没啥本事啊!就是一个普通白领,没有啥一技之长,若是想继续生存下去也是个问题。

翌日清晨,黄园园揣着银子去镇上了。

走了一个小时,她实在走不动就坐在路边休息。

古代一个时辰是现在的两个小时,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了!

这破镇子怎么这么远!她揉了揉脚,叹息出声。

这时有辆牛车从北边晃悠悠的走过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手里拿根鞭子赶着车。离近了些,老人家看见路边坐的黄园园问道:“小哥要不要坐车?只有两个大钱!”

田园园梳着马尾辫,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再加上不明显的女性特征,可不像一个瘦弱的男人嘛!

“要,要。”田园园快步走了过来,牛车上还坐着三个妇女,见她上来立刻让开一些。

“坐好喽!走啦!”

老人家扬起鞭子轻轻抽了下牛屁股,老牛继续晃悠悠的上路了。

这些妇女悄悄打量了一下黄园园,其中一个圆脸妇人开口问:“你是哪个村子的后生,看起来这么眼生啊?”

田园园看了她一眼,随后笑眯眯的说:“我是田家庄的,婶子呢?”心里有点烦吐槽:你管我是哪的人!坐你的车别说话不好吗?

“你是田家庄的啊!俺是王家村的。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田大花的?”

“有啊!”就是姑奶奶我!田园园笑的越发灿烂了。

“哎呀,她跳河被我们隔壁村的张壮硕给救下了,她爹娘竟然把她扔到张壮硕家门口了!说是被他摸了不娶也得娶…后来他们家连夜跑了,姑娘也被送回家了。就是不知道那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她可是有名的灾星啊,谁娶谁家倒霉!”

田园园说:“那姑娘啊,回来的当天晚上就是死了!”

“死了?”那圆脸妇女惊讶的说:“不是说她的命硬吗?怎么就死了呢!”

“可不是就死了,落了水也没人管就那么死了呗。”

“真是造孽啊!”

“确实造孽。”

第8章 采买 接下来,她们三个东家长李家短王家的耗子三只眼说了一个时辰,别看黄园园没有参与,可是两只耳朵竖的老高。

圆脸女的还小声的跟同伴说他看起来不是好人,眼神里带着钩子看人都是冷冷的。

在她说自己的时候,田园园冷哼了两声,这几个长舌妇立刻噤若寒蝉,直到快到了镇上才议论起其他的事情来,自然不敢讨论这个小哥了。

下车后,田园园从腰带里摸出了两个铜板递给老头。

老头接过钱,说:“你要是还想坐车回去,就到这里找俺吧,俺在这儿待两个时辰呢。”

“知道了。”

田园园头也不回的向镇子里走去,说是镇子更像是老家的大集,两边的房屋低矮破烂没一个像样的。

她看到前面有一间食肆,门前摆着两张桌子,有两个人正呼哧呼哧的吸面条呢!

面条看起来不错,汤亮面白的上面还撒着一些葱花,看着就好吃!

一大早就起来了,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于是她走了过去坐到没人的桌子那里。

“小哥要吃的什么?”一位老婆婆佝偻的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招呼道。

“来碗面!”

“要荤面还是素面?”

“素面。”

“等一会哈。”

老婆婆走进食肆里去做面了,田园园坐在桌前打量着周围。

她看到两侧的房屋都是些商铺,有卖粮食的、卖调料的、卖布的、卖吃食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不过逛街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想来生意也就那么一回事。

这时,身后两个男人议论起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了。

“听说前几日西夷族夜侵三河城,在城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整座城都没有活口了…太惨了!”

“这西夷族太可恶了!五年前西平大将军率领西平大军打了到西夷帝都,打的他们跟孙子似的。这刚签订了合约才不到四年,就敢这么快进犯我国疆土!”

“谁说不是!还不是因为西平将军被弹劾后闲赋在家呢!”

“我知道他被弹劾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金梦公主!听说她看上大将军了!”

“那不好吗?被公主看上了,那就是皇上的东床快婿了,飞黄腾达啊!那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懂什么,要是真当了驸马就只能远离权政,当个富贵闲人了。我们大周朝可是明令禁止驸马参政的,就怕惑乱朝纲!你说西平大将军愿意做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人吗?”

“要是我,我愿意!富贵荣华不好吗?不用上战场拼命搏杀还有美人在怀,岂不美哉!”

“唉!只能说人各有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吃你的面吧!”

黄园园想了一下,走了过去抱拳施了一礼。问:“打扰两位了,不知道刚才两位兄台说的三河城离咱们这里远吗?”

这两位头戴纶巾,蓝领长袍与黄园园见的其他人穿的衣着有些不同,有点像古代电视剧里学子的穿法,故而猜测这两位是读书人。

在古代读书人的地位很高,田园园赶紧道歉:“冒昧了两位,俺不是有意偷听的!就是觉得你们说的很有道理!”

“无事,我们讨论的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你算不上偷听。你刚才问的三河城,它离我们大约有五日的路程,前些日子被西夷族屠城了。现在整个三河城已是一座空城!”

那学子长相白净,目明心清一看就是品行端正之人。照理说他们是学子,田园园的行为可以说是很失礼,他也不甚在意,还详细的解释起来。

“多谢小哥哥了!”田园园笑着道谢。

“小哥哥?”两位学子被这一称呼逗笑了,他们笑起来真是帅气的不得了。

田园园看的是小鹿乱撞,这可是纯天然没有动过刀的真帅哥,花痴一下也是可以的!

“小哥,你的面好了!”

老婆婆打断了她的傻笑,将做好的面端到桌子上。

“这位小哥,你慢慢吃吧!告辞!”

“哦!好,你们慢走!”田园园傻笑的目送他们离开。

吃过面,田园园要结账了。

老婆婆说:“素面要五个大钱。”

田园园抢的布包里只有五个大钱,坐车花了两个,所以只剩下三个,她拿出布包里最小的银子递给老婆婆。

老婆婆收了钱对屋里喊道:“老头子找钱,小哥给了一钱银子!你先稍等一下,找的钱一会儿给你拿过来。”

“行,老人家慢慢来。我不着急!”

原来布包里最小的银子是一钱,现在她手里还有两个大一圈的银子以及一个大银锭子,就是不知道大银锭子是多少两的!

老婆婆将一大串铜板递给她,说:“这里是九十五个铜板,你数数看数的对不对!我们人老眼花若是错数了,小哥也莫怪,我们找补你就是了!”

田园园将铜板接过,看也没看就收进了怀里。对老婆婆说:“没事,你家的面好吃我改日再来。”

“真是好后生。”老婆婆笑了起来,眼角长满了深深的皱纹。

田园园想起自己的正事,这老婆婆在这里卖面应该对镇里的事多少知道。便问她:“老婆婆,我想买些种子。不知道您可知道哪里有卖的?”

“什么种子啊?”

“哦,就是菜的种子!”

老婆婆指着街上说:“顺着这条街走到头有一家卖种子的。”

“多谢您了!”

道过谢,田园园顺着街道往里走去。

一路上除了衣食住行的商铺,还有医堂、澡堂甚至还有两家可以算的上酒楼的商户了。里面往来的客人哪个不是肥头大耳,绫罗绸缎,一看就不是穷人能进的。

“这世上最悲催的事情莫过于你以前没钱,穿越后还是没钱!贫穷真是我爸妈传给我的优良美德!”黄园园感慨一声继续去找种子店。

在街尾果然看到一个卖种子的商铺,门口坐着店主晒着太阳,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走过去冲着打瞌睡的店主说:“老板!还卖东西吗?”

那店主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看清眼前是个瘦弱的少年,说:“是你要买种子吗?”

“除了我没别人了吧!”

“哈哈~~”他打了一个哈欠,对她说:“你要买什么种子啊?”

“我要现在时节能种的菜种!”

“现在就能种些小青菜。”

“那就来点小青菜吧。”仟仟尛哾

老板这次进屋了,并对她说:“要不要来点萝卜、白菜种子。老话不是说头伏萝卜二伏菜,过了三伏种白菜。等过了麦收不到一个月就进了头伏,倒时候萝卜白菜耐放冬天也能吃。”

田园园一听,不动声色的想:没想到种菜还有这么多讲究啊!于是笑着点点头:“还是老板会做生意,那都来点吧!”

“好嘞!你准备种多少地?”

“我就家门口自己吃,大概长十步步,宽六步吧!”

黄园园走之前量了一下自己的小院子。

“大概有九厘地,你先等等。”

老板去拿种子,她在人家商铺里看看,就见柜台上摆满了小袋子,里面装满了黑乎乎的各式各样的种子,不过看了一圈也没有小麦的种子。

“你们这里不卖小麦种子吗?还有怎么也没有玉米种子啊?”

老板正在把她要的种子分门别类的用纸包好,听到她的话笑了起来说:“一看你就没种过地,麦种到了春耕的时候由县衙分发到村里,按照田地的多寡分种子的。倒是你说的玉米是什么?”

在我国玉米于明朝嘉靖三十年传入中国,看来这个朝代还没有这种作物呢!

“哦,一种草。对了我要的东西装好了吗?多少钱?”

老板将她要的东西递给她,说:“承惠十五个个大钱。”

田园园将钱给了他,问了些栽种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第9章 背篓 走了一段路,忽然看见一个大叔背上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不少货物。

然后她走进一家卖杂物的商铺准备买了一个背篓,开始店家要三十五个大钱,黄园园嫌贵就要走,伙计主动少了五个铜板,然后她一看还能讲价,于是磨了半天最后以二十五块铜板成交。

有了背篓便可以大胆购物了,不过预算有限她只能买些必需品。其他的都可以不买,唯独鞋子必须要!

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她可是一直光着脚啊!一双脚又脏又黑,指甲盖长的都打弯了!哪里还有点女孩样!

她来到卖衣裳的商店,那里果然有卖手工布鞋的。

“老板,你们这里的鞋怎么卖的?”

柜台前站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翻着白眼说:“你又买不起问什么问啊!”

田园园这暴脾气立刻就上了起来,说:“你哪只狗眼看见我买不起了?你把你掌柜的找来,我问问他,你们开门做生意还能把客人往外撵啊!”

那伙计嗤笑一声,对里面喊道:“爹,有人找!”

“你爹是老板就了不起啊!我就不信邪,他还不做生意啊!”田园园插着腰等着。

不一会儿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一看田园园立刻摆摆手说:“走走!没有!”说完又回去了。

被当成乞丐的田园园气结,对着得意洋洋的伙计说:“你家开门做生意做的什么狗屁生意!”

伙计嘲笑的说:“我们云想成衣铺最便宜的鞋还得要三十个大钱呢!赶紧走吧!别挡着我做生意!”

“哼!什么破店以后请我来都不来!”田园园冷哼一声,背着背篓走了。

“呸!真晦气!”那伙计在她背后啐道!

鞋买不成,她决定先买些盐巴。便去了调料店,称了一斤盐。没想到一斤盐居然要五十个铜板,吓得她赶紧让伙计去掉了半斤。

将半斤盐放到背篓里,她数了数自己还剩五十五个铜板。

正好前边有一个卖猪肉的摊位,木板上放着纯肥肉和纯瘦肉,她问道:“肉怎么卖啊?”

摊主是个大腹便便的油腻大叔,他磨了两下刀说:“肥的十文一斤,瘦的六文一斤!小哥要多少啊!”

肥的可以炼油,故而比瘦肉贵上些。

黄园园说:“肥的一斤,瘦的半斤!”

天气热,肥肉回去就能炼油,而瘦的吃不完就臭了。

“好嘞!你要是剁臊子还是切成片?”摊主称好肉问她。

田园园心想这服务还挺周到了,也拿不怪说:“都切成片就行了!”

摊主动作麻利很快就切好了肉片,他拿出菏叶将肉装好递给她。说:“一共十三个大钱!”

田园园把钱交了,把肉放进背篓里。但她还是想买鞋便问这个大叔:“大叔,我想买双鞋。不知道哪里有卖的?除了那家成衣铺还有其他人卖吗?”

大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云想成衣铺,说:“他家太贵了,你向前走几步有一个岔路口,左转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万家成衣铺,他家衣裳鞋子都不贵。”

谢过猪肉大叔,田园园按照他所指的路找到了那家成衣铺。

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长相白净柔和,穿衣打扮也素净,一看就是一个和善的人。

她看到衣裳褴褛的田园园也不曾轻视,得知她要买鞋,便拿了两双店里最便宜的布鞋。

一双只需二十个大钱,田园园便要了两双。临走前老板还送了一双草鞋给她。

真是一个温柔良善的老板啊!仟千仦哾

买了草鞋后,田园园兜里只剩下十五个铜板。

她又找到铁铺买了一把锄头、一把菜刀和一口铁锅,整整花了一钱半的银子。

三块碎银子还剩下其中最大的一块,而田园园花了第二大的碎银子,那银子是两钱的。之前老板又找了她五十个铜板加上剩下的,统共还有六十五个铜板。

这些铜板她也没留下,到了粮食铺买了最便宜的糙米,一斤糙米是五文钱,足足买了三十斤。

最后剩下五个铜板,她买了五个男人拳头大小的杂面窝窝头,背着战利品回家去了。

她逛的时间有点长,赶牛车的老人家早就走了。

再说她也没铜板了,于是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往家里赶。

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到村里,正好这几日村里闹女鬼呢!晚上没人敢出门,要是看见她背着这么多东西回家不得打听她怎么来的钱啊!

她的钱可是无本的买卖,要是让苦主知道了就完蛋了。

一回到黑乎乎的茅屋,她赶紧将门关上。

虽然回来时一口气走了两个多时辰腿脚酸软,什么都不想干,但是买回来的肉还得处理一下。今天不处理了,明天肯定就会臭了。

她将火生起来后,用陶盆煮了些糙米粥,煮粥的水还是之前盆里剩下的。就着火塘里的火,把瘦肉挑到粥里后加了一把木耳,在火上煮着。

然后从背篓里拿出铁锅,随便用衣服抹了抹,把肥肉倒进去。等粥好了就可以熬猪油了!她将背篓搁在一边,里面的还有些东西,明天再整理就好了。

没过多久粥熬好了。她把粥端下来,将铁锅放火上面开始炼油。

肥肉在铁锅里滋啦滋啦的响着,一股肉香传了出来。

她不时用筷子将里面的肥肉翻个个,不一会儿锅底就出现了清亮的猪油。有些猪油渣已经变成焦黄色了,她夹起来就着粥吃,香酥焦脆越吃越香。

这一顿饭是田园园穿越以来吃的最香的一次。

院子里有块翻好的土地,湿润的泥土里冒出一层小绿苗,正是田园园前几日撒的菜种,几天没看居然发芽了!

田园园坐在院子里缝补着破烂的衣服,两天前她又去了趟镇里,买了些针线和油灯。

不过她不会针线活,针脚歪歪扭扭好像一条大蜈蚣趴在上面,丑的一批。

她将线咬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细密的雨丝洋洋洒洒的,像牛毛像针尖缠绵恼人。

雨从后半夜开始下的,一直下到了现在,也不见停。

她屋里返潮的厉害,被褥衣服摸起来都是潮湿的,要是雨再下两天,保不齐连粮食都要发霉了,

除了这些她还担心茅屋的屋顶,若是到了盛夏,一下大雨肯定要塌的!

雨绵绵不绝,一直下了三天才结束。

第10章 蘑菇 太阳终于露出他可爱温暖的大脸来,田园园赶紧家里的被子和粮食全部拿了出来晾晒。

然后她把垫被子的草堆全部扔了出去,掀起来的时候底下有一堆潮虫和蜈蚣,可见有多潮湿了。

接着又把屋里的角落打扫了一遍,打扫完屋里她把菜地里长的野草拔了一遍,等把活都干完了,闲来无事,她想看看树林里长不长蘑菇,要是长蘑菇最好了,下了这么久的雨应该能长了不少。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破竹筐,清早光着脏脚丫,走进了树林和草地,她菜的像个大弱鸡,一朵蘑菇也采不到,采不到……”田园园边走边哼着自己改编的歌词,走进了树林里。

雨后的树林,叶子是新绿的,树干是黑色的,地上的青草像是柔软的绿垫子,晶莹的水珠像是白色的珍珠坠在草叶上,欲滴不滴,轻轻一过,沾染了满脚的露水。

无数可爱的白色蘑菇从湿润的泥土里拱出一个头来,扑鼻的菌子味道和着草木的清香格外的沁人心脾

一个,两个,三个田园园越采越起劲,直到把背篓装满了,惋惜着看着满地的草菇。

“还有这么呢,小可爱们!等着姐姐去去就回!”

她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蘑菇回家了,将它们倒进屋里后,又回到树林里继续投入采蘑菇大业里。

刚采了半筐子,便听到几个男孩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前面不远处几个八九岁的男孩正在用脚踩蘑菇。

简直是暴遣天物!这么新鲜的蘑菇怎么能踩烂呢!你们不要她还要呢!

“给我住手!”田园园大声喊道,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小男孩推了推旁边的男孩说:“是你姐”

三小哼了一声说:“她跟我没关系,她是扫把星。早就被俺爹赶出来了。”

等田园园走到他们跟前时,几个熊孩子异口同声的骂道:“扫把星!灾星!害人害己的扫把星?”

“狗崽子,有娘生没娘养的!”田园园冷笑一声说:“我是灾星没错,你们跟我说话了,小心走霉运!”

“哇!扫把星害人了!”几个熊孩子一哄而散!

田园园对他们竖起中指,呸了一声:“我要是灾星,天天在家里诅咒你们!”

随后她也没当一回事继续去采蘑菇,一连采了三天,直到林子里的蘑菇都老了,她才算过了瘾。

她留下小部分的蘑菇,其他都背到镇上去卖了。

她没去镇上自发形成的集市去卖,反而跑到了镇上唯二的酒楼对面摆摊。

说来运气不错,酒楼的掌柜看上了这些新鲜的蘑菇。

他出了三十个大钱将一背篓的蘑菇包圆了。

田园园问他还要吗?

掌柜的说有多少要多少,不过都得像这筐的菌子一样新鲜圆润。

她立刻回家将剩下的也送了过来,两筐蘑菇卖了六十个大钱。

要是散着卖应该能卖上更多,不过既然能被包圆了,也省的来回折腾了。

临走前,她买了些青菜和骨头。路过杂物铺还买了一把梳子和篦子,准备回去好好拾掇一下头上的虱子。又想起家里没有水桶,花了十个大钱买了一个,以后用水就不用来回折腾了。

这几日她觉茅屋附近有点违和,总感觉有人在她门口转悠!虽然没见过人影,但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且随着时间过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人在无时无刻在偷窥她,这种如影随形被人窥视的感觉令她寝食难安,草木皆兵。

田园园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决定捉一下这个贼!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这天她出门时远远看到一个人影跑进了树林里,离得远看不真切,不过田园园可以肯定刚才的人影就是那个贼或者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她摸了摸怀里的布包,向里正家走去。

到了里正家她将来意说了一下,然后给了里正媳妇三十个大钱。

里正媳妇眼都直了,二话没说塞进自己的怀里。

这下里正不去也得去了,虽然他一副正直不为钱财所动的模样,但是感觉他也挺开心的。毕竟第一次有人出钱找他办事!他是族长,其实这事是他的份内事。若是其他人,他肯定二话没有就去办了,但是田大花不招人待见啊!要不是那三十个大钱,他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亘古不变的道路道理啊!

田园园笑眯眯的在前面引路,有好事的村民看见里正跟着田大花,也好奇的跟了过来。

到了家后,走之前关上的木门已经被人打开了。院子里种的青菜也被踩死了一小片,看上面的脚印应该不止一个人。

隐隐约约还听到谈论声,果然还没走。不过这次想走也走不了!

田园园走到门口冲里面喊道:“里面的贼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出来吧!”

喊完后,一个小脑袋从旁边的破窗户里探出来,是那些熊孩子之一。

他见到田园园还有里正后,鬼叫了一下,飞快的收回头,半天没动静不知道干什么呢!

“滚出来!”里正一个暴喝:“有牛家的娃我都看见你了,赶紧滚出来!”

随后,五个熊孩子依次从茅屋里走出来,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三小!

田园园有所不知,他今天跟着娘去姥娘家走亲戚去了,故而逃过此劫。

“你!你们这是弄啥呢,跑到人家里偷钱!你爹娘怎么教的!”里正指着这几个孩子恨铁不成钢的说。然而下一秒转头对田园园说:“他们只是个孩子啊,说两句得了。”

去你妈的他只是个孩子!田园园心里冷笑,不过面上一副犹犹豫豫的神色说:“我丢什么没关系,但是要是让别的村知道了孩子们的行为…到时候说咱们村出小偷就不好了。而且有句老话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其他村还以为是大人教的呢!一个两个就算了,五个孩子过来偷东西,这……实在是不能不痛不痒的说几句就算了的事。”

里正想了下对身后的一个半大小子说:“有竹你去把他们爹娘找来,我问问他们怎么教的孩子。”说完,看了一眼田园园,皮笑肉不笑的说:“想不到你考虑的还挺周到的。”

田园园为难的叹息一声:“我现在和孤女无异,只能仰仗里正做主了。”

第11章 小偷 “你放心,我好歹是田家村的族长。这些个兔崽子我定会好好说上一顿。”

田园园对这个虚伪的里正看明白了,只要沾上村里的名誉他比谁都紧张。

沽名钓誉的老泼皮!

“还是您做事周到。”田园园违心的捧了一句。

里点点头,似乎十分受用。

田园园看着几个熊孩子,见他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爹娘定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俗话说的好,一个熊孩子的背后必定有一个熊家长。

没一会儿,一个黑胖的大婶哭天喊地的跑了过来,还没见到孩子就指桑骂槐的叫骂:“哪家没脸没皮的贱货攀咬我家的树根偷东西了!”仟千仦哾

一番话不止骂了田园园还骂了里正,只见里正眼睛瞪的像铜铃,熥红着脸指着那个村妇说道:“你胡咧咧个啥!你儿子偷人家的东西被堵个正着!还有脸骂人!老田家世代家风清白就没出过手脚不干净的人!俺都怀疑你儿子是不是老田家的种!”

这话可真是掏心窝子了!话音一落,黑脸妇人坐到地上拍个大腿哭喊:“不活了!俺安安分分的,莫得胡乱编排俺!咋不是老田家的种了?你就是里正也不能胡说啊!俺不活了!俺要上吊去!”

里正哪里会怕一个农妇撒泼,恨声道:“今天死明天埋,后天俺找人就给有牛说媒去!你看你什么样子!”

有牛媳妇立刻不敢说话了,这时其他熊孩子的娘也陆续赶到了。

来的都是女将,当爹的一个都没来。

有想不承认的打感情牌的,便对田园园说几句好话企图蒙混过去的,都被她一句话不软不硬的顶回去了。

她说:“我听里正的,里正公正严明肯定会给咱们一个说法的!”

这句话对里正像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又像是推着自己一路向前,有点身不由己的意味。

他不轻不重的看了田园园一眼,见她神色哀伤,想起那三十个大钱,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整件事情像被她设计了一样。

不过,他一年能见的钱也不过二两银子,三十个大钱快相当一个月工资了。而且村里人找他办事给点青菜都算是会做人的人家了,何况人家更上道直接给钱。

这可真是烫手山芋,处理不好又怕她将自己收贿的事情抖搂出来。

他想了一下,对那几个熊孩子的爹娘说:“你们孩子偷东西,证据确凿了!别在那儿狡辩了!你问问你们孩子都偷什么了?”

熊家长问:你们跑到人家都拿啥了!

一个胖胖的熊孩子说:“她家啥也没有,俺们啥也没偷。”

“你胡说!”一个瘦瘦的熊孩子指着他说:“俺在地下捡了一个铜板,他要俺的铜板,俺不给他还打俺…”还没说完,就嗷嗷的哭了起来!

“树根最不是东西了,看俺家狗蛋老实老是欺负他!”一个同样干瘦的妇人嫌弃的看着第一个来的胖大婶。

那胖大婶啐道:“俺家树根又孝顺又聪明怎么可能会偷别人东西或是打人呢!就是偷也是你们的孩子撺掇的!”

“迎香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俺家大牛也说你家树根手最狂了。”另外一个大婶不愿意了,说话也没有留颜面:“你娘家哥可是有名的三只手,都说外甥像舅可不就随了你们老刘的根嘛!”

“芳婶子你可真说对了!”狗蛋娘附和道。

“臭婆娘你说什么?!看俺怎么教训教训你!”说完,袖子一撸就要打人。

里正见这几个娘们喋喋不休不说还想上手,怒喝道:“当着我的面还撒泼啊?你们平时怎么教的孩子,偷鸡摸狗手脚又不干净!”

几个妇人见他生气了,立刻住了手,嘟嘟囔囔的小声咒骂着。

里正看向田园园:“田大花去看看你家丢了啥?”

田园园擦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走进了自己的茅屋。

破旧的被褥被扔到一边,上面踩的都是泥印子。陶盆也被打碎了,里面剩下的糙米粥撒了一地,碗被砸的稀碎,筷子折断…这几个真是煞星,将她的屋里搞得一团乱。

幸亏她事先将锄头、背篓、菜刀、盐巴还有买的新糙米都藏到屋后的草堆里。留在屋里的这些不过是王盼弟当时送来的,已经走过明路了,倒不怕人知道。

屋里地面还有挖掘的痕迹,这些兔崽子为了找她故意扔在地上的铜板确实挺卖力的。

没错这些钱是诱饵,她没想过这个贼是几个小孩子,扔这些钱不过是拖延时间的障眼法。但是这些兔崽子们居然为了几个铜板还能打起来,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正因为打起来才被堵个正着!

她啧啧了两声,出了茅屋。

里正问:“怎么样?”

田园园泫然若泣:“我家里的物事基本都毁了,陶盆碎了、最后掉口粮也被霍霍了…我今后该怎么生活啊…还有我最后的一点积蓄也没有了…”

“你们听到了,田大花家所有的损失都由你们赔偿!”

“凭啥,你怎么知道是俺儿子弄得啊!”

“就是!他们都是孩子能干什么坏事啊!”

“对对!就那点东西还好意思让咱们赔,都是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这么算了吧!”

熊孩子娘们你一言一语的打着哈哈,孩子干的事算什么坏事!

但是田园园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她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孤女无依,哭的哀怨婉转像极了前些日子半夜悲切的女鬼。

在场的人莫名起了一身疙瘩,里正也想就这么算了,但是一想起三十个大钱就觉心里不是个事。

“你别哭了!有什么需要就说吧!”

田园园哀泣的说:“我就要他们赔我一个陶盆一个碗一双筷子,粮食够我吃几天的就行…还有我二十个大钱…”

“乖乖!你穷的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哪来的大钱?”树根娘大惊小怪的反驳道。

田园园说:“前些日子下雨,我采了菌子拿到到镇子去卖挣的钱。虽然因为某些原因用了一些,但还剩下二十个啊!可是我刚才都没有找到……呜呜…我无依无靠的,挣个钱多难啊!……呜呜…”

田园园说到钱的时候,祈求的看了里正一眼。

里正听到她说某些原因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第12章 坏蛋 这钱拿的真窝心,里正心里长叹一声。

他咳嗽两声接着说:“你们养的孩子手脚不干净,偷人家东西毁坏东西还想这么算了!告诉你们不可能!要是今天算了,他们觉得我偷东西没受到惩罚,以后还去偷怎么办?”

树根娘赶紧下保证:“不会的!俺回家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其他家长见此也纷纷表示:“俺也打!”

里正看着田园园问:“让她们领回去打一顿怎么样?”

田园园细声细气的说:“太残忍了,就是偷点小钱何故把自己的孩子的腿打断,都打断了腿我也哪敢让他们赔…”

“你这个灾星,没想到你可真狠毒!真想打断俺儿子的腿啊!做梦去吧!树根走!”说完,树根娘上去领孩子就要走。

田园园也没拦她,里正脸黑黑的也没说什么,似乎就想这么算了!

她看着树根娘凉凉的开口:“我国刑法规定:偷十钱以上者仗三十,孩童偷盗刑父母。我看你们不会赔我那些锅碗瓢盆的,孤苦无依只的我能去衙门告了!”

前些天到镇上,看到一面墙上贴着许多告示,都是些基本刑法。其中有一条,就是孩童偷盗、抢劫、霸凌、杀人等按照犯罪等级由父母代过。光是这一点可比现代保护未成年罪犯法强多了!

“为了这么点家伙事,可不至于上衙门!”里正劝道,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对几个熊孩子家长说:“赶紧赔人家东西!瞧瞧你们教出来的孩子!我得去你们娘家问问,问问怎么教的闺女!”

这话说的重了,几个妇女脸都沉了下来,用刀子一样的眼睛狠狠剜着田园园,看来是记恨她了。

田园园不痛不痒的,比这更恶毒的话又不是没听过,于是毫不示弱的看着她们,满眼都是讥讽。仟千仦哾

她们几人被这挑衅的眼神看的气结,没想到以前怎么骂连回嘴都不会的软包子,今天转了性敢跟她们刚!

“你们商量着赔东西赔钱吧!”里正咬牙切齿:“自己孩子做过的事,就得付出代价!”

一听赔钱,她们又开始哭天喊地的!板子不打自己的身上是不会疼的,不出点血怎么知道原来人也会疼的!

田园园冷眼旁观看着她们撒泼哭骂。直到连里正都劝不住的时候,大声说:“钱,我不要了。你们帮我把两个茅屋的屋顶修一修吧!”

修屋顶可比赔钱划算啊!茅草漫山遍野都是又不要钱,只是费点工时而已。

她们几个一看不用赔钱了,也不吵不闹了领着孩子回去了。

也就是说五家只需要赔一个陶盆、一个碗、一双筷子和几天的口粮,钱不用赔了帮忙修理一下茅草的屋顶就行了!

当天下午,熊孩子的爹们推来两车的茅草,踩着梯子上不到两个小时就把茅屋的屋顶换好、补好。

然后当娘的送来陶盆、碗、筷子还有三斤左右的糙米。

田园园心满意足的看着茅屋的屋顶,其他的都是小事,唯独屋顶才是心头大患。这下两座茅屋的屋顶都修好,两年间都能安枕无忧了。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茅屋了!哈哈!

经过此事后,田园园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不过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五月一到,正是收获小麦的季节。村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下地割麦,割完麦子后拉到晒场上打麦子入仓。田少两三天就能干完,要是田多的大户人家可能就得干上一个多星期。

期间最怕下雨,若是赶上下雨淋湿的麦子就会发霉或者发芽。除去公粮,那一家人下半年的口粮就不够了。

因而整个村子都在忙碌中。

田园园没有麦田自然也不用干活,正在家里的菜地薅草,再过一个月左右到了头伏就能种些萝卜了。

小青菜长的有一拃来高,最是鲜嫩。她摘了一把,预备中午煮青菜粥吃。正低着头干活呢,忽然眼角瞄到一个人影。

那人影站在篱笆外,一动不动的。

黄园园抬头看去,是住在村东头的田一方。

他是村里有名的光棍,三十好几了也没说上媳妇,终日在村里游手好闲,若是看到大姑娘小媳妇没事都会调笑两句。因为这事没少挨打,可依然狗改不了吃屎。

这两日村里农忙都下地干活去了,他家地少,父母又溺爱不舍得用他,两老口顶着大太阳自己下地干活去了了。

无所事事的他便晃悠到村西头。忽然看到扫把星正在菜地里干活,虽然长的又瘦又柴,还是个残花败柳,但还歹是个女人,说不定能让自己占点便宜呢。

于是贱兮兮的凑了上来:“大花呀,哥哥来帮你薅草啊!”

田园园看也不看他说:“走开!”

“哎呀,何必这样生气。你看你也不干净了,漫漫长夜想必也不好过吧!”他色咪咪的打量着田园园,恶心的揣测着。

“关你屁事!”田园园厌恶的骂道:“你爹娘一把年纪了下地干活,你一个大老爷们人事不干,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小娘皮的,给你三分好颜色你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你这被玩的烂货,跟你说话就是抬举你!还敢给我人五人六的!”居然被一个脏了身子的拒绝,伤了自尊的田一方狗急跳墙,大步走了过来就想给她点颜色看看。

田园园也不怵冷冷看着他。笑道:“我爹可是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你说我嗷一嗓子说你对我用强,你不娶也得娶了…”

田一方眼睛一转,嬉皮笑脸的说:“……那你今日从了我。我立刻回去让我爹娘下聘去!”

呵呵,一个姓的是不能结婚的,这个田一方真当她是傻子。

“那不行!三媒六聘哪一样都不能少!你先下聘再说其他!”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样子,残花败柳还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啊!”田一方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走了!

田园园抱着胳膊看他走远,走着走着闪进旁边的树林里。

望着他的背影,田园园确定那日跑进树林的背影,看来前些日子偷窥自己的就是他了。

此人心胸狭隘,恐怕不能善罢甘休!

第13章 受伤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田园园手里掐着青菜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陷入了沉思。

“吱悠”一声,茅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入,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背着月光,脸看的不真切。

田园园在门响的刹那就已经被惊醒了。她不动声色的假寐着,身上盖着破烂的衣服一动不动躺着,仿佛还在沉睡。可是闯入者不知道衣服下她的右手紧紧握着菜刀。

田一方轻轻的地把门关上,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

一些月光从破烂的窗户透露出来,田园园半眯着眼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狰狞,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待到他俯下身体伸手去捂田园园的嘴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闪过,田一方只觉得右臂上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随即一道温热的液体顺着袖筒流了下来。

“你这毒妇!”田一方捂住受伤的胳膊,不可置信的看着本该睡着的田园园,此时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菜刀。

田园园看了一眼他受伤的胳膊,冷笑道:“原来是我砍错地方了!”

月光里她披头散发,阴冷残忍的目光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女鬼,吓得他嗷嗷叫唤起来,也顾不得其他撒腿就跑!

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怎么会杀人呢!一定是鬼!

从此,这个不学无术浪荡子再也不敢来村西头了。

转眼过了一个月,田园园已经在菜地种下了萝卜种子,当时正在菜地里薅草,汗流浃背的。

忽然响起阵阵尖锐的蝉鸣。

田园园惊喜的看着不远处的树林,自言自语:“居然有蝉鸣声了,晚点可以去摸爬蚱了!”

爬蚱又叫金蝉,知了猴。在她小时候每年到了这个季节,爸爸就会拿着电灯带着她和弟弟去摸爬蚱,摸完的爬蚱放进水里,等到了第二天妈妈就会给他们煎了吃。一想起香脆的口感,黄田园园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刚到黄昏她就端着一陶盆的水去摸爬蚱了。这时候它们往往还没出来,潜伏在土里等着破土的一刻。

不过今天要被连锅端了!

田园园见到地上一个小眼,轻轻用小拇指把周围的土挑开,越挑越大的就是爬蚱洞了,其他的都不是。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黄褐色的小东西出现在洞底,将它拽出来放进了水盆里继续找。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慢慢从洞里爬出来,寻找离它最近的大树,然后爬到合适的高度开始羽化成虫。

不过今天来了一个摸爬蚱高手,田园园那是摸的不亦乐乎,每一棵树上都能摸到二只以上,不到一个小时她带来的陶盆就装满了。

她赶紧回家倒进铁锅里,到附近的溪边又打了一盆水,继续去摸爬蚱。

一直摸到了黑天,伸手看不见五指才回家去。要是有电灯的话,她能把附近的树林都摸一遍。仟千仦哾

回到家,她坐在火塘边数起了今晚的战利品,满满一大锅加上陶盆里的,一共有二百来个。要是有足够的容器或是照明的灯就好了,看这架势能摸上千来只。

可惜啥也没有!

第二日一早,她取了一些上次熬的猪油,白色的膏体倒进烧红的铁锅里冒出一股股白色的油烟,等猪油化了她抓了一把爬蚱放进锅里开始炸,看炸的焦黄酥脆后再一个个夹出来放进碗里。

她夹了一个,蛋白质的香味扑面而来,放进嘴里那是又香又脆又焦。

“真好吃!人间美味啊!”

吃完后她又炸了三十来个,炸的差不多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真是奇怪居然有人来找她!

田园园把锅从火上端下来,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油乎乎的手起身去看看。

推开门,是离她家最近的邻居了,好像是叫什么菊花,按照辈分应该叫嫂子的。

她旁边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头发枯黄暗淡,瘦的像根麻杆。看到田园园出来了,赶紧躲到娘的身后。

菊花看到春花出来了,挤出一张笑脸说:“你家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俺家的妞妞非要吃,这不俺厚着脸皮问你要点。”

“行!我给她拿点!”田园园大方的点点头,她就是不打着孩子的名号过来要,田园园肯定也会给她的。

回屋后,她装了一碗的炸好的爬蚱走出去。

“就是这个炸爬蚱。”田园园将碗递给她,笑着说:“我就一个碗,一会儿你们吃完再给我送回来就行!”

菊花嫂子却没有接,狐疑的看着碗里的东西,越看越像虫子。

“这是?虫子?”

“对呀,可好吃了!”田园园掂起一只扔进嘴里,边嚼边说:“鸡肉味嘎嘣脆!”

“啊!”菊花嫂子吓得大叫一声,连孩子都没顾上转身就跑!

“喂!你的孩子不要了!”田园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的看着跑走的菊花。低头问小女孩:“你娘咋啦?”

小女孩怯懦的看着她。

田园园抓了一把爬蚱递到她面前,说:“吃吧!可香了,比肉还好吃!”

小女孩听到肉,两只大眼睛亮了起来。双手接过爬蚱凑到鼻子处闻了闻,果然有点像娘做的炒肉味道,她尝了一只,两只…

田园园见她吃的香,得意的笑了起来说:“怎么样!香吧!”

妞妞点点头,细黄的小辫子一点一点的,可爱极了。

“你娘怎么不吃啊?还被吓跑了!”田园园见她吃完了又给了一把。

妞妞摇摇头继续吃爬蚱,她吃的很快,甚至可以算的上来狼吞虎咽了。吃着吃着,田园园看到她露出的手腕上有两个青紫的手印,一看就是被拧的。

田园园莫名的觉得鼻子堵,她低头对女孩说:“明天姐姐还做,你再来吃好不好?”

妞妞看着她,开心的点点头。

吃完后,她向田园园摆摆手告别了!

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田园园心里又开心起来!

人是群居动物,孤独如她也是愿意和人交流的。

回到家,她继续炸爬蚱吃。

第14章 卖货 今天菊花嫂子的反应让田园园看见了一条发财之道。这里的人不吃爬蚱是不知道这东西居然能吃,要是拿到酒楼去卖,自己随便教教怎么做,是不是可以……

她赶紧背上爬蚱向镇上出发,路上还遇到了那辆牛车,便斥资两个大钱坐了车。

牛车上有两个妇人不停瞄着她的背篓,幸好她怕太阳把爬蚱晒出味道,铺了好几层的青草,要不掀开看,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田园园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俩妇女多次想套近乎,都被她无视了。次数多了,人家白眼一翻也不自讨没趣了。

到了镇上,她付完车资脚下生风直奔八方酒楼。

她绕到酒楼后面,那里有个小门,上次送蘑菇的时候掌柜带她走了一次。

扣了三次门后,她低声问:“有没有人?”

下一秒有脚步声走了过来,门一开一个半大小子走了出来,看着门外的田园园脸色不善的问:“你是谁?你找谁?”

田园园笑着说:“我找你们掌柜。”

“你谁啊?找我们掌柜!”他看着衣裳破旧的田园园,一脸不屑嘀咕:“找我们掌柜的多了!你算哪根葱!”

这种人在现代多了去,她从怀里掏出五个大钱塞进他的手里,好声好气的说:“劳烦你了!”

他颠了颠钱,不咸不淡的说:“等着!”

“你就说上次卖蘑菇的小哥找他!”田园园嘱咐一下。

“咣当”一声小门狠狠的关上。

田园园在心里骂了几句,又冲着门比了两根中指,真是狗眼看人低!

这一等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小门才再次打开。

上次那个掌柜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门口蹲着的田园园问:“是你找我的?”

田园园刚才站累了就蹲了一会儿,见他问话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说:“是我找您!我是上次卖给您蘑菇的,这次我带来好东西让您过过目。”

“噢!是什么?”掌柜的来了兴趣,上次的蘑菇拉了不少的新客人,不知道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田园园拿掉背篓上的青草,露出密密麻麻的金蝉。

“快拿走!居然把虫子拿来卖!你是穷疯了吗?”那掌柜挡住眼睛连连摆手,生气的说:“你当我们酒楼是什么地方!赶紧滚!”

说完,不等田园园说话扭头就走,小门再次用力的关上!

田园园不可思议的看着被成功拒绝的小门,连连吐槽:“真是日了鬼!其他的小说里不是这些掌柜慧眼识珠,无论主角卖什么玩意都像狗看见粑粑一样,全部收入囊中吗?然后主角赚到第一桶金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是人嫌狗厌的,什么地狱模式,是十八层地狱模式!还当掌柜呢,连新食材都不愿意接受!真是把财神爷拒之门外!”

骂也没用人家就是不要。没办法她背起背篓准备到集市碰碰运气。

“青菜!新鲜的青菜!早上刚摘的!”

“豆角,卖豆角了!”

大街后巷是个自发形成的集市,卖菜的摊主都是附近的农户,地上摆着早上刚摘的蔬菜。

田园园背着爬蚱观察了一下,好位置已经被占完了,只能走到巷尾处卖了。

她的旁边是个老大爷卖的长豆角,他打量了一下田园园没说话。

田园园将背篓脱下来,把上面的青草拿掉露出密密麻麻的爬蚱。

旁边的老大爷扫了一眼,不是卖菜的就好。再仔细一看居然是虫子,不由地惊讶的问:“小伙子,你这儿卖的什么?”

田园园笑眯眯的说:“这是金蝉,炒熟后特别好吃!”

老大爷更加惊讶了:“这个东西能吃吗?这不是虫子吗?!”

田园园解释道:“是虫子没错,可是它能吃的。富含丰富的蛋白质,比鸡肉还好吃的!”

“咱们这儿不兴吃虫子。听说南边的蛮族爱吃虫子,俺开始不信,现在看见你俺是信了!你是南边来的吗?”老大爷上下打量着田园园,见她长的和这里人一样,不像是蛮族:“你怎么会吃虫子呢?”

“唉!老大爷我不是蛮族。不过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到大吃的苦数不清,这个虫子是我小时候饿极的时候发现能吃的。别看它长的丑,可是很好吃的!”

“倒是一个可怜人!”老大爷叹息:“可惜咱们这儿不吃虫子,不大好卖!”

田园园无奈的看着筐里的金蝉:“卖不卖的,试试吧!”

她从中午坐到了黄昏,也无一人问津。倒是老大爷的生意不错,老早就把豆角卖光了。

老大爷临走前语重心长的劝道:“咱们这儿确实不吃虫子,你还是做些其他的营生吧!要不是你,俺今天的生意还不会这么好呢!”

“?”田园园不解的看着老大爷背影,不明白咋回事。

原来她卖的金蝉挺吸引人的,他们想看又害怕,便跑到隔壁老大爷的摊位假装买东西,顺便偷瞟她筐里的虫子。有些人面薄便买了些豆角,因而老大爷的生意还不错。

田园园也看到路过的人,惊讶或是嫌弃的对自己指指点点。

她只好背起背篓回家了。这群没见识的古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走到半路,就闻到背篓里传来阵阵的恶臭。天热又积压在一起,这些爬蚱都臭了!

她将爬蚱倒在路边的树林里了,看着那堆臭爬蚱,田园园心疼的不得了。真是暴遣天物!

黄昏时分她才回到家,远远看到篱笆边坐着的妞妞。

田园园微微一笑,走到妞妞跟前摸了摸她的头顶问:“你在等我吗?”

妞妞用力的点点头,把手里金蝉放进她的手心里,腼腆的笑了笑跑走了。

看着手里乱爬的爬蚱,黄园园笑了起来,今天一天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没人吃拉倒,她自己吃!

接下来的二十天,田园园每天都吃爬蚱,就这样一直吃一直吃,她身上渐渐长些肉,人也看起来红润了不少。

妞妞也会和她一起摸爬蚱,等做好便会都过来一起吃,枯黄的小脸也胖了起来,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这段日子田园园过的极其舒心,整个人精神多了。

第15章 妞妞 接触久了才知道妞妞是个哑巴,偶然见过她娘,得知妞妞小时候发了高热,等好了以后耳朵就聋了。

俗话说:十聋九哑。听不到说话声,自然也就没办法学会说话了。

妞妞的父母都不喜欢她,小小的年纪每天都要做些繁重的家务活,经常能看到她抱着一个比她还大的木盆去溪边洗衣服。

在现代这么大的孩子在个幼儿园,还缠着父母要糖吃呢!

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她有时候吃些好吃的饭总会留一份给她。

别看妞妞小,她也知道谁对她好。

有时候打猪草时摘的茅根或是小果子都会偷偷送给她,一大一小,你来我往多了些许温情。

这一日又一场大雨,树林如洗。

雨晴后,田园园背着竹篓带着妞妞去树林里摘蘑菇,刚一进去就见不少妇女孩子都在采蘑菇。

自从知道蘑菇能卖钱后,这些人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发动全家老少摘蘑菇。

离得最近的树根娘看到田园园来了,白眼一翻低骂了一声,赶紧加快速度摘蘑菇。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是树根,有样学样也翻了一白眼。

不愧是一家人!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田园园哼了一声,带着妞妞的往里面走去,路过她的背篓时瞄了一眼,只见竹篓里的蘑菇有大有小,除了常见的草菇外还有不少颜色鲜艳的毒蘑菇。

田园园本来想装看不见,但是该死的正义感作祟,让她多嘴劝了一句:“你采的蘑菇有些不能吃,会出事的…”

“关你屁事!”树根娘嫌弃的白了她一眼,怼了一嘴:“怎么?镇上能买你的蘑菇就吃不了俺的!这蘑菇又不是你家种的管东管西的!难受俺们卖蘑菇啊!扫把星!赶紧走别脏了俺的蘑菇!”

自己不过是劝了一句,平白惹了她一顿骂,田园园冷笑声带着妞妞走了!

真是为了点钱连良心也不要了!

林子里的人比蘑菇多,田园园她们摘了三十来朵就回去了。

路过妞妞家门口时,她分给妞妞二十朵蘑菇让她回家给妈妈。

妞妞捧着蘑菇高兴的回家了。

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传来妞妞妈妈的打骂声…她没有回头,妞妞妈妈愿意让妞妞跟着自己除了想省下妞妞的口粮外,还想不定时的占点便宜。

每次看着妞妞的小心翼翼讨好的眼神,她既愤怒又无奈。

这个世道对女性的压迫和剥削,跟现代有着本质的不同。他们凌驾于她们,对她们有着绝对领导权。她们是私有物?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是愚昧的!是无知的!必须无条件服从父亲、丈夫、儿子,三从四德才是一个好女人。

千百年来女人们一直生活在畸形的社会里,麻木、习以为常甚至是自轻自贱…就是到了现代重男轻女仍然是主流思想,只要一个男人上班往家拿钱就是打着灯笼也没有的好男人,而女人呢,不上班没收入婆家瞧不起,上班加班说你不顾家,呵呵……从古至今,对女性的压迫从来没停止过,只不过顺应时代换了个方式而已!

作为从小就接受良好教育的独立女性,田园园在这个社会里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旷世孤独……

思极种种,田园园长叹一声回去了。

她可以阻挡一时以后呢?妞妞终究是别人的孩子!

有句话不是说过: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妞妞无法脱离这个社会,继续在麻木中生活,也许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一大早,田园园还在睡觉。突然门口传来阵阵的叫骂声。

“大清早的,叫什么叫!”

她挠了挠头发,慢吞吞起床穿衣服。

“你这死灾星!可是害死俺媳妇了…”门外再次传来妇人骂声。

害死她媳妇?这是哪跟哪?

田园园将头发绑好,走出了茅屋。

屋外一个五十岁的老婆子插着腰站在篱笆外,正中气十足的指天指地的喝骂:“扫把星,没人要的破烂货!害人不偿命的瘟神!你咋不去死呢……”

“一大早的,你骂什么骂!”还没起床就被人骂,任是再好脾气的人也会生气,更何况脾气本来就不好的田园园。嘴里不饶人骂道:“一把年纪了,还一点礼节都没有,真是没家教!”

“俺骂你就听着!你这扫把星,可真是害死俺家儿媳妇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叫起来:“你不是人啊!害人精啊!”

田园园看她一个劲的骂人也不说什么事,冷笑一声说:“你说我害你儿媳妇了!我连你儿媳妇是谁都不知道!”

“俺媳妇是树根娘,昨天学你去卖蘑菇,可是今天一早就有县衙的差役过来拿她下了大狱……你可害死俺家了!”

田园园被她的话气笑了:“你儿媳妇卖蘑菇被抓,关我什么事!难道别人吃饭你也吃饭,结果你被噎死了也得怨别人?我卖蘑菇怎么没被抓?你媳妇卖蘑菇被抓了,难道不是她卖的蘑菇有问题?”

树根奶奶蛮不讲理的说:“俺不管!要不是你到镇上卖蘑菇俺媳妇能去卖蘑菇?她要是不去卖蘑菇能被抓起来?赔钱!赔俺们钱!”

泼妇奇葩的脑回路前无古人,田园园恍然大悟:“搞来搞去,就是来要钱的啊!我告诉你钱没有!你在这儿像条野狗乱吠,我不介意泼你一身大粪!”

“你这灾星!你以为俺怕你!……”她指着田园园破口大骂起来,问候起她的祖宗十八代。

对于这种泼妇,田园园也懒得多费口舌,绕去茅屋的后面。

树根娘见她避开,以为怕了自己骂的更欢了,嘴里不干不净,污言秽语的!

骂的正在兴头头,一盆臭气熏天的粪水从天而降浇了她一身,还不小心吃了一口……

“呕……”

树根奶奶气得嗷嗷叫唤:“你这脏货!烂货!你不得好死!”

“你这老货才不得好死!你儿媳妇被抓就怨这个的!怎么不怨自己!自己眼红别人卖蘑菇挣钱了,就像条狗一样跟在别人身后吃屎!沐猴而冠不知所谓!”

“你!你这灾星…”

“瞧你那熊样!灾星灾星!灾你娘头的星!赶紧滚!不滚的话再赏你一盆大粪!”说完,她端起盆作势再泼。

树根奶奶吓得拔腿就跑,一边跑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切!垃圾人!”

第16章 争执 刚过了午饭时分,里正家的小孙子过来让田园园去他们家一趟。

“行,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去!”

看来是那个老虔婆到里正家告状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田园园收拾了一下,向里正家走去。

刚到里正家,听到屋内传来老虔婆的捶胸顿足的哭声。

她整了整衣领,大步走了进去。

里正看到她进来,脸色难看。这个灾星三番两次的惹出是非,搅得村里鸡犬不宁。仟仟尛哾

田园园无视他的黑脸,微笑道:“里正,不知道您找我什么事?”

“咳咳,有钱媳妇今早被官差抓走了,有人吃她卖的蘑菇中毒,家里人告到了县衙这才惹了官司。她来找你,你还泼了她一身大粪!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田园园无语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不明白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得赔钱!”老虔婆翻着吊销眼撇着嘴说。

田园园冷哼一声说:“我一文钱都不会赔!她儿媳妇卖蘑菇惹了官司和我什么关系!还有她骂我,我泼她大粪怎么了!有本事你到县衙去告我去!”

说完她甩手就走!

“等等,你说走就走。有没有把我这个里正放在眼里?”里正站起身呵斥道!

田园园转身看去,说:“我自然尊敬你的!但是我想问一句,若是你我在一条路上走着,我走着走着摔死了。我家里人可不可让你赔命呢?”

“你走路摔死又干后来的人什么关系?”里正沉着脸问。

田园园双手一拍:“那不就得了!她卖蘑菇被抓跟我什么关系!”

树根奶奶站起来指着田园园的鼻子说:“怎么跟你没关系,要…”

田园园冷冷的打断她:“有本事去县衙告我去!否则一毛钱都没有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杀的灾星!不要脸的烂货……”

田园园真是烦透了这些村民,一个个像是狗皮膏药张嘴闭嘴吸人血,连点人味也没有。

树根奶奶骂了半天,骂的是口干舌燥。一抬头才发现里正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啐了一口,也回家去了。

路过田大花爹娘家时,心里又不气顺了,上前狠狠的拍响人家的大门!

自家出事,一个个像个缩头乌龟不管不问的,总之她家不好谁家也不能安生。

田有粮家的大门被拍的震天响。

“来了,来了!”屋里的王盼弟不耐烦的应道:“谁呀!大清早的!”

门外没人说话,不过门拍的更急了!

“咋啦,一大早的!”王盼弟打开门不高兴的望去,只见有钱娘站在门外黑一张老脸。

“有事吗?婶子?”

“你闺女害我儿媳妇进大狱了!你们得给俺们一个说法!”

“俺给你说法?干俺们什么事!”王盼弟疑惑的看着她,随后恍然大悟:“你这老婆婆咬到俺身上了!跟俺们没关系!”说完就要关上门。

树根奶奶眼疾手快挡住门狠狠说:“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你家灾星俺家媳妇能去卖蘑菇!”

有钱娘长着一对吊销眼,侧看倒是和王盼弟的三角眼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王盼弟一听,指着她说道:“你儿媳妇卖蘑菇出了事,还赖到俺们头上了!关俺家什么事!”

有钱娘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恨声道:“你们不赔谁赔?要不是你家孽种卖蘑菇俺家媳妇能干这事?!”

这时田有粮听到争执声走了过来,正好听到树根的奶奶的叫骂。

田有粮说:“那你找她去,干俺们什么事?!”

有钱娘尖着嗓子说:“咋跟你们没干系了!你们不是她爹娘吗?”

“俺才不是她爹娘呢,死了活的你们自己商量!不干俺们什么事!”

三人嗷嗷叫唤的吵起来,险些打起来。

而田园园不知道树根奶奶去找田有粮的麻烦了,正忙着给自家的菜地锄草踢苗。

中午吃过饭后,田园园来到小溪边摸点田螺小鱼小虾准备打打牙祭。

溪边有许多石头,石头下吸附着不少的田螺。

田螺煮熟剔出螺肉,葱花呛锅大火猛炒后,加些料酒去腥,多煮一会儿入味后就可以装盘呈出了!

以前一到夏天,她约上三五好友去夜市喝酒聊天,麻辣田螺可是她必点的菜色呢!

看了一眼背篓,里面的田螺差不多有三十来斤,可以够吃一顿了。

她背上背篓准备回去,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三个小姑娘正在洗衣服。她们年约十二三岁,正是豆蔻年华!

其中一个小姑娘看到了田园园,对其他两个姑娘说了什么,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一个穿着茶色布裙的姑娘对她招了招手。

田园园撇了撇嘴,心想叫狗呢!她不想再惹出什么事端,转身就走。

“哎?哎?叫你呢!”身后传来小姑娘的叫声。

果然在叫狗呢,一点礼貌也没有!田园园理都不理她们,越叫走的越快!这村里的人三观都有问题,好像不招惹的事就浑身难受,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回到茅屋后,她先把田螺养到水桶里,等它们吐净泥沙后再吃。

可是麻烦这事你不找它,却会自寻上门。

“扫把星出来!”门外传来田有粮的声音。

这不麻烦找上门了。

田园园将挽起来的袖子放下,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篱笆外站着田有粮夫妇,身后跟着树根奶奶。

“有事吗?”田园园望着来者不善的三人,脸色也拉了下来。

田有粮指着她说:“害人精!孽种!你看你干的好事!”

“我行的正坐的端,你说说我干什么了?”

“你骗俺儿媳妇卖蘑菇被官差抓……”

“我让她卖的吗?蘑菇是我种的吗?我就不明白了,她卖蘑菇被抓非要抓着我不放,你们脑子是不是有病!”

田园园真是被这群不讲理的二百五气死了!

“你!你!不得好死!”

“赶紧滚!不滚我还是大粪伺候!”

田园园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直接来硬的!

“孽种!我们是你爹娘!你还……”田有粮气结!

“爹?娘?谁家爹娘会把自己的孩子赶出家门!谁家爹娘会骂自己的孩子贱货!谁家爹娘会和外人欺负自家的闺女……”田园园冷冷的控诉道。

对于田大花来说,她短短的一生悲惨至极全拜这对没有人性的父母所赐!

“扪心自问一下,你们配得起爹娘这二字!”

字字锥心泣血,是田园园为田大花英年早逝死于非命,而鸣不平!

田有粮被她说的老脸挂不住,气的脸红脖子粗便转身离开。

王盼弟赶紧跟上自己男人的身后。从看到田园园的那刻起,她连头都不敢抬,更别开口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她战战兢兢的对田有粮说:“当家的,俺觉得扫把星不对劲……她像变了一个人。俺,俺觉得她被女鬼附身了!”

田有粮一听,也觉得黄春花言行举止像变了一个人,说:“要不,要不改天你到风清观里求张驱鬼符……”

第17章 月事 再说树根奶奶见田有粮夫妇被田园园几句给骂走了,不用田园园开口自己也灰溜溜的走了。

没过几日,误食毒蘑菇的人中毒太深还是死了,树根娘被判流放三千里。

村里的人再没人敢采蘑菇卖了,田园园采了不少留着自己吃了。自从出了这档子事,镇上就不让卖蘑菇,蘑菇的生意算是黄了。

一个月后村里办了喜事,说是树根爹娶了新婆娘。

天越来越热,转眼到了三伏天。

这天夜里田园园洗完澡,热的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身上汗津津刚才的澡算是白洗了。

她擦了一下脖颈里的汗,忽然感觉下腹一坠,一股热流流了出来。

“坏了!不会吧!”田园园赶紧脱下裤子看,里裤上一片殷红,果然是来了月事!

她从穿过来到现在也快三个月了,一直都没来月经,她还以为自己…怀孕了!不过在田大花的记忆里并没有被人侵犯过,所以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田园园猜测,这么长时间之所以没来月经,极可能跟她常年营养不良有关系!

现在这几个月来,不说吃的好不好,但是一直没挨过饿,身体健康起来月事自然就来了。

这里又没有卫生巾,不知道这里的姑娘来了月事都是怎么办的!她记得古代电视剧里隐晦的提过,似乎叫什么骑马布!

她平时上完厕所都是用瓦片擦的,用完后再清洗干净反复使用的……这里的纸堪比金子,像她一穷二白的村姑自然没钱买。至于竹筹,也是讲究的人家用的。穷人家瓦片、土坷垃、树叶……能用就行倒是不讲究。仟千仦哾

可是月事和大小便不一样,还是得注意一下卫生。

一个星期后,田园园背着背篓去了镇上。

她去了一趟万家成衣铺。

老板娘看她来了,笑着问:“小哥不知道鞋子穿的合不合脚?”显然是还记得她。

田园园点点头,说:“老板娘,我来了月事……”

话音未落,被老板娘拉住往里面带了几步,她低声说:“嘘!不可大声说女子的私密事。对不住了一直以为你是个男子!”

“我家穷,穿的是我过世父亲的衣服,确实不是有意隐瞒。”

老板微微一笑,温声说:“无碍,以后若是再来了月事可不敢当众议论。”

田园园一想也是,这里可是和现代不同,对于这种事可是讳莫如深的。

于是声音放低说:“我从小父母双亡,也没什么至亲长辈。如今年岁到了来了月事,想起您这里卖衣服,所以过来问问可有相关的事物?”

老板娘说:“自然有,你随我来。”

跟着老板娘进了内室,便看见一个衣架上搭着很多布条,两端缀着四条长长的布带子,各种颜色布料都有。

“这是月事带……”老板娘详细的介绍了它的使用方法。

没想到还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

她选了两条便宜的,看着里面结实的内衬说:“其实这个内衬也可以做成活动的,用完抽出来换个新的怎么样?这样就不用老是解开穿上。”

“妹子可以详细的说一下吗?”老板娘请她坐下,倒了一杯茶说:“都是粗茶,还请不要嫌弃!”

田园园接过茶喝了一口便放到手边,随后她将活动月事带的原理细细说与老板娘。

说完后,老板娘又把她的茶续满,激动的说:“妹子,我叫青娘。你说的月事带可比现在所用的月事带便捷方便,尤其是可以随时更换的棉垫……这样吧,我也不好白占你的便宜。我付你五两银子,买断这个月事带。前提是你不能再卖给其他的成衣铺!”

靠!还有这种好事?

田园园有点意外。这可是她随口说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卖钱呢!不过既然她要买断,卖给她又何妨,反正自己缺银子!

接下来,青娘自己写了一份合约,一式两份。

田园园看了一下没问题,签下自己的名字。

“原来妹子叫田园园啊!”青娘拿着合同费力的认出歪歪扭扭的字,笑眯眯的说道:“看来姑娘家世不错,既能识字还会写字。”

“哪里,我这烂字没眼看,倒是青娘的字不错!”

合同上她没眼看的名字旁边,夏青娘三个字工整精致,两相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和青娘告别后,田园园揣着新到手的五两银子美滋滋的去购物了。

她先买了些糙米和精面,又买了一斤盐巴,还买了两斤肥肉和蔬菜,还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临走前还去老婆婆那里吃了碗面条。

这才心满意足满载而归!

舒舒服服的过了几天后。

这日,菜地的蔬菜长势喜人,她拔了两棵青菜准备下面条吃。

一抬头看见妞妞站在篱笆外面,怯生生的看着她。

自从带她摘蘑菇后,妞妞就没怎么来过了。

不过田园园偶尔去溪边打水时,还能看见她在溪边洗衣服,小小的手熟练的搓洗着衣服……那一刹那多像曾经的田大花!

她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瘦,前些日子吃起来的肉又没有了,脸颊又干又扁,全然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婴儿肥,瘦的已经有点脱相了。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光着一双脏兮兮的小脚,一看就是知道家里人照顾的不好。

田园园问她:“妞妞吃饭了吗?”

妞妞摇摇头,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田园园向她招招手,妞妞抹干净眼泪跑了过来。

中午吃的手擀面,田园园头一次做面条,活的面里可能水放多了,煮熟后都成了浆糊。

妞妞吃的很香,精面做的面条、汤里的肉渣,这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头发,看见她的头发上有很多小白点,默默的收回手。

那些小白点就是虮子,虱子的幼虫。

原来她的头上也有不少这些讨人厌的小虫子,不过自从买了篦子后,没事就篦篦头发再加上勤洗头发,很快就把它们消灭光了。

妞妞吃完面条,主动洗碗洗锅,懂事的让人心疼。

第18章 意外 等收拾完家务后,田园园带她到小溪边,把她的发髻解开后用篦子篦了起来。

她的头上有不少虱子和头皮屑,篦下来的脏物田园园随手在溪水里涮了一下,蘸着水继续梳。

等篦了差不多,田园园给她绾了一个丸子头。头发油光水滑的,看起来干净多了。

妞妞的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再加上红扑扑的小脸蛋真像一个小苹果!

田园园捏了捏她的小脸,夸赞道:“这样多可爱!”

妞妞害羞的笑了笑,伸手抱住田园园。

田园园拍了拍她瘦弱的脊背,心里满是心酸。

没想到这次竟是最后一次见到妞妞了。

一连好几日都没见到妞妞,也没见她去小溪边衣服,田园园还特地去她家找了一趟。

当时她娘开的门,肚子已经显怀了,看到是田园园,眼神不善的问:“有事吗?”

“没啥事,就是好几天没看见妞妞了…”

“噢!她去我娘家了!”说完,妞妞妈猛地关上门。

田园园摸了摸鼻子回去了,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转眼到了初秋,村里的人陆陆续续的进山了。

田园园也坐不住了,背着自己的背篓也上山了。

一条羊肠小道从山脚延伸进大山中,两侧的蒿草茂密青翠,不知名的秋虫鸣叫着。

她顺着小路一路向上,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一呼一吸间有种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山岗,翻过小山岗就是大青山了。

不过她不敢走太远,大青山延绵数百里,山险林深。像她这样的新手小白若是走的太深了,很容易迷路而找不回路。而且这山里有猛虎群狼,甚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沦为野兽的美餐。

她沿着山路走了半个时辰,忽然看见左前方的小树林里有一棵高大的板栗树。

“太好了!是板栗呀!”

她连忙走了过去,板栗已经熟了,树的周围落了许多长的像海胆一样的小果实,有许多松鼠正在这里收集果实,这些小东西嘴里塞的满满,前爪还拿着一颗去了壳的板栗。

等她刚一靠近,这些松鼠便一哄而散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田园园把背篓放下,蹲下开始捡板栗。她发现熟透脱了壳的板栗比没去壳的板栗更大一些,怪不得小松鼠们只要去了壳的板栗呢!

捡了满满一背篓的板栗,田园园拍了拍手上的土,准备打道回府。不过她好像低估了这么板栗的重量,背了两次都没背起来。只好倒出去三分之一才堪堪背起来。

看来做人还是不要那么贪心!

这时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打在身上冰冰凉凉的。

她赶紧趁着山路还没有湿透下山,崎岖的山路越来越湿滑,她穿的还是草鞋根本不防滑,现在指缝里全是泥浆。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回家的路全是陡峭的下坡路,一不小心就有滚下山风险!

“小心…小心…”她小心翼翼的走在山路的草堆上,以此增加些阻力。

不过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再怎么小心还是滑倒了,然后居然顺着满是泥水的山路向下滑去!

“啊啊!我的裤子啊!”

田园园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磨出火花了,奈何坡陡、泥多,摩擦力小的不能再小了,一路马不停蹄的向山下滑去!

快滑到小山岗的时候,泥路分叉了…她的屁股毫不犹豫拐到了另一条路上,继续一去不复返……

“啊啊啊!我家在那边啊!”田园园绝望的大叫起来!

这次滑了不到一分钟,前面的泥路上突然出现一个深坑,田园园连挣扎都没有挣扎直接掉了下去!

“救命啊!”田园园大叫一声落入了坑中!这个大坑居然挺深的,不过庆幸的是摔下瞬间,因为重力的原因是背部先着的地,所以背篓和板栗充当垫背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因而田园园毫发无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后背被板栗膈的生疼,田园园呻吟了两声坐起身。

头顶的有微弱的天光射下来,可以看见她的背篓已经被压扁了,里面的板栗倒是完好无损。

她摸了摸裤子,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泥巴,屁股上的布料已经磨烂了露出皮肉来。田园园把背篓提起来,底部已经压断没办法再用了,啧啧两声:“真是倒霉!我的背篓还有我的板栗!早知道这样我就呆在家里了!”

不过板栗背篓都是次要的,主要的任务还是安全出去。

洞口离地面还有断距离,如果不是武林高手根本飞不出。她环顾四周,看到左手边还有一个黑魆魆的山洞。

上面是出不去了,现在除了左边的山洞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合适的树枝充当武器,面对未知还是小心为上。

一走进山洞里,眼前立刻暗了下来,越往里走越黑。她像一个瞎子一样,用树枝探着路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行。

没想到山洞还挺长的,走了不知多久还是没有到头。

她小心的扶着石壁坐下,休息一下。

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她居然觉得要是走不出去了死在这个地方也是不错的,像是一个天然的墓冢。

田园园嗤笑一声。

她孑然一身,就是死了也没有人会记得自己吧!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

回去了最好,回不去死了也可以。她真的呆腻了,想回家,想狐朋狗友,想电脑,想手机…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家人也没有。

滚烫的液体从眼睛中汹涌而出,她像栗子一样,坚硬的外壳包裹着一颗脆弱的心,压抑许久的痛苦最终宣泄出来。

“呜呜呜……”

她咬着嘴唇的抬着头任由眼泪掉落,心口传来阵阵的绞痛。

“呜呜呜…呜呜呜呜…”

真是讨厌这里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靠着石壁居然昏睡过去了。

等再次醒来时,自己竟然躺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她坐了起身望着瓦蓝的天空,痴痴呆呆的看了不知多久,才恍恍惚惚的回家去了!

难道她遇到好心的山精,把她给送了回来了吗?还是她睡着后启动了第二人格自己走回来了?

简直比志怪小说还要荒诞离奇!

第19章 现实 回到自己的小茅屋里,她将自己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后才算放下心来。

既然没有发生事,她就把这次经历当成一场梦。

第二天,她去了趟镇上买了一个新的背篓,买完后还特地去了趟万家成衣铺。

青娘刚送走客人,就看到门口站的田园园。连忙笑着招呼她说:“怎么不进来?”

田园园微微一笑说:“你正忙呢,不好打扰!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青娘满面春风,抿着笑低声说:“卖的不错。”

“能卖多卖点,这东西没有技术含量,聪明人稍加一琢磨就能做出!”田园园低声提点道。

青娘一想也是,新月事带对于经常做衣裳的女工来说确实不是难事,恐怕这个生意也就能好上年前这段日子。

“妹子说的是!”

田园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说:“青娘,我想买件成衣。”

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裳还是过世爷爷的,衣袖和裤腿都挽了起来,像是一个黑色的布口袋套在身上,不合身不说还特别丑。

其实她本身不太注重外表,还打算再穿上一两年省下点衣裳钱。其他人不知道,可是她自己知道,下裳盖住的裤子破的已经露出两半屁股了,这次不买也不行了。

青娘给她拿了两套碎花布裙,对她身上比了一下说:“不错,这个颜色挺衬你的。”

“我想要两套男装。我没有父母自己独居,女装不合适。”

青娘放下料子:“也是!你要什么颜色的?”

“黑的,两套都要黑的。”

青娘一开始怎么都不肯收钱,黄园园见她拒绝的很坚决也不好拿乔,只收了本钱。

田园园临走前给了青娘一个建议:“要是以后有其他成人铺卖新月事带了,你可以推出一个一送二的活动。这个活动还能让你再火一把,薅一次羊毛!”

看着她疑惑的目光,田园园解释道:“所谓的一送二,就是买一个月事带送两个棉垫。”

“可是这样不会赔吗?光是棉布和棉花的本钱就不少!”

“铺里最便宜的新月事带需要多少钱?”

“嗯,三文钱!”

“那你卖五文钱呗!”

“这么贵啊?”

“要是花五文钱,不仅可以得到一条月事带还有两个棉垫呢?”

青娘开了多年的铺子,在生意上还是有些心得的,如今得了田园园的提议,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她站了起来,向田园园行了一礼。说:“多谢田姑娘的点拨。”

田园园赶紧扶住她,笑着说:“哪里哪里,你的五两银子我可不是白拿的!还有多谢你的衣裳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田园园才回家去。

自从有了新衣服,田园园觉得生活也没那么糟糕了。

过了霜降后,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早起能看见地上下了一层霜。

前几日她就把白菜和萝卜摘回家了,堆进小茅屋里,准备过冬吃。

这里的冬天和现代不同,没有品种繁多的蔬菜水果可食用,只有些白菜萝卜这些耐放的蔬菜。

这一点以前的北方相似。她小时候,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要买很多白菜萝卜土豆吃,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即使寒冬腊月也能在餐桌上看到各个季节的蔬菜水果,便极少人会储存过冬的蔬菜了。

不过,田园园还是挺喜欢小时候家家户户门口晾晒白菜的场景,看到那个场景她才觉得真到了冬天。

直到到了这里,她又过上冬贮白菜的幸福生活。

今天她要准备一些过冬的柴火,就去树林里捡些树枝。若是到了冬天,赶上下雪天而没有足够的柴火肯定要冻坏了。她可没有其他取暖的方法了!

幸好,这片树林和大青山属于田家村的,要是属于某家的私产,她便不能随便捡柴火的。

这些事还是她去洗衣服时听村里人说的,当时她们谈论的是隔壁老王村的事。说是有一个男人跑到乡绅家的山上砍柴被抓住后,当场打断了胳膊。

田园园才意识到,这个社会还存在着私有制,远比想象中的更残酷。

田园园把捡来柴火堆到茅屋的旁边,就回屋吃了点饭,休息了一会儿后再次去捡柴火。

直到天色昏黄,田园园背着一背篓的树枝,双手还吃力的拽着一根枯死的木头往家里赶去。

路过妞妞家的时候,院里传来阵阵的哭声。

她驻足停了一会儿,只能听到女人伤心的哭声。qqxδnew

田园园想敲敲门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想起女人不善的嘴脸,踟蹰了一会儿准备回去。

刚要走院里传来女人哭嚎着叫骂声:“你这没人性的畜牲,妞妞可是你亲闺女!你说卖就卖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俺这不是想你有孩子了,要她也没什么用处,还花钱!”

“你卖了她,好有钱去赌吧!俺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个烂赌鬼!你还骗俺说带她去姥娘家,要不是俺今天去娘家瞧她!俺还不知道你把她卖了!真是好狠的心啊!你可是她的亲爹!”

“菊花,你也不想想咱们家徒四壁,哪有闲钱养俩孩子。再说她一个丫头片子要她有什么用!卖了她还有点嚼头用!等儿子生了,咱们手里有钱了你还能坐个大月子不是?”

“……俺可怜的闺女!”妞妞妈妈又哭了几声,哽咽的问:“卖了多少钱?”

随后院子里平静下去。

田园园听到妞妞被卖了,一瞬间就像寒冬腊月置身冰窖里,麻木冰冷!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了,呆呆的望着冷冰冰空无一人的屋子,许久以后她骂了一句国骂!

对于这个社会,她只想送给它一个中指!

入冬前她又进城采购了一趟,买了两件棉衣和一床被褥。

青娘还送了一套里衣和一条藕色的肚兜。

肚兜是用绸缎做的,上面还用了彩色丝线绣着三朵花。

她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青娘无奈的笑了笑替她包好放进背篓里。

忽然外面起风了,扬起阵阵的黄尘。走出成衣铺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这风吹透了身上的单薄的衣衫,寒意侵骨令她连打了三个打喷嚏!

第20章 木床 田园园的屋里没有床,这四个月来一直睡在麦秸里。不过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地下窜凉气。

她现在的要求就是饿不死,对于居住环境要求不高。

不过眼下情况也容不得她将就了。

田园园去了镇上唯一一家卖家具的店铺,得知一张最便宜的床也要三两银子后,她只好打道回府继续睡麦秸了。

刚走出百十来米,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小哥!前面背背篓的小哥…前面穿黑衣背背篓的小哥!!”

田园园回头看去,是家具店里的小伙计。

她疑惑的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小伙计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有些生气的说:“这条路就你背着背篓,不叫你叫谁!”

“哦,没看到!你找我干什么?你们店里的床打算便宜卖我了?我最多出一两银子,多了可没有!”

“不是!”小伙计立刻澄清来意看了她一眼说:“你可真会砍价,三两多的床想一两银子拿下,你的脸皮可真厚!”

田园园抱臂看着他:“不卖给我找我干啥!没啥事我走了!”

“哎!等等!”小伙计看她真的要走,伸手拉住她。说:“别走,我可以给你做张木床!”

“你?”田园园不可置信的打量着他,他个头不高只比她高了半个脑袋,看起来不过十五岁,一副青涩的模样。

“我虽然是学徒工,可是我会做床!”

“多少钱?”

“嗯,一两银子!”

田园园嗤笑一声说:“你这半吊子学徒工,还敢狮子大开口!你师傅最便宜的床才要三两银子!要你的我还不如添点钱买那个呢!”说完,作势要走。

小伙计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拉住她不放说:“你看着给!你看着给!”

田园园眼睛一转说:“木料你提供,你还得送货上门,嗯!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就四百文钱吧!”

“四百文钱?我还得搭木料送到家?!你这也太抠门了吧!”

“嗯,好吧。你说的也算有点道理。这样吧!我再加一百文!五百文钱!可以了吧!要不是我你能有机会练手!多练一次就会离真正木工进了一步!我这可是在帮你呢!除了我谁还要你这个学徒工的床啊!喏!这是一百文,算是我的定金!你要是敢骗我!哼哼!我就会到你们店铺里找你们师傅问问!”

说完,生怕他反悔了赶紧从怀里数出一百文钱。

小伙计被她连损带贬,说的是云山雾绕只记得最后一句,连忙说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们掌柜!要是让他知道我私下里接活,会把我赶出去的!”

田园园斜眼看着他:“是吗?那你做不做?”

“做!”小伙计涨红了脸,斩钉截铁的说道!

田园园把钱递给他:“几天?”

“一个月吧!”

“…那还是算了吧!”田园园伸手去拿钱!

小伙计赶紧改口:“半个月!最快半个月!”

“不行,最多七天!你做不做?!”天越来越冷,她才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呢!

小伙计看着怀里的钱,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下来。

田园园给他留了自己的地址,两人约定好时间久就分开了。

一路上,田园园都咧着嘴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回家了!

这几日,田园园也收集到足够多的柴火,将它们整齐的垛在茅屋的周边。弄完柴火后,她又把菜地里的烂叶和杂草收拾干净。

原本凌乱的小院,顿时干净整洁起来。

她端起木盆去溪边浆洗衣裳,这些衣裳还是前些日子换下的薄衣。现在的她早早换上了新买的里衣和棉衣,浑身上下暖烘烘的,稍微运动几下,就有了几分汗意。

刚到了小溪边,冷风就呼呼的吹了过来,她赶紧捂住衣领,防止冷风倒灌进来。

“真冷啊!明天上镇再买些粮食!等暖和了再干活!”

水真冰啊!她咬着牙把衣裳随便洗了几下就回去了!

溪水太冰了,过了几日就该结冰了。

她抱着木盆刚站起来,就见两步远的地方蹲着一个姑娘。

她的手边放着一堆衣服,显然也是过来洗衣服。天寒地冻,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单薄,通红的双手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搓洗着脏衣服。

她也看到了田园园,冲她点了点头。

田园园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人和自己打招呼,她迟疑的回应了一下。

回去后,她把衣裳搭在外面的柴火上。冷风一吹,衣裳竟然冻的硬梆梆的。

“真冷,真冷!”她搓了搓手赶紧进屋了。

下午天阴沉起来,光线也暗了下来。

她点着油灯,如豆的灯火在屋内亮了起来。

田园园托着下巴,望着火光陷入沉思里。

她身上的还有九两银子和七百来个大钱,过完年就该考虑一下以后的出路了,做工也好,做生意也罢,可不能像现在坐吃山空了。

天越来越冷,她也需要买些过冬的粮食,这也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她盘算来盘算去,总觉得想买的东西很多,可是手头拮据还不敢放手花,就这点钱根本买不了什么就干了

环顾四周,真是家徒四壁也!

以前也穷,穷得遮遮掩掩。现在更穷,穷得清清楚楚!

她可真是一贯秉承良好的传统美德啊!不过事在人为,她决定去田有粮家打秋风,来以此减少自己不必要的开支!

说去就去!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绑了一下马尾辫,收拾利索板正后去打秋风了!

于是冒着冷冽的寒风,她敲响了田有粮的大门。

王盼弟正搂着儿子睡觉,睡梦里听到“匡匡”地拍门声。

她披上衣服起身去开门,边走边打着哈欠,

一开堂屋门,阵阵寒风吹来不禁打了个激灵。

“怎么那么冷!谁呀!”她搓了搓胳膊,不耐烦的问道。正睡的舒服呢,也不知道是谁没眼色的扰人清梦。

门外没人说话,还在不停的敲着门。

她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惧意。

她又问了一次:“谁呀!是谁!”

第21章 下雪 “我!”门外中气十足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王盼弟嘴一撇,这声音是有河媳妇?自家和她家又没有什么掺交,不知道她来干什么!

不过听到有人应答,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于是把门闩抽掉打开门,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冷冷看着自己。

门外不是有河媳妇,是她最不想见的田大花。

她的脸瞬间苍白起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你!你怎么来了?!”

田园园对她突如其来的惧意态度视而不见,只将自己来意说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缺过冬的粮食,我也不要太多,给我四五十斤就行了!”

四五十斤?王盼弟一听就想炸毛!不过当家的不在家,她可不敢独自一人和女鬼叫嚣!

只能硬着头皮讲价:“太,太多了…”

“不多,我拿了这一次。以后就不过来!”田园园看出来王盼弟似乎很怕自己,便想吓吓她。于是她原本冷漠的目光,瞬间幽怨起来,轻声说:“娘,自从你们丢下我不管。我一个人无依无靠过的好凄惨……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

王盼弟吓得后退一步,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是大花…还是那,那河里的…女…女鬼?”

田园园可不管女不女鬼的,她只要粮食,赶紧趁着田有粮不在家把粮食要到手再说。

她直愣愣的看着王盼弟哀泣:“娘~~我是大花你的女儿啊!我快要饿死了……呜呜呜…”

“你,你等着…”王盼弟被她看的胆寒心骇,连忙回屋去拿她要的东西。qqxδnew

田园园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嘲讽的一笑。人们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王盼弟看来没少做亏心事啊!

等王盼弟把一口袋的糙米交给她时,田园园眼尖的看到她手里攥着黄色的东西……该不会是符咒吧!她不会以为田大花被女鬼附身了吧!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田园园不动声色的接下糙米,一到手发现她给的份量还挺足,看来是真的认为自己的女儿被换了芯子。

其实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的女儿田大花确实死了,之后被田园园鹊巢鸠占。恐怖一点的说法就是田园园披着田大花的皮!

“大花…大,大花,你看这是啥!”王盼弟扬起手晃了晃。

田园园装作没反应过来,随后脑门上被贴了一张黄符。

“这是什么?”

田园园吹了吹额头上的黄符,见它蘸的挺牢固的。转念一想这上面不会是她的口水吧?!立刻当着王盼弟的面撕了下来。

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王盼弟,田园园冷冷一笑,接着便把黄符扔到她身上,说:“还你!”

王盼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股战战,随后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棉裤流了出来。

田园园嫌弃的看了一眼丑态百出的王盼弟,背起糙米高兴的回家了。

而王盼弟吓得魂不附体痴痴呆呆,晚上竟然发起高热,等病痊愈以后精神似乎出了问题,经常一个人胡言乱语有些疯疯癫癫的。

十年之后便淹死在门前的小池塘里,听邻居说死之前,她说看见了春花和大儿,都在等着她过去……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再说田园园有了这些糙米可以放心的过冬了。

天一冷,她也能多买些猪肉,吃不完也再不用担心臭了。

“来啦,小哥。今天要点什么?”

卖猪肉的老板看她来了殷勤的招呼着,这个小哥虽然看起来很穷酸,不过买起东西倒是挺舍得的。

田园园看了一下摊子上的肉,选了一块精瘦肉和纯肥说:“就要这两个,骨头也不错。来三根吧!多少钱?”

“好嘞!一共三十文!”

付完钱,她把肉和骨头放进背篓里,上面还用干草盖好。

“老板,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好多人往西边去了。怎么回事啊?”

猪肉大叔正在磨刀,听了她的话说:“噢!前些日子三河城不是已经收复了嘛!朝廷下来文书了,说是过完年鼓励其他城的百姓往三河城搬迁,会分地契房子什么的!”

“应该会有不少人去吧!”

老板摇摇头说:“谁敢去啊!整个三河城里的人被屠杀殆尽,枉死的人那么多!想想就恐怖!我可不敢去!告诉你吧,就是去的人家也是在本地过不下去了,去那里碰碰运气……”

田园园告别了猪肉老板,又买些调料然后去了一趟家具店。

刚一走近,就看那个小伙计倚着店门打瞌睡。

她悄悄走了过去,拍了拍伙计的肩膀。

那伙计打了一个激灵醒了,看到是她打了一个哈欠说:“你怎么来了!后天才交货啊!”

田园园看了店里一眼说:“说的这么大声,不怕你师傅听到啊!”

“我师傅在家赶工呢!就我一人。”

“我说呢!你后天能不能交货啊!”

“肯定能!你回等着吧!”

田园园点点头说:“我相信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小伙子一拍单薄的胸口;“我高飞翔说到做到!你就等着吧!”

田园园点点头赞道:“你这名字不错,大气!”

小伙子听她夸自己的名字,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是我爷爷起的,他读过几年书的。”

事情都办完了,田园园打道回府。

半路上,天空中飘下了雪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小雪花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地上很快被雪覆盖住。

一时间天上天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田园园站在大雪中,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心情格外的好!

她决定回家煮火锅吃!

一到家,她先把骨头焯过水放在一边备用,然后再次往锅里倒水,放上两颗八角和些许姜片,等水开后再把骨头放进去继续煮。

这边火上炖着骨头,她便把肉片成片,然后洗了半棵白菜和一个萝卜。白菜撕开,萝卜切成片和肉片放进陶盆里,等着骨汤炖好后涮锅吃。

她走到窗前推开破旧的窗户,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窗外大雪纷飞,无论是屋顶还是树木都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她的老家因为温室效应的原因,大雪一落地就会化成泥水极少会积雪,在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身后锅里的骨汤滚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香气。

田园园用木棍支住窗户,回去涮锅吃了。

第二日雪还下个不停。

田园园怕屋顶被压塌,找了一个长树枝把两个茅屋上的积雪捅落。

不过雪下的太大了,每隔一两个时辰都要捅上一回。

到了晚上,她的两条胳膊又酸又痛根本抬不起来了。

幸好到了后半夜雪就停了,田园园这才安心的睡着。

第22章 来人 第二天中午,她裹着被子睡的正香甜。

门口传来一个男孩喊声:“你的床做好了!有没有人?是这里吗?”

床?田园园赶紧穿上衣服,今天确实是约好送木床的日子!

一打开门,小伙计鼻子通红通红的。他看见田园园散着头发出来,惊讶的瞪着眼睛:“你是女的啊?!”

田园园拢了拢头发:“你以为呢!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送来的?”

小伙计指着四脚朝天的床,得意洋洋的说:“我推过来的!正好这两日下了大雪!”

田园园真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不把客人当一回事!

“那有没有想过,我看到你把我要的床就这么推了过来,会不会很生气然后不要了呢?”

小伙计不解:“为什么?雪很干净啊?床又弄不脏!”

田园园走了过来,说:“我们先把床翻过来!”

两人将床翻过来,木床的样式很简单就是一张光秃秃的木床。触手光滑,看来制作者很用心的将它打磨的一根毛刺也没有。她推了推,床架很稳一点也不晃动。不过因为是推过来的,床上面许多不易察觉的细小划痕。总体来说差强人意。

她指着床上细小的划痕说:“你瞧!我刚买的新床,因为你贪省事给它弄了这么多划痕。若是我因此不要了!你这七天的辛苦是不是白费了?”

小伙计看着满床的划痕脸红了起来,他摸了摸床抬头对田园园说:“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多。”

田园园见他认错态度好,缓和的语气:“不论你卖出的东西多小、多便宜,你应一视同仁,这样人家才愿意再来!你怎么知道人家这次买凳子,下次就不会买其他的了?你的手艺不错,看来你师傅还是用心教你的!”

小伙计涨红了脸:“我师傅不怎么教我,都是我偷学的……”

“光是偷学能学的这样,你也算有心了。我看你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在人情上有些欠缺。我告诉你哦!”田园园冲他一挑眉:“首先哄,嘴要甜点,其次快,他让你干啥你就优先干啥,就是你在拉屎也把屎夹断去干!最后要精,他干活时你就打下手。若是他不让你在跟前,你没事递个水啊送点吃的啊!能看点是点…嘿嘿!等你学成了再跟说!”

小伙计听了田园园的话,似乎看见了新世界,恭恭敬敬的向她鞠了一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遇见你也是我的造化!这木床就当是今天得教资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田园园连忙拉住他笑道:“该多少多少!你的手艺值那么多钱!我给你说那么多话也是觉得你手艺可以,人品不错。”

小伙计感激的看着她,天冷了他还得用这笔钱给家里人扯布呢,虽然他嘴上说的漂亮,但是有钱拿还是高兴的!

“以后等我学成了,我免费帮你做件东西,大小不拘!”

田园园点点头:“我等着,可不要骗我啊!”

小伙子拍着胸脯,一脸的认真:“我高飞翔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那小身板还没她壮呢,田园园笑眯眯的说:“我信你!你帮我把它搬进屋里吧!我一个人搬不进来。”

两人一人抬着一边搬进了屋里。

茅屋不大一眼尽收眼底。屋里头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只有挨着火塘有一堆麦秸上面铺着还算新的被褥,锅碗瓢盆搁在垫地的木头上。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也不过如此。

高飞翔鼻头发酸,一个女儿家过的如此凄惨……

他们把床搬进了最里面的角落靠墙放好,小伙计推了推确定牢固不晃动。

田园园便让他去外面等着,从藏钱的地方拿出了四百文。

田园园把钱给了小伙计:“给你,你数数!”

“你家里这样?你把钱给我了,以后咋生活啊!”小伙计诧异的说,手里的钱顿时觉得烫手了。

田园园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孤身一人,便说:“没事,再过两日我当家的该回来了!”

“啊?你都成亲了?!”小伙计更加诧异,刚才他还想,还想……还没有发芽的种子直接折断了,他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那可不!好走不送,雪天路滑慢走!”

送走了小伙计,田园园把麦秸铺到木床上,随后依次铺好被褥。

脱鞋上床,继续睡觉!

大雪封路,田园园每天不是吃就是睡,脸颊肉眼可见的圆润起来,而且最开心的是她的头发摸起来滑顺多了,不像刚开始时的枯黄杂乱黯淡无光了!

要知道在现代她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呢!

她也曾对着天光,打量水桶中自己的倒影。

这田大花和漂亮美丽等词真是挂不上钩,她长的像田有粮,眼大鼻挺下巴宽宽,有棱有角的,要是一个男孩倒也算的上英武,可若是一个女孩长成这样……呃,不好看,像个男人!可是她想起王盼弟和三小的长相,比较之下这副尊容还算勉强接受啦!

怪不得,她穿个男装不用装就像男人呢!

算啦算啦!丑就丑点吧,好歹安全呀!田园园如此安慰自己!

谁知三天后,她那个便宜爹送来一个受伤昏迷的男人,美其名曰给她找的丈夫!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田有粮趁着雪停了上山抓野鸡。

天寒地冻,山上的野鸡不会筑巢一到下雪天就冻的不会飞了,满地乱跑。天要是再冷点,一个二个冻的梆梆硬,直接在地下捡就行了。

他沿着山道小心走着,布鞋下绑着防滑的粗绳草鞋,这样就不会轻易打滑了。

走着走着,忽然见到树林里几只野鸡卧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心中大喜,赶紧走了过去。离的近了才发现这些野鸡的脚下哪里是雪堆分明是个人。

他趴在雪堆里手脚半露着,一动不动似乎死了。

田有粮先将冻僵的野鸡装进背篓里,随后将地上的男人翻了一个。在他的鼻子下探了探,还有些微弱的气儿。

于是他赶紧回村叫人帮忙抬回家去。

第23章 男人 王盼弟见他带回一个男人,不满的说道:“咱家的口粮不多了,你还带个人回来!”

田有粮看也不看她,把人安置到西间里。忙完后,对王盼弟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你看他身上的衣裳!这么好的料子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要是他的伤好了,肯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你咋知道他一定会报答的,万一,万一是什么江洋大盗或是逃兵,咱们可就危险了!前些日子不是到处征兵的嘛!”

田有粮一想也是对媳妇说:“你先喂他一点水,别让人死喽!俺去里正家一趟!还有你最近痴痴呆呆的,喂完水离他远一点。”

到了里正家,田有粮把带回来的男人事情告诉了他。

他的意思想让村里出粮出钱救人。

里正想了想说:“这真是个麻烦。村里人未必愿意出粮食养着一个闲人!可是不救他又说不过。这可怎么办呢?”

田有粮也苦着脸,村里人要是不愿意出粮食大概率还得自己养。一想他现在昏迷少不得请个大夫,开方抓药哪个不是钱啊!这可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里正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斜眼看了他一眼。人是他救的还想让村里人养,好名声自己落了又不想出钱出粮,真当其他人傻啊!

这时,坐在一边做针线活的里正媳妇插了一句嘴:“当家的,这男人可以配给他闺女啊!她今年都虚岁十八,搁其他女孩早嫁人应娘了。她名声不好,咱们附近的十里八村是没指望了!现在有个现成的,让扫把星照顾他,等那男人病好了再娶了扫把星,这不是正好嘛!”

一番话下来,两人都觉得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田有粮兴冲冲的回去了。

要是那男人是个有钱人家,自己救了他,他还娶了自己没人要的女儿,以后自己就是他岳父,还能没油水捞啊!

若是是个逃兵大盗也跟自己没什么干系,田园园的安危亦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回到家他赶紧让媳妇套车,两人将昏迷不醒的男人拉到了田园园的茅屋。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田园园左边的眼皮跳个不停。

她捂住狂跳不止的眼皮,心想坏了!老话不是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不对,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反正她有预感要发生什么事!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田有粮拉着板车,板车上还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男人。

“田大花,你出来!”

田有粮将车停在篱笆门前,呵着快要冻僵的手,不耐烦的叫着茅屋里的人。

田园园整了整衣裳出了茅屋,一看是他皱起了眉头。

天还是阴沉沉的随时要下雪的样子,朔风阵阵冷冽刺骨。

“看什么呢!”田有粮见她站在门口,两只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爹来了,连一个招呼也不会打吗?”

田园园冷哼一声,一点面子也不留:“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没那么多水磨功夫搭理你!”

“你!你这没大没小的畜牲!”田有粮气结,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气死俺了!!真是个畜牲啊!俺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畜牲!”

“你已经把我赶出了门,就别摆当爹的架子。”

田园园翻了一个大白眼就要回屋,她可不想在这大冷天跟他在外面吵架。

“你!你站住!”田有粮看见她要走,大喝一声。

“我的耐心有限,赶紧放屁吧!”

“咳咳咳!”田有粮气的脸红脖子粗。但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他不得不忍气吞声。指着板车的男人说:“这是俺给你找的丈夫,从今天开始你们俩就成亲了!”

田园园不可置信的看着田有粮,严重怀疑他的脑子被驴踢了。

“你赶紧过来,把你的丈夫带走!”

“你脑子瓦特了!我哪来的丈夫啊!”

“这个男人就是你丈夫,你不要也得要!你要是敢不要,里正说了就要把你赶出田家村!”

“……逼良为娼吗?试问天底下哪个当父亲会随便找个男人塞给自己的女儿的!”田园园被他气笑了,真是为了这座小破屋不择手段,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野男人,给她就得要啊!

两人正吵的不可开交时,里正也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板车上昏迷的男人,披头散发脸色发紫,裸露的手上生了好几个冻疮。衣衫有些破碎,但还是能看出身上的棉衣居然是少见的绸棉布,衣襟、袖口、下摆上绣着祥云的,做工细致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穿的起的,怪不得这个田有粮这么积极呢!

不过这人生死不明,想要救过来可能要花不少钱。就怕花了钱人还没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他听到田园园不愿意收下这个人时,也跟着劝道:“你一个女人家家,不嫁人的话以后怎么活?还有咱们附近哪有人敢娶你?就是续弦填房小妾也没人要你!现在有个男人不知你的底细,等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他不娶你都不行!再说,你想想咱们村会愿意让你一直住在村里吗?我把话撂到这儿,你若是不要他,今天我就把你赶出村里!”

事已至此,田园园也无法回绝了。不过,她可不能白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里正爷,您说的对我听你的!不过,当时他可是说过我一成亲就要收回茅屋……”

“你放心!这座茅屋和田地你们可以住到你们不想住的时候!”

田园园乖巧的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我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和粮食…”

“你放心!你爹会给你拿的!”里正赶紧下保证。

田有粮刚要拒绝,里正就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田园园继续讲条件:“一斤也是给,五十斤也是给……”

“五十斤糙米!五十个大钱!”里正看了一眼一脸肉疼的田有粮,反正又不是他出。只要她愿意收下这个男人再多的条件如何!这田园园再不成亲,明年的俸禄肯定还得扣钱!

律法有令,里正辖下年过十六者未嫁娶者,罚奉半贯,逐年递增……两年了,他都罚了一两银子。现在眼下有个现成的男人,他还能放过?

田园园只好捏着鼻子收下这个男人了!没让他们帮忙,自己一个人将他拖进屋里,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拽到床上。

“我勒个去!你可真沉!”

第24章 算计 将人拽到床上后,她瘫坐在床边,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气。

等气喘匀了,先去烧了锅水,然后她把男人的靴子脱下。

刚一脱下一股浓烈的脚臭味随之传来。

“呕!真是够臭的!”

她赶紧捂住口鼻,开窗户散散味。刚才差点被他臭脚给熏吐喽!

她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把他脚上的袜子脱掉,随后用两根手指掐住扔到了屋外去,再把抹布浸湿擦了擦他的两只臭脚,用过的抹布也让她给扔了!

“臭男人,臭男人!真是臭死了!”田园园手上伺候着他,嘴里嘟嘟囔囔的:“你看谁都不要你,就知道欺负我!把你塞给我……”

“…水…水…”

田园园似乎听到他的呓语,连忙把耳朵放在男人的嘴边。

“…水…”

男人声音微弱,好像随时要断气了!

“我这就给你拿水啊!你可别死啊!要不然我可就坐实克亲的罪名了!以后人家就会这样说我了…”她咳了两声,尖着嗓子学着树根奶奶的样子说:“你扫把星!灾星!克夫的寡妇……我给你拿水啊!”

她从锅里舀了些未开的热水轻轻吹了吹,抬起他的头,慢慢喂到他的嘴里。

喝完水,他再次昏迷过去。

田园园把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去弄点饭吃。

但是到天黑要睡觉的时候她有点毛头。家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套铺盖,要是上床睡觉,就不可避免要和他同床共枕啦。可是不睡吧,这天寒地冻的怎么熬啊!

想来想去,她还是脱鞋上床睡觉。家和床是自己的,干嘛不睡!

一进被窝,暖烘烘的臭味蒸腾出来……她连忙将被子掖好挨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睡着了。

第二天,男人还是没有醒来。

她偷偷查看了一下男人的身体,表面看起来没有明显外伤,所以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昏迷不醒的。

田园园煮了些青菜瘦肉糙米粥,细心的喂了他小半碗。

她没喂太多,怕他有其他生理需求,到时候麻烦的还是自己。

中午田有粮送来半口袋的糙米和一袋钱。不等她查看就赶紧走了,脚下生风颇有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看他逃走的架势,田园园就知道他给肯定不够数。先不论糙米是否缺斤短两,她打开钱袋数了数,只有二十文钱。

呵呵,田有粮你以为我就这么算了吗?

田园园把钱收好粮食拉回屋里,撸起袖子去找田有粮算账。

临走前,她拍了拍男人紫红的脸,离的近些才发现这男人五官硬朗,长的还挺帅。也不管他能不能听的见,田园园交代了一句:“你乖乖的在家等我!”

出了门,她直奔里正家。刚到里正家她就将来意说明白,直言要是不给她足够的钱粮,人就让田有粮拉回去。

里正安慰了她几句就让她回去,说这事肯定会帮她解决的。

天快黑了,田有粮才不情不愿的把钱粮送过来了。

这次钱够数了,田园园也没有冷嘲热讽。

回到茅屋关上破旧的木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空气。

屋内火塘上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食物的香气也随之传了过来,而且床上还躺着一个大帅哥。

这就是所谓的孩子老婆热炕头吧!

田园园先给他喂了一些温水,再喂了些青菜粥。

伺候完他后,自己也喝了一碗粥。睡觉前,还给他擦洗了手脚脸。

正擦着脚,忽然男人抖了一下,一股恶臭也随之而来……

他失禁了!

纵使千百个不愿意,田园园也得收拾他的烂摊子。最可气的是铺在下面的被褥已经被屎尿浸透,看来今天得睡光床板了。

脱下他的裤子时,看到他两条健壮的长腿上全是各种刀疤,经年累月的疤痕纵横交错。有些疤痕能看出时间很长,还有些应该是最近受的伤,疤痕刚愈合还很新鲜。

“你是干什么的?这么多疤啊!”田园园一边处理他的污物,一边喋喋不休:“你说你吃也没吃多少,怎么会拉这么多!看来以后光给你喝水得了!也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脸紫红紫红的不会中毒了吧!我感觉你肯定中毒了,要不然脸色不会是这个德性的!这两天得带你去镇上看医生去……”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太久没跟人交流了,如今有了个忠实不能动弹的听众,便忍不住不停的絮絮叨叨。

清理完后,她把他的下半身擦洗干净。然后想了一下,把他身上所有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了祖父的衣裳。

原本自己穿起来又肥又大。但是穿在他身上绷的紧紧的,像是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没想到这人这般高大健壮!

田园园给他换完衣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又想起来自己也有些日子没洗澡了。于是烧了些水,在角落里随便擦了擦。连脏水都没倒,哆哆嗦嗦的穿好里衣赶紧钻进被窝里。

多了一个人也有好处的,至少每天的被窝都是暖烘烘的。

一夜无眠,田园园早早起来了。

她想带着男人去看看医生,好歹是一条命死了多可惜,再说长的还挺帅做老公也不亏啊!

她没有板车,也背不动他。只能用大树枝和绳子做了一个简易担架,前些日子下的雪还没有化,路面上有厚厚的积雪应该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然后煮了些粥,两人将就吃了几口。田园园先把男人换下的衣服清洗干净,然后把被子脏的那块洗了洗。

洗完后把衣服和被子搭在柴火上控水,等一会儿做饭的时候再烘干。

中午她煮了些疙瘩汤,有汤有饭还好消化比较适合病人。

下午又下起了小雪,她坐在火塘边烘着衣服和被褥。

柴火炸裂了一声,蹦出几朵火星。

田园园哈欠连天昏昏欲睡,没发觉身后床上的男人睁开了寒星似的眸子……

昨天又是做单架又是洗衣服被褥的,带他看病的事又耽搁了一天。

这日,她早早起来做了些肉粥,喂完男人后自己才去吃饭。

简单用过早饭,田园园带着男人去镇上看病。

她先把床上的麦秸铺在单架上,然后把铺盖铺好,随后把男人像一头死猪一样拽到了单架上,接着再用衣服和被子把他包好。

田园园呼哧呼哧的拉起担架上的绳子,对躺着的男人说:“呼呼!你可真重!走吧!带你去看病!你以后好了可得报答我啊!”

第25章 看病 要去镇上的话必须从村子穿过去,之前她都是从其他小路绕过去。但那条小路狭窄幽长,她一个人走是没什么问题的,若是拉着他的话不一定能过去。

于是田园园无奈的拉着他从当街里过去。

这一路上闲来无事的长舌妇们眼睛瞪的溜圆,像是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个二个兴奋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第二天,她拉着陌生男人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不论这些女的怎么编排自己,田园园目不斜视的穿过村子。

走到半路正巧遇见了去镇上的牛车。

老人家看她拉着一个男人不容易,便好心的让他们上了车。

田园园见上面坐了一对男女,问赶车老头:“方便吗?会不会太挤了?”

老头摇摇头说:“上来吧!人命关天呢!都是附近的乡亲哪有这么多讲究!”

这时牛车上的男人跳了下来,帮着田园园将昏迷的男人抬上了车。

黄田园园随后上了牛车,男人躺在牛车的中间,头随着路面的颠簸微微颤动着。

“多谢大哥仗义相助,要不是您我可是做了难!”田园园安顿好男人后,立刻向对面坐的一男一女道谢。

那男人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神色客气而疏离。

田园园点点头,便不主动交谈了。

接下来的路程里,几人沉默不语。到了镇子付了车资各自离开了。

离开前那男人依然帮田园园把昏迷的男人抬了下来,确实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

下了车她拉着男人先去了万家成衣铺。不过青娘不在店里,她收的小学徒说她送货去了。

田园园问她:“那你知道镇上有几家医馆吗?哪家最不坑人?”

小姑娘才七八岁,长的很是可爱!她指着这条街的后面说:“你从这条路走到头那里有个医馆,我娘经常去那里看病。”

谢过小姑娘后,田园园拉着男人向街尾走去。

街尾确实有家医馆名曰:泽林堂。

医馆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天寒的原因没什么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坐在一张方桌后面,手里给一位老大爷把着脉,看来他就是坐堂的大夫了。

田园园把男人拉到药堂里后,就排在老大爷的后面。

老大夫摸了摸下巴花白的胡须,提起笔在纸上写下方子,写好后对老大爷说:“无甚大碍,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再加忧思过重,从而导致的发热。喝两剂药就好了!这是方子,去后堂抓药吧!”

老大爷接过方子连连道谢,便走过他的身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大夫看向田园园,和蔼的问:“小伙子,地下的男人怎么了?”

田园园回过神:“啊?哦!我也不知道,您给看看吧!”

“不知道?”老大夫疑惑的看着他俩。

“他,他是人家塞给我的,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一直也不醒,我怕他出事就带您这了!您给看看吧!”

老大夫听罢走了过来,他依次看男人的脸色、眼睑、唇舌,然后趴在他的口鼻处扇了扇味,接着将手指搭在男人的手腕上。

田园园蹲在旁边,看着老大夫的手指在男人的手腕上滑来按去。等了半天还不见他说话,忍不住问:“大夫!他怎么样?不会是很难治的病吧!”

老大夫摸着胡子,这病人的脉象很奇怪。按压时充实而有力与平常人一样,可是时而绷急弹指转索,时而往来流利指圆滑,时而快如急雨如雀啄脉,时而慢如滴水如屋漏……在一个壮年男子身上同时出现这多种脉象,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中毒了!”

田园园抬头看他,指着他紫红的脸说:“我知道啊!他的脸色这么奇怪一看就是中毒了!我想知道他中了什么毒?”

老大夫被她噎了一下倒也没有生气,斟酌一番说道:“老夫学疏才浅,这位壮士身上的毒老夫也不得而知。”

“不知道吗?那能不能开点解毒药什么的!”

老大夫摇摇头:“唉!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若是不知道毒药的成分如何能制出相应的解毒药。万一解毒药里有和毒药相克,岂不是要毒上加毒!老夫行医几十年怎可做出这般不负责的事来!”

田园园听着他的长篇累牍,有种想逃走的赶脚。见他摇头晃脑的还想继续普及毒理,她赶紧打断他的谈话:“要不?您开点最常用的解毒药?要不然咱们也不好见死不救!”

还没干什么呢就被她扣了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老大夫快把下巴上的胡子撸秃噜皮了。

“那怎么可以?万一…”

“您就开点解毒药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大夫仍然拒绝她的要求,长叹一声:“唉!小伙子要不你去杏林馆看看吧!老夫是无能为力了!”

见他不肯医治男人,黄园园问了杏林馆的方向,只能拉着男人去碰碰运气了。

到了杏林馆,黄园园被眼前排队的人惊呆了。

整个馆里光是坐堂大夫就有五个之多,每位坐馆大夫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厮,端茶磨墨维持秩序,这些大夫的诊桌前都排着长长队伍。

人这么多口碑一定好!医术肯定了不得!

田园园拉着男人排到队尾等着看病。

这一等,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轮到自己。

那位大夫也是一把年纪了,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平时养尊处优。

他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田园园的衣着,没说话抬眼瞅了一眼小厮。

那小厮心领神会:“小哥,咱们这儿看诊不要钱,可是一张方子下来最少得一两银子!”

果真是先敬罗衣再敬人,世风到哪都一样。

田园园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有五两银子,应该能拿上一方子。

“知道了,先看看我家哥哥吧!”

这个老大夫才抬着眼皮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也起身察看就这么扫了一眼,提笔写字。

“你就这么一看就知道我家哥哥怎么了?”田园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老大夫懒得搭理她,写好方子只管交给小厮,小厮面无表情的说:“我家大夫可是有名的杏林高手,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你家哥哥因何而病!病因所在!”

田园园直直看向大夫:“敢问大夫,我家哥哥得了什么病!”

第26章 无解 老大夫扫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面色紫红,口唇发紫,中毒也!”

“那中了什么毒?”

老大夫看了一眼小厮,小厮说:“我家大夫开是馆里镇店之宝,三清解毒散,可解天下奇毒!”

田园园疑惑的看着他:“是吗?不知整副药下来多少钱?”

小厮说:“一张方子一两银子,每个疗程十副药,共五个疗程。所有的药下来共计二十六两!”

二十六两?!田园园全部身家才九两,给他花了,过年可就要喝西北风了!真是黑的五彩斑斓啊!

“请随我来抓药吧!”

“不抓了!天下万物相生相克,若是哪味药与我哥哥中的毒相冲了,岂不是毒上加毒?你仅凭一张吹嘘出来的解万毒的方子就草菅人命吗?哼!我可不敢要!”

田园园义正言辞的指责了一番后,拉起男人落荒而逃。

说来说去,还是没银子惹得祸!

她还是去了泽林堂。

老大夫见她又回来了,问道:“怎么连杏林堂也束手无策?”

田园园笑了笑说:“比起他们我更相信您!您给开个解毒方子吧!死马当活马医吧!”

老大夫想了想说:“老夫这里有化毒丹,乃是最常见的解毒药。具有善解诸毒之功效,可治药毒,酒毒,山岚瘴毒,果毒,肉毒,面食鱼菜痰,冬月丹毒,夏月暑毒……”

“多少钱?”田园园打断他,直奔主题。

“一瓶半钱银子?”

“一瓶多少颗?”

老大夫细捻着胡须说道:“一百二十丸,一天三次,一次三颗,可吃四十天。你回去用温水化开再喂给他就可。”

“好,给我拿一瓶吧!”

“小伙子,若是他吃过此药后无缓解,就不要再吃了。”老大夫不放心的叮嘱道。

田园园点点头:“老大夫说的是,吃了没有效果,我肯定不会再给他花冤枉钱了。对了,平时吃食上有没有忌讳?”

“戒酒戒大荤,可以多吃些具有解毒效果的食物,类如绿豆、金银花等。平时还多喝些水多排泄。”

“多谢老大夫!”

这老大夫啰哩啰嗦的,却是一片拳拳医者心肠!

进了后堂请药先生拿了化毒丹后,田园园拉着男人去了万家成衣铺。

青娘已经回来了,看着她身后昏迷的男人,惊讶的问:“他是你相公吗?”

田园园摇摇头:“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不说也罢,给我再拿副被褥铺盖。最近生意怎么样?”

“你说的方法很好,拉了不少客人。不过云来也开始推出活动月事带了,他们的料子材质更好,店里的生意多少受了些影响。”

“唉,那就慢慢来吧!”

回到家后,田园园把以前的旧铺盖推到靠墙的位置,再把新买的铺盖铺在外面。

她可不想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睡在同一个被窝,万一睡着睡着他又失禁了,可就太恶心了。

之后田园园每天按时给他吃药,自从吃了这药后,男人排泄的次数日益增长,每天至少都会拉两三次。

为了防止弄脏被褥和衣服,男人只穿了上衣,下面光着躺在麦秸里,排泄后只要把麦秸扔掉就行了。

晒谷场上到处都堆着高高的麦秸垛,村民随便用,倒不怕麦秸不够用。

一个星期后,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从紫红色到浅红色,呼吸也平稳起来,也不像之前那般微弱了。

这天外面飘着雪花,田园园围着火塘煮着绿豆粥。

前两天她进城买些日用品时,顺便买了三斤绿豆。之后她去了一趟泽林堂将男人的变化告知了老大夫,老大夫又给她开了些清热解毒的药,让她回去配合着化毒丹喂给他

这几日田园园没事就煮些绿豆粥给他喝,连带着她也快喝腻了。

以前为了减肥保持身材才吃杂粮的,现在呢,为了生存不吃也得吃。要是能回去,她再也不会减肥了!真想吃炸鸡块、大米饭、糖醋排骨……

粥熬好了,她盛了半碗准备去喂床上的大爷,一回头对上一双寒星似的眸子。

她吓了一跳,差点把碗扔了:“你!你!你!你醒了?”

男人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回应她。

田园园走过去看着他还在发红的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感觉怎么样啊?”

男人似乎还很虚弱,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话。

田园园端起碗,舀了一汤匙的粥递到他嘴边,感慨的说:“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你来我家快一个月了,我天天伺候你,要不是我你早就冻死了!终于好人有好报,你可算是醒了!正好我也煮好饭了,你赶紧吃点吧!这是绿豆粥清热解毒的对你好处的!”

男人乖乖的张开嘴,慢慢吃了起来。许是身体好转了,他的胃口也好起来,喝了三碗粥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你可真能吃,以后我可养不起你!”

田园园看了眼锅底啧啧了两声,将剩下的粥喝完,她把锅碗刷了一下放到一边。

床上的男人已经睡着了,又黑又直的浓眉紧紧的皱在一起。

田园园打了一个哈欠,脱鞋上床依偎着他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田园园被一股恶臭给熏醒了。

屋内一片昏暗,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披上外袍下床将油灯点亮,如豆的微光缓缓照亮了屋内。

男人紧闭着双眼脸涨的通红,被子下的拳头紧紧握住。

他居然失禁了……

田园园不知道他已经醒了,熟练的帮他清理身下的脏污。

给他擦干净下身后,田园园端着污水准备倒到外面。

一打开门,无数的雪花裹挟着冷意扑面而来。屋外已经被大雪覆盖,入目皆是银白,天地一色。

她淌着大雪把水倒在屋后,短短几分钟浑身都冻透了。

回到屋里男人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清冷的像是外面飞舞的雪,生生让她打了一个寒噤!

田园园眉头一挑:“这么看我干嘛?你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都看了个彻底,还摸了个遍!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等你好了以后做牛做马的报答我吧!”

男人没什么反应,依然看着她。

“奇怪的男人!不想报答我算了!至少给我些银子吧!”

“我,会,对,你,负,责,的…”男人一字一顿的说。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打破的锣,也像是叫破嗓子的公鸭。

第27章 负责 田园园呵呵两声:“对我负责?娶我吗?”

男人点点头。

“为什么?”田园园不解看着他:“不会因为我照顾你吧?!”

“我,看,了,你,的,身,子……”

“不要脸,居然偷看我洗澡!”田园园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气的看着他:“没想到你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这般不老实!果然是臭男人!”

男人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她自己不检点当他跟个死人一样,三番四次的当着他的面洗澡。就那前后一样平的身子,要不细看还以为是个男的。若不是是他们家风严谨,他怎会愿意娶这般无盐的女子。

一想到后半辈子就要与这个面貌丑陋、行为粗鄙的村妇朝夕相处,他也很绝望啊!

田园园哼了一声:“不用你负责,给我银子就行了!”

男人沉默不语。

两人同床共枕多日,还赤裸相对怎么可能拿钱打发了。

他抬头看着田园园:“姑,娘,怎,么,称,呼?”

“田园园。你呢?”

“孟,季。”

“好,我知道了。你躺会儿吧,我该做晚饭了!”

田园园今晚上做了些汤面条,有菜有肉有饭还有汤,冬天来这么一碗最舒适不过了。

她自己就喝了一碗,其他的都让孟季一扫而光。

吃过饭闲来无事,田园园凑到他跟前:“你身上好多伤疤,手掌上还有厚厚的老茧。你是士兵吗?”

孟季冷冷看着她:“恕,我,不,能,相,告!”

田园园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有些坏心眼的说:“你的屁股都是我擦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少装相了!”

孟季涨红了脸,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生气的看着田园园。

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不能自理的人了还这么有脾气,田园园也懒得刨根问底,万一沾上什么是非也不好。

以前看过那么多小说,很多麻烦都是从捡回一个身份成谜的男人开始的!她可得装聋作哑,一小心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该被杀人灭口了。

田园园立刻脑补一出古代大剧,什么嫡出庶出,嫡母凶残、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君臣反目,媳妇出轨……不过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可怜的娃吗?

孟季看着黄园园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眉开眼笑,时而唉声叹气,这灵动的五官比戏台子上唱戏的还要精彩。

“你,你在,干,什么?”

“啊?”田园园被他的问话打断了脑补,侧头看他:“没啥,你该睡觉了!”

她打了些热水,自己洗了洗脸和手。随后把擦脸巾浸湿拧干看向床上的男人:“我帮你擦脸。”

“你,你,每,天,都,会,帮,我,擦,脸吗?”

“嗯,可不是嘛!所以我很辛苦的啊!等你痊愈回家后,看在我辛苦的份上多给我点银子!”

男人没有再说话了,静静盯着田园园给他擦脸、擦手。

她做的很细致,每个指缝里都挨个擦了一遍。

田园园把他清理干净后,吹灭了油灯后,脱下鞋子和外袍爬上了床。

孟季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虽然之前的每天晚上两人都是同床共枕,可是那时候的他在昏迷中无知无觉。但今天不一样,他很清醒,而且还能感受到下身没穿衣服。

田园园掀开旁边的被子钻了进去,不过她把脚塞进他的被窝里,满足的叹息一声:“还是你身上暖和!”

男人的体温可真高。以前一到冬天,她的被窝即使睡了一夜也是冰冰冷冷的,怎么暖都暖不热。所以到了冬天,电热毯是她必备的神器。可这里没那东西,自从有了男人后,晚上也温暖多了。

孟季觉察到她冰冷的脚搭在自己的小腿上,脸烧更厉害的了吞吞吐吐:“…这,这样,不,太好……你,我”

田园园啧啧两声:“我给你擦屎擦身就行,用你取下暖不行,你是不是双标啊!”

孟季被她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感受到她依偎着自己,忽然想起女人的容貌。

这个女人眼睛真小,鼻子小,嘴也小,眉毛倒是又黑又粗,女生男相。可就是这个毫无姿色可言的女人,无怨无悔的照顾他……

“你,很,好…”

“哼,还用你说!”田园园闭上眼睛说:“好啦好啦,睡觉吧!你刚刚好一些不能熬夜的!”

孟季也闭上眼睛,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的在鼻端萦绕。

冬月二十九,这一天是冬至。

田园园把冻在外面的猪肉拎进屋里,等着解冻做饺子馅。

“冬至不吃饺子会冻耳朵的。”

孟季靠着墙坐着,最近他的身体好了不少,已经有力气坐了起来。

“你喜欢吃什么馅的?”田园园回头看他,莞尔一笑。

孟季摸着手上的冻疮,淡淡的说:“都行!”

看着结霜的冻肉,田园园伸手掐了掐:“白菜的吧!家里存着很多白菜能吃到来年开春呢!”

接触久了,田园园发现孟季虽然每天都冷着一张脸,可是却是极好说话的人,对吃的、穿的都没什么要求。

她盛了碗锅里的绿豆水,端到他面前:“我煮些绿豆水,你多喝些,绿豆解毒。”

孟季接过,粗瓷碗里绿豆水散发着淡淡的豆香,喝了一口余味甘甜。他眼前一亮,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了。

田园园也盛了一碗,坐在火边小口小口的喝着。临出锅的时候她放了些糖进去,味道果然不错。不过话说回来绿豆和糖的价钱真是感人,堪比盐价,快吃不起的节奏了!

孟季喝了一碗就不喝了,现在他行动不便不宜多进水。他望着因为透气而打开的窗子,怔愣着出神。

忽然窗外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田大花?在家吗?”

“在。”

田园园把碗放下,对孟季撇了撇嘴:“是里正,就是他硬把你塞给我的!”说完,就出了屋。

天阴沉沉的,北风卷地带起一阵雪花。

田园园打了一个寒战,里正带着一顶黑色棉帽揣着手站在篱笆外头上。

“里正爷,大冷天怎么过来了?”田园园客气问道,这人她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

里正擤了擤冻出来清鼻涕,随手把鼻涕抹在了鞋底。

第28章 饺子 田园园呼吸一窒,心里泛出一阵恶心。这都是什么卫生习惯啊!

“哦!我今天过来问问那男人咋样了?”

“他醒了,没啥事了!”

“醒了就好,他有没有说叫啥名字,家是哪里的?后天我去县城,正好给给你们合户去。”

“合户?”田园园不明白的看着他。合户是什么鬼?合起来?

里正解释说:“你俩不是成亲了吗?正好后天我去县里,先给你们合户挂在村里的公户上,等你跟他去了他们家后再分籍。”

“可是我们没有成亲啊!”

里正恨铁不成钢的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成亲你还有活路没有!他叫什么,家是哪里的?”

田园园叹息了一声:“真让我们成亲啊!”

“不成亲干啥!都住一起了不成也得成!”里正生气的看着她。

“知道了,他叫孟季,不知道家是哪里的!”

里正催促她:“赶紧问问去!”

田园园回屋问孟季:“你是哪里人士?”

孟季想了想,说:“江北省豫州人。”

“哦!”

“怎么了?”

田园园挠了挠脸颊:“他说他去县城给咱们合户。”

袁季微微一怔,淡淡的说:“也好。”

“呃,合户的话,你我可就是真正得夫妻了…你不用通知你的爹娘吗?”

“不用,我自幼父母双亡。”孟季抬头,目若寒星,脸上一片肃穆真诚她说:“田姑娘,你可愿意同我成亲?”

田园园想也没想的摇摇头:“你要是因为我看了你的身体才想同我成亲的话,那大可不必。我同其他姑娘不同,不会因为你看了我的身体就要求你为我负责。我对你的了解知之甚少,亦对你的过往一无所知,也不曾与你产生非君不可的爱意如何嫁给你呢?今日合户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以后再各奔东西吧!”

孟季第一次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前些年他的下属不小心碰到一个姑娘的手,那姑娘哭着喊着的要自杀,下属只好娶了她。

可是这个山野村姑居然不要让他负责,堂堂男子汉又怎能做那不入流的事呢!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她放之不管!

“我之过往如云烟如云霞不值一提。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与我朝夕相处赤裸相对,如果我不娶你对你的名声则有大碍。若是一个姑娘因为我而忍受流言蜚语。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呢!无论如何我都会对你负责的!若是他日,你遇到如意郎君的话,你我可以合离。”

田园园惊奇不已:“没想到你还挺大度的!不过先说好成亲可以,但是不能有肌肤之亲!要是以后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得记得多给我出点嫁妆!”仟千仦哾

孟季淡然道:“如姑娘所愿。”

田园园跟他谈完条件这才裹着衣服出门。她将孟季的籍贯告诉里正后,随口问道:“那他现在落户到咱们村里,村里会给他分地吗?”

里正抬眼看了她一眼:“分不了,你属于出嫁女分不了村里的地。不过你们可以开荒,开荒后土地归你们所有。”

“也行,劳烦您了。”

送走里正,田园园从柴火堆里抽出几根树枝回屋去了。

火塘边的肉也解冻的差不多,田园园提起肉洗了洗放在案板上切片,切成片开始梆梆的剁肉馅。

没有桌子,案板下垫着几根木头就是一个案子,她蹲在地下剁了许久才将肉剁成泥,感觉腰都要断了。

她站了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你会不做木工活啊?”

孟季正闭目养神听到她的问话,迟疑的说:“简单的会。”

田园园高兴的笑了起来:“太好了,等你好了一定要给我做一套桌椅和衣柜!”

“若是家里普通用的桌子倒是能做,但是衣柜我却做不了。”

“这也行。”会做桌子就行,又能省点钱了!

田园园找出盆倒上面粉开始和面。以前妈妈包饺子的时候她常常在旁边打下手,老话不是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有样学样,没想到面和的还挺像样的。

面和好后放在一边醒着,她开始切白菜。等白菜切好,再剁碎,接着放盐杀水,最后把白菜攥成团将里面的水挤出来。

她动作很麻利眼神专注,和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孟季看着她干活,脑子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和他迄今为止接触的女人不同,她不矜持、不温柔、不知书达礼,甚至连女子视为最宝贵的名声也嗤之以鼻……

田园园调好肉馅,将面盆和肉馅都搬到了床上,把案板搁在了孟季盖着被子的腿上。

孟季看着自己身上的锅碗瓢盆,咬了牙:“……”

“哎呀,家里没桌子呀!你先迁就一下吧!”田园园看出袁季不高兴,没办法谁让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有呢,蹲着擀饺子皮可是很累腰的。

她小心的把面撒在案板上,拿起擀面杖擦了擦。说:“我擀你包!”

“…我从未包过饺子。”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谁生下来就会的,还不是后来学的嘛!”

“你说的有理,我学就是了。”

田园园将面剂切开,一个一个擀成小圆片。她拿起一个饺子皮对孟季说:“你看好啊,先把馅放在皮中间后,面皮对折再将边缘处捏紧就好了!”说完,手里就出现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

孟季照猫画虎包起饺子,他的手背上的冻疮干裂开露出里面鲜红色的血肉。几根粗壮的手指笨拙的捏着皮,可能是肉馅放多了已经挤出来些,他捏了半天才包好一个七扭八歪的饺子。

他盯着手上怪模怪样的饺子许久,才递到田园园的面前。

田园园擀着皮,抬头扫了一眼他的饺子违心的夸赞:“人生第一次包的,真不错呀!”

孟季被她这么一说,低下头继续包饺子,不过两只耳朵通红通红的。

两个人你擀我包,孟园园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饺子皮擀出来了,她擦了擦手也开始包起饺子。

刚刚包好一帘的饺子,锅子里的水煮开了,孟园园将饺子倒进锅里,轻轻推了几下。

望着蒸腾的水蒸气,她叹息一声。

第29章 家人 其实她不想家人,可是想回去,回到科技发达的现代。

她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父母秉承了中华糟粕文化—重男轻女,从小到大他们所有的关注几乎都在她的哥哥身上,而她可有可无不甚在意。

好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需要一生来治愈。

她的童年充斥着辱骂和殴打,这一点和田大花有着相似。不过田园园生在红旗里,在此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才使得她没有成为文盲。

她学习成绩非常优异,才能上得了高中、大学,继而暂时脱离他们的魔爪。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够果断。没办法对父母置之不理,结果呢?他们像是吸血蚂蝗一样,死死叮着她。一到了发工资的日子,能打上百个电话来要钱,要钱干嘛?养他们的宝贝儿子!

这回她死了,父母一定很高兴,她买的房子不用再费什么口舌是儿子的了。没错,她工作七八年刚按揭了一套房,父母立刻大包小包的搬进来了,美其名曰照顾她,说她一个人住不安全。其实私下里一直劝她将房子过户给他们。他们打的算盘多好,一旦房子过户后就属于他们了,给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关键还得她来还贷款。正扯皮呢,她就来了!

他们不得高兴坏了,闺女死了,正好有房子给了自己最喜欢的儿子。

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啊!死了她一人,幸福全家!

田园园嘲讽的笑了笑,长大以后才知道有些父母不配为人,像她的父母、像田大花的爹娘!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赤裸裸的伪命题!

孟季见她不知道发什么呆,脸色狰狞起来。

这时火上的饺子快要溢了出来,出声提醒:“水开了!”

田园园这才回过神,轻轻推了几下:“饺子快好了。”

阵阵朔风卷着雪花拍打着破旧的窗户,没几下窗户就被扑开了,微冷新鲜的空气的灌了进来,冲走了茅屋里的浊气。等风停下来,透过窗户能到大雪簌簌,远处的山峦也笼罩在白雪之下,露出几段蜿蜒曲折的黛色,白雪皑皑像极了山水画上的留白,黑的纯粹,白的也纯粹。

两人谁也没出声,吃着碗里的饺子欣赏着雪景。

天地无声,唯有雪花漫漫。

第二天雪停了,太阳终于露出头来。

田园园端着一木盆的脏衣服,去河边衣服。

茅屋附近的小溪已经结冰了,想要洗衣服就得去村里人常去的河边。

还没到河边就看到不少女人正在洗衣服,她们一边干着活一边说着话,声音尖细的像是被扯了嗓子的鸭子声嘶力竭的叫着。

她没人多的地方凑,往上游找了处背人的地方开始洗衣服。

最近孟季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控制大小便了,衣服也不会像之前一样都是排泄物,大大减少了工作量。

她正吭哧吭哧的洗着,忽然听到离她最近的女人跟旁边女的说的话里总是灾星长,灾星短。

于是她放缓了洗衣服的速度,竖起耳朵听。

离她近些的女人说:“你不知道那灾星现在找了一个男人,养在家里呢!”

旁边的女人说:“啥?这就忍不住了?”

“咦,经人事的女人哪个忍得住!不过听说男的是个瘫子!”

“哎呀,那咋弄呀!不得急死她啊!”

“这你就不懂了,她自己上啊!这样这样!”

那女的比划了两下,旁边的女人啧啧两声猥琐的笑了起来。而后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要不是田园园没做过,差点以为是真的。

这些长舌妇自己夫妻生活不和谐,就靠诽谤其他人获取些隐秘的快感。

田园园嗤笑一声,继续洗衣服。

等两人洗好端起盆回家了,田园园赶紧跟上,不过她是从另一侧没人的地方绕过去的。

两人到了一处巷口就分开了,田园园跟上那个编排她的人,走了几步转入一条小巷,天寒地冻除了洗衣服的娘们几乎没人出来。

这时前后没人,正是揍人的好时机。

田园园将木盆轻轻搁在地上,助跑了几步,从背后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那女人听到后面传来声音,正要回头却被大力踹倒了。随后,一个人骑在她身上死死按着她的头,狠狠在她的耳下捶了几拳,下巴骨顿时酸痛无力,连痛呼声都叫不出来。接着那人把她翻了过来,还未等她睁开眼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就被盖上冰冷湿重的衣服,然后那人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顿输出,着重照顾了她的嘴……

等她把衣服拿开时,除了一地的湿衣服哪有其他人!

“天杀的王八蛋…”

田园园脚步轻快的回到家,赶紧把屋里的火塘里的火升着,这屋里要是不升火跟冰窖没啥两样。

她把衣服用木棍架好,等着火堆将它们烘干。

“你中午想吃什么?”田园园回头问他。

孟季打量了她一下。

去洗衣服前她步履沉重,脸色难看如丧考妣。可是回来后脚步轻快,动作麻利,神色兴奋,眼神狂乱。再加上见她右手关节红肿,衣衫有些凌乱,鞋上沾了不少泥浆……这是打架了还是打胜了?!

他试探的问了一句:“你心情不错。”

田园园展颜一笑:“是啊!生活纵然虐我千百遍,我待它依然如初恋,”

孟季赞道:“没想到你是一个如此豁达通透的女子,真是世上难寻!”

“哪里哪里!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中午吃过饭,田园园拿了些猪油,细细抹在他长满冻疮的手上。

孟季看着手背上油亮的猪油,疑惑的问道:“这是?”

“以前我看视频里卖猪肉的大妈手可细嫩了,想来这个猪油可以起到保湿滋润的效果。”

“视频里?视频是什么?”

田园园说漏嘴了,眼睛一转忽悠他:“哦哦,一个叫视频里的猪肉摊。”

孟季虽不通庖厨之事,但也没听过猪肉摊会取什么名字啊!他可不信,反问她:“猪肉摊也会取名字吗?”

“怎么?猪肉摊不配有名字吗?”田园园白了他一眼。

孟季顿时不说话了。他算看出来了,这田园园根本不是什么温柔小意的婉约女子,想要她像其他女子一样做梦去吧!

田园园也懒得同他说话,嘴里哼着歌收拾屋里起来。

等屋里收拾完,她也乏了脱鞋上床睡觉。

孟季看着她的睡颜陷入沉思。

第30章 关心 突然她猛地坐起来,盯着他看。

不得不说刚才真吓到他了。看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孟季紧紧皱起眉头。这女人想干什么?不会想…不行啊!现在的他可能满足不……

“你以前成过亲没有?我好像没问过你这事!”

田园园忽然想起来古人十五六岁都当爹娘了,他看起来也有二十来岁恐怕已经结过婚了,这里人三妻四妾很常见,那自己不会被小妾吧!

她往后坐了一下,戒备的看着他:“先说好啊!我可不做妾!”

孟季见此,无力的说道:“我没有成过亲。”

他父母死后便跟着叔父南征北战。叔父也没有成亲,家中并没有什么直系女性长辈,便无人替他们张罗婚事,久而久之自然给耽搁了。

田园园打量着他:“古人早婚早育,你咋没结婚啊?不会……”

看着她的眼神停留在自己的下腹部,孟季眯起眼睛威胁她:“要不你试试?”

“切,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了不起!”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重新躺回床上裹好自己的被子继续睡觉。

孟季牙齿咬的咯咯响,拳头攥的梆梆硬,却拿这个女人没有丝毫办法!

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每天打她三顿,让她知道自家男人的厉害!

睡了不知多久,她才醒了过来。

天已经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火塘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屋里好像冰窖一样。

她缩在棉被里不愿意起床,大冷天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最舒服了。

孟季似乎也睡着了,此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黄园园想了想决定继续睡觉,等明天早上再起来。

吃饭啥的?少吃一顿还省粮食呢!

第二天早上,田园园起床做饭去了。

昨晚上没吃饭,孟季的肚子一大早不停的咕咕叫。

她做了些面饼先让他吃着,自己又去煮了些白菜糙米粥。

孟季拿着刚烙好的面饼刚想说自己不饿,然而不争气的肚子叫了起来,只好勉为其难的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他才发现田园园就烙了一个,有些食不下咽:“没有面了吗?”

田园园搅拌着锅里的粥,抬头看他:“嗯,没有了。”

“你,你是不是没有钱了?”孟季的叔父官拜一品,从未为钱财发过愁。今日见到这最后的面饼才想起来,穷人家会为生计发愁的。仟千仦哾

田园园没想到他还挺关心生计的,她手里还有八两多的银子,过冬是没有问题的。

“还有点够我们过冬。”

“…等我好了,你跟我离开这里。”

田园园本来就不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既然这个男人愿意带自己去其他地方再好不过了。去哪都行,只要不在黄家村。

“太好了,那你更要多吃点早起痊愈。”

吃过饭后田园园要去镇上一趟,一是孟季吃的药已经吃完了,二是家里的米面肉也不多了,都需要采购。

她揣上钱背上背篓,不放心的叮嘱他:“我这一去,最快也要天黑能回来。你自己在家万事小心,要是有小偷随便他偷!安全第一!”

孟季无语。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有什么可偷的?要是真有贼人也是个不长眼的蠢贼!

到了镇子上她先到泽林堂拿了药,又去粮店买了些糙米和白面,摸了两下绿豆,她决定还是不买了。一来孟季身体慢慢好转,吃不吃无所谓了,二来价格感人,比白面精米还要贵!

还没走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田园园浑身都冻透了,两只手冻的几乎没什么知觉了。可是她一步不敢停,这会前后的路上除了她没有看到其他人,那是走的胆战心惊脚下生风,幸好路上堆着不少积雪,白雪反射着微光才不至于两眼摸瞎。

还好平安到家,远远的看到自家的茅屋她才舒了一口气。

刚到茅屋前就看到门边有个高大的黑影,骇的她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难道是天寒地冻饥饿的熊瞎子下山闯进自家的大门了?完了,孟季变成大狗熊的美餐了!

正当她考虑是尖叫摇人还是英勇无畏的冲上去与之厮杀为孟季报仇时,黑影说话了,他说:“你回来了?没事吧!”

是孟季的声音,田园园不敢置信看着黑影:“你能走了?你的腿没事了?”

孟季拍了拍腿:“嗯,能走了。”

田园园走到他跟前才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你可真高,以后跟你说话肯定没有颈椎病。”调侃,架住他的胳膊,笑着说:“你是担心我吗?”

孟季等到天黑也没见她回来,再怎么说还是姑娘家家的,自然担心啊!于是他挣扎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下了床,可是小腿酸软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只好扶着床和墙一点点的挪了出去。

听了田园园的话,他的耳朵悄悄的红了。

“我觉得你肯定是担心啊!别不好意思承认啊!”

孟季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回到屋将孟季架到床上,田园园也摊坐在旁边。

她大晚上的走了那么远的路,一路上连惊带怕的,这会儿回到家了只想躺着不动弹。

眼看着就要睡着了,田园园又打起精神来去做饭。

她煮了些面疙瘩汤,两人对付的吃一口。

田园园随便擦了擦,也给他拧帕子让他自己擦一下。自从他能自理了除了上厕所需要帮忙外,其他都不上手了。她又不是护工,少干点能不好吗!

之后,孟季每天都会下床锻炼一个来时辰,上厕所也坚持一个人上,不过走起来的样子像是一个得了癫痫的垂暮老人歪歪扭扭的,每次走完后都会出一身臭汗。

天寒地冻洗澡是个问题,于是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脑油味,尤其晚上睡觉的时候最明显了。

可是这个孟季好像鼻子有问题,根本没闻出自己的身上的怪味,熏得黄园园脑仁疼。

今天趁着天好,她烧了一锅热水,将热水倒进盆里掺了些冷水,摸了摸水温差不多。

然后她将他以前的里衣拿出来,放在床边。

“你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去洗洗。”

孟季下意识看了眼穿在身上黑色的薄衣,这不是他的衣服,而床上月白色的里衣才是他的。他刚醒来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换下来,还以为已经被她卖了呢!没想到她竟然放起来了……

第31章 隐瞒 田园园拧了热帕子给他:“你把身上都擦擦吧!”

孟季接过热帕子,不解的看着她:“天冷,这样容易得风寒。”

都要被你熏吐了,田园园心里吐槽了一句。她插着腰看着床上长的挺帅却一点不修边幅的男人:“你赶紧擦!难道你就没闻到身上都有味了?”

孟季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他参军多年已经习惯不洗澡了,而且他的同僚战友也是如此。边境苦寒水资源匮乏,连喝水都是问题时洗澡更是想都别想。这会儿他也没闻出身上有什么怪味!要说有不是些男人味嘛!

不过田园园说有,他也不好反驳,终是寄人篱下,而且人家还是个姑娘。

他乖乖的接过湿帕子先擦了擦脸、脖子。在田园园重新洗帕子时,他将上衣脱下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田园园递给他热帕子,眼睛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扫了一眼,那上面有一条十字刀疤,从肩膀到下腹,还有其他不计其数的小刀疤。“你身上的伤疤怎么来的?你以前不会是…土匪吧!”

闻言,正在擦身体的孟季被她奇葩的脑回路惊到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擦洗。

“不是土匪?难不成你是行走江湖人?”田园园坐在床边兴奋的看着他:“你会不会轻功?”

孟季将帕子递给她,换上干净的里衣缩进了被窝里。

“问你话呢?你到底会不会轻功啊?”

“不会,只会些简单的腿脚功夫。”

“…好吧。”田园园拿着冷掉的湿帕子在水里洗了洗,拧干递给他:“你的腿啊也擦擦。”

孟季不想擦,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过帕子在被窝里擦下半身。

等他擦完后,田园园端着两人的脏衣服去河边洗。

她还是绕到远些的地方洗,要想生活好远离长舌妇跑不了。

等洗完衣服回去的时候,撇见一妇人嘴肿的像是两条红通通的香肠,哈哈,正是那日的妇人,她忍住笑脚步轻快的回家了。

这还没到家呢遇到一个讨厌的人。

田一方笑嘻嘻的拦住田园园:“小娘子哪里去?”

田园园对待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向来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好狗不挡路,一边去!”

“怎么说话呢,好歹按辈分你还得叫我声哥哥呢!好妹妹,叫声哥来听听!

田园园瞪圆了眼睛:“我以前养的狗也叫鸽儿,不知道你和它重名呢!”

田一方恼了起来口不择言:“荡妇!你男人是个瘫子看你还得瑟什么?你那男人还不知道你是一个残花败柳吧!要让他知道了说不定就不要你了!”

田园园冷冷一笑:“我男人是不是瘫子又关你什么事!你住海边啊,管的这么宽!”说完,冷哼一声绕过他走了。

“你等着,你今天这样羞辱我别想这么算了!”

田园园只当他是狗吠头也不回的回家了。

孟季正在复健,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她回来了。

她一进屋脸拉的像是坠了几斤秤砣。虽然她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可是孟季心里清楚这姑娘的境遇应当是不受待见的。毕竟一个姑娘独自住在远离村里的地方,平时也从未有人串门,就能得知她的处境了。

可是又如何呢?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她的为人自己了如指掌,嘴巴损心善良,能干又坚韧,是个十足的好姑娘!

“怎么了?”

田园园心里满满的委屈差点因为孟季的关心破防,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故作坚强看着他:“没啥事!我一会儿做饭,想吃啥!”

孟季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挪到她的跟前俯身盯着她:“有人欺负你了?”

男人的脸色恢复如初,露出极出色的五官。他有黑长的剑眉,如寒星般狭长的双眼,笔直的鼻子,厚度适中的嘴唇……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这般的靠近,田园园被他迫人的气势吓得退了一步:“你干啥?”

孟季紧紧盯着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田园园没说话,他现在就是一个半瘫说出来徒惹生气,再说为一个二流子生气更不值当了:“没事啦,我哪能让人随便欺负!”

见她不肯说,孟季心里微恼,知道她觉得自己是个瘫子没办法给她出气。

“你放心,今日你受的气他日我必定讨回来!”

田园园惊讶的看着他,无论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头一次有人这般对她,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挠了挠脸,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许久才声若蚊蝇回道:“嗯,我等着。”

孟季瞧见她脸颊微红,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没说话。

有些感情就像一粒种子,种下了就会生根发芽,等待着时机一到就会开花,最后结出甜蜜的果实。

转眼进了腊月,孟季可以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了。比如现在他正把茅屋上的积雪用树枝拉掉,成块的大雪纷纷掉下来。

田园园正在做早饭,面饼摊熟出锅放进盆里,然后往锅里加上糙米添上水等着煮开。

等孟季把屋顶上的雪扫光后,锅里的粥也煮熟了。

黄园园盛了两碗出来,冲着窗户外面喊:“吃饭了!”

“来了!”孟季放下树枝回屋,进屋后赶紧关上了门:“真冷,下午还得下。”

“后天就是腊八了,明天我得上镇上一趟买些豆子。”

“我和你去。”

田园园端着粥看了他的腿一眼:“你的腿还没好利索,先在家养着吧。”

孟季嘴里吃着饼子,等咽下去回道:“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可是,你的腿刚好…”

“无碍,我还想到药堂抓副药。”

“哦哦,那就一起去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中的什么毒啊!”

孟季喝了一口粥,眉头紧锁。

田园园看他似乎很为难:“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也不是不能说,我父母双亡自幼跟着叔父长大,叔父无子我便是继承人。在年幼时曾被人下过毒,此毒霸道一直不能根除。几个月前我受叔父所托出门一趟,不知怎地竟然毒发了,我意识迷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此地。”

第32章 便宜 田园园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孟季看似说了很多,其实也没说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从这几话里,她只能得知孟季出自名门望族,有人觊觎他叔父的财富地位想要除掉他,若是他死了,他的叔父便没有继承人了,所以大概率是他们家同门亲戚。

那问题来了,他叔父是何人呢?

“那你挺幸运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田园园很聪明的没有问。若是他愿意告诉自己的话,自然就会告诉她,没说就代表他不想让她知道。m

孟季直直盯着她:“确实,在此地遇上了你。”

田园园被他真挚的目光看的不自在,端起碗催促道:“快喝粥吧!该凉了!”

当天半夜,孟季忽然被门外的声音惊醒。

静谧的雪夜,除了雪花飘落的声音还有人走路时衣料摩擦的声音,那人从窗户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走到了门前。

他们的门只是关着,穷得连个门栓也没有。只听门吱悠一声便顿住了,似乎在听动静,见没什么问题后便轻轻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孟季正要起身抓住他的时候,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是田园园。

原来她也醒了。以为她害怕孟季想要安慰时,她不轻不重的捏了自己一下。孟季福临心至继续装睡静观其变!

那黑影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上次被她划了一刀,这次他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前几日那几个娘们说扫把星找了个瘫子做丈夫,饥渴难耐连个瘫子都不放过…这么浪荡怎么会拒绝自己呢,于是才有了白天这一出,谁知这娘们不知好歹骂了他一顿。

回家后一想,白天她心里再怎么愿意也不好答应啊!欲拒还迎!可是晚上就不一样了,寂寞难耐还不得任他予取予求啊!

这才深夜到访想要一亲芳泽!

“小娘子,我来了。”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田一方凭着记忆向床边走来。

他压根没把瘫痪在床的男人放在眼里,正好当着面看他俩颠鸾倒凤更刺激不是?

孟季狠狠握住拳头恨不得将他乱拳打死!

田园园轻轻拍了他一下,自己坐了起来问:“谁?你是谁?”

“小娘子,我是一方哥哥啊!”田一方的身体碰到了床,伸手想要摸她。

一只手伸了过来,他赶紧握住,一摸之下这手是又粗又大,像是男人的手!刚想扔掉,想起她每天都会干些粗重的活,两只手怎么可能细腻柔软。于是他急色的抚摸起来,腆着脸说:“好妹妹,我可想死你了。白天你把我骂了一顿,哥哥好生气啊!你可得好好补偿哥哥呀!”

田园园呵呵笑了两声:“你好大的胆子,我男人就在旁边。”

田一方猥琐的笑道:“他是个瘫子可是满足不了你的!”

孟季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你来的正好。”田园园笑道。

田一方一听来了劲,亲了好几下手里的手:“好妹妹,哥哥来了!”

下一刻他手里捧的手抽了出来,随后脸上重重挨了一下,瞬间眼冒金星。他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鼻子里一痛两股鲜血流了出来。

油灯亮了起来。

田园园披着棉袍冷笑的望着他,身边还有个高大的男人冷冷的看着他。

田一方捂住鼻子,鲜血顺着指缝淌了出来,滴在前襟上,像是朵朵红梅。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你不是,你不是瘫子吗?”

孟季扬起沙包大的拳头,冷声道:“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是瘫子了?”

田一方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要跑。

孟季怎么可能让他走了,大步一跨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一扭生生卸掉了他两条胳膊。

“啊啊啊!我的胳膊!”田一方只觉得胳膊一痛就抬不起来,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田园园掏了掏耳朵,不耐烦的喝道:“闭嘴!你再乱叫我就阉了你!”

田一方立刻闭上嘴,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求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是说你来的正好嘛!”田园园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指着黑着脸的孟季说:“你当我男人的面亲薄我,难道就想这么算了!”

孟季一想起他的行径,恨不得将他的两只手都给剁了:“送官,我国律法调戏人妻,行为不端者断两指!”

“求求你们不要送官,我上有父母下有幼儿…”

“你都没成亲哪儿来的孩子!”田园园打断他的话:“不送官也行,给我们五两银子此事就算了。”

田一方一听不愿意了:“五两银子?我可没有!”

田园园笑了笑:“你没有,你爹娘有啊!谁让你三更半夜进我家里想要干坏事呢!不给钱拉倒,那天亮咱们就去县衙吧!让村里的人都看看,你干的什么事!我看以后你爹娘怎么做人!你还怎么娶媳妇!”

“你这恶毒的娼妇!”田一方破口大骂起来:“你还不知道吧!她被人摸过人家又不要她,还跟她爹不清不楚的,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你还当个宝!”

田园园冷冷的看着他:“十两银子,少一子都不行!”

“你休想!”田一方涕泪交加。

“哼!那就衙门见吧!”

田一方呜呜的哭了起来,一副怂包样。

田园园背脊挺的直直的,却始终没去看孟季的脸。

过去的污糟事被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揭开,她也懒得去捂,也懒得去解释!

哭了一会儿,田一方抽抽噎噎的说:“我赔银子,可是我没有银子。我得跟我爹娘去要!”

田园园拢了一下头发说:“走吧!我们跟你去。”

孟季盯着田园园的背影,胸口堵的慌。见她跟着田一方出去,连忙披上了棉袍跟在后面。

到了田一方家,任老两口作揖磕头,田园园一分都不肯少。

老两口看她软的不吃,也开始各种污言秽语的骂田园园。

田园园的解决办法很简单,骂一句十个大钱,骂了一两银子的脏话,老两口才停下来。

“十一两,少一分都不行!”田园园抱着双臂冷声道。

他们三人傻眼了,眼见她冷硬不吃,又为了儿子名声考虑,只能哑巴吃黄连乖乖的掏了十两银子打发走田园园。

他们掏钱的时候孟季就把田一方的胳膊接上了。

第33章 从前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有了这十两很长的一段都不用担心生活费了,田园园哼着歌快活的很。

孟季五味杂陈的看着前面的女人,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有如此心机,态度强硬甚至有些冷血,两个花甲老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眼睛都不在眨一下的。他认为黄一方做出此事打一顿就好了,为何还要敲诈勒索他呢!十两银子可能是老两口的棺材本……

“怎么不走了?”田园园见他站在路边疑惑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很陌生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孟季低声道:“那登徒子教训一顿尝点皮肉之苦就可以,何必以此事要挟敲诈呢?”

田园园冷冷一笑:“第一,他不止一次半夜潜入我家想要干坏事了。上次我划伤了他,可是贼心不死所以有了今天一事!若是不能一次解决他,还会有第三次、四次!第二,养不教,父之过。一个熊孩子的背后必定有个熊家长,不让他们大出血一次,怎能长记性呢!你要是觉得我做的过分,当时怎么不阻止!这十两银子难道就我一个人用吗?得了便宜还卖乖!”

孟季沉默不语,心里认为田园园的做法太偏激,可是他笨嘴拙舌根本辩不过她。

良久他开口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田园园笑嘻嘻的说:“有真有假!我是这里有名的灾星扫把星!还曾跳过河,不过被一个男人救了。我爹娘就到处说我被他轻薄把我扔到他家门口,人家连夜跑路了。哈哈,我被他轻薄还是是我爹娘给人说的哦。你知道为什么要跳河吗?因为我这身子的亲生父亲也想轻薄自己女儿,我不愿意他说要把我卖进妓院里,这才想不开跳河的……不过她还是死了,然后我就来了。我想远离那些人渣,就搬了出来独自生活,再后来你也来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可是孟季从中感受到她的愤怒和悲伤。她说她死了,想来是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人自然也死了。

田园园见他不说话,自嘲的说了一句:“爱信不信。不过先说好,你要是嫌弃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得报答我!”

“我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自然会对你负责。”

“好!好!银子越多越好!”

“我听他们叫你大花?怎么…”

“哦,我自己想叫田园园的!一个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田园园活了两世,见多了虚伪的人。他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是真遇到了事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无能为力。实践出真知,唯有钱财才会不背叛。而且她对孟季并没抱太大的期望,古代讲究门当户对,她一个山野村姑要颜无颜,要钱没钱,人家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凭什么看上她?她就是路边的野菜,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尝野菜而已,真要吃一辈子的野菜,他才不干嘞!人要有自知之明!

爱情这东西,谁先动情谁先输!不婚不育保平安!

田园园掸了掸下摆沾上的雪,也把曾经无端生出来的旖旎掸掉了。

第二日,他们背着背篓去镇上。

田园园带着他先去了泽林堂,老大夫正在给一个瘦弱的女人诊脉,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同样瘦弱的男人。天寒地冻的,两人衣衫单薄脚上还穿着草鞋。

“你已怀有身孕,三月有余。”老大夫摸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皱:“你妻子气血虚浮胎像不稳,需要卧床静养。”

男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小声的问老大夫:“那孩子有没有事啊?”

“没事,卧床静养就行。老夫给你们开了些安胎药,一日三次。切记不要让她干些粗重的活计了。”

女人木着一张脸,眼角深深地纹路和手上冻裂的伤口都在诉说她的困苦。

“大夫多少钱?”

“十副药,一共五十文。”老大夫心知他们负担不起太贵的药费,都是用的平常药材也只要了个本钱。

男人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只有二十文。

“大夫,我娘只给了俺二十大钱,您看能不能拿二十个大钱的药?”

这时女人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男人搂住她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低声哄着。

田园园走了过来,对老大夫说:“您开十副药吧,他们的钱我来出。”

两口子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田园园,男人惊讶的说:“不不,小伙子你的好意我俺心领了。是俺没本事让婆娘跟着受罪了!”

田园园摇摇头:“我是看你真心疼媳妇,我才帮你的。没关系,我愿意帮你!就当是积德了!”

两口子千恩万谢,差点要下跪了。

田园园拉着他们说:“好好待你媳妇吧!”

“俺会的,俺会的。”

等男人扶着女人离开了,田园园拽着孟季来到老大夫的面前:“大夫,你看看他怎么样了?”

老大夫打量着孟季,认出了他是当时躺在担架上的男人:“你都能站起来了?看来恢复的不错。”

孟季向老大夫行了一礼:“劳您挂心了。”

“无碍,你哪里还有不适的地方?”

“已无大碍了。”

田园园坐在诊椅上奇怪的问:“你不是想买药吗?”

孟季侧头看她一眼,田园园顿了一下不说话了。

“哦?你想要什么药?”

“失礼了!”孟季说完走到老大夫的耳边嘀咕起来。

田园园翻了一个白眼,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等他嘀咕完,老大夫让他去了后堂。

田园园看他进去,连忙问老大夫:“他到底要的什么药啊?”

老大夫摸着羊胡子,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却闭口不言。

见他不肯说,田园园也懒得问了。

等孟季拿着药出来,田园园去结账吓了一跳:“啥?他的药要三两银子?什么药啊!这么贵!”

孟季扬了扬手里的药,黄园园撅着嘴把三两并五十个大钱付了。

出了药堂,田园园捂住胸口蹲了下去,她太心疼了!

孟季不明白她怎么了,疑惑着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她摇摇头没说话。

孟季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想到你竟然会给别人出药费…前两天我错怪你了。”

田园园站起来看着他。

第34章 甜食 孟季眉头一皱:“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以后要把药费乘以十倍还给我!才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孟季无语的看着她,竟然因为药费太贵在这里心疼……爱财爱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以后我的银子都给你,可好?”

“你说的啊!可不许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相信你,走!咱们今天把年货也买了!”

首先她们去了粮店,买了二十斤面粉,十斤大米,三十斤糙米。

“你还好吧!”田园园回头问道,孟季背着满满一背篓的粮食跟在她身后。

“无事。”孟季淡淡的说道,这才六十斤算不上什么。

走过一家店铺,甜美的香味扑鼻而来。店门口有个小伙计大声的叫卖着:“栗子糕,香喷喷的栗子糕!刚出锅的栗子糕!”

这个时代的甜点属于奢侈品,家中没有余钱的人家是不会舍得买甜品的。

田园园对甜品无自然也不会买。不过,有人喜欢吃甜食。回头瞟了一眼,果然看见孟季的眼神在柜台上的各色甜品流连……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居然喜欢甜点…

她停下脚步向点心店走去。

“小哥,尝尝我们新出炉的栗子糕啊!”小伙计殷勤的招待着,快过年了即使是穷苦人家也能省出几个大钱买上一两块糕点,给孩子甜甜嘴。

“怎么卖的?”柜台上摆着的各色糕点,做工细致味道香甜。

小伙计指着糕点问:“你看你买什么了?栗子糕两个大钱一块,红枣糕三个大钱一块……”

“来五块栗子糕!”

田园园从怀里数出十个大钱递给了小伙计,他将手脚麻利的把糕点打包好:“你要的点心好了。”

田园园拎着点心走到孟季的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的!”

孟季心里很高兴,但面上不显。客气的推辞着:“不用,你吃吧!”

“给你就拿着,我不爱吃甜的。”说完,田园园把糕点塞到他的怀里,转头向前走去:“赶紧吃吧!伙计说热的时候好吃!”

孟季看着手里的栗子糕,有些动容。他的叔父不允许他吃甜食,认为那是女人吃的。可是他很喜欢吃,喜欢那腻腻的口感,喜欢那甜甜的味道。

记得有一次行军中,做监军的五皇子赏了他一盘子雪花酥,他刚刚吃了一个就被叔父发现了,然后被打了二十军棍……事情已经过了很久,可是当时的他很伤心很伤心……现在也很伤心。

他打开油纸包黄色的栗子糕,圆润可爱。捻起一块小心的放进嘴里,甜腻的美味瞬间在嘴里化开…

真好吃。

孟季嘴里抿着栗子糕,好像心里被填满了,说不出的满足。

望着前面的女人,他微微一笑。笑极浅,转瞬即逝!

他追上田园园,捻起一块栗子糕塞进她的嘴里:“确实不错,你尝尝。”

田园园嚼了几口,味道太甜了。“我还是喜欢肉包子。”

孟季摸了摸她的头顶:“一会儿买点。”

“别摸我头,会不长个的!”黄园园赶紧抱住自己的头。

“……真是奇怪的女人!”

孟季说买把锯子和斧子,于是又去了一趟铁匠铺。

买完锯子和斧子后,他们买了二十斤肥肉和二十斤瘦肉便回去了。

快出镇子时看到一家包子铺,田园园买了十个大肉包,分开塞进两人的怀里。

一路上有不少采买年货的村民,他们买的并不多所以不打眼。

到了村口太阳快要下山了,橘红色的太阳挂在山坡上,微冷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进村子,孟季背着重物走在前面,田园园拿着锯子斧子跟在后面。

有在外面的村民看见他们走来,像是看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个个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怎么了?”孟季低声问她。

田园园嗤笑:“村里人以为你是个瘫子,一辈子在床上吃喝拉撒,现在你能走路了能不惊讶嘛!而且…”而且长的高大帅气,没看到几个姑娘脸都红了。

“而且?而且什么?”

“没啥!赶紧回去吧。快冻死了!”

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姑娘从她们家的茅屋路过,她们结伴而来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若是出去看,她们便赶紧离开。搞得好像他们门口是必经之路一样。

自古红颜多祸水,这男的也不遑多让。

在这穷山野村出现一个长相周正、高大帅气的男人的确少见……

田园园啃着半截萝卜,看着窗外的“偶然”经过的少女们叹道:“想看就大方方看呗,一天从这里经过八百回!”

孟季正埋头做着木桌呢,他一手手里拿着桌子腿的一端,另一只手拿着斧头小心的剁着多余的木料。

他专心致志的干着手里的活对田园园的话置若罔闻。

“你说我去摆个摊子怎么样,一文钱看你一眼,两文钱可以握手…”

孟季看了她一眼,不满地说道:“休要胡思乱想!我又不是台上的戏子怎能随意卖弄呢!”

“你都说是胡思乱想了,生什么气啊!我也是说说而已。”

这时一个大婶穿过几个女孩走了过来,她回头呵斥了几句,女孩们便一哄而散了。

那大婶年约四十多岁,头上簪着一根银簪,脸上有两条深深地发令纹,无端增加几分厉害,她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衣裳,手里攥着一只手帕看起来像是个讲究的人家。

走到篱笆门外时她停下了,轻轻擦了擦嘴角,喊道:“有人在家吗?有人吗?”

田园园放下萝卜应了一声:“有!”说完,她将没吃完的萝卜放进盆里就出去了。

那女人看是田园园出来,脸色微微拉起来:“怎么是你啊?住你家的小哥怎么不出来。”

“他干活呢,有事跟我说就行了!”田园园抱住双臂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那妇人用手帕在唇上点了点,慢条斯理的说:“跟你说没用,是他的婚事。”

第35章 婚事 “哦,那就不好意思了,他不纳妾的,好走不送!”

“哎,你等等!”妇人拦住田园园的去路,急道:“谁说纳妾啊!是娶妻!娶正经的娘子!”

田园园惊讶的说:“真的假的啊?”

那妇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那还有假!”说完绕过田园园走进了茅屋。

孟季抬头看了一眼从外面走来的妇人,疑惑的看着她身后的田园园。

田园园两手一摊,她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

那妇人甩了一下帕子,笑道:“老妇人许黄氏向小哥道喜了!”

孟季低下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许黄氏热脸贴了冷个屁股,涂着脂粉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田园园见此,看热闹不嫌事大接过话:“许大婶,你说的喜是谁家的喜啊?谁看上他了!”

那婶子撇了她一眼:“田一江的媳妇愿意招赘小哥做个夫郎。”

田园园差点笑出声来。

这田一江前年病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幸亏有些家底,还算安稳度日。

原来田许氏前些日子见了孟季一面,春心荡漾就生出招赘的心思了,这才拜托了许媒婆过来说和。

“哈哈,有个寡妇看上你了!她家还有个五岁的小子,你嫁过去可以当个便宜爹了!”

孟季看了她一眼,眼含威胁。

田园园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了。

许媒婆看他俩眉来眼去,脸色更加难看:“不知小哥意下如何?田家娘子家里有良田十亩,家底着实殷实,是个难得的小康之家。你一过去可就是一家之主了!”

孟季抬头看她:“我已有家室,多谢抬爱。”

许媒婆扫了一眼田园园,不冷不热的说:“她?她算什么?你休了她就行。”

一听这话,旁边看热闹的田园园翻了一个大白眼,走了过来盯着许媒婆说:“你说我算什么?我和他是里正都承认的夫妻,想让他休了我去娶那个想梅开二度的寡妇,做梦吧!”

许媒婆抖了抖帕子,不紧不慢的说:“田家娘子还说了,你要是识相的让出当家的,她愿意送你十两白银!”

田园园冷笑一声:“十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不是有钱嘛!让她拿出一万两银子,我把我男人洗干净送她床上,没有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万两?!”许媒婆插着腰尖着嗓子叫唤:“你抢钱啊!你家什么男人啊这么金贵!”

“什么男人?我男人啊!当着我的面抢我的男人,当我死人啊!”田园园不甘示弱的反击道:“我是灾星怎么了?碍着你们什么事了!至少我男人没死!”

孟季做好一只桌子腿,拿起另外一只腿开始打磨起来。任由两个女人吵的唾沫星子乱喷,他也不为所动。不过听着田园园我男人长,我男人短……心里也挺美的!

“小哥你说!你是想跟田娘子还是跟着这个扫把星!”说不过田园园的许媒婆伸手去拉孟季,她就不信哪有男人会喜欢一个残花败柳!

孟季抬头冷冷得看着她。

许媒婆手抖了一下没敢造次,将手拢回衣袖里,陪着笑脸说:“不知道小哥意下如何啊?”

“我孟季已有妻房,亦没有纳妾的意思。至于你家娘子,多谢抬爱!”

“真是不识抬举!”许媒婆甩着帕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田园园冲着她比了一个中指。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个寡妇爱上人家的老公,还大摇大摆的想要登堂入室,直接让人家休妻!脸咋那么大!

田园园蹲在他的旁边,调笑道:“蓝颜祸水啊,一个寡妇对你魂牵梦绕,是不是心里偷笑呢!”

孟季无奈的看着她:“你我已经成亲,你便是我的正头娘子。我又怎会朝秦暮楚呢!”

这孟季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幽默。田园园被他这么一说,也不好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了。

孟季低头做桌子,田园园继续啃没吃完的萝卜。

不到下午,一张漂亮的小方桌就做好了。

田园园摸了摸略显粗糙的桌子,口中夸赞着:“你可真厉害!你连这个也会做!”

“嗯,不过我不懂榫卯。只能将桌子腿打进桌子里,所以桌面不太美观。”

“有的用就行了,我不挑!”田园园拍了拍桌子,笑嘻嘻的说。

孟季看她的喜欢不似作伪,心里也生出隐隐的欢喜来:“你喜欢就好,我再做些凳子。”

田园园笑意盈盈:“那再好不过了!”只要不让她干怎么着都行!

这边许媒婆被两口子气的胸口疼,赶紧到田家回信了。

田寡妇一听,顿时泪水连连直呼没脸见人了。

许媒婆在旁边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田寡妇听的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去撕了田园园的嘴。

许媒婆赶紧拉住她,让她从长计议。

两人嘀咕许久,许媒婆拿着一两银子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这几日家里添了两张木桌,一张饭桌,一张长桌。长桌上放着平日里放在地下的锅碗瓢盆、案板菜刀、粮食蔬菜等。它们有了地方放置后,屋内整洁干净多了。

早上又下起了大雪,气温很低,连水桶里的水也冻成冰块。

他们早饭喝了些粥,坐着实在太冷了,便又躺回了被窝里。

火上煨着孟季的药,这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一煮起来整个屋子里又苦又酸。

这个时候没什么娱乐,田园园被药熏得睡不着,只好无聊的看着屋顶上的蜘蛛网。

孟季倒是窝在被窝里睡的正香,田园园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挺直的鼻子。

下一秒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随后男人睁开了寒星般的眸子。

他手里的手腕和男人粗大的骨节不同纤细柔软,皮肤滑腻微冷。女人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像极了林中受惊的幼鹿……

真是可爱!孟季在心里感慨着。

田园园皱着眉头想将手腕抽出,这男人抽什么疯啊!可他的手就像铁箍一样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

“放开我呀!好疼!”其实不痛,田园园装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

第36章 发烧 孟季赶紧松开手,看着她的手腕上的红印微微懊恼起来。怪不得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这般柔弱,就连平日里看起来像个男人的田园园,也有如此娇弱的一面。

田园园活动着手腕,好奇的看着满脸歉意的孟季:“你是不是没怎么接触过女人啊!”

孟季迟疑的点点头。

他从小就生活在军营里,除了过年过节随叔父回趟京城,其他的时候是不能随意离开大军驻扎的领地,因而在他的周围都是各种彪形大汉。田园园算是他接触时间最长的女人了,而且还是是一步到位成了夫妻!

“怪不得呢!以后对女人温柔点,怜香惜玉懂不懂啊!”

怜香惜玉?孟季打量着她,难道这女人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和怜香惜玉差的有点多吗?

“看什么看啊!没看过美女啊!”田园园白了他一眼,裹上被子翻了一个面。

孟季不知道田园园为什么生气,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背。

田园园没搭理他,眼睛眨了几下困意就涌了出来,她打了一个哈欠开始睡觉了!

再没有比大雪天窝在被窝里睡回笼觉舒服的事了!

孟季见她睡了,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许久。

雪越发大了,早上起来门都被雪堵住了。

孟季清理了许久才勉强清理出能过一人的雪道,田园园开心的看着满天大雪和堆积的雪。

“真好看,特别像以前去过的雪乡!”

孟季不知道她说的雪乡是什么,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回屋穿衣服了。刚才干活干的出了一身汗就将棉袍脱了,趁着汗没下去赶紧穿上衣服,省的染了风寒。

田园园玩了一会儿,冻的鼻头通红连打了几个喷嚏后也回屋了。

两人哆哆嗦嗦的围着火塘烤火,田园园在火上做上锅切了些姜片进去,煮些姜茶去去寒。

到了晚上两人都觉得耳鸣鼻塞流涕打喷嚏。

田园园揉着堵住的鼻子:“完了,咱俩都中招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孟季哆哆嗦嗦的点点头,现在他全身发冷,骨缝里钝钝的疼。

“我也没力气做饭了,要不先睡觉吧!”

然后两人饭也没吃,脱鞋睡觉。

睡到半夜,孟季冷的更厉害。他掀起旁边的被子钻了进去,一进去就感觉到田园园身体滚烫,看来她也发烧了。

“园园?”孟季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触手滚烫。

田园园烧的正难受还被他扒拉,不耐烦的嘟囔:“你干什么?”翻了一个身又昏睡过去了。

孟季强撑着身体起来烧了些热水,烧好水后先掺了些凉水给她擦了擦身子,又给她喂些温水,接着自己就着剩下的水也擦洗一下,最后上床抱着田园园睡去了。

等田园园醒来后,入目眼帘的是男人厚实的胸膛,抬头看到了孟季冒着胡茬的下巴,他的两只胳膊紧紧勒住自己的腰。

头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和男人挨得这么近,田园园有些不适应。

“醒了?”她一动,原本熟睡的孟季醒了过来。他低下头看着田园园:“可有身体不适?”

田园园想捂住鼻子,早起还没洗漱呢,孟季有点口气。不过人家也是关心自己,田园园笑了笑,然后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离的远了,田园园小小的呼了一口气。

这孟季虽然长的挺帅,但是在个人卫生的方面还有待改进。

“我没事了,你呢?”

孟季的烧也退了,身上轻松多了:“无碍。”

田园园起身穿衣服,发现身上很清爽。不会吧……她惊讶的看着已经穿好衣服的孟季,不确定的问:“你是不是给我擦身体了?”

话音一落,孟季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他含糊其辞的应了一下。

昨夜借着昏暗的火光,田园园纤细的身体软软的在他眼前展开……当时只顾着给她擦洗了,哪里有什么旖旎的想法,这会子倒是生出异样的心思。

“我,我出去一下!”孟季不敢回头看她,落荒而逃。

田园园冷哼一声:“趁人之危!”

午饭过后零零星星下起了雪花,到了晚饭时分已变成了鹅毛大雪。

田园园想吃火锅了。她先往铁锅里扔了块猪油,等油化了冒出白烟后扔了几颗八角和姜片,爆出香味后将猪骨头倒进去翻炒,变色后倒了些水进去炖着。m

随后她切了一盆猪肉,接着洗了一棵白菜和萝卜。白菜撕碎,萝卜切成圆块等着煮开涮锅。

孟季坐在火边看她准备食材,锅里的骨头汤熬的浓白。

田园园往锅里倒了些盐,随后舀出两碗。两人先喝些骨汤暖暖身子。

汤喝完了,田园园将肉片、白菜和萝卜摆在一边,接着她夹起一片肉放进骨汤里涮,然后夹进自己的碗里吃了起来。

孟季端着碗眼巴巴的看着她。

田园园又夹起一片肉涮着:“你怎么不吃啊?”

“你这是做什么?”孟季其实在等着田园园给自己夹肉,可是她一片一片的放进锅里后还用筷子夹着,然后自己一个人吃了。

田园园晃了晃肉片:“涮火锅啊!你想吃什么直接夹起来放进锅里涮就行了。自己夹自己吃!你没吃过吗?”

孟季摇摇头,他是第一次这样吃。他夹起一片肉放进锅里,涮了一下准备要吃。

“等等!”田园园看到他筷子上的半红的猪肉出声提醒:“你得涮熟了,要不然会有寄生虫的!”

孟季将肉片放进锅里继续煮,还不忘询问::“寄生虫是什么虫子?”

“寄生虫就是猪、牛和羊身体里的虫子,它们会在肉里产卵,人要是吃了不熟的肉后,那些虫卵就会进到人的身体里繁衍生息,会引起各种疾病。”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吃生肉这么危险!”孟季心有余悸的看着锅里的肉片。

田园园将那片肉夹起来放进他的碗里:“从下锅开始数二十个数就可以吃了。”

孟季点点头。夹起肉片放进嘴里,又柴又干没没什么味道。

这火锅不怎么好吃。

第37章 年货 一直偷瞄孟季的田园园看到他微皱的眉头,就知道他觉得不好吃。

吃火锅除了底料外,好吃的灵魂就在于蘸料,可是这里连辣椒都没有,能有什么出彩的味道。

虽然不好吃,孟季还是吃了不少。

“要是有鸭血、宽粉、豆皮、毛肚就更好了!”田园园夹起一块萝卜随口说道。

孟季头一次吃火锅,对于她说的食材更是闻所未闻。难道这些都是山村人家常吃的?

“哎呀!”田园园突然想起来要煮腊八粥呢,这几天又是有人说媒又是生病的,早把腊八粥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今天初几了?该吃腊八粥了吧!”

孟季倒是记得日子:“今天十二了,腊八节已经过去了,再过十一天就是小年了。”

田园园一听都十二了继续吃饭:“是嘛?时间过得真快!今年我连中秋节都忘过了,结果又忘记腊八节…”

孟季从锅里夹了块萝卜放进她的碗里:“过了腊八就是年了,我身体差不多痊愈了。等开春雪化了和我去三河城吧。”

“三河城?就是被屠城的三河城吗?”

“嗯,就是那里。”

“去那儿干什么?挺瘆人的。”

“过完年,我叔父就该来了。你是我的妻,要和我一起生活。”

田园园有点犯怵:“我一个山野村姑可配不上你!”

孟季淡然一笑:“我叔父虽然严厉,但是对于门第没那么看重。”

“……要不你给我点银子,我们好聚好散?”田园园不想进什么深宅大院当一只金丝雀。她要行走江湖,踏五湖四海,尝遍天下美食!

孟季侧头看她,目光微沉:“你说什么?”

田园园立刻摇摇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我什么都没说!吃饭,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她偷看了一眼孟季。古代门第之见甚之于现代,她怎么也不相信孟季会愿意娶她为妻……他不会把自己骗过去,然后让自己做妾吧!

“孟季!”田园园放下碗看着他,目光严肃认真。

孟季也放下手里的碗,第一次见她这么严肃。

“你既然娶我为妻,那么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和你的叔父是谁?”

孟季道:“明年你随我去三河城自然一切自会知晓,现在我没办法告诉你!”

“……这就是你的坦诚相待吗?”

“抱歉,我自有我的难处,暂时不能告诉你。”

田园园端起碗,冷然道:“孟季!你的名字是真的吗?”

“自然!”

“我看你还是给我银子比较可靠!”田园园叹息,心里的郁闷也随之消失了:“我会跟你去三河城的。若是哪日你不待见我,记得多给我些银子,也能让我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

孟季沉默不语,黑长的眉头紧紧锁住。

他又一次感觉到田园园并不是真的愿意跟着他这个人,可是男人的自尊心又不能让他去质问这个女子:你是不是只爱我的钱?!若是真要问了,恐怕得到的答案会令他失望。

毕竟他很穷……

这个女人有心吗?不能否认,在孟季的心里已经把田园园当做自己的妻子了。但是她呢?有没有把他当做丈夫呢?

他低下头吃着又干又柴的肉片,心中有些发苦。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动心,却遇见这么个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女人……

至于田园园心里怎么想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反观田园园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这个男人嘴里没句实话(一直被朋友属下称赞诚实正直的孟季要哭了),可是她想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山村。

而眼下的情况是只要抱住孟季这根金大腿,她以后的生活绝对会天翻地覆!

从贫下中农一跃成为小康,实现质的飞跃!所以不管孟季打的什么算盘,只要能她离开这里就行,最好再给些金银财宝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就行!

想通了关节,田园园对着金大腿嫣然一笑。

孟季受宠若惊,刚才那点子的不快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顿饭两人吃的是冰释前嫌,心花怒放。

转眼到了小年,一大早两人去了镇上买些年货。

家里还有些猪肉,田园园就买了十斤猪肉,看见他家卖的五花肉也不错就买了三斤,过年时做个红烧肉。

随后去了菜市场买了些土豆,卖土豆的旁边有一个老大爷卖的干豆角不错,她也买了一斤

将买的东西都丢给孟季,她兴致勃勃的在人群里穿梭,每一个摊位都要看看。

买不买无所谓主要是凑热闹。

街上的人很多,都是趁着集市开放过来买年货的。

“瓜子、花生唉!又香又好吃!”卖干货的小哥大声吆喝着。

赶着年节辛苦一年的庄稼人也舍得吃舍得穿了,将卖干货的摊子围的水泄不通。

田园园挤了几次都被人挤了出来,孟季见此走了过去,左推一下右撞一下,生生挤出一个空当来。

被推到一边的男人恼怒的看过去,一个比他高大半头的男人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却让他知道这人不好惹。

他也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于是放下手里瓜子赶紧离开了。

田园园见那男人走了,高兴地走了过去。摊子上摆着好几个大口袋,口袋里放着瓜子、花生、干桂圆、红枣等常见的干货。

她要了五斤瓜子和五斤花生。

孟季见旁边的女人都买了些干枣,而她就买了些瓜子花生,便疑惑的问:“不要红枣吗?”

话音一落,对面的一个大婶笑着对田园园说:“你家男人真疼你,好福气啊!”

田园园笑眯眯的说:“谢谢大婶了。”然后拽了一下孟季的衣服。

两人付过钱继续逛。

“你怎么不要红枣?”孟季侧头问她。

田园园把瓜子和花生放进他身后的背篓,笑了笑说:“我又不会做什么点心,自然用不到。走吧,看看还有什么好买的。”

她的这具身体不知出了什么毛病,月经想来就来极其不正常,自从那次来了以后再没有拜访过自己了。

她也懒得纠结,听之任之了。

这里没有好东西,红枣算是女人补气血的大补之物了。平时再怎么不舍得吃,年节了也得吃上一吃。

第38章 买鸡 顺着人群走了几步,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的脚下绑着着几只鸡正在殷勤叫卖。

“有活鸡!”

来过几次镇上除了卖猪肉,头一次见到卖活鸡的,田园园拉着孟季赶快走了过去。

“大叔,这鸡怎么卖?”

“三十个大钱一只!”

“这么贵啊!”一斤肥猪肉才十个大钱,三十个大钱就能买三斤猪肉了。

田园园肉疼的看着地上的鸡,个个羽毛光亮,膘肥体重,一看就很好吃。可惜太贵了!

大叔也没生气,好脾气的说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一般人家养鸡都是为了生蛋吃轻易不卖的。俺家里养的多这才拿出卖点,卖完好买些年货回家。要不然俺也是不卖留着生蛋呢!”

“你话多,我信你。那来两只吧!两只是六十个大钱,要不然就给你五十个大钱吧!”

大叔一听她要两只鸡高兴的不行,就要去提鸡,又听她说只给五十个大钱立刻摇摇头:“那可不行,俺的鸡都是俺闺女精心喂的。你看一个得有四五斤重呢,都是净肉保管吃亏不了。”

“那五十五个大钱!你要是卖我就要了,要是不卖就算了!”说完,田园园拉着孟季作势要走。

“一,二,三…”

孟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数数,还未出声询问…

“小兄弟,回来吧!五十五个大钱卖给你了!”

身后传来大叔妥协的声音。不卖不行啊,鸡比猪肉贵,一般人家宁肯买五斤纯肉也不要这肉带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要,能赚一分是一分。

田园园高兴的提着两只鸡,笑的眼睛都弯了。

孟季跟在她身后,无奈的摇摇头。

“跟上啊!我们去买些调料去!”田园园转头望着他。

孟季高高的个头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只要一眼便能在人群看见他。

冬日的暖阳里,孟季眉眼如星嘴角含着宠溺的笑,身上穿着粗衣布鞋,背着背篓鹤立人群中。

即使很多年后这一幕仍然深深地印在田园园的脑海里。

那时的他如此温暖鲜活,也正是这个时候拨动了田园园的心弦。

孟季见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走上前低声问:“你怎么了?”仟仟尛哾

田园园瞬间六神归位:“啊!没事!走啦,去买调料!对了你还买药吗?”

“不用了,快过年了买些酒吧!”

“酒?”

“嗯。”田园园斜了他一眼:“你不会想干什么坏事吧!”

只想喝些酒过年的孟季无语的看着她。

“好,好,买!”

两人都不知道酒铺在哪里,便漫无目的的寻找着。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迎面走了过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停了下来热心的指路。

老大爷说:“刚才听到你们买酒。我知道一家酒肆,你们从这条街一直走到头,向东拐,走上两步就能闻到酒香了。他们家的酒是咱们镇上一绝呢,好多县城的从大老远的地方跑来打酒呢!”

“谢谢老大爷,不知道这酒铺叫什么名字啊?”

“叫无忧酒铺!喝了他们家的酒无忧无虑快活的像神仙!”

告别老大爷,两人便去找无忧酒铺。根据老大爷的指示,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无忧酒铺。

果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还未到跟前就闻到浓洌的香味。

田园园深深一嗅,酒香扑鼻,还未喝人已微醺。

年关将至,前面有不少人排队打酒,他俩走到队尾排队。

很快就轮到了两人,打酒的是个白面小哥,长眼细眉,唇红齿白像是个女孩。

田园园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可是一开口妥妥的男人:“你要多少?”声音粗沉暗哑,和他的外差相差甚远。

孟季见她盯着打酒的男子目不转睛,轻轻哼了一下。

田园园回过神,冲着疑惑看着自己的小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这酒怎么卖的?”

小哥指着面前的酒缸说道:“我们酒肆主要卖的无忧酒,一罐是二十个大钱!”接着他从旁边提起一个酒坛:“若是客人自带坛子便是二十文,倘若没带坛子就需要加上三文钱的坛子钱,共计二十三文。要是你买两坛子酒,我们便只收一个坛子的钱,另外一个算是送你的。”

价钱合理,有买有送,划算!田园园举起两个手指:“那就来两坛吧!”

过年时炖肉炖鸡都需要料酒去腥,这个朝代还没有料酒呢,放些白酒也是可以。

“多谢惠顾!”

孟季从卖酒的小哥手里接过酒坛放进背篓,背篓快要装满了。他问田园园:“还有什么没买?”

田园园掰着手指口里念念有词:“瓜子、花生、肉……哦!糖和春联都没买呢!买完这些就差不多了。”

两人说着话,没留意到刚才的老大爷和他们擦身而过。

卖酒的小哥老远就看到自家的祖父,背着手悠闲的溜达回来了。

“祖父!”他高声叫道,粗嘎的声音有些刺耳。

还未走远的两人回头望去,便看见那小哥扶住老人家的画面。

两人相视而笑…

“豆腐!热腾腾的豆腐!”前面有个大婶端着一个托盘在人群里叫卖,托盘里微黄的豆腐散发着微微热气。

田园园连忙走过去叫住大婶:“豆腐怎么卖的?”

“一方五个大钱!”

托盘上的豆腐是一方一方的卖,出门前主家事先用刀划成差不多大小,这样卖起来方便多了。

“还挺贵的。”田园园嘀咕了一句没有买。

她算是是看明白了,在现代遍地可见的食物,到了这里摇身一变,变成了没有什么家底的人家过年改善生活吃的。更重要的是别人买豆腐都会自己带个碗,她总不能为了买块豆腐再搭个碗吧。

孟季跟上她:“怎么没买啊?”

田园园没说话,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前些日子讹来的十两银子已经去了大半,明年若是去三河城还得准备些路费,坐吃山空总有花完的一天。

“哦,咱们路远,回到家都烂了。”

俩人去了调料店,田园园买了些白糖和盐、又买了一坛子醋和一坛子酱油。

年货买完,两人打道回府。

第39章 桃符 穿过菜市街时,田园园眼尖看到田有粮红着脸跟人吵架,脚边躺着几只死野鸡,艳丽的长羽上沾着泥浆。

孟季见田园园盯着死鸡低声说道:“他的鸡死去多时,已是不能吃的。”

田园园就是看田有粮的热闹,才不会买他的野鸡:“走吧,天也不早了。”

“嗯。”孟季倒是多看了地上的野鸡。

路过点心铺,田园园又买了些栗子糕和红枣糕。

孟季知道田园园给他买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微抿着唇。

像只等骨头的大狗一样……

田园园不动声色的将点心递给他,忍住了摸他头发的欲望。

直到看见卖春联的摊子,田园园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卖春联的是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面皮白净,目光清澈,未语先带三分笑。

田园园皱着眉头打量着他,这男的怎么那么眼熟?

那摊主起身招呼:“小哥,买桃符啊!”

在我国古代春联称之为桃符,早期古人们将神荼郁垒刻在桃木上悬挂在门上,用于避邪。后来用纸,最后逐渐发展成后世的春联。

“是的,不知道怎么卖的?”田园园走到摊位前,低头查看展开的桃符。

只见鲜红的纸上字迹苍劲,铁画银钩,字是写的极好。

“若是写好的只要五个大钱一副,要是你想现场写便需七个大钱。”

她拿起一帘读道:“佳节号长春。”又拿起下面一张:“新年纳庆余。”又翻了一几张最后选了一副:“百福尽随新节至,千祥俱自早春来。”

这时候还没有横批一说,她又拿了两张门神画,在现代门神是秦叔宝和尉迟恭,但是此时的门神还是神荼郁垒。

付过钱,摊主还送了一张灶神画。将春联和门画卷住用麦秸绑好递给她。

买完春联后,所有的东西才算全部买完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孟季问田园园:“你识得字?”

田园园没说话,她忘了此时自己是一个山野村姑,而一个山野村姑怎么可能会识字!

在这个社会能读书识字的人堪称凤毛麟角,无论是纸笔还是夫子的束修都是一般人家供不起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孟季:“是我祖父,他曾进过几年学,在我小的时候教过几个字。往年春节来临他也像卖桃符的小哥一样,支摊写桃符卖。桃符写来写去就那几句,所以我才认得。不过,我认得字不多。你别笑我啊!”

孟季说:“今天倒是让我很意外。你能认几个字已经很厉害了,我又怎么会笑你呢!”

田园园想起他应该也识字才对:“你肯定识字,不然咱们也摆个摊卖桃符咋样?”

“恐怕叫你失望了,我那一手字若是拿出来恐怕让你笑掉大牙。”

孟季看着粗粝的大手,几十斤的斩马刀他都能举重若轻耍的虎虎生威,可唯独几两重的笔杆子却无法控制写出一个周正的字来,气的叔父摔碎过好几杆名贵的紫毫笔。

他的叔父上马耍得起大刀,执笔画的了春花。然而一手的带大的侄子,那笔破字不堪入目!

想起叔父,不知最近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喂!喂!回家了?”

田园园见他说着说着,目光呆滞竟然发起呆来,眼见天要黑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再发呆吧!天黑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田园园擀了些面条吃,里面放了些肉片白菜。

孟季在灶神画的背面抹了些浆糊,贴在了窗户下面。

“面好了,趁热吃吧!”面条出锅了,田园园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

两人热呼呼的吃上一碗热面,瞬间驱走了身上的寒气。

孟季把鸡扔进了小茅屋里,等着明天再杀。田园园将猪肉洗干净抹上盐巴,再让孟季挂在窗户边,其他的货物也分门别类的搁置好。

整理完年货,田园园烧了些热水,两人洗漱一番便睡着了。

后半夜,睡梦中孟季听到小茅屋传来鸡叫声,他掀起被子连棉袍都没有穿就下床察看。

田园园裹着被子睡的正香。

小茅屋里两只鸡咯咯叫着,翅膀还不停扑腾着,破烂的木门下有动物爬行的痕迹,显然有什么东西低下钻了进去。

他推开门,黑暗中亮起了两点莹莹绿光,乍一看犹如幽幽鬼火。若是换作其他人早就骇的魂飞魄散,但此时在此地的是孟季。

只见他脚下一蹬,向前一跃逼近那物。那物回过神想要逃走时却为时已晚,孟季出手如电,两根手指直接掐住了那物的脖颈,手下轻轻用力,顿时传来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怎么了?”田园园端着油灯走过来了。她隐隐约约听到鸡叫声,等醒来一看孟季不在床上,便出来看看。

孟季将手里的动物提到她的面前,坏心眼的想要吓她一跳。

不过事与愿违,田园园只是将油灯举起来,微弱的橘黄色照亮了已经死去的动物,是头有着雪白毛皮的黄鼠狼。

她还伸出手指在它的毛皮上摸了摸,又滑又软还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厚实。

“你不怕?”孟季晃了晃黄鼠狼。

“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田园园抬眼瞅着他:“就是太小了,连条围巾都做不了。”

“若是多逮几只,做个毛皮披风也是绰绰有余。”

“啊?一只才这么大,做一个披风不得四五十只啊!不要了,太造孽了!”

孟季听了田园园的话,不知怎地想起去年宫宴上金梦公主身上的雪狐毛裘,通体雪白连一根杂毛也无……那时的叔父眼若冰霜,连笑都带着几分寒凉。

但当时的自己被那些如花似玉云鬓香衣的公主郡主晃花了眼,呆呆愣愣的看着,只记得耳边传来叔父的嗤笑:“红粉骷髅…”

此时听了田园园的话才恍然大悟,那些华丽昂贵的狐裘,背后又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一张狐氅就得几十只狐狸,那三张,四张…偌大的京城人人皆以穿狐裘为荣,又有多少狐尸累累,剥皮抽筋曝尸荒野?!

当真是穷奢极欲,侯服玉食!

第40章 除夕 “你是一个好姑娘。”孟季由衷的赞叹道:“你有一副菩萨心肠。”

“…你是在骂我吗?”

菩萨心肠等于圣母心,田园园有些不高兴,她最讨厌就是神光普照的圣母了。不过孟季可不懂后世的过度解读,田园园只是在逗他而已。

孟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我夸你善良…没有恶意。”

“不逗你了。回去吧,我快冻僵了。”田园园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一点都不幽默。

“好,这黄鼠狼…”

“能吃吗?”这个是田园园比较关心的问题。

“肉柴味骚,不宜食用。”

“扔了吧!”

“好。”

可怜的黄鼠狼白白送了命,连身上最宝贵的皮人家也不稀罕。qqxδnew

过了小年就是年,转眼到了除夕之夜。

一大早田园园就开始张罗年夜饭。

“你先杀只鸡来…”话音未落,孟季就已经将鸡的脑袋给剁了下来,新鲜的鸡血从脖颈里喷洒出来,落在地上像是点点红梅。

“……血腥暴力!”

她叹了一口气,将锅里的热水倒进盆里对孟季说:“你把鸡扔进去烫烫,然后再拔鸡毛。”

田园园给孟季指派任务后,自己也没闲着。

今天可是她的主场,她要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犒劳一下辛苦半年的自己。

她先把肥肉和瘦肉各切了一些,一会儿剁成肉馅准备做狮子头。

田园园正卖力的剁着肉馅呢,忽然看到水盆里的鸡快被扒了一层皮,鸡毛连着鸡皮被孟季大力的撕下来,露出一块块鲜红的肉…看着都疼。

“那啥,你过来剁馅吧!我来褪鸡毛。”

孟季满手的血和鸡毛,茫然的看向田园园。他褪的不是挺好的吗?

田园园接过鸡,一只手掐住膀子一手在鸡身上利落的拔着鸡毛,不到半盏茶就把剩下的毛给拔干净了。

她把褪过毛的无头鸡拎到孟季的眼前:“你给它开膛破肚吧。”

孟季接过鸡拿到一边去处理了。

见案板上的肉馅也剁的差不多了,田园园将肉馅放进盆里备用。

孟季把鸡的肚子剖开,伸手进去轻轻一拉,五脏六腑就全部出来了,居然还有一个鸡蛋。

“它肚子里有个鸡蛋!”

“鸡肚子里有鸡蛋不是很正常嘛!大惊小怪!里面又不是有怪兽!给我!”

田园园把鸡蛋拿了过来,一会儿拌肉馅时放进去。

孟季好像被她嫌弃了,于是也不等她赶人自己端着小凳子坐到了一边。

这边的田园园三下五除二把鸡剁成小块后,下锅焯水,捞出放在一边备用,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她准备先炸狮子头,便开始制作馅料。首先把鸡蛋打进肉馅里,再倒些事先泡的大料水,酱油、白糖、盐巴、酒最后顺时针搅拌肉馅。等差不多了再将锅刷好后,放进一大块猪肉等着融化加热。油温六成热了后,开始挤肉丸子。

孟季第一次见挤肉丸子,也不怕她嫌弃了,走过来蹲在旁边看。

田园园先抓了些肉馅,然后手指来回推揉,接着一颗园园的肉球从虎口里挤了出来,再用调羹舀掉放进了油锅里,这样一个小肉丸子就做好了。

等肉丸子全部下锅里后,田园园盯着锅,等肉丸子炸成型后外表也变色后,赶紧捞了出来。

将炸过肉丸子的油倒出一些后,田园园开始做红烧肉了。

她先将猪五花切成手指大小的肉块,然后让孟季添柴火,准备炒糖色。

油半热倒进白糖,用铲子推着加快融化,等糖化了变成棕色起泡泡时倒进五花肉,不停的翻炒等全部上色后,放些八角大料、酱油、酒和盐,再翻炒几下倒上水盖上盆,她们家没有锅盖,闷煮入味。

盖上盆的那刻,田园园长出了一口气:“累死了!”

她自小就得在家洗衣做饭,多亏了小时候的磨练要不然她也不会做饭。

她摇摇头,赶紧把小时候凄惨的遭遇给揺没了。

田园园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干着活,而孟季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不添乱就算不错了。这会子见她不忙了走了过来。

“累不累啊!”

孟季迟疑的摸上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捏了捏,见她没有拒绝便帮她按摩起来。

孟季的力道松弛有度,捏的正好。田园园笑着打趣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啊!”

“叔父肩膀有旧疾,常常觉得酸痛。我便请教了大夫学了些按摩的手法。”

“你可真孝顺!”

红烧肉也差不多了,田园园将肉盛出来,肉块色泽鲜艳,香味扑鼻。

孟季被田园园投喂了一块,只觉得肉质软糯弹牙肥而不腻:“…你的手艺堪比御厨。”

“是吗?还行吧!缺油少料,差强人意。”田园园嘴里嚼着红烧肉,幸好这里的猪肉和后世的注水猪、速生猪不同,肉质紧实鲜美,随便一做就很好吃。

红烧肉做好了,田园园将鸡也炖上了。家里还有些夏季没吃完的木耳干和蘑菇干,也一并炖了进去。

这时村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了些许年味。

孟季取了一个碗,装些面粉倒上水和成浆糊,拿着春联门神出去贴上。

等他贴完回来,田园园正将鸡肉倒进盆里。

鸡炖好了,她开始烧狮子头,说是狮子头还不如说是烧肉丸子。

肉菜做好后,她切了些萝卜和白菜心调了个爽口的凉菜。

天渐渐黑了,除夕夜要守岁。

田园园和孟季面对面坐着,桌子上摆着木耳蘑菇炖鸡、红烧肉、烧丸子、白菜萝卜凉菜、还有一坛酒。虽然只有四个菜却也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孟季将酒打开,一人倒了一碗,浓洌的酒香弥漫开来。

他端起酒碗:“这一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要说救命之恩吧,你其实应该感谢一下田有粮,是他把你从山上捡下来的。”

田园园浅啜了一口,辛辣冲鼻回味微甘,味道还可以。

他又倒了一碗端了起来:“日后我自会报答他。不过最感激的还是你,若不是你的精心照顾,我恐怕不能熬过这个冬天。第二碗我敬你!”说完便再次一饮而尽了。

两碗酒下肚,他的双眸越发亮如星星。

第41章 酒后 他不说还好,一说田园园想起他刚醒来的样子:“你刚醒来的时候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我可记得你的眼神,又冷又戒备,好像我是不怀好意一样。”

“刚一醒来,周遭环境皆是陌生。而你,我又是不知底细,自然会有戒备心。不过……”

正啃着鸡腿的田园园挑了挑眉,笑道:“不过什么?”

孟季微微一笑:“不过,我竟然娶你为妻,当真是世事无常!”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干嘛总是板着脸!”

这家伙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一看,没想到笑起来这么阳光帅气,可比平时冷冰冰板着脸强多了!

孟季低头咳咳了两声,又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咳咳,失礼了。我叔父说男儿应当喜怒不形于色!”

田园园疑惑道:“你叔父连这个也要管啊!他是不是对你很严?”

总是听他提起叔父,不是这个不行就是那个不准。

田园园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膀大腰圆、面目可憎的彪形大汉!

她狠狠咬了一口鸡腿肉,使劲的咀嚼起来。

孟季想起了远在千里的叔父,神色失落:“我叔父对我寄予厚望!万不敢让他失望。”

田园园再次翻起旧账:“……那你娶了一个村姑,你叔父怎么会同意?”

孟季立刻点点头:“我叔父说过,只要是我喜欢的便能娶回家。”

这猝不及防的告白啊!让田园园老脸一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头脑发懵自带滤镜,这个孟季越看越帅。m

她拍了拍发烧的脸招呼他:“吃饭吧,该凉了。”

肉香酒香,两人很快就醉了。

这时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今年虽然没有买鞭炮,不过不妨碍他们过年呀。听着别人家的鞭炮声,两人说说笑笑守着岁。

田园园来这个时代以前快半年了,回首往事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是梦还是这个世界是梦,亦或是她一直在梦里不曾醒来,不论哪个世界都是南柯一梦。

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刻,而田大花已经死了,可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谁知道她的逝去呢!

“田大花,一路走好!”

将坛中最后一滴酒倒入碗中,田园园端起碗一饮而尽,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落了下去。

孟季微眯着眼,脸色酡红的倚在床边,他的手里还拿着半碗酒。

田园园踉跄的站起身也向床上走去:“…呃,碗筷搁那里吧,明天再刷…”

她眼前模糊,好像有大朵大朵的五颜六色的花在盛开。脚下踉跄差点扑到地上,还好被孟季扶住了胳膊。

“你…你没…喝多啊…”田园园微睁着眼睛躺到床上,眼前的世界好像是个万花筒,不停的旋转着。

孟季把她的鞋子脱下,将她往里面推了一下,省得一会儿不老实掉下来。

“还行。”

他酒量不错,虽然到不了千杯不醉,可是喝倒一两个还是常有的事。

不一会儿,田园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孟季将她再往里推了推,盖好被子后,便把桌子简单的收拾一下。再烧了些热水,给她擦了擦手脚,自己也随意擦了一下上床睡觉。

他钻进了田园园的被窝,将人搂进怀里闭上眼也睡着了。

睡到半夜,也不知道两人谁先不老实的,顺其自然成有了好事。

第二日中午,田园园才睡醒,一睁开眼觉得后脑勺钝钝的疼,好像被人打了一顿。

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浑身上下被火车碾过一样酸痛无力,两只胳膊差点举不起来。

“怎么回事?我昨天晚上干什么重活了啊!”

田园园坐起身,盖在身上被褥慢慢滑下去……她赶紧裹紧被子,惊讶着望着同样没穿衣服的孟季。

他还在睡,原本穿在身上的月白里衣压在身下。

忽然她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了……断断续续,翻云覆雨……呃!两人确实有了实质的关系。

田园园捏了捏眉心,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两人的发展会这么快,不知怎地心里有些隔应。

回想当时,定是喝酒误的事!

她穿好衣服出门上厕所了。等她刚走,孟季也醒了过来。

他茫然的看着屋顶,昨夜…昨夜…好像发生了什么……一张俊脸顿时涨的通红。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怎么如此草率呢……

门被推开,田园园顶着风雪走了进来:“真冷,真冷,要冻死了!”

一抬头看到了孟季灼灼的目光,不知怎地,她不好意思起来,脸颊红彤彤的也不知道羞的还是冻的。

历经两世,田园园这还是头一遭。

孟季向她伸出手,目如寒星:“过来。”

田园园将风雪关在门外,踟蹰了一下走了过去,刚走了近便被他拉到了床上。

孟季紧紧抱住她,她的衣服上还残留着冰冷的寒雪。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田园园乖乖的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难得见她这么温顺小意,孟季搂住她心满意足。

自从两人的关系深入发展后,田园园觉得孟季跟以前大不同……

“娘子?娘子!你在哪儿?”屋内传来孟季的叫喊声。

田园园翻了一个大白眼。他现在变的黏人,若是一眼看不见她便会如此,就差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孟季端着碗走了出来,看到蹲在篱笆边思考人生的田园园:“娘子我煮了粥,你来尝尝!”

田园园接过粥碗,对他的称呼提出抗议:“能不能不要叫我娘子!我听了浑身都难受,掉的鸡皮疙瘩可以扫三筐了。”

孟季眉头紧皱:“你是我的娘子,不叫你娘子叫你什么?”

“名字呗!”

“园园。”孟季深情款款的喊道。

“咳咳~~”田园园差点被嘴里的粥给呛着,不由地猛烈的咳嗽起来。

“小心点,慢慢喝。”

孟季轻轻拍打的她的后背,温言道:“别急,慢慢喝。还有很多呢!”

“没事,没事。”田园园推开他的手,其实她想说:你这么温柔我害怕……

第42章 回门 大年初一,村里人走家串户互相拜年。

田有粮一大早和媳妇孩子去了村里长辈家里拜年,回来的路上看着其他儿子媳妇带着孩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

三小看见小伙伴招呼他,便对父亲说:“爹,俺去拾炮仗了!”

“嗯,去吧,别误了晌午饭!”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的背影,田有粮欣慰的笑了笑,再过十来年儿子也该娶媳妇了。一说起娶亲,便想起村西头的人了。

“不像话!”他恨恨的说了一声。

身后跟的王盼弟吓得瑟缩了一下:“咋啦,当家的。”

田有粮回头骂道:“都是你这当娘的不成气,养的什么女儿。大年初一都不来拜个年,不认俺们了吗?”

“他爹,闺女都是初三回娘家的,得等上两天了。”

“哼!”

到了初三,斜对面嫁人的闺女回娘家了,姑爷驾着牛车带着媳妇和两小子,车上装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高高兴兴的来了。

田有粮斜倚着门拉着脸,看着人家阖家团圆。

最令他眼红的的是车上的礼物,有酒有肉有吃食的。闺女带的礼越重,娘家是脸上也增有光往后聊天也能显摆显摆。

但是他家呢,白白嫁了一个闺女不说还倒贴房屋田地,今天要是不来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我不去!”田园园扒拉开孟季的手转身坐回床上,生气的看着孟季:“他们何德何能称的上父母二字!”

孟季走了过来:“园园,无论如何他们终究生养了你。”

“孟季,你离我远点。”田园园嫌弃的看着他:“我怕一会儿打雷劈你的时候连累我!”

“园园你又说笑,寒冬腊月哪会打雷呢!”

“肯定会打雷的,你这道德标杆矗立在此怎会不来呢!”田园园口气冰冷。

一便是一,二便是二,父慈子才孝,这样不仁不慈的父母让她如何爱戴?

田园园鼻子一酸泪差点落了下来:“你不知道他们怎么对待我的!可是我知道!”

田大花死前饱受虐待,算是全了田有粮王盼弟的父母之情。

可是她田园园不欠他们的!

孟季握住她的手低声劝道:“我知你心里苦,可咱们终究是晚辈。若是不去不止你父母脸上不好看,我们也会被人扣上不孝的罪名……你觉得如何?”

田园园抬眼看他:“你说吧,我听着!”

她倒要看看,他想用什么借口绑架她?

孟季目光温柔看着妻子,温声道:“今年你我成亲的第一年,于情于理应去你的父母家。一来免得落人口舌,二来他们是我的岳父岳母,我应当过去探望。你也曾说过是你爹将我从山上带回来的,便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你看,我们住的房屋也是他们的祖业。我朝最重孝道,若是他们去衙门告我们不孝顺,轻责仗行重责流放……你说该不该去这一趟呢?”

田园园听他这么一说,纵然千百个不愿意也得顾念孟季的感受:“听你的,这次算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是仅此一次,我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对父母之恩只字不提,田园园对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念想。

孟季摸了摸她的头问:“辛苦你了,那我们准备什么礼物呢?”

田园园兴致缺缺:“你随意,家里有什么拿什么吧!”

最后他们拎了一只鸡,一刀猪肉和些当时买的点心,田园园私下里还拿了三两银子。

若是他们笑脸相迎便把钱给他们,全了这份救命之恩。若是冷言冷语,礼物就当喂了狗,钱自然也省了。

两人带着礼物去田有粮家。

一路上遇到不少回娘家的闺女,她们有些认得田大花撇着嘴打量着她。不认得的,也只是好奇的多看几眼长相周正的孟季。

走了几步便有一个有些姿色的女子叫住了两人,她穿着浅紫色的细棉袄,头上簪着鎏金步摇,耳朵上坠着玉石耳坠,五官端正,长相穿着在这一票粗糙的农妇里极为打眼。

“…你是谁?”田大花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人是谁。

这女人一看家境就殷实,不说养尊处优也是小日子过的不错,和她简直就是生活的两端,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不知道叫自己干啥?

女子未语先笑,向田园园身后的孟季盈盈一拜,端的是温柔端庄优雅秀丽。

田园园回头看向孟季。

孟季抱了抱拳算是回礼,忽然前面站的田园园转过头眼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咳咳,咱们走吧。”

孟季拉住田园园的手,绕过这个女子就要离开。

女子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留步,我是田许氏。”

田许氏?田园园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这里的女人不是这个氏就是那个氏的,要不然就是某某人媳妇等,极少有人能叫出她们的名字。

“就是许媒婆嘴里的田家娘子。”孟季见田园园皱着脸就知道她忘了这人,于是好意的提醒一句。

田园园挑眉看着他:“你倒是记得挺清楚的,怎么还念念不忘啊!”

“怎么会,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记性好些…走吧,你爹该着急了!一会儿该吃午饭了?!”孟季拉着她走,低声细语的哄她。

“不是我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别搞错了。吃午饭?你没睡醒吧!”

两人就一言我一语把田许氏抛之脑后,就这么走了。

留在原地的田许氏俊俏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咬碎一口银牙。

田有粮茶都喝了五碗了,那个灾星怎么还没来?

他气的直喘粗气,眼见就要忍耐到极限。

这时王盼弟从外面走了过来,脸色难看:“她,她们来了!”

“哼,这都什么时候了才来!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说完他又倒了一杯茶,气也顺了下来。

王盼弟搓了搓手:“俺,俺去做饭…”

“做什么饭!家里钱多的没地方花了!收了东西让他们赶紧滚蛋!”

其实田有粮压根忘了自己对孟季还有救命之恩呢,当时只想让他赶紧把扫把星娶走,成亲了想着捞些油水礼品什么的。

第43章 女儿 来到田有粮家,孟季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吗?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王盼弟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门外黑着脸的田园园。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细声细语的说:“那啥,你们进来吧!”

她穿着一身新衣裳,看起来气色不错。

田园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啊,这婆娘几天没见长进了!不撒泼骂人,也不满嘴喷粪,这般细声细气的,反而让田园园有点不习惯。

夫妻俩跟着她走进院子。

过年了,院子里也是难得的干净。

田园园低头看了眼,连一滩鸡屎也没有。

曾经田大花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有余,而对于田园园却是刚醒来时的惊鸿一瞥,因而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王盼弟目不斜视的带着他们进了堂屋。

田有粮坐在主位上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欠扁模样。

田园园见了转身就走,还好孟季及时拉住她,将她拽到跟前轻声劝道:“早拜完,早回去。”

“……知道了。”田园园不耐烦的出了一口气。

孟季摸了摸她的头发:“乖!”

田园园:“……”我又不是小孩!

“在下孟季,多谢岳父大人仗义相助!”孟季抱拳行礼。

田有粮看了一眼冷着脸的田园园,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茶碗重重的撩在桌子上:“好你个畜牲,见到亲爹的面连句话也不会说。”

孟季一听田有粮骂自己的媳妇,脸色微变心中不快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媳妇,解释道:“岳父大人,她身体不舒服,故而有些怠慢!”

“哼!”田有粮冷哼一声,知道田园园不是个善茬,便借坡下驴转而问起了孟季:“行了,你就是那日的男子,身体没事了吧!”

“多谢您的相救!”

“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俺向来心善,那日下着大雪山路难走,一人都得时刻注意,但是俺还是将你背回来了!”田有粮想起那时的情形唏嘘不已:“说来也是你的福气。那天的雪真大没啥人,俺上山去溜达正好就让我碰见你了,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

孟季再次抱拳:“若不是您,在下已是凶多吉少了!”

“好说,好说。以后你们逢年过节孝敬俺们些,吃食钱财哪样都不能少,你可不能觉得俺要的多,除了救你的命俺还把闺女嫁给你……”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田园园火冒三丈。

虽然她和孟季已经成亲做了夫妻,可是他父亲将陌生男人扔到她家里也是不争的事实。

田园园打断他的话:“你那是嫁吗?明明是你想占他的便宜又不想出钱给他找大夫,就扔给了我!怎么看他好了便想起占些好处了?我告诉,那不能够!”

“老爷们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田有粮将桌子拍的梆梆响,眼睛瞪的像鸡蛋恶狠狠地看着这个不孝女!

田园园不甘示弱冷声道:“你将我赶出门的那刻起,父女亲缘已了!便不要打着你是我爹的名号想得到什么好处!”

田有粮指着田园园,咬牙切齿的说:“你们住着俺的房子,就别想跟俺断绝关系!”

“这房子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当时可是签了协议的,你要是想出什么幺蛾子,我便一纸诉状将你告上公堂!”

田有粮一听这个,突然笑了起来:“怎么?你不怕你男人知道吗?”

任何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媳妇和父亲有染,还能接受她?光脚不怕穿鞋的,看谁能狠的过谁!

孟季听到此处联想到田园园的遭遇,顿时怒火中烧。这是亲爹吗?和畜牲有什么区别!可是若是在此时爆发,事后若是田有粮告上县衙,那么他便暴露行踪,将给远在京城叔父带来灭顶之灾!

他强压住怒火,冷声道:“她已经告诉我了!”

田有粮被他眼中的冷意吓得一个寒噤,故作镇定的端起茶碗,可是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惊慌。

孟季将手里的鸡和肉放下说:“过年了,带了些东西看看你。天也不早了,我们走了。”

说完拉着田园园就走。

田有粮看着桌子上的鸡和肉,脸色乍红乍白。

王盼弟从外面走进堂屋看见他脸色不好,立刻脚底抹油出去了,就怕慢一点被逮住打上一顿。

两人出了田有粮家的门,周围人家热闹团聚的声音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孟季见她神色如常,低声道:“抱歉,让你受到伤害了!”

田园园笑笑:“你道哪门子歉?你做的没有错。咱们看也看了,礼数也尽到了。他三观有问题,以后能不来往就不来往。你看!”

她晃了晃手里的点心:“给他吃都浪费了!”

“叔父虽不是我亲生父亲却待我如亲子,但我没想到居然还有你父亲这样父亲……父女骨肉,何故如此!”

“你可知道有句话叫天下无是的父母?”

“知道。”

田园园想起现代的父母和田有粮夫妇,他们于她剥削、压榨、控制、虐待等一系列枉为父母的行为,可是对待他们的儿子却十分疼爱,如珠如宝。不过她是女儿,终究会嫁出去是个外人而已,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儿子不一样,能传宗接代、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在这个社会里,你们男人生下来便比女的高人一等。不用做什么,只是带个把便能得到你父母或是祖宗的基业,能读书识字、能考科举作官、能学武参军、能出门远游、能出入自由……可是我们女人呢,生而为人便是原罪!依附着父亲,嫁人依附郎君,长大依附儿子,像是菟丝草永远不能自主。没有人在意女人想什么?愿意过这种日子嘛!”

“……”孟季沉默未语,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与女人相处,他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女人和田园园一样,为自己的女儿身而痛苦。

田园园抬头看着他,眼圈有些红:“重男轻女由来许久,即使几千年后仍然如此。”

不过那时候的女人随着接受教育的提高,意识苏醒并且拥有了独立的人格,在各行各业开花结果。

“抱歉,我从未想过这些。”

田园园忍不住自嘲:“没事,因为现在如此,以后仍然如此。”

第44章 桃花 一路沉默,回到家后田园园张罗起午饭。

吃过午饭,她上床睡午觉,看了一眼坐在火塘边的孟季:“你不睡会儿吗?”

孟季转头,目光温柔:“你睡吧,我坐会儿。”

等田园园睡熟后,孟季开门出去了。

一连几日他都神出鬼没,不知道忙什么。

直到初六下午田园园去河边洗衣服,听到那些长舌妇谈论田有粮被人打伤了。

当事人只说被人从后面袭击,所以没看到是谁干的。

加上去年冬天也被人打伤的妇女现身说法,一时间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人心惶惶,随便洗了几下就结伴离开了。

田园园哼着小曲认认真真洗着手里的衣服。

她已经猜到是谁干的了,这个固执的家伙居然还敢去打田有粮,看来那日真的气到了。

等她洗完衣服回到家,孟季还没回来。

她打算包饺子犒劳一下孟季,谁叫他劳苦功高呢!

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

她先和好饺子面搁一边醒着,然后剁些白菜。白菜剁好后加些盐巴杀出水,接着剁肉馅。等肉馅剁好后,将白菜里的水挤出来,再放进肉馅里拌匀加上调料。

然后搌面切剂子擀成饺子皮包饺子,前后忙了一个半时辰才将饺子包好。

她点着油灯,昏暗的室内亮了起来。推开窗户,微冷的空气进入屋内,几朵雪花顺着冷风飘了进来。

下雪了。

等了许久外面才传来动静,田园园把火烧起来,一会儿就能下饺子吃了。

“吱悠”门被推开,孟季走了进来。

他头上、眉毛上、肩膀上都落满了雪花,抖落着雪花问道:“今天吃什么?”

“饺子!你干什么去了?”

“进山了,我看柴火不多了砍了些柴。”

田园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听说田有粮被人打了。”

“是吗?”孟季拍着肩膀上的雪不以为意的说:“被谁打的?”

田园园笑眯眯的看着他:“不是你吗?”

孟季挑起长眉,义正言辞的说:“话可不能乱说!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恩将仇报呢!”

“好,好,正人君子大人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吃过猪肉饺子,孟季坐在火塘边,手里拿着菜刀削树枝。

田园园已经收拾好躺到了床上,见他削树枝好奇的问道:“你干嘛呢?”

“做弓箭,我今日去山里砍柴时,看见了不少动物脚印。”

“打猎吗?天这么冷有动物出来吗?”

“有啊!还不少呢!”

田园园有个同事,老家是山区的。有次团建时给她们讲过一个瘆人的真事:“你说打猎。我想起我一个同事…啊,是朋友给我讲的故事,叫狼搭肩!”

“狼搭肩?讲来听听!”孟季来了兴趣,抬头看她。

“是她爹年轻的时候事了。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着大雪,她爹白天办事耽误了时间,等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没办法只能走夜路了,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肩上一重,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伴随着阵阵热烘烘的恶臭。他浑身僵住了,这四野无人哪来的人搭肩膀啊!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只见他临危不惧沉着冷静,心里盘算着,若是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会喘气呢?所以应该是什么野兽!”

田园园坐直身子继续说道:“他反手抓住肩上的爪子,狠狠那么一拽同时用头死死顶住那野兽的下巴,这样那野兽便不能动弹,于是被她爹背着走了十来里路。到了村里后赶紧唤人来,才知道他背着一头大野狼走了一路!”

听罢,孟季赞叹不已:“确实惊险!倘若被狼搭到肩膀上,人一回头脖颈便暴露出来,那狼就能一口咬住致命之处。幸亏你友人之父胆大心细,想出这么一招才能逢凶化吉。真勇士也!不知他住哪儿,我想结交一番!”

田园园心里吐槽:他远在千年后,想要结交去造个时光机吧!她摇摇头,装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啊!他家已经搬走许久了,不知道住哪儿了!”

“那真是遗憾!”

二天后,孟季背上弓箭和背篓进山了。

田园园不想孟季进山的,可是他去意已决。只好做了些面饼肉干,还给他准备了棉衣、火折子,连家里唯一的菜刀也让给他防身用。

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放他进山。仟仟尛哾

原本田园园也想跟着进山的,可是不争气的月事偏偏在节骨眼上来捣乱了,只能呆在家里了。

闲来无事,她找来针线将孟季来时的衣服补好,补着补着发现外裳的衣领里绣着孟长辉三个字。

“孟长辉?是谁啊?孟季的亲戚吗?”

田园园嘀咕了几句也没人接过话,她看了一眼空落落的茅屋,心里也空落落起来。习惯了他的存在,这一不在了她还有点不适应。

她低下头继续缝衣着他的衣裳,不一会儿衣摆上多了几条歪歪扭扭的针脚,从远处看就像几条大蜈蚣。

也不知道孟季看到自己的衣服遭受到如此荼毒会作何感想……

“田大花在吗?”屋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田园园手里的活放下,掀开被子下了床。谁会来找她呀!

出门一看,一个俏丽的少妇披着靛蓝色的披风,巧笑盼兮的看着她。

是田许氏。

田园园眉头紧锁的看着她:“有事吗?”

田许氏未语先笑,端的是眉清目秀。远有山如黛,近有美佳人,真像是一幅雪天美人图,连田园园这个女人也不得不赞叹她的美丽。

她柔柔一笑:“奴家想同你谈谈。”

田园园听罢,抱住双臂冷冷一笑:“谈什么?谈怎么想从我手里把我男人抢走吗?”

她用手帕掩住唇,浅笑道:“说话何必如此难听呢!不介意奴家进屋吧?”

见她款款走了过来,田园园摆摆手:“介意,特别介意。反正左右没人,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话一说,田许氏脸色涨红起来,想来头一次被人这般直白的嫌弃。顿时泪眼婆娑看着田园园泣道:“妹妹,何苦这般不容人呢?奴家今日来不过是想同你……”

第45章 打架 “哐当!”

破烂的木门晃了两下,一堆雪花被震了下来。

被人拒之门外的田许氏雪腮挂着泪珠,呆呆愣愣的看着紧闭的木门!

田园园嫌弃的拍了拍手。什么人啊!以为自己是唱戏的啊,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都是女人,还指望她能怜香惜玉怎么着!

门外的田许氏不可思议的看着破烂的木门,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被人拒之门外的情况,内心没法接受这个事实,站了许久才踉踉跄跄的离开。

而田园园抱着被子早就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夜里,孟季背着满满一筐的猎物回到家了。

他先将背篓放进小茅屋里,随后推开木门进了屋。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脱下衣服后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抱住那具温暖柔软的身体满足的叹息一声。

“孟季?”田园园迷迷糊糊呓语。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睡吧。”

很快,她再次睡去。

黑暗中,孟季紧紧抱住了她。

早上醒来,田园园感受到背后的温热的胸膛,看来昨天并不是在做梦。

她翻过身,静静的看着还在沉睡的男人。

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地阴影,高挺的鼻子上零星散着几颗黑头,下巴发青长出许多粗硬的胡茬,几日未见清减了许多。

有时候她真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这么帅的男人竟然是她的老公,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假。。

她轻轻吻了他一下,端详着他俊俏的面容,嘿嘿地傻笑起来。

下一秒男人睁开了眼睛,深棕色的双瞳印出她的倒影,结实的双臂紧紧抱住她的腰身。

男人在她耳边低声询问了什么,田园园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言而喻。

孟季扯过被子盖住两人……翻云覆雨中……

再次醒来,孟季已经起来了,田园园捶了捶酸痛的腰。

屋里没看见孟季的身影,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田园园穿上衣服下了床,便看见火上温的糙米粥。

她盛了一碗糙米粥,一边喝一边出了门。

明亮的太阳光一下子闯了进来,屋檐下融化的雪水滴成串的往下淌,院子里堆积的雪也开始化了,浸的小路泥泞不堪。

一串脚印延伸进旁边的小茅屋里,田园园回屋在布鞋外面套上草鞋,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便去了小茅屋。

进了小茅屋就看到孟季正整理猎物呢,田园园好奇的围了上去,

只见地上摆着不少猎物,有几只狐狸、野鸡居然还有几只貂。

“你这趟可真值了,就是不知道镇上能不能卖出去!”田园园蹲到他的对面,摸了摸地上的狐狸。

孟季把野鸡屁股上的长羽拔了下来,塞进她的手里:”喜欢吗?”

“喜欢!”田园园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里的长羽赞叹道:“看!这个羽毛在阳光里五颜六色的,真好看!”

孟季将猎物身体拉直,一层一层的放进背篓。全部装好后,对田园园说:“我今天去县城一趟。”

“卖这些猎物吗?”

“对。”

田园园站起身:“你先等等我去做饭!”

孟季拉住她:“不用,上次的面饼还有些。我现在就得去!”

田园园忽然多了几分不安,手里抚摸着彩羽沉默未语。

孟季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解释:“这些猎物镇上没人收,只有到县城或是省城里才能卖的上价钱。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县城吗?我没去过。我也想去!”

孟季为难的说;“这些没去内脏的猎物腐烂的快,我若是一人一天足以到县城,加上你的话时间肯定会延长……”

田园园抬起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失落的撇了撇嘴:“知道了,你早去早回。”

孟季俯下身体亲了亲她的唇角,离开时他俊脸微红的看着田园园,随后转身离开。

田园园捂住嘴偷笑了起来,这是孟季第一次在白天这般亲密。

以往,田园园有时想亲密一下,这个榆木疙瘩就会如临大敌,满嘴的于礼不合,白日宣淫啥啥的……这是脑子开窍了?

人一走,家里又空落落的了。

她把野鸡羽毛插进窗户上的缝隙,屋里也因而生动了起来。

太阳升的高高的,田园园把被面拆了下来,抽掉床单都拿到河边去洗。

河边堆着未化完的积雪,大大小小的冰棱挂在两侧的石头下,河水清澈寒意逼人。

今天洗衣服的人不多,她选了一个有大石头好位置,将被面床单倒上去开始搓洗。

洗了一会儿手冰的通红通红的,田园园哈了哈手继续搓洗着石头上的被面床单。

阳光不错,可是气温比前些天还冷,果然是下雪不冷化雪冷。

刚洗完被面,两个妇女端着木盆结伴过来洗衣服了。

她们两人选好位置开始蹲下洗衣服。

好巧不巧,正好在田园园的上游的位置。

也不知道她们洗的什么衣服,漂下来一缕一缕黄色的脏水,还冲来一坨坨像是粪便的脏物。

田园园赶紧将手里洗的床单提了出来,哗啦啦的水溅了一地。

“哎呦!溅了俺一身!”

其中一个女人不满的叫了一声,恶狠狠地看向田园园。

田园园看了一下两人的距离,距离三米以上……你就是大象在世,也溅不到你身上!

田园园心里吐槽着脸色如常,手里麻利的拧着床单的水。

那女人可不是好惹的,站起身走了过来:“你这小娼妇,洗衣服不看人溅俺身上了!”

田园园直起身体,嘲讽着笑道:“你我距离可不近,我怎么溅你身上的!你是不是来闲的没事,找事来了?”

“你故意的呗!”那女人皮肤黑黄,又干又瘦:“看俺好欺负呗!”

田园园把拧好的床单放进木盆里,端起木盆道:“你是故意找事的吧!”

“俺可没有,你溅我身上脏水了连句道歉也没有吗?”这妇人不依不饶的说。

田园园挑眉看她:“我可没溅你身上,你说是便是啊!还有啊,你们在我上游洗带大便的衣服,我还没说你呢!到底是谁过分!”

跟着妇人一起的另一个女人插嘴道:“俺亲眼看见你溅了她一身。”

“我看出来了,你们就是来找事的!”田园园冷冷一笑,将木盆搁到一边省得一会动手掉进河里了,就得不偿失了。

黑黄脸的妇人插着腰一副泼妇的模样:“你溅了俺一身不说还找俺的事!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俺的厉害!”说完,抬手向田园园的脸打去!

田园园哪能站着让她打,立刻退后一步躲过她的手。

那妇人见打了一个空,回头和同伴使了一个眼色。

第46章 敲诈 另一个妇人放下手里的衣服也走了过来。

两人一左一右围了过来。

接着黑瘦女人伸手去抓田园园的头发,另一个女人趁机抱住田园园,将她的两条胳膊箍住。

田园园顿时被困住挣脱不了。

“啪啪!”黑瘦女人先甩了她两巴掌:“不要脸的娼妇,跟人抢男人!破了身子的脏货不要脸!”说完,又是两巴掌!

一缕血从嘴角流了出来,田园园恶狠狠地看着她,啐了她一口带血的唾沫。

“贱货!”黑瘦女人一把抹掉脸上的唾沫,骂着污言秽语,张口闭口就是她抢男人!

后面的女人也跟着骂起来,两人围着她又骂又拧的。

三人的争执也引起了其他的注意力,不过一看挨打的人是田大花,便袖手旁观幸灾乐祸的围观起来。

田园园本来也没指望这些人拔刀相助,但她岂是好欺负的,趁着身后女人骂的正欢,找准位置扬起后脑勺用力向后砸去,狠狠地砸在女人的半边眼窝上。

女人被砸的痛呼一声松开了手!电光火石间,田园园快准狠的抓住站在面前黑瘦的女人头顶上的头发,趁着她没回神一拳头打的她眼冒金星,一拳两拳…

另一个妇人看着田园园揪着黑瘦女人使劲打,几拳下去鼻血喷涌出来,吓得她尖叫起来,躲到一边!

挨打的妇女想要还手,可是被田园园抢了先机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捂住头脸任她殴打!

又打了几拳,田园园才松开她的头发,一缕头发也随之飘了下来。

黑瘦女人捂住脸躺在地下不住呻吟着,另一个女人一只眼窝青黑站在一边,瑟缩的看着田园园,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田园园擦掉嘴角的血,冷冷看着她:“说我抢男人?是不是田许氏让你们来的?”

除了她没人那么无聊拿男人说事!田园园敢肯定幕后主使就是那个田许氏!

“不…”那女人捂住被砸的眼睛,刚想撒谎就看见田园园向她走了过来,吓得赶紧改口:“是她,让俺过来找你的事!给了俺们一人三十文钱让俺们教训你一顿……俺错了!俺再也不敢了!”

“好吧!我原谅你们了!”田园园擦了擦手上的血,坏心眼的挑拨说:“这下你们可是发财了,给她办事挨了一顿打。她可得好好补偿你们!尤其是你,这位嫂子你们不多要点钱可是对不起这顿打。再说人家家底殷实,指缝露的都够你们花了!”

说完,拍了拍手和衣服上的泥,端起木盆冷冷的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围观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道,田园园踩着胜利的步伐离开了!

能动手的尽量少吵吵,拳头硬了自然就有理,果然是枪杆子出政权!

经此一役,田大花彪悍的之名坐实了!

到了第二天,门口来了两个男人身后跟着昨天挨打的女人,一个鼻青脸肿肿如猪头,一个黑着一个眼窝像是熊猫。

田园园慢条斯理的系紧腰带,活动了一下筋骨出门应战。

一个黑脸汉子拉着脸狠狠地看着她,另一个倒是没那么生气,反而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油腻。

见此,田园园确定黑脸汉子是黑瘦婆娘的男人了。

“怎么两人打不过我,找来爷们当帮手了?对了,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呢!”

黑脸汉子怒声道:“你瞧你把俺婆娘打的!什么仇什么怨,把俺打成这样!”说完,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把田园园打一顿。

田园园冷冷看着四个人:“她们收了田许氏的钱,寻我的麻烦。我不还手难道还站着让她吗?还有我打她的时候,跟她一起的大姐可是看着我打的,连拉都不敢拉的!都是收同样钱的,怎么受的伤不一样啊!是不是故意的啊!”

话音一落,黑瘦妇人立刻恨恨的看着那个女人说:“一梁家的,俺也觉得你是故意的。”

一梁家的摇摇头:“俺咋会是故意呢,这事还是俺找你的。要不是俺你能得这么多钱?”

不说还好,一说黑瘦妇人更生气了:“俺被打的这么厉害,那寡妇赔的钱咱俩一样多!凭啥?!你好好给俺说道说道!”

田园园凉凉的开口,添了一把火:“你受的苦最多,凭什么钱一样多!是不是她俩合起伙故意整你的吧!”

她也看出来了黑瘦女人和丈夫就是那只出头鸟,一梁两口子跟在后面时不时窜点火挑唆几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想要的。

“一梁家的,你前些日子拔俺家的菜,俺说了你几句,你是不是才想合伙整俺的!”

“俺的一山嫂子!俺拿你家的菜,你说俺也是应该的!俺咋可能因为几句就记恨你呢!”

“还说不是,你是村里有名的光是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主!俺就说有好事你能想起俺?”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两人一言我一语的翻起了旧账,眼看一山媳妇恼怒起来完全忘记来的目的,气的一梁媳妇也没了耐心大声嚷了起来。

田一梁看还没成事就内讧起来,连忙拉住黑脸汉子说道:“好了好了。咱们的两家的事回家掰扯去,要赔偿钱才是当务之急!大明哥你说是不是!”

随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黑脸汉子也就是田大明点点头。两人似乎达成了一致,接着四双眼睛直直看了过来。

他们的婆娘还在吵吵嚷嚷,田大明不耐烦的嚷了自己婆娘一顿。

女人们也住了嘴,各自生气不提。

田园园原本还在看好戏,这下四人同仇敌忾一致对她了。

她依然不慌不忙,气定神闲仿佛在掌握之中。

田大明直奔主题:“你打了俺婆娘,要不赔钱要不报官!你看着办!”m

田园园听了他的话,嘲讽的笑了起来:“那就报官吧!”又不是她先挑事打人的,她怕什么!

大明媳妇拉住自家男人,一脸担忧小声说:“可不能报官!许寡妇说了要是闹到官府一文钱都不会给的。”

“俺省得,这不是吓吓她吗!一个黄毛丫头能懂什么!”田大明拍了拍媳妇的手。

田一梁左手摸着下巴,笑着说:“都是邻里邻居的!闹到衙门也不好看!这样吧,俺们两家你各赔二两银子就行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看可行吗?”

一家二两银子,两家就四两。明明可以直接抢,偏偏抢匪还要给你讲道理。

田园园又不是冤大头随便他们宰:“不行,直接报官吧!”她挠了挠头发,冷冷一笑:“反正我既没有买人找事,也没有寻衅滋事。还有是你先动手打我的,我打你顶多算是正当防卫!等对簿公堂的时候看谁被抓起来!我没去找你们要赔偿金,你们还敢过来敲诈勒索我!我倒要看看有没有王法!”

这一番话下来,吓得四人心里打起了鼓。怎么被她打了还要把他们抓起来呢!听她说的掷地有声,不像是作假!

一时间四人心里都有了退意。可是真这样走了,不但白白挨了一顿打,回去后还得被人嘲笑。

第47章 对峙 四个壮劳力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吓得夹着尾巴逃了,这以后还怎么在田家村立足啊!不能走,不出了这口气绝对不能走!

他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咽不下这口气。

其中,田一梁本身就是守财奴,这会子不刮下点油水来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于是他走近两步面色不善对田园园说:“都是一个村的,何必闹个不痛快呢!再说你看你,把你大明嫂子给打的,鼻青脸肿的咋能见人…还有村里人都看见你打她了,你要是不赔点钱,村里这关你就过不去啊!”

拿着村里人压她,这人没毛病吧!

田园园怎么可能任他颠倒黑白呢:“哦,照你这么说,我若是赔你的钱是不是全村都有份?”

田一梁虎着脸:“不识抬举的东西!赶紧赔钱,要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不赔钱也要行,你打了俺婆娘,让俺婆娘也打回去。这事就算了了!”

“做梦!”田园园斩钉截铁的拒绝,冷冷一笑:“首先我凭什么赔你钱!你们看我男人不在家才敢找我的事!你们以为我好欺负是吧!”说完,从背后抽出菜刀指着四人,冷声道:“告诉你们,我今天就是豁出命来的!我一个孤女什么都没有,死了就死了!可你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死一个试试!”

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四个人见田园园一言不合就开始拼命,一时间也被吓住了。

田一梁媳妇赶紧拽住自己男人的胳膊,给拉了回来。

就像她说的,哪家不是上有父母需要赡养,下有儿女嗷嗷待哺,怎么可能真的跟一个一穷二白的孤女拼命啊!

他们不过是去田许氏家要钱去,田许氏又许了五十个大钱让他们找借口讹诈田园园,乘机打上她一顿出一口气罢了!m

没想到这扫把星这么刚,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就要拼命……这可是赔本的买卖,不能做!

几人脸色发白,不知如何是好了!

田园园真是烦透了这村里的人了,各种算计各种逼迫,没有一点点的人情味!

“来呀!不是挺横的吗!”田园园用刀指着四人狠狠地说:“告诉你们这个官我报定了!你们告诉田许氏,咱们县衙见!让咱们全县城的看看为了抢人家男人还出钱打人媳妇,想男人想疯了吧!到底谁不要脸让整个安平县的人看看!”

“不能报官!不能报!”大明媳妇焦急的喊道。

田园园冷冷一笑:“你说不报就不报了!把田许氏找来,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说!”她指着一梁媳妇说:“你!给我找她去!报不报官就看她的表现了!”

一梁媳妇指着自己难为的看着其他三人。

田园园冷声道:“田许氏买通你们找我的麻烦。就是去报官,我告的也是她,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你要是不去,我连你们四个和那寡妇一起告了!”

其他三人一听催促她道:“快去,快去吧!”

一梁媳妇这才不情不愿的去找田许氏。

真是一群没脑子的人,自己把把柄送到自己手上!田园园心里快要高兴的跳了起来……哈哈哈!又可以敲诈一笔了!

自从来到这里后,这无本的买卖没少干!这次怎么着也得讹上个五十两银子………哈哈哈哈哈…

田园园咳咳两声,掩饰着快要忍不住的奸笑。

她看着这三人语重心长的劝道:“这田许氏买通你们找我的麻烦,你们也敢答应?惹上官司你们不怕吗?”

田大明黑着脸看向自家婆娘,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惹的啥事!干什么不好,为了那么点钱就为那寡妇出头。这下可好了,咱儿子明年就考县学了。要是为了这事闹到县衙,儿子的前途可咋办啊!”

“啊~~”大明媳妇捂住脸嚎哭起来,后悔极了!想不明白咋就惹了官司呢!

再说一梁媳妇来到田许氏青砖瓦房的大院子,对她说了来意。

只见田许氏立刻翻脸不认此事,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这一梁媳妇和大明咋咋呼呼的性格不同,极其有心眼。

所以田园园才专门指派了她来找田许氏。

她冷声说:“那田大花说了,你去不去都会告到县衙。你认也好不认也罢,俺们几个只作证人去,你看你能脱个干系!”

这田许氏一听,泪水涟涟我见犹怜,若是换作一个男人定然不忍心为难她,可是对面是个最烦这套的女人。

一梁媳妇啐道:“别做这些骚货做派了,俺不吃这套。赶紧跟俺走一趟,也好分说分说!”

无法,田许氏用手帕点着眼角跟了上去,路上遇见了儿子,悄悄让他去找里正。

到了地方,田许氏远远瞧见靠着门框的田园园,心如擂鼓,狠狠绞了两下手帕莲步轻移。

幸亏田大花住的偏僻,除了他们几人倒是没看到其他村民,换作其他地方早就有吃瓜围观了。

田园园看见那寡妇来了,掏了一下耳朵翻了翻白眼,这人就是个麻烦精!

田许氏扫了一眼其他三人,向田园园柔柔的开口:“不知道叫奴家何事啊?”

奴家?田园园觉得自己起了三层鸡皮疙瘩,嫌弃的看着她:“你出钱买人找我的事,现在撺掇人来讹我的钱,你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

“哦!这事啊!”田许氏用帕子掩住嘴里,大眼睛眨呀眨,一副清纯无辜的样子:“确实不关奴家的事,奴家只是提了一句,是他们自作主张的香帮奴家讨回公道的!”

话音一落,大明媳妇不愿意了:“明明是你这寡妇出钱找俺们寻扫把星的晦气,怎么到了跟前不认!”

一梁媳妇咬牙切齿的看着田许氏:“你别不认,真到了县衙也不是你想算了就算了的。”

田许氏也不怵,柔柔的笑了起来。路上她就想好了对策,不过是多花些钱的事。

“她要让她告去呗,咱们只管不认就不好了!这里有一百文钱,你们两家辛苦了回去分分,也算是奴家的一点歉意!”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串铜钱塞到田一梁的手里,末了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田一梁心里狠狠一颤,顿时心猿意马起来…这小手真软…脸真白…

第48章 奸情 田一梁许久才从田许氏的美貌里回过神,立刻对田大明两口子说:“她说的也没错,咱们不认这灾星也拿咱们没办法!何况人家还赔了咱们钱,耗下去也没意思。俺们回去了,你们走不走?”

田大明两口子也不是傻子,有钱拿还不用吃官司自然是好的,于是四人快步离开了。

田许氏看向田园园,嘲讽一笑:“如何?”

田园园耸了耸肩,若有所指的笑道:“挺好的!我又没挨什么打,反而打了人家一顿,钱财上呢又没什么损失!哪里不好了!”

虽然没讹到钱,但是没受什么皮肉之苦,也是她的能耐。

田许氏想起来因为此事前前后后出了二两多的银子,顿时笑不出来了。

此时左右没人,索性不用装柔弱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田园园,言语恶毒:“你一个扫把星吊着孟小哥,真是没脸没皮!被人破了身子就离不开男人吗?”

田园园冷哼一声,人身攻击是吧,老娘也会!便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不是更有体会,春心寂寞饥渴难耐,看见人家男人走不动道!哭着喊着也要嫁给人家,可惜人家连看你都不看!”

“你!不要脸!”田许氏漂亮的脸蛋扭曲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她:“扫把星!灾星!没人要的脏货!”

“那又如何!至少我男人没死!谁是扫把星不是一目了然吗?”

“你!”田许氏指着田园园,气的说不出来话。

“我能吃能睡好着呢!慢走不送!”

田园园也懒得跟她多费口舌,准备回去了!

田许氏怨毒的看着田园园:“你配不上他!强扭的瓜不甜!”

田园园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那怕啥,我蘸糖吃,你看甜不甜!妒忌的女人真丑陋!”

“田大花,我不会这么算了!”

“随便!”

真当自己是女皇啊,全天下都要顺她的意。

田许氏虽然让田园园报不了官,可是也损失二两多的银子,看似她占了上风,其实输得彻彻底底!

还没走多远,便遇见了迎面走来的里正。像是看见主心骨,她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柔柔的看了他一眼,捂住嘴走进了树林里,里正连忙跟了进去。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树林深处,四下无人,两人搂抱在一起。

里正一边安慰着怀里的软玉温香,一边在四处逡巡着,生怕有人撞见。

离他们三步远就是小溪了,沿岸长着高高的水草,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身影,最是隐秘不过了。

田许氏哭哭啼啼的告了田园园一状,气的里正许诺要给她好看。

随后里正抱住田许氏上下其手一番,两人才整理衣服各自回家了。

高高的水草后面正在洗手的孟季:“……”

他好像目击了偷情的现场,以及这两人如何预谋对付自己老婆的计划。

回屋休息的田园园气也不顺,煮熟的五十两没了!没想到这个田许氏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三言两语就把田一梁他们给说的投诚了。qqxδnew

不过像她这样一个财色兼备还有手段的女人确实少见!对于这一点,田园园是心服口服的!

没过多久,孟季背着竹篓回到家了。

“你回来了?”田园园看见门口的身影,激动的接过来:“你怎么才回来啊!可惜刚才发生的事情你是看不到了!”

孟季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什么事情?”

田园园摇头晃脑:“当然是我一人击退数敌,以少胜多的战役喽!”

“……我为何听不懂你的话呢?这里似乎没发生什么冲突啊?”孟季打量着周围奇怪的问道。

“哎呀,比喻啦!”古人就是古人,没有幽默细胞。

田园园也不逗他了将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孟季的脸色极其阴沉:“他们有没有对你动手?”

田园园插着腰,仰天大笑!:“哈哈,就是他们的媳妇打了我,不过我没给他们好果子吃!刚才还把自己男人叫来了,哈哈,又被我吓跑了!”说完,抬着下巴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

孟季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你辛苦了!没想到我不在家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既然胆敢寻你的晦气,我便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田园园挠了挠脸颊,被他当个小孩子夸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细声细气的说:“不用这般暴力,到时候能让他们出点钱最好了!”

孟季低头看她:“你很喜欢钱?”

“钱可是好东西,谁不喜欢啊!你不喜欢吗?对了,你带去的猎物卖了多少钱?”

田园园伸手拉住孟季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若是身后长了尾巴绝对会揺成风扇。

看着她这副财迷样,孟季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交给她:“这是一百两…”

一百两?!田园园抱住银子木愣愣的看着他:“那些貂啊、野鸡能卖上一百两银子?”

孟季点点头,拉着田园园回屋了。

回到屋里后,田园园迫不及待的将银子倒在床上,整整齐齐的码好,一共是十个十两的大银锭。

她拿起一个掂了掂,回头惊喜的看着孟季:“这是十两的大银锭啊!十个呀!我们发了!”

不过是区区一百两的银子她便这般惊喜……孟季望着开心的妻子心中微苦。

“怎么了?”田园园感觉到他似乎有心事,歪头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瞒住我?”

“没有!”孟季立刻反驳了。

一个人下意识的行为最能反应他的内心了,若是一个人反驳的速度快,那就是潜意识里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田园园把银子放下站起身,盯着他的脸,道:“嘿嘿,这么心虚的反应啊!你肯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跟这钱有关系啊?你说实话,就那点东西能卖这么多钱?你如实招来这些钱哪来的?”

孟季傻眼了,没想到她的心思如此细腻,可是却不能如实相告。踟蹰了一会便将另外一个事情告诉了她,他不会撒谎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等等!你是说里正和田许氏有染?有一腿?有奸情?”田园园不可置信的问。

第49章 拜堂 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娇娘竟然和一个糟老头子搅在一起。

田许氏虽然是个寡妇,可是长的貌美如花如花似玉的,里正年过半百糟老头一个,当她爹也绰绰有余……这田许氏也太不挑嘴了吧!

孟季一挑眉,道:“确实亲眼所见!”

田园园捂住嘴偷笑起来,笑的猥琐又下流:“按辈分田许氏可是叫里正爷的……真是两只污妖王!唉!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扒灰?天呐,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孟季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快把你头里污秽的想法打住,我饿了!”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忙到现在饭也没吃上一口。

“行,你想吃什么?”

“手擀面吧!你做的面越发长进了!”

“行嘞,等着!”

田园园让孟季在屋里刨个坑把银子藏起来,这么多银子不放好,她可会日夜难安的。

那边孟季刨坑放银子,她开始和面做面条。

面条擀好,她扁了些肥猪肉倒上萝卜条翻炒,等菜炒好趁出,再加水煮面条,最后做了猪肉萝卜盖浇面。

面条劲道爽滑,猪肉萝卜菜咸淡适口,孟季一口气吃了两盆才算解了馋。要不是肚子有限,他还能再吃点。

随后孟季从背篓的底下拿出两根红烛和一个红盖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田园园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眼眶有些发热。

这家伙看起来一副老实的模样,没想到还挺用心的。

孟季将蜡烛点燃,拉着田园园去了门外。将蜡烛插在未融化的雪上,火光跳跃着在雪上投下一小片光亮。

孟季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问道:“今日,天为媒地为聘,我孟季求娶田氏园园。可愿与我共度一生,生儿育女?”

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也没有单膝跪地,更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

只有长天,大地,白雪,红烛和他,可是对于此时的田园园足够了。

“我愿意!”

孟季将红盖头轻轻盖在她的头上:“田园园以后你便是我的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论你我身在何处都是我孟季唯一的妻。”

“……有点不吉利。”田园园虽然盖着红盖头但也不妨碍她翻白眼。

低低的笑声传了过来,孟季拉住她的手:“我们拜天地吧!”

“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天地行了跪拜大礼!

“二拜高堂!”没有高堂,孟季和田园园对着东南方向拜了拜。

孟季说他的叔父在东南。

“夫妻对拜!”

洞房两人早就洞过了,倒成了非紧要之事。

两人今天算是正式成亲了,什么都没有,田园园就这样草草嫁给了孟季。

也不知道是不是潦草的成亲仪式刺激到她了,田园园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里正和田许氏,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原本快要睡着的孟季被她翻烧饼似的吵醒了,按住田园园将她就地正法了……

这日,田园园见家里的年货也吃的差不多了,便拉着孟季上镇上采购一些吃食,预备过元宵节。

今天初十,镇上已经开市了。

一路上雪路难行,泥泞不堪。

走了十来分钟,身后传来赶牛车的声音,车上还有位置,两人付了车资坐上了上去。

车上还有两对夫妻,他们拿着行李礼物似乎要去走亲戚。

其中一对还是老熟人,正是田一梁夫妻。

他们看见田园园神色不自在起来,紧紧挨着车帮生怕惹上这个煞星。

田园园则跟没事人一样。

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人敬她一尺我敬人一丈,不怕事也轻易不惹事。可若是惹到她,她也叫人看看自己不是好惹的!

田一梁的媳妇趁机回头打量了孟季一眼,怕惹到那个煞星很快就转过头。就一眼也能看清楚孟季的好相貌了,怪不得让那寡妇魂牵梦绕呢!这俊俏的模样也令她心头老鹿乱撞,脸颊飞起两片红云。

不说田一梁怎么意淫孟季,牛车很快到了镇上。

田园园和孟季率先跳下车离开了。

田一梁扶着媳妇下了车,见她目不转睛的瞧着两人的背影,便催促了一下。

两口子也提着礼品离开了。

快到元宵节了,镇上多了许多卖元宵的摊位。

他们先去买了些肉和米面,又买了调料。

孟季脚上的鞋还是他来的时候那双,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非常结实耐用,但是他只有一双没办法换着穿,故而脚丫子特别臭。

这样一个身高体健的大帅哥,居然有一双臭的惨绝人寰的脚丫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们去了万家成衣铺,青娘正在整理布料衣物。

“青姐!”田园园轻轻叫了一声。

青娘回过头看见是她,高兴的迎了过来:“过年好呀!园妹子有段日子没见过你了!”

“可不上次我来时,你不在是一个小女娃!”

“那是我侄女。”

“今天不在吗?”

“过年放假了,你怎么有空来了?”

田园园指了指身后的孟季:“给他买双棉鞋。”

孟季走了过来,向青娘抱拳失礼。

“他是?”青娘疑惑的看着两人,她记得田园园没成亲啊…

田园园笑眯眯的说:“他是我相公。”

青娘掩住嘴,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很快就恢复常态笑着恭喜两人。

“恭喜,恭喜!园妹子也太见外了,怎么没通知姐姐呢?姐姐也好备备薄礼恭喜新婚呢!”

两人名字就在一张户籍纸上,昨夜又稀里糊涂拜了天地,说起来什么三媒六聘,彩礼嫁妆的一概没有,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这可不足外人道也!

田园园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最近生意怎么样?”

青娘笑了笑:“刚开市谈不上好与坏,倒是托了妹妹的福年前赚了些。”

“赚了钱就好。你拿双他穿的鞋我们也好回去了。天又阴下来了,恐怕一会儿要下雪的。”

“好的,妹妹稍等!”

临走前青娘死活不肯收钱,还送了两双袜子给田园园,说是给他们的贺礼无法只能接受。

他们又买了些黑芝麻和花生馅的元宵,这才回去。

到家后才发现鞋子里有一两银子,看来是青娘送的礼金了。

这青娘当真是个细致入微的妙人!

第50章 出气 当晚,田园园在煮饺子的时候,给孟季吃煮了十个元宵,五个黑芝麻,五个花生的。

孟季看着碗里白白胖胖的元宵,而田园园端着一碗饺子,道:“你怎么不吃元宵?”

田园园这次包的萝卜猪肉馅的,半肥半瘦一咬满嘴的油。在现代的时候,她可是从来不吃肥肉的,可到了这里后,能吃上肉就不错了,哪有挑挑拣拣的资格。

听了孟季的询问,田园园头也不抬的说:“我不爱吃甜的,你都吃了吧。”

吃过饭,孟季坐在火塘边看着田园园收拾家务。

田园园见他一动不动的跟个大爷似的,便指挥他去扫地。

孟季立刻起身拿扫帚扫地。

等家务都干完了,两人并排坐在火边。

田园园想起他白天出去溜达,问道:“你白天干嘛去了?”

孟季侧头看着她目光温柔,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在村里转转,看看。”

这家伙不是进山就在家呆着,怎么想起跑出去转转了!

“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有什么好看的?”

孟季意有所指的笑道:“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田园园翻了一个白眼,赌气的说道:“爱说不说。”

孟季便真的不说了……

过了两日,田一梁和田大明一大早提着两只鸡过来赔礼道歉。

田园园看着鼻青脸肿的两人,一头雾水,那天还一个比一个横,倒是今天又是赔笑又是道歉的。

其实整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田园园除了挨了四个巴掌外,好像吃什么亏。不过既然人家过来赔礼道歉了,她也不好推辞。

接过鸡后,田园园笑眯眯的说道:“按照辈分来说,我还得叫两位一声哥哥。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此事就一笔勾销吧!”

“好好好,要没什么事了。我们先走了!”说完两人就像被鬼追了一样,一瘸一拐的跑了。

田园园提着鸡回到茅屋,孟季抱着双臂嘴里含笑。

“你揍他们了?”

孟季理直气壮的说:“嗯,光明正大的揍的!”

田园园扑哧一声笑了,这家伙间接承认田有粮是他偷偷摸摸的揍的了。

她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你。”又帮她出头了。

“谢什么!你是我的妻子,自然不能叫你被人随意欺负!”

田园园看着他心里暖和和的,原来这就是被人偏爱的滋味。

她走上前用力拉住孟季的衣襟,在他惊讶的目光吻住他的唇…

田园园提着鸡笑道:“今晚上吃炖鸡!”说完,出去杀鸡了。

孟季捂住自己嘴,羞的满脸通红……这女人真大胆……

这日天气不错,孟季终于舍得将脚上的靴子换了下来,穿上新买的棉鞋。

田园园拿着去河边刷洗。

洗完臭气熏天的靴子,田园园刚刚站起身便看到身怀六甲的菊花嫂子端着木盆,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走来。

看见她就想起被卖到不知何处的妞妞,田园园很难平心静气的面对这人人。m

她提起靴子从另一侧绕开,眼不见心心不烦。

回到家,她将靴子放到柴堆上晾晒,望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林愣了许久。

最后叹息一声,回屋去了。

这几日孟季进山砍了不少柴,又将茅屋的围了起来。

田园园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疑惑不解:“天渐渐热了,用不了这么多的木柴啊!”

孟季只是说有备无患。

晚上吃过饭,两人坐在火塘边说着话。

田园园问他:“你不是说过了年要离开这里吗?”

孟季拨弄火堆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目光多了几分不忍。许久才哑着声音说:“可能还需要等些时候!”

一听这话,田园园便不在追问了。

她向来不爱追究到底,若是逼问得来的答案就是真的吗?

对她而言,假话不过是掩饰太平的遮羞布,掀开它只能让说谎的人再说一个谎,要来何用!

她望着木头上的火星,心头盖了一层乌云。

元宵节,两人在家煮了元宵吃。

田园园觉得甜腻就吃了两个,其他的被孟季包圆了。

明亮的月亮挂在中天之上,皎洁的月辉照亮了千里之地。

两人躺在床上,听孟季讲灯会的事。

他说:“每年过元宵的时候,京城里就解了宵禁。整夜灯火通明,沿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城中大户、商户都会举行猜灯谜的活动。当天那些高门大户的嫡女小姐也会出门游街,我叔父的好友就是在五年前的灯会上遇见了如今的娘子……”

“有点像是相亲大会啊!对了你一直说叔父叔父的,你叔父今年高寿啊?”

“高寿谈不上,今年二十有五了。”

“……你贵庚啊?”

“刚及冠。”

古人双十及冠,也就是说孟季才二十岁。田园园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咳咳咳咳咳…”

孟季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呛住了?”

“咳咳咳,没事,咳咳…”田园园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叔父比他大了五岁…

“你不是说你是他一手带大的吗?他比你大五岁怎么带的你啊?”

“我父母在我一岁时双双去世,祖父母扶养我了一年左右也死了,当时他只有七岁便整日背着我…”孟季略带悲凉的声音响起来:“那时家道中落旁人避之不及,我外祖家也没什么人了,只得一个小表妹。他若是不带着我,我便只能回老家自生自灭了。幸而家中还有衷心老仆和祖辈留下的财产艰难度日。直到我叔父十二岁时…家里的光景才好起来……”

诺大的镇国公府,主人只有叔父和他,仆人家将只有海荣爷一家…衰败、没落一直持续到叔父袭了镇国公的爵位,家境才好转起来,袭了爵位就有了进账,他们才能吃饱了饭,穿得了衣。

父母死后家中资产、店铺、良田全被族人以各种名目霸占。

而今他们叔侄俩南征北战多年,奔波数载更是无瑕顾及,至今还在族人们手里。

那时的他还小,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叔父每日站桩的背影以及海荣爷拄着拐棍叫叔侄俩吃饭的时候。

第51章 孩子 田园园翻了个身,看着他:“你叔父成亲了吗?”

要是成亲了,她头上可压着一位叔母呢!

“不曾。”

田园园斯巴达了:“也就是叔叔还没结婚,做侄子的先成亲了?!”

孟季抚摸着她的头:“那又如何,我叔父不在意这些个俗礼。”

“那你这叔父可不是一般人。”

“他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

孟季这家伙叔父长叔父短的,会不会是个叔叔控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许久才各自睡去。

天渐渐回暖了,孟季似乎忙了起来,每隔三日就会离家一次,在外面呆上些时候,少则两天多则一个星期才会回来。

每次回来都会带些吃食用品,也省得田园园去镇上奔波了。

如此过了二个月。

田园园只在家默默等着他回来,对他的去向不曾过问。

一夜春雨后。

大清早,她将院子里的土地翻了一遍,等到了清明前后就能些黄瓜、茄子了。

至于门前的两亩地,她也懒得种了。

一是兜里有银子,二是不知道还能在茅屋里住多久,万一出了力后他们又走了,这不白白便宜旁人嘛!

而且这两亩地也不是什么好地,她翻过一小片翻出很多白色的土。

孟季说这地是盐碱地,就是种上庄稼也长不成的。

怪不得田有粮没在这儿粮食呢,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呢!老奸巨猾!

因而也熄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打算。

到了晚上,天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雨,田园园吃过饭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孟季神出鬼没的,她也渐渐习惯了他不在的日子。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是孟季的声音:“园园我回来了。“

她立刻下床,点上油灯去开门。

门外孟季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脸色苍白。

她顾不得询问赶紧让他进来。

等他进来后关上门,看着他以及他怀里的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包包被。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孟季摇摇头,低下身体露出了怀中的小婴儿。

他头发乌黑,小脸黄黑黄黑的。”

“你?这是你的私生子?”田园园不确定的问道。

孟季将襁褓放到床上,回头看着妻子。油灯下他脸色苍白如纸:“不是,是我叔父好友的孩子。现在家中生了变故,无人抚养他,我叔父让我抱来交给你养一段日子。”

“你叔父?他来了?”

“嗯,私下来的。”孟季握住田园园的胳膊,目光哀伤:“园园,我要离开一段日子,你跟孩子在这里等我好吗?”

田园园心猛地一寒,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多久?”

“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孟季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交给她:“这里有一百两金子,足够你们生活一段日子了。这个孩子很重要,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他。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你们会很安全的…若是……我定会回找你们的!对不起!园园,我要走了!等我!”

“好。”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来,她反手抱住孟季,泪水浸湿他的衣服:“我会等你的……”

孟季心中悲痛,可是为了叔父他只能做出选择:“园园,你是最好的女人!在这里等我!”说完,吻着她的眼、她的泪、她的唇!

田园园任他亲吻,泪水止不住……

孟季走了,暂时不会回来了。他给自己留了一个孩子还有一袋金子。

田园园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养孩子。

这孩子很小,小拳头和大枣差不多大,约莫一两个月的样子,给他换尿布的时候发现这孩子是个带把的。

孩子拉完后,哇哇的哭了起来。应该是饿了!

正是吃母乳的时候,可是她没有妊娠又哪来的奶喂给他呢!

田园园便将米汤熬的稠稠,挑了上面的米油喂给他。

只见他吃了几口,不到几分钟又吐了出来,然后哇哇的哭了起来。

小小的身体哭的红通通的,田园园无论怎么哄都哄不好,没出息的也跟着哭了一场。

到了下午孩子没力气哭了,肉眼可见的蔫了。田园园吓得不行,赶紧抱着他去了镇上。

青娘正在算着账,一抬头看见田园园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

她吃惊的看着她:“你什么时候生了一个孩子?!”

田园园忍住心里的酸楚,强笑道:“刚生了一个月。”

“你这月份?莫非难道那日来了你就……”

“嗯,那时就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可能我比较瘦不显怀吧!”田园园来的路上就算了日子,这样追究起来月份就差不多了。

“算下来可不是嘛!你家男人没跟你来吗?”

田园园凄苦的笑了笑:“他出远门了!姐姐今日我有事求你!”说完,拜了拜。

“这可折煞我了!”青娘赶紧扶住她,听到她说男人出远门,心里多多少少猜了些什么,以为田园园的男人跑了,便安慰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有事就说吧!我能帮到你的尽量帮你!”

“我虽然生了孩子可是奶水不够,想找个奶娘帮帮忙!”

“这真是巧了,妹子你先到内堂坐会儿,隔壁的嫂子正好也生了孩子,前两天还说奶吃不完呢!我去问问!”

“多谢姐姐了!”

青娘让她到内室等着,便急匆匆的找人去了。

田园园抱着昏睡无力的孩子,心疼的直掉眼泪。

自从孟季走了,她孤身带着一个孩子,感同身受单亲妈妈的为难之处。

放眼过去都是人,可是又没有人。

还好有个青娘,要不然她真是举目无亲孤苦无依了!

没一会儿,青娘领着一个白胖妇人进了内室。

那妇人慈眉善目未语先笑:“我都听青妹子说了,我先喂孩子吃奶。”说完接过田园园怀里的孩子,解开衣襟喂了起来。

许是闻到了奶香,孩子吭吭唧唧像头小狗拱了起来,直到含住了妇人。

“哎呦!这狗崽子劲真大!”妇人嘴上骂着,脸却笑着。

看着孩子吃的香甜,田园园心头的阴云算是散开了些:“多谢大姐的雪中送炭!

第52章 名字 大姐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生的是个丫头,胃口小吃不了多少,我奶水又足整天不知道浪费多少!”大姐是个爽利人:“正好我给孩子喂奶,还能赚点钱何乐而不为呢!我婆家姓黄,你看着比我小,腆着脸挣个姐姐就行。”

“那就多谢黄家大姐了!”田园园再拜。

接下来等孩子吃饱后,田园园和大姐敲定了价钱,一个月二百个大钱。

黄大姐高兴极了,就是镇上大户人家请的乳母,一个月不过一百五十个大钱,田园园可是多出五十个大钱呢!

送走了大姐,田园园对青娘说想租个小房子,等孩子能吃辅食后再回去。

青娘笑道:“租什么房子,我家就我一个,家里多的是空房呢!你直接搬过来就行了,还租什么房子!”

“那怎么能行!我已经很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要不这样吧!你来我店里做个女伙计,我管你吃住但不管工钱如何?当然不用整日来店里帮忙,一天呆上二个时辰就行了!我也好有个伴!”

田园园笑道:“如此叨扰姐姐了!”

天晚了,田园园带着孩子在青娘家里住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她先将孩子送到大姐家里吃奶,等吃饱后她带着孩子回了一趟村里。

她还有一袋金子和银子在床底下埋着,那可是全部家当了!

这一去就要四五个月,必须得拿走。将钱卷进衣服里再放进背篓里,上面又盖了些破衣烂衫,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她在桌子上撒了些干土,在上面写着:万家成衣铺。若是孟季回来也好找她们二人。

临走时将门锁住,门锁还是孟季装的。

她背着竹篓抱着孩子,离开了生活许久的茅屋。

白天她抱着孩子出门的事,到了晚上传到了田有粮的家里。

王盼弟嘴上说不在意,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就连田有粮晚上也多喝了几杯黄汤。

过了两日,王盼弟拿了两件三小小时候的小衣服去看田园园母子,但是铁将军把门,母子俩不知道哪里去了。

再说田园园住进了青娘的家里,白天带着孩子上工,下午回到青娘家里打扫一下卫生,等到了晚上青娘会带食材回来,简单的做点。

后来有一次田园园做了一次饭后,青娘便只管买菜,做饭的大权移交给了她。谁让田园园做的比她好吃多了!

接触久了,这青娘着实是个善良而有耐心的人。虽然没有给田园园工钱,但是她经常利用边脚料给孩子做些衣服。而且每天都会帮田园园抱孩子,让她趁此歇歇。

比起田园园,青娘更高兴。

这田园园简直是个宝,她除了将家里打扫的井井有条外,还把店里的衣服按照颜色的深浅浓淡分门别类的放在一起,颜色由浅到深循序渐进,极为亮眼吸引了不少客人进店。最重要的是她态度热情、与人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从未见她有不耐烦的时候。仟仟尛哾

她家的口碑慢慢好了起来,生意渐渐回暖。

看着销售额增长,青娘每天的嘴就下来过。

这一日外面下起了小雨,整个街上都没什么行人。

田园园抱着吃饱了正在睡觉的孩子,望着外面洋洋洒洒的牛毛细雨怔愣着出神。

青娘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田园园发呆笑道:“这看什么呢?今天没什么人。你带着孩子也早早回去吧!”

田园园微微一笑:“下雨了,快到清明了吧!”

“确实快了。”青娘将买的点心打开递到田园园的面前,油纸包里青黄色的点心圆润可爱,甜香四溢……是栗子糕。

田园园拿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抿着,真甜,甜的倒牙。

“他家的栗子糕还不错,其他的过于甜腻了。”

“确实。”

嘴里吃着点心,田园园坐着,青娘倚着柜台,两个寂寞的女人望着长街上泥泞路和牛毛般的雨。

直到怀里的小家伙嘤咛了两声,两个女人才想起这里还有第三人呢。

青娘问道:“孩子可取好名字了吗?”

来了快一个月了,也不曾听见田园园唤孩子的名字,便以为她没有取好名字。

田园园抬眼看着青娘,尴尬的笑了起来。

若不是青娘提醒,她都把这茬给忘了,每天张嘴闭嘴就是孩子怎么怎么样,便没发现孩子没名字的事了。

当时孟季走的急,根本没告诉她孩子的名字,即使走的不急八成也忘了问孩子的姓名了!

正在冒雨行军的孟季狠狠打了个大喷嚏!

身后跟的士兵打趣道:“郎将,是不是你新娶的嫂子念叨你呢?”话落,引来一阵哄笑。

头盔下孟季的寒瞳如星,冷冷一瞥。

身后的将士立刻噤若寒蝉……

再说这孩子能吃能睡,短短一个月的光景就像吹气球一样,脸蛋鼓鼓,小胳膊小腿像是一节一节藕节看着喜人极了。

“叫大壮吧!这孩子能吃能睡以后肯定壮实!”

黑大壮!黑大壮!幸亏是个小子!

青娘笑着说:“有个小名先叫着吧,若是大了些再取就是了。说来还不知道他爹姓什么呢?”

这孩子也不是孟季家的跟着他姓孟也不合适。

田园园盯着孩子鼓鼓的腮帮子:“跟我姓。他爹就算了!”

“田大壮?也不错!”青娘伸手戳了戳了孩子的脸颊,目光哀怨:“真软,真好!要是我那孩子生了下来该多好!”

青娘极少说自己的事,只说过自己是个寡妇,许是看着大壮天真无邪的睡脸,触动了心弦,想起了曾在腹中呆过几个月的孩子。亦或是这些时日的相处,两人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她便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

“我原是柳州人,随夫嫁到此地。我和我的相公成亲三载终于有了骨肉,但在我四个月时,他外出卖布回来的路上遭人谋财害命,死后被抛尸池塘。至今还记得三伏天我大着肚子去县衙认尸时,他在池塘里泡了三天三夜,肿比常人大了三倍,若不是认出他的左脚的六个脚趾,怎么能认出他便是我的夫君呢?我悲伤过度当场昏厥过去,谁知便动了胎气还未到家就小产了,孩子便没保住。公婆未等我月子做完便将我扫地出门了……幸得相公在钱庄用我的名字存了些傍身钱,才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田园园感慨道:“你也是个苦命人,怎么不回娘家呢…”

第53章 事情 青娘笑了笑,眼角含着泪:“我娘家远在千里之外,而且我这寡妇之身也不好回去给父母增忧。”

“这几年可有回去?”

“不曾。”

田园园想起自己两世的爹娘,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若是自己有事,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想要帮忙门都没有!

“年前那女孩是?”

青娘淡然一笑:“我相公表兄家的女儿,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把我当冤大头,又不好拒绝,在我儿混了些工钱便让打发了。”

“哎呀,糟心的亲戚最讨厌了!我以前有个表姐总是仗着比我漂亮,又是我妈的…就是我娘的侄女欺负我……”

两人敞开心扉谈了许久,直到大壮再次哭闹起来。

田园园抱着孩子去了黄家大姐家吃奶,刚到就看见黄大姐的婆婆抱着她家的小孙女。

看到田园园抱着大壮,苍老佝偻的大妈慈祥的笑了起来:“来了?我家大嫂在内堂缝被子呢!”

她家不大,一进院子就是天井,天井后头有一排瓦房。院子里角落开垦了些菜地,还不播种的时节,只是将地新翻了一遍。

她进了内堂,黄大姐果然在缝制被褥。见她来了未语先笑:“我的奶小子来了,让我看看又长大了没!”随后从田园园手里接过孩子,解开衣服喂了起来。

这边刚喂上,黄大姐的婆婆抱着孙女走了进来。

小姑娘刚刚四个月,看起来身体硬实不少,看见娘亲解开衣服,兴奋的扑腾着四肢。

田园园摸了摸孩子的小手笑:“真有劲!孩子叫什么?”

黄婆婆咧着没牙的嘴:“妮妮。女孩家随便起了名字。”

她似乎更喜欢男孩,一张嘴闭嘴就是不愧是男孩或是就该生个男孩,每说一次黄大姐的脸就拉了一分,等大壮吃饱后她的脸可以媲美包公了。

期间田园园为了大壮的口粮,把妮妮快夸成一朵花了,可依然挡不住黄大娘满嘴跑火车。

田园园接过吃饱睡着的大壮,对黄大娘点拨道:“咱们都是女人干嘛瞧不上自己呢?无论男孩女孩总归是自己的骨肉,外人的孩子再好,老了也吃不上人家一碗饭的!再说姐姐奶着俩孩子呢!若是气狠回奶了,你可不得损失些吗?”

黄大姐听后,感激的看着田园园。

黄大娘脸色拉下来,碍于田园园雇主的面子不好说什么,抱着孙女出去了。

“好妹子,可算说了我的心声!”黄大姐握住田园园的手泪水点点:“我自生了女儿,她看我百般不顺眼处处找事!她是婆婆,我还得受着!今天你可为了我出了一口气!”

“她就是重男轻女!她是婆婆咱们也得敬着,私下里多看顾些孩子。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慢点啊!”

出了巷口,看到黄大娘抱着孩子哄睡呢,她低头一笑,抱着大壮回家了。

她和大壮住在西厢房里,此时夕阳西下,屋里还是亮堂堂的。

田园园将大壮放进床上后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他嘤咛了一声继续睡。

她笑了起来,这孩子吃饱了就睡睡饱就吃了,除了尿布脏了或是饿了极少会哭闹,真是一个来报恩的好孩子!

天快黑了,她准备起晚饭了。

这边刚做好,那边青娘也到家了。两人说说笑笑吃过饭,青娘看大壮睡了也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天未明,大门被擂的震天响。

青娘被惊醒赶紧穿上衣服下床察看,开门时看见田园园也起床了,忙道:“你先看孩子,我去看看!”

“开门!开门!”

“来了来了!”

青娘系好衣裳,拢了拢头发,稍作整理后才将门打开。

一开门居然是两个穿着皂衣的捕快!

她退后了一步,惊讶的望着两人:“两位差大哥,不知有何事?”

其中瘦高的捕快说道:“听说你家有几个月奶娃,今年年初京城贵人家被人拐走了一个男娃,现下全国追查,县令大人有令凡是安平县境一岁以内的男娃都要察看父母户籍。”

青娘一听便道:“我家有个男娃不过才四个来月,园妹子你抱着孩子来!”

田园园一直靠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要查户籍吓了一跳。因为她的户籍挂在田家村的公户上的,里正没有给他户籍证明啊!

听到青娘的喊声,她抱着大壮走了出去。

瘦高的捕快看她抱着孩子走来,扫了一眼襁褓里的黑胖的小子:“嚯,这孩子真壮实!你叫什么、男人叫什么、家住哪里、有没有户籍,一一道来!”

田园园搂住孩子,吐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俺叫田大花,田家村人氏,俺男人是入赘俺家的叫孟季,户籍挂在田家村的公户上。这是俺儿子,田大壮。”

她说一句,另外一个捕快就记录在随身携带的账簿上。

“田大花是吧。你家男人呢?”瘦高捕快问道。

田园园抹了抹眼角:“他,他撇下俺们娘俩出了远门……”

这时刚才回去的青娘款款走了过来,往瘦高捕快的手里塞了些银子,温声询问:“我家妹子从小就在村里长大若是哪里照顾不周,你们多担待些。她男人是个混账,忍受不住贫苦居然抛下他们母子跑了。我看她可怜,收做店里的伙计…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这般大张旗鼓的!”

那瘦高的捕快背着手掂了掂银子,至少一两左右,语气也和善起来:“唉!上头的命令咱也没办法违抗。你家妹子来路清白没啥事,真有不清楚的早被抓起来了。”末了对身后的捕快使了眼色。

那捕快提笔在田园园下面写了什么,写完后对他点了点头。

瘦捕快笑了笑:“再说贵人家的孩子哪有这般的黑,一看就是咱们庄户人家的男娃。”

送走了两个捕快,青娘连忙把门关上。

田园园向她道谢,青娘摸了摸大壮的小脸嘲笑道:“国家腐败,这些捕快也不过是鹰犬爪牙,为难咱们也不过时想捞点好处。

“还是感谢姐姐你了,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以后有段日子不太平了,听客人说安西王造反了!率领着平西大军打回京城!”

第54章 死亡 田园园疑惑的问:“造反?这定西王是谁呀?为什么造反?”

“这定西王的封地就在咱们西北行省,是当今天子最小的兄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天子荒淫无道暴虐成性是个昏君,被推翻也是迟早的事。”

田园园一直离群索居,也不曾关心什么国家大事,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朝代的事情。

青娘说道:“还有自从他继位后,横征暴敛,税收增加了一成不说,每年还在巧立名目增加各种税收。百姓苦不堪言啊!”

田园园附和道:“自古苛政猛于虎啊,反了也正常。”

田大壮打了一个小哈欠,睁开葡萄似的黑眼睛,望着田园园张开没牙的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呀!大壮醒了呀!我的小乖乖!”青娘从田园园手里接过孩子,亲了亲他的小脸:“幸亏咱长的黑,要不然就把你和你娘都抓走了!”

田园园笑道:“可不,黑是咱本色。”

“你跟孟小哥都不黑啊,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这么黑!”

田园园笑了起来,心想一定像他亲爹吧!

不到几日,天下确实乱了起来。

平西大军来势汹汹,一路上以摧拉枯朽之势连破三城,所到之处守城将士犹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甚至有城守直接大开城门投诚安西王,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正可谓民心所向!

两个月内便从西北行省打到了江南行省,直到与当世战神定国候率领的平乱大军相遇。

双方实力相近不相上下,战况一度陷入了焦灼中…

转眼到了清明节,田园园带着大壮回田家村种菜去了。

两个月没回来了,茅屋上长了不少青草,郁郁葱葱的铺了一层,绿茸茸的像是童话故事里妖精的房子。

田园园将田大壮背在背上,先将院子里的菜地翻了一遍。翻好后点上豆种,黄瓜和茄子需要先育苗,等回了镇上直接买人家育好的菜苗就行了。

点完豆种后,她提着水桶浇水。

田大壮忽然哇哇的哭了起来。田园园颠了颠背,他还是大哭不止。

等放下他的时候才发觉背上已经被尿湿了,田园园抱着他回屋去换尿布,一解开襁褓,两条小腿欢快的蹬着,嘴里还咿呀咿呀的说着什么。

“大壮你说什么呢?妈妈听不懂哦!”田园园嘴上哄着孩子,手里麻利的换好尿布。

田大壮又是一个干爽的小宝宝了,咯咯的笑了起来。

田园园亲了亲他的鼓鼓的小脸,继续回去浇水。

还未浇完水,便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声,寻声望去,哭声是从妞妞家里传出来。

田园园心头猛地一颤,手里的水桶跌落在地上,残留的水洒了一地。

菊花看着牛车上用稻草盖住的妞妞,凄厉的哭叫着,她的女儿居然死了……

妞妞爹也“瞎瞎”哭了几声,随后拽着送妞妞回来的男人走到了一边,似乎出了什么差错,便急赤白脸跟那男人吵了起来!

他说:“我好好一个闺女跟你们才五六个月,人就没了!难道连个说法都不给吗?”

那男人沉着脸:“当时你拿了银子已经把女儿卖给我们春风楼了,就是我们的人了。要不是我们掌柜仁慈,看你闺女小小年纪客死他乡,便让我千里迢迢送了回来。怎么你还想讹上我一笔?”

一番话说的妞妞爸爸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那男人,随后他跑了出去。

送妞妞回来的男人看妞妞爸爸跑出去也没在意,他将妞妞放到地上架起牛车就离开了。

菊花也不敢看妞妞,抱着自己呜呜的哭着。

那男人还未走出田家村就被村里的男人们堵住了,为首的妞妞爸爸眼神通红像是头嗜血的狼……

当天晚上妞妞的父母将她埋到小树林里了,年幼早夭没资格进祖坟的,匆匆忙忙连棺材也没有,草席一裹就这样送走了妞妞。

小小的坟包孤零零的在小树林里,孤独寂寞无人看见和她活着时一样……

等妞妞头七时,田园园买了些冥纸回来拜祭算是送送妞妞,希望来生托生到有责任心的家去。

临走前,她回头望着妞妞小小的坟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忽然一阵微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灰烬转了几圈……

田园园想起小说里有段话: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风从指尖掠过,消散于天地。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田大壮也一天一天的长大。

从只会翻身的小娃娃长成了能坐住的胖娃娃,他虽然比黄大姐家的花花小了两个月,却比她大了整整一圈。

他现在能吃些米粥鸡蛋了,田园园便给他断奶准备田家村了。

黄大姐十分不舍得自己的奶小子,亲了又亲才拿着钱回去了。

这日,吃过早饭田园园向青娘告辞。

青娘舍不得她:“你们娘俩在这里住下吧,村里有多不便之处。咱们还有个照应!”

田园园说:“我也舍不得姐姐的,要不是姐姐,我和大壮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可是孟季说让我们在村里等着他,我想再等他些时日。”

青娘心疼的摸了摸大壮的头:“那男人还会回来吗?”

“我等等试试吧,若是真没了音信我再来姐姐这里,到时候我们就不走了,你可别嫌弃我们娘俩?”

“傻妹妹,你是我的亲妹子了!我怎会嫌弃么!”青娘擦了擦眼角的泪说:“你等会儿,我给你叫辆车去。”

“我走回去就行了!”

“傻妹子,你都三个月没回。家里还有啥?你抱着大壮哪有手拿东西啊!你别管,等着我啊!我一会儿回来!”

说完,快步走出院子。

田园园回屋取出了十两银子,放进青娘房间里的梳妆台上,感谢她这些日子照顾她们娘俩,是她的一点心意。

将衣服和大壮的小玩具都放进背篓,她坐在床上看着田大壮吃手玩。

“大壮,咱们回家了。你开不开心啊?”

大壮吃的口水横流,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懂的婴语。

田园园见他的口水巾湿透了,便给他解下来换上新的口水巾。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长牙了,不停的流口水,青娘给他做了十条口水巾也不够这孩子用的。

第55章 回村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牛叫,随后青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妹子,车找好了。”

田园园背起背篓,抱起大壮走了过去。

院外停了一辆牛车,牛车上装了不少粮食和肉蛋蔬菜。

“姐姐,你……”田园园眼眶微热的看着青娘:“叨扰你多时,还让你破费了!”

青娘红着眼睛看着她们娘俩:“唉!你在我这儿做伙计帮我了许多,这些是我该做的。而且我在此地孤身一人与你合缘,心里早把你看做我的亲妹子了。”

田园园伸手擦掉她眼下的泪,笑着说:“我也是,跟你在一起时,我什么也不用操心像是找到了靠山。姐姐莫哭!村子离这里不远,我和大壮时常会来看姐姐的。”

告别了青娘,田园园和大壮再次回到田家村。

赶车的是个中年人,到了地方还帮田园园将东西卸下车,青娘已经付过了车资,卸完东西他就架着马车离开了。

田园园抱着大壮打开了茅屋的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的。

等着屋内的霉味散干净,她抱着田大壮才进了屋。

一切跟离开一样,显然孟季没有回来。

田园园等了他三个月了,不知道还能等几个三月。

桌子上万家成人铺几个大字还在,她看了一会儿便把土吹掉。

“大壮呀,跟妈妈一起打扫卫生吧!”

她先将大壮放到床上,然后把篱笆外的东西搬回家,再抱着田大壮去小溪边提水。

带着孩子她只能提半桶水,就这样一只手抱着大壮,一只手提着水,等回到家两只手酸软的不像是自己的了。

接下来,她把屋里重新打扫了一遍,等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发现田大壮躺在床上睡着了。

趁着他睡着,田园园去溪边洗漱了一番,又提了一桶水回去。

晚上她煮了些肉粥,田大壮吃了大半碗。就是睡觉前他闹的厉害,呜呜咽咽的哭了许久才睡着。

田园园抱着他坐在床上,温柔的拍着他圆鼓鼓的小屁股,大壮时不时的在睡梦里哽咽两声,他不会说话,只能用哭声表达他对母乳的想念。

这刚刚断奶他不适应,闹了五六天才断利落。

原本胖嘟嘟的小脸,瘦了不少。

田园园心疼他断奶断的早,每天都换着花样给他做辅食,没过半个月,大壮圆鼓鼓的腮帮子将两只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这日天气不错,田园园用背篓背着田大壮准备去洗尿布,半路遇见迎面走来的里正。

自从知道他和田许氏有染,她就没办法正视假正经的他了,准备从小树林穿过去绕开他的时候,里正也看见她了。

“田大花,正好找你有事!”

田园园只好走了过去,挤出一丝假笑:“有事吗?”

里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你们的户籍!”m

田园园接过来一看,户籍所在地居然是三河城三街三巷。

她诧异的看着里正:“三河城?怎么会在三河城呢?”

里正冷笑一声:“三河城可是一个城呢,你们去了就是城里人了,不好吗!人家想去我还不让去嘞!”

“是你!”田园园冷冷的看着他,控诉道:“是你干的好事!”

去年官府就有计划的往三河城迁移百姓,奈何百姓不愿意离开故土远走他乡,后来朝廷下了批文,安平县、安庆县、安丰县每县每镇每村都要出十户,里正便趁机将她们的名字报了上去!

里正嘲讽的看着她:“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

田园园知道他是为了田许氏才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可是户籍一旦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今年七月你若是还未三河城县衙报道,到时候官兵亲自会押送你过去,那时不光有板子伺候说不定还会蹲大狱呢!”里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敢欺负他的女人,他有的是办法治她!

田园园恨恨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真是小人!不过她不会这么算了!

现在是五月份,离七月底还有将近两个月,看来她还能等孟季两个月。

再次到了麦忙时节,田家村里又开始忙碌起来。

这天清晨,田园园背了一背篓自己种的菜到镇上看望青娘。

青娘接过背篓放到地下,然后接过大壮,又掏出帕子心疼的给她擦了擦汗。

“天这么热怎么出来了?你瞧把大壮晒的!都快成了个小黑炭了!”

田园园看了眼黑魆魆的大壮,笑道:“没事,小孩多晒晒能长个。这是我自己种青菜,再等半个月黄瓜茄子也快下来了,到时候我再给你送点。”

“大热天的快别忙了,你今天住上一天。明天再走吧!”

大壮伸手要娘抱,田园园掐着他的胳肢窝抱了过来。

“你这胖小子让你歇歇吧!”青娘轻轻拍了拍大壮的小屁股。

“抱惯了,没事!我今天还真有事跟你商量。”

“来,到内室喝些水,咱姐俩好好叙叙!你说你真是怎的给我那么多钱?你今天快快拿走!真是对我见外了!”青娘埋怨的着田园园:“我开着店呢,手里有钱!倒是你孤身带着孩子又没个进项,多留些银子傍身才是!”

田园园笑嘻嘻看着她:“好姐姐!正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才给你的!以后麻烦你的地方多着你呢!怎么好叫你破费呢!俗话说两好才能好,你来我往方能持久!”

青娘感动不已:“好妹妹也就你想着我了!”

进了内室,田园园把里正将她的户籍迁到三河城的事情告诉了青娘。

一听此事气的青娘不轻,可是事已至此谁也办法了,只能忍住泪水干巴巴的安慰田园园。

不过田园园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既然从孟季那里知道里正和田许氏的奸情,她怎么可能让这对狗男女逍遥快活呢!

不把他们整到身败名裂,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呢!

她将田大壮托付给青娘,自己上街买了些灯油和酒。

卖灯油的是个老婆婆,见田园园买的多,好奇的问了一嘴:“小伙子买这么多灯油做什么?”

田园园将钱结了,笑着说:“送人呀!”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老婆婆嘀咕了两句:“送人?别不是做什么坏事吧!”

第56章 报复 来到酒铺,卖酒的小哥已经娶了媳妇,两口子一个收钱一个打酒,眉来眼去一看就是新婚燕尔。

暂时单身狗田园园看的牙酸,打了酒就赶紧离开了。

和青娘说了一声后,就摸黑回村了。

之后几天里,她开始监视里正的行踪,没多久就掌握了他的运动轨迹。

每隔三天他便去一次田许氏家,夜半无人时出门,从村里的小路绕到田许氏家的后门,他有钥匙直接开锁进去,进去后从里面反锁住,然后到了天蒙蒙亮才离开。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和田许氏有染的似乎不止里正一人,有两次田园园都看见他前脚刚走,就有男人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去……估计进去就抖了几下,没几分钟就离开了……

三观稀碎,这田许氏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原来私下里竟然是朵霸王花,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天黑透了,里正吃过饭正坐在院里子纳凉。

他媳妇端了碗茶水走了过来递给他。

里正接过水一气的喝完,将碗递给她时抬眼说道:“拉着脸给谁看呢!”

里正媳妇拉着他的手:“当家的别去了,孩子都大了。要是这事让人知道了咋教孩子们做人呐!”

里正摔开她的手,厌恶的看着黑瘦干瘪的媳妇:“你瞧瞧你的样子,看了就让俺恶心。滚回屋里去!再管老子的闲事,老子就休了你!”

里正媳妇捂住脸跑回屋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当家的被狐狸精给迷的神魂颠倒,天天不着家的,家里家外什么也不操心,宁愿给她搭黑干活,也不愿意给自家地里割一镰刀的麦子!

里正媳妇哭声从屋里传来,里正骂道:“你哭丧给谁看呢!瞧瞧你那样子,连她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再让俺听到你瞎吱吱,看不打死你!”

话音一落,屋里顿时没了声息。

又在院子里躺了一会儿,到了时间里正出了门。

里正媳妇听到门响,知道他出去找那个寡妇了,立刻大声咒骂两人。

这边他刚出门,田园园背着东西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后。

田许氏住在村南头,附近有不少人家,所以里正只能在入夜后才能和田许氏私会。

等他进去后,田园园蹲到转角处等待时机。

月上中天,已到了半夜,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都已经睡着了。

田园园从背篓里拿出一把锁将田许氏家的后门锁住,然后她绕到前门,将火油和酒倒在她家红漆大门上,随后从草丛里拿出事先藏起来的梯子,搭在她家的墙头上,随后进去她家的院子里,将火油撒在窗户下面一直延伸到大门口……

做完这一切后,田园园将梯子收回来,随手扔进路边的沟渠里。

她打开火折子,点燃了大门上的火油。

大火烘的一声烧了起来,瞬间爬上田许氏家的大门上。

等大火熊熊烧了起来后,田园园掏出背篓里的铜锣用力敲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喊道:“走水了,快来人呢!”

田许氏窝在里正怀里睡的正香,忽然一阵刺耳的铜锣声传来,接着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走水了。

她猛地惊醒,鼻子闻到一股烟味,透过床幔可以看见窗外红彤彤的一片。

“不好了!你快起来,外面着火了!”

里正被她推醒,借着微光看到她着急的指着窗户。

他迷迷瞪瞪的看着窗外的亮光,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着火了!你发什么呆!”田许氏慌忙在床上摸衣服,摸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的就往身上套!

里正一听瞬间清醒了!此时窗户外面火光大盛,“乎!”地一声,窗户居然着了起来!

“啊!是我家着火了!”

田许氏尖叫一声,连裤子也顾不得穿随手扯下床单,裹在身上跑了出去。

里正见此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也光着身子跟在她屁股后面跑了出去,一出去便看见门口有不少村民救火呢。

田许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抓住里正的胳膊,下一秒就被里正推倒在地。

她瘫倒在地,美目不可思议的睁大,只看见里正光着屁股逃向后院的身影。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爱的她的男人,竟然只顾自己逃命去了!

当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他们还是奸夫淫妇呢!

再说里正,他打算从后门逃走,谁知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出是出不去了,只能藏起来。

但是火势蔓延的很快直逼后院,没办法的他向前院跑去准备藏进厨房里。

谁知和救火的村民碰个正着……

孤男寡女夜半无人同处一室还赤身裸体,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具体如何田园园就不得而知了,她放完火喊完人就赶紧走了。

村里人知道她前些日子进镇子没回来,这会要让人看到,凭里正那智商绝对会想到是自己做的。

于是便马不停蹄的赶回镇里了。

在青娘那儿呆了三天,她才带着田大壮回家了。

田家村的里正换人了,田有钱顶替了原来里正的位置,田许氏无颜面对村人,低价卖了田地和宅子回娘家了,从此以后再没回来过。

而里正更惨,他媳妇被孩子接到县里住了,而他被孩子们厌弃丢在田家村,自生自灭。

田园园偶然见了他一次,头发花白,衣衫褴褛,头发胡子蓬乱,整个人肮脏不堪。简直和一个月前咄咄逼人他判若两人!

某日田园园去河边洗衣服,从那些长舌妇嘴里得知了田许氏和里正偷情的前因后果。

事情是这样的:里正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鳏夫,正好同村的田许氏是个寡妇,便有媒人说媒拉线与两人说和。不止大儿子看上美丽动人的田许氏,连里正也对她念念不忘…于是在里正的搅和下两人便没能成事。

大儿子一气之下去了县城生活,就是逢年过节也极少回来。

也不知道里正有什么能耐让田许氏这么个美人对一个糟老头子予取予求…

只能说人家手段高超,能从儿子手里抢下未来儿媳妇!

第57章 离开 妇女们嘿嘿的笑做一团。

接下来的这些娘们对里正老当益壮的意淫一番,相互调笑着,随后又是田许氏的淫乱唾弃不已!

其中一个妇人恨声道:“俺家那混货,自打那个狐狸精走了,跟丢了魂似的!啥也不想干整天唉声叹气的!”

她旁边妇女,挤眉弄眼的打趣道:“哈哈哈,会不会是你家男人和狐狸精有一腿啊!这人走了,心也跟着飞了?”

“可不,要不然狐狸精走了跟他有啥关系!男人呀,没一个好东西!”

妇人恍然大悟,端起木盆连衣服都不洗了,便快步回家去了。

身后的妇人还不忘添火加油:“田许氏最有手段了,你男人保准被迷了神魂颠倒的!”

田园园感慨: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若是孟季在这里,她肯定会说:“你瞧我没说错吧!就是扒灰吧!”

可惜他不在,若是在这里也会因为此事和她吵架的,那家伙最是虚伪了!

望着清澈的河水,田园园有点想他了。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呢?会不会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忘了她这个黄脸婆?

要是他敢另娶……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田园园的脸扭曲起来!

哼哼,要是娶了别人,必须得给个一万两金子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进了六月,天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

她住的茅屋终于承受不住暴雨的冲洗倒塌了。

幸亏屋顶都是茅草没伤到两人。

田园园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手里还紧紧抱住田大壮。

倾盆大雨兜头一浇,两人瞬间浑身湿透,幸亏是盛夏,天气倒是没多冷。

怀里的田大壮受了惊吓,哼哼唧唧的闹个不停。

田园园抱着他,望着暴雨中的残垣断壁感叹不已,这是上天都在催促她去三河城吧!让她不要在等那个一去不回的孟季的了!

大雨到了中午就停了,她先将埋起来的金银挖了出来,然后在废墟里翻找有没有能用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泥土里找出了铁锅、菜刀和衣服被褥什么的,粮食和其他用具都被泥墙下压着,她一个人根本抬不动。

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脸上身上全是泥巴。

忙到了下午,娘俩滴水未进。

大壮被她用背带系在背上,此时浑身滚烫,显然是发烧了。

田园园把背带解开把他抱在怀里,孩子神色厌厌,嘴唇干裂,双眼无力的看着娘。

她赶紧带着孩子去了小溪边,溪水因为暴雨的原因而混浊不堪,根本无法饮用。

她只能先带着大壮回镇上看病。离开前她带走了还能用的用具,粮食、蔬菜、衣服、被褥都用茅草盖好,等回来再说吧!

也许不等她回来,留下的东西就被人瓜分干净了!

直到天黑透了她才走到了镇上,田园园没有去青娘家而是直接去了泽林堂。

还好老大夫正在制药不曾休息,他看了看大壮的眼睛,舌头,又在他的心肺处听了听道:“无碍,受了惊吓又淋了些雨才发热的,吃几贴药就行了。这几日多喝些温水,少吃发物和难以克化的食物!”

田园园悬的心这才落回肚子,谢过老大夫,拿着药背着田大壮去了青娘家。

青娘已经睡下,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叫门。等清醒后一听确实有人在叫门,这声音是?是田园园!

她点上油灯去开门,门外的不是田园园母子是谁!

青娘赶紧让她们进来,边关门边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会子来了?”

听了青娘的话,田园园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屋子倒塌到现在,她心里绷着一根弦。屋子塌了,她没哭。所有的一切都毁了,她也没哭。抱着生病的孩子,背着满是泥浆的背篓走了十几里的路没有哭。可此时听到青娘关心的话,她却觉得满腹委屈!

油灯下,田园园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巴,极其的狼狈!

青娘心疼的接过大壮,一看他的通红的脸,惊讶道:“大壮发烧了?”

田园园苦笑道:“姐姐,可能还得麻烦你一段日子。我家的茅屋塌了……”

青娘连忙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快快住下吧!可怜见的,你们母子没出什么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后她们在青娘家住了一个月左右,进了七月也该是时候启程去三河城了。

原先田园园想走路去的,但是青娘说什么都不同意,说她们孤儿寡母的单独上路实在不安全,便张罗着去给她们雇了辆骡车。

不过镇上唯一的车夫一听去三河城给多少钱都不去,田园园便雇他先去离三河城最近的安庆县。

从他们到安庆县大约要一天半的路程,车夫狮子大开口要了三两银子。

田园园听了打算不租了,可转身的时候青娘却将车资付了。

回去后,田园园将钱给青娘。

青娘拒绝了:“妹子,万事开头难!你们到了三河城什么都要置办,往后花钱的日子多着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第二天天刚刚亮,她们趁着日头不大赶紧出发。

青娘将事先准备好的包袱和油纸伞交给了田园园,嘱咐道:“这里有些吃食,在路上吃。到了三河城一定写信回来,好教我放心。还有这把伞,若是路上下雨了也有避雨的。”

“姐姐放心我知道的。”田园园鼻子发酸。

青娘抱住大壮,让田园园先上了车,等她坐好后依依不舍的将大壮放进她的怀里。

“妹妹,此时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呢!”青娘泪水连连哀泣道。

田园园强忍住眼泪,哑声安慰道:“姐姐放心,等大壮大了些我们一定回来看姐姐的!”

“刘大叔,我妹子就拜托你了!”说完,青娘拜了拜。

赶车的大叔叹息道:“夏老板放心吧!我定然将她们母子平平安安送到安庆县。天不早了,咱们出发了!”

骡车慢悠悠的启程了,田园园看着青娘的身影慢慢变小,眼泪终是倾泻而出。

人生五味,最苦的是离别。

人生漫长,最多的还是离别。

第58章 路上(上) 骡车慢慢悠悠的走上了官道

不知走了多久,田园园觉得腹中饥饿就打开青娘拿的包袱,包袱里有四个油纸包还有些衣服。

她将油纸包打开,有烧饼、点心,还有大壮最喜欢的奶馒头。

她给了大壮一个奶馒头让他吃着,又拿起一个烧饼递给了车夫:“刘大叔,您起的早想必也没吃饭,这是我姐姐拿的烧饼,您也吃一个吧!”

刘大叔道了一声谢接过烧饼,有了烧饼搭桥两人也聊起了天。

不聊不知道,这个刘大叔真是一个话篓子。

“唉,你咋想去三河城生活呢!那里可是死过一城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凶之地!年初县衙就要让咱们老百姓去那里住,又是给房子给地契的。可是呀,咱们都不愿意去。听说那里是块地就埋着人,是个井就泡着死人,走哪都能看到死人骨头。哎呀,吓死个人了!”

田大壮吃饱了,窝在田园园的怀里玩了一会儿手指,小脑袋一歪睡着了。

田园园换了一个姿势让他睡的舒服些,自己斜着坐靠在车帮上的,听了刘大树的话,幽幽叹息了一下:“说来话长,我们村里的里正欺负我男人不在了,就把我们娘俩的名字报了上去。等知道时,户籍都下来了!这不得都不去了!”

刘大叔义愤填膺道:“你们这里正心咋那么黑啊!你们孤儿寡母的可要为难了。”

田园园想起里正和田许氏的一场,嗤笑道:“这就是命,好不好的看以后造化吧!”

“没错,说不定十年后三河就和以前一样了。想当年三河城可是咱西北最大的城了,听说跟国都比都不差呢!可惜呀!被西夷人侵占了。他们在城里屠杀三天三夜,整个城里的人全被杀光了,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放过!真是群畜牲!”刘大叔痛心疾首悲愤道:“这都怪现在的皇帝,又懒又馋还好色,每年都要选妃。噢,就今年没有!他听信奸臣的蛊惑把咱们平西大将军召回了国都,说什么要把公主嫁给他!这不是扯蛋玩意嘛!咱们西北要是没有平西大将军早就是西夷人的天下了!这不刚走一年多就出现屠城的事情了!哎呀,咱们安西王清君侧啥的,我还是挺赞成的!”

安西王确实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其实就是起兵谋反,这一点田园园还是明白的。

她看了一下日头,便将油纸伞打开了遮住些阳光。

刘大树还在说:“最好咱们安西王做皇帝,现在的皇帝腐败无能,还不如回家歇着呢!要是我是他,赶紧退位去当个有钱有闲的太上皇不好吗?”

田园园笑道:“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了!”

刘大树回头得意忘形的说:“嗐!什么大逆不道啊!咱们这儿可是安西王的属地,是他的老家人。咱想咋说咋说!要是安西王做了皇帝,咱们可要高人一等了!咱们可是皇帝的老乡嘞!”

田园园赞同:“你说的倒是挺有理的!”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刘大树,您知道平西大将军的名讳吗?”

刘大叔说:“好像叫什么孟星伟还是新惟,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孟星伟?既不是孟季,也不是孟长辉。不过平西大将军也姓孟?会不会与孟季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嘴里的叔父?

“刘大叔,你知道孟长辉这个名字吗?”

“没听说过,是谁呀?”

“哦,我从别处听来的。我也不清楚是谁?对了,刘大叔。晚上咱们在哪儿过夜啊?”

“到了晚上,咱们该到四通镇了,到时候找旅店休息一晚就行。我经常住的风顺旅店就挺好的。”

“行,您是跑惯的。我听您的!”

“好嘞!驾!”

他扬起小鞭子轻轻抽了两下,骡子颠颠的小跑了起来。

车子摇摇晃晃着,田园园打了几个哈欠抱着孩子眯起觉来。

中午遇见一个茶寮,他们买了茶水简单吃了些带的干粮,休息片刻继续上路了。

路上遇见不少拉着板车拖家带口的行人,他们板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的,自己身上还背着大包小包,低着头闷声赶路

他们都是和田园园一样去三河城的!

转眼到了晚上,他们又跑了一炷香,便看见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镇。

这便是四通镇了!

四通镇和他们的小镇差不多,同样荒僻破败,没什么像样的支柱产业。

刘大叔驾着骡车停到一家店铺门口,田园园抬眼看去上面写着风顺旅店。

旅店又小又破,不过还是有个小伙计迎了过来。

他年岁不大,不过十二三岁,熟练的拉住缰绳将骡车驾到了后院。

刘大叔带着田园园轻车熟路的走进了旅店里。

店面不大,当堂只有一个柜台,柜台前放了两张桌子,有两个年轻男子坐在上面吃东西。

他们看了一眼田园园他们,目光很快移了过去。

出门在外,田园园自然还是一身男装,她虽然长的一般般,但好歹是个年轻女人。指不定有些口味奇特的登徒子荤素不忌!

有被内涵的孟季:你礼貌吗?!

柜台后面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见到两人进店来,殷勤招呼起来:“请进,请进。两位住几晚啊?”

刘大叔笑着说:“一晚,俺要通铺!给俺大侄子开个小间。”

“一共五十文钱!”

刘大叔看了一眼田园园,便从怀里掏出钱来交给了掌柜。

他皱着眉头对田园园说道:“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孩子不舒服还得给你们爷俩开个小间!”

田园园心领神会,小心翼翼赔笑道:“以后俺发达了就还你!”

刘大叔瞥了她一眼:“行了!你脸比你的兜还干净。眼下孩子还病恹恹的,赶紧哄睡去吧!”

“累叔父操心了。”

“老大,老大!”掌柜的冲门外叫了两声,不一会儿刚牵车的小伙计跑了进来!

“爹,咋啦!”

“一个通铺,一个小间。领过去吧!”

那小伙计便给他们引路,先去了通铺,再是小间。

“这位哥哥就是这里了。咱们这儿不提供吃食,住小间的都会送盆热水,等会儿我给您端过来。”

田园园点点头,小伙计就走了。

第59章 旅店 推开门,一个狭小的房间出现在眼前。屋里摆着一张床,床边有个小几子,几子上搁着一个粗瓷茶壶,下面倒扣着两个茶杯,床铺离门口就三步远,确实是个小间。

床上铺着深蓝色的粗布床单,看起来挺干净的。田园园闻了闻被子,有股螨虫尸体的味道,看来白天晒过了。

她也不是讲究人,有个能住的地方就挺好的。

将田大壮放到床上后,那小子趴在上面有样学样的到处闻了闻。

“你学我啊,你这小子!”田园园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累不累啊,咱们一会儿洗白白,洗完就睡觉了!”

田大壮在车上睡了两觉,这会子正精神。在床上这里摸摸,那里闻闻,不时得还说几句婴语,咿咿呀呀的霎是可爱!

小家伙已经长出了两颗小牙,一笑就露出来了。

“小哥,你们的水端来了!”门外响起小伙计的声音。

田园园打开门道了一声谢,接过装着热水的木盆。

小伙计临走前说:“出门在外,小心细软和孩子。”

田园园一听心头一跳,连忙喊住小伙计:“小哥,你能说的详细点吗?“随后,她给了小伙计五个大钱。

小伙计走进屋里将门关上,对田园园低声道:“我看你带着孩子,也是好心提点你一下。去年官府让百姓迁城后,有不少流民专门打劫去三河城的百姓。不瞒小哥,咱们小店里就住着几个。他们是专门盯梢的,等跟着目标离开小镇后,到了四野无人的地方就会下手。他们还专门挑落单的动手,不止抢钱还抢人还杀人!简直是无恶不作!你带着孩子小心点,千万别落单了!哎呀,不说了,我要去忙了!”说完便走了,离开前还贴心的关上门。

田园园将门闩落好,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竟然如此险恶!去三河城的百姓大多数是在本地过活不了的人家,这才携家带口背井离乡。本身就够可怜了,居然还有歹人专门打劫他们!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田园园翻起自己的包袱,找出自家的菜刀,狠狠在空气里砍了两刀。

哼!为了自己和孩子她也不介意见见血!

田大壮只当她逗自己呢,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听着他清脆无邪的笑声,田园园也笑了起来。

“大壮放心,娘一定保护好你!要是有人过来抢你,我就把他们劈个稀巴烂!”

“咯咯咯……”

入睡前,她给大壮擦了擦身体,自己就着剩下的水也擦洗了一下,然后搂着大壮歇息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简单的吃过面就离开了。

到了中午时分,便到了安平县城。

刘大叔走之前再三叮嘱她要小心财不外露,便回去了。

望着他驾着骡车离开的背影,田园园颇感惆怅,也不知道为何生出这离别之愁。

她看着自己怀里孩子,给自己打气:田园园这只是开启了新地图而已,没什么可怕的!还有啊!你既然都穿越了怎么着也算是个主角了,肯定有传说中的主角光环护体,不会轻易狗带的!

加完油后,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她找了一个小面摊要了一碗荤面,先喂给田大壮,等他吃饱了,自己才将剩下的面和面汤吃干净。

付钱的时候,她向面摊老板打听了三河城的位置。

老板一听,没想到眼前的小哥和小孩居然也是向三河城迁移的百姓,脸上不由地露出几分担忧:“不说三河城,光说去三河的路上就不太平!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的,有不少流匪专门打劫去三河城的百姓!”

“难道没有官府的人管管吗?”

老板端起桌上的碗:“咱们安平县县令管不上,也不敢管三河城的事!今年年初皇帝刚下令由孟将军做三河城的城守,可是他刚进咱们安西王的封地就去清君侧去了!现在群龙无首,成了三不管的地带!乱着呢!不过一百里地开外听说也大军把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不管这些流匪!这几个月来流匪越加猖狂起来了!”

“既然这么乱。那还叫老百姓去干嘛?!”田园园诧异的问。

老板摇摇头:“偌大的城总不能空着吧!而且在以前就是阻挡西夷人的第一道防线,是万万不能失守的!现在江南那边正打仗呢,也不知道打多久!三河城自然就无瑕顾及了!”

自古战乱最悲惨的永远是老百姓。

老板告诉她从安平县向西走上两天就进了三河城的辖区,然后继续向西北走上五天就到了三河城。

在安平县的这段路还算安全,可是进了三河城就不好说了。

江南战场,平西大军驻扎的营地。

孟季从叔父的大帐里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的好友走了过来问道:“发生何事了?”

孟季紧紧皱着长眉:“孟将军让我去三河城主持百姓迁移之事!”

“在这儿节骨眼上?”

“嗯,命我立刻就去!”

好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的笑道:“这可是个好差事!”

孟季冷冷得瞪了他一眼:“少说风凉话了!孟将军召你,速速前去。晚了小心军棍伺候!”

“你这孙子怎么不早说!你叔父最讨厌等人了!”还没说完,人已经进了大帐。

孟季点了二十个骑兵便向三河城出发。

叔父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三河城不能乱,它是我们的退路!把你媳妇和臻儿接到三河城里,切记千万别暴露臻儿的身份!”

一想起她,孟季便归心似箭。

明明不是一个温婉美人,却也令他这般的朝思暮想……若说想她什么,孟季也说不出来。

也许想起在田家村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阡陌相通,鸡犬相闻简简单单的生活…

真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若是叔父知他心思,又该骂他像个娘们,磨磨唧唧没出息了!

可是他叔父铁石心肠视红颜如枯骨,又怎么会知道相思的滋味呢!

田园园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疑惑不解,大热天的打什么喷嚏?

第60章 路上(下) 七月的阳光火辣辣的,田园园背着两个大包袱,腰上挂着水囊,怀中还抱着大壮,顶着大太阳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走不动了。

她倚着大树休息一会儿,汗如雨下。幸好在安平县她买了一个水囊,要不然人生地不熟的连哪里有水都不知道。

给大壮喂了几口水,田园园咕咚咕咚也喝了几口。

她们顺着官道走的,走了这么久倒是一个人都没遇到。

面摊老板说向西北方向,走上一天就到了三河城的地界,到时候能不能囫囵个的到达三河城里还得看运气!

她们休息了一会儿,田园园和田大壮再次上路了。

这次她在路边的树林走路,这样就不怕晒了。

大壮不愧是大壮,田园园抱着他根本打不了伞,他太重了,一只手抱不住他。

“大壮啊!大壮!以后可得少吃点!你要是还不会走我就抱不动你了,你就自己在地下爬吧!”

田园园腾出一只手,擦掉他脑门上的汗。

天气热,大壮也跟着受罪。可她连板车都不敢买,万一被人打劫了,田大壮保不齐被卖到哪儿呢!

大壮现在快七个月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此时也没力气说话了,抱着田园园的脖子沉沉睡去。

田园园心疼的给他擦着脖里的汗,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她咬了咬牙继续走。

直到天麻麻黑,田园园抱着大壮走进树林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找出烧饼掰碎了一点一点喂给大壮。

大壮是个好孩子,给什么吃什么,没滋没味的烧饼也吃的津津有味。

喂完饼子后,她又喂了些水给他。她自己也吃了些,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

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一张床单铺在草上,今晚两人就在这露宿了。

天彻底黑了,大壮紧紧搂住田园园的脖子,一动不动的。

田园园知道他害怕,也紧紧搂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小屁屁。

等他睡着后,又找了件衣服盖住他的头脸。这里蚊子多,怕把孩子咬坏了。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带着半睡半醒的大壮再次上路。

她们走的慢,两天的路程足足走了四天才到三河城的地界。

走过三河城的界碑,她们正式踏上三不管的地带。

田园园亲了一下大壮黑亮的脑门:“走吧,咱们看看这龙潭虎穴长什么样!”

大壮抱着田园园的脸,香了两口,多余的口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了。

田园园笑骂道:“小调皮鬼!”

走了两个时辰后,终于看到其他人了。

前面似乎是一家人,男人拉着板车,媳妇在后面推着车。小孩子背着包袱跟在后面,打打闹闹着,惹得父亲回头呵斥几声,他们立刻又兄友弟恭起来。仟仟尛哾

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人拉着年迈的父母,汗流浃背的走着。

不止有携家带口的,还有和她轻装上阵的年轻男人,或是父子。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前往三河城的老百姓。

她心里安定了许多,抱着田大壮安静的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走,田园园也走。他们停,田园园也停。休息时掏出干粮喂大壮,自己则吃些补充一下体力。

等天一黑,她趁人不注意钻进林子里歇息过夜。

她们带的干粮还能坚持几天,可是水囊已经空了。

天又热,母子俩的嘴唇起了干皮,大壮渴的难受,哭闹了许久才堪堪睡去。

田园园也是焦渴难耐,抱着大壮正要睡去。

夜深人静了,忽然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她看了一眼沉睡的大壮,决定一个人去。

于是拿起水囊听着水声走了过去。幸好不远,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能看清前面有条溪流,湿润冰凉的水汽瞬间带走了她的暑气。

田园园先喝了个饱,随后将水囊装满水放在一边,又清洗了脸,手和脚,然后赶紧回去了!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大壮嘶哑的哭声,她连忙跑了过去,将大壮紧紧抱住安慰。

“不哭,大壮不哭啊!妈妈在这儿呢!”田园园抱着他晃了起来,然后喂了些水给他。

大壮“吨吨”喝了起来,直到喝光了半个水囊的水才停下来了。

想来是渴极了,喝饱的大壮抱着田园园的脖子,圆滚滚的小肚子顶着她。

“乖啊,乖啊!妈妈哪里也不去。”

田园园轻轻哄着他,没多久大壮再次睡了过去。

这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大壮瘦了不少。

原本鼓鼓的小脸也平了,显得两只眼睛像是黑葡萄一样,又黑又亮。

他懵懵懂懂还不知事,可是下意识不离娘半步,就是田园园上厕所也不肯撒手,紧紧抱着她,生怕把他扔了一样。

明明才几个月的孩子,也操心着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怀里响起了小呼噜,田园园眼皮酸涩也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刚亮,田园园就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抱着大壮再次踏上前往三河城的路。

一路上风平浪静,田园园也放宽了心,想必其他的人也是这般想的。

中午时分,太阳烤的大地都起了热浪,偶尔来了一阵风,也是热的恼人。

田园园又热又累,便抱着大壮躲进林子里休息。

这一睡,娘俩睡到了金乌西垂才从林子钻了出来。

黄昏将近路上也没几个人,田园园准备趁着夜色赶夜路。

又走了一个时辰,便看到路边一棵大树下停了不少人,看架势应该是准备在树下过夜。

她走了稍远点的位置,坐下休息。然后将大壮放到了路边的草丛上,让他运动一下,自己也缓缓手。

她的两条胳膊又酸又痛的,揉了几下发现肌肉硬梆梆的,看来要不了多久自己都能练出麒麟臂了。

这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满地乱爬的田大壮,童言无忌:“这个弟弟好黑啊!”

田园园笑了起来:“嗯,太阳大晒的。”

“牛娃过来!”不远处一个妇人招呼小男孩。

小男孩回头应道:“来了!”

然后,蹦蹦跳跳的回到父母的身边。

第61章 流匪 这还是第一次有小孩子主动找他玩呢!

田大壮伸出小手好像要挽留他似的,

田园园拉住他的手,将他拽了起来。别看他小,两条小短腿还挺有劲,一下子站了起来,像模像样的走了两步就趴到她的怀里。

“你还小呢,想要走还要等三四个月呢!”

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田园园收拾一下准备继续出发。

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十来个男人从四面八方的围了上来,他们手中拿着砍刀,面目狰狞!

“别动!打劫!”

正是那群杀人越货的流匪!

“救命!救命!”

大树下的人们顿时大叫起来,一窝蜂的挤作一团,相互推搡着。

这时,有几个机灵的人拔腿向树林里跑去,有几个胆小的瞬间瘫倒在地,还有没出息的立刻跪在地上向他们磕头……

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两股战战,哭天喊地的!

田园园也吓得不轻,紧紧抱住大壮。

她的身后起了一身白毛汗,明明在三伏天,却浑身冰冷像在寒冬腊月。

为首的匪头用刀指着他们:“拿着你们的东西跟我们走!要是有人心眼多想逃跑,那就不是劫财的事了!到时候别怪爷们手狠了!”

忽然一个中年汉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提着几个包袱:“大哥!刚才逃走的人,逃了两个!”

这人一脸横肉,满目凶狠。

“其他呢?”

“见阎王了!”

话音一落,哭声顿起。

“他奶奶的,别哭了!谁在哭先砍死你们!”

瞬间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田大壮死死搂住田园园的脖子,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却一声不哭。

田园园温声哄着:“别怕…娘保护你。”

其实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打着颤。不害怕是假的,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抢劫犯。

田园园搂住大壮跟在其他人身后由流匪带着走向树林里。

队伍两侧、前后都有持刀的匪徒跟着,若是谁走慢了立刻就是一个刀柄,被打之人还不敢哀呼,否则又是一个刀柄。

他们下手极重,一个汉子挨了两个刀柄竟然昏了过去。

匪徒们将他扔到其他人的板车上,所有人面无血色,哆哆嗦嗦的。

那么多人除了走路声连个声响也没有,像只吓坏的鹌鹑般惶恐不安,流匪让往东去他们不敢往西走,全部老老实实的跟上。

田园园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而已。

她边走边想:若是她是个身怀绝技的武功高手,那这些流匪不过是些阿猫阿狗不足为虑!可惜啊!她不是爽文女主,没有金手指绝世武功。

遇到这种事,越低调越没用最好,省的惹眼送了小命!

直到月到中天,这些流匪在一座破庙前停了下来。

此时正直月半,月色皎洁如辉。

明亮的月光下,不用其他照明工具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流匪头子和几个小弟进了庙里,而他们被其他小弟带到了破庙后面。

“老实点,等我们吃过饭在处置你们!”一个小弟嚣张的喝道,临走前还踹了离他最近的人一脚。

田园园冷不丁的被踹了一脚,差点头朝地栽倒,幸亏她用手撑了一下,才没有倒下。

踢人的小弟看她差点栽倒,不由地嘲笑起来:“你瞧那个孬样!”

“跟你以前一样!”同行的撞了他一下,毫不留情的揭了他的短。

踢人的小弟反手给了他一下:“给你脸是吧!信不信我打死你!”说完捏起拳头向那男人脸上招呼。

那男人挨了一下立刻怂了:“山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山哥收回拳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他们留了两人看押他们,其余的人都进了破庙。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食物的香味。

田大壮也饿了,吭吭唧唧的闹了起来。田园园低声哄他,从包袱里掏出半个烧饼。

忽然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手,一个红脸汉子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干什么?想藏什么?”

田园园压着嗓子说:“大哥,我孩子饿了。我掏个饼给他吃。”

大壮吓得小声哭了起来,像是受惊的幼兽一样。

红脸汉子嗤笑一声:“我看你分明想藏东西,起来让我翻翻!”

田园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包袱里可是有一百两银子和一百两的金子。

要是被翻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万一他们见钱眼开,把自己和大壮绑了要赎金…可是找谁要赎金,然后他们等不到赎金就把她俩撕票…

这时另一个小弟拦住了他:“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大哥说过不让咱们随便搜他们的行李的!你忘了破了规矩的后果!”

红脸小弟悻悻的收回手:“知道了!”

看来这两个小弟在这群流匪中属于等级地位的最低的,人家大快朵颐去了,他们饿着肚子看着人。

田园园将烧饼塞到大壮的手里,给他擦了擦泪,低声哄了几句。

大壮乖乖的吃起了烧饼。

刚才那男人的话点拨了田园园,要是她把金子和银票藏起来…虽然月亮挺亮的,可是背影里还是黑乎乎的,再说这两人也不可能一直看着吧!

田大壮坐在怀里正好挡住了她动作,田园园背过手在包袱里摸出金子,趁着他们说话不注意的时候,将金子塞进了裤裆里,金子顺着裤腿分别落进小腿的绑带处,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出裤子里多了两块金子。

接着她将银子塞进袖子里,低头时她瞄见其他人也在藏银子……看来大家都不傻!

她又摸出了菜刀,小心的别进后腰上,还把衣服往上拉了拉,盖住菜刀。要是有什么万一的还能拼上一拼!

不过既然她能想到转移财产,这些流匪怎么可能不知道!常年在刀口求生的人,怎么可能不长脑子!因此钱在身上并不妥当,还得想办法转移出去。

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时候,田大壮拉屎了,拉的还不少。

田园园灵机一动,用大壮的屁股把屎抹在两人的身上。

当成抹屎工具的大壮:“……”。

第62章 藏钱 “什么味?这么臭!谁呀还没开始就吓出屎来了!有没有出息呀!”红脸小弟捂住鼻子骂道:“臭死了!是谁?赶紧给老子站出来!”

田园园抱起大壮,她的下裳上全是黑乎乎的屎,而且大壮屁股、衣服也被屎抹匀了。

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闻之欲呕的屎味!

红脸小弟捂住鼻子骂她:“你孩子拉屎就不能把把吗?”

田园园搂着大壮,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孩子,孩子有点拉稀…”

“滚一边去!”另一个小弟喝骂出声。

田大壮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田园园连忙哄了起来,走到人质的最后面。

谁知没过一会儿,屎臭味越来越浓,有个人质承受不住差点吐出来,张着嘴干呕着。

红脸小弟不耐烦的指着破庙的左边:“那边有条河,赶紧到那边去洗洗!也不知你家孩子吃了什么?这么臭!”

田园园抱起大壮就要走,另一小弟拦住她:“把你的包袱留下来!”说完用刀柄指了指她身上的包袱。

田园园赶紧把包袱卸了下来,扔到了地上,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包袱里还有三河城的户籍呢,不要都不行。

走了大约十来步,果然看到他说的小河。说是小河更像是小溪,溪边长着茂盛的水草,长长的草叶随波逐流,河水里倒映着皎洁的满月,水波荡漾,揉碎了满河的银光。

风景如画,若不是此刻刀架在脖子上,她肯定会在这附近夜宿的!

要是河深些她还能凫水跑了,可是这里的水才到人的膝盖位置,身体根本浮不起来,浮不起来怎么跑啊!怪不得他们让自己来洗衣服呢!

趁着洗屎的空当,她在水草底下挖了个深坑将金子和银子放了进去,想了想还是留了十两银子在身上。

她们出门在外没有钱也不可能。为了两人的小命,该舍弃的还得舍弃!

给自己和大壮干净清洗干净后,田园园抱着他走回来乖乖的坐回原来的位置,身上的湿衣服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红脸小弟很满意田园园的配合,对身边的小弟感慨道:“要是所有人跟他一样的话,少死多少啊!”

那小弟摸了摸下巴猥琐道:“要是有个娘们多好!”qqxδnew

红脸小弟白了他一眼:“白日做梦!哪回有女人,不是快半死了才给咱兄弟俩!不说了,一会儿该吃饭了,老子饿得不行了!。”

一柱香后,就有人过来换岗让他们去吃饭。

等他们走了没多久,突然庙里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似乎正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其声惨厉至极,惊起一阵飞鸟!

一瞬间,田园园的大脑空了!

她紧紧抱住田大壮,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大壮似乎感受到她的害怕,紧紧抱着她的胳膊死死的依偎着。

那女子断断续续的惨叫着,间或着传来男人们粗嘎的取乐声,女人叫的越惨,他们的笑声越是猖狂!

而后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的没了声息,接着是男人们扫兴的叹息声。

随着女人的死亡惨绝人寰的折磨也终于结束了!

忽然人群里有人小声的啜泣起来,田园园侧头看去。

今夜的月光甚是明亮,田园园清楚的看到一个身形窈窕的“男子”低头哭泣,裸露的脖颈和手腕皓白如雪!

田园园感到有一股巨大的恐慌攥住了心脏,她想开口,可是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哈哈,你看这儿还有个女扮男装的!”看守他们的小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狞笑着走了过去。

他伸蒲扇大的手将哭泣的女子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褐色的男装,拉扯中青丝散了下来,月光里莹白的脸颊挂着泪珠。

她哀泣着:“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志哥,志哥救我!”

“老爷,老爷,求求你。放过她吧!”旁边的年轻男人跪在地下磕头求情:“放过她吧!她怀着孕呢!求求你们了!”

那男人一听女人有了身孕,不但不放反而猥琐的哈哈大笑:“哈哈哈,又不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我管你死活!哈哈哈…”

丧尽天良连一个孕妇都不肯放过,他用力拉着女人向破庙走去。

女人哀嚎着,转头看向男人,满脸的绝望:“不要!不要啊!救我!”

眼见女人就要被拉走,她的男人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目阴狠的跑过去……

另一个小弟正在调戏一个妇人,拉着人家的衣服往里摸,他边摸边凶恶的看着妇人的男人。

女人不敢哀求,紧紧闭着眼,眼角落下一串眼泪。

而妇人的男人吓得抱着头缩在墙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婆娘被人蹂躏。

志哥上前一把拉住自己媳妇的手,额头上的血顺着脸流了下来,一只眼睛被血染的通红……

那个流匪拽不动人,回头便看见男人凶恶的看着自己,那目光恨不得让他碎尸万段!

流匪挑衅的狠狠拽了女人一下,女人趔趄一下坐到了地上,脸色煞白的看着她的夫君。

“妈了个巴子!你什么玩意。还敢跟我抢女人!不想活了?”

说完,流匪还不知道死期将近,嚣张抬起手打向男人,准备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没有手腕,就别学别人逞凶斗狠!!

男人一抬头,两只眼睛死气腾腾,随即一把匕首狠狠攮进匪的胸口!

“啊!!杀人了!!”一个老头凄惨的叫了起来,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杀人了!!放我走吧!!”

其他人也吓得惨叫起,抱着头尖叫起来!

摸女人的流匪回头看去时,自己的兄弟捂住心口上的匕首,人缓缓跪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志哥拉起吓傻的女人就往林子钻!

流匪这才反应过来:“老大?老大!牛小被他们杀了!!”

接着被抓来的人里也有反应快的,爬起来也向林子逃去。

田园园早就想逃了,可是田大壮太胖了导致她一时没起来,机会只有短短的几十秒,再想逃却没机会了。

第63章 变故 在破庙的流匪闻声抄着砍刀纷纷走了出来。

田园园见此哀叹:我命休矣!

山哥上前查看了一下地上的流匪,摸了摸他的脉搏冲着老大摇摇头。l

流匪老大看着剩下的老弱妇孺,对手下说:“把跑的都杀了!一个个都别放过!去吧!”

“嗬嗬!!”十来个流匪们怪叫几声冲进树林里。

现在破庙里还剩下三个流匪,他们三人阴恻恻的看着剩下的羊羔们,手里的砍刀反射着寒光。

“大哥!这群人不老实,要不咱们现在搜身吧!”山哥提议道。

郝仁义抬头一眼月亮,点点头:“行!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小五去点堆火。咱们现在开始搜身!”

叫小五的年轻人应道,起身回破庙拿柴火。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谄媚的笑道:“老大,老大。我也想加入你们!”

郝仁义打量他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想加入我们可以,就看你有没有胆子了!”

“有有!只要让我加入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干!”

郝仁义看了眼山哥,山哥走了过来将手里的刀递给他。

“接着啊!想加入我们就得有投名状!”仟仟尛哾

中年男人颤抖着接过砍刀,胆战心惊的问:“大,大哥,什么是投名状啊?”

山哥残忍的笑了起来:“人命!”

“啊!”中年男人嚎叫一声,手一哆嗦里的砍刀掉到了地上,他面无血色的看着阴着脸的山哥:“我…我…没杀…杀过人…”

“你不杀人,一会儿死的就是你!”山哥捡起地上的砍刀,冷冷的看着他:“富贵险中求,老子的快活你可是想象不了的!不加入我们就得死!”

中年男人摇摇头退了回去,眼泪鼻涕的糊了一脸。

山哥鄙夷的唾道:“哼,懦夫!”

这时,小五抱着柴火过来了。

不一会儿,火堆熊熊的燃烧起来,映照着流匪凶残狰狞的面孔,也映照在羊们面无血色惊恐绝望的脸!

郝仁义冷声道:“你们一个个来,把身上、包袱里值钱的都拿出来!要是有所隐瞒,别想囫囵个的离开!”

山哥大声喝道:“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的!耽误我们功夫!”

田园园在包袱里翻出九两多的银子,这是以前的钱,并不是孟季离开时给的。

她掏了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

田大壮想要伸手拿,田园园抓住他的小手。低声哄他:“大壮,咱不拿啊!他们都是坏人会打你的小屁屁。”

大壮就乖乖的依偎在她怀里,乖巧的不得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特别省心。田园园抱着他,忧心忡忡,希望能破败免灾,千万别伤害她们俩!

小五拿着布袋子过来收钱,走到刚才想要加入他们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然后他对着小五小声说了几句。

那小五转身抓住第一个交钱的男人,上去就是两个巴掌,打的那男人鼻血都流了出来。

“你他娘的,敢藏银子!不想活了?!”

那男人哆哆嗦嗦的从屁股底下拿出了两锭银子。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把藏起来的银子交了出来,脸色吓得煞白。

田园园恨不得给那个告密的中年男人两脚!这种人最恐怖了,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干出来!

等小五拿着袋子过来,田园园把藏起来的连带那九两银子都交了上去。

郝仁义掂了掂收上来的银子,啧啧两声:“你们这么多就这点银子吗?这点还不够我们兄弟喝酒呢!小五把女人抓出来!等咱们爽够了再卖到窑子里!”

最后从他们里面抓出了四个女人。

山哥扫了一眼田园园说:“你看他是不是女的!还带着孩子!”虽然长的一般般,但是天黑了都一样。

小五走了过来,在田园园胸前摸了一把摇摇头:“平的,是个男的!”

……小五你礼貌吗?!

田园园也不知道该感谢自己胸平还是感谢这个小五眼瞎!明明自己还有点胸啊,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男的了?!

随后她知道为什么说自己是个男人了!

山哥可能觉得热脱下了外裳,露出雄壮的上身以及过于发达的胸肌。

两相一对比,田园园输了,还是输给了一个男人。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站起身对流匪说:“等等,我也要加入你们!”

山哥打量着他。他面容白净,身体比刚才的中年男人结实了许多,道:“刚才说过了,投名状!”说完将砍刀递给了他。

他接过砍刀,颠了颠。两目一凛,反手砍到告密的中年男人头上,一蓬鲜血溅到半空,那男人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便领了盒饭。

变故陡生,吓得其他人质纷纷尖叫,抱头乱窜!

“他奶奶的,叫什么叫!谁再叫老子就砍死谁!”说完,山哥举起大刀。

人质们顿时闭上嘴紧紧挤在一起,年轻男人的周围顿时空了出来。

年轻男人目光冰冷,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白净的脸上溅了几滴血,月色里长身玉立像是一个玉面罗刹!

“不错!够狠!你叫什么?”郝仁义满意的看着年轻男子。

“高瞻!”

“有前途,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高瞻微微一笑,山哥过来伸手要砍刀。

变故就在一瞬间,只见那高瞻挥刀一扬,山哥的半截手飞了出去,不待所有人回过神又是一刀劈在他的脖颈上,鲜血飙出半米高!

电光火石间,山哥也被淘汰了!

小五见此举起砍刀向高瞻劈了过来,这时另一个少年从人群里扑倒了他。

少年从背后将他死死压到地上,然后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击打了两下,砍刀便脱了手。

他看着不大,能扑倒小五也是仗着出其不意。

少年见砍刀掉到了一边便想去拿,但是小五用力一顶,差点将他翻到一边。连忙用最大的力气死死摁住他的头,看能不能捂死他!

他涨红着脸对其他人求救:“大家来,一起杀了他们!”

其他人一个个吓得脚软腿软,连逃跑都跑不了,更何况帮忙了。

第64章 生天 更有甚者还骂他们:“看你们干的好事!我们都交了钱,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放我们回去。你们杀了他们的人,万一他们恼了杀我们灭口可怎么办!害人精啊!你可害死我们了!”

“赶紧住手,给他们磕头赔罪!”

“大爷们,都是他俩干的好事!跟俺们没关系!千万别杀我们呀!”

“跟我没关系!求求你们放了我吧!”仟千仦哾

少年红着眼睛看着这群贪生怕死的人!

高瞻提起刀就要去帮忙,忽然脑后生风,他赶紧向前一扑躲过了郝仁义的偷袭!

“你以为我们都是吃素的!”郝仁义恶狠狠的看着他,提刀劈来!

高瞻没办法施救,只能先杀流匪头子!

这边少年显然不是流匪的对手,不多时便被掀到了一边,随后小五举刀向少年砍来!

就在这儿千钧一发之际,一把菜刀狠狠刺进他的大腿里,接着菜刀被人拔了出去。

小五只觉的大腿刺痛,一股股热流顺着伤口涌了出来,他捂住腿扭头看去,是那个抱孩子的年轻男人!

下一秒,手中一空。他迟钝的转过头,一阵寒光劈来……

小五死前脑中闪过一句话:会咬人的狗不会叫。

果然说的没错!

就这样流匪小五也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少年脸上溅着点点鲜血,惊魂未定的看着田园园:“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完了!”声音刚刚变声,像是公鸭子在叫。

田园园拿菜刀的手抖的不像话,粘腻的鲜血沾了她一手。

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快帮那个男人!”

有了少年的帮忙,两人很快就把郝仁义也杀死了。

高瞻和少年顾不得休息,将流匪的尸体抬进破庙,等他们出来后,脸色极其惨白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田园园将菜刀塞回后腰里,抱起田大壮背起包袱就要离开。再不走,等其他的流匪回来谁也跑不掉。

“等等!”高瞻提着流匪的口袋走了过来,他从里面掏出一把银子递给她:“你该得的!”

“…多谢!”田园园抓住银子道了一声谢便大步离开。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那些人质气急败坏的声音:“那是我们的银子还给我们!”

然后高瞻冷冷得声音传了过来:“这是你们的买命钱!还不滚?!”

少年的公鸭嗓也传了过来:“要不是我们哥俩你们早死了!刚才我差点被人杀了,就那个小哥出手帮忙了!再不走,我们不介意再杀几个…”

田园园顾不上其他人了,她赶紧去小溪边把银子挖了出来,数了数数量后装进包袱里后,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她慌不择路的跑了许久,直到天亮了才瘫倒到地上。

田大壮累的早就睡着了。

田园园摸着田大壮的头,望着头顶的婆娑的树影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想起包袱里的银子,她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哈哈哈,老娘还是福大命大。这都活了下来!还赚了四十两银子!哈哈,这无本的买卖真特么适合我!”

高兴够了她抱起大壮,找了一处高草丛也顾不上刺挠不刺挠的,躺进去补眠了。

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她还怕遇见在林子里的流匪,那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惊胆战,总算有惊无险挨到了天亮。

她们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得赶紧到三河城报到去。

等她醒来,已经到了中午。

田大壮也饿了,哭哭唧唧的。

田园园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递给大壮,大壮抱着干烧饼啃了起来。

她上次吃东西还是昨天中午,干粮已经不多了,要省点吃才行。

她看了一下太阳,记得临睡前太阳在自己的后面,三河城在西边现在只要向前走就行了。

也不知道这些流匪带她们去哪儿了,她走了一天才看到官道。

田园园花了半钱银子从一家老小的手里买了些干粮和水,她们母子俩才算缓了过来。

到了晚上她还是钻进林子休息,白天赶路的时候也是从林子里走的,一转头就能看到官道,毕竟走官道能少绕些远。

又走了两天,田园园终于看到了三河城影子。

三河城确实是一座城,城墙高耸入云,城下还有一条长约数丈的护城河。

从路上到城里是座三条车道的石桥,桥上铺着大青石板。

中间的城门和左侧门关闭着,只开着右边的侧门,来往的人只见进去没看到有出来的人。

她抱着大壮走进了城楼,宏伟高大的拱顶像是宫殿般。走出城门楼,便看见正前方有道关卡,所有进城的人自发的排成一列,等在关卡那里。

田园园垫着脚看了一下,是有人在登记进城人员,她赶紧带着田大壮排上队伍。

队伍前进的很慢,天又很热。不少人开始催促谩骂,有急性子的甚至想插队,人家肯定不让,你来我往的骂了几句,就开始动起手来!

千辛万苦的跑到这里后,又要在太阳底下等着,就是圣人也要骂娘了!

田园园拿出一件衣服盖在自己和田大壮的头上,席地而坐,管他打不打的只要别插她的队就行了。

开始是两个人打架,接着莫名其妙的变成多人混战,打了半天也没有人维持秩序,果然是三不管的城市。

直到快到了他们才松开手不打了,老老实实的排队登记去了。

有了前车之鉴,不少没素质品行低下的人也跃跃欲试。

这时,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男人堂而皇之的插到田园园前面!

这人看她孤身一人又带着孩子,一看就好欺负,所以才过来插队的!

田园园立刻站了起。,她知道一旦她退让了,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们定会接二连三的插她的队!

她要刚硬起来,要让这人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队不是好插的,让想插她队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于是她拍了拍前面男人湿淋淋的肩膀:“喂!老兄!你插队了知道吗?”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老实的点点头:“知道啊!我故意的!”说完,嘲讽的看着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插队不好知道吗?”田园园才不会惯着他,上辈子和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插队的家伙了!

男人点点头,不以为然的嘲讽:“知道又如何!”

第65章 进城 典型的我横我有理!

田园园将大壮放在地上,自己走到他跟前,仰头微微一笑!

男人低头看她不高兴喝道:“大热天的离我这么近干嘛!滚一边去!”

田园园眸光微冷,反手从后腰里掏出菜刀,迅雷不及掩耳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冷的说道:“还问我如何?你插队让我很不开心!我不开心了,就得使我不开心的人不开心了,我才开心!”

男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菜刀上还有斑斑血迹,立刻吓得面无血色:“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是东西!”

田园园见他如此有自知之明,便微微一笑:“好说,回去排队去吧!把眼泪擦擦,再吓着我孩子了!”qqxδnew

男人看了一眼她怀里孩子,正咧着嘴笑呢!也不知道谁吓谁!赶紧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田园园将菜刀插回后腰,对田大壮传授经验:“看见没!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学着点!以后对你的行为处事多有裨益!”

后面的听众也觉得甚是有理,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之后就没有不长眼的想插她的队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轮到她了。

负责登记的年轻男人看了她一眼,嘴唇上干燥起皮,有气无力的道:“户籍证明。”

田园园把户籍纸拿了出来交给他,他边录边问:“哪个县哪个村的?”

“安平县田家村!”

他登录完把户籍证明还给了她说:“每日辰时街上会发一次粮,你带着孩子可以额外补一个鸡蛋。相应的你需要到街上参加重建工作。”

田园园低声道:“我是女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相信:“你若是谎报性别会被轰出去的!”

“户籍上不是写了妻,田大花吗?我是田大花啊!”

那男人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户主,女的暂时不用。”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可以了。

田园园抱着田大壮走入了三河城中。

关卡后面是座拱桥,过了桥就是真正的城镇了。

映入眼帘的是烧毁倒塌的房屋,断壁残垣。墙上、地上有大片大片的褐色污渍。联想三河城发生了什么,便知道这是血液干涸后的痕迹!

街上有很多人修理着这些房屋,看起来热火朝天的,可是每个人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整个城里都是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她见每条街前和巷子口都有官府新立的指路牌,很快找到了三街三巷,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了她的目的地,三街三巷三号。

门没锁,田园园推开黑漆大门。

这是一套青瓦青砖的小宅子,有五间瓦房,院子中央有个水井,贴着墙根种着一棵海棠树,此时过了花期叶子很茂盛。

院子里全部用青砖铺满了,手笔真大!

这样一套宅子搁在安平县,没有七八十两是拿不下来的。

现在居然免费给了她,果然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把门关上,走进正中间的瓦房。推开门的瞬间,赶紧闭上眼。她闻了闻屋里的味道,没什么臭味后,才缓缓睁开眼。

屋里很凌乱,家具东倒西歪的上面落满了灰尘,房梁上、角落里、家具上都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不过看这些翻倒的供桌、桌几、柜子等家具,可以看出原主的家境不错。

堂屋的左边用博古架隔出一个房间,看起来似乎是个书房,书本散落一地,书桌椅子被倒在地,博古架上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抢光了。

右边的窗户下有张罗汉床,上面落了不少脏物,细看还有老鼠屎。

出了正中间的屋子,她又相继查看了两边的房屋。

左边是个卧室,有拔步床和衣柜,圆桌等,挨着的旁边是个净室,有浴桶、屏风等,居然还有马桶,不过马桶里的粪便已经生了蛆,恶臭难闻!

她捂住鼻子出了门,将门关上。

这些粪便不是原主人留的就是西夷人留的,总之这是见证屠城的粪便!

靠近大门的房子是个厨房,凌乱不堪,灶台上盖着不少柴火,大致看了一下,没发现有用的东西。紧挨着厨房的也是间卧房,里面有架子床、桌椅、柜子。

田园园参观完后,感觉这家人应该不是被杀的,而是逃走了。

屋里干净,窗纸完整,地上没有血迹或是人死亡后的痕迹。最重要的是西夷人会把床上的帷帐也给拆走吗?

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件旧衣服,先把架子床给擦干净,接着把田大壮放上去,然后拿出他经常玩的小玩意让他玩。

别看这宅子不大,要想打扫干净,起码也得两天左右。

她准备先将这间卧室打扫干净,这样晚上就有地方休息了,其他房间等明日打扫不迟。

没有扫帚,她用旧衣服把屋里的土推了出去。然后去了院子里,想打桶水洗洗。

井边有根绳子垂进了井里,她提起绳子小心的往上拉,越拉越沉。心里头揣揣不安起来,万一拉出个死尸,这井水还能喝吗?

一只水桶拉了上来,她松了一口气。趴在水桶上闻了闻味道,还好除了水腥味没其他奇怪的味道!

这水源算是稳定了!

她就着水桶洗了洗手,将脏衣服随便洗了洗,搭在海棠树上。

她趁着把门栓上,天色已晚,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上。

夜幕很快降临了,田园园将床单铺到床上,枕着包袱母子俩将就了一夜。

半夜,田园园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啜泣声,那哀泣声忽远忽近,近在耳边又远在天边……

她睁开眼,窗户上映出一道人影,人影窈窕似乎是个女人。

“你是谁?”田园园迷迷糊糊的问道。

那人影一动不动。

田园园坐起身揉着眼睛:“你是隔壁的吗?”

人影依然一动不动。

田园园打了个哈欠,走了这么久她实在是太累了,又躺了回去搂着田大壮再次睡了过去。

良久,窗外传来了一声叹息,窗户上的人影也消失不见了。

第66章 打扫 第二日天一亮田园园就醒了,躺在里间的大壮张着小嘴睡的正香。

她揉着脖子看了一眼窗户,昨晚上窗户外面好像站着一个女人……是做梦吗?

还在回想是不是梦的时候,一阵铜锣声传了过来。

对了,昨天登记的小哥说过早上会发粮食,

她赶紧抱起还在睡觉的大壮去领粮食了,跑了两步又回去背上包袱。

钱可不能丢啊!

循着铜锣声,她向主街跑去。

只见两个男人,一个拉板车,一个敲锣,正在街上吆喝:“领粮食了!领粮食了!快出来领粮食!该上工的上工啊!”

田园园赶紧走上前:“我来领粮食了!”

敲锣的看了她一眼:“男的出工才能领!”

田园园想起昨天登记小哥说的男的要去干活的。她微笑道:“我是女的呀!长的像个男人而已!你瞧这是我儿子,我生的!”

男人扫了她一眼,疑惑的看着她,似乎在纠结她的性别。

另一个男人探过头来,也上下打量着她。良久才道:“女的,三两,孩子二两一个鸡蛋!”

田园园觉得自己被这两个男人冒犯了,转念一想就当他们都眼瘸吧,得罪了没什么好处!

说完,男人从板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斗斛,扫了她一眼:“你没带口袋吗?”

田园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刚来又跑的急,忘带了。你放我衣摆里吧!”说完,卷起下摆示意他倒这里。

他把粮食倒了进去,田园园一看又是糙米。

现在这情形跟她刚来田家村分家时一样,简直历史重演。

敲锣男人还拿了一个鸡蛋给田大壮。

田园园身上背着包袱,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提着粮食和鸡蛋回去了。

回到家后,她先把粮食倒到床边的桌子上,然后把鸡蛋剥了壳喂给田大壮,等他吃完鸡蛋后,又掏出半个烧饼让他先啃着。

她干嚼了另外半个烧饼,等吃完后开始大扫除!

大扫除从厨房开始的。

她先把柴火从灶台上拿下去搁在了角落里,发现灶上居然有口大铁锅。铁锅里面都是灰尘和灶台一个色,怪不得一开始没发现。还在门后发现一个快要散架的扫帚,她找来绳子随便绑了两下,便能用了。

不放心自己在屋玩的田大壮,每隔个几分钟她都要看看去,好在这孩子有个玩具就能玩上许久,看他玩的开心便去打扫厨房了。

她先扶起碗橱靠墙立着,一打开碗橱的门便看到里面有不少盘子和碗的碎片,在最下面倒是有三个完好无损的碗和一个盘子。

“哈哈,意外收获啊!”

她将碎掉的碗和盘子清理出去,把完好的碗和盘子放到橱柜的上面,接着开始扫掉灶台上的灰。

半个时辰后,厨房打扫干净。

紧接着她开始打扫正堂,先将所有家具摆放整齐后,把家具上的灰扫掉后,再把家具擦好。最后把书本上的灰抖搂干净,一一码好放到了书桌上。

她还在地上捡到一个耳坠和一个碎成两半的玉镯子,玉镯通透看起来成色不错,将它们放到了博古架上,便继续打扫起来。

打扫到罗汉床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了不少玉珠子,全部扫出来后居然有十五颗之多,看成色大小应该是一串的。仟仟尛哾

她将玉珠和玉镯耳坠放到了一起,打扫到罗汉床旁边的圆角柜时,发现里面放着两套茶具,一套黑色的,一套青白色的。

她不懂茶具,把玩了一下觉得小巧玲珑,擦干净柜子后便放了回去。

最后把地上的土都扫了出去。

这家原主人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啊,连屋里的地都铺满了青石地砖。

说起来,这家的家具摆设比后世讲究的人家还要高大上,家具的材质她说不上来,但是入手厚重结实,看起来油亮古朴,应该挺贵重的!

一想到这么好的东西全部都便宜了自己,田园园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正堂收拾完了,就开始收拾另一间卧室了。

这间卧室八成是主卧,里面有张在古装电视剧出现的拔步床,上面全是精美无比的木雕,各种各样的雕花端的是花团锦簇了!

窗户边放着一张梳妆台,可惜镜子的位置是空的,看来被人拿走了,梳妆台的小抽屉里空空如也,干干净净的。

倒是在顶箱柜发现两张被褥,上面被褥的被面被老鼠咬烂了,下面那张被褥完好无损。她将被褥拿了出去,都搭在海棠树上。

田园园顺道看了一眼田大壮。

田大壮看见她了,眼泪汪汪要抱抱。

“咋啦?想妈妈了?”田园园也顾不得身上都是土,抱起大壮搂在怀里亲了亲:“走,跟妈妈干活去!”

她抽起床单,把大壮带到主卧里玩去。让他玩着,自己继续干活。

等卧室打扫完,田园园看了看日头,先去做些饭吃。幸好包袱里有火折子,她中午煮了些糙米粥吃。先喂了大壮,剩下的她才喝光了,将锅碗刷干净后。

大壮有睡午觉的习惯。她哄着大壮睡午觉,等他睡熟后继续打扫卫生。

等卧室也打扫完了,还剩下净室了。

净室里最恶心的就是生了蛆的马桶。

她捂住鼻子先将马桶拎了出去,阳光下桶里密密麻麻的苍蝇宝宝看得更清楚了,争先恐后的蠕动着。

“呕~~”一声,她将中午的午饭吐了出来!

等心里那股干呕劲过了,她把马桶搁在门口。

然后她来到屋后面,刚才收拾卧房时发现屋后面还有一块空地。

屋后面是块废弃的小花圃,长方形的花圃里平平整整的,寸草不生。

田园园觉得这个小花圃很奇怪,一块空地怎么可能一根草都不长呢?

不过她也没纠结太久,从垃圾堆里长出一个大块的瓷片,跑到了海棠树下挖了一个深坑。

这个深坑田园园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挖好。

挖完坑后,她把海棠上晾晒的被褥拿回屋里。随后将马桶里的污物到了进去,接着又打了些水涮了三次,脏水也倒进了坑里,最后再用土埋实了。

田园园摸了摸海棠树叶,赞叹道:“明年你就更壮了!”

终是承担了所有的海棠树:“……”

第67章 寻妻 心头大患解决后,田开始打扫净室。等净室打扫完毕,天也快黑了。

她煮了些糙米粥,喂给田大壮。自己因为马桶事,实在没胃口。

等洗漱完毕,母子俩在床上玩了一会儿,田园园困意来袭,抱着大壮瞬间入睡。

她今天累了一天早就坚持不住了,强打着精神陪大壮玩的。

这会儿实在太累了!

半夜三更,一道人影再次出现窗户上,哀怨的哭泣声也幽幽的响起来……

“呼噜呼噜~~”累的半死的田园园呼呼大睡,小呼噜也打了起来。

窗外的人影:……你礼貌吗?!为什么不害怕?!

就这样田园园一直睡到铜锣声响才腾地一下爬了起来!

得到今天得口粮后,田园园做好早饭先喂饱了田大壮,随后她将剩下粥一扫而光。

吃过早饭后,她带着田大壮出门转转。

除了在前街上参与重建的男人外,在其他街道小巷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田园园还为了得到一个精致的小宅院沾沾自喜,当天看一个男人扛着锄头从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里出来时,简直要惊掉下巴了。

这大宅门口是平整的青石步道,连大门都快有她们的门墙大,两边还有两座镇宅的石狮子。那真是威武霸气,做工精细!

光是大门就是这般气派,可想而知宅里面该是如何精美讲究了!

她羡慕看着男人:“兄弟!你可真是好福气啊!能住这么好的宅子!”

扛着锄头的男人一听,摇头叹息:“俺家的人多才分了这么处大宅院,可是这院子有三进,俺们又住不完。一到天黑,这里凶的厉害,整夜都能听见女人哭。俺还想要小宅子呢!不说了,俺今天上工晚了得赶紧去!”

男人干活去了,田园园抱着大壮又顺着巷子转悠。

走到五街七巷时发现这是条死巷,可就是这条巷子让她浑身寒毛倒竖,田大壮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田园园心生寒意带着他赶紧离开了。

阳光下,巷子里的墙上、地下、甚至是旁边的柳树干上,全是褐色和黑色污渍,大片大片像是用血染的色,一股浓烈的异味充斥其中,令人见之头皮发麻!

这里曾经是成千上万的三河人惨死之地!

三河城收复后将士们曾在这里看到骇人的一幕!几千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相互叠压着,层层叠叠的堆了四五米高,腐烂的皮肉、流的满地的尸水,黑色的血液溅满巷道,尸体里翻涌着无数的长尾巴蛆虫和大快朵颐吃着死尸的巨大硕鼠,成为将士们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田园园也不敢带着大壮乱逛了,赶紧回家了。

总之越是靠近城里的深处,越是觉得毛骨悚然。整个三河城也就是门口和当街上有点人气,其他的地方像是墓地一样。

现在的三河城想要重建简直是遥遥无期,发生屠城后附近的县城和农户根本不敢过来,再加上一路有流匪虎视眈眈,除了他们这些迁移的百姓,谁也不敢踏入这虎狼窝!

若是没有官府出面剿匪,三河城的发展还需得等上一等

田园园忧心不已,现在整个三河城全部仰仗着官府这点口粮,其他日常用品一概没有。现在还是暑天,等入了秋天气转凉后又该如何是好呢?

田园园已经安全进了三河城,再说孟季。

他带着部下,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从战场跑回了安平县,稍微在县里休息一下,便直奔田家村。

一进村,他们便惹来不少村民围观。

孟季只管向村西头奔去,属下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吁!”孟季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属下也赶紧勒马停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倒塌的茅屋。

孟季吃惊的看着变成废墟的茅屋,他下了马走了过去。

院子里种着茄子、黄瓜和几样青菜,因无人打理已经长满野草。

两座茅屋倒塌后又经历了几场大雨,毁坏的不成样子了,长出不少野草。看这情形屋子倒了至少有几个月了!

“这位壮士?你是何人?”身后传来男人的询问声。

孟季转过身看去是个白胖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不少的村里人。

他的属下宋百年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是何人?”

田有海擦了擦脸上的汗:“我是田家村的里正!”

刚才有人过来报说有二十来个骑着马的男人进村了。不知道他们来意如何,便赶忙找些村人过来瞧瞧。

没想到他们直奔村西头的茅屋,之前的茅屋一直是扫把星住的,忽一日茅屋塌了,这扫把星便没了踪影。

“这里住的女人呢?”孟季开口询问。

他的口气十分冰冷,田有海吓得一个激灵:“这,这扫把…”

男人冷冷的看了过来,冰寒的眼神让田有海把扫把星三个字咽了回去。:“呃,田大花他们母子在房子塌了后,就不知所踪了。”

有人认出他是田大花的男人说道:“今年六月份,下了好几场的大雨。屋子倒了后,她们母子就离开这里了!”

孟季心里钝钝的疼了起来,孤儿寡母在屋子倒后能去哪里啊!

他看了一眼田有海:“我记得这里的里正不是你!”

田有海赔笑:“确实不是我,原来的里正出了问题就不干了,现在是我了!不过我听村里说是原里正把田大花母子赶走的!”

“原来的里正在什么地方?”

“在他家!”

“带路!”

田有海也不知道自己堂堂一个里正,为什么就这么乖乖给这个男人带路。

到了原来的里正家,田满银蓬乱着头发,悠闲躺在院子里的凉阴里休息。

他看到田有海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不满地呵斥:“干嘛来的?不好好当你的里正,瞎跑啥!”

田有海赔笑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可是当着男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声下气的说:“他来找你,问问田大花的事。”

田满银这才抬眼打量他身后的男人。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高大男人,长的十分周正…是孟季!

“是你!”田满银坐起身,贪婪着看着孟季身上的衣裳,笑道:“这扫把星还真让她捡到宝了!”

孟季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田大花母子去哪了?”

第68章 恩人 田满银看着他谄笑道:“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的,又丑又脏,我家大孙女那是长的如花似玉…”

孟季打断他的话:“我问你,她们母子去哪了?”

“她们母子去哪?我怎么知道!”田满银抱着胳膊转过身。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有很什么好顾及的。

孟季拧着长眉,寒星似的目光里好像有火焰跳。他已经没有那么的多耐心了,二话不说上前一脚将人带椅子踹了出去!

田满银连带着椅子翻了三圈才停了下来,老胳膊老腿的撞的生疼,刚想爬起来发难就见人已经没影了。

再说孟季一脚踢翻了老里正,出了院子翻身上马。

“将军去哪?”宋百年骑马跟上。

“前面!”

果然跑了没几步,他们就在一个破旧的院落停了下来。

孟季伸手示意他们停下来,自己翻身下马前去敲门。

敲了两下,门开了一个小男孩探出头,仰望着来人。

孟季记得田园园说过她的父母还生了一个儿子,想必就是这个小男孩吧。

“你是谁?”小男孩问道。

孟季没有回答,而是:“叫你父母出来,他们知道。”

小男孩赶紧回去叫爹娘了。

等田有粮出来看见门口的黑衣男人,惊讶不已:“你?你是大花的男人?!你回来了?”

孟季施了一礼,无论怎么这个男人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知道大花母子去了何处?”

田有粮尴尬一笑:“俺,俺不知道。”

孟季的眉头拧的可以打成了结,冷声道:“告辞!

说完大步走了回去,翻身上马拉紧缰绳就要策马离开!

田有粮这才看见他居然还骑着马,下意识的喊住他。

孟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问:“何事?”

田有粮搓着手腆着脸:“那啥,俺还救过你?你没忘了吧!?”

“宋百年,给他一百两!”

宋百年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看了看,扔给了田有粮。

“两清了!”

说完,孟季一拉马头向镇上出发。

宋百年紧随其后:“将军!咱可就剩下三百两了,你得省着点花!”

孟季回头看他:“怎么?大将军就给你这么多银子吗?”

宋百年委屈的点点头:“大将军说了资费紧张,让咱们少花点。这些钱不止是咱们来的时候的路费还是回去的路费呢!”

“知道了。”孟季嘴里抽了抽。

“姑娘慢走!”

青娘刚刚送走了买衣服的姑娘,便被孟季一行人包围了。

她看着这群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们,吓得掩住了唇,故作镇定道:“不知尊驾是何人?所为何事?”

孟季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青娘见他十分面善,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人是谁。于是福了一福说道:“不知壮士找青娘有何事?”

“在下孟季,敢问青娘子可知我家娘子与孩儿去了何处?”

青娘想起他是谁了!正是园园那不负责任玩消失的夫君。

她沉下了脸:“你终于回来!”

孟季低头施了一礼,温声问:“让青娘子操心了,你可知园园母子去了何处?”

青娘原本想刁难他一顿好给园园出出气,可是一想园园带着孩子独闯虎狼窝,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呢!

她忧心道:“园园被他们村的里正报给了三河城的户籍里,她们母子俩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

孟季心头一惊:“她们去了三河城?!”

“正是,园园说她们住在三街三巷三号,快去吧!”

“多谢!”

孟季翻身上马,箭一般的奔了出去,部下连忙策马跟上。

宋百年看了一眼孟季吃人般的脸色,咽了咽口水很聪明的没说话。

这次他们去三河城还有个任务就是铲除劫杀百姓的流匪。

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孤身一人…恐怕凶多吉少。

田园园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忽然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声音。

她抱起田大壮过去看看,终于这条小巷有第二户人家了。

隔壁大门大开着,她敲了敲门:“你好,有人吗?我是隔壁的!”

“有人!”一个像公鸭叫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接着一个穿着褐衣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看见她,惊喜的说道:“是你?!”

这少年正是那是勇斗流匪的兄弟之一。

田园园认出了他,笑道:“是我!真是有缘啊!我们住在你们隔壁,以后就是邻居了!”

那少年回头喊了一声:“大哥快来!你看!是那天帮我们的人!”

高瞻也走了出来,两只袖子卷着,手上还拿着抹布,看来正在打扫卫生。

他见到了田园园母子眼睛一看亮,笑道:“是你呀!在下高瞻!”说完,抱拳行礼

少年抱拳道:“我叫高远,他是我大哥!”

田园园想抱拳来着,但是她是女的又不会这里的行女子礼,只能福了福身子道:“小妇人田园园。”

“你是女的?!”高远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这长的太像个男人了,比他还有英气!

田园园哈哈一笑:“如假包换的女子,要不是我这个尊容那些流匪早把我绑了!感谢爹妈把我生的像个男人。”

高远见她没有其他女子的矜持造作,反而落落大方顿时心生好感!

“哈哈,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高远哈哈大笑起来。

“小远,不得无礼!”高瞻轻喝一声,便向田园园告罪:“田,田姑娘,我家弟弟没大没小不懂礼数,还望见谅!”

田园园笑眯眯的摆摆手:“这有什么,我不介意的!对了,咱们差不多时间走的,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话音一落,高远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少年的笑声更像公鸭叫了,多少有点刺耳。

高瞻的脸一下子通红起来,正要阻止口无遮拦的幼弟。

谁知,高远嘴快直接把他哥的糗事爆了出来:“哈哈,我家哥哥不识路,害我们绕远走错了!”

田园园听罢也笑了起来。

得,这两人真是臭气相投!

不过这两人也没多少时间在一起,高瞻兄弟每天都要出工参加重建。而像田园园这样带孩子的女人只能呆在家中,城里并没有其他的工作。

所以每天又是田园园和田大壮两人守在家中。

第69章 入梦 这一日,田园园搂着大壮睡午觉。

睡意正浓时,忽然有个女人从外面推门而入,田园园睁眼望去。

五官秀丽,身形婀娜,竟是位极其美丽的女子。

她穿着浅碧色的衣裙,裙角缀着朵朵海棠,行走间玉击环响,叮叮有声,霎是好听。

“你是谁?”田园园听见了自己说话

为什么这么说呢?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梦里却身不由己。

那是种玄妙的感觉,好像身体是身体,意识是意识,两者分之,是她又不是她。

女人微微皱起柳眉,眼角微红我见犹怜。她微微一福,软声道:“妾柳如玉拜见娘子。”

“你有事吗?”

柳如玉道:“妾三番两次夜半入梦,娘子睡眠极好,竟然无法与你会面。这才白日入梦来,若是吓到娘子了,如玉向您赔罪。”

田园园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向来是睡着后雷打不动,再加上这几日舟车劳顿又兼之打扫卫生,故而睡的更加熟了。

听她说入梦,田园园立刻明了她是彼世之人,几次来寻自己想必是有事相求。

这女鬼漂亮极了,反而不觉得害怕,便问柳如玉:“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柳如玉道:“多谢娘子垂怜,妾不是在屠城中死去了,而是死于两年前。妾被夫君杀死后,尸体被他埋在屋后的花圃里。在你来之前也有其他人搬来,可惜住不了几日就离开了…妾便在这里等了许久…直到你来了…妾衣服暗袋中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妾夫君正是因为此物杀死妾的……他为了金银财宝引狼入室,三河城的百姓成了他攀上高位血淋淋的垫脚石……他便是屠城的罪魁祸首!望娘子为民申冤,莫叫三河百姓白死!”

田园园心里觉得麻烦,但是一开口却是:“他是谁?”

“冯与甯。”

田园园不受控制的点点头:“好,我记住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冯与甯将得到法律的制裁!”

柳如玉道:“多谢娘子高义。妾,妾有一事相求。”

“呃,你说吧!”

“妾死的时候,被他用床单随意包裹了一下。待你挖出妾的尸首后,请重新安葬妾。”

“好说,也是应该的。”

“多谢娘子的大恩大德了!妾还有一事相求…”

“你的事确实不少……”田园园皱着眉头。

一会儿要拆穿那个冯与甯,一会儿要入土为安的。还没办呢,田园园就觉得好麻烦!

“……妾死的时候身上有不少首饰,全部赠予娘子。”

“是吗?那你有事就说吧!”

柳如玉道:“你前日打扫出来的玉珠乃是妾生前心爱之物,是妾父亲亲手制作赠与妾和胞姐。妾的玉珠上刻得是佳人难得四个字,而胞姐的则是倾国倾城。若是有朝一日你遇到胞姐后,便将此珠还给于她,全了这世姐妹之情。若是遇不到便赠与你…”

“好的,我记得了。天不早了回吧!”

柳如玉叮嘱道:“恐夜长梦多,越快越好!妾等了两年,方才遇到你,此事便是你的业果,万万不能食言而肥啊!”

田园园有点不高兴:“你的事好多呀,感觉好麻烦!”

柳如玉第一次见到不怕鬼的人,之前的住户在她现身的第一晚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唯独她没吓走,这便是她们的缘分!

“娘子,你且看我!”

柳如玉说完,原本好看的皮肉像是融化般,一块一块掉了下来,露出血肉模糊的骨头…扑哧一声,眼珠也掉了下来。好好的一个美人,霎时变成了一个臭肉烂骨的尸体。

要是换了一个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可是田园园最喜欢看血肉横飞的欧美丧尸片,什么丧尸出笼、活死人黎明、活死人归来…那里面的服装道化可比柳如玉恶心恐怖多了!

她上下打量着,还啧啧有声的品头论足一番。

气的柳如玉大家闺秀的姿态也不要了翻了翻白眼。结果翻过度,一只眼球掉了出来,末端连着一丝烂肉要掉不掉的。

“你要不拽下来,多难受啊!”田园园嫌弃的看着她:“好好一个大美人搞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我走啦!以后这房子归你了!”柳如玉气的也不妾来妾去了!

田园园奇怪的道:“本来就是我的啊!不过房子够小的,要是再大点就更好了!”

白得一套房子她还嫌弃上了,柳如玉为了阴寿着想消失了。

田园园意犹未尽:“我还没问你阴司长什么样呢?!”

这时传来一声叹息,便再没了踪迹。

田园园睁开眼,天还亮着…忽然传来一阵铜锣声。

这不是领粮食的铜锣吗?

她竟然从昨天中午睡到第二天早上?!连忙看了看身边还在睡觉的大壮。

见他安安稳稳的正睡着,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手摸到了什么,她掀开床单,一串玉珠子映入眼帘。

她拿了起来一看,正是那日从罗汉床下找到的,不过当时是散的啊,这会儿被人串成了串。

阳光下,正中间的几颗玉珠上确实刻着佳人难得。

原来不是梦啊!

带着大壮领完干粮后,她向高家兄弟借了一把铁锹。

临走前,高远小心翼翼的问她说:“你来这么多天,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田园园想了想:“没有啊!挺正常的。”

高远呼了一口气,笑了一下说:“没事就好。我昨天上工时,才知道你住的地方是这里有名的凶宅,说是一到晚上就有女人哭。而且每一个住过的人都听见了,所以谁都不敢住了!你可真倒霉被分到这个院子了!”

“没有,我睡的挺好的!”田园园想起什么,对高远说:“对了,帮我一个小忙呗!”

“你说!我哥今天上工去了没让我去。今天有的是时间!”

田园园笑眯眯的看着他:“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是这样的,我昨天睡午觉有个女人让我去挖她的尸体,我一个人干不了……”

第70章 挖尸 “砰!”一声巨响,大门狠狠地被关上了。

门后面传来高远带着哭腔的公鸭嗓:“那就是鬼啊!!!”然后说什么都不肯去帮忙。

她只好带着大壮回去了。

等给大壮喂完饭,她就再次敲响隔壁的大门。

“是,是谁?”高远迟疑的问。

田园园笑道:“我田园园,别害怕。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大壮!”

“噢,好的!”高远这才打开门接过大壮,眼神飘忽低声劝道,:“田姐,你还是别挖了!太恐怖了了!万一她变成厉鬼凶性大发,说不定就把你吃了。”

田园园摸了摸大壮的头,笑道:“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干嘛要害我!再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说完便回去了。

“你要是有事就大叫,我会来帮忙的!”

“知道了!回去吧!”

她将门关好,扛着锄头来到屋后面。

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小花圃有问题,果然真有问题。

铁锹插进土里开始挖了起来,从清晨一直挖到了中午,铁锹才碰到什么东西。

她轻轻用铁锹将土扒拉开,随后出现一个用床单包裹的人型。

不过奇怪是没有蛋白质腐烂的臭味。

她先把人型床单拉了上来,忍住恐惧,深吸一口气扒开了床单。

一打开泥黄色的床单,里面露出许多白色的粉末,她用铁锹将白色的粉末扒到了一边后,又是一个白色的床单。还好外面的床单包的很松散,极其容易扒开了,里面的粉末全部落在地上。

接着她再把白色的床单扒开,一具保存完整的干尸出现在眼前。

她身上的衣服和那是的入梦的女子一样,裙角也绣着好看的海棠花。

“你说过,你身上的首饰都是我的了!”

田园园说了一声,将她头上的玉簪、花钿、耳坠、项链和金镯子都摘了下来。她的动作很小心连一丝头发都没有弄乱。

柳如玉说过有一个证据在衣服上,不知道是什么。

于是田园园在她的身上摸了起来,最后在她的裙角发现一个缝起来的暗袋。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暗袋撕开,里面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皮子,还夹带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上面都是歪歪扭扭的蝌蚪文。

看来这就是柳如玉说的证据吧!

她把东西收好,随后将女尸重新包裹起来,地上的那些粉末想必是石灰,所以才能保持的尸体不腐。

“我去看看有没有卖棺材的,放心给你买个好的!”

田园园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将她埋了回去。这次她埋的浅日后也好挖。

她扛起铁锹就要走,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女声传来:“妾~~要最好的棺材~~~”

“知道啦,你事可真多!”

她打了些水洗漱洗了一下,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去找高远。

高远抱着田大壮跟在田园园后面,不满地嘟囔道:“明明是你的孩子,干嘛让我抱啊!”

田园园回头笑道:“不用谢!”

高远眼睛瞪的溜圆:“我干嘛谢你啊?”

“谢谢我让你提前享受奶爹的快乐啊!除了我还有谁把孩子借给你,让你练手抱孩子啊!”

“…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吗?明明就想让我抱孩子。”高远的嘴撅的可以挂了个油瓶,不过抱怨归抱怨,却没还给她。

“好啦,走吧跟我去趟登记处!”

“去那儿干嘛?”

“我挖了具死尸,想问问哪里有棺材卖!”

高远的眼睛快要瞪出来了:“你真的?真的挖出来了?”

“嗯,放在家里有点隔应。所以去问问有没有公墓啥的!”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登记处,田园园让高远等着自己,便上前询问。

登记的小哥一听,说道:“你去城西二街九巷找陈九,他负责收死尸的。”

“那有没有棺材啥的?”

“他那里都有。”

看着小哥见怪不怪的样子,田园园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然后她和高远又去了城西找陈老九。

听他的名字,田园园还以为是个中年大叔,没想到居然是个年轻男人。

他眼角下垂,有点三白眼,有种刻薄寡恩的渣男气质。

“哎呦,有几具尸体啊?”

“??你知道我来干嘛的?”田园园惊讶的问。

陈老九从门口的木头堆上跳了下来,痞痞一笑:“整个三河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来自然家中出了死人。”

他伸出手指抬起田园园的下巴看了看:“我还知道你是女人!”

“你咋知道?你透视眼吗?”

田园园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仟仟尛哾

他仰头笑了一下:“我见过那么的死尸,男的女的,一看骨头就知道!”

“好眼力,我要一个好点的棺材。”

“那就来里面挑下棺材吧!”陈老九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跟上。

一进院子就看到满院子的寿材,颜色各异,款式不同,算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对了,我们还提供墓地噢!死的人太多了!城里都没地方了,只能埋到城外了。不过你放心啊!虽然在城外,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田园园看中一个棕红色的棺材,拍了拍它说:“它多少钱?”

“好眼力!它可是用整棵柏木做的,结实不怕腐蚀!睡个一二十年都没问题!一口价二十两银子!”

“…真贵!”

陈老九笑道:“咱三河城独一家!物以稀为贵不知道吗?当然贵了!”

田园园笑了笑:“你还挺诚实的!”

“实话实说啊!我这个商人最爱讲实话了!”

“就它吧,你再给我选块墓地吧!多少钱?”

陈老九笑道:“墓地不要钱,他们本来就是这三河城之中人!咱们这些外来户怎么能要他们的钱呢!”

“如此最好了!你这棺材送货上门吗?”田园园看着这棺材,她跟高远可抬回不去。

陈老九爽朗一笑:“自然,我不止送货还会送葬呢,敬惠二十两银子!”

“奸商!!”田园园捂住心口,连棺材带送货上门居然要四十两银子?!“你可真有素质,抢钱的同时还送了一个棺材给我!”

陈老九挑眉看她:“那要还是不要?”

田园园咬碎了银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要!”

第71章 送葬 天啦噜,她是传说中的败家子吗?刚从流匪那里赚了四十两银子,还没暖热就这么花出去。

田园园捂住心口,看着陈老九有气无力的说:“先说好,你把事办完了才能给银子啊!”

陈老九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做生意最讲诚信了!不过你得先付一半的定金!”

田园园两手一摊:“你先把寿材拉我家吧,我没带钱!到我家再给你定金!”

“没问题!”陈老九体谅道。

四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先给二十两也是为了怕她反悔。

然后他回屋拉了一辆板车出来,走到棺材的旁边。

“你自己不行吧!我们来帮忙!”田园园卷起袖子走过来,心里想着:自己帮忙干活,不打个折他也说不过去。一会儿讨价还价一番,怎么也得少个五两银子吧!

她算盘打的不错。

可是,陈老九挑眉瞅着她奸笑道:“我自己就行!我怕有人帮我干活了,借着话头让我少点钱。我呀这人独不给这个机会。”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哼!”田园园的算盘落空了,冷哼一声:“守财奴!”

随后走到一旁抱着双臂和高远冷眼旁观,看他怎么一个人把棺材弄到板车上。

只见陈老九将板车插进棺材的底部后,使劲一撅,棺材的后半部分就翘了起来。

要是有个人过来压住车把,陈老九再这么一推自然就上去了,可惜就他自己!

田园园冷眼旁观,等着看他笑话!

谁知,陈老九确实有两把刷子。只见他压着板车前面,车尾用力往上一挑后,再迅速把板车压下,趁着棺材在半空短暂的瞬间,眼疾手快的插进棺材下。

于是整个棺材大半个都在板车上了,随后,他在将板车前边压低,这样尾部就高高的翘了起来。接着压着板车晃了两下,整个寿材便彻底装上了板车。

一撅一挑一插一压一晃,无不需要强大的力气来支撑的,可见这陈老九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田园园和高远惊讶的合不拢嘴,两人热烈的鼓起掌,田大壮有样学样也用力的拍起手!

陈老九压着板车把,脸不红气不喘的,看到田园园他们如此捧场,骄傲的抬起头:“这都是小手段!我可是三河城唯一的送葬人没点本事怎么混!你们家在哪?前面带路!”

田园园从高远手里接过大壮,走在前面带路。

城西和他们住的城南不同,到处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可以看的出来当时这里受到了最严重的破坏。

最重要的是好像除了陈老九,这里几乎没见到其他人的。

田园园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转头问道:“这里就你自己住吗?”

陈老九拉着寿材正跟在她们身后,听了田园园的问题后。他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三河城四个城区里,就城西破坏的最严重,死的人最惨。我来这里快一年了,目前就我自己!”

高远好奇的问:“你不害怕吗?晚上就你自己!黑乎乎的都没有人!”

陈老九笑道:“我是帮他们收尸的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我刚来的时候才可怕呢!虽然军队已经清理过了,但是经常能看到死尸呦,水缸里、柜子里、水井里都有各种各养的腐尸。那时候我每天可忙了,到处去收尸呢!累都累的要死,哪有时间去害怕啊!”

高远敬佩的看着他:“你真厉害!”

田园园有些羡慕:“那时候一定很挣钱吧!”

“没错,可是这些钱我宁愿不挣,也不想死这么多人!”陈老九感慨道:“还有啊!你以为所有人跟你一样这么大方啊!草席一裹,随便给几个钱就让我拉走随便处置。可这些人生前受尽折磨而死,我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曝尸荒野呢!于是我便把他们都埋了起来,回归故土也是对枉死的灵魂最大的慰籍了!”

“想不到你这奸商还挺善良的!”田园园叹息不已。这奸商真是会说话,三言两语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悲天悯人的大善人,若是无利可图,他怎么会干这又脏又臭的工作……

突然旁边传来抽泣的声音,她疑惑的看过去,高远捂住嘴眼泪汪汪的。

她不敢置信:“你至于吗?!”这奸商的话居然还有人信,就是是骗小孩的。

陈老九打量了下高远:“小伙子我见你心地善良,是个做送葬人的好苗子。怎么样,我这个工作工钱高福利好,要不要做我徒弟?”

高远擦了擦泪说:“我得回家问问我大哥。”

田园园来劲了:“他要是做你徒弟了,可不可以给我便宜点?”

“一码归一码,一分钱都不会少!”

“哼!奸商!”

几人很快就到了田园园家。

她家的大门只是用树枝别住了而已,不过她可不怕被人偷了。仟千仦哾

“你们家在这儿?”陈老九惊讶的看着黑漆大门,随后向田园园投来敬佩的目光:“三街三巷三号,在三河城里很出名的。说是有个女鬼,怎么样你见过吗?”

“…不止见过,我还买了棺材准备埋她呢!”一说起她,田园园就想起她的四十两银子!

噢!心痛至极!

陈老九倒吸一口气:“你是说,女鬼就是一会儿要埋的死尸吗?”

“没错!害怕了?”田园园斜眼看了他一眼。

陈老九啧啧两声,笑道:“害怕是什么?我陈老九可不知道!不过居然真能看见鬼,我还是挺激动的!”

“想什么呢!她才不会随便出来!咱们赶紧挖吧!要不然等天黑了就出不了城了!”

“没关系,你跟着我就能出了!”

田园园领着陈老九进了院子,高远则抱着大壮回他们家了。

走到了屋子后面,田园园指着花圃说:“她就在那里!”

陈老九点点头,拿起了旁边的铁锹挖了起来,田园园埋的浅,两三下就露出了人型床单。

“这些白色的粉末不会是石灰吧!看来死的不一般!”

“没错!她死的蹊跷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第72章 公墓 陈老九便不再多问,将周围的土都清理干净后,弯下腰去抱尸首。仟千仦哾

可是他试了两次都抱不起来,明明是个瘦小的女人却好像有千斤之重,无论怎么抱都抱不起来。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田园园说道:“我抱不起来,她太重了!”

“不会呀!我都弄的动你怎么会弄不动?!”

“你来试试!”

田园园拽着床单将尸体拉出土坑,轻轻放在一边说:“你看很轻的,不会是你不想抬才故意的吧!”

陈老九走过来打量了一下尸体,皱起了眉头。忽然灵光一闪:“她可能不想让我碰,或者是男人碰!”

田园园一听脸皱的像是一个大包子。这个柳如玉事就是多,人都死了谁抬不是抬,偏偏非要她来抬,明明掏了四十两银子呢!

“我的柳大美女啊!咱们可是付了四十两银子的,不要他多干的活,怎么对的起四十两银子呢!”

陈老九瞥了她一眼:“喂,我就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呢!”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听着就听着,不想要银子了?赶紧去试试!”

这一次陈老九很顺利的把柳如玉弄进了棺材里,田园园提着铁锹也跟了出来。

“没想到她也是个财迷呢!”田园园无心的吐槽了一句。

陈老九拽住板车的车把,听了她的话警告说:“别乱说话,少议论死去的人。”

然后,他拉着车把使劲一拽,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他回头看着那棺材和板车,这次就像钉在了地上,无奈的看着田园园:“你看叫你议论亡者,她生气了!”

田园园捂住额头,这柳如玉可真是不折不扣的事妈!不就是说了她几句至于嘛!

“你怎么知道她是生我的气,而不是讨厌今天得日子啊!说不定今天是个诸事不宜的坏日子呢!”

“想什么?今天是除了下葬其他都做不了的好日子。对了定金给我!”说完,陈老九伸出了手掌。

田园园无语的看着他:“晚点不行吗?”

“早给晚给,一样的给!快点啊!”陈老九催促道。

田园园只好回屋去拿银子,当把银子放进陈老九的手里后,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就是盯出坑来也是我的了,赶紧哄哄她上路,我也好拿到另一半钱!”

田园园冷哼一声走到车前敲了敲棺材哄她:“柳大美女,咱们要走了。你想想啊,天这么热在外面呆久了会招苍蝇的,到时候它们一窝蜂的跑来在你身上产卵,那就不得了。那些卵一旦孵化了,你身上可全是蛆呦,在你身上开美食节…还有,我问过这个奸商了。这个寿材虽然不是最好的,却是最结实的,防腐性能最好的,让你躺个百八十年没问题的!”

没看出这个田园园这么会忽悠,明明自己说的一二十年,到了她嘴里可是翻上了好几倍。

陈老九看着她和棺材互动,心想以后自己可以再吹嘘夸大点。

田园园拍拍手:“走吧!”

陈老九拽住车把用力一拉,果然可以走了!

他们还是从登记处那道门走的,陈老九说三河城中一共有四个门,但目前只开了西门口。

门口处排队的人不多,他们很顺利的出了城门。

一出城门陈老九拉着板车带着田园园向南走去。

此时月亮高升,天已经黑了。

“若是南门开了,倒是不用绕这么远的路了。”

陈老九似乎对这里了如指掌,将四个门周围的地形说了一遍,末了还简单说了三河城的来历。

三河城之所以叫三河城,原因很简单是在城池的东、南、北三个方向有三条河流经,这三条河分别是东川河、南洄河、北拒河。

陈老九的墓地在城池南边十里,可以看见南洄河。

不知走了多久,田园园看到了陈老九口中的墓园。

前方是片绵延数十里的草场,本该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如今坐落着一个一个的坟头,紧紧挨着,每个坟头前插着一个光秃秃的木头碑。皎洁的月光下成千上万座黑色的坟墓静静的矗立着,只一眼足以令人震撼!

田园园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坟墓,和后世的公墓不同,它们简陋而仓促,却带着令人愤怒的悲凉。

这里躺着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曾经他们生活在这座城中,然而鲜活的生命在前年戛然而止,受尽折磨和凌虐凄惨的死去……

这一刻,田园园脸上是少有的肃穆,见到这些坟墓后才知道陈老九干了多么了不起的事,不由地赞叹道:“你真是功德无量啊!”

陈老九微微一笑,笑的极悲凉:“我小时候曾经在这座城中生活过,他们有的人很好会给我饭吃,有的人也很坏会骂我、放狗咬我,磕磕绊绊的长大后就离开了这里。但是这座城终归养大了我!也算是我为三河城做的最后一点事情吧!”

走到离他们最近的坟墓处,田园园看到墓前的墓碑上写的不是名字而是地址。

“城南三街五巷二号?是他死的地方吗?”

“确切的说是尸首发现的地方。你选好位置了吗?”

田园园环顾四周,选了一处长满野花的草地:“就那吧!这么多花她肯定高兴。”

于是陈老九挖坑,田园园将铲下的野花都摘了下来。

“这里真好全是草场,地势平风景也好。”

陈老九擦着脑门的汗,喘了一口气:“这里曾经是城里大户吴家的跑马场,每月十号这里就会举办马球会,那真是人山人海热闹极了。不止那些世家子弟会来,还有春渡楼的清倌和南倌也会来呢!我当年见过玉楼公子一面,那真是惊为天人呢!”

田园园好奇的问道:“清倌我知道,那南倌是什么?还有玉楼公子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我乡下来的,附近连个青楼都没有。没啥见识!”

陈老九从挖好的土坑里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第73章 找到 “这都不知道!南倌就是男清倌!玉楼公子是当时名噪一时的头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重要的是人好看。多少富人一掷千金博君一笑,可惜可惜呀也化作一捧黄土了。好了,坑挖好了。”

“啧啧,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两人开始干正事了,以前田园园则见过下葬,当时是六个男人架着棺材往坑里下。如今就他们俩,这可怎么办?

陈老九大手一挥:“起来,我自己就行了”

说完,他便开始自己的表演了。

只见他猛地将板车一压,棺材就滑进了挖好的坑洞里。

“?”

刚才光顾着说话呢,田园园这才发现他挖的土坑又长又深和普通的坑洞不一样。

陈老九拿起铁锹开始填土,看到田园园震惊的表情解释道:“噢,这是我们这里经常用的填棺方式。他们惨遭横死,这种埋葬方式镇压安抚的功效。”

田园园似懂非懂:“你是送葬人,你说是就是吧!”

不一会儿,一座新坟起来了。

陈老九从车上拿下一块木板,从怀里掏出一根笔和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

他打开竹筒把笔蘸了蘸,问田园园:“写地址吗?最好是她名字。”

“就写她的名字吧。她叫柳如玉,柳树的柳,如果的如,玉镯的玉!!”

等陈老九把木头碑插进坟前,田园园把手里的野花放到了碑前。

“柳如玉这里风景很不错,很适合你的。安息吧!”

圆月皎洁,秋虫低鸣,晚风拂来,墓前的野花微微的颤动着。

两人刚到城门时,后面来了二十来个骑马的黑衣人。

陈老九拉着田园园让开一条道,让他们先过去。

等他们进了城,那些黑衣人还在门口的登记处。

田园园躺在板车上,好奇的问“晚上也不关城门吗?”

“以前关,现在城外闹流匪就不关了。若是迁移过来的老百姓到了城下进不来,还不是便宜了那些流匪。”

“有理!”

到了路口,陈老九停了下来转头对她说:“好了到地方了,把钱给我我要回去了!”

田园园翘起二郎腿:“我没带,正好把我送回家。”

陈老九认命的再次拉起板车:“你可真是物尽其用!还说我奸商呢!我看你有当奸商的潜力,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干呢!”m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女人?”

“噢噢,你的长相让我忘了你是女人。”

“你的嘴损起人一套一套的。”

说来也怪,有些人气场合不合拍说几句就够了,田园园和陈老九毫不疑问是臭味相投的那种。

刚到家门口,两人就发现门口停了二十来个骑着马的黑衣人。

正是城门口遇见的黑衣人!

田园园见到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完了,柳如玉交给自己的秘密暴露了!!

这时一个黑衣男人下了马走过来。

“园园?”

这声音?

田园园坐直身体看去,刚才遮掩月亮的乌云逐渐散去。露出男人高大的身形,他长眉紧皱,如星的双瞳冷冷得盯着两人。

不是一去不回的孟季是谁!

只见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紧锁眉头的可以夹死苍蝇了。

田园园高兴地从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男人面前,伸出手笑道:“你来的刚好,给我二十两银子!”

孟季一顿,冷声唤了一声:“宋百年!”

随即另一个黑衣人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袋子数出两个银锭子交给了田园园,然后便退了回去。

田园园将钱交给陈老九,说道:“看好两清了!”

“对,以后多多照顾我的生意!”陈老九接过钱笑眯眯的说道。

田园园啐了一口:“呸!乌鸦嘴!姑奶奶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好走不送!”

陈老九拉着板车走了。

孟季伸出手向后示意了一下,宋百年便走了过来。

他低声交代了几句,宋百年便骑上马招呼其他人离开了。

嘚嘚的马蹄声离开后,门口便只剩下孟季和田园园两人。

孟季向她伸出手,冷声道:“过来。”

田园园走了过去,伸手握住他的大手。

“刚才那人是何人?”

“噢,陈老九,三河城的送葬人。”

话音一落,孟季心头猛地一震:“那个孩子…死了…”

田园园抬头看他:“说什么呢!大壮好的呢!是我们住的院子里有个死尸!”

“……”谁让你说话说一半呢!孟季看着这个女人,快半年不见她又瘦了。

“你瘦了。”

“嗯,天天吃不饱,也没什么好吃的。能不瘦嘛!”

孟季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干又涩。

“好啦,我们去接大壮吧!”

“大壮是谁?”

“你给我的,你问我!”田园园斜眼看了他一眼。

孟季反应过来,大壮是那个孩子—周永臻。

“扣扣!”

田园园敲响了隔壁院子的门,不一会儿,高瞻打开了门怀里抱着大壮。

“你回来了,事情都办完了?”

田大壮一见到田园园便伸手让抱抱,两只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高远从门后探出头:“你儿子真能闹,怎么哄都哄不好。还能吃,光是晚饭喝了一大碗粥!”

“多谢你们了,等日子好了定会请你们吃饭。”

田园园心疼拍了拍大壮的小身子。

高瞻看到她身后黑衣男人,低声问道:“田娘子,身后是何人?”

田园园笑道:“忘了说了,这是我相公孟季。孟季这是高瞻,小点的是高远。这几日颇受他们照顾。”

孟季上前抱拳施礼:“在下孟季,多谢两位对内子的照顾。”

高瞻回礼道:“哪里,哪里!相互照顾!”

高远笑着插了句嘴:“你媳妇可不是一般人……”

“咳咳咳!回家了!天晚了,我们要回家睡觉了!”田园园一听,就知道他要把自己勇斗流匪的事情说出来,她可不想让孟季知道自己是个悍妇,赶紧打断高远的话,然后抱着大壮拉着孟季就回去了!

高远跟他哥嘀咕:“我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走了。”

高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人家夫妻团圆了,可不得回家嘛!”

第74章 真相 “好吧,不过她相公看起来好气派啊!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跟咱们不一样。”

“他是个当兵的……”

回到家院子里黑咕隆咚的,唯有月色皎洁。

孟季环视一圈,微微叹息。

田园园笑道:“嘿嘿,这可比住茅屋好多了,而且还不要钱!有什么可叹气的!”

“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青砖瓦房高床软枕的,可比以前的生活环境高出好几个档次呢!”田园园问他:“饿不饿?”

孟季摇摇头。他们在安平县刚吃过饭了,这会儿不饿。

“大壮也吃过饭,你也不饿。就我自己了…”

田园园打算不做饭了,自己一个人不值当再做了。

孟季见她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知她为了尸身之事跑了一天,想必连饭和水都没吃上一口。便道:“厨房在哪儿?有无粮食?”

田园指着离门口最近的房间道:“那里是厨房,里面有些糙米。你想干什么?”

“煮饭。你去收拾一下身上吧!”

闻言,田园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泥巴,今天因为柳如玉的事忙了一天,这会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你会煮吗?”

“见你煮过,你去洗洗吧!”说完伸手去抱大壮。

大壮沉甸甸的小身子可是不轻,怪不得她会取大壮这个名字,确实名副其实。

田大壮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小嘴撇了撇快要哭出来了。

孟季没发现田大壮的委屈摸黑进了厨房。

田园园从水井里打了些水,冰凉的井水瞬间带走了焦渴。

等她洗漱后,孟季连火也未点着,正和田大壮大眼瞪小眼。

她走了过去,点火倒水煮粥一气呵成。随后在他的旁边坐下,伸手接过大壮。

大壮回到妈妈的怀里后,小嘴在妈妈的脸上啃了好几口,借此表达自己的想念之情。

“想妈妈了,妈妈也想你啊!”

田园园抱着大壮亲了半天,才算安抚了田大壮的思念。

孟季目光幽深的看着母子俩,直到田大壮不再黏着妈妈要亲亲为止。

“园园。”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田园园转头看去,面前是孟季放大的脸和唇上温柔的碰触。

他的吻渐渐加深,粗重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

田园园感受到他的急切,厚脸皮如她也不由地红了脸。

许久他才松开田园园,望着田园园水光潋滟的眸子,重重出了一口气。

夫妻俩没再说话,静静看着灶里的火光。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熟睡的田大壮被携进床的最里面。

月光如水般从半掩的窗户里泄了进来,微微照亮了床上的两人…

一番云雨后,田园园趴在孟季的胸前半眯着眼。

孟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她单薄的背部。

“你怎么找到我的?”田园园抬头看着他的眉眼。

他略微低头盯着她:“青娘告诉我的。这一路你辛苦了!”说完亲了亲她的额头。

田园园想起这半年来的经历,赞同的点点头:“确实辛苦!发生了好多事……”她将半年来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不过隐瞒了她遇到流匪的事情。最后问道:“你这次来是要带走田大壮吗?”

“真是辛苦了!”孟季一听她受了这么多苦,心疼的抱紧她。

“不是,我来剿匪的。三河城边的流匪猖獗,叔父命我来的。”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聊的?”

“……”

田园园见他沉默不语,叹气道:“你叔父是孟星惟吧!”

孟季惊讶的看着怀里的女人:“你知道了?”

好像她是个傻瓜一样。田园园腹诽着,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她坐起身,头发瞬间披散下来,朦胧中增添了几分妩媚。

“我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酸秀才。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的叔父是谁!很惊讶吧!孟长辉!”

古人的名字与现代的名字有着本质的不同,名是名,字是字。名是在幼年的时候是由父母来命名的,类似于如今的小名。而字是男子成人举行加冠礼时取字,以示对本人尊重或供朋友称呼的,女子则在及笄许嫁时取字。

孟季是名,长辉是字。

孟季抬头看着田园园:“嗯,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孟长辉,孟星惟是我的叔父,正是平西大将军!”

“嗯,你怎么跑到了大青山还差点死了呢?还不从实招来?!”

“去年秋天我私下里……”

去岁秋,孟季奉孟星惟之命交一封书信与安西王。回城后遇到了追杀,刚到安庆县内突然体内陈毒毒发,不得已逃进了大青山。他在大青山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压制余毒,如此苦苦支撑月余。后大雪封山,饥饿难忍便铤而走险出去打猎,忽然毒发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后便遇到田园园。而后休养生息,正月时他借口打猎去了县城找到叔父的人,而后叔父明升暗降奉旨镇守三河城,之后便是和安西王一拍即合,高举清君侧大旗……

孟季平白直叙将事情始末一一告知,寥寥数语却让田园园的脑中掀起巨大的风浪。

没想到田有粮真有眼光,这一捡就捡回一个将军!

她两眼放光的看着孟季,激动的抓住他的手:“你既然是将军,一定很有钱吧!”

孟季微微侧头躲过她狂热的目光:“……我的俸禄一年三百两银子,还是能养的起你的…”

“三百两?!你叔父不是那个什么什么侯爷吗?怎么这么穷?!”田园园可不信,堂堂一国侯爷怎么可能没有钱!

一想起叔父,孟季就一个头两个大。他小心的瞄了田园园一眼,心虚的说:“你有所不知,我们除了俸禄没其他经济来源了…”

“侯爷应该有些田地庄子啥的吧!?”电视剧里侯爷不是有什么封地啥的!或是庄子、田地…

孟季疑惑的看着她:“侯爷就是一个虚名,除了有些钱财上的补贴,便什么都没有。”

“……你们对的起侯爷两个字吗?这么穷。”

“……咳咳!”孟季握住拳头咳咳两声。他叔父还想他娶个有钱的媳妇贴补家用呢,没想到他娶了一个贫户女……这话他不可敢对田园园说。

第75章 货物 田园园忽然想到眼下的要紧之事,笑道:“那那,要是这个安西王当上了皇帝。你们就有从龙之功了,到时候肯定会大加封赏吧!”

孟季点点头:“事成后确实会如此。”

田园园摸了摸大壮熟睡的小脸:“大壮是谁的孩子?”

“是安西王的长孙。”

“……这个瓜真大!要是你们胜了,这孩子的未来不可限量……”田园园叹息一声。若是输了,他跟着自己便是农妇之子,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看来自己便是他们给安西王留下的退路了。

田园园觉得凉披上衣服。孟季伸手将她的头发从衣裳里挑出来。

“目前形势于你们不利啊,听说平西军被截在江南了。”

“定国候与我叔父有半师之谊,又是当世公认的战神,就是我叔父也一时半会打不了的。”

“你等一下!”田园园想起柳如玉留给自己的东西,下了床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翻出证物。

她将皮子和写着蝌蚪文的纸条递到孟季的手里。

孟季拿着它们走到窗户下,借着月光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不由地大惊失色!

皮子上画着三河城与西北边境防控图,纸条上的字是西夷的亚吐文。

“你是怎么得来的?”

田园园便将柳如玉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她多嘴问了句:“那个冯与甯是谁啊?”

话音一落,孟季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军!!”

“哇哇哇…”

田大壮被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惊醒,哇哇的哭了起来,田园园赶紧抱起大壮温声哄着,等他安稳下来,不悦看着失态的孟季道:

“你发什么疯?吓坏孩子了!”

孟季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目光狂热:“困局有解了!你当首功!”

“啊?”田园园丈二摸不着头脑!

孟季将东西塞进怀里,摸了摸她的脸:“我恐怕要离开了!”

田园园不解:“啊?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是来剿匪的吗?”

“现在有比剿匪更重要的事了!”说完,他开始穿衣服。

田园园拉住他的胳膊,急道:“这些流匪杀人越货,让三河城百姓苦不堪言!要是再不除,三河城将不复存在!而且我们现在只有糙米可吃,时间一久,百姓虚弱不堪,又怎么继续重建家园呢!无论如何,你要除了流匪再走!”

孟季想起城中荒废的情景道:“放心,我离开前定会安排妥当。”

田园园撇了撇嘴道:“嗯,流匪剿灭后,让官府出面把商路开通。”

孟季伸手抱住她:“好!等我!”

“等你。”又是等,什么是个头。

田园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孟季就像夏季的暴风雨样,忽地来了又忽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高远便过来敲门了。

田园园披着衣服过来开门看到是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高远看她打哈欠也不由自主的打起来哈欠。

“咋啦?”

高远揉揉了眼睛:“我的铁锹呢?我要上工了。”

田园园这才想起来,昨天好像忘在柳如玉的墓前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弄丢了。”

原以为高远会大发雷霆,结果他大方的说:“丢了就丢了,没关系!”说完,蹦蹦跳跳的回去了。仟千仦哾

不一会儿隔壁院子里传来少年人特有的公鸭嗓:“哥,我的铁锹让田娘子弄丢了。我就不去上工了……”

原来如此。

田园园取完口粮后,准备吃过饭就去墓园找铁锹,老是让高远这么闲着实在不利于兄弟团结。

回来时遇见准备上工的高瞻。

“吃了吗?”田园园打招呼。

高瞻温和的笑了笑:“吃过了,时候不早了我先离开了。高远在家,有事叫他吧!”

“嗯,我去墓地找铁锹正好叫他同去。”

高瞻忍住笑:“去吧。”

吃过饭后,田园园叫高远和自己出城。一听出城,高远高兴的跟过来了。

“咦?你相公呢?他怎么不陪你去呢?”

“走了。”

“刚来就走了?那他回来干什么呢!”

田园园咬住下唇,打炮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这里可有两个小朋友呢,可不能带坏了。

“谁知道!大壮去找哥哥去!”田园园把大壮交给高远。

高远苦着脸:“你儿子可沉了,也不知道你都喂他吃啥了!”抱怨归抱怨,还是伸手接过小肉墩了。

田园园笑道:“谁说的,他可瘦了不少呢!你看小脸都不圆了!”

高远摸了摸大壮的双下巴,不可置信:“这还不叫胖啊!”

两人说着话来到登记处,看到登记处与往日不同,多了许多身穿重甲的士兵。

“这是怎么了?”

田园园摇摇头,两人刚靠近关卡就被士兵拦下:“特殊时期不得出城!”

“那什么时候能出去?”田园园问道。

那士兵冷着脸:“等待通知!”

无法两人便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高远问:“你出城干什么去?”

“啊!去拿你的铁锹啊!我落在坟地里了。”

高远一听惋惜道:“那真是遗憾,现在出不了城了。”

田园园从他高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惋惜的模样:“你好像很开心啊!”

“有吗?没有的事!”

到了晚上,有人敲响田园园的大门。

她当时正在做饭,听到门响后从厨房走了出来。

一打开门便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黑衣男人。

他看到了田园园,立刻行了一礼:“夫人,卑职宋百年奉郎将之命送来一些粮食用品。”

宋百年?田园园想起自己跟孟季要钱时,他曾唤过这个名字。

“多谢你了,请进!”

“不敢!”说完,他从车子上卸了三筐子的粮食、还有些新鲜的肉菜,以及一些衣服、被褥,甚至还有几十根蜡烛。

“夫人,这几日城外正在剿匪不太平,请夫人保重!卑职每隔五天会送一次物资!卑职告退!”

说完,宋百年便告辞了。连田园园端的水都不曾喝上一口,架着马车消失在街角。

田园园将蜡烛点燃后,往桌子上滴了些蜡烛油然后把蜡烛粘了上去,很快黑魆魆的室内明亮起来。

“啊啊!”田大壮指着蜡烛高兴的叫了几声。

第76章 商机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心酸不已。这孩子跟着自己真是受尽了辛苦,明明是个龙子凤孙平日里连口肉也吃不上,可怜的孩子啊!

“这是蜡烛,有了它晚上也会很亮的!”

田大壮托着腮痴痴看着蜡烛。

田园园微微一笑随他去了,然后她把宋百年带来的东西一个一个打开看。

有箱是衣服,有藏蓝、有蟹壳青的…还有几件田大壮的衣服。不过看样式好像给她的衣裳好像都是男装啊!

算了男装就男装吧,好歹是新衣服。田园园嘟了嘟嘴,便把衣服和被褥床单都塞进衣柜里了。

蜡烛送来了五十根之多,估计刚来时看到母子俩瞎灯黑火的心疼了。

点清完物资后,她将其他东西随便收拾一下,便招呼田大壮睡觉去了。

吹蜡烛的时候,田大壮不让熄,非要让蜡烛亮着。

田园园等他睡下后才去吹灭了。

到了早上,高远就来敲门了。

“咋啦?”

“昨晚上看见你家点灯了!你哪来的蜡烛啊?”

田园园打了一个哈欠:“你眼够尖,等着啊!”

说完,回去给他拿了三根。

高远接过蜡烛,眼睛一转说:“你要不要和我去城东?”

“去那儿干什么?”田园园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去找宝贝啊!迁移过来的百姓基本上都集中在城南和城北两个地方,城东那里几乎没有人…”

没有人意味着那里的房子都没主,那里面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田园园眼前一亮,笑道:“好,我去!”

和高远约定好时间后,田园园赶紧回去准备一下。

刚把肉粥煮上,门又被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是高瞻。

“多谢你的蜡烛!”高瞻文质彬彬的笑道:“我们也不好白拿,请问多少钱?”

“要什么钱…等一下,你说钱?!”

田园园脑中突然叮了一下,她好像抓住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现在整个三河城有钱的不在少数,可是却没地方买东西。如今她现在有个现成的渠道了,怎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呢!m

她要开个杂货铺!

“多谢你了!那蜡烛算是我的报酬!对了你可不可以问问你的工友要不要蜡烛?我这里还有好多呢!”

“是嘛?一会儿我上工的时候问问!”

送走了高瞻,田园园兴奋的蹦起来!

田大壮正坐地下玩石头呢,看见妈妈手舞足蹈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大壮,我的儿!以后咱们要发财了!”

家里还有近十来斤的肉,她割下了一条留着自己吃,又割下两斤多准备送给隔壁,这样还剩下十斤左右的肉。

天气热这么多肉根本吃不完,她看着肉想到一个有钱人。

“啥?这点肉要四两银子?”陈老九掂着猪肉,一脸嫌弃的看着田园园。

“你到底要不要?这可是我费了老大的力气弄来的。我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田园园心疼的看着陈老九手上的肉:“你知道现在正在剿匪吧,外面乱着呢!我还是托了关系弄来的肉,我一个女人又吃不完。想起你人不错,这才匀了你一点!你要是不要,我就匀给别人。”

陈老九看着肉,想到自己快三个月没沾荤腥了,这剿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有的吃就不错了。

“好吧,四两就四两吧!对了你既然有门路可不可以帮我弄些朱砂、宣纸和墨水。”

“可以,可以。没问题!”

田园园拿着钱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一到家就看到门口围了不少人,高瞻一眼看到田园园,便招呼她:“田娘子,这些人都是来买蜡烛的!”

围在他身边的男人说:“他是女的吗?”

田园园赶紧否认:“不是,我叫田良资。你们都是来买蜡烛的吧!”

“听高兄弟说你这里卖蜡烛,我们过来问问,看价钱合不合适!”

田园园叹道:“我手里只有三十根蜡烛,一根五个大钱。”

“这么贵!五个大钱可以买五根蜡烛了!”一个男人嚷嚷道。

田园园笑道:“可不,我买的就是这个价。现在我只是让给你们,连个辛苦费都没收。大家伙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光景!吃吃不上,穿穿不上的!唉!我就只有三十根,手慢无!”

话音一落,高瞻说道:“我先来两根!”

田园园笑道:“等着,我去拿!”

她回屋数出三十根蜡烛用包袱皮包好,拎到了门口。

一打开便露出了整齐的蜡烛,她笑道:“就这么多。”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等什么呢!

这时一个男人从人群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荷包数了十五个大钱,放到包袱皮上。

“我要三根。”

田园园一挥手,笑道:“您自己挑!”

男人选了三根揣进怀里便走了。

有一就有二,很快三十根蜡烛就卖完了。

田园园用包袱皮包住铜钱,看着高瞻道:“多谢你了,你稍等一下!”

说完,她便回家拿了留给他们的肉和一些青菜给他。

高瞻没有推辞接过肉和蔬菜,提点道:“你也可以卖些蔬菜和肉什么的,这个三河城有不少有钱人!”

“多谢!我和你一起,大壮还让你弟弟帮我看着呢!”

四天后的晚上,宋百年真的来了。

等了许久的田园园,一听到马车的声音,赶紧去开门。

宋百年还没敲门,门就被打开了。

田园园高兴的看着他:“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可是他喜欢娇滴滴的女人,田园园英气的长相实在不是自己的菜…再说她还是自己上司的夫人…难道上一次送菜后,她对自己一见钟情了!万万不可!孟将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而且别看他平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心眼挺小的…要是让他知道了……

思及种种,宋百年退后一步行礼道:“夫人,请自重!”

田园园不知道这家伙脑补什么,看见宋百年她就看见了无数的银子!

“我自重不了!我找你有事!有大事!”

宋百年大骇:“抱歉夫人!我们不能对不起郎将!”

第77章 城东 “你脑补什么呢!”田园园明白了他的意思,翻了一个大白眼:“我是真有事找你!”

宋百年还是不相信,又不好违拗她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问:“那夫人您就在这里说,卑职就不进去了!”

呃!这家伙长的不如孟季,自我感觉良好的!也不想人家有个帅哥老公还能看上他这个豆芽!

“是这样的……”田园园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最后还拿了二两银子给他。

“这二两银子是我给你的跑腿费,若是以后生意更好了。我会给你提花红的!”

宋百年拿着银子,不敢相信有这个好事。

他的月钱才二两多银子,现在只要跑上一趟就能赚二两银子!一个月能跑十趟,那就是二十两银子了!一年就是二百四十两银子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攒够老婆本了!

“多谢夫人!”宋百年这次真心实意的行了一礼。

田园园扶起他道:“我还是有要求的,你采买的东西要按照我的要求买!”

宋百年笑道:“那是自然,您给不给银子。卑职都要跑上这一趟的!”

“好,现在没有纸笔,你先用心记住。对了,你识字吗?”万一不识字可就麻烦了!

没想到,宋百年点点头:“郎将教过我,识得些。”

“太好了!识字最好了!我要宣纸三刀、毛笔十支、朱砂………”田园园说了十种需要的东西,道:“你说一遍!”

宋百年的记忆力不错,磕磕绊绊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田园园满意的点点头,从衣袖里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道:“劳驾你再跑一趟!”

宋百年接过银子,道:“郎将是留了些钱给夫人的。”

田园园眼睛一亮问道:“他留了多少钱?”

“…四十两…”

“……”田园园无语的望着他,问道:“你说实话,你家郎将是不是很穷?”

宋百年迟疑道:“郎将心好,经常接济退下的弟兄们,所以才手头比较紧。夫人莫怪!”

“打肿脸充胖子…”

送走了宋百年,田园园将这次的蔬菜拉进屋里。

第二天,高瞻去上工了,高远便过来找田园园去城东去探险。

城东倒是比城西好上一些,损坏的房屋较少,不过到处可见成片的褐色血迹,可以看出当时这里发生不少集体屠杀。

田园园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来了。她还带着田大壮呢,万一冲撞了什么就不好了。

他们转过一条小巷后,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是一种浓稠带着悲伤的寒意。

明明刚立秋,天还很热。可是此时田园园却觉得寒意入骨。

周围寂静无声,刚才充斥耳边嘈杂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就连唧唧叫个不停的虫子声也消失了…

这里除了他们没有什么人,只有路边有几棵烧黑的槐树,张牙舞爪死气沉沉,上面停留了十几只黑色大鸟。

一只膘肥体壮的野狗从旁边的废墟里跑了出来,吠了几声便跑得没影。

突然,“嘎!”一声,黑色大鸟凄厉的叫了起来。

哪是什么黑色的大鸟,明明是大乌鸦!

“哇!”田大壮吓得哇哇哭了起来,田园园瘆得不行对白着脸的高远说:“我,我看咱们回去吧!”

高远赶紧点点头。

两人像被鬼追了一样风似的跑了回去。

一到主街,各种嘈杂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两人惊魂未定的看着彼此,刚才他们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一样!

“你以前来的时候也这些吗?”田园园擦干净田大壮眼里的泪。

高远还没缓过来:“以前我都是跟我哥来的,没遇到过今天的事。好凶啊!刚才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好像周围有什么。吓死我了!”

“我也是,赶紧回去吧!”

“你不是不怕鬼吗?”

“我不怕好鬼,怕恶鬼!”

晚上大壮起了热,抱着田园园闹个不停,直到到了后半夜他才退了热,安稳的睡过去。

天麻麻亮,宋百年将她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她留宋百年吃饭,可是他还有要事在身,约定下次来的时间就走了。

吃过早饭,高瞻便过来了。

田园园疑惑的看着他。高瞻与高远不同,他极少会来自己家,行事说话都是彬彬有礼,和她保持着得当的距离。

“不瞒田娘子,我本是一个郎中。如今见娘子有门路,想和你谈笔生意。”

田园园笑道:“没问题!”

生意,她最喜欢做生意来着。

原来他想让田园园帮他买药材和制药工具等,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田园园取来宣纸,让他写下自己要的东西。

他要预付定金,田园园拒绝了:“咱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会信不过你!等买回来一起付了就行!”

高瞻温和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对了,我儿子昨夜起了热你能帮我看看吗?”

“自然。”

田园园把屋里睡觉的田大壮抱了过来,高瞻察看了一下道:“受惊吓了不碍事。昨天的事我听高远说了。城东有些紧,你们还是少去为妙。”

“没事就行,以后不去了!”

高瞻要去上工了便离开了。

谁能想到这穿着褐色短衣的,扛着锄头的男人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呢!

她曾问过高远为什么会来三河城时,他支支吾吾没说个所以然,便不曾过问了。

早上她做了些面片汤,田大壮吃了满满一碗。

吃过饭,她背着陈老九要的东西去送货了。

陈老九正在给棺材上漆,看她来了笑道:“速度挺快啊!”

田园园笑道:“壮壮快递,使命必达!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可带来了。你点点!”

陈老九将手里的刷子扔进漆桶里,拍了拍手走了过来,查看自己要的东西。

“宣纸三刀,朱砂八两,墨汁一斤!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陈老九摸了摸纸,捻了些朱砂和墨汁,看成色还成。点点头笑道:“说吧,多少钱!”

田园园挑了挑眉:“不多四十两银子!”

“你抢钱啊!”陈老九被她吓得呛到了,捂住心口咳咳咳半天。

第78章 生意 田园园便将他前些日子说给自己话,还给了他笑道:“你不是说物以稀为贵啊!仅此一家!自然是贵呀!”

“要不是我着急用,怎么可能被你宰!”陈老九无奈的说。

这女人比自己还黑!真是当奸商的料,脸厚心黑,不择手段!

“你这奸商还说我呢!你也差不多!”田园园接过他递来的银子笑道:“没看出来,你真是有钱!哎,对!你还有没有要的?我给送货上门!”她不忘拉拢生意。

陈老九摆摆手:“够啦够啦,媳妇本快被你宰光了!赶紧走,别让我看见你!”

“走走!这就走!有需要的随时来找我呀!”

晚上宋百年送来二十筐蔬菜,她把高瞻写的纸交给他。

“他要的多,这可是一笔大生意。东西要好的,别漏买了。等他结完账,我分你一成!”

宋百年一听笑道:“多谢夫人!”

田园园给了他一百两银子道:“这是一百两的定金,你拿好!百年,这个外快好不好?”

宋百年接过银子,听了夫人的话连连点头:“特别好!”

“这次买完记得让老板出收据!我知道成本是多少,卖多少钱合适!”

“放心吧!夫人!你多卖点!”

“自然!”

经过这几次接触,宋百年办事还算老实。可是有句不是说人心难测啊!要是他不经过自己在这里倒卖东西,可以赚的更多。

其实她不知道,周王朝有户籍制度,像是士兵属于军户,有令上战场,无召回军庄屯田。一旦发现他们做买卖或是其他,轻则降级重则流放。

就是给宋百年一百个胆也不敢倒卖粮食、日用品啊!要不然守城的将士这么多,一个想不到,两个想不到,成千上万个都想不到?他们只是不敢而已!

后来,三河城的百姓们发现路边有个年轻的男人在摆摊,卖蔬菜、米面、肉还有针线、衣服、鞋子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虽然价格比外面贵了三倍之多,但物以稀为贵,于是很快就会销售一空。

他每天都会来,卖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不过总是能卖出去的。

毕竟是三河城唯一的小摊子,即使不买东西,他们也会来逛一逛看一看,渐渐成了茶余饭后人们必来之地,堪比现代的小公园。

每到下午许多居民就会聚在附近,聊天说笑简直成了三河城一景!

生意渐渐上了正轨,田园园虽说赚的不是盆满钵满的,但也是小有家财,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数铜板了!

不过铜板终是比不了银子,太占地方。她不得不把另外一间卧房当成存钱的仓库了。仟仟尛哾

她将铜板的事告诉了宋百年,宋百年说他可以替她去钱庄换成银子,于是每攒够一百贯便换成银子,这才解决了田园园的麻烦。

这日,田园园将地上的床单提起来抖了抖,今天带来的蔬菜和水果也卖光了,她收拾一下准备带大壮回家。

这时一个白胖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一看就是高级货。

田园园笑道:“你好,不知阁下有什么需要吗?”

那男人掏出一个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我听说你可以弄到别人弄不到的东西。”

“没错,你要什么?”

男人说道:“我要一千斤白面和一千精米,五百斤小米。”

田园园整了整衣服,问道:“你是自己吃还是准备卖掉做生意呢?”

男人摸了摸下巴,萝卜般的手指上戴着三个宝石戒指:“吃也吃,卖也卖!”

这是想来抢生意吗?不过这怎么是来抢生意呢,明明是个代理商啊!

田园园笑的更加热络了:“可以,不过钱可不少啊!”

“多少?”

“一千两!”田园园狮子大开口。

“太多了,这些下来不过几十两左右!”男人也不傻。

田园园笑道:“你若是卖了粮食,我便不卖了。期间我也不会再给其他人进粮食让别人卖!这样你便垄断了三河城粮食市场,只要人吃米面就要到你这里买!怎么样?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男人一听立刻同意:“好!成交!”

“三天后来,三街三巷三号找我。先交一百两定金,你要是反悔了这钱我可不退给你!”

“我钱满仓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田园园将定金揣进怀里,和钱满仓分手后便抱着大壮回家了。

她将银子放进卧室里带锁的柜子里,今天得的铜板放进地上的筐子里。

大壮拿起一把铜板,再一松手,哗啦呼啦像是下雨一样。

谁能想到三河城现在最畅销的居然是锁,原因无他三河城遭遇屠杀后,锁基本被破坏殆尽了,没有锁之前就连田园园也是用木棍别着门。

现在家里藏着近万两的钱财,就是上了锁也让她不放心,想着哪日让宋百年换成银票,天天带着心才能放心。

大壮快九个月了,最喜欢扶着东西站起来走。现在满院子里都是菜筐,正好用来做扶手,这几日走的有模有样了。

她让大壮在院子里玩,自己先打水做饭。为了防止大壮掉进井里,平时她都用木板盖住井口,用的时候再掀开。

今天吃的汤面条,母子俩吃完后天也黑透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马蹄声,田园园抱着大壮去开门。

正是宋百年。

“正好还剩下一碗面条,你去吃吧!”

宋百年跳下车,笑道:“嫂子做的面条最好吃了。你要的药材啥的,我今天终于买齐了!你对对数,我先吃。”

“没问题,你抱着大壮。我去对对!”

高瞻要的东西多,宋百年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凑齐。

宋百年抱着大壮去吃面条了,田园园将马车上的东西对一个,搬一个。

等他吃完饭,两人一个对,一个搬,半个时辰就对完了。

“你等会儿,我去找他们。”田园园把大壮交给他,便去了隔壁。

临走前听到宋百年对她儿子说:“大壮大壮啊!你咋长的不像你爹呢!”

因为不是亲生的!

第79章 铺子 田园园敲响隔壁的门,是高远开的门。

“园园姐,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最近肉菜足了,田园园捯饬不少好吃的,母子俩吃不完,便时常给他们兄弟俩端上一碗,来往多了两家亲近不少。

“今天没做,你叫你哥过来。他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让他去找你!”

等高瞻来了,田园园便把单子给了他。

“东西到了,来我家对对数吧!”

一个时辰后,高瞻满意的对田园园说道:“全部对上了,而且质量也不错,一共多少钱?”

田园园已经事先看过了进货价,共计白银三百八十二两。

她开诚布公的说道:“一共花了三百八十二两,我只赚你一倍的价钱!”

高瞻行了一礼,笑道:“多谢!”

他回去取了七百七十两的银子,笑道:“多了几两,算是给小哥的辛苦费!”

宋百年看了一眼田园园,见她同意便收下了,随后还热情的帮他搬回家里去。

三个男人很快就搬完了。

等宋百年回来后,田园园便将银袋子给他。

“卖货所得减掉本钱是三百八十二两,也就是盈利三百八十二两,一成就是三十八两多,我算整的给你就是三十九两。他赏了你六两银子和今天的二两银子,一共是四十七两银子!你数数!”

宋百年摇摇头:“要不是嫂子我还没这个外快呢!又怎么能不相信你呢!”

“你信的过就行了!哎呀!要不是跟他们太熟了,换作其他人我肯定多卖他三倍的价钱!”田园园惋惜道,三倍就是一千多两银子呢!

可惜呀,可惜呀,太熟了不好下手。

上次高瞻从流匪那里就得了不下百两银子,再加上他又是个大夫,光是给宋百年的打赏就有六两之多,可见身家丰厚着呢!

田园园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道:“对了,这是这次要的东西!还有快过中秋了给我来一百块月饼!”

“好的,夜深了我走了!”

“注意安全啊!”

送走了宋百年,田园园屁颠屁颠的搂着大壮睡觉了!

吃过早饭后,田园园带着大壮出去摆摊。

她背了些今天卖的货物来到老地方,刚把东西放下就看见陈老九过来了。

“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田园园将旧床单铺到地下后,把猪肉和蔬菜、调料一一摆好,随后还拿出一些日用百货。

陈老九没搭理她,反而打量着摊子上的东西。

“有想要的吗?”田园园招呼道。

陈老九笑道:“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渠道,干嘛不开个店呢?”

田园园环顾主街上还在重建的商铺,笑道:“你自己看看,这里哪有什么能用的商铺啊!”

陈老九提起一块肉,说:“在城南和城西交界处有几家还算完好的铺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田园园一听笑:“等我卖完货就去看看!”

“我可是给了你这么好的建议,这块肉我就不嫌弃的收下了!”仟仟尛哾

这块肉田园园还是舍得的,但是她怎么会就让他白白拿走呢!

“拿走可以啊,你得陪我去。万一里面有不好的东西你得帮我处理了!”

“先说好其他的另算!”陈老九才是人精才不上套呢!

“奸商!”田园园冷哼一声。

到了中午今天带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她便收摊回去了。

中午做了手擀面,母子俩将就吃了点,接着就去找陈老九了。

到了陈老九的棺材院子,就见他捧着白水煮肉吃的正香。

“一点味都没有,好吃吗?”田园园看他咬的满嘴流油,嫌弃的啧啧了两声:“你不会做饭吗?”

陈老九瞪了她一眼,说:“那是女人干的事,我一个大老爷们才不会呢!”

田园园嘲讽的笑道:“榆木脑袋!赶紧带我去!吃了我的肉赶紧干活!”

“噢!我竟然不知道你是猪,失敬失敬!”陈老九欠揍的笑了起来。

“少贫了!快带我去!”

陈老九拿着肉边走边吃,馋的田大壮口水横流伸手要吃。

“大黑儿子也想吃!来叫爹,我就给你吃!”

陈老九拿着肉逗弄田大壮:“叫爹!爹~~”

田大壮伸手够,他坏心眼的抬起来,嘴里说着:“爹!快叫爹!爹~~”

“唉!”田大壮响亮的应道!这孩子居然被逼的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田园园抱着儿子笑的直不起腰了。“哈哈哈哈,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你怎么叫我家大壮叫爹呢……哈哈哈哈哈……”

气的陈老九脸都绿了!

吵吵闹闹的到了陈老九说的铺子,铺子是两间连着的,门上还有几块板子没掉,牌匾上写着天衣馆,原来前身是家成衣铺。

走进铺子里,一股腐朽的味道传来,地上的柜子东倒西歪,凌乱不堪。不过整体下来还算完好,只要清理一下卫生便能营业了!

“不错,是个好地方!就是我直接用还是需要得到官府的文书什么的!”

“现在整座城里的一切都归官府了,你需要到三河城的管事那里问问!”

田园园转头看他:“三河城有管事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给你登记的人,他叫木水生。是三河城的暂城守。有事找他就行!”

田园园想起那个年轻男人,说道:“堂堂一个城守还得自己干活啊!”

陈老九两手一摊说:“没人啊!都跟着安西王打仗去了!而且城里识字有钱的不愿意干活,没钱的又不识字。他不干谁干!”

“……”田园园无言以对。

她怎么觉得他们好穷的节奏啊!

回到家时,她特地去了趟高瞻家。

自从药材到了,高瞻就在家里制作药丸就没有上工了,而高远只好替代兄长去上工。

在三河城,只要是男丁必须要参与重建,这是强制劳动,就是你不干也得干!

见她来了,高瞻温和的问:“你来了,有事吗?”说完,拿起一颗山楂丸子塞进大壮的嘴里。

大壮吃着又酸又甜的丸子,高兴的要高瞻抱抱。

田园园看着架子上晒的山楂丸子,红红的看着就好吃。

第80章 蛋糕 高瞻从袖子里掏出手绢给大壮擦了一下口水,看到田园园目不转睛的看着山楂丸子,温声道:“喜欢就尝尝。”

得到了主家的首肯,田园园捡起一颗放进嘴里,果然是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

“这是你准备卖的吗?”田园园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高瞻笑道:“远儿爱吃,我便做了些。”

“真羡慕高远有你这么个好哥哥!对了,我今天去看商铺了!你要不要也来一间,咱们还做邻居!你开医馆,我开个杂货铺!怎么样?在城东城南交界那儿,我也看了位置不错,商铺也完好,只要打扫打扫卫生就能用了!”

高瞻温声道:“如此再好不过了!多谢告知!”

“嗯,等明天我去关卡那里问问。要不要一起去?不过我得下午去。”

“可以,我等你!”

从高瞻怀里接过贪吃的大壮,田园园告辞准备离开。

“稍等!”高瞻叫住她,回屋拿了一张油纸包了一些山楂丸子递给她。“给大壮做个零嘴吧,你也可以吃点!”

“谢谢!”田园园喜笑颜开。

回到家母子俩面对面坐在床上,中间放着山楂丸子。

“咱俩要平分啊!不能仗着你小就多要!”

“咋咋咋咋!”田大壮握着小拳头赞同道。

“我听不懂你非人类的言语,我开始分了!”田园园解开油纸,拿起一颗放在他的面前,再拿起一颗放在自己面前。

如此你一颗我一颗的分完了,总共是三十六颗,田园园分了二十颗,田大壮则分了十六颗。

“你看我们一样多,各吃各的啊!你不吃我的,我也不吃你的啊!

“咋咋!”田大壮伸手抓自己的山楂,小嘴咧着露出三颗乳牙。

但凡田大壮识数点就不会被骗的这么惨!

第二天田园园卖完货就回去了。

中午她烙了些葱油饼,大约有成人手掌那么大,田大壮很喜欢吃,吃了三个还想吃。

葱油饼是死面的,田园园怕他吃多了不舒服就不让吃了,端起碗喂了些面汤。

小家伙不愿意哭了几声。

“下午吃,再吃肚肚就疼了!”田园园揉着他的小肚子哄着。

大壮便不闹了乖乖的让田园园揉肚子。

高瞻一进门便看见,田园园耐心哄孩子的模样,眉眼低垂温顺婉约。

平时她大大咧咧像个男人,居然还有这般温柔的面孔。

他咳了几声,看见田园园望过来时脸上扬起大大的笑。

高瞻想起一个词:笑靥如花。

“走!我这边也收拾好了!”田园园抱起大壮对高瞻说道:“哎!我烙了葱油饼,你要不要吃?”

“要…”高瞻捂住嘴,他怎么会鬼迷心窍的答应了呢!他的矜持礼节呢!怎么跟高远一样贪吃了!

田园园去橱房拿了两张葱油饼递给他,笑道:“我做的可好吃了!放了好些葱花,可香了!”

高瞻红着脸接过低声道:“多谢。我给远儿送一张,一会儿再来!”

“行!去吧,去吧!我等你。”

等高瞻再回来后,又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要不是田园园见过他杀流匪的那股狠劲,真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们带着大壮来到了关卡,进城的人不多,木水生正在登记。

高瞻让田园园等着,自己前去询问了。

只见木水生为难的摇摇头,对高瞻说了几句话。

高瞻一回来,田园园连忙问:“怎么回事?他不准吗?”

“木城守说等城南重建完公开招租,暂时不能私自占用。”

田园园抱怨道:“这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建好,真是群榆木脑袋不知变通!看来只能先回去了,我问问我门路看他有没有办法!”

两人只好无功而返。

到了晚上,宋百年送货过来。

田园园问了他此事,不过他也不清楚这件事。

没办法开店的计划只能搁置起来,继续摆摊。

古代摆摊也挺好的,至少没有城管。

之后人们发现摆摊的又多了两家,一个卖药看病,一个是卖米面的。

田园园看着隔壁两家,突然心生感慨,有人就有新生,新的城市将从废墟里重新拔地而起,就像生命一样生生不息!

“这两句说的真有哲理!”田园园脸不红心不跳的夸赞自己一句。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喊道:“田哥,来两棵白菜!”

“十文钱!”

“你咋不抢呢!”

“物以稀为贵知道吗?!”

目前的三河城是块还未开发的大蛋糕,而田园园不但拥有最大块的蛋糕,因为有个其他人没有的渠道,所以拥有了分配蛋糕的权利。

若是等流匪剿灭后三河城重新开市,那么这块蛋糕将会越分越少,田园园手里的蛋糕会变小甚至没有。

所以她要在三城城开市前将蛋糕分出去得到利益最大化!

现在她老公就管剿匪这块的工作,那么她就得学习后世那些当官的家属,趁着东风好好赚上一笔!

于是她做了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宋百年,然后随意问了问战场的情况。

宋百年道:“确实有好消息,嫂子你知道三河城屠城事件始末公告天下了!”

田园园惊讶道:“我都没离开三河城哪里会知道!”

看来柳如玉的证据派上用场了!

“郎将找到冯尚书通敌卖国的证据了!冯尚书!冯与甯!定国候的东床快婿!他和西夷里应外合制造了三河屠城惨祸!现在整个大周百姓都在请愿诛他九族呢!”

“要是诛他九族的话,那定国侯岂不是也要死?”田园园兴奋的说道,没想到这个柳如玉居然真的是冯与甯的前妻!

宋百年目光阴狠道:“冯与甯犯下滔天大罪!不诛九族怎么对的起八万七千五百六十六条冤魂呢!现在皇上不能也不敢诛他九族,他还指望着定国候给他保卫江山呢!可是不诛他九族,民愤滔天如何能平复?现在一边是江山,一边是民心!就看皇上怎么取舍了!”

“自古有云:民能载舟亦能覆舟!”田园园叹息道。

第81章 开市 谁能想到柳如玉这个小小女子居然颠覆了政局!冯与甯做梦也想不到,死去两年的结发妻子竟然可以将他从天堂拉到了地狱!

“看来形势对咱们挺好的!”不过田园园看他眉头紧锁,似乎还有忧心之事。“怎么不太好?”

“王朝军因为此事军心涣散,战事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河南行省!”

“河南行省?”田园园脑中想起中国地图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比划了一下,又想了一下都城的位置,惊讶的说:“这不快打到京都吗?”

宋百年点点头:“过了河南行省,再打完河北行省,就是京都了!”

“哎呀!这么厉害啊!这不是快成事了?!”

“胜利在望!大将军一路打,一路收编。当今皇上登基时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他昏庸无能残忍无道,百姓早就苦不堪言。王爷一举事,四方呼应。这才打的快!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田园园正听的入迷呢,他吞吞吐吐的好不墨迹。

“军饷不足啊!”宋百年脸红了起来:“人多粮少。”

“正好有件事,这事情若是成了可以解决你们部分军饷呢!”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她正好借此机会大赚特赚!

“什么事?”

田园园将之前的打算告诉了他,宋百年听后连连摇头。

“你是不是傻?!又不是不让你们剿匪,就是让你们慢慢剿而已。晚些开市,咱们好多赚点!等开市后,可就赚不了这么多了!这钱就是扔到地上让咱们白捡的,你难道不要吗?”

宋百年苦着脸,想来想去一咬牙道:“好!”

成了!田园园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开心的要起飞!

“这就是对了!你赶紧安排下去,千万别告诉你家郎将!”

宋百年回到军营后,纠结了许久还是给孟季去了一封信!

三天后宋百年送来军队同意缓剿匪的消息。

既然和剿匪的大兵们串通好了,田园园开始大肆招收各种货品的代理人。

有些人还在等着剿匪结束后,重新开市,可这一等直接等了两个月还没有动静。

但是当街的各种摊位如雨后春笋般摆了出来,于是这些人也着急起来纷纷加入摆摊大军。

过了八月十五,这条主街上竟然摆了上百个摊位,琳琅满,大到古董旧货小到头花针脑,那是应有尽有!

等开的差不多了,剿匪工作也结束了。

十月十五,三河城正式开市!

等其他县城乡镇的商家一窝蜂的涌了过来时,发现三河城要什么有什么,根本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而三河城并没有停下重建的脚步,战场上受伤退役下的士兵也加入进来,前前后后共有三万多人次参与重建,足足耗费了二年的时间,三河城才恢复旧貌。m

开市前,田园园还特地找了一趟木水生。

现在有新聘的文书,他也不用整日守在关卡,每天都会察看重建的进展。

整个三河城只有城南重建完成,其他城区还在慢慢推进。

田园园找了半天,才在城北街上找到视察工作的暂城守大人!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常服,汗流浃背的帮着抬一个横梁。

真是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

这边刚才横梁抬到一边,田园园怕他又去干其他的活,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还没挨到他,一个灰头土脸的黑脸男子拦住她。

“什么人!速速报上名来!”

田园园想起这个男人可能是城守的大人的近卫,便行了一礼道:“小女子田园园,今日有事求见城守大人!”

木水生拍了拍头肩上的灰尘,道:“让她过来吧!”

男人抬起手让她过去,自己便背着手走到木水生的旁边。

“你找我有事吗?”

离远看还没发现,这离的近了才发现木水生长的像她高三班主任,一副书呆子的模样。

田园园笑道:“打扰了,是这样的。这不是快开市了嘛!我想优先买几套商铺。你看可行吗?”

木水生皱着眉头道:“不能!以后城中商铺全部归三河城所有,你们商户可以从官府租赁。”

这是官府要垄断商铺的前奏。

田园园道:“确实,官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重建。这样吧,可以让所有的商户从我这里批发货物吗?”

“你这是准备垄断市场吗?”木水生冷冷得看着这个贪婪的女人。

田园园赔笑道:“交易额五五分怎么样!如果事成后你们拿着房租,还拿着整个三河城的提成和税务。如何?”

其实她更想说跟他五五分,让他从中谋利。虽然不了解他的为人,可是从他的长相判断应当是个不知变通、迂腐固执的学究型性格,所以她先试探看看!

不出所料,木水生拒绝了:“我们是官府不是奸商!如果如你所愿,整个三河城不出五年便会民不聊生,再次成为死城!官不与民夺利,方能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你是商人,无论做人办事皆看有利可图否!而我是官,办事做人以百姓为基!若我不管百姓死活,像你一样仗着手中的权利徇私枉法、狂征暴敛!我如何面对天下百姓!我这个城守是个责任,而不是敛财的工具!”

园园看着他正直无私的脸,瞬间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到尘埃里。

一是为了一己之私,一是为了满城百姓和三河城的未来,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她觉得自己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奸商,满脑子都是银子!

看看人家,多么大公无私啊!

“……城守大人不愧是木青天!您的一番话让小人醍醐灌顶,深感惭愧!与您相比,您是皎洁皓月,小人是那野鬼狐火不值一提!小人就不打扰城守大人的工作了!告辞了!”说完,不等他说话就落荒而逃了!

木水生冷哼一声,对自己的亲卫说:“怎么样?大人这番话说的如何?”

黑脸男人木着一张脸,拍他家城守的马屁:“口若悬河!口吐莲花!滔滔不绝!油嘴滑舌!”

“哼!油嘴滑舌是贬义词,下次不许用了!”

第82章 军饷 田园园已经不摆摊了,她现在是三河城最大的经销商,每天工作就是记录她的代理商需要什么,然后让宋百年带回来就行了!

工作简单还巨能挣钱,她满意的不得了!

宋百年虽然赚的小头,但也是一笔非常可观收入了,也同样满足。

这天晚上,田园园已经睡下了。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披上衣服举着蜡烛去开门,门打开后发现外面站着孟季。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像是从天而降的天将!

“你怎么来了?”田园园惊喜的看着他:“你穿这身好帅啊!还有斗篷!”

孟季摸摸她的头,道:“有事,顺道看看你!”她脸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生活的不错。

“就你自己吗?”她举着蜡烛向外探去,外面还有一队骑兵和马车,天太黑看不清有几辆。“怎么还有马车,都是谁啊?”

孟季道:“我的士兵,没有其他人。我今天过来拉军饷的!”

“拉军饷?这么晚啊!那你快去拉吧!别耽误了事!”

孟季微微一笑:“你果然是我的贤内助!”

“那是!你一会儿回来。我给你做点葱油饼吃!”说完,田园园向他挥挥手。

孟季哭笑不得:“想什么呢?军饷不是在你这里吗?”

“我这里?!”田园园疑惑的看着他:“没人给我啊!我怎么不知道?!”

“宋百年说你愿意为我挣军饷,这不是开市了嘛!叔父命我来拉军饷……”孟季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田园园越听脸越黑!

田园园气的眼前发黑差点昏倒,孟季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另一只手接住蜡烛。

田园园看着孟季气若游丝的说:“我当时只是说说……”

孟季叹了一口气:“剿匪一事,还是叔父拍的板。要不然你以为凭宋百年微末小职,怎敢说拖延就拖延呢!你呀,就认命吧!你的十一万两银子,我会一分不落的带走!”

田园园从他怀里挣扎出去,问:“你们怎么知道我赚了多少?!”

“宋百年每隔六天写一封信,将你的盈余事无巨细的通知我们。所以……”孟季移开目光,田园园眼神太绝望了。“还有。你没发现百年给你换的银子都是官银吗?另外,你还被我们的人一直保护着,要不然你早被人抢了。”

田园园一听,赶紧爬了起来。她前些日子刚让百年把自己存的铜钱换成银子,换了将近五百两白银。

来到放银子的卧室,她打开门口的竹筐,拿出一个银锭子,凑到蜡烛下看。

果然上面印着西北官银,四个大字。

跟在她身后的孟季吃惊的望着堆到屋顶的竹筐,整间屋子堆的满满当当的,打眼一看不下一百个竹筐。

这些竹筐里都是银子!

十一万的白银,虽然对于二十万大军不算多,但是却能足够支持他们过完这个冬季!

田园园坐在院子里看着孟季指挥他的手下,抬走她的血汗钱。

望着天上的月亮,她现在开始怀疑人生。

她辛辛苦苦的赚了这么多银子,结果到头来被人截了胡,是她不配拥有这么多钱吗?还是穷伸大人一直保护着她,让她永远享受贫穷得快乐呢?

“呵呵…”她冷笑几声,随后后抱着头哇哇痛哭起来。

搬军饷的士兵:“……”夫人你不要再哭了!搞得他们好像是强盗一样!仟仟尛哾

孟季挥挥手让他们继续,他走到田园园跟前蹲下,金属盔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园园。”他拍了拍媳妇的肩膀说:“世子说了,他会封你为二品诰命夫人的!到时候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丰功伟绩!”

田园园抬起头,眼泪成串的流下来:“我不要这些虚名,让他给我打欠条,把钱还给我!就是诰命夫人还是我用十一万两银子买的!我不要,我就要钱!”

“好!”孟季擦掉她的眼泪说:“我回去就让他们给你打欠条!所以别哭了!”

田园园拍掉他的手,恨声说:“那个宋百年也赚了不少也得让他充公!以后别让我看见他,见一次我打一次!”

居然敢告她的密,那谁也别想好过!

“放心!我会把他的钱全部拿走,一两银子也不会留给他!”

“说到做到!”

“我要走了,给我们烙点葱油饼吧!”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恨声道:“不烙!”

孟季叹了一口气:“我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滋啦”一声,一张葱油饼被推进了铁锅里。田园园冷着一张脸,眼泪还流个不停,手边已经烙了十来张葱油饼。

孟季低头添柴,不敢说话。

门外搬完银子的士兵,一个一个站的跟标枪一样,闻着院子里传来的葱油饼腹中如擂鼓,一个赛一个响。

他们好感动,郎将的夫人居然给他们烙葱油饼!

天微微亮,孟季提着一大兜的油饼和田园园告别。

晨光熹微里,她红着眼睛望着自己,此时孟季心柔软极了。

她真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驾!”他一夹马腹,身下的马率先窜了出去。

田园园看着他们跑远了,咬牙切齿的骂道:“强盗!”

刚一出城,孟季便一人发了两张葱油饼。

他咬了一大口,入口咸香,好吃极了!

他回头看着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好吃吗?”

“好吃!”

孟季道:“等太平了,吃你们自己媳妇的饼子去!”

“我们可没媳妇,郎将也给我们找一个像嫂子一样,会赚钱还能烙饼的婆娘呗!”

孟季高傲的看了那个士兵一眼,冷声道:“世间少有,仅此一家!”

田园园看着空空如也的卧室,不由得再次痛哭流涕起来。她的银子啊!十一万两银子啊!说没有就没有啊!她天天早出晚归才挣这么多的银子,说没有就没有了?

“娘?娘?”

田大壮起来后没看到娘在身边,便自己下了床,听到田园园的哭声便寻了过来。

田园园看着儿子,一把抱住他:“田大壮你以后可得给你老子把我的钱要回来啊!”

“娘,不哭!”田大壮伸出小手给田园园擦眼泪。

第83章 我的 两个月的时间,田大壮会走了也会说些简单的话。

怎么不哭呢!田园园心痛的无以复加!捶胸顿足!

当真是刚刚才养好的一盆活,被人连盆带花的给搬走了!

丰收的果实还没有享受呢,被人连吃带拿的带走了!

愁人的还在后面。

不说她的银子,说说她的生意。

自从开了市,她这个大奸商的生意是江河日下,有了其他便宜的进货渠道后,谁还愿意被她扒皮啊!

那些摊主再不曾来她这里进货了,甚至一见到她白眼翻上天,可见她敛财之路有多黑!

田园园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拼命招收代理狠狠割了层韭菜。原本那些银子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完下辈子,哪能想到被人截了胡,只能重新开始了!

现下手头只有一百两金子和不到一百两银子,干什么,做什么,她都得好好合计合计!

十二月初,城南当街的商铺已经重建完成,其他城区的恐怕还需要些时日,这里的商铺所有权归于官府,红红火火的进行招租。

而且参与重建男人可以凭借工时享受折扣优惠,此优惠终身有效。

高瞻兄弟俩以每月一两银子,一年十二两银子的优惠拿下一间旺铺,而且是终身这个价格噢!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租的起商铺,于是这些人便把这个优惠卖给其他有能力但没有工时的人!

可是这个行径很快被叫停了!

木水生反应很快直接下了告示:内容是租赁商铺者,只有使用权不能买卖、转租其他人!一经发现罚款五百两!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便有人私下里放贷款。

这样有工时的人便可贷款租赁商铺了!

一时间放贷的鼓了腰包,有工时的得了实惠。

但是田园园只能望着各种商机从眼前飞过,她没钱放不了贷,没工时不能便宜租店铺。若是正常租的话,一个月不少银子。城里又没多少人,生意有限根本回不了本。

就这样一代商业女强人悄然落幕!qqxδnew

三河城的工时折扣的计划一实施,竟然令许多其他地区的百姓慕名而来,安家落户。

木水生趁热打铁,颁布不少了抚民令,着重在于民生与人口之上。

而且其中有一条:若是落户者有女者,免费赠送宅院,两个以上者赠送两套宅院!三个以上免费使用商铺和赠送两套宅院!有效期至明年四月初一!

一时间,三河城里的人恨不得自己的多生几个闺女!

这木水生为了增加人口也是拼了!

十二月中,木水生突然屈尊降贵的来找她。

田园园这才知道暂城守曾经和孟季是同僚,也是师兄弟。

既然有这层关系还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知道是不是孟季比他受师父的宠爱,便把心里的嫉妒发泄自己的头上……田园园心里腹诽着。

不过知道他的来意后,田园园都想给他捶背擦汗了!

原来他为了感谢田园园的付出,无偿赠送了一间店铺。

田园园激动极了!活了两世终于拥有自己的店铺了!

第二天一早,她连早饭都没吃就拉着田大壮去她的新铺子看看。

大壮啃着她做的面饼,乖巧的拉着娘的手指。

“东街五十五号……”

田园园看着铺号,越走越远,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东街的倒数第二间。

店铺的墙壁上挂着号牌:东街五十五号!

“就是这里吗?”田园园打量着周围,越看越不满意。

店铺在东街的街尾,周围没什么人家,铺门还对着一堵墙。

店铺倒是挺大的,做了酒楼饭店倒是挺好的。

陈老九从铺子出来,看到田园园打招呼道:“早啊!”

田园园无语了。隔壁居然还是哪里卖棺材的,让她卖啥香烛冥镪吗!

她气鼓鼓的拉着田大壮去关卡找木水生了!

可是木水生说只剩下这么一间了,不要就没有了!

田园园一想反正是免费的不要白不要,便回家从长计议!

这天,她带着大壮再次来到店铺,陈老九正躺在门口晒太阳。

田园园裹着棉袄看着天上昏黄的太阳,冷风嗖嗖的,觉得他脑子有病。

“怎么,这里你租下来了?”陈老九慢条斯理的问。

田园园点点头:“没错!咋啦?”

陈老九侧头看她,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做生意了,没开市前你宰的太狠了,大家对你有成见。以后你的生意会很难的!”

确实,走哪都有人翻白眼,看来大家真讨厌她了。

她看着陈老九笑道:“我把这个商铺租给你要不要?”

“疯了吧!不怕被罚款吗?”

“我告诉你实话吧!”田园园指着铺子道:“这是我的哟!我可以卖!可以租!可以借!怎么样要不要?”

陈老九坐直了身体,看着她:“你是什么来路?你,你不会是木水生的媳妇吧!”

田园园故作神秘的摇摇头:“不是,我的背景没法给你说!我只问你要不要?”

“也是,有能耐弄来那么多东西想必也不是一般人。”陈老九重新躺回躺椅上,兴致缺缺的问:“房租多少?”

“你一个月房租多少?”

田园园走了过去,大壮迈着小短腿跑了几步,停在门口还未上漆的棺材前。

“二两银子!”

田园园笑道:“一两银子怎么样?”

“真的假的?”

“真的,我们可以签订协议,盖手印的那种噢!”

陈老九心动了,但是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人,万般的小心些,于是先来个缓兵之计。

“你先等一下,明天给你回话!正好把你的协议写一写,明天一并带过来!”

“行,好饭不怕晚!”

告别陈老九后,她拉着大壮去了高氏兄弟开的:回春馆。

此时门口有不少人排队,虽然城里多了好几家医馆,可他家成名早医术又不错,一直是三河城人的首选。

在门口负责接待的高远看到她们母子高兴的迎了过来。

“你们咋来了?”

“路过,生意不错啊!”

田园园拉开大壮,一个老人家从他身后走了过去,要是不拉开,肯定要被这个老人家给撞倒了。

第84章 过年 老人家看到她的动作才看到脚边小小的大壮,慈祥着打量孩子,笑道:“好久没看到小娃娃了,你养的真好!”

大壮搂住田园园的腿,害羞的笑了笑。

“您慢点!”高远扶住他进了医馆。

田园园一抬头看到高瞻在看她,便高兴的挥了挥手。

高瞻偷看被发现了,赶紧低下头给病人看病,可是脸上飞起了云霞。

离开医馆后,田园园拉着大壮便回家了。

第二日,她将昨晚写的协议递给陈老九,大壮躺在他的摇椅上吃高远给他的山楂丸子。

陈老九看着协议上歪七扭八的字体,吐槽道:“你这字比鸡爪子挠的还难看!”

田园园翻了个白眼:“我一个村妇会写字已经很不容易了!将就看吧!”

他指着协议上关于租金的话,问:“什么叫每年租金为去年的一倍?”

“就是今年是一两,一年十二两。明年二两,一年二十四两……”

“呵呵,明年四两就是四十八两,后面八两是六十四两,大后年十六两就是一百九十二两!你可真是黑!还有单方面终止合同需要赔你一万两?!”陈老九把协议扔给她,冷淡道:“人家黑的进退有礼,你黑的是蛮不讲理!”

田园园把协议重新拿到他跟前劝道:“你可以租三年的啊!不限年限,这样算下来三年也不多!”

陈老九头摇的跟拨浪鼓:“我才不租呢,你肯定还有后招!”

“……不租拉倒!”田园园将协议收好,不使点手段怎么挣钱,不过这家伙太精了骗不了。

这个世道越是老实人,越被欺负!只有坏人才能活的痛痛快快,潇潇洒洒!

陈老九拦住她,眼神闪着精光:“等等,有人会租!”

田园园挑了挑眉:“你肯定?”

“我肯定,正好没机会整他!遇到你,他可得扒了一层皮!”

“喂喂!说的我好像是个剥削人得周扒皮!”

陈老九嘲弄的笑了笑:“你确实不是。你是田扒皮!”

张大力从自家店铺吹着口哨出了门,他现在想多弄家店铺,干点其他的营生。

“张哥!”陈老九离老远招呼他。

张大力嫌弃的看着他,真是晦气!大清早的就遇到陈老九!抬起手用袖子遮住脸,准备避开时。

“有间铺子要租有没有兴趣?”

田园园抱着大壮挤在陈老九的摇椅里,母子俩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一抬头就看到陈老九带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

他留着八字胡,脸上带着傲慢的神色。一直拿袖子遮住半边脸,似乎很嫌弃陈老九。

她从摇椅起了身,那男人一看是她,顿时露出嫌弃嘴脸。

“你怎么在这儿?”

田园园记得他,也是自己曾经的代理商,今天的大肥羊。

她笑的极其灿烂:“好久不见,听说是你想租我的铺子?”

张大力掸了掸下摆,道:“不是你有铺子要租吗?我先瞧瞧!”

“你后面就是!”

张大力打量着身后的铺子,“我进去看看。”

“您请自便!”

田园园一看地理位置不理想,连店里都没参观。

“你怎么确定他会租?你俩有过节?”

陈老九低声道:“过节大了!不是个好东西!”

具体的田园园也没问,张大力正好走出来了。

“啊呀,为什么你能租赁呀?”

田园园笑道:“就像我能在封城时弄到你们想要的东西,我自然有我的门路。我告诉你,整个三河城只有我的店铺能租能卖!”

“想来也是!你打算卖吗?多少钱?”

“十二万银子!”

张大力嘲讽的一笑:“天底下没有一个傻瓜来买的!我租了!房租多少?”

田园园将协议扔给了他,张大力瞟了几眼笑道:“你的房租便宜,好!我租个十年!”

“好,好,没问题!”

田园园生怕他反悔立刻和他签了协定。

“这是今年的房租!十二两!”

张大力高兴拿着新到手的铺子回家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租?”田园园拿着银子,心情甚好的问道。

陈老九瞟了她一眼:“他之前想租我的铺子,于是和我起了冲突。现在有个现成的好地方,他肯定不会错过!而且这人别看衣冠楚楚,其实是半瓶子醋乱晃荡,认不得几个字!”

“他准备干什么?也不怕你家的棺材铺!”

“见棺发财,你猜!”

半月后,八通赌馆热热闹闹的开张了。

田园园见此,更加心安理得了。

转眼又是一年,今天除夕!

三河城中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高瞻拿来了他们自己写的桃符,还帮着田园园把屋里院外都贴好了。

除夕守岁,田园园做了一桌子好菜,邀请了高瞻兄弟过来,陈老九则是不请自来。仟仟尛哾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

终是男女有别不便多留,饭罢他们就一同离开了。

田园园抱着大壮也回屋睡觉了,就她俩守岁没意思。

大年初一,田园园刚刚起来就有人叫门,打开门是个穿着盔甲的士兵。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交给田园园,说道:“这是木城守给令公子的压岁钱!”说完,便离开了。

没想到这个木水生这么忙,还能想起来田大壮的压岁钱。

他这么大的一个官肯定能给不少银子呢!

田园园兴奋的打开一看,只有半钱银子!

……从上到下都是穷光蛋!

高瞻兄弟过来拜年。

田大壮像模像样的向他们拜年:“田大壮给,给两位叔叔拜年了!恭喜发财!”说完鞠了一躬。

大壮鼓着张红扑扑的小脸,躬着圆滚滚的小身体,憨态可掬。

“大壮,是不是你娘教的?”高远逗他。

田大壮点着小脑袋:“娘,教的。”还睁大了眼睛,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

“你太可爱了!大壮壮!”

高远抱起他举高高,转了一圈。

随后两兄弟一人给了大壮一个红封。

田园园也掏出预备给高远的压岁钱:“这是你的,你也长大了一岁!”

高远很高兴的接过来,笑道:“多谢,园园姐!”

第85章 基情 高瞻拍了拍弟弟的头,低声道:“他都这么大了,不该给压岁钱!”

高远撅着嘴看着自家哥哥,不满道:“你可是我亲哥哥还说我,再说那是园园姐爱护于我!”

田园园点点头:“就是,他在我心里还是小孩子,应该给的。之后,你们准备干什么去?”

高瞻温声道:“给邻居街坊拜拜年,你呢?”

“我去找陈老九要大壮的压岁钱去!”

“一起?”

“一起!”

几人上街拜年,街上人不少,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相互拜着年,说着吉利话。

田园园叹道:“没想到大家都这么热情!”

高瞻温声道:“来这里的人有亲戚的极少,故而和邻居们更亲近些。”

“那你一个大夫怎么也会来这里?”田园园奇怪的问。

话音一落,高瞻兄弟皆沉默下来。

田园园见此知她唐突了,便赶紧转移了话题:“哈哈,我都忘了问。高瞻你咋没成亲呢?”

沉默再次蔓延。

好嘛!她好像捅到别人痛处了,这乌鸦嘴!

高远不满地看过来,嘟囔道:“园园姐,大过年的能让我们高兴一下吗?”

高瞻道:“她又不是故意的。远儿被我惯坏了有些没大没小,田娘子别生气啊!”

田园园摆摆手:“没事,我的锅。”

高瞻人缘不错,路过的人都会给他们打招呼寒暄几句。

至于田园园不刺她几句,不翻个白眼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有不少人都了给田大壮压岁钱,没办法这小子嘴甜,遇见谁都是恭喜发财!

古往今来谁不喜欢发财啊!

“给,叔叔拜年,恭喜发财!”

一见陈老九,田大壮迈着小短腿跑了几步,赶紧拜年。

娘说这个叔叔最有钱了!

陈老九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大壮最乖了!你也新年好呀?”

“谢谢!老九,叔叔!”田大壮高兴的接过压岁钱。

不过陈老九一听称呼又把压岁钱从他手里抢回来,眯着眼睛问:“叫我啥?我没听清楚!”

田大壮不愧是田园园养大的,小脑瓜一转,甜甜的说:“帅哥叔叔!帅哥叔叔!”

“乖!”陈老九笑着把红封还给田大壮。

田园园啐道:“就知道欺负小孩!”

“哼!我欺负不过你,还不能欺负你小孩嘛!呦,我的小徒弟也来了?”

自从见过高远后,陈老九就小徒弟长小徒弟短的叫。

不过高瞻明确的拒绝过,这辈子高远都做不了陈老九的徒弟了!

高远抱起大壮,道:“我哥准备了锅子,一会儿来吃!”

陈老九笑眯眯看着高瞻:“没想到高大夫还会做饭呢!”

高瞻微微一笑:“其他大夫会不会在下不知道,可是当哥哥的大夫得会!”

这两人一个穿着天青色的棉袍,长身玉立。一个身着靛蓝粗布棉袍,肩宽细腰。就这么当街一站,颇有几分相得益彰,风景如画。

不是田园园腐眼看人基啊,这实在是两人太有cp感。一黑一白,一生一死,针锋相对,是温润大夫攻,还是毒舌厚脸皮受呢……她已经自动脑补出一篇小黄文。仟千仦哾

高远看到田园园,眼冒邪光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和陈老九,笑的猥琐至极,吓得抱着大壮跑到了一边。

两位主角不知道田园园正在脑补自己的小黄文,说了一会儿话招呼他们回家吃锅子。

田园园这才反应过来,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

高远这才小心翼翼凑过来:“园园姐,你,你流口水了……”

田园园擦了擦嘴角,嘿嘿的笑了起来。

两人并排走在高瞻和陈老九的身后,高远彳亍了一下,决定还是劝劝田园园。

“园园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一般先说这句话的,后面都不是好话。你可以不用说!”

高远捏了捏拳头道:“呃!我还是要说,你都有夫君了还是不要移情别恋才好。”

田园园侧头看他,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移情别恋了。

“我怎么移情别恋了?!”

“你看我哥哥和陈大哥…”

“啊?哈哈!你呀,傻瓜!我男人又高又帅还是将军,我干嘛移情别恋啊!”

殊不知,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两人谈话的高瞻,听到此话,心里头像是被针扎了下,又痒又疼。

陈老九敏锐感觉到高大夫的情绪瞬间低落,联想刚才田园园说的话,他好像知道高大夫的小秘密。

“呵呵呵……”

没想到高大夫居然看上了要脸没脸,要胸没胸的田园园,而且还是个有妇之夫……

陈老九伸手搂住高瞻的肩膀,还没张嘴说话,身后传来田园园的尖叫声!

两人同时望去,只见她一脸又猥琐又兴奋的盯着他们!

陈老九嫌弃的啧啧了两声,问高瞻:“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

高瞻:“?”他眼睛一直很好啊!为什么这么问?!

田园园捂住自己的心,这两人太登对了!简直是天生一对!

几人在高瞻家吃锅子,这个锅子和火锅不同,就是用砂锅炖了许多食材,炖好后连锅端上桌。

里面有肉、排骨、鸡肉、萝卜、白菜、土豆、豆腐,炖了满满一大锅,还有白面馍馍。

几人吃的都肚子溜圆才告辞回家。

过年就是各种吃,各种吃还是各种吃!

等年过去了,田园园发现自己胖了些,最明显的是胸稍微大了一丢丢……

最近田园园开始发愁了,别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生意,而她羡慕嫉妒恨的看着别人干生意!

目前手头拮据,她需要找个工作。

这样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后才能好好抚养未来的皇太孙!

她在三河城的名声有点不大好,能接受自己的工作单位,不外乎高氏兄弟的医馆和陈老九的棺材铺!

当真是生与死的选择啊!

不过田园园可没有这方面的苦恼,自然是谁的工钱高就去谁家呗!

高远正在给一个干活被砸断手指的大叔,清理伤口的泥土,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田园园母子。

第86章 求职 田园园扯着大壮走了过来,问高远:“你们这里缺人手吗?多少月钱?”

“啊?”高远迟疑道:“我哥好像说过找个伙计,可能一个月一百个大钱吧!”

田园园点点头拉着大壮就走了。

高远望着母子俩的背影嘟囔道:“这就走了?”

这时高瞻从后堂走了出来,看到了田园园母子的背影。

“田娘子怎么来了?”

“她没说,就问咱们招不招伙计。”

高瞻望着子俩的身影直至消失在长街上,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大夫,我的手没事吧?”

正在清理伤口的男人听到大夫在叹气,立刻吓得眼泪飙出来了!

这好端端怎么叹起气来?难不成他不行了?药石罔顾了?

高瞻轻咳一声,温声道:“无碍。在下最近气短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田园园拉着大壮向街尾走去,大壮张望着忽然看到卖包子的店铺。

他扯了扯田园园的手,指着雪白的肉包:“娘,娘,包包!”

田园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雪白的大包子正热气腾腾的冒着气。

她拉着大壮走了过去,问道:“怎么卖的?都是什么馅的?”

卖包子的小哥正在给其他人拿包子,听到田园园的问话道:“肉的三文钱,素的两文钱。”

“那来两个肉的!”

卖包子的小哥一抬头看见是她,脸立刻拉了下来,而且还坐地涨价:“要是你买,那肉包子就是五文钱一个,素包子就是四文钱一个!”

一听这话,田园园生气的说:“凭什么我买比别人贵啊!你这是看人下菜吗?”

卖包子的小哥冷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当时卖货的时候不都加好几倍嘛!怎么你能加,我加不得!爱要不要!”

“不要了!谁稀罕你的臭包子!”

田园园拽着大壮气鼓鼓的走了!

当真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田大壮委屈的看着肉包子离自己越来越远,田园园见他恋恋不舍的样子更加生气!

于是她拉着大壮又折了回去,躲到离包子铺最近的小巷子里。

她把钱交给大壮说:“你去买吧!他不卖给娘!要两个肉包子!跟娘说要两个,两个肉包……”

田大壮一字一句的学了几遍,便独自一人去买肉包子了。

田园园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壮小小的背影,看着他叫人,交钱,拿包子!

等他迈着小短腿回来时,田园园一把抱起了田大壮,高兴的在他小脸蛋上各亲了两下,还狠狠地夸了好几句!

田大壮兴奋的小脸都红了,骄傲的笑着像个凯旋归来的将军!

人生第一次买包子,完美成功了!

母子俩一人一个肉包子,手拉着手开开心心的前往陈老九的棺材铺。

陈老九一眼就瞧见人群里田园园母子,她走路向来是悠哉悠哉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极其好认。

“呦,陈老板最近生意发财啊!”

陈老九看了一眼田大壮手里的肉包子,有段时间不吃还挺想吃的。

“还好意思说呢!来也不知道给我带个包子!”

田园园冷哼一声:“哼!我买包子买了一肚子气。这卖的包子的包子卖给我比其他人贵!真是可恶!”

陈老九幸灾乐祸的笑道:“现在咱们城里的包子铺用的面粉都是钱满仓的,他可是放出来话了,田园园买他的东西要比买其他人买的贵上两倍!”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他早早占住市场名声又打了出去,会有今天这番成就吗!哼!”

陈老九问道:“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干嘛?不会照顾我生意吧!”

田园园翻了个大白眼:“你就不能想我点好?你这里招伙计不?”

陈老九先是打量母子俩,随后大惊失色的说:“你儿子这么小,就送来当我伙计啊!你这当娘的心够狠!”

“……这么多戏好吗?”田园园指着自己说:“当然是我当伙计!”

“你不是将军夫人吗?也要出来养家糊口吗?”

“瞧你说的,将军夫人也得吃饭吧!多少钱一个月!”

陈老九看着田园园,笑道:“我给的工资可不少,多少人哭着喊着要来当我的伙计呢!月银一两,而且有打赏!”

“打赏?”

“对,所谓打赏是主家给的,这份收入归你!”

一两银子一个月确实不低了!整个三河城这么高的工资也是头一份!

“会涨工资吗?有过节费吗?”

陈老九抱住胳膊,看着眼前的女人笑道:“没有,不过我不招女人!”

“切,你这是逗我玩呢!”

陈老九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色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非也,女人阴气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干的是粗活,你干不来的!收尸、挖坑,你带着孩子多有便,还是另谋高就吧!”

田园园看了看儿子,孩子还小确实不方便。

求职之路崎岖不平,看来唯有创业才是正途!

可是卖什么呢?田园园犯了难。

前世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也没什么拿出手的手艺,就是做饭也是马马虎虎。m

自家男人去打仗了,打赢了就是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打输了就是人打人骂的谋逆分子,而且还能提前瞻仰一下地府的风光!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前路漫漫,未来黑暗!

田大壮疑惑看着他娘蹲在墙角画圈圈……

颓废了五天后,田园园再次振作起来!她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还是本书的主角!怎么能在这里摆烂呢!

“城守!”黑脸侍卫敲了敲木水生的房间门,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见里面没什么动静又敲了几下。

好半天里面才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不一会儿门开了。

木水生黑着脸看着他:“何事?”抬头看着鱼肚白天空,脸色更黑了。

“城守!孟夫人找你有事!”黑脸侍卫说道。

木水生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说道:“孟夫人?哪个孟夫人?!”

“孟长辉孟郎将的夫人。”

第87章 碰壁 木水生这才反应过来:“嗷,那个奸商!她来干什么?!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真是可恶!叫她回去!等下午再来!”

黑脸侍卫为难的说:“孟夫人天没亮就来了…等了你一个时辰。再说她好歹也是自家兄弟的媳妇,也不好太冷淡。”

木水生被他说了一脸,无奈看着他道:“就你好心,本官收拾一下就去。”

田园园给田大壮擦了擦嘴,笑眯眯的说:“好吃吗?”

大壮嘴里塞的满满的,听到她的问话大大的点点头。

“乖,一会儿你木伯伯来了记得嘴甜点。”田园园再次嘱咐道。

田大壮乖乖的点点头。

等木水生穿戴整齐来到前厅后,两母子吃饱喝足靠着太师椅打盹。

“咳咳咳!”

母子俩睡的哈濑子直流没动静。

“咳咳咳咳!”

还是没醒!

“咳咳咳咳咳咳!”木水生觉得自己的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江福子看不过去了,走过去推了推田园园。

田园园如梦方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刚想站起来。

木水生抬起手摆了摆道:“孩子还睡着呢,有事直接说吧!”

“多谢木大人体恤。”田园园谢过后,便将今天的来意告知:“木大人,我夫君孟季许久不曾回家,我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没有经济来源生活拮据,想请大人给我谋个差事!”

木水生闻言,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可是我朝并没有女人当差的先例!”

田园园笑道:“没有并不代表不可以啊!俗话说女人撑起半边天,女人也是大周朝的臣民!理应一视同仁啊!”

“本官说的很明白,没有女人当差的!”木水生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嘴里品着茶水抬眼看她,见她神色失落又想起江福子的话。便道:“这样吧,本官在城中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工作,如何?”

怎么如何啊?现在三河城里最不受待见的人非自己莫属,他这话不过是搪塞自己的。

“我认识字,要不然我到关卡那里去做个文书?”

木水生将茶碗放下,见她还是纠缠不清,苦恼的说道:“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呢?确实没有女子当差的先例!本官若是让你来官府当差,又如何面对其他百姓呢!”

若是手上宽裕给她些资费又如何,坏就怪在,他也穷啊!

城中百废待兴,税务杂捐也不敢操之过急,官府收入有限自然是穷得叮当响!

田园园听他这么一说,眼泪吧嗒吧嗒成串的流下来了。

一见她流泪,木水生手足无措起来:“怎地好端端哭了起来?”

“我男人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他的媳妇和孩子却连饭也吃不上…你还是我夫君的师兄呢!如此冷眼相待,连兄弟情分都不顾!无情无义!”

说完,眼泪一擦抱着田大壮就要离开。

田大壮本来睡的正香,被他娘这么一抱便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想起娘教的话,皱着小脸说:“娘,我好饿~~”

田园园眼泪汪汪的摸着田大壮的脸,泣道:“好孩子,娘没用。娘给你讨饭去……”

江福子从门外走了过来,拦住母子俩去路。

“孟夫人,千万使不得!你且宽限几日,城守大人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母子受苦的!”

田园园感激的看着江福子:“今日多谢您了。”又回头看木水生,目光哀怨:“大人,多叨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她一走,江福子埋怨自家的城守:“她天天穿着男装,城里的人都以为她是男人。给她找个差事又如何?”

木水生为难的说:“可她是个女人…”

“顽固不化!你不说谁知道她是个女人!”

“可是…”

“这事被孟长辉知道,他看他揍不揍你!”

这家师兄弟感情并不好,同在平西大将军座下学武时便针锋相对。孟季在他叔父面前像只小猫似的,在其他人面前倒是都大老虎。谁的面子也不给,强势惯的。其他人碍于他叔父身份都给些脸面,可是木水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纨绔子弟,每每见到从未给过什么好脸。

木水生冷哼一声:“我怕他啊!要不是他我能跑到这儿当个破城守?再说我所做之事皆按照规章制度何错之有!”说完,一甩袖子回房间去了。

江福子欲言又止:你是真不怕孟长辉啊!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被揍的抱头鼠窜!死鸭子嘴硬!

田园园从木水生这里受了挫,心里郁闷无比,情绪十分低落。

高瞻见她拉着儿子回来,想迎上去又觉得不合适便在门口等着她经过,等她离自家门口一步之遥时,出声叫住她:“田娘子!”

田园园吓了一跳,一看是他笑道:“你快把我吓死了!”

高瞻没想到会吓到她,略带歉意的微微一笑:“实在抱歉,是我唐突了。”

“没事,没事。奇怪?你今天没去医馆吗?”

高瞻笑道:“家中有事便没去了……”,接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一袋银子递到田园园。

田园园没有接,反而奇怪的看着他。

这个高瞻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给她银子干嘛,难道……

“呃,你这利息怎么算?”

高瞻身形一窒,颇有些哭笑不得:“田娘子误会了,这是我给你的,不是放你的贷。”

“你为什么要给我钱?”田园园更加疑惑了。

为什么?高瞻看着手上的银袋子,低敛目光温声说道:“陈老九说你在找事做,可是生活有问题?”

“嗯,问题不大。不过我干惯了,不想在家蹉跎而已。”

高瞻将银子放进她的手里,微微低头看她道:“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

知她好强,怕她没钱度日也得强撑着面子。

“大壮还小,用钱的地方多。”

田园园没要,笑着还给他了。

于情于理都不该要一个男人的钱,再说她还有钱呢,怎么能骗他的钱呢!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的钱我却是不能收!”

高瞻没想到如此爱钱的田园园居然不要钱……

第88章 写信 “怎么了?发什么愣啊?这快吃午饭了,我们先回去了!”

田园园的说了一声,带着田大壮回家了。打开自家的大门时,还瞟见高瞻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儿。

她笑着摇摇头,催促大壮进去。

关好门后,她看到墙角长出了几草芽对大壮说道:“大壮,你看这里长草了!”

大壮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蹲下小身子好奇的看着墙角的嫩草:“吃,我吃?”

田园园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骂道:“在你的眼里就只有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吗?中午想吃啥?娘给你做。”

田大壮努力睁大自己的眯缝眼,高兴的拍着小手道:“吃,吃面条!”

“好的,娘这就做。大壮想吃什么配菜?”

自从田大壮到了学说话的月龄,田园园每天都会引导他多说。

“鸡蛋!青菜!”

“那就跟娘一起去做面条吧!”

母子俩手拉手一起做午饭。

田园园先往陶盆里舀了些精面。她喜欢吃劲道的面条,又加了些盐巴,随后一边往里倒凉水一边用手拃着,等面团搅和在一起了,便双手齐下用力和着面,很快一个光滑的面团就成型了。

她将面团搁到一边醒着,就开始做浇头了。鸡蛋打散,青菜洗净切断,又觉得太素便切了些猪肉。

接着起锅烧油,等油热了倒猪肉翻炒起来。

正炒着热火朝天呢,厨房门口探出一个人头。

“好香啊!”高远探进半个身子,伸着鼻子嗅着肉香味。“园园姐,你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田园园将炒好的猪肉盛了出来,倒上油准备炒鸡蛋。

“面条,一会儿吃点!”

高远一听吃面条,立刻走到灶台前和大壮排排坐。笑嘻嘻的拍马屁:“好嘞!我最喜欢你做的面条了!正好我中午没吃饭呢!”

田园园炒着鸡蛋,听了他的话奇怪的问道:“你哥刚才不是回来了,怎么没给你做饭啊?”

“没有,他让我在医馆看着,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不知道干什么呢!我这不是饿了么跑回来看看有什么能吃的。”高远往灶里添着柴火,不甚在意的说。

“你哥是挺奇怪的……不用添柴了,火太大了!”

高瞻给自己钱的事,看来高远不知道…这更奇怪了!

田园园见鸡蛋快糊了,赶紧快速翻了两下,加了三瓢水,然后把炒肉倒进去,最后盖上锅盖一起煮。

浇头做完了,便开始做面条。闲来无事,田园园随口问道:“你们以前是哪里人啊?”

高远正逗着大壮玩,听了她的问话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们是江州府人。”

“江州?离这里挺远的!”

“嗯,是挺远的。我是不想来,可是我大哥要来。我们爹娘前年都死了,我不跟着大哥跟谁啊!只好来了……园园姐,我喜欢吃粗一点的!”

高远抬头看她在擀面说了一句。

田园园道:“知道了!吃白食还那么多话!”qqxδnew

“嘿嘿嘿。”

面条擀的差不多了,此时锅里的汤也煮开了。

田园园放调料调味道,尝了下咸淡又放了些盐,然后便开始下面条。

面条下了大半锅,田园园吃了一碗半,高远吃了三碗,田大壮也吃了大半碗,可锅里还剩不少。

田园园便找了一个小陶盆,装满后递给高远。

“还有不少呢,给你哥哥端点。”

高远端着盆,目露感激:“你要是我嫂子该多好!”

田园园冷哼一声:“我要有你这个这么能吃的小叔子,一天打你三百回!”

“啊!园园姐好坏!我这么可爱的小叔子谁不喜欢啊!”说完,高远眨了眨眼睛装可爱。

“别贫了,赶紧送饭去!一会儿面条坨了。”

她喜欢高大威猛的男人,而不是各种娘炮小奶狗,看见这种人类恨不能打他三个耳巴子!

高瞻将手里的药包打包完,就看到自家弟弟端着陶盆走了进来。

“大哥,园园姐做的面条!可香了,还有鸡蛋和肉!”

高远将面条放到哥哥面前,笑道:“她做饭真好吃!你能不能也学着做面条吃?”

“少废话。这还有几包药没打包呢!”

高瞻嘱咐完,端着面条去了后堂。

面条有些坨了,不过味道真的不错,于是他连汤带面全吃光了。

吃过饭,他看着眼前的陶盆,脑子里抑制不住想的全是做面之人。

想起第一面时,她握着菜刀凶狠的目光,想起得知两家是邻居时真诚的笑容、想起她不要自己银子时……

高瞻的目光由温暖变成了失落,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的感情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这日,早起就下着毛毛细雨,一直到了下午还没见停的意思。

田园园正搂着大壮睡午觉,她轻轻拍着他的小屁股,轻声哄他睡着。

见他睡着后,田园园则起身出门了,轻轻掩住房门,一股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

她打了个寒噤,忽然看到门边的海棠树上长了不少的芽包。

去年冬天一场雪也没下过,倒是少了几分冬天的乐趣。如今还没从冬天里回过神,这春天又来了。

孟季走了大半年音信全无,也不知道安西王做了皇帝没有,孟季能不能也混个大将军当当。

她搓了搓手来到书房里。书房的书架上躺着几本书,其他都闲置着。旁边的博古架上也没什么摆件,光秃秃的落了不少灰。倒是书桌上整齐着文房四宝。

这些文房四宝还是高瞻给的。

往砚台上滴了几滴水,慢慢研磨起来。她磨的很细,心里琢磨着怎么给青娘写信。

等墨水研磨好了,拿起毛笔轻轻一蘸,提笔在纸上写道:“青姐安好,见字如面……”

她写了足足两张信纸才算写好,不是话多的说不完,实在是水平有限,一个字大的恨不得顶的上人家三个字了,两张信纸上全是墨点子,活像一群大蝌蚪!

吹了吹墨,见信上的字勉强能认出来,便自吹自擂:“不错,不错!第一次就写得能认出来,着实不易!很好!”

等墨干了就把信纸装进信封里了。信一写好,她才想起来,这古代没有邮局去哪儿送信啊!

第89章 尿泥 次日,天气晴朗。

田园园将厨房的小桌子搬到了院子,田大壮搬着一个小圆凳子跟在后面。

天一热,在厨房里吃饭有些憋闷,田园园便把餐桌和早饭搬到外面。

她们的早饭有糙米粥、炖鸡蛋羹和两张手掌大小的烙饼。

田大壮拿着调羹往嘴里扒着鸡蛋羹,还不时给田园园喂一口。

鸡蛋对于母子俩来说算是奢侈品,三河城城南区自从开市后,只要不参与重建的工作的居民,一律取消免费的粮食。

田园园母子,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自然在取消之列了。因而之前每天的一个鸡蛋的福利也就没有了。

现在吃的都是田园园每天跑到街上买的。这三河城还在建设几乎没人家养鸡,所以鸡蛋可遇不可求!

田大壮将鸡蛋吃的干干净净,然后拿起烙饼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人家说孩子跟谁久了就像谁,这田大壮一些小动作也特别像田园园,比如吃饭时嘴张的很大,喜欢吃各种面食,生气的时候翻白眼,还喜欢冷哼,就连笑都带着几分奸诈!

陈老九总说田大壮就是田园园的翻版,以后也是个不省心的!

田园园才不管这么多呢,儿子还不到两个月来她的跟前的,这么久了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的,自然会像她!

认识母子俩的人,根本不会想到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母子俩吃完饭,田园园去刷碗,田大壮擦桌子。

刷过碗,田园园将脏衣服洗洗,大壮则蹲在院子里玩。

这附近除了田大壮没怎么见过其他孩子,就是上街上跟他这么大的几乎也没有,搞得大壮不是跟田园园玩,就是自娱自乐。

田园园洗完衣服后晾在院子的绳子上,随后陪田大壮玩了一会儿泥巴。

玩了一会儿,她觉得手里的泥巴味道怪怪的。便问大壮:“你这泥巴用什么活的?”

大壮捏着一团泥,傻笑道:“尿…壮尿尿了…”

“你这家伙真坑娘!”田园园嫌弃的看着满手泥,真是尿活泥啊!

田大壮举着泥巴咯咯的笑了起来。

刚到田园园门口的陈老九,听到田大壮清脆的笑声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孩子天真无邪的笑最可爱了!

这个想法等踏进门口后戛然而止,刚推开门一团泥巴从天而降砸中他的脸……

田园园惊讶的看着陈老九脸上滑落的尿泥,刚才她就摔了两下,没想到正好砸到他的脸……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田园园展然一笑,像是二月的春风和煦温柔。

然而下一秒说的话令陈老九想把脸上的东西塞进她的嘴里。

她说:“你可真幸运,这可是童子尿和的大补神泥,可以驱邪治病,仅此一家绝无分号……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她幸灾乐祸的爆笑声,陈老九脸上青筋暴起……

田园园看着陈老九发红的脸,强忍住笑,问道:“你不在铺子里守着跑我家干嘛?”

“……自然有事,没事我过来干嘛!”陈老九扇了扇脸,刚才洗的太厉害了,这会儿有些发烧。

“噢,什么事?说来听听!”

“今天来呢确实需要你跑一趟。是这样的,我住的城西也开始重建了,上个月起来陆陆续续的住进些许人。我家的隔壁院子也住进一个姑娘,那姑娘三番两次的想让我娶她为妻……你不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可好?”

陈老九凉凉的看着她,讲的好好的,一看她撇着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就来气。

田园园立刻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微微一笑:“好的,您请说!”

“别我是个送葬人,好歹也是个公职!”陈老九斜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呢,这辈子没打算娶妻,也明确的拒绝她了。可她还是纠缠不休,让我好生烦恼!便想让你扮演我娘子,也让这女子知难而退,不要再来烦我了!怎么样?能帮吗?”

田园园扣了扣嘴角,笑着回答:“帮也可以,就是这女子如此大张旗鼓的追你,你难道就不动心吗?”

这个朝代对女子还是比较宽容的,既可以合离也能再嫁,根本不存在什么贞洁牌坊、守节不嫁之说,因而便有许多女子大胆追求喜欢的男子。

陈老九听了她的话,摇头叹息:“你见了便知道她是什么了!”

田园园笑道:“到底什么人物,让你这般作难!”

“你若无事,现在便可去瞧瞧!”

“好,稍等。”

田园园抱起大壮先给他洗洗,见他裤腿上都是泥巴,便给他换了衣服。

等母子俩收拾利索了,便和陈老九去会会那女子。

三人来到了城西,就看到不少男人们抬着泥沙、横梁、砖块在大街小巷里穿梭,钉钉梆梆的生意不绝于耳。

有不少重建好的房屋,已经住上了人家,有几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玩石子。

田大壮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孩们玩游戏。

田园园抱起他的小身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田大壮高兴的直点头。

“你们母子说什么悄悄话呢?”

陈老九看着母子俩互相咬耳朵,亲亲密密的,开口调笑。

田园园笑眯眯的说道:“秘密!”

田大壮跟着点点头。

陈老九看着母子俩如出一辙的奸笑,啧啧两声:“真是你儿子啊!长的越来越像你了!”

“你这话说的,我儿子不像我像谁啊!”

“不给你说了。前面就到了!”

话落,陈老九指着拐角的朱门小院。

“你原来不住这里吧!我记得你以前住的可比这个院子大呀!”

陈老九正开着门,闻言愤愤不平:“这不是说我就一个人嘛,不让住大宅子!怎么说的我好像以后都不结婚生子似的……”

田园园斜着眼看他:“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不成亲呢…”

陈老九也斜着眼看她,他的眼睛本就又细又长,这么一看人颇有几分妩媚。

田园园被他这么一看,立刻跟他同仇敌忾:“…他们真过分,现在不成亲不代表以后不成亲是不是!”

陈老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确实如此,孺子可教也!”

第90章 相好 他推开门,入目的便是几棵结满花骨朵的桃树,桃树下有一套石桌石椅子,看不出他还挺附庸风雅的!

这几棵桃树正种在院子中间,两侧是一排瓦房,最里面是贴着墙用砖头垒起来的花圃,长着些杂许草看起来并没有种其他植物。

“你的棺材呢?”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的棺材!?”陈老九气的跳脚:“你会说话吗?”

“我说你以前你这里可是堆了不少棺材板、木板什么的!现在怎么都没有了?”

田园园放下大壮,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让他在这里随便玩。

“拉铺子里了!”

他进了屋,从屋里拿出一碟子甜酥饼和一壶茶放到石桌子上,招呼她们过来吃。

田大壮跪在石凳子上,眼巴巴的看着母亲。

田园园给他拿了一个,田大壮坐下去捧着酥饼认认真真的吃了起来。

“那个对你情有独钟的女人呢?”

“…你一说话怎么会这么气人呢!”

田园园也拿起一个酥饼,白了他一眼:“都过来帮你忙了事还这么多!我还不要你钱呢!”说完,狠狠咬了一大口。

“你呀,嘴上一点儿都不饶人。我院门一响,不出一柱香就得来。”

果真连半柱香不到便来了人。

“陈大哥,你回来了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当真是又甜又酥。

话音未落门口出现一个美貌的姑娘,那姑娘五官柔美,柳眉樱唇,肌肤如雪,身材纤细犹如弱柳扶风。

如此一个美人就连田园园也看直了眼睛,这陈老九脑子有问题啊,美女投怀送抱竟然还嫌弃?!

“你怎么想的?这么漂亮的美女喜欢你,你居然还觉得麻烦?你不会……”说完,田园园的眼神停留在他的下路。

陈老九冷冷的扫她一眼,警告性的挥了挥拳头。

田园园撇了撇嘴,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大哥,我今日闲来无事做些糕点,一会儿送与你尝尝。”

美女面若桃花,眼神殷切的看着他。

陈老九清了清嗓子,对美女说道:“咳咳,吴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前些日子我也与说明白了,你我刚刚认识,还请不要过分亲密为好。对姑娘的名誉也有妨碍!”

吴澜云巧笑嫣然,端的美丽动人。柔声道:“男未婚女未嫁,何来妨碍一说呢?”

陈老九看向田园园,呶呶嘴示意她上。

田园园撇了撇嘴,低对田大壮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说话乖乖的吃饼,省的一会儿穿邦了。

吴澜云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瘦小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刚才一颗心光顾扑在陈老九身上,竟是没发现其他人。

她向田园园柔柔一拜,微笑道:“这位小哥安好。不知你是何人?这孩子又是何人呢?”

“你好,你好。”田园园行了一个抱拳礼,抬头笑道:“我们是谁无所谓,关键是他虽然未婚可已经心有所属了!”

闻言她起身看向陈老九,脸色微微发白:“你不用找人搪塞我,我曾在附近打听过,并未见你曾与其他女子交往甚密。”

田园园一听,顿时有了主意。这个主意绝对可以让她知难而退!

只见她走到陈老九的身旁,轻轻挽住他的胳膊,示威的看着吴澜云:“没有女人,男人难道就不算了……你长的如此美丽,正常男人早就欣喜若狂的将你娶回家了,然而他还弃之如敝屣…这其中有没有问题,你说呢?”

陈老九手一抖差点把她给扔出去,幸好理智知道她现在在帮自己,只好忍住与其他人接触过密时的不舒服感,继续面无表情接着演戏:“没错,我心有所属。”

吴澜云看看田园园,再看看陈老九,顿时恍然大悟两人的关系。

她涨红了粉脸,指着两人恨声道:“你们俩竟然是断袖之癖…”

田园园暧昧的看着她笑道:“感情之事不好勉强,我与他乃是真心相爱,还请姑娘不要插足噢!”

陈老九被这句断袖之癖恶心到了,随即轻轻推开田园园,借此走了几步,转头向吴澜云说道:“我与她相交多年感情深厚,对你自然不会动心。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再去寻你的有情人吧!”

吴澜云伤心不已,她掏出帕子点了点眼角,委屈的看着两人。

“…陈大哥,我也对你是真心的。不介意做小的…”

陈老九头疼的看着像是狗皮膏药的吴澜云,不明白一个整天跟棺材打交道的送葬人有什么值得她念念不忘的。

他拽住田园园将她圈在怀里,田园园下意识的一挣,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田园园不动了乖乖的任他圈住。

他冷声道:“我此生只求她一人,不会娶妻纳妾。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吴澜云失魂落魄的看着他俩,踉跄的退了几步,下一秒竟然昏倒了……

陈老九立刻将田园园推到一边,上前查看吴澜云。

田园园差点被他给推倒了,退了几步才站稳身体。冷哼一声,什么人呀!过河拆桥的家伙!

“吴姑娘?”陈老九拍了拍她的脸,又探了一下鼻息,转头对田园园笑道:“她没死!”

田园园摇摇头,学着他啧啧了两声:“人家被你气昏了,赶紧送高瞻那里看看吧!”

“对对。活人送医馆,死人才送我这儿呢!”

“啧!你好可怕!”

陈老九抱起吴澜云就走,田园园也拽起大壮紧随其后。

陈老九从还不忘叮嘱:“帮我把门锁上!”

“知道了!”

田园园给大壮擦了擦嘴角,笑道:“吃饱了吗?”

田大壮用力点点头。

几人穿过街道很快到了医馆。全程都是陈老九一人抱着,到了地方也没见到他流一滴汗。

果然是好臂力!

高远见他们来了,陈老九怀里还抱着姑娘。便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们引入内堂。

内堂是病人暂时休息的地方这会儿没什么人。

陈老九将人放到床上,高远一看是美貌姑娘笑道:“这是陈大哥的相好吗?”

第91章 身孕 “你毛都没长齐呢!还知道相好!赶紧把你哥叫来,她昏倒了。”

“知道了!他现在在看诊得得等会儿!走,大壮,小叔叔给你拿山楂丸子吃!”

说完,高远拉着大壮撩起帘子出去了。

田园园坐到了床边上,见他紧拧着眉毛嘲笑道:“刚才人家向你示爱,你不愿意。这会儿怎么担心起来了?”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道:“她是被咱俩气昏的。万一讹咱们银子怎么办!”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要讹也是讹你。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还不是你告诉她咱俩相爱许久,感情深厚……”

田园园正要反驳,忽然看到陈老九身后的高瞻。

眼前一亮招呼道:“高大夫你可来了,看看这姑娘吧!”

高瞻心里钝痛,没想到她俩居然到了这种地步。见几人都看着,他勉强笑了笑:“打扰你们了。我,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谈话的。”

田园园不以为然:“听就听吧,有什么关系!”

又一把刀插进他的心里,高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原来她俩已经正大光明成双成对……可是她的夫君又怎么办?

高瞻长叹一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对田园园动了心,碍于她已经有了夫君,便一直发于情止于礼从不敢逾矩,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背地里在一起了。这一刻,他特别后悔。若是早早表明心迹,说不定跟田园园双宿双飞的就是他了……

田园园和陈老九自然不知道高瞻在心里如此看他们,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以为他跟吴澜云有什么过节。

“高大夫,怎么了?你认识她?”陈老九奇怪的看着他。

高瞻素来是个温和有礼之人,极少会露出如此可怕的神色,这今日怎么了?

田园园也觉得高瞻不对劲,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高瞻顿时从臆想里回过神,见他俩人都奇怪的看着自己,神态一致默契十足,又觉得心钝钝的疼了起来。

他咽下心里的苦涩,伸手搭在病人的手腕上。

良久对俩人说道:“这位姑娘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昏倒不过是初孕反应而已。”

话音一落,田园园看向陈老九,毫不客气的嘲笑道:“我知道这姑娘为什么找你了。哪里是找你啊!敢情给她孩子找爹呢!哈哈哈!”

陈老九铁青着脸冷声道:“这女人行为不端就算了,还敢算计我!”

“你不是没答应嘛!要是答应了可不就是便宜爹了!哈哈哈…”仟仟尛哾

田园园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可笑的事!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陈老九呵斥道。

“你给我说她纠缠你的时候,还一脸的哥就是魅力大没办法的自大样子,结果呢?人家怀孕想找个爹而已。”

一想起,陈老九洋洋得意的样子现在被啪啪打脸,田园园就想笑!

陈老九无奈的看着她:“我叫你大姐,别再说这事了!”

田园园忍住笑点点头。

高瞻问道:“怎么这姑娘与你有过节吗?”

田园园垫脚在他耳边嘀咕了事情的始末,高瞻的脸由阴转晴,眉眼弯弯脸上有了笑意。

原来这两人是这么回事啊!

吴澜云嘤咛一声睁开眼,见周围很陌生吓得猛地坐了起来。

田园园被她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跳了下去。

陈老九见她醒了,脸色微沉,冷声道:“你可知你怀孕了?”

吴澜云脸一下子白了,不可置信捂住小腹。

田园园见她如此震惊,难道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便开口询问:“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吴澜云眼圈一红,眼泪顺着粉面落了下来。见此情形,众人了然如胸。

高瞻说道:“你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不宜大悲大喜,情绪起伏过大。”

她看向陈老九,目光哀怨:“我虽然身怀有孕,可是对你却是真心的。”

话音一落,在座的人都无语了。

姑娘,你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还对另一个男人示爱,你观念是不是太超前了?!

田园园忍不住插嘴:“你还是找你孩子爹去吧!”

吴澜云抬头看她,眼神愤怒:“是你!要不是你陈大哥肯定会爱上我!你这个狐狸精!”

“…谢谢你的赞美!第一次有人夸我是狐狸呢!”

就田园园现在这副尊容可跟什么祸水、狐狸精沾不上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有人说自己是狐狸精,真是死而无憾了!

高瞻和陈老九没想到田园园脸皮如此之厚,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吴澜云被她气的粉面涨红,眼泪涟涟,口无遮拦的骂道:“你!厚颜无耻!你这个二椅子!肮脏的南倌!”

一听这话田园园也恼了,冷冷的看着她:“我再怎么无耻也没有你下贱!你自己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你比谁都心知肚明!居然还敢找上其他男人,让别人当个便宜爹!你不是更加无耻下流!”

“啊!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我只是怀了人家的孩子,可是心里只想着陈大哥啊!”吴澜云被她说中心事,恼羞成怒看着她。

随后拉着陈老九的衣袖,哭喊道:“陈大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陈老九甩开她,冷冷的说道:“你我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何来抛弃一说。既然你也醒了,告辞!”说完,撩起布帘就走了。

走的如此坚决,以至于等田园园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家伙屁股拍拍就走了!真是没良心的家伙!”

田园园嘟囔了几句回到医馆,便看见大壮坐在药台后面捣药。

“大壮好厉害!可以帮叔叔干活了!”

大壮抬起小脸,扬起大大的笑容,高兴的举着手里的石杵:“大壮,厉害!”

这时内室传来吴澜云的哀泣声。

高远站在内室门口不耐烦的往里喝道:“你没事了就赶紧走吧!都把我家的客人的吓跑了。”

高瞻见她一个人回来了,没看到陈老九问道:“他自己走了?”

“可不是!没良心的家伙,把这烂摊子留给咱俩。”

田园园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吴澜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说回家的事只是哭。

第92章 生活 高瞻低声说:“你去劝劝吧。”

田园园抬眼看他:“为什么要我劝啊?我也跟她不熟!”

“你们都是女人说话方便些。”

“好吧,不过我不可保证把她劝好。”

高瞻行了一礼,微笑道:“田娘子,拜托了!”

田园园走到吴澜云的跟前,对脸皱成苦瓜的高远说:“你去忙吧,我来吧。”

高远一看救星来了,松了一口气:“好好,园园姐你来吧!我去跟大壮玩了!”

等他走了,田园园坐到床边的圆凳上。

吴澜云擦了擦眼角的泪,红着一双美目看着面前的田园园道:“他叫你园园姐?你是女的?”

田园园点点头:“是陈老九让我骗你的。”

“他果然不喜欢我…”

“俗话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既然他不喜欢你,你就再找一个男人呗。说不定就会遇到一个合适的呢!”

吴澜云惨然一笑:“哪里会有呢?”

田园园不解:“你长的这么漂亮,为什么会看上陈老九呢?”

“他很好,我的侍女小翠死后就是他帮我送葬的,所有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细心又体贴。这样温柔的男人让人如何不心动呢!”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女儿家的娇羞。

“插个题外话,你家侍女死后花了多少银子?”田园园比较好奇这个。

吴澜云愣了一下,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花了五十多两。”

田园园一头黑线心里吐槽:你可真有钱,什么细心体贴,明明是宰完肥羊后的优质售后罢了。

“怎么了?”

“没啥,你已经怀孕了,干嘛不去找孩子爹啊?”

吴澜云目光涣散,喃喃自语道:“他,他不好…”

田园园惊讶的掩住足够,说道:“他死了?!”

闻言,吴澜云捂住脸再次哭了起来,许久情绪才稳定下来,给田园园说了她的过往。

长话短说,总之是个富家女带着侍女和情人私奔头脑发热跑到三河城,结果渣男卷了她的金银财宝跑了,然后从小到大服侍自己的侍女死了,现在有怀了孕……惨的不能再惨了!

“你真坚强!”田园园拍了拍她的肩膀。

吴澜云笑了笑,几分凄惨几分哀伤。

“我听信他人抛弃父母远走他乡。已是无颜面对父母,可是我却不甘心的。我想重新开始生活,再找一个好男人好丈夫!”

田园园温声道:“会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问:“你会觉得我脏吗?”

田园园看着她。美丽而坚强像是前世里暴雨的绣球花,即使风大雨急也依然傲视群芳。

“你怎么会脏呢?你只是遇人不淑而已,又不是你的错。”

吴澜云眼泪再次滴了下来,她抓住田园园的手温声道:“谢谢,你是个好人。”

“无事,还有这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仟仟尛哾

“打算?什么打算?”

“生下来还是打下来?”

她愣愣的看着田园园:“打,打下来?”

“就是流产,不要了。”

吴澜云摇摇头捂住嘴:“不!我要他。”

田园园叹息道:“以后你会很辛苦的。”

交浅言浅,还是点到为止为好。

等她终于愿意回家后,天也快黑了。

医馆准备打烊,高氏兄弟正在上板子。

田园园抱着大壮站在台阶下等着他们,大壮结结巴巴给娘说下午自己干的事。

大壮捣药了,大壮吃山楂丸子,大壮和高远叔叔送药去了……

高远两步跳下台阶,开心的招呼她俩:“走啦走啦,我哥说带咱们去吃馄饨去喽!”

“好呀!我要吃两碗!”

“我要吃三碗!”

高瞻接过田大壮抱着,看着前面两人比谁吃的多,微微一笑。

田大壮看到高瞻脸上的笑,夸奖道:“叔叔,真帅!”

高瞻听到此话,哭笑不得:“你跟你娘学的吧!”

天气一天天变暖,转眼到了惊蛰。

三河城发布开荒令,城外数十里的土地由官府出面买卖,城中居民只要交三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五亩荒地,不过一家只能买五亩,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开荒令一经发布,城守府门口排起了长龙。

田园园从江福子那里走了一个后门,优先买了五亩荒地。

江福子问她想要哪个位置。

田园园想了一下,她要荒地里最靠近路边的,而且还在荒地里中间。

木水生看到她在荒地地形图里圈的位置,冷哼一声嘲笑道:“或靠城墙,或靠水源,或靠深处!唯独她要个路边,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

江福子倒不觉得,指着她画圈的位置道:“我倒觉得,在这里若是盖个茶寮生意肯定好。”

“来三河城的人很多吗?她若是开个茶寮连茶钱都付不出来。”

“也是,现在来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来的人员也是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

木水生用手指点点了太阳穴,思虑了一下说道:“看来得增加些人手了。”

之后,每天早上都会有浩浩荡荡的开荒大军,扛着锄头出城去自家地里开荒,等到了日落时分又浩浩荡荡的回城里来了。

一如此过了三天后,有几家开荒的回到家后发现失窃了。

报官后,这几日城中不时能看到十个士兵身着重甲手持佩剑,挨家挨户的巡逻。

田园园家也失窃了。毕竟家财万贯过,谁不知道她曾经是无人不知的大奸商,于是趁着她出门的时候悄悄拜访她家,可惜一无所获!

毕竟她的银子早被洗劫一空了!

那日她和大壮回到家后,发现家里里被翻的一团糟,赶紧跑到后院察看自己埋的银子,好在银子、金子还有柳如玉的珠宝都完好无损,并没有被偷走。

她将屋里收拾一番,就不了之了。

门边的海棠树上长出许多绿色的嫩芽,柔软的叶芽上还有一层白色的绒毛,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娘,肚肚饿了。”

田大壮扶着门框对院子里的田园园喊道。

田园园回头一笑,道:“好,早饭想吃什么呢?”

“好吃的!”

记得家里还有一把韭菜,春天吃韭菜最补了。

第93章 清明 田园园进了厨房准备做韭菜饼吃,田大壮端着凳子坐在门口等着。

她先把韭菜掐头去尾,洗干净切碎。接着往盆里倒了半瓢面,倒上切好的韭菜,放上些许盐巴,打了两个鸡蛋,再倒一瓢水,最后搅拌均匀,没有一颗面疙瘩为止,不干不稀正好。

接着将锅烧热,用干净的抹布蘸了些油,将锅底抹了一遍,就可以开始摊饼子。

她舀了一勺子面糊倒进锅里,随后用铲子将面糊摊成圆饼,饼薄锅热转眼就熟了。

第一张韭菜饼出炉后,她用盘子装好端给大壮,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点,烫!”

大壮嘟起小嘴使劲的吹了吹,等凉了些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田园园抬头看了一眼吃着正香的大壮,继续摊韭菜饼。

一盆面糊,最后做了二十来张韭菜饼。别看数量多,其实很薄的,就连大壮都吃了四张。

田园园也吃饱了。她留下七八张中午吃,其他的送到隔壁去了。

高氏兄弟还没有去医馆,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呢。

“咚咚…”门响了起来。

高远蹦蹦跳跳的跑去开门,一开门就看见田园园端着一叠的韭菜饼。

他赶紧接过盆低头闻了闻,韭菜混着油香扑面而来。伸手掂起一张,啊呜一口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好吃!好吃!又软又香的,真是太好吃了!”说完,又塞了一张。

高瞻走了过来,看着自家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伸手在他头上打了一下,笑道:“注意吃相!”

“干嘛呀!特别好吃!你尝尝!”高远不高兴的看着哥哥,将手里的韭菜饼递给他,

高瞻拿起一张咬了一口,确实好吃。

田园园笑道:“好吃吧!我想摆个小摊卖这种饼子怎么样?”

高远快人快语:“别了吧,你这辈子别想在三河城做生意了。”

“…我都忘了这茬了。”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大奸商这个名声是摘不下来了!

高远说:“再说你不是将军夫人嘛!到时候每天都吃香喝辣的,还有丫鬟仆人伺候你,还用你抛头露面摆摊挣钱啊!”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道:“我要是吃香喝辣,有人伺候,还用着在这里整天为钱发愁嘛!你没看到我夫君不在家嘛!”

高远继续伤口撒盐:“也是!你虽然是个将军夫人可也没有丫鬟成群,和我们一样住在小院子里。不得不说,你这官太太挺落魄的。而且,我见过其他的夫人小姐长的很漂亮呢,你长的就不像是官夫人。”

田园园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的韭菜给吐出来。

她冷冷一笑:“你吃我的饭,还说我的坏话。”

高远摇摇头:“我没有说你的坏话,这都是肺腑之言!”

“……你我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园园姐,我错了!你最漂亮了!”高远拉住生气的田园园哀求道!

高瞻摇摇头,继续去干活了。这两人几日不掐架就难受!

下午时分,天上便飘起了丝丝细雨,像是牛毛像是银针。

田园园打着油纸伞拉着田大壮到城外去踏青。

她想去看看买的田地,其他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开荒,唯独她地里的石头杂草还安然无恙。

今天出来干活的人没有平常时的人多,但也有不少人出来干活。仟仟尛哾

雨刚开始下,地面还没怎么湿。娘俩打着雨伞悠闲的慢慢走来,一路上田大壮左顾右盼看见什么都要问问。

田园园认识的就详细的告诉他,不认识的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掺杂着不少现代的故事和知识。

田大壮是个好孩子,只要是娘说的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她买的地靠着路边,地边上还有几棵大树。周围的土地里多多少少都整理的差不多。他们还在自家的地头上埋了几个木桩子充当标记。

田园园走进自家地里,杂草石块遍地都是,看来不下大功夫整理肯定是不行的。

她蹲下来拔起了草,田大壮见他娘拔草呢,也蹲下身来拔草。

初春时节,草木还不茂盛,根短草嫩倒是好拔。

她拔着拔着,发现地里长着不少荠菜,此时的荠菜最嫩了。于是就开始拔荠菜,回家做饺子吃。

拔了近半个小时才得一大把荠菜,虽然不多却足够她们娘俩吃了。

田园园这才抓住荠菜,拉着田大壮高高兴兴的回家了,回去的路上还买了一斤瘦肉。

这家伙完全忘记了自己出城的初衷了。

当晚,她们的餐桌上就摆上了猪肉荠菜饺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寒食节。

田园园自己去了墓园,给柳如玉烧了些纸钱。烧着烧着,看见陈老九拉着板车,车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纸钱。

陈老九也看到了她:“你也来了!”

田园园好奇的看着高高堆着的纸钱,问道:“你这是给谁烧的啊?”

“给这里无人祭拜死者的,他们生前惨死死后无人祭拜,岂不是更加凄惨!”

“仁义之人!都是你已经掏钱吗?”

陈老九嗤笑道:“除了我还谁啊!每次祭拜都要花掉我三两银子之多!”

“没想到大抠门还有愿意出血的时刻啊!我对你真是刮目相看!”

陈老九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不以为然的说:“我出血的时候多着呢,这算什么?”

“你挣得就是死人的钱,确实该回馈一下社会了!”

“本来挺伟大的事,让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个奸商似的!”

田园园弯腰拎起自己的篮子,听到他的话不由地笑了起来。

“因为这是事实啊!你慢慢烧吧!我走了!”

陈老九叫住她:“田园园!你是好人,整个三河城里除了我会祭拜他们,就只有你会来!”

这是陈老九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田园园回头莞尔一笑:“我和她相遇便是缘分,更何况这是她应该的。若不是她,三河城屠城的真正凶手还在逍遥法外,纵享人间富贵呢!”

“你不呆会儿了?”陈老九挽留。

“大壮还让高远看着呢,我得去接他了。你慢慢烧吧!”

第94章 海棠 陈老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动容,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当真是少见。

忽然远远传来到田园园的吟唱,他侧耳倾听,只觉得晦涩难懂,却让人心生安定。

她唱道: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回到家后,田园园收拾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去接大壮。

一进医馆就看见自己儿子正坐在小马扎上,腿上架着一个小箩筛捡药材里的小草叶,小家伙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捡着,丝毫没发现自己娘正在看着自己。

高远拎着两包药从内室里走出来,看到她来笑道:“你忙完啦!”

田大壮闻声一抬头看到娘,甜甜叫了一声:“娘!”

田园园蹲到他面前夸赞他:“大壮好棒,还帮叔叔干活呢!娘不在,你乖不乖呀?”

“乖!大壮,最乖!”说完,自己还用力点点头。

田园园拿起箩筛放到桌案上,没看见坐诊大夫,想来高瞻不在店里。

“你哥呢?”

“我哥出诊了,就是那个怀孕的姑娘。上个月她和我哥约定,每个月初五都让我哥上门看胎像,这不我哥刚去?”

“去吴澜云那里了呀?那姑娘怎么样了?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那姑娘体质不错,听我哥说胎像很稳。”

“哦,那就好。大壮咱们回家了!”田园园冲大壮招招手,向高远告辞:“嗯,你忙吧!我们走了!”

“好,再来玩!”

田园园拉着儿子回家了。

今天是寒食节,路上的商户基本上都关店休息了。

此时的寒食节和后世不大同,除了祭祀死人外不能开火做饭,吃的饭食都是前一天提前准备好的。

还没有到家,天上又开始细雨绵绵了。

回到家里门边的海棠花,枝叶新绿间挂满了饱胀的花骨朵,骨朵上细雨点点,鲜翠欲滴,看来不出两日就会开始绽放了!

大壮冒着小雨跑到海棠睡下,垫着脚拽下一朵半开得花,噔噔的跑过来放到田园园手里。

“送给娘。”

“谢谢,我的儿!”

田园园接过花,轻轻一嗅,淡淡的清香盈满鼻端。

白驹过隙转眼间,田园园来这里已经两年了。

以前的世界渐渐从她的脑海里淡出,唯有此间世界的一切,鲜活的、生动的充斥着她的全部。她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是见到快要盛开的海棠树,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匆匆忙忙的男人。

那个男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那南飞的候鸟不知疲倦。

这些日子过得快乐,她险些忘了自己还有夫君。也不知孟季如何了?

乙未年春,周荒王周廷祚于京都行宫暴毙,生前并无子嗣,一时间朝中百官群龙无首,只得向安西王俯首称臣。

到了仲月,安西王入主天下的消息才传到田园园的耳中。

那时满树的海棠花已经落败,枝叶繁茂,在地上投下一片凉影。

对于安西王荣登大宝,田园园倒没觉得什意外。

来了这里两年也听闻那个周廷祚特别好色,临死前建了座奢华无比的行宫,听说里面有很多从全国各地搜罗回来的绝世美人,供他淫乱取乐,日日夜夜荒淫无度,最后才落的个精尽人亡。

在他沉溺美人乡时,他的将领士兵在战场上为了他的江山在拼命!就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心中没有天下的君主如何能君临天下,做这大好河山的主人!

太平十五年,周荒帝周廷祚驾崩,其叔父安西王荣登大宝,改年号永昌,史称周武帝。

一个月后,孟季西率领一队骑兵西去三河城接迎皇孙回宫。

夜晚的风有了些许的暑气,大壮光着小膀子坐在圆凳上,捧着一块西瓜吃的正欢,小脸上沾了不少的西瓜瓤和红色的汁水。

田园园见他吃完了,又递他一块。

“西瓜好吃!”大壮扬起花猫似的小脸,高兴的对田园园说。

“大壮喜欢吃啊,明天娘再买一个。不过这里的西瓜真贵……其实这里的水果都好贵!”

在古代,水果这玩意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买的起的,一是各种瓜果种的少物产不丰,二是交通不便运送费贵,故而可以称的上奢侈品了。倒是本地产产的水果还能尝尝,其他地方的也就是达官贵人才能吃的起。要不然会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千古名句,可见古代交通多么落后了!哪像现在水运、陆运、空运,三路齐下,只要有钱保管能吃上全世界的特色美食。

就拿今天买的西瓜来说,就这半个西瓜都能买上五斤糙米了。

大壮看着手里的西瓜,大声说:“大壮长大,给娘买好吃的。”

田园园亲了亲他圆嘟嘟的小脸蛋,笑道:“好孩子,娘等着!”

吃过西瓜,田园园在院子铺了一张凉席,放上两个枕头,在旁边点上艾叶做的香块,这样就不会有蚊子咬了。

别看田大壮皮肤黑,但是被蚊子咬了就会又红又肿,很难消下去。而且孩子皮肤嫩还爱招蚊子咬,不上心都不行。

母子俩躺在凉席上,一起看夜空中的星星。

黑色的天幕上,漫天的繁星像是璀璨的钻石熠熠生辉。

田园园打着蒲扇给他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讲星座的故事,讲着讲着,小家伙依偎在她的脖颈里睡着了……

睡到半夜,天公不作美滴答滴答的下起了小雨。

惊醒的田园园赶紧将熟睡的大壮抱回卧室里,小家伙翻了一身又睡熟了。

她把凉席和枕头都拿回了屋里后,接着雨势哗啦哗啦的下大了。

不知怎地,她想起在田家村住的时候。她们的茅屋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冲塌了,她抱着大壮躲进陷下来的茅草屋顶里,瑟瑟发抖的等着天亮。

那一夜漫长而冰冷,也不知道娘俩是怎么过来的。

雨越发大了,一道闪电划过,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田大壮被雷声惊醒,还没有叫娘来,就被抱进熟悉的怀抱里。

“乖啊,乖的。娘在这里……”

闻着熟悉的味道,田大壮揉了揉眼睛窝在娘的怀里又睡着了。

田园园搂着他,轻轻摇着……

第95章 请客 今日外面起了大风,田园园和田大壮没有出门,窝在舒服的家里。

她们坐在堂屋的罗汉椅,一个缝被面,一个玩线头。

偶尔吹来一阵大风,房门和窗户都会震一下。

上次她拆洗被面后,一直都懒得缝上去。今天早起叠被子的时候才看到棉被头脏了,这才赶紧亡羊补牢。

不管缝成什么样子,最重要的是缝上就行。

母子俩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咚咚…”有人在外面拍门。

田园园朝外喊了一声:“谁呀!”

门外的人答道:“我,高远!”

她下床去开门,一开门就看高远满头大汗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什么事呀?这么着急!”

高远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咽下嘴里的唾沫。

田园园帮他拍后背顺气,道:“不着急,等你喘好了气再说。”

“好了,好了。我喘好气了!”高远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小布包,道:“我大哥让我把这个给大壮,有驱邪避虫的功效。”

田园园接过布包放到鼻子下闻,一股辛辣苦酸的味道传来,皱着眉头看他:“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这是是清毒药囊。最近几天我家医馆里来了不少和大壮年纪的孩子看病,我大哥怕是疫病,赶紧就做了这个药包,让我给大壮送来。”

“是吗!你大哥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好人,多谢你们兄弟了!”

“没事,馆里就我哥一人忙不过来。我先走了!”

等高远走了,田园园将门重新栓住,一进屋就给大壮带上了。

大壮闻到药包的味道说什么都不肯带。

田园园只能先收在一边,等他睡着再说。

吃过午饭后,这小家伙每到下午都会睡上一觉,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准时准点。一到点眼皮子就打架,接着下一秒立刻断电,多一秒的续航时间都没有。

见他抱着被子睡熟了,田园园把小布包缝到他的裤腿上,还是在后面,这样小家伙就发现不了了。

黄昏时分,门外有走街串巷的游商出来叫卖,忽然听到有人卖活鱼的。

田园园赶紧出去去买鱼。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河少,很少会有卖鱼的商贩。

卖鱼的是个笑容可掬的老大爷,他说这鱼是自己钓的,家里人不会吃就拿出来卖了。

他一共钓了五条,从中午到现在就做了田园园一桩的生意。

田园园挑了一尾鱼鳍都是红色的鱼,这鱼大概有成人手臂大小,得有十来斤,鱼眼鱼鳞看起来都很新鲜,确实是新钓的。

老大爷要了二十个铜板,田园园看着便宜又买了一条,要不是天气热不好存放她肯定会包圆的。

拎着两条大鱼,田园园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她先将鱼鳞刮掉,鱼肚里处理干净,然后冲洗干净挂到晾衣绳控干水。

两条大鱼,一条准备炸成鱼块,一条做成水煮鱼。她打算今天先吃水煮鱼,炸好的鱼不怕坏能搁几天。

她切了些葱段和姜片放到碗里,再倒了些水进去浸泡,等一会儿再用。

然后她将鱼拿到厨房里,开始捯饬了。等把鱼片成片后,她看着鱼肉挺多的,临时决定给大壮做点鱼丸吃。

她先将鱼肉用刀背剁碎,边剁边捡出里面的鱼骨,等鱼肉剁的差不多了放进盆里,再倒上葱姜水,又放了些鸡蛋清和盐,顺时针搅动用力打出粘性。

然后她赶紧点火烧水,做鱼丸要冷水下锅才能成型,于是手脚麻利的挤鱼丸子。

“娘?”

田大壮揉着眼睛走进厨房,迷迷瞪瞪的抱着娘的腿,闭着眼睛还想睡。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头发:“乖,一会儿给你吃好吃的。”

不一会儿锅里的鱼丸都飘了起来,等水一开就能出锅了。

她先盛了一碗放到灶台上晾着,其他的都舀进了盆里。

她端起鱼丸说:“大壮,娘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尝尝!”说完,夹起一个鱼丸递到田大壮的嘴边。

田大壮张开小嘴咬住鱼丸,又弹又鲜好吃极了,开心的拍拍手:“好吃!”

田园园将碗递给他,田大壮还不会用筷子,用手抓起一个鱼丸送到娘的嘴边。

“啊呜!”田园园也不嫌他脏一口吃了鱼丸,还不忘夸奖他:“大壮真孝顺!你乖乖的吃,还有好多呢!娘现在做晚饭呢,你高远叔叔他们来吃饭!”

“嗯,大壮乖乖的。”

现在还有一条半的鱼,她也不炸鱼块了。准备把鱼头剁下来炖汤,鱼肉做成水煮鱼,做两个素菜,贴些面饼子就行了。

等田大壮吃完鱼丸,娘俩拿着菜篮子出门买蔬菜,走到半路想起还要买豆腐,于是又原路返回拿了一个大碗。

在街口有个专门卖豆腐的小摊,摊主是个年轻的女人,她做的豆腐比其他家好吃,田园园想吃豆腐了就来她家买。

今天她们出门的早,卖豆腐的女人也才刚刚出摊。

“我来块豆腐!”说完,田园园将篮子里的碗递给她。

卖豆腐的女人接过碗给她切了一大块,看到田园园的身边田大壮,叮嘱道:“我家住的巷道里有好几户的孩子都发热了,你还是少带你儿子出来。”

田园园道谢:“多谢提醒,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可不是。”

“你们住哪个城区?”

“城东五街那里,现在还在重建呢!不过,我觉得那里可凶了,你不知道我一进那条巷子就觉得背后发毛。”

田园园想起柳如玉,说不定那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告别卖豆腐的摊主,她们到街上买菜去了。

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街上卖的蔬菜也不多。

她就买了些豆芽、豆皮和青菜,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陈老九。

陈老九从手里的纸袋里拿出一个酥饼给田大壮,见田园园手里拎着不少蔬菜,问道:“晚上做什么好吃的?”说完,又拿了一个酥饼给田园园。

她接过他送来的酥饼,笑问:“鱼,吃不吃?”

“噢,吃。晚上吗?”

“对,我做水煮鱼吃。”

“来,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见!”

第96章 鱼宴 两人分手后,田园园去高瞻的医馆里去买花椒。

没错,在这个朝代花椒叫做申椒,不止是一味药材还是一种昂贵的香料。这里人将它入药或是充当祭祀的香料,唯独做饭不用它。

那时她过来玩,还是无意间发现的。不过可惜的是没有麻椒,那玩意做鱼才好吃呢!

今天做水煮鱼正好用来压腥提味。

高远见她娘俩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园园姐,现在就开饭了?”

“你个吃货,刚吃过午饭吧!你们打烊后再来也不晚,你给我称二两花椒。”

高远疑惑的看着她:“你哪里不舒服啊?”

“我好着呢,你拿就行了,我有用!”

“噢,那你进来。大壮,小叔叔抱抱!”

高远伸出手去抱田大壮。

田大壮躲开他的手,自己迈着小短腿爬上台阶,田园园跟在后头。

进了医馆,正巧碰到了前来看诊的吴澜云。

她看见田园园迎面走来,嫣然一笑:“好久不见!”

田园园见她面色红润有光泽,笑道:“确实快一个多月了!你看起来挺好的。”

吴澜云红着脸点点头,这时一个彪形大汉从内室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串药包。

那男人上来扶住吴澜云的胳膊,温声道:“娘子,高大夫说你孕相不好,要多多休息。”

吴澜云娇笑道:“奴家天天都躺着,难得出来一次呢!”

那大汉柔声劝说:“可是你有了身孕,还是需要多休息才对。”

“你是我夫君,我听你的。”吴澜云柔柔一笑,转头对田园园介绍:“这是我夫君。夫君她是我说的好友。”

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这吴澜云手段不是一般的高。

田园园向大汉抱拳行礼,那男人以为她是男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云儿,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咱们也该走了,你怀了我们李家的骨肉,可得小心才是。”

吴澜云对田园园眨眨眼,笑道:“田娘子我们走了。”

“好,慢点啊……”

呵呵,大哥你看到自己的头顶长了青青草原吗?没想到这吴澜云居然没告诉她夫君实情,还能让他夫君以为她腹中的胎儿是他的,这手段不是一般的高超……就是不知道是这大哥蠢呢还是蠢……

当然她也不会点破真相的,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还是关上门自己解决最好了。

高远拿了一小包的花椒给她,田园园问多少钱,随后跟来的高瞻笑道:“晚上还得劳烦你招待,怎么好要钱呢!”

“爽快大气,大壮我们回去吧!”

高远抱住大壮,说道:“你回去做饭吧!一会儿我们带回去!”

大壮也抱住高远,摆明想再玩会儿。

“那你给我看好,别弄丢了。”说完,田园园提着篮子回家了。

一到家,田园园就开始准备晚饭了。她先做水煮肉片。将片好的鱼肉倒进水,等煮熟捞进凉水盆里,这样冷热相激,便让鱼肉更加有口感。接着煮豆芽、豆皮、青菜捞出放进陶盆里备用,然后将鱼肉铺在豆芽等菜上,再添加调味料。

接着重新起锅烧油,等油热了依次倒姜片、葱段、花椒,激出香味后将残渣捞出,最后将热油泼在鱼肉上,最后的最后扔了一把香菜,满满的一大盆水煮鱼片就出锅了。

紧接着做鱼头豆腐汤,鱼头、鱼骨扔进锅里翻炒几下,然后倒进一大瓢水进去,小火慢慢炖着。

她又拿出盆和面,准备做成死面饼子吃。等擀好面饼后又做了些葱油酥,将油酥涂抹均匀后,卷成长剂子,再用菜刀剁成大小差不多的小剂子,一会儿汤开了就能贴饼子了。

还没到田园园家,高远就闻到了香味,他一把抱起田大壮飞快的跑进院子。边跑边喊:

“园园姐,园园姐!我们回来了!饭做好了吗?”

田园园听到他的声音,就掀开锅盖盛饭了。

桌子上摆着水煮肉片和一盆葱油饼子,每人面前还有一碗浓白的鱼头鱼丸豆腐汤,上面点缀着些许的香菜葱花。

陈老九来的时候买了一只卤鸡,田园园拆了切成片端了上来。m

“鱼汤真鲜?别看你长的不秀气,厨艺倒还拿的出手!”

陈老九端着鱼汤小口小口的喝着,鱼肉的鲜和豆腐的嫩、鱼丸的弹牙,完美的熬出了这碗汤。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高瞻夹起一片鱼肉,入口即化,余味微麻鲜香,这口感?

“这鱼里可是加了花椒?”

田园园从水煮鱼里夹起一粒花椒笑道:“没错,怎么样香吧!”

“园园姐,没想到加了花椒这么好吃啊!”

“它能去腥提鲜,要是有辣椒就更好了!”田园园颇稀罕的说道。

这个朝代还没有辣椒呢,也没有玉米、番薯,不过倒是有土豆,挺奇葩的。

高远嘴里嚼着饼子问道:“辣椒是什么?也和申椒一样吗?”

“不一样,它外形更大,口感更刺激点!”

高瞻想起这几日城中发生的事,向田园园叮嘱道:“最近有许多住在城东的幼儿多发热惊厥,你和大壮尽量少去城东。”

田园园将嘴里的鱼肉咽下答道:“我也听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远故作神秘的说:“有个老大爷说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高瞻低喝一声:“别胡说!子虚乌有之事还是不要乱说!”

田园园倒是想起那日和高远去城东想要寻宝的事,那日阴冷粘腻的空气让她记忆犹新。

“小远,还记得那次我去城东的事吗?”

高远皱着眉头回想了一番,他去过很多次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摇了摇头。

“啧,那你还记得有几棵槐树的巷子吗?”

“噢……想起来了。那条巷子感觉不太好,让人害怕!就是现在想起来后背还冷飕飕的!”

田园园一直贯彻牛鬼蛇神就是纸老虎的信条,对各种灵异事件向来是嗤之以鼻,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经历了柳如玉的一事后,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确实不在常理之中。

第97章 深巷 陈老九曾经去过那里,脑子里还有点印象,便说道:“有槐树的巷子啊,我记得是五街六巷…高瞻,要是再有人带小孩看病,你问问他们的住址!看看是不是那儿附近的!”

高瞻将手里的筷子放下,看着几人,说道:“行,我问问。不过我倒觉得是疫病,远儿这几日你备些清热解毒的药材,以防万一!”

“知道了,大哥!”

田园园眼睛一转,脑子里升起一个赚钱的念头,越想越兴奋,最后激动的抓住高瞻的胳膊。

正在吃东西的高瞻被她抓住,白净的脸瞬间通红起来,他抬起头看向田园园,顿时吓了他一大跳!

只见她的眼睛冒着精光,像狗看见了肉骨头,更像是地主老财看见了二八少女,这眼神露骨贪婪恨不得把他的皮扒了……

陈老九啧啧两声:“唉!唉!田园园看你那眼神真是猥琐,你有没有做为一个女人的矜持!”

田园园两耳根本听不到陈老九的讽刺,现在她满眼里就只有高瞻。

“高瞻,高大哥!哥!我有个好主意,让咱们发大财的好主意!”

高瞻看见陈老九嘴角的嘲弄,不知怎地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挣开田园园的手。

若是其他女人被如此对待,早就捂住脸跑出去嘤嘤嘤嘤了。

但是田园园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带拐弯,锲而不舍的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你推我干嘛?真有好事找你!”

陈老九笑道:“有什么好事,给我们说说!”

田园园转头看他:“就是让高瞻做药包能避邪能去祟的那种!咱们大捞一笔!怎么样!”

高瞻皱着眉头道:“我能做清虫避毒的药包,可做不了避邪去祟的!”

“你给大壮的呢?不是说可以避邪吗?”

高远插嘴道:“就是里面放了些朱砂而已!”

“这就行!咱们说能辟邪去祟不就行了!”田园园继续劝说。

现在刚刚开始,还没有流言在鬼怪之说上。他们先提前做出一批驱邪去祟的药包,然后再在城里散播邪秽作祟的谣言……嘿嘿嘿嘿,到时候只有他们医馆卖去祟药包,不得大卖特卖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一想起数不清银子,田园园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

其他几人无语看着这个女人。

等田园园畅想够了,眼冒精光的看着众人:“这现在有大把的银子在向我们招手呢!咱们一定要做!”

陈老九也是一个人精,立刻坐直了身体,道:“你说到是条财路。我常年跟死人打交道也有驱邪避祟的法子!这样吧,我出些我祖传的去秽法子,这买卖算我一份怎么样?”

“那是求之不得,论去祟你可是行家呢!”田园园合掌笑道!

高瞻看着两人,对于此事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劝道:“我觉得不妥,此事到底是疫病还是祟乱都没有定论呢!怎么能因为利益而造谣呢!若是真是疫病岂不是给耽误了!”

田园园他说的有理,真是疫病的话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事了,可也不想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要不然这样呢,我们兵分两路。高瞻和高远做药包和去邪祟包,我和陈老九去城东看看什么有没有发现!”

陈老九瞥着她道:“你去什么!我和高瞻去才对!”

高瞻仍然有些迟疑,看着两人还想说什么!

田园园不耐烦的说道:“造谣的事情我和陈老九负责,你就呆在医馆里制作药包就行,还有什么不愿意!你要是想说什么人民的利益,那也不知道是谁抢了流匪的钱!那时候我觉得你是个敢作敢当,有勇有谋的真男人!今天倒是婆婆妈妈瞻前顾后起来!记住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一番话让高瞻的脸红了白,白了黑像是打翻颜料瓶一样!

高远插嘴道:“我大哥可也给你钱了!”

田园园斜着眼看他:“我还救了你呢!再说我说的是这事吗!这是银子的事!而且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商机,现在还没有人做是因为没想来,我们现在先想到了而已,等我们做起来后三河城里的人就会优先想到我们!知道为啥那段时间大家会找我摆摊吗?因为谁先抢占了市场谁就能赚上钱!陈老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他干了别人不干的生意,就是抢先占据市场!”

陈老九听到她的发言着实吃了一惊,夸赞道:“佩服!佩服!没想到你个目不识丁的村妇居然有这么深刻的见解,令人佩服!佩服!”

这陈老九素来阴阳怪气的,此时正正经经的夸奖自己,田园园像只骄傲的公鸡昂首挺胸的看着众人。

陈老九看向一言不发的高瞻,笑问:“看不出你一个文弱书生还能抢流匪的银子啊!”

高远搬着板凳坐到他边上,说道:“你不知道,我哥其实会些拳脚功夫,那些流匪根本不是我哥的对手……”

田园园看大壮吃的差不多了,便不让他吃了,哄着喝了半碗鱼汤。吃饱后,自己乖乖的窝在妈妈的怀里,捏她的手指头完。

高远向陈老九吹嘘着兄弟俩如何反杀劫匪,手舞足蹈的恨不得再去杀上一回。

高瞻看着弟弟想到他年岁渐长,若是两人先后成亲家里肯定住不下的……他叹息一声,再怎么清高的人终是躲不过资本的糖衣炮弹,还是妥协了:“你说的没错,我听你们的!不过我们要先查明是疫病还是邪祟!”

田园园高兴的看向高瞻,大力拍着他的胳膊赞道:“当然!”

陈老九插了一嘴:“明日我和高瞻去就行,你带着孩子不合适!”

田园园歪头看他:“你们愿意跑这一趟就跑呗!我还省功夫呢!先说好啊,这事成了大家平均分配啊!”

三人没有异议。尤其是高远,没想到自己也能算上一份!

接下来几人边吃边谈论着计划的细节,不知不觉吃到了深夜。

陈老九便不打算回去,在高氏兄弟家睡了一宿。

第98章 对症 临走前还不忘调笑田园园:“你真不是一般女子还敢捅人!果然是个悍妇!”

田园园冷哼一声:“我又不是你媳妇,关你什么事!我夫君就喜欢我这样的!”

“啧啧,你个女人好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滚吧!今天开心姑奶奶饶过你!”

说完,门哐当关上了,里面传来田园园招呼田大壮的声音。

陈老九哈哈一笑,勾住高瞻的肩膀,笑道:“真是泼妇!可是有人喜欢,高瞻你说是不是?”

高瞻还没回答呢,高远凑了过来好奇的问:“谁喜欢园园姐?她夫君吗?”

陈老九看着某人卖了一个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高瞻转头看他黑暗里看不出神情,可陈老九感受到他的提防与愤怒,两手一摊见好就收!

这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生起气来也挺唬人的。

一大早,田园园就做好了早饭招呼几人过来吃。

吃过饭,高瞻和陈老九便去了城东查看。

高远去开店了,田园园和大壮母子俩也跟着去医馆帮忙。

早上人不多,田园园负责切药材,田大壮则拿着小药杵捣药。

高远进进出出的忙着脚不沾地。

好在没多久高瞻和陈老九回来了。

田园园问道:“怎么样了?”

陈老九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发现。而且我们还看到有官差也在四处查看呢!”

高瞻道:“我也没发现什么。”

一时间,几人沉默下来。

田园园想起鬼魂都是晚上出没的,便道:“这鬼怪是阴间之物白天不出来的,咱们要不然晚上去一趟!”

高瞻点点头:“没错,晚上再去!”

刚说完,外面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跑了进来,一脸的焦急:“大夫!大夫!救命!我儿子发烧昏过去了……”

高瞻立刻走了过去,高远连忙跟上。

陈老九看着他们救治孩子,转头看着田园园道:“要是疫病,咱也能挣些黑心钱。不过看高呆子这样,估计不让咱们赚。”

田园园笑道:“你才是奸商呢!国难财也敢发!要是疫病我才不会插手呢,我的良心可过不去!所以我最希望的还是邪物作祟,这样赚的钱才舒坦。”

陈老九嗤之以鼻:“我才不信呢!”

“哼!”

忽然,田园园眼尖看见孩子露出的脚脖子有些淤痕。

她立刻走了过去抓住孩子的脚踝,青紫色的淤痕像是人的手指,四根手指根根分明。田园园比对了一下,比自己的手还大了一圈像是男人的手!

“大叔!”田园园抬着孩子的脚问孩子的父亲:“他腿上的伤是你抓的吗?”

孩子爹看见孩子的脚踝上的淤痕骇了一跳,摇摇头:“我就这一个儿子,从来没打过他!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出现的!”

陈老九也走了过来,盯着男孩腿上抓痕。

高瞻看了一眼,道:“普通的淤痕,七八天便会消了。孩子没事,只是高热引起的惊厥。我这有退烧汤先喝些……”

高远带他们去了内室,田园园见陈老九还在发呆,推了推他。

“发什么呆呢!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陈老九回过神道:“可能真是邪物作祟,那个伤痕我曾经也有。我刚来三河城,当时满城的死人……那段时间我满身都是这玩意儿。”

“……我鸡皮疙瘩被你吓出来了。”田园园搓着胳膊,一想起他说的景象全身的鸡皮疙瘩立马竖了起来。

“千真万确!”

“晚上你们还去吗?”

“去一趟,看看哪里最凶了!”

田园园道:“万一它想害你们怎么办?”

陈老九道:“它都能把人抓伤,要是真害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

“你们还是小心为上。”

那对父子也从内室出来了,孩子的脸色明显好转了些。

高瞻跟了出来,不忘叮嘱:“明日还需要再来一次。”

父亲抱着孩子连连道谢,赶紧离开了。

田园园好奇看他们:“没拿药啊!”

高远走了过来,听到她的话解释:“孩子除了发烧没有其他的状况,怎么拿药啊!此病怪异,终是治标不治本!”

到了晚上,高瞻和陈老九再次去了城东。

临走前,田园园交待他们有什么事白天说千万不能来她们家。田大壮毕竟是孩子,万一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就麻烦了。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田园园就睡不着了。

她做了韭菜饼子,煮一锅白粥,调了些青瓜凉菜,最后给大壮煮了两个鸡蛋一颗早上吃,一颗晚上吃。

田大壮也醒了,自己去洗脸,然后拿着柳枝蘸着灰盐刷牙。

灰盐是田园园自制的牙膏,由草木灰和盐巴混合而成的。

田园园给他盛了一碗白粥,又剥了一颗水煮蛋放进粥里搅碎,招呼他过来吃饭。

母子俩吃过饭,田园园端着韭菜饼,大壮跟在后面去隔壁叫门了。

吃着饭,陈老九就把昨晚的事说了起来。

昨晚两人确实在城东看见了什么,不过天太黑看不真切,将将看见槐树上吊着七八个黑影……

两人吓得不行赶紧回来了,现在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吃过饭几人就去了医馆制作去祟包。

陈老九将自家祖传秘方交了出来,道:“我祖父曾经是个游医,走过大江南北,这个方子还是无意间得到的名叫八毒赤丸,可治一切邪祟鬼疰,服之即愈。取雄黄、朱砂、矾石、附子、藜芦、牡丹皮、巴豆(各一两)蜈蚣(一条),可制丸药凉水送之。”仟千仦哾

田园园道:“你这是药吧!又不能带在身上吗?”

陈老九笑道:“你这话就是外行了,咱们除了可以制作去祟包还得会治才行!”

高瞻点头:“陈兄说的在理,昨天发热的孩子下午应当还会来,正好试一下八毒赤丸的效果。”

陈老九微笑道:“正合我意!”

高瞻道:“去祟包就用我前些日子给大壮的方子就行。”

高远接过话:“这个我在行,我做去祟包。”

“那我们做八毒赤丸的药丸!”

几人说干就干,热火朝天的开始行动了。

好在八毒赤方的药材都是寻常之药,医馆里有不少。

他们没做多少,准备看下药效再决定做不做。

第99章 祟物 田大壮坐在一边吃着山楂丸子悠闲自在,看着大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中午他们买了些炊饼随便吃了点,直到下午昨日的父子再次上门。

孩子精神仍然不济,小脸蜡黄,脚上的淤痕越加的青紫可怖。

之前发热惊厥的孩子们也是治疗两三次才会减轻状况,但是淤痕之事高瞻却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衣服给盖住,父母也不曾注意?

高瞻拿出新做的八毒赤丸塞进孩子的嘴里,高远端过凉水让他冲下去。

药丸看着挺大,其实入口即化,十分容易咽下去。

孩子喝下后没多久,众人听到一阵剧烈的肠鸣声,孩子捂住肚子叫了一声,随后一股恶臭弥漫开来,那恶臭夹杂着腥味,难闻至极。

“后院有净室,先带孩子处理一下!”高瞻面无改色的指着后院。

他父亲脸色通红,神情难堪的道了一声谦抱着孩子去了净室。

高远等他们走了便立刻开窗通风,屋里的腥臭味才慢慢消散掉!

田园园才放下捂住自己和大壮口鼻的手,微微喘着气。

内室传来孩子父亲的声音,几人便朝内室去。

刚才精神萎靡的孩子,此时精神抖擞,他光着小屁股乖乖窝在父亲怀里,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的打量着周围。

高瞻看着孩子的腿,刚才青紫交加的抓痕居然消失了。

这效果真是杠杠的,立竿见影也!

他对孩子的父亲说:“孩子没事了,这几日多喝些水。恐孩子体内还有余祟,刚才孩子吃的八毒赤丸,我给你开上三剂,什么时候孩子不泻黑水了便可停药了!”

“多谢大夫!”他想起刚才孩子拉的黑水,问道:“大夫,你说的余祟是?”

“令郎可能冲撞了什么才发热的。晚上少出来,早些回家吧!”

孩子父亲抱着孩子连连道谢,拿着药结了诊费和药钱回去了。

高瞻算了药材本钱,将八毒赤丸的价钱定在一丸三十文。

田园园觉得少,但是高瞻说三十文钱还赚了一大半,让她见好就收。

搁田园园的意思,一丸卖一百文钱才算赚钱,被陈老九好一顿嘲笑。

为了日后好分账,高瞻让高远拿了新账簿专门记八毒赤丸的销售额。

既然有效,他们就放手做八毒赤丸了。

看着麻烦其实做起来特别简单,先将药材捣成沫,然后搓成丸子,等人买的时候用小油纸一包就好了。

不过店里只有两个小石臼,捣不了多少药材。

高瞻和陈老九便出门买了两个大石臼。这石臼专门是捣谷子的,如今做了捣药臼,出药量可观极大的提高了效率。

三个男人轮流捣药,田园园只负责搓丸子。

几个人埋头苦干了两天,做了近两万颗的药丸。其间高远也做了不少去祟包,将它们都堆在内室后,几人各自回家补眠了!

到了后半夜,田园园和陈老九再次去了城东。

住在五街的居民半夜里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有鬼!有鬼!救命~~”随后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要害,再无声音。

就在附近的居民以为听错了,谁知没多久,外面再次传来一个年轻男人害怕的求救声:“有人吗?救命!有鬼啊!树上吊着鬼………”

接连两次有人呼救,那么就是真的见鬼了!

一时间,谁也不敢睡,吓得是魂飞魄散草木皆兵。

第二日一早,住在五街的居民议论着昨夜的事情,这一说原来大家都听见了。

张大山看见蔡满仓快步走来,刚想打招呼,他却视而不见走的飞快。便赶紧上前拉住蔡满仓,问道道:“老蔡,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蔡满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张大山道:“我儿子前些日子发热,吃高大夫一颗什么八毒赤丸,这不是好了嘛!今天我两个侄子也发热了,我这赶紧去买药去。而且…”他看了一眼周围,低声说:“他那个药是去祟用的,我儿子发热就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你不知道吃了那药后,我儿子拉了好多黑色的臭水,拉完臭水后就好了。我不跟你聊了!”说完立刻快走了。

张大山见他一走,快步走到相熟的邻居跟前,将蔡满仓刚才说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末了还嘲笑的说了一句:“你说他是不是傻的,这也信!”

几人看着他谁也没说话,然后他邻居说:“你们先忙,我有事出去一趟!”说完撒腿就跑。

其他人见此也一哄而散,张大山愣了一会儿,回过神也撒腿向回春馆跑去!

等他到了地方,回春馆门口已经挤的水泄不通!

门口有两个小哥正在维持,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田园园看着排到街上的长队,嘴角咧到耳后根。

直到昨日做的八毒赤丸全部卖完,人群才散去,连带着新推出的去祟包也告罄了。

几个人看着医馆里满地的狼藉,相视笑了起来。

陈老九负责记账收钱,高瞻负责介绍八毒赤丸和看诊,田园园和高远维持秩序,田大壮则在内室捣药……总之都忙碌了一下午。

田园园去找田大壮,小家伙窝在做药包的麻布里睡着了。

田园园心疼的亲了亲他的小脸,没有叫醒他,又找到蜡烛点着,这才出去了

陈老九正在算今天的账,手下的算盘拨的飞快。

没看出这家伙成天吊儿了当的还有这本事!

高远瘫在太公椅上,累的不轻。

高瞻手里拿着小药臼捣着蜈蚣,看到田园园从内室出来,问道:“大壮呢?”

“睡了。”她在高瞻旁边的椅子坐下,打开茶壶一看里面一滴水也没了。

“算完了吗?”

陈老九拨完最后一个算珠,长吁一声:“算完了!今天流水是四百二十五两,除掉高瞻的诊金以及八毒赤丸和去祟包的本钱,净赚三百二十两!这钱是今天分,还是结束后再分?”

高瞻看着田园园道:“点子是你想的,你说!”

田园园看着五大筐铜钱,又喜又叹:“我想今天分啊,可都是铜钱啊!八十两就是八千个铜钱了!我怎么拿,先放你这儿吧!等找个时间去银庄换成银子吧!”

其他人纷纷赞同,陈老九把每个人应得的钱记好就好了。

第100章 做梦 接着高瞻拿出自己的柜台里拿出十两给陈老九,道:“若不是你的方子,我们也赚不到这么多钱。这是谢礼!”

陈老九没有接,笑道:“我这人喜欢长久的买卖,此间事了后回春馆每卖出一剂八毒赤丸就分我十文钱算是我的分红!你若是愿意这个方子就留在回春馆了!”

高瞻笑道:“如此可以!不过我看这买卖干不了太久。若是城东之事传到官府中,肯定会派人侦查此事的。到时候此事一解决,八毒赤丸便不会像今日一般大卖!”

陈老九道:“你说的在理,咱们赶紧趁着这股东风多卖些才是!”

田园园道:“就怕这几天陈老九的方子被泄露出去,到时候八毒赤丸如雨后春笋到处都是!”

陈老九斜着眼睛看田园园道:“你这是乌鸦嘴吗?刚开始就给我们泼冷水。”

“你以为你的方子有保密绝招啊!这药的成分来个老先生,人家一尝就能分辨出来。”田园园不以为然道:“趁着现在能卖些赶紧卖才是正理。”

陈老九嗤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你耳朵不好,听不懂吗?”

高瞻见两人话锋一转又要掐起来,插嘴道:“陈兄是个大气的人,我自然放心。我今日得了实惠,晚上请大家伙吃饭。”

高远大声道:“哥,我要吃五味居的肘子!”

高瞻笑着点点头:“就去五味居吧!”

田园园去了内室叫醒田大壮。

田大壮一听去五味居囔囔着要吃猪蹄。

吃过丰盛的晚饭,几人回到医馆里继续奋斗,田大壮玩了一会儿躺在内室的诊床上睡着了。

几人一口气干到后半夜,男人就在药室里席地而卧,田园园则去了内室搂着田大壮也睡了。

睡着睡着,田园园做起了梦。

梦里她看到一个妖艳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衣,披着一头长及腿弯的青丝,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魅惑。

他望着田园园,目光温柔如水像是看自己心爱的情人一样……

等她醒来后,天已经亮了。从窗户投下几缕橘色的阳光,忽然感觉脸上湿漉漉的,她一摸满手的泪水,竟是哭了。

田园园怅然若失的靠在床头,不知怎地心里头突然难受极了,特别想放声大哭……眼泪不受控制般汹涌而出。

她捂住嘴无声的痛哭着,不想吵醒旁边的孩子。

此时田大壮抱着被子酣睡,他年纪还小不谙世事,每日好吃好睡便是目前的任务了。

许久她才从无尽的悲伤里挣脱出来,等平复了心情才出了内室。

药室里三人正在磨药粉,见她醒了,高远指着一旁桌子上的包子说:“园园姐那有刚买的包子,你吃点。”

田园园没胃口,摇摇头去后院洗脸去了。

等她回来也开始干起活来,高远看着她眼睛通红,小心翼翼问道:“园园姐,你昨天怎么了?”

田园园没反应过来,随口一问:“咋啦?”

“你哭的好大声,还一直说什么美男子,美男子的……”

“……你确定?!”

田园园惊讶的看着他,昨晚上是做了一个美男子的梦,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说话呀!

陈老九扑哧一声,哈哈大笑道:“真是不害臊!这是想你家男人了!”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道:“你脑子进水了!我真想我男人了还会对你们说嘛!”

被陈老九这个口无遮拦臭男人一打岔,田园园心情好了许多,拿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内室里传来田大壮呼唤的声音,她赶紧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去看孩子了。

等她走了,高瞻说道:“田娘子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她呓语时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宋连云!”

“宋连云?”高远园嘴里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他听到田园园的哭声时,起身去查看时自己大哥还在睡觉。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大哥是什么时候去内室呢?他居然背着自己去关心其他人…

高瞻看到弟弟幽怨的眼神,不自在的咳嗽两声。

倒是陈老九听到名字后,莫名觉得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一样。

田园园抱着洗漱完的田大壮进了药室,看见他们三个各自发呆着,气氛极其诡异。

“赶紧干活!一会儿就开店了!”

三个男人这才如梦初醒,任劳任怨加快速度干活!

天大亮,高远刚摘掉门板就看到医馆外面围满了乌泱乌泱的人群……

疯狂采购的一天开始了!

木水生带着江福子去了城东五街,这大白天的巷子小道里几乎看不到行人。

今早上有城东居民反映,附近小儿接连无故发热,恐出了疫病便赶紧过来查看。

照理说此时正是出门做工、做生意、采买食物的时候,可偏偏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这可真是怪哉!

江福子看到前面有几棵大槐树,这会儿天上太阳大,正好到树下避避暑气,于是拽着木水生去了树下。m

一走到树荫下,木水生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忽然一股阴寒的气息从背后袭来,全身汗毛倒竖起来。

“怎么这么冷啊!”木水生搓了搓胳膊,衣服下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股凉气不停的从背后窜了出来。

他转头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

江福子疑惑的看着木水生,问道:“大人,怎么了?可有不适?”

木水生摇摇头道:“怎么那么冷?”

“冷?不冷啊,多凉爽啊!”江福子奇怪看着脸色苍白的大人,道:“大人是不是不舒服?”

木水生摇摇头,可是这股寒气越发的冰冷,像在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衣一样,他实在受不住了,就从槐树荫里走了出去。

刚走了两步,他又觉得自己特别难过伤心,随后眼泪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瞬间哭成了泪人!

江福子看着放声大哭的木水生傻眼了!这什么情况,好端端的哭什么?!

“大人?你怎么了?”

木水生哭的说不来话,就觉得心里悲伤至极,让他委屈让他想哭!

他悲伤的哭声引来一个男人。

男人看着两人,一个哭的不能自已,一个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一时间搞不懂出了什么状况!

第101章 劳力 江福子扶住木水生,压低声音说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这要是让满城的百姓知道他们的城守大人在大街上哭成泪人,你以后还怎么治理三河城的百姓!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木水生听了他的话羞愧不已,可是却没办法控制自己依然呈决堤之势,甚至愈演愈烈。

那男人也是热心肠,虽然觉得两人行为怪异,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木水生立马捂住脸背过身去,堂堂城守大人怎能人前失礼,哭的像个娘们呢!

江福子对男人摆摆手,道:“多谢兄台,我们刚才在槐树下乘凉他有些不舒服而已!”

那男人一听两人敢去树下乘凉,舌桥不下:“乖乖,不得了了!你朋友可能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江福子问道:“不知兄台为何这么说?”

那男人道:“你们是不是不住在这片啊?这个地方凶啊!附近的孩童经常发烧抽抽,而且身上都有鬼抓的痕迹,那形状和人的手一个样!还有前两天还有两人从这里过看见鬼了,叫的吓死人了!你朋友可能遇到了东西了,要不然一个大男人会哭成这样?!你带他去城南的回春馆去,那里有卖去祟包和八毒赤丸可以治他!快去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也快步离开了,好像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江福子谢过男人,拉着自家大人准备去城南回春馆。可他哭的太过伤心,脚软腿软的走不了路……

“唉!唉!那个大妈不要插队!”田园园指着一个戴着头巾挎着篮子的妇女喊道:“好好排队去,不排队的不卖你!”

那妇女白了她一眼,挎着篮子去了队尾。

“还是小哥有办法!”刚才被插队的男人夸赞道,这女人不但插队还跟他吵架!

田园园撇撇嘴道:“最讨厌插队的,一点素质都没有!”

刚说完,就看见江福子怀里抱着一个青衣男子快步跑来,直奔医馆!

田园园见他不排队连忙拦下,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男人捂住脸的哭不行,疑惑的看着两人:“这谁啊?怎么了?”

江福子原本被人拦住,火气噌的上来了,刚想呵斥时一看是田园园,立刻心平气和起来:“见过孟夫人!”

田园园道:“不用客气?这谁啊?哭的这么厉害!”她打量着哭泣的男子身上穿的衣服,觉得十分眼熟,不禁讶然道:“木,木……”

“孟娘子!”江福子打断她的话低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还请给我家大人一些脸面!”

田园园忍着笑点点头,问道:“他怎么了?”

江福子便把刚才在城东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听完,田园园连忙引着他们去医馆。

这边她领着两人从旁边的门进去,身后就传来其他人的骂声。

“不知道排队吗?有人就能插队吗?”

“就是,就是!排队!不能走后门!”

……

一进医馆,她对坐诊的高瞻说道:“他好像碰了脏东西,你给看看!”

高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个黑脸汉子抱着一个哭泣的男人……

“远儿你来!”说完从位置起了身,引着江福子主仆进了内室。

高远接替了大哥的位置,田园园则站在他旁边帮忙包药。

不一会儿,高瞻就出来了。

田园园一边包药一边问他:“他怎么样?”

“已经吃了八毒赤丸。刚才我出来时,人已经不哭了。”

“他是遇到了什么吗?”

高瞻想起他吃八毒赤丸后,嘴里便发出一股腥臭味,极其难闻。他点点头道:“应该是,而且是距离极近。”

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赶紧干活了。

今天的人比昨天还多,不到中午所有的药丸都卖完了。

他们便提前打烊,然后几人随便吃了午饭继续制药。

这时江福子撩起药室的门帘进来了,他对高瞻说道:“多谢大夫,他已经没事了!”

高瞻明显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他把这两人给抛在脑后了。于是尴尬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道:“没事就好!他现在怎么样了?”

“噢,他睡了。吃过药后泻了三次,身体有些虚弱就睡了。”

田园园招呼江福子:“既然木水生睡了,你也没事干不是帮我们捣药吧!”

江福子眼皮一跳,皮笑肉不笑道:“怪不得他经常夸奖孟夫人有玲珑心呢!”真是雁过拔毛的主。

田园园嗤笑道:“你说的我才不信,他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不骂我就不错了!赶紧过来帮个忙,我们这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人才吗?我看是干苦力的免费的劳力!”陈老九手里干着活,对高远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高远点点头表示赞同。

免费劳动力江福子走到大石臼前,从高远手中接过石杵大力的砸了起来。

他是个习武之人,身上有把子力气。只见满满一石臼的蜈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砸的粉碎了。

陈老九抬头看了眼江福子,想起他是木城守身边的侍卫,那屋里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田园园和江福子你一言我一语,语气十分自然,看起来极为熟稔。

陈老九转头一想,这田园园虽然成天像个男人一样大大咧咧,丝毫没有作为一个官太太该有的派头,但是好歹是个郎将夫人,自然是认识江侍卫和城守大人的。

他用腿轻轻推了推高瞻,随后小声说道:“他是城守的侍卫,那屋里的就是木水生了。”

高瞻扫了一眼江福子,见他和田园园聊天没注意这边,便说道:“我知道,以前重建这里的时候他们经常过来监工……我之所以装不认识,怕他仗着身份不给咱们钱……”仟千仦哾

陈老九不可置信的看着高瞻。好家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文质彬彬的高瞻高大夫也被田园园的铜臭味给传染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高大夫吗?”

高瞻疑惑的看着陈老九,不解地问:“为何这样问?”

这时,高远探过头来好奇的问道:“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见,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陈老九和高瞻两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第102章 山寨 田园园看着他俩神同步的白眼调笑道:“看不出你们二人这么默契,嘿嘿,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高瞻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陈老九反击道:“我们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学的!”

田园园撇了撇嘴讽刺道:“你说的好有道理啊!你是理他爹吧!”

陈老九不甘示弱呛回去,于是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

木水生迷迷糊糊听到无数只苍蝇嗡嗡的乱叫着,他忍住头疼睁开眼,就被眼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那张脸又胖又黑,小嘴张着睡的正熟……这张脸怎么那么像周廷祎呀

江福子一边看戏一边捣着药,这时木水生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大人!你起来了?好些了吗?”

木水生点点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说道:“没事了,走吧!”书房里还有一堆公文没处理呢,睡了一下午已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田园园拍了拍高远,挑了挑眉示意他去要钱去。

高远和她相处许久,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拍了拍手道:“您要走了?敬惠一百文。”

木水生看向江福子,一脸的无奈,正准备掏钱呢。

田园园笑道:“不要你钱,凭咱俩的关系这钱我替你拿了!”这一百文钱她还是看不到眼里,不过是为了让他承个情而已。

“……惹人误会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这钱晚些自会送来!”木水生也不是傻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这田园园还想让他欠人情,还是一百文的人情……跟孟长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不是好东西!

“江福子,走!”

两人走出医馆后,木水生一把揪住江福子胳膊上的软肉,生气道:“一百文钱你都不帮我垫!还是不是兄弟了?!”

江福子一哎呦哎呦叫了起来,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我才几个俸禄啊!哪次垫了你给我钱了?!我才不给你垫呢!”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我这么穷的城守……”木水生放开他胳膊上的软肉,长叹一声。

江福子还不忘插上一刀:“还没有当街大哭的城守呢!”

“……我看你想回老家了,怎么不想跟着大人我了?”木水生斜着眼看他。

江福子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表明态度:“没有,绝对没有!大人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清官!”

木水生马屁被拍熨帖,心里极是受用。傲娇道:“哼!回去安排人调查城东的事情!”

“是!”

再说田园园他们,木水生前脚走,后脚陈老九就去算今天的盈利了。

田大壮也睡醒了,田园园说了一声带着大壮回家换衣服。这两日几乎没怎么离开医馆,她都觉得自己要发臭了。

一到家,她烧了一锅热水,娘俩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洗过澡后,她给田大壮拿了一身衣服又回医馆了。

路上,田大壮想吃馄饨。

她又带着大壮到小摊上去要了一碗馄饨,卖馄饨的小哥一看是她,问道:“田小哥,八毒赤丸明天还有吗?我今天排了半天的队都没有买着。”

“肯定有你要多少?我先给你留下!”

卖馄饨小哥腼腆的笑道:“多谢,多谢!我要十丸…会不会要的多啊?”

“不多,不多!其他人买药多的能买上百颗,少了也得五六颗呢!再说这药丸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即使不吃了,制成药囊还驱邪呢!”

馄饨小哥一听顿时安心了。这时锅里的馄饨也熟了,熟练的放入葱花、香菜、调料和香油,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出锅了。

等田大壮吃完馄饨,天色发黄已到了黄昏。

她又买了些炊饼和一些卤肉当晚饭,就和大壮回了医馆。

吃过晚饭,陈老九拿出今天得账单,笑道:“今天生意比昨日还强些,每人能得一百一十两银子。”

高瞻道:“今日我听病人说,益元堂也推出了八毒新赤丸。明日的生意可能就不如今日了!”

益元堂也是医馆,在这条街的最前面,装潢考究大气上档次。它若是高端收费不低的私人定制医院,那回春馆就是城乡结合部的中西合并的小诊所!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在现代山寨产品层出不穷,就是到了这里也逃不出被内卷的命运!这才几天啊,八毒赤丸就有了弟弟—八毒新赤丸。

“真讨厌,名字都不带换的!”

陈老九眉头一皱,冷声道:“明日我去买上一贴瞧瞧!”

“对,看配方和咱们一样不一样!一样的话,咱们就告官说他们抄袭咱们,让他们赔钱!”

搁现在国家会保护专利发明的,不知道古代遇到这种事会如何呢!

高远嘲笑她:“你是不是傻,谁会因为这种事报官啊!再说官府也不会管这种事的!”

田园园挑了挑眉,奸笑道:“管他呢,报官吓唬他们也行啊!”

“你是不是女人啊!笑的这么猥琐!”陈老九看着她奸笑就难受,忍不住讥讽。

田园园冲他翻了一个白眼:“赶紧干活就你爱偷懒!你看人家高瞻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你就应该学习学习人家这种埋头苦干的劳模精神!”

“……字我都认识,可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陈老九吐槽道。

“哼,有空发问,没空干活吗!”

翌日一早,陈老九就去了益元堂假装顾客买了两粒八毒新赤丸。

高瞻用水化了些,捻开放下鼻子下闻了闻。

陈老九问道:“如何?”

“这八毒赤丸里用了八味药,其中他把蜈蚣换成了干蝎。虽然两者都有息风止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的功效,但是蜈蚣辛温,性善走窜,通达内外,有比全蝎更强的息内风及搜风通络作用,就药效来说蜈蚣更胜一筹。而且的朱砂也换成了胶质较多的红砂,红砂比朱砂杂质多,于药效来说药性不足。这两味药换了差不多的药来替代,看似无碍实则药性大减。”

田园园赞道:“我…你一闻就闻出来了!你的鼻子好厉害!”

老天保佑,她差一点就说出了优美的国粹。

第103章 专利 高瞻被她这么一夸心里熨帖极了。他咳了两声,涩然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即使其他医者也能分辨出来的,若不然也不会让益元堂学了去。”

田园园嘿嘿两声没说话,其实昨天乍听这个消息后,她还以为是陈老九背着他们将方子卖给其他人的!不过看今早陈老九上心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他干的。

高瞻又这么一说,田园园也承认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老九道:“他们不止药丸和我们一样,价钱也一样,我去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排队了。”

田园园问道:“高大哥,他们的药有什么危害吗?”

“药性不足,毒性过大,易伤肠胃。”

“好!咱们也开门营业吧!下午再做打算!”

今天的生意确实不如昨天,不过也卖的挺多的,其中租了田园园铺子的赌馆老板自己就要了三百颗。

三百颗可不少,一时半会包装不完,于是定了时间上门送货。

卖馄饨的小哥也过来拿药丸了,田园园专门把他的那份拎了出来。

小哥将钱付了微笑道:“改天去我那吃馄饨,不要钱的!”

免费的馄饨不吃白不吃,田园园立刻答应下来。

送走了小哥后,田园园将钱交给了陈老九,顺便看了一眼他旁边的田大壮。

陈老九无奈的看着她们母子俩:“你儿子不愧是你儿子,以后也是妥妥的财迷,看见钱就两眼放光!刚才我不小心掉了一枚钱,可把你儿子急得呦!”

“我儿子不像我还能像你嘛!好儿子,娘去干活了,你好好看着你老九叔叔,别让他算错账了!”

田大壮拍着小胸脯,坚定的说:“娘,放心!”m

“好儿子!”

下午时人不多了,高远和田园园便拉着板车去给赌馆送药丸。

陈老九这几日都在忙活着八毒赤丸的生意,自家的店铺也就关了。

城里十天半个月也没死过一人,他的生意冷清的不行。

从喧闹的赌馆里出来,便看到街上行人稀少,偶尔一个还是急色匆匆的。

到了晚上八毒赤丸没有卖完。从默默无闻到人手一件的爆款,再到烂大街的地摊货,八毒赤丸的药生轨迹和后世的网红食品一个德性!

其实挺好理解的,毕竟这东西是个药,买的多的一时半会吃不完,买少的说明人家不着急用,不过是有备无患。自然而然的买家渐渐减少了,或者趋于平淡。

如此看来他们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了!

陈老九提前将今天得流水算了出来,去掉成本还剩下二百五十三的盈余。

虽然不如前两天,也算不错了。

田园园想起益元堂的事,今天卖的这么少还有他们家功劳呢!剽窃他人的智慧成果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她道:“益元堂的事,我想找一趟木城守!”

高远正在捣药,闻言赞同道:“我也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居然敢仿造咱们的方子,也得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高瞻无奈的看了弟弟一眼,劝道:“我国律法并没有规定不能卖同一种药,就是告到官府也不会受理的!”

田园园笑道:“那卖假药呢?”

“假药?他卖的不算是假药!”高瞻道。

“……”田园园无语凝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轴。便解释道:“咱们就说他卖的是假药,看他敢不敢当着城守的面对峙。敢就最好不过了。两药对比,高下立判!到时候城中人都知道咱们的药好,还能乘机做波广告!不敢呢就是心虚了,让他下架赔偿咱们的损失!不论比不比,咱们都是受益者!”

陈老九抚掌大赞:“田园园!你真是做生意的鬼才!简直是世间少有!”

高远也夸赞起来:“园园姐,你咋想出来的啊!太厉害了吧!”

老娘受社会毒打多年,这点小机灵还是有的!

田园园像个大领导一样摆摆手,微微一笑,谦虚里带着骄傲:“低调,低调啊!我们呢可不能怕他们,不让他付出点代价,怎么让他知道社会的险恶呢!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高瞻笑着摇摇头,看着田园园的目光温柔的像是一汪春水。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女人啊!今日遇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木水生看着部下送来的调查结果,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这时江福子带着一个人进了书房。

“大人,孟夫人来了!”

木水生一听,顿时觉得头大如牛。这节骨眼上麻烦精上门了。

他不耐的看了一眼江福子,这个不省心的部下居然敢不通报就把她领了过来!真是胆大包天!

田园园见他神情冷峻,先甜甜笑了一下。

谁知,木水生好像看到了狗屎一样,脸色更臭了!

“你别笑了,有什么事说吧!”

孟长辉的媳妇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不知道是什么麻烦事!

田园园听罢也不客气立刻将益元堂卖假药的事说了一遍。

听了事情的经过后,木水生淡然道:“知道了,等过了两日买了他们家样品后,再作比较!”

“不用改日,我来的路上买来了。”田园园从怀里掏出两个药包,分别放在他的面前:“棕色是益元堂的八毒新赤丸,深棕色的是回春堂的八毒赤丸!请城守大人过目!”

木水生仰天长叹。这个女人真讨厌!孟季讨厌,他媳妇也讨厌!

田园园好笑的看着他,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一副被迫营业的模样。

纵使百般不愿意,木水生的职业操守不容许他敷衍了事。

“将这两味药送到欧阳先生那里。”

“是!”

江福子拿着药下去了,书房内只剩下田园园和木水生大眼瞪小眼。

田园园在这里,木水生心里隔应什么也看不进去。

倒是田园园不把自己当外人,随手从博古架上抽了一本书翻了起来。

书的名字叫《大周水利》,介绍水利工程的,她翻了几眼不感兴趣放了回去。

正好江福子拿着一张纸回来了。

“大人,这是欧阳先生的裁断。”

第104章 装神 木水生接过纸,扫了几眼,道:“益元堂的药与回春馆的药,总体相差无几。不过他们的药性不如你们,不该卖的比你们贵。江福子,你让行首监督一下益元堂。”

“…这就完了?”田园园诧异的问。

木水生抬眼看她:“你还想怎么样?”

田园园据理力争:“这药方是我们的,他们仿造我们的药,侵害了我们的利益!应该赔偿我们的损失!”

“你怎么证明这个药方是你们的?”

田园园据理力争:“我们先卖的八毒赤丸。自然就是我们呀!这无可分辨呀!”

木水生摇摇头:“我国律法并没有规定这一点,也就是说益元堂合理合法。”

“那我们申请八毒赤丸的专利!”

“专利为何物?”木水生眉头紧皱,不解的问道。

田园园道:“我们发明的东西我们能卖,其他人要是想卖必须缴纳钱财才能拿到我们的代理权。若是其他人偷偷卖我们有权追究他的责任!”

木水生笑道:“倒是一个法子,不过大周朝领土广阔,恐怕不好实施。”

现代交通落后,信息不发达,能追究一个村、一个镇、一个县、一个城,但是追究不了全国!

田园园自然是知道,笑道:“以目前来说确实如此,可是以后谁能说的准!这个法子可以保护发明人的利益,他们得到钱财后会发明创造更多对国家、民生有利的东西!这难道不是利国利民的好法子!”

木水生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他点点头:“确实,国家大定后待到重修律法时,本官自会提议!”

“那现在呢?”

因为这事木水生看她也顺眼了几分,温和的问道:“你想如何?”

田园园道:“让他们不卖或者赔我们钱。”

“……本官是一城之长,不是勒索绑架的地痞流氓!本官只能让行首监督市场,而没有权利让益元堂如何!”木水生摇摇头。

他说的行首是三河城中官府组织的商会监督者,有监督市场运营、市场价格等权利。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这人真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两家还是亲戚呢,这么不给面子!不过她也不傻,这时候说什么亲戚关系,肯定会让他大义灭亲!

“知道了,我们能和他们比药吗?”

木水生哂笑:“其实让行首去一趟,城中居民自然知道他家出了问题。不必这么大张旗鼓!还有三河城还在重建中,因而不建议各种劳民伤财的比赛。”

田园园诧异的说:“我们自己出钱,怎么劳民钱财了?”

“你们比药,你说城中居民看不看?肯定看啊,这一看是不是没人上工了,没人上工了是不是……”

江福子头一次见到田园园气冲冲的走了,往日里都是木水生被气的说不出来的,今日没想到居然被气走的是田园园。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木水生冲他勾勾手,江福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下一刻刺痛从胳膊上的软肉传来。

“哎呦!我的大人!”

“你居然敢把人直接领过来,收了她什么好处!快快招来!”说完,手上又使了三分力。

疼的江福子嗷嗷直叫:“我错了!!谁让你不给人家药钱!!都几天了连一百文钱都不给!!孟夫人说只要把她带过来,就不要了!!!”

木水生松开手,面无表情的道:“没出息的东西,区区一百文就把你收买了!”

江福子捂住胳膊,哭丧着脸:“那你给我涨俸禄呗!”

“滚!我的俸禄还没影儿呢!”

回春馆内,田园园一回来就将木水生的态度说了一遍,接着着重叙述了自己怎么巧言令色,才让木水生答应让行首去益元堂走一遍。

高瞻听完表示静观其变,其他人赞同。

忙到半夜,田园园困的不行,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抱着大壮睡觉去了。

睡着,睡着,她又发现自己做梦了。

梦里她和那个妖艳的男人,坐在一条木舟上,不用人划桨,小舟就在水中慢慢悠悠的行进着。

水面上云雾缭绕,小舟穿过时荡起阵阵的烟波,如梦似幻。

男人的脸被水雾遮住,全身上下只能看清一双手。

他白玉般的手指上戴着一个碧绿的指环,那只手指卷动着他两颊垂落的长发,一举一动优雅而妖冶,魅惑人心。

两人沉默着,小舟在水面游荡着,似乎没有来路也没有归处,飘飘荡荡犹如水中浮萍……

天刚刚亮,田大壮听到娘又哭了起来,赶紧爬起来用力推着娘,试图将她推醒。

可是自己推出一身汗也没将娘推醒,立刻下床去找叔叔。

“小叔叔,娘哭了…”一见到高远,田大壮四脚并用的抱着他的大腿。

高远抬脚将他从自己的腿上扒拉下来,抱到怀里笑道:“你娘是不是又梦见美男了?”

田大壮揪住他的嘴唇,气鼓鼓的看着他:“不笑。”

高远连忙点点头,田大壮这才松开小手。

进了内室田园园正安稳的睡着,不过眼下残留着泪痕,确实是哭过。

高远见她无事,便不大在意抱着大壮去洗漱了。

等田园园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医馆已经开始营业,不过人不多。不用排队也不需要维持秩序。

她回内堂吃了早饭,和陈老九一起被高瞻赶回家了。

陈老九没回去,反而拉着田园园和大壮去益元堂。

刚到益元堂就见几个商会的公职人员把守着益元堂的大门,看来商会行首已经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回各家了。

之后,回春馆的生意兴隆起来。不过也没了前几日的人山人海的盛况,八毒赤丸的销售量逐渐下降。

田园园和陈老九白天不用守着了,晚上过来制药就行。

眼见八毒赤丸销量不好,田园园想出一个损招。

当晚两人趁着夜黑风高又装神弄鬼吓人去了。

次日八毒赤丸的销售量又上去了,看来这招还是挺挺有效的。

田园园和陈老九尝到甜头,每隔几日就去一次……如此反复了几次,田园园出事了。

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第105章 弄鬼 这天晚上是个月圆之夜,田园园将田大壮托付给了高氏兄弟后,便和陈老九像前几次一样深夜造访城东五街的槐树巷。

两人刚走到槐树附近,忽然来了一场风,那风打着卷吹了过来,一片槐树叶子直直落到了田园园的胳膊上。

田园园伸手抚掉,当手指碰到槐叶的瞬间,一股阴冷之气从脑后传来……

“今天有点邪性啊!”陈老九被这阵风吹的遍体生寒,寒毛倒竖,便搓着两条胳膊道:“咱们做完赶紧走吧,你先来还是我先来……你怎么不说话?”说了两句,跟在身后的田园园都没有说话,死一般地的寂静。

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的回头看去。

月光下田园园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嘴唇竟然呈现着诡异的紫色,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你没事吧!田奸商?田园园?”

陈老九拍了拍她的脸,手下冰冷滑腻的触觉让他想起了蛇。

田园园依然没有反应,脸色惨白的像个死人。

这时又刮起了一阵冷风,槐树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除了叶子的声音外,其他声响竟然都消失了,就连随处可见的虫子低鸣声也消失了!

陈老九哆嗦了一下浑身发冷!太诡异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附近看着他们,目光怨毒!

他一把扛起田园园,头也不回的向巷口跑去,边跑边呼救:“救命!!救命!是真鬼!!真的有鬼!!!”

……

陈老九扛着田园园一口气跑回了医馆,脚软腿软的瘫坐在大堂上。

高远和高瞻闻声赶来。

陈老九顾不得自己,道:“快!田园园出事了!”

高瞻立刻从陈老九手中接过田园园,只见她眼睛紧闭,面白唇紫,浑身冰冷,人事不知!惊道:“不好!这是邪祟入体!”话落,连忙抱着她去了药室。

高远搀着陈老九跟在后面。

药室里有付铺盖,这几日他们连夜制药时,晚上累了睡觉用的。

将田园园安置在上面,高瞻便去拿八毒赤丸。

陈老九扶住椅子坐下,将刚才的事对两人说了一遍。

高远疑惑道:“你这么一说,除了刮风就没发生奇怪的事啊!”

“看来是风有问题,先救田娘子,其他的稍后再说!”高瞻将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可是她牙关紧闭这么都喂不进去!

“喂不进去!”高瞻拿着药丸看着两人。

陈老九目光晦明看着他,道:“哺给她。”

高远猛地掀起布帘走了出去。

陈老九笑道:“你弟弟还挺识趣的。”

高瞻白净斯文的脸瞬间爬满了云霞,拿着药丸手足无措。

“你是在救她,又不是有意轻薄她!怕什么?”陈老九蛊惑道:“你看她都昏迷了,只要我们不说她不会知道这事的!”

高瞻看看药丸看看昏迷不醒的田园园,心一横放进自己的嘴里。若是让陈老九来,他会忍不住打人的!

高瞻含着八毒赤丸走到田园园跟前,背对着陈老九,单膝跪地俯下身时……

高远抱着大壮走了进来,笑道:“我把大壮带来了,让田大壮来!”脸上一副看我多聪明的模样!

高瞻咕咚一下将药丸咽下腹,同手同脚的走到旁边,脸色绛紫像块猪肝一样。

陈老九凉凉的开口:“你可真机灵!”

高远嘿嘿一笑,拿起八毒赤丸对田大壮说:“你娘昏迷了只有你才能救她!快!把这个含在你嘴里喂到你娘嘴里!快!”

田大壮见到田园园躺地下,神色不好刚想瘪嘴哭的。一听高远说要他救娘,二话没说张开小嘴含住药丸。m

高远把他放在田园园身边,田大壮抱着她的头亲了上去。

三个大男人看着小男人喂药,等田大壮喂完药,田园园嘴上糊的全是棕色的药汁……

没多久,田园园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但是依然昏迷着。

高远和田大壮给她擦手时,发现她的手里攥着一枚碧绿色的指环。

指环通体碧绿,竟是上好的翡翠制成的。

几人都不记得田园园有这么好的首饰,而且这指环款式一看就是男人样式的。

田大壮窝在娘的怀里,抱着她的胳膊也睡着了。

三人也没睡觉,心急如焚的等着田园园苏醒。

田园园感觉有人抚摸她的头发,睁开眼便看见一个妖艳男人爱怜的看着她,目光如水温柔缠绵。

又是梦。在梦里她说不了话,男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而后男人拉着她走到一棵槐树下,槐树上开着雪白的槐花,层层叠叠,如堆雪如云积。

妖艳的男人拽着她绕着槐树不停的转,绝美的脸上满是忧伤。这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飘渺的男声: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田园园是被腹中的绞痛痛醒的,一睁眼就看自己的上空,悬浮着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人的脸。

她想问问怎么回事,可腹中的又袭来阵绞痛!这次更厉害,已经到了紧急关口!她二话没说赶紧推开他们,跳下床飞快的向净室跑去!

一阵山崩地裂后,大海一泻千里!

等田园园神清气爽的回来了,三个男人的神色都怪怪的。

“怎么了?”田园园揉了揉肚子,奇怪的看着这几人。

“你去洗洗脸吧!”高瞻友情提示:“你儿子刚给你喂过药。”

田园园摸了摸脸,上面糊着什么东西干巴巴的:“这是什么?怎么喂药喂到脸上了?!你们三个大男人还让我儿子给我喂药啊!”

高远眼神飘忽:“咳咳,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没法喂!还有你一直没醒他就又喂了一次。”他还没来的及擦,她就醒了。

陈老九打了一个哈欠,接过话头将她昏迷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看见了什么吗?”

田园园咳咳两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随即面色凝重道:“我看见槐树叶子落在我身上后就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我又做梦了,梦里的男人我梦见多次,他是个很漂亮的的男人……”她又强调道:“真是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那皮肤白玉一样,一点瑕疵都没有!”

第106章 尸体 “……”三个男人无语的看着糊了一脸药汁的田园园。

“好了!我们不想听那男人有多漂亮,还有其他的吗?”陈老九打断她的花痴问道。

“嗯,前两次梦见他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次我看到了槐树还有人唱歌,唱的是我是清都山水郎……什么的,挺长的,我记不大清楚了!”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对对,就是这个!你怎么知道?”田园园惊喜的看着陈老九。

陈老九没说话,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碧玉指环,问道:“这个你有印象吗?”

田园园接过指环,打量了一番认出是梦里男人的指环,惊讶的看着陈老九:“你怎么会有这枚戒指,我在梦里男人手指上见过。”

高瞻觉察出什么,问道:“陈兄你是不是认识指环的主人?”

陈老九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不认识,但是知道。年少时曾有过一面之缘,刚才那首诗是玉楼的成名之曲……你梦中的男子恐怕就是当年名噪一时的玉楼公子了!”

“玉楼公子?他为什么找上我?我跟他又不认识!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田园园不解的问道。

还有柳如玉也是,她说是人家都吓跑了唯独自己没被吓跑……难道因为她占着田大花的身子重新活了就变成了招鬼体质?!

高瞻想起了木水生的经历,想起一个可能:“你是不是碰到了槐树叶子?木城守出事的那天,江侍卫说他摸了槐树的树干!许是槐树有问题!”

田园园想起以前看的鬼片,鬼害人都要达到一定的条件,这个条件就是触发的媒介。照她和木水生的例子来说,那槐树就是媒介!那就有另外一个可能:“会不会是他就死在槐树那儿呢?所以才到处作祟呢!要不然你们晚上摸摸槐树看能不能中祟了?”

“你可真敢说!”陈老九嘲笑道。

田园园笑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有你们摸了,才能证实这一点!”

三个男人想起木水生哭的不能自己的样子,纷纷摇起头,他们才不要嘞!

“哼!胆小鬼!”田园园不屑的看着他们。

卧槽!怎么越来越灵异了!田园园觉得自己好像穿到了灵异志怪的小说里!

陈老九道:“不摸也行,只要在那儿附近挖一下就知道了!”

高瞻道:“挖街道得经过官府批准才行!”

“那老田去找木水生让他去挖吧!”

田园园听到陈老九对自己的称呼十分不满意:“老陈,你叫我老田也太过分了吧!”

陈老九不以为然:“你先洗脸去吧!跟个大花猫似的!”

吃过午饭,田园园就去了木水生的府邸。

虽然是一城之守,可连个门房也没有,把守的士兵一看是她连拦都不带拦的,任她自由出入。

田园园直奔书房,木水生正埋首在一大堆公文后面,奋笔疾书。

“木大人!好消息!”

木水生一看是她头立刻疼了起来,捏着鼻梁道:“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又来了!我这次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田园园不满地看着他。

木水生抬眼看她,嗤笑道:“你能有什么好生意!”

田园园冷哼一声:“……你记得上次你当街哭的事吧!”

“咳咳咳…有关系吗?”那件事是他一辈子不想提起噩梦,这女人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对她的不识趣,木水生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

田园园挑了挑眉忍住笑,道:“有啊!你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吗?”哭字还拉长了音。

这女人故意的,木水生忍无可忍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不说就走吧!”

小心眼的男人!田园园心里腹诽,道:“这几日我曾多次梦见一个漂亮的男人,啧啧,真是人间尤物!他居然是那个玉楼公子,城东最近发生事情极有可能就是他在作祟!我们推测他就埋在槐树下!”仟千仦哾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对对,当时他还唱过这首诗!你也知道?!”

“当时这首词传遍天下,自然知道。你是怎么认定他就在槐树下的?”木水生问道。

田园园将自己的三个梦一一告诉他。

木水生面色凝重:“你到厨房去找江福子,让他来见我!”

“厨房?他做饭吗?”

“他不做难道我做吗?”

田园园呵呵一笑:“我以为有厨子呢!”

木水生生气的看着她:“厨子不要钱啊!废话少说,赶紧去!”

这城守穷的一比。

田园园在偌大的城守府找了半天才找到厨房,江福子正在灶前热火朝天的炒着菜。

她告诉江福子木水生找他,江福子把手里的锅交给她,自己一溜烟的跑了。

田园园认命的做起饭,等饭做完后端到书房时,江福子已经不见了。

木水生说他已经去城东挖街去了,田园园放下托盘也跑了。

等她从城守府跑到城东五街六巷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了。

六巷已经被封了,巷口有两个士兵把守着,不少居民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田园园挤不进,蹦起来也看不到,只能在外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过了许久一股恶臭突然传来,围观的人群纷纷捂住口鼻退后。

田园园趁机挤到了前面,最前面还有俩傻子屹然不动,她一看正是高瞻和陈老九。

这俩傻子既没有捂住口鼻也没有后退,坚定不移的忍受着蛋白质腐烂的洗礼。

前面巷道的槐树下已经被挖出两个大坑,一具腐烂的尸骨躺在土堆上,黑洞洞的眼眶里流着黑色的汁水。

随后又一具尸体被拉了出来……

冲天的臭味散发出来,田园园被熏的眼泪直流,只好和其他居民退出了巷道。

这时有一个男人没忍住吐的稀里哗啦的,田园园看见他吐也跟着吐出来了……

“呕……”随后呕吐声此起彼伏起来……

听着身后的呕吐声,高瞻捂住了嘴差一点也吐了出来。

第107章 骨针 在槐树下一共挖出十七具尸体,尸体已经严重腐烂。无法辩出谁是谁!

到底是不是玉楼公子谁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dna鉴定,自然是有心无力了。

尸体暂且停放到陈老九的铺子里,等到了明日下葬。

晚上回家,田园园特意烧了一锅热水洗洗澡去去秽气。

田大壮被高远抱走,去他家玩了。

田园园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洗着洗着她靠着浴桶居然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梦里的玉楼公子衣衫褴褛,他指着自己的头顶,泪流满面恳求的望着她。

下一秒她便猛然惊醒过来,心有余悸的摸了摸狂跳的胸口。

难道他的头上有什么东西吗?

事不迟疑,她穿上衣服跑到陈老九的铺子。

门被拍的震天响,陈老九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开门。

田园园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呼哧呼哧的喘个不停。

“这么晚了,还过来干嘛?”陈老九上下打量她一眼,嫌弃道:“穿上龙袍也不像皇上。”

“玉楼的头顶有东西!有东西的就是玉楼!”田园园说道,一把推开他。

铺子里充满了恶臭味,田园园差点被熏了一个大跟头。

陈老九关上铺门,指着一边的架子说:“第三个架子中间一排第三个格子有个盒子,里面有我制作的秘药,你含在嘴里就闻不到臭味了!”

田园园按照他的指示找到盒子,一打开就看到里面有许多黑色的小丸子,她拿了一颗扔进嘴里含着,下一秒就真的闻不到恶臭了!

“这是什么?好厉害!”

“祖传秘方概不外传!他们在后院,走吧!”

来到后院,陈老九在院墙上挂着十几盏油灯,十七具尸体整齐的躺在地上,身上裹着黑色的裹尸布。

陈老九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这九具是女人,这八具男人!你要找的玉楼公子就在这八具尸体里。”

两人各找四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田园园找到第一具尸体就是玉楼。

拨开脏兮兮的头发,便在他的头盖骨上看到了那根白色的骨针,若不是边缘处有圈泥巴,要不然根本发现不了。m

陈老九伸手摸了摸那枚骨针,叹道:“这针是钉进百汇穴,为了镇压他。这么看来,玉楼公子应该不是死于屠城,而是被人害死的!”

柳如玉也是被人害死埋尸的,而他也是,两人都是死于非命,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可三河城的人都死了,无人知道他的过往。

田园园想起柳如玉在梦里和自己交流过,可梦里的玉楼为什么从不说话呢?难道他的鬼气不足?

“你能把他的尸体保存下来吗?”田园园问道。

陈老九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

田园园握了握拳道:“我觉得他死的好惨,想替他报仇!”

“我是高瞻吗?你说什么我都信!”

“……你帮不帮吧!”

“五十两银子!”陈老九狮子大开口。

“成交!记得保存越完整越好!”

第二日天一亮,十七具棺材便在城南公墓下葬,有不少城中的居民过来送行。

田园园没有去观礼,而是将玉楼埋在柳如玉的埋尸的地方。

“你找到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做吧!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你是的过去,一时也找不到线索。你先在这里等等吧,说不定以后就有线索了!城南的公墓里你的棺材是空的,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别看这里简陋啊,其实这里挺好的,风水宝地,死人专用!而且柳如玉也睡过这里呢……”

她啰哩啰嗦说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高远的声音才离开。

高远抱着大壮,递来一个小布包说:“九哥让我给你的,城里的商户集资请了一个得道高僧去城南超度去了,你去吗?”

“去,一起看看去!先等会我!”

田园园接过布包,隔着布能摸出是个细长的物件,她将布包和柳如玉的手串放在了一起。

到了晚上,高瞻将这几日的卖八毒赤丸的银子分了下去。

昨天他一大早拉了一板车的铜板去钱庄换成银子,等陈老九将几日卖的钱全部算了一遍,去掉成本和其他支出,一人能得四百五十两多。

田园园趁机退出了八毒赤丸的生意,毕竟用不着她出力了,自然不好再拿分红了。

三人挽留她,田园园笑道:“我赚了四百多两呢,够啦!”

高瞻高远兄弟负责制药和售卖,陈老九出的方子。以后的八毒赤丸用处不大,她怎么能好意思再瓜分这个微薄的利益呢!

现在他们感情深厚不计较,等他们三个娶了媳妇呢,难保不会因为此事生出嫌隙。到时候说不定会一脚踢开她,与其闹的这么难堪,还不如得体的退出呢!

就这样田园园带着银子再次回归了平静的生活。

但是木水生不平静了,他收到宋百年寄来的信,信中说孟长辉不日就来了。

江福子看着自己的上司一脸的愁苦说:“你怎么了?”

木水生长叹一声:“孟长辉要来了……”

一夜大雨过后,天空一碧如洗,湛蓝湛蓝的像是剔透的蓝宝石。

田园园拿着扫帚扫着院子里的积水和落叶,扫到屋后面,发现空地上长了不少的白蘑菇。

她将蘑菇全部拔了下来,田大壮光着小脚丫跑了过来。

他看到地上堆的蘑菇,说:“娘,大蘑菇好吃。”

田园园摇摇头,笑道:“这可是玉楼公子长的蘑菇,万万不能吃。要是吃了,说不定他晚上会过来找你的。”

田大壮听到她说不能,捂住裤裆跑了。

这小家伙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天天对着海棠树撒尿。

她将蘑菇重新埋回空地里。

刚走到院子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田大壮连裤子都没提就跑去开门了,从后面能看到他黑乎乎的小屁股蛋。

这小家伙不止脸蛋黑,全身上下也都黑……后来田园园见到他亲生父亲和爷爷才知道基因的强大!

打开门后,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男人剑眉浓长,目若寒星,鼻若悬胆,整个人猿背蜂腰,身材结实腿又长,是个俊俏的郎君。

田大壮不认识他,抓住大门抬头问道:“你找谁?”

男人蹲下身体,摸了摸他的小脸,道:“我找你娘和你。”

第108章 非爹 大壮回过头看见娘就站在院子里,不高兴地喊道:“娘,不认识。”

田园园已经看到了来人,她走了过来先将大壮的小裤子提上,再用腰带系好,然后爱怜的摸着他的小脸蛋:“他是娘的夫君。”

黑衣男子就是离家快一年的孟季。

田大壮转着黑豆一样的眼睛,看向男人响亮的叫了一声:“爹!”

孟季笑了笑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快把门给堵住了。

田园园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骂:“小傻瓜,他不是你爹呀!”接着看到他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便招呼孟季进来。

“你吃过饭了吗?没有我做点。”

孟季站起身走进院子里,随手将门关上:“不饿,来的路上吃过了。”

田大壮糊涂了,娘是娘,可娘的夫君不是他爹,那谁是他爹啊!

他戒备的看着院子里的男人,这是个野男人,小远叔叔说过不能让野男人接近娘!

孟季见田大壮一直戒备看着自己,便对他伸出手,温声道:“我这次来是带你去见你爹的。”

田大壮将小手背在身后,走到娘的跟前伸手让抱抱,等娘抱起了他,便紧紧搂住娘的脖子,将小身子背过去不让男人抱。

听到孟季说的话,田园园心跳漏了一拍,浑身上下紧张起来。

她抬头看向孟季问道:“大壮要回去了吗?什么时候?”

孟季看着女人的眼睛道:“尽快!你们收拾一下,下午就走了!”

这孩子是皇孙,不可能一直流落民间,分别是早晚的事。

田园园抱住田大壮的小身子,只觉得满心里都是苦涩。虽然一直知道这个孩子养不了太久,没想到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来临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感情是个淡漠的人。可是田大壮是她从一个小豆丁养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亲力亲为,费心费力的,如何不爱呢!

一想到将与田大壮分开,她难受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田大壮见娘很伤心,立刻把两个小拳头捏的紧紧的,生气的看着孟季喊道:“你坏,欺负娘!”说完就要去打孟季。

田园园抓住他的小拳头,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柔软的碰触让她顿时心如刀割,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田大壮见他娘哭了,伸手给她擦眼泪,还不忘哄她:“娘,你疼?不疼,大壮给呼呼!呼呼呼……”

田园园抱着大壮无声的流眼泪,她养了一年多的宝贝要从她的身边带走了,虽不曾生过她,却也养了快两年如何不痛呢!

田大壮见娘这么伤心也哇哇大哭起来。

孟季看着娘俩抱头痛哭,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孩子是人家的,终究要回去的,正要安慰她们俩的时候。

“怎么了?怎么了?”

这时高远从他家跑了过来,手里还拿一根大木棍!

他今天有些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去了,还没睡着就听见隔壁传来田大壮的哭声,想也没想抓起门栓就跑了过来!

打开门一眼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打量了男人一下,有些眼熟却是不认识的人,便喝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你对园园姐她俩做了什么!快说!”

孟季和他只有匆匆一面,当时身上还穿着盔甲,故而高远不认得他了。

田园园见他来了后,目露凶光的和孟季对峙上了。赶紧解释道:“高远,他是我相公孟季啊!你不认识了?”

高远这才悻悻的放下手里的门栓,走了过来,见她红着眼睛明显哭过的,生气的看着男人说道:“你是不是欺负园园姐了?!”

孟季冷声道:“她是我的娘子,在这里等我许久,我又怎么会欺负她呢。今日我来是要带她们同我回京。

“回京?”高远倒吸了一口气,转头向她求证:“园园姐你要离开三河城吗?”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眼圈红红点点头。

高远没有说话,眼圈也红了起来。

田园园走到他的面前,少年已经长的比自己高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故作轻松的微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吗?”

高远抿着唇还是不说话,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田园园忽然心疼起来。她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别看平时两人吵吵闹闹的,可是感情一直都很好,要不然也不会听到田大壮的哭声第一时间赶来。

田园园帮他擦干眼泪,劝道:“别哭了,有朝一日总会相见的。”

“园园姐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哥哥还不知道呢!”高远躲开她的手,自己用袖子擦眼泪。

田园园看向孟季目露乞求。

孟季原本打算下午就出发,护送皇孙乃是当前第一紧要之事,越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周氏一族向来血脉稀少,田大壮更是他们这辈唯一的男孙,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皇帝特派出精锐骑兵专门护送田大壮上京,现下三十名骑兵身着便服正在巷口等着呢。

孟季看着她不愿让她失望。说道:“明天一早出发!”

田园园想也没想的赶紧招呼:“高远,快通知一下你哥哥和陈老九一声,晚上来我家聚聚。”

“嗯,园园姐咱们吃的散伙饭吗?”

“不是散伙饭难道还是团圆饭!赶紧去吧,我晚会儿去买些菜!”

高远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

田园园被他幼犬般湿漉漉的眼睛,看的鼻子又酸了起来。

她忍住眼里的泪,强颜欢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快去吧!”

高远红着眼睛说“这不是多看一眼是一眼嘛!”

田园园把自己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这家伙真是有个奇葩的脑回路,分分钟能把天聊死。

“我只是去京城,不是下地府!”

高远立刻跑的没影了。

孟季道:“我陪你去买菜吧!”

田园园拍了拍田大壮的小屁股,他抬起涕泪交加的小脸抽抽搭搭的看着娘。

“别哭了,一会儿跟娘一起去买菜吧!晚上和叔叔们一起吃好吃的。大壮有没有想吃啊!”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帕给他擦眼泪和鼻涕。

田大壮扬起小脸让娘擦鼻涕,奶声奶气的说:“猪蹄,大壮吃猪蹄。”

“好好,我们吃五味馆的猪蹄行吗?”

“好。大壮喜欢吃!”

孟季问道:“现在去吗?”

第109章 没钱 田园园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晚上吃当然是下午买,现在我们去收拾一下行李!不不!我得去趟木水生那里!我的房子、铺子、田地都得给我留着。等哪天跟你过不下去了,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说完抱着大壮就往门外走去。

孟季见此跟在娘俩身后,一同向城守府走去。

刚转过街角,就看到通往街道的胡同里有三十来个骑着马的黑衣人。

他们每一个人目露寒光,杀气腾腾的,刚一照面就吓得田园园连连退了几步。

孟季正好也赶到了,伸手扶住田园园的腰。

他低头在她头顶问道:“怎么了?”

田园园举起手挡住自己的嘴,小声说道:“他们好凶啊!是你的人吗?”

孟季点点头:“是的,你等一下。”说完,走了过去。

为首的黑衣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着拳头道:“将军!”

孟季吩咐道:“明日出发,你们先到城守府待命!”

“是,将军!”

话音一落,三十名骑兵拉着孟季的坐骑轰轰的跑了。

“……为什么不把马留下?”田园园见有一匹空着的马,幽怨的看着他。

她还没骑过马呢,那马全身乌黑,唯有鼻子尖有块白点,十分神骏!

孟季摸了摸鼻子,他想跟田园园一起走走路。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摇摇头没说话。

出了巷口,豆腐西施已经出来摆摊了。

田园园过来预约了两块豆腐,豆腐西施看着她身后的孟季,俏脸微红道:“他谁呀?你兄弟吗?”

田园园刚想说是自己夫君,这才想起来附近的人大多数以为她是男人呢!若是说了两人的关系不得以为他是断袖之癖啊!

于是她点点头,道:“嗯,我兄长!”

“你哥哥长的真俊,可曾婚配吗?”豆腐西施脸更红了。

田园园挪逾道:“嗯,成过亲了!”又补充道道:“他不纳妾!”

豆腐西施深吸一口气,白了她一眼,傲娇道:“想什么呢!我才不当小妾呢!”

没想到还挺有个性的!有个人一定适合她。

田园园对她低声嘀咕了几句,豆腐西施听的两眼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城守府门口,把守的士兵看到田园园抱着孩子,身后跟着孟季,立刻抱拳行礼齐声道:“孟郎将!”

孟季也抱拳回礼道:“许久不见!”

田园园见他们聊天叙旧抱着田大壮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他走过来温声说:“走吧!”

田园园好奇的看向他身后,问道:“你认识他们?”

“他们曾经是叔父的部下,现在受伤退下跟着木水生。”

穿过小院,一个长满杂草的花池引起了孟季的注意,他才发现整个城守府里没什么像样的绿植,花池、鱼池里长满杂草,哪里有一城之守该有的风光和尊荣!

孟季紧皱着眉头,眼睛在院里不断流连。

田园园见他看着城守府面色不善,问道:“怎么了?”

“不知他是如何御下的,府中奴仆如此惫懒!”

田园园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府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木水生,一个是江福子。还奴仆呢!木水生吃完饭还得自己洗碗呢!哈哈哈…”

“竟有此事?!”孟季看起来极其惊讶。

田园园不明就里的点点头:“江福子还得给他洗衣做饭!”

孟季沉默下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还没到书房就看到江福子端着茶碗出来。

“江福子!”田园园冲他招招手。

他抬头望来便看到她身边跟的男人,惊讶的张了张嘴:“将军?孟将军!”

田园园听到江福子的称呼,抬头看向孟季:“他怎么称呼你为将军?”

孟季低头温声道:“前些日子升了职,做了骠骑将军,从一品。”m

“从一品!升了职那太好了!那现在你一年的俸禄是多少?”田园园期待的看着他。管他将军还是郎将呢,加薪才是最重要的吧!

孟季咳了两声,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像别处:“年俸一千两加上暑热碳敬,共约二千五百两。”

“二千五百两?可以,可以挺多的。不少呢!”田园园手握拳头,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你真能干!”

“不过…”孟季吞吞吐吐。

田园园心头一跳,拧着眉看着他:“不过什么呀,你说啊!”

她怎么有不好的预感啊!

“圣上说,国库空虚,各地都需要重建,用银子的地方多,先暂缓发放俸禄。前朝皇帝死前已经将国库挥霍一空……”

田园园认命的叹息一声,果然!她好像跟有钱两个字没什么缘分,每次都会失之交臂,没想到都是骠骑将军了还得受穷!这都是什么事啊!

江福子已经走了过来,向孟季抱拳行礼:“见过骠骑将军!”

孟季回礼道:“许久不见,你们消息挺灵通的!”

江福子笑道:“这事也就属下和城守知道,没跟其他人说呢。对了,城守在书房呢!他见到你们来一定很开心。属下去倒茶!”

到了书房,木水生正在处理公文,一抬头就看到了这辈子最讨厌的两个人。

他阴沉沉的看着两人,冷哼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孟季抱拳行礼:“见过师兄!”

田园园则把田大壮抱到了旁边的太公椅上,见书案上摆着一盘绿豆糕,便端了过来,给大壮一块,自己一块吃了起来。

木水生看着她们娘俩自来熟的样子,额头上爆出了好几个青筋。

“你既然来了,有把我的俸禄拿来吗?这一年多收的税银全部都贴到三河城重建上,本官现在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在不给俸禄本官连饭都吃不起了!”

孟季道:“并无!你父亲没有支援你吗?”

木水生冷哼一声:“他的难道不是我自己的吗?我当官拿不了俸禄还得自己贴钱吗?”

田园园心里腹诽:真是个穷光蛋朝廷,连臣子得俸禄都给不起,要是自己贴钱上班不得呕死啊!啧啧!

“那你来干嘛的!”

“无可奉告!”

“哼!你们找本官什么事?本官可是很忙的!”

第110章 聚餐 孟季看向田园园道:“是内子有事!”

木水生这个单身狗被他一句内子,差点噎住,看向他的内子,这也是个不省事的!

田园园赶紧咽下嘴里的绿豆糕道:“大人,明天我就得跟他去京城了。我名下的宅院和铺子还有地,你可得给我留着!万一孟季哪天不要我了,我还能有个住处!”

木水生呵呵一笑:“就冲你最后的那句话,我就给你留着。”

“多谢,木城守!”

江福子端着三碗茶进来了,将茶碗一一放在几人面前。

田园园端起茶碗递到田大壮的嘴边,他就着娘的手喝了两口,继续吃手里的糕点。

“孟将军,你的骑兵可带有粮食?”江福子问道。

木水生凉凉的开口:“我们资费有限,恐怕没有你士兵的口粮。”

“……三河城这么穷吗?”孟季问道。

一听这话,木水生就炸毛了!

“从重建开始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一开始连文书都是我做的!还问为什么穷!这都多些日子了,朝廷一点银子都不给!”

语气极其激烈,可以听出当事人特别愤怒!孟季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不易,安抚道:“我回到京城后,自当将此事上报朝廷!”

木水生脸上露出喜色来,决定投桃报李:“此事多谢孟师弟了,为兄相信你!城守府房间多,也不叫弟兄们住驿站了。江福子安排下去,收拾出几间上房让弟兄们歇息吧!”

“多谢!”

“别谢我,他们的晚饭自理!”木水生公私分明。

从京都到三河城,一路走过不知多少州府,各个州府官员哪个不是尽心尽力的解决好一行人的食宿问题!可到了老家,不但住的地方还得上门说,吃饭还得自理……

孟季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交给江福子,道:“劳烦江哥为兄弟几个操劳一顿晚饭。”

江福子没收,抬头看了一眼木水生。

木水生颌首,他便收下了下来笑道:“孟将军放心,属下定会安排妥当!”

“你做事,我自是放心!叨扰师兄了,愚弟告辞!”

从城守府出来,孟季的兴致明显不高。田园园跟他说话,也是有上句没下句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田园园关心的问道。

孟季看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心中觉得甚是可爱,微微一笑:无事,走吧!去买些晚上的吃食。”

田大壮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猪蹄,我吃猪蹄。”

田园园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好好,这次多买两个!”

三人直奔五味馆,刚刚靠近就闻到了卤肉的香味。

田大壮咽了咽口水,高兴地迈着小短腿跑进馆内。

“他很喜欢吃猪蹄啊?”

在大周朝士族和贵族是不吃各种下水、边角料,他们认为是下里巴人才吃的平民食物。

但是田园园不知道这个事情,田大壮爱吃猪蹄还是因为她喜欢吃,便隔三差五买些猪蹄吃,久而久之田大壮也爱上这下等人的吃食。

一进五味馆就看到田大壮垫着脚,眼巴巴的看着大铁锅里的卤肉。

田园园走过去,对站在大锅后面的老板说:“来四个猪蹄,一片猪脸,四只猪耳朵,嗯,再来四根尾巴。”

老板一看是个大户,嘴巴咧到了耳边:“好嘞,都切开吗?”

“都切开。”

五味馆不止卖卤肉,还卖各种吃食。此时正是黄昏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故而没什么顾客。

老板切了一小块猪头肉递给了一直咽口水的田大壮,小家伙接过肉甜甜的道谢,然后拿着肉走到田园园跟前。

“娘,吃肉肉。”

田园园象征性的咬了一口,笑眯眯的说:“谢谢,大壮!”

田大壮走到孟季跟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卤肉,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口气送到孟季跟前:“吃肉肉。”

孟季诧异的看着这个孩子,明明自己一直咽着口水,还能忍住让自己吃。这份心性,这份忍劲当真是像他爹

“你吃吧。”

田大壮这才坐到板凳上吃了起来,边吃边晃着小短腿,十分开心。

孟季低声对田园园道:“这孩子你养的很好。”

田园园笑了笑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看着她狡黠骄傲的笑容,孟季也笑了起来。

“你们的要的卤肉好了!”老板提着一串打包好的油纸包,吆喝道。

田园园接过油纸包,问道:“一共多少钱?”

“一共是二百零五文,算你二百文!”

田园园从怀里掏出二串铜钱递给老板,招呼孟季和田大壮走了。

路上有人卖活鸡的,她买了一只,又买了些青菜和猪肉。

三人这才提着大包小包的回去,到了巷口拿上提前定好的豆腐。

回到家后田园园先烧水,杀鸡拔毛再剁成块,过水焯后倒油翻炒。

她今天主菜是大盘鸡、卤肉拼盘、蒜蓉青菜、香煎豆腐。光是大盘鸡和卤肉拼盘就占了半个桌子。

厨房里还有些韭菜和鸡蛋,新买的猪肉、一把豆角,她又多做了两道菜,一道是韭菜炒鸡蛋、豆角炒肉。

田园园招呼孟季将厨房里的饭桌搬到院子里,她放下锅铲准备去帮忙。

孟季摆摆手示意自己就行,就见他单手将桌子拎出厨房。

院外传来田大壮惊叹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香喷喷的饭菜已经上桌了,静待好友的到来。

不一会儿门“扣扣”的响了起来,田大壮像只小兔子一样窜了过去。

打开门是高氏兄弟,高远俯身抱起田大壮笑道:“大壮最能干了!”

田大壮最喜欢高远了,抱着他的脖子高兴的招呼道:“小远叔叔,娘买了猪蹄,来吃呀!”

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走到饭桌前,田大壮兴奋的指着娘做的饭菜。

高瞻手里提着两坛酒,温声道:“这一坛是云积楼的桂花酒,回味甘甜最适合女子饮用了!这一坛是他家新做的屠苏酒,想与好友共饮。”

田园园笑着接过酒,请他落座。

孟季从厨房走出来,见到了高瞻便抱拳行礼道:“在下孟季,多谢高兄对内子的照顾!”

高瞻赶紧起身还礼:“哪里哪里!平日里她也极照顾我们兄弟!”

第111章 情意 高瞻眼见孟季高大威猛又是一副好相貌,比自己强上许多,心中只觉得酸涩异常。

这时陈老九拎着一个油纸包的走了进来,见到孟季微微一拱手:“见过孟将军!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丰神俊朗,年轻有为!”

话是好话,田园园听着怎么这么别扭,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会说些人话了!”

孟季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媳妇,拱手还礼道:“抱歉!刚才内子无礼,还望海涵!”

陈老九哈哈一笑:“她哪天不无礼了!没事,我都习惯了。在下陈老九,三河城的送葬人。”

“在下孟长辉,请这边坐!”

孟季也看出来了这两人都是嘴上不饶人的,针尖对麦芒。

高远和田大壮也寻了位置坐好,等着吃饭。

田园园去了正堂,拿出那套黑色的小茶杯,放在几人面前当做酒杯用。

田园园招呼道:“粗菜淡饭不要嫌弃啊,趁热吃!!”

陈老九笑道:“你的真心话么!”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小远斟酒,赶紧堵了他的嘴!”

“好嘞,大哥我能喝些吗?”

高瞻道:“喝桂花酒吧,屠苏后劲足。你受不住!”

高远便给三个男人人斟满屠苏酒,给田园园和自己斟了桂花酒。

在旁边啃着猪蹄的田大壮眼巴巴的看着杯中之物。

田园园用筷子蘸了些喂到他的嘴里,田大壮咂咂嘴,呸呸吐了出来。

“哈哈,你想喝酒还得十八年呢!”嘲笑完田大壮,高远也拿起一块猪蹄啃了起来。

陈老九这几日没去医馆,便问了下高瞻医馆的情况。

他们谈论起最近的生意,田园园看到孟季一人默默喝酒吃饭,似乎插不上话。

他们几人都不是什么阿谀奉承之人,自然不会捧着孟季说话。

而孟季也是沉默寡言之人,对经商之道更是一窍不通,故而说不到一起。

两人挨着坐,田园园伸手拉了拉的衣袖。

孟季侧过头看她,见她脸颊酡红,眼睛亮晶晶的。

“你喝了几杯了?”

田园园微微一笑,极是温柔:“这酒的度数低喝不醉的,我还不曾问你过得怎么样呢?”

孟季目光温柔,低声道:“挺好的。你呢?”

田园园将前几日城东的事当做灵异故事说给他听,至于玉楼遗体之事略过不提。

“呦,你们夫妻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田园园你都快走了,不跟我们聊天光顾着跟你男人咬耳朵呢!”

陈老九阴阳怪气的看着她们。

田园园眉头一挑,挑衅的看着他:“你俩光顾着说话,我跟我男人说话怎么了。”

一听此话,高瞻歉意道:“失礼失礼!孟大人多有怠慢!”

“你看人家高瞻,再看看你!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田园园趁机嘲讽陈老九。

陈老九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你这么泼辣,哪有大官太太仪态,到了京城可得小心点,别笑掉人家大牙了!”

田园园不甘示弱:“你别操心我了,想想你的生意吧!”

孟季见她俩你来我往的斗着嘴,端起酒杯打断两人:“高兄,陈兄这杯酒我敬你们二位!”

他们二人也端起了酒杯。

高瞻郑重道:“田娘子快人快语,为人爽快,大大咧咧。还请孟大人多多看顾!”说完,一饮而尽!

孟季听了他的话将手里的酒杯差点捏碎,目光陡然冰冷起来。

“我的妻子自然会看护,不劳高兄挂念!”

高瞻无畏的看向他,身体在他冰冷的目光里微微颤抖着。

两个男人无声的对峙着。

田园园看到两人气氛不对,连忙调笑道:“哎呀,高大哥你这是把我当闺女还是妹子啊!放心吧!我田园园走到哪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陈老九嘿嘿一笑,扫了高瞻一眼。

孟季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只是杯中的酒却没有再喝。

高瞻给自己的杯里倒了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陈老九撇着嘴嘲笑道:“脸皮之厚,城墙难及了!”

田园园气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之后气氛莫名其妙的古怪起来,高瞻闷头喝酒沉默不语,倒是孟季偶尔跟他们说几句。

直到高瞻喝多了,陈老九和高远架着人离开……

田园园关上门回到饭桌,拿起一块猪尾巴啃了起来。

孟季拿来她的酒杯,倒了些桂花酒独自浅酌起来。

田园园看了他一眼,拿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刺激的酒味冲上天灵盖,赶紧吃了一口菜压了下去。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个喝酒一个吃菜。

倒是田大壮依偎到田园园怀里,嗦着手指说困了。

田园园将没吃完的猪尾巴扔进盘子里,抱着大壮洗漱哄他睡觉了。

等他睡下,田园园准备过来收拾一下,发现孟季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菜。

田园园走过来坐下,抓过一块凉透的猪蹄继续啃了起来。

许久,孟季冷声道:“高瞻对你有情。”

田园园点点头:“看出来了。”

孟季见她啃猪蹄啃的津津有味,不悦道:“…你没有什么对你的夫君要说的吗?”

田园园将嘴里的肉咽下疑惑的看着他:“我也是刚知道他喜欢我,要是早点还有点想法,这都什么时候了,明天就走了还有什么可发展的!”

孟季冷冷看着她:“早点就有想法?!”

田园园不畏艰险继续作死:“哼!你拉我银子跑了半年多连个信都没有。早知道他喜欢我,我就赶紧改嫁给他算了!他好歹还是开医馆的大夫,旱涝保收可比你没影儿的俸禄强多了!”qqxδnew

一说俸禄,孟季顿时泄了气,忙活了一年除了职位确实没得什么实惠。

他咳了两声,刚才还想给这个女人振振夫纲瞧瞧,这会儿却被她几句话说的心虚不已。

孟季底气不足,低声道:“…等国库充裕了,俸禄自然少不了的。”

田园园挑了挑眉:“这话是皇帝给你说的?”

孟季道:“不可无礼!”

“他那是画饼呢!你有问过他国库什么时候充裕?什么时候发俸禄?你是第几个发?小心最后一毛…一文钱都不给你!”

第112章 离别 以前上班时,她老板最爱画大饼了,可惜还没消化呢就穿到这个傻叉朝代,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给她丈夫画大饼!这就是老板的血脉传承吧,当真是一脉相承!

孟季摸了摸鼻子,有件事打死都不能告诉她,就是叔父和他都拒绝皇帝赏赐皇庄的事,若是让这女子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嘲讽两人。于是色厉内荏的喝道:“皇上金口玉言,休得放肆!”

田园园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接着起身收拾饭桌上的残渣和剩菜。

最后孟季端着酒杯提着筷子,脸色发黑的看着光洁溜溜的饭桌,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有……

他还没吃饱呢!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夜深人静,正搂着大壮睡觉的田园园,忽然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田园园温顺的依偎在他的怀里,闻到一股桂花的清香。孟季抱着她来到准备好的偏房,轻轻放到床上,随后俯身吻上去……

一豆烛火微微摇曳起来,田园园从斗柜里拿出自己的积蓄,一一排在床铺上,有一百两金子,六百两银子还有两贯铜板。

接着她打开衣橱将里面衣服都拿了出来,又找出包袱皮,看来打算连夜收拾行李。

孟季单手撑着头,黑色长发从结实宽厚的肩膀滑落下来。他静静注视着田园园的一举一动,脸色微红神情餍足。

田园园被他看的背后发毛,转头看他,无奈道:“你要是实在闲就帮我干活!懒死你算了。”

他趴到床上笑而不语,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连。

田园园嘲讽一笑:“啧啧,你这体力不行啊!”

孟季一挑眉,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挑衅的打量着自己的娘子:“要再试试吗?”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姑奶奶忙着呢!睡你的吧!”

她要打包的东西不多,主要是她和田大壮的衣服,其他的物件都留在了家里,一来路途遥远,二来毕竟是将军府要什么没有,还用她千里迢迢的带过去。

孟季去了卧室,搂着田大壮已经睡着。

田园园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在一旁的几子上。随后端着烛台又去了书房,从斗柜里找出一包首饰,这里面有柳如玉的手串和首饰、还有玉楼的天灵盖的骨针。

那骨针通体雪白,上面镌刻着许多小字,密密麻麻的,乍一看还以为是花纹呢!因字体太小,她也没耐心去一一辨认,故而不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

收拾完,她将烛台放到书桌研墨蘸笔,等毛笔蘸满墨汁时,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道:高兄,你看到这封信的时我已经去了京城。这座宅院劳烦你看顾一下,记得此院不租赁啊!你们兄弟成亲后要是住处不够可以住的(这里她画了一个笑脸,其实像团黑疙瘩)还有此宅绝对绝对不能重建、翻新,总之一定要维持原状。我走啦,不要想我!你赶紧给我们找个嫂子吧!希望再见你时儿女成群!哈哈,还有帮我向高远和陈老九赔个罪吧,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要是不跟他说,我怕他会诅咒我。我走了,天大地大总有见面的时候,有空来京城找我呀……

她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将镇纸压在空白的地方,叹息了一声端着烛台掩上门便离开了。

她的这段时间好像一直在离别,离开田家村,离开青娘,离开孟季,离开三河城,又离开朋友,希望此次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别。

卯时一刻,他们便出发了。

马车吱呦吱呦的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了,田园园掀起厢帘便看见高瞻、高远、陈老九向她走了过来。

她将还在熟睡的大壮放在被褥上,怕路上太颠簸车厢里铺了两层厚厚的棉被,躺在上面很是舒适,接着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

“你们怎么来了?”田园园温声问道。

高瞻双目通红,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她,哑声道:“这里面有些日常所需的药丸,从三河城到京都路途遥远,若是路上有头疼脑热便不用作难了,你拿着吧!”

田园园接过包袱,明媚的笑道:“多谢高大哥,还是你想的周到!”她转头看向另外两人,故作开朗的问道:“你们俩呢?都来送我了不会空着手吧!”

陈老九冷声道:“哼!给你!”说完,递了一串油纸包给她。

田园园提起来闻闻,是五味馆的卤肉,没想到这个陈老九还挺上道,微笑道:“太好了,我对你有了很大的改观呢!谢谢你!”

“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路上撑吐你!”

“你多虑了,吐了我再捡起来吃……”

“滚!”陈老九嫌恶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女人啊!”

田园园挺起搓衣板骄傲的看着他:“如假包换!”

站在一边的高远泪流满面的看着她。

要不是孟季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肯定抱抱这个小奶狗好好安慰一下,现在只能摸了摸他的头顶。

“别哭了!我肯定会回来的!多多吃饭,多多睡觉,好好跟你大哥学本领。”

高远哇哇的哭了起来:“园园姐你别走!你一走,我觉得好难过……”

田园园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忍住心里喷涌的悲伤看着他们三人,伸手擦掉眼角的泪,爽朗一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老爷们儿就别磨磨唧唧了!姑奶奶是去京都当官太太了,是享福去了!到时候丫鬟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们应该高兴才对,日后若是有人问你们,你们还能借我的光吹吹牛批呢!还有高大哥我家就托付给你了门没关!我走啦!你们保重!”说完,头也不回潇洒的离开了,转头时泪水终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孟季看着田园园上了马车,在马上向他们一拱手,调转马头带队离开了。

如火的云霞从天边渲染开,由深到浅,浸染开来,颜色与颜色之间泾渭分明又相互交错相染,错落而朦胧。

三个男人望着离开的车队,久久没有收回目光,目送那马车消失在巷道,消失在街道,消失在城门,消失在离开三河城的官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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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路上(1) 这一日,天降大雨。官道上泥泞不堪,三十来个精壮的汉子披着斗笠,护送着一辆灰扑扑、极不起眼的马车,飞奔的马蹄和车轮撵过泥浆溅起一蓬泥水。

正是孟季一行。

他们从三河城出发,不知不觉间已有月余,一路上畅通无阻已经到了江南行省地界,还有两日的路程便能到常州府。

常州府过后是开封府、应天府、顺天府,过了顺天府就到达京都了。

孟季说至少还有两个月才能到达京城。

他们来时轻装上阵日夜兼程,不到两个月便到了三河城。

此时带着妇孺自然不能操之过急,只能耐心赶路。

田园园发现这群人确实节省,有驿站住驿站,没驿站便夜宿山野,吃食方面不是驿站送的干粮就是自力更生。不到一个月,田大壮和田园园成功瘦身。

田大壮的双下巴消失了,脸蛋小了一圈。

到了常州驿馆后,他们先是大吃了一顿。然后田园园从孟季那里拿到他们的路资……一百八十两。

“就这么点?!”田园园震惊的看着孟季。

从京城到三河城,再从三河城到京城,至少半年的路程,就给了一百八十多两的路费?!这也太抠门了吧!

孟季摇摇头:“没那么少!”

“我说呢…”

“三百两!”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田园园震惊到无以复加:“三百两?!你们三十人平均下来一人就十两银子?!你们够吗?!”

“咳咳,够!住驿馆的时候管饭,还一人给三斤的干粮,野外露宿时我们就打猎,天气实在恶劣时才会投栈。这样一路来省了不少银子。”

“给你路费的时候没想过会多了两人?!一个还是皇孙呢!”

“……有啊,我们花一百五十两,其他的都是你们的。”

“真的这么穷吗?”田园园想象不到什么样的朝廷会穷成这样,纵观古今哪个皇帝不是富的流油。

孟季低声道:“嗯,不瞒你说国库里就剩了一万两银子,今年的税银被前朝挥霍一空。打仗打了一年,百业待兴,而且我国是年底收税的,所以……”

田园园捂住额头:“你们不提前能加税吗?先渡过眼下难关再说!”

孟季义正言辞道:“天下百姓苦税已久,前朝皇帝在位时各种苛捐杂税已让百姓苦不堪言,当今圣上心系百姓,又如何忍心加赋!”

其实当今天子登基时大赦天下,还免税三年。要是让田园园知道肯定了会嘲笑他们打肿脸充胖子的,还是不说为妙。

这三年要没有其他收入,大周王朝可能会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破产王朝。

田园园呵呵笑了两声,打天下的时候都这样,等坐稳了位置还能这般心系天下才是真正的仁君。

“你知道还有一个快速积累财富的方法吗?”

“什么方法?”

田园园故作神秘道:“你知道抄家吗?”

“你是说…”孟季若有所思。

“孺子可教也!”

在中国封建王朝发展历史中,抄家可谓是发家致富的一大捷径!嘉庆帝就是抄了和珅的家才充盈了国库。他爷爷雍正也是一个抄家狂魔,要不是抄家抄的多,要不然也养不起败家子乾隆呀!

田园园见他还在一副沉思的模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皇上有什么好怕的!要是怕天下人骂他卸磨杀驴,找各种借口呗!什么造反、反诗、勾结外族怎么严重怎么来……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孟季觉得田园园很可怕,抄家、灭族,一个女人能如此漫不经心的说出来,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天气如何一样,毫无波澜甚至脸上还带着笑。

“我?”田园园挑了挑眉:“怎么觉得我没人性嘛?你可知道他们巨富又是从何处得来?还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那这背后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呢?怎么你们士族是命需要怜悯,平民百姓就该死吗?他的子女族人享受优渥的资源,难道不该承担后果吗?不知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原子弹下无怨魂!”

田园园的话字字如刀将他反驳的血肉淋漓,不可否认,在此之前他依然认为分为三六九等。可自从遇到了田园园后,心里渐渐明白平民、奴隶他们和士族、贵族一样都是血肉之躯,流的都是红色的血液,从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只有不同的身份,而身份是当权者定下的!若他日平民做了天下之主,谁是平民谁是士族只在一念之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怪不得叔父和周廷祎经常说天下之主是百姓!

这一刻,他心中深处的偏见自此消失!

田园园可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拉着大壮去食堂吃饭了!

古代的驿馆好处真多,免费提供食宿、上路的干粮,还能免费寄信。

她不知道这是官驿,只能是官员士兵才能投栈,只有官信才能走驿站。

田园园给青娘写的信终于寄了出来,一同寄走的还有新写的信。

当然她不知道是孟季动用了关系,她的信才平安送了出去。

一百八十两银子正式到了田园园手里,她指挥孟季的亲随——陶靖,去买白面、油、各种调料、大铁锅和碗筷。

从夫人手里拿了银子,陶靖去请示自己的上官。

孟季道:“以后她吩咐你干什么,不用过来请示了!”

“是!”

在常州驿馆休息整顿两天后,他们再次出发。

亲卫们发现夫人真是一个贤惠的女人,极大的改善了他们的伙食。

不住驿馆时她会给他们烙饼,打了兔子做炖肉,尤其她做的红烧兔肉,好吃的极了!

这几日亲随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天天都会打兔子。

田园园便变着花样做红烧、清炖、烧烤、小炒肉等,那时吃的亲随们一口一个嫂子,叫得亲热极了。

如此到了九月初,天气渐渐转凉,沿途树木叶子微黄,秋天到了。

这日,田园园靠着马车厢补觉,孟季掀开轿帘钻了进来。

第114章 路上(2) 田园园在他进来的瞬间便醒了:“你怎么进来了,大壮还没玩够吗?”

这几日田大壮闹着学骑马,孟季就把他放在自己前面,一大一小共乘一骑,除了吃饭睡觉下来,其他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孟季递来四个半红半绿的苹果:“陶靖带着呢,这是他们摘的果子让我给你送来。”

田园园接过来放在一边,打量着孟季粗糙的脸庞,来回近四个月的风吹日晒让他疲态尽显,眼窝深陷。

“你瘦了!”田园园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有些心疼。

孟季抓住她的手,调整位置也靠在车厢上,侧头看她:“你也瘦了,等到了京都你好好养养。看见大壮,我也想要个孩子。”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她身体应该是发育时亏了根本,月事极不正常更别提受孕的事。

“那得养个几年吧。”她不愿意在这事上多做口舌,转移了话题:“快到哪了?”

孟季伸手搂住她,只觉得怀里人身单肉薄,瘦小极了。田园园跟了他两年,在一起的日子掐指可数,还好以后便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同其他夫妻般。

他回道:“再有一百里就是宜州了,过了宜州就是应天府。”

田园园窝在他的怀里点点头。两人谁也没说话,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马车外田大壮的笑声传了进来。

“唉!养了这么久真是舍不得。从嗷嗷待哺到现在壮的跟小牛犊一样,一想他离我而去,真是心如刀割!”

到了京都后,田大壮就会恢复皇孙身份住进皇宫中,到时候奶娘宫女一大堆哪还需要她啊!

孟季揉了揉她的头顶,安慰道:“他终是天潢贵胄,该回去的,跟了我们反而影响他的前途。”

“父母爱子女为计深远。不知道他娘亲见到大壮后该是如何高兴!”

“他亲生母亲是妾室,还未加封去年就病逝了。”

田园园“腾”地坐起身,转头看他:“那他进宫谁管他啊?!皇后吗?”

孟季温声道:“当今皇后是他祖母自然会看顾他的,你就放心吧!”

“要不然我跟着进宫当奶娘,怎么样?”

孟季看着眼前天真的女人,无情的说道:天下所有女人可以做他的乳母,唯独你不行!”

田园园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为什么!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我合适的人选吗?”

“三百多年陈朝陈殇帝听信于乳母梁氏的谗言,杀了当朝大将,自毁长城!之后秽乱后宫,滥杀朝廷命官,这才有了灭国之乱!如此前车之鉴,我朝便有了皇子五岁时去乳母的规定。即使他不到五岁,你也不可能进宫照顾他的!园园,如此才能保全你们二人。”

“……算了,我也别无他求,只要他好就行了!”

田园园捂住心口,那里在钝钝的疼,仿佛有刀子在揦自己的肉。

孟季低声道:“日后我们还有其他孩子呢!若是你喜欢孩子,多生几个便是。”

“是啊!反正怀胎十月的是我又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就现在医疗水平,真真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能活着看的是造化!”说完,田园园推了他一下,又翻了一个大白眼给这个说风凉话的男人。

孟季刚想伸手圈住她,马车外传来陶靖的声音:“将军,有缕子!”

男人掀开轿帘下了车,随后从陶靖手里接过田大壮送回田园园怀里。

“有山贼,你们别出来!”

“好,你小心!”

田大壮躺在田园园怀里,小脸红彤彤的:“娘,大壮骑马。”

“好玩吗?”

“好玩,还要玩!”说完,挣扎着小身子就要起来。

田园园赶紧哄他:“外面有坏人,不能出去!”

话音一落,外面传来几声惨叫。

士兵们身手极好,山贼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干翻在地,老大一看遇见了硬茬子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就要撤退。

孟季见此冷声道:“杀无赦!”

这帮山贼不知在此地拦路抢劫横行多久,怎能轻易放走任他们祸害百姓!

田园园抱住田大壮,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这帮山贼都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是这群当兵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全部砍死。

半个时辰后马车继续行进起来,透过轿帘的缝隙,她看到地上有滩血肉,血里掉着一只断掌,下一秒被人捡了起来。

这一幕比鬼怪还惊悚,不知怎地竟然深深烙进田园园的脑海里,到了半夜发起高热来。

她这一病,原本不胖的女人短短几天竟瘦的皮包骨,面无血色,整日神色恹恹的歪在马车里。

幸亏有高瞻送的药,田园园才慢慢恢复过来。还别说高瞻真是贴心的人,他在药包上作了标识,即使她不懂药也知道其的功效。

细细想来这何尝不是高瞻对她的心意呢!一想起自己居然还有其他男人惦记,田园园心里还是有丝丝小确幸呢!自己长的虽然不漂亮还能有人喜欢,就是说自己很有人格魅力呢!

这几日里,都是田大壮负责给她端茶端饭,人不大却很负责,其他的时候也不跟他们骑马了,一直守在田园园身边。

田园园问他为什么不去了,小小的孩童抱着她的脖颈哽咽的说要陪着她,怕她死了!

那真是说的她心里柔软无比,这世界上唯有这个小东西是真心爱着自己,一想到不久之后母子俩就要分离,田园园悲痛欲绝,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直流。

田大壮看见她哭,也哇哇哭了起来,边哭边去擦田园园脸上的泪。

孟季听到母子俩的哭声立刻过来查看,田大壮一看是他,便哭着叫他走开。

在他心里都是孟季害得田园园生病的,故而不让孟季接近田园园。

田园园摇摇头示意没事,孟季这才离开。

之后一路上顺遂极了,一天后到达宜州城。

城内张灯结彩,原来是快到了中秋节。

他们在驿馆里安歇下来,田园园叫了三桌酒菜犒劳一下随行的士兵。

又叫了几个菜,他们一家三口在房间自己吃的。

第115章 路上(3) 吃过饭,田园园就乏了,懒懒的倚在太公椅上不想动弹。

她现在很想洗澡,因为前两日发热出了许多汗,汗湿又干,干了又汗湿,身上便有股腌了三年以上的咸馊味。

孟季叫来驿馆内的工作人员将酒菜撤下,又叫他们送来沐浴用的热水。

田园园闻了闻身上的酸臭味,真是上头,于是趴在桌上等着热水送来。

田大壮端了茶递到她的跟前:“娘,喝茶。”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懒懒的笑了笑。

等热水送来了,田园园和大壮脱了衣服一起洗的。

等大壮洗好后,田园园喊来孟季将大壮抱出,自己继续洗。

洗了一会儿,她也觉得差不多了。从旁边的屏风上拽下衣服穿上,刚走出屏风脚下一软,眼见就要跌倒,下一秒就被孟季拦腰抱起。

湿漉漉的长发甩出几点水滴,田园园揽住他结实的脖颈,慵懒的望着他。

此时她黑发披散着,脸色微白多了几分平时不常见的柔弱,近在咫尺的暖香从她身上传来,孟季呼吸一窒。

田园园感受到他的变化呵呵笑了起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将军,我这身体可经不住啊!”

孟季恼怒的看她,手下的劲增大几分像把她揉进身体里,从牙缝挤出两个字:“知道!”

“不许抱我娘!”田大壮见他抱着自己娘不松手,光着小脚丫下了床,捏起小拳头打在他的腿上,边打边宣示自己的所有权:“我娘,是我的!不许抱我娘!”

孟季无奈的看着娘俩,真是谁养的向着谁,将田园园放到床上后,他看着生气的田大壮,正色道:“她是我娘子!”

田园园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淡然一笑:“你跟他置什么气,你还小吗?儿子来!”

田大壮刚爬上床就被孟季捉住:“小脏猫,脚上都是泥!”说完单手夹住大壮的小身子出去了。

等到大男人带着小男人洗脚回来了,床上的田园园已经睡熟了。

两人对视一眼,撇撇嘴相看两厌。

两日后就是中秋了,他们决定在宜州休整两天。

中秋节这日,田园园拉着大壮和孟季到街上买月饼。

这个时代的月饼可跟现代多种多样月饼不同,品种单一,就是老式带青红丝的老式月饼。

田园园买了二十个,花了二两银子。

因为中秋节的缘故,街上的店铺没开几家。到了下午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他们一家三口便回驿馆了。

驿馆里的工作人员也放假了,好在厨房里米面、蔬菜、猪肉应有尽有,在三个士兵的帮助下,田园园整饬了三桌酒菜。

吃过饭后,田园园准备把买来的月饼切开。

陶靖在分月饼的时候告诉她,等拜过月亮后才能分。

田园园不知道这个习俗让他拜,只见陶靖将月饼们拆开一一放在桌子上,接着对着月亮拜了拜,其他人也拜了起来。

连田大壮也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拜了起来。

等拜完后,陶靖说可以分月饼了。

孟季拿过刀一人分了一大块。

田园园拿起月饼象征性的咬了一口便给了孟季。

孟季拿着两块月饼慢慢咀嚼起来,连掉在衣服上的渣子也捡拾起来吃掉。

吃过月饼后,士兵们主动收拾碗筷来,田园园乐得清闲,田大壮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去看月亮。

一抬头便看见如同玉盘的满月高高的挂在中天之上,银辉如水皎洁明亮,星辰如钻璀璨生辉。当真是明月带醉意,隔云不出来。天光拂照水,恰似一镜开。

翌日一早,他们一行收拾行装离开了。

之后的一路上再没有不长眼睛的山贼流氓来挡路了,九月初六他们便到了离京都不到百里的驿馆。

第三天晚上驿馆来了一队士兵,士兵簇拥着一辆精美的马车。

等车停下后,两个身穿华服的男人走了下来。

为首的男人长相极其俊美,长眉凤目流转间有几分妖娆,但是他眼神里带着凌厉冷酷,生生冲淡那妩媚,使人生不出旖旎的想法来。

跟在他后面的男人粗眉大眼,面方嘴阔,长的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一看就是根正苗红三观正常的好人。

若是田园园看见男人定会大吃一惊,原因无他,男人的皮肤黝黑和田大壮简直可以媲美了。

驿丞得了消息领着一干驿卒前来迎接,黑皮男人手一抬免了众人的跪拜,对为首的驿丞说道:“不必行礼,前面带路即可!”又对身后的侍卫说:“在此等候!”

“是!王爷!”

他声音温厚和煦,听得人像是沐浴在三月春风里,不愧是贤名在外的秦王。

驿丞慌忙起身,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路。

田园园端着她和田大壮的洗脚水,准备倒进前面不远处的花圃里。

田大壮这孩子看到花圃里草木凋零,非要闹着让她浇水,只好她过来代劳了。

谁知刚刚转过月门时撞到了县丞的身上,手中的洗脚盆也掉到地上,溅了两人一身。

“哎呀!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田园园提起湿透的下裳,看向同样湿了的驿丞连忙道歉!

驿丞擦着身上的水渍,看见是那个无名小卒,心里顿时恼火起来,居然让他在贵人面前丢了面子。

于是怒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啊,不知道有人啊!今天幸亏是冲撞了我,若是冲撞了其他人看你还有好果子吃!”

田园园拾起地上的木盆,听了他的话眉头一挑:“我要是知道有人还会撞到你啊!今天确实我毛躁了,对不住!弄湿你衣服了!”说完,行了一礼。

那驿丞冷哼一声:“滚开!没眼力的东西!后面还有贵人呢!莫要污了贵人的眼!”

田园园刚要靠边让路,一听这话反而站在月门中间,双手一撑冷冷看着他,泥人还有三分性呢!

这时,在驿丞身后驻足的两人也走了出来

那男人一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俊美无双,长眉凤目,气势凌厉,看过来的目光如冰如雪般。

田园园想献上自己的膝盖。至于另一个男人天太黑看不清楚……

(周廷祎微笑:你想看杀头吗?用你的头那种)

第116章 分别 黑皮男人见月门下挡路的小哥一脸痴迷的看着同行男人,而同伴的目光愈发的冰冷,不由地咳咳两声:“小哥,可否让我们过去?”

田园园这才回过神,连忙让开路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请过,请过!”

等两人过去后,跟在驿丞的也想过去,田园园却把着门不让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驿丞指着她生气的问。

田园园冷冷一笑:“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胆!”驿丞怒目而视:“这是驿馆,可不是你个乡下小子撒野的地方!”

“是驿馆又如何?你是驿丞就能随便骂人吗?这天下还是皇上的你有听见他骂人吗?一个驿丞就这样大摆官威!这还当着贵人的面就这样大呼小叫的,私下里没人时不知又是如何的作威作福!”

“强词夺理!”驿丞见两位贵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俩,脑门上生出了细密的汗水,他凑了过来低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田园园笑道:“把我们的伙食费还给我!”

也不知道是快到京城了还是地方政策不同,想住在这驿馆里就要每人上交一两银子,不交不让住。

孟季与人约定好在此地接头,不住也得住。田园园这才将最后一点路银掏了干净,谁知住了进去才发现这也要钱那也要钱,自己竟然还倒贴了五两多的银子。

驿丞擦了擦脑门的汗,恶狠狠的看着田园园,威胁道:“本驿丞来头可不一般,小心你的狗命!”

田园园故作惊讶,还不要脸的提高音量:“你说你的背后有人?!谁呀?这得多大的官才能让你有恃无恐!”

话落,驿丞看了一眼贵人们,见他们沉着脸,便恼羞成怒的甩袖而去。

黑皮男和同伴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田园园哼了一声提着木盆走了过来。

“小哥,可知馆内有一个叫孟长辉的人?”黑皮男温声问道,这小哥甚是有趣不知是哪家的官眷。

田园园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屋子道:“知道,就住那儿!正好我也去那儿,你们跟我走吧!”

两人便跟在田园园身后,没走几步前面的门开了,田大壮光着脚丫子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孟季。

田大壮抱着田园园的大腿,仰头看着她:“娘,你怎么才回来?大壮找不到你。”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笑道:“我去给花花浇水了!”然后抬头对孟季说:“他们找你。”

孟季早就看到她身后跟的男人,立刻向两人行礼:“卑职见过王爷!见过大将军!”

田园园惊讶的看着两人,一个王爷一个大将军……

周廷祎也看到田园园腿边的男孩,眼眶微湿。

孟星惟道:“这孩子定是你儿子。”

一看孩子那黝黑的皮肤,两人立刻判定了孩子的身份。

周廷祎点点头,刚送走的时候才两个月大,转眼已经两岁了。那结实的身子,虎头虎脑的模样,长的真不错!

孟季对田园园说道:“这是秦王爷,这位是我叔父……”

叔父?!田园园眼睛瞪的溜圆!

他就是孟季口里叔父长、叔父短的叔父!就这个颜值怪不得他会成日里挂在嘴边,要是搁自己身上恐怕梦里都是叔父的倩影!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玉楼的美是只是表面,而叔父不一样,他美的盛世凌人,美的锋芒毕露,美的高高在上,像是裹着绸缎的绝世神兵!

孟季看到自己的媳妇盯着自己的叔父,那痴痴的模样,眼见叔父越加黑沉的脸,立刻挡在她的前面对叔父说道:“叔父,她就是田园园。我的夫人!”

听到孟季说他身后的男人就是他惦念许久的媳妇时,孟星惟只觉得的眼前一阵发黑,差点站不住还是周廷祎眼疾手快的扶住。

“叔父!”孟季快步上前扶住了他,惊讶的问:“您怎么了?可是旧疾复发?!”

孟星惟眸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看着眼前已是成年男人的侄子,恨铁不成钢的说:“我孟家要绝后了!!”

孟季不解:“叔父你说什么?”

“你,你!“孟星惟一把推开孟季,生气的指着他身后的田园园说:“你说的夫人就是他?一个男人!我孟家不是绝后是什么!!”

田园园一听,敢情是把她当男人了。好吧,再好看的男人没有脑子就是大花瓶。

孟季连忙解释:“叔父,你误会了!园园是个女子,为了方便才女扮男装的!”

一听孟季说田园园是个女人,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这脸,这身材怎么看都像个男人啊!

田园园被他们赤裸裸怀疑的目光冒犯到了,气鼓鼓的看过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沉默,还是沉默。

打破僵局的还是田大壮,他挣扎着要抱抱。

田园园抱起他,田大壮好奇的打量着这两个陌生的男人,尤其是那个矮一点皮肤黝黑的男人。

田大壮向他伸出手,响亮的叫了一声:“爹!”

什么是血缘?这就是血缘!不需要特别说明只要一眼便能确认彼此的身份!

周廷祎眼圈顿时红了,颤抖的着伸出手抱着孩子的小身体,怀里沉甸甸的份量让他恍如隔世!

他的孩儿终于回来了!qqxδnew

至于田大壮为什么一见周廷祎就叫爹,还是因为孟季说过谁黑谁就是他爹……导致这孩子见他自己爷爷时也特高兴的叫了一声爹!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周廷祎此次前来是接儿子回宫的,今日一别田园园将和田大壮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见面,直到田大壮彻底忘了田园园为止。

回京的马车上只有母子俩,田园园哄着田大壮入睡,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他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田园园:“娘,你是不是不要大壮了?”

听着他奶声奶气疑问,田园园一直强忍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怎么会不要啊!他可是在自己怀里抱了十个月养了两年的孩子啊!

“娘…”田园园泣不成声,哽咽难言。她紧紧抱住田大壮,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衣服里。

田大壮搂住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娘…娘…要大壮。”

“我的孩儿,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最乖最聪明的孩子…娘最喜欢最爱你了…”

第117章 入府 可你终究不是我的孩儿,我又怎能将你永远留在身边呢!田园园只愿时间就此停止,永远停留在母子相拥的时刻。

离别的时候还是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孟季掀开轿厢,田园园无力的抬头望去,眼睛红肿不堪像两个桃子,她的怀里趴着哭累睡着的田大壮。

“到了,我要把大壮带走了…你还好吗?”

“不好。”田园园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她低头在大壮的小脸上亲了亲在他耳边低声说:“再见,我的孩儿。”

孟季抱起大壮,歉然的看着悲痛欲绝的田园园。

“园园,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

田园园揉着哭痛的额头,冷冷得看着他,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你们想让我养便让我养,说带走便带走!从始至终你们可曾问过我的意见!还问我好吗?一个被夺走孩子的母亲会好吗?!我是人,大壮也是人,我们不是没感情的工具,只要分开了就可以忘记彼此……你们活生生的拆散了我们母子!!”

面对田园园的控诉,孟季无力的叹息一声:“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你。秦王已经为你请封,不日将封你为诰命夫人……”

“上次你拿我银子时也说会封我诰命的!这也封?你们的诰命夫人便宜的遍地都是吗?”

“……你累了,歇息吧!”孟季抱着孩子转身离开。

黑暗的车厢里,田园园捂住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马车再次启动起来,车厢轻轻摇晃着,田园园靠着车壁无声的哭泣着……

她的孩儿真的走了!再不会回来了……

“园园,园园…”

孟季轻轻拍了拍她,叫了半天她依然没什么反应,心头一惊,连忙去探鼻息……还好没事,应该是哭累了昏睡过去。

他将田园园抱下马车,孟星惟也下了车看见他们俩,眉头一皱喝道:“像什么话!”

孟季没搭理他,抱着媳妇大步走进府里。

“瞧瞧!真是儿大不由娘,有了媳妇忘了娘!”孟星惟对身后跟着的亲随抱怨道。

他的亲随是个粗壮高大的男人,憨憨一笑:“将军,你不曾成亲哪里知道其中的原由,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孟星惟扫了他一眼:“哼,话多。”

这时将军府的管家走了上来,拱手行礼:“老爷,舟车劳顿辛苦了!刚才少爷抱着的人是?”

孟星惟道:“他夫人,你自行安排吧!”

“是!老爷。”

第二日,田园园顶着一头鸟窝头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突然看到床边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吓了一大跳:“我艹,你是谁?!”

“少夫人安好!奴婢小云见过少夫人!少夫人洗漱用品和衣服奴婢都拿过来,让奴婢服侍你吧!”

这姑娘长的清秀极了,头顶扎了两个发髻,上面各插了一朵小珠花,穿着嫩黄色的衣裳,整个人鲜嫩的像是三月初生的叶芽!

田园园见她笑的明媚心情也好了许多,温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那好,奴婢去给少夫人去拿早饭!”说完轻轻一福,蹦蹦跳跳的跑了。

床边前方的屏风上挂着一套樱红色的衣裳,而她昨天穿的衣服堆在床头,黑乎乎的一团。

拿起那套衣服一看,她真是哭笑不得。原来男装跟女装有着天壤之别,除了外衫还有什么背子、内裙、外裙各色腰带,林林总总的让她看花眼。

正在为难之际,身穿黑色劲装的孟季走了进来,他绕过屏风便看见田园园拿着一堆衣服正在发呆。

他咳了声惊醒了出神的某人,结果得到媳妇的一个大白眼。

“你好些了吗?”

“嗯,你来的正好。教教我这些衣服怎么穿的?”

田园园头大的看着这堆衣服。m

孟季耳根悄悄红了,这些衣裳是他拿了自己的私房钱为田园园置办的。

“咳咳,我一个大男人怎会知道女人的衣裳?你可喜欢吗?”

“…算是喜欢吧!就是这颜色显我黑,算啦!我不在意这个!对了现在我在哪儿?”

孟季有点挫败,果然不该听宋百年那小子的建议。

“你现在已经在侯府里了,这里是我住的院子听竹轩。我已经命人打扫了后院的落樱园,日后你便住在那里。”

田园园疑惑道:“我们夫妻不应该住在一起吗?”

“自然!”孟季微微一笑:“听竹轩在前院与你不合适。”

“少爷,夫人的早饭已经拿来了,请用!”小云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你先吃吧,我让小云帮我穿!”田园园用脚踢了踢孟季示意他赶紧走,随后唤来小云。

孟季见侍女来了起身,温声道:“你吃吧,我吃过了!有事来书房找我就行了!”

“知道啦。”

田园园看着小姑娘找了一个借口:“你帮我穿下衣服吧,我胳膊酸痛抬不起来。”

她可不能说:我常年穿男装不会穿女装,不得笑死个人啊!

小云不疑有他,拿起床上的衣服整理起来。

田园园下了床伸手让她伺候,不到半盏茶便穿好了衣裳。

她上身穿的是交领的对襟罗衫,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柔软无比,而下裳穿的是艾青色的长裙。

小云拿了一双绣花鞋给她穿上,上下打量着田园园笑道:“少夫人穿这身衣服真漂亮!”

“是吗?”田园园头一次穿女装,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小云笑道:“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夫人,奴婢给你梳头!”

说完引着田园园坐到一边的圆几上,从怀里拿出梳子给她梳起头。边梳边安慰田园园:“等落樱园整理好了您就住那里,那里原先是大夫人的园子。”

田园园任她梳着自己的长发,问道:“大夫人?”

“嗯,大夫人是少爷的生母。咱们侯府原先是大老爷当家。大老爷死后便是现在的老爷了,老爷一直没有娶亲,这侯府主母之位一直空着…”

田园园没什么首饰,头盘好后,小云找来和衣裳同色的发带装饰。

……真是寒酸啊!

她低头在水盆里照了照,还别说小云手还挺巧的,这样一收拾多少有了几分女人的娇俏。

洗漱完来到桌前,小云已经从食盒里端出早饭来。

清粥、咸菜、手掌大的饼子、还有颗水煮蛋…

……除了鸡蛋其他的跟她在三河城吃的早饭一样。

第118章 书房 还没来就知道侯府是驴粪蛋表面光,没想到比她想像的更穷些。

一个将军夫人只有一个丫鬟服侍外,连套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还有比她更穷得的将军夫人吗?

吃过饭,小云去送食盒。

田园园吃饱喝足出门溜达溜达去了。

一出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个大鱼池,池里的水还挺清澈,池中有几尾小鱼游的正欢,院墙的周围种着一排竹子,叶边发黄,地下掉落了不少枯黄的竹叶。

院里铺着青石板,整个院子里除了竹子没一棵杂草。

出了听竹轩迎面而来是一座假山,绕过奇形怪状的假山,是一条夹墙石道,两侧也种着茂盛的竹子。石道蜿蜒幽深,走了有三十来步后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空无一物的场地,场地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靠墙的位置长着几棵小树,几片黄叶要掉不掉的挂在树梢上。

她见对面有座拱门,慢慢走了过去,穿过拱门是座曲折的长廊,长廊的尽头又是一座大院子……

偌大的园子里,走了许久连一个人也看不到。

她晃悠了不知多久,走的是腿累脚软,见旁边有个亭子便走了过去歇歇脚。

亭子的对面是座湖,湖里还生长着不少残荷,湖的对面是座水榭,隐隐约约有人站在廊下。

走了半天终于见了个人,她赶紧向水榭走去。

水榭在湖的另一侧,她得绕个大圈才能走过去。

沿路也用石子铺了条羊肠小道,两侧长着各式各样的树木,正值秋天,路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叶子,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走了许久她终于来到通往水榭的进口,不得不说这个候府确实豪华风雅,一路上见到的建筑无不精美华丽,布局风雅,堪比后世见过的园林景观。

要不是她身处古代,还以为是哪个古风公园呢!

走在木板栈道上,两侧的栏杆上缠着许多的黑红色的布条,层层叠叠数不胜数。

还未走到头,才发现那廊下之人便是这个园子的主人—孟星惟。

他也发现了田园园,原本如十二月冰雪的脸上此刻多了几分惊疑,像是确认来人般,细细打量着她。

田园园学着小云福了福身子,温声道:“侄媳见过叔父大人!”

孟星惟见到做女装打扮的田园园,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皇上的意思了。

他轻轻咳了两声冷声道:“嗯,若无其他事便回去吧!”

田园园抬头望着他脸色十分尴尬,她已经迷路了根本不认识回听竹轩的路,走了半天也只见他一个活人。

“叔父大人,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能不能请人送我回去啊!”

孟星惟愣住了,他的侍卫刚才有事出去了。此时洗秋阁就他自己…

“咳,你去哪里?”

“找孟季,他说他在书房!”

“嗯!”

田园园见他大步流星的向她来的栈道走去,慌忙迈着小碎步跟上去。

孟星惟眉头一皱,侧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并驾齐驱的田园园。

田园园见他神情不悦,疑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怎么好端端的不高兴了!

“没有。”孟星惟转回头冷声说道。

一路沉默,走了不知多久前面出现一座园子,园子上写着:五车苑。

“这里就是!”

田园园高兴的向孟星惟福了福,提着裙子脚步轻快的跑去。

孟星惟叹气摇头背着手走了。

见惯了各种举止优雅的名门闺秀,这种山野村妇令他着实大开眼界。同时心里隐隐担忧起来,若在平常人家没什么妨碍,可是在他们家问题就大了!

堂堂骠骑将军的夫人,又是陛下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怎么能举止粗俗、言语无状呢!

又如何能做孟氏当家主母呢!

如此毫无仪态、不知礼节,要是和其他命妇游会不得笑掉人家大牙啊!那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不行,就这般粗鄙的行为举止可不能放出去!

孟星惟长叹一声,算了。

田园园一踏进五车苑差点被大扫帚拍到脸上,幸好她身手敏捷闪的快,要不然肯定吃一鼻子灰!

“对不住!我没看到来人!”宋百年拿着大扫帚道歉道。等他看到来人后,吓得跳脚就跑!

“跑?你跑个试试!”

田园园抱着胳膊冷冷看着他逃跑的背影,宋百年一听灰溜溜的跑了回来,讨好的笑着:“许久不见,夫人越发光彩照人了!”

“是呀,尤其是我的银子!确实是光彩照人!”田园园一想起自己曾经拥有的财富,眼神越发凶狠一字一顿的说。

宋百年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欲哭无泪……他的银子也被将军搜刮干净了,也是受害者好不!

孟季端着木盆从书房走出来,见到田园园道:“你来了,小云过来找你几次了!”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道:“哼!一看到你们俩就来气!”

孟季将手里的木盆交给宋百年,使了一个眼色。

宋百年意会接过木盆,灰溜溜的跑了。

“你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孟季招呼她进书房,田园园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一进书房就看到正中,安着一面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左边临窗放置着一张案桌,案子上摆着两盆绿植。右边是兵器架,上面插着长刀、大刀、红缨枪等武器。

她走到书桌前的太公椅上坐下,见书桌面前摆着几本兵书便翻开看看,只见上面圈圈点点,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可见看书之人的用心了。

书上面的字铁画银钩,笔锋凌厉。

田园园笑着赞道:“你的字真不赖的!也是你叔父教的?”

孟季的脸不易察觉的红了,就他这手字实在不能提。

“这是我叔父的书,是他的字。”

“哦!看不出来你叔父还能写出这手好字呢!”

“叔父文武双全,世间男子无人能及!”孟季忍不住吹自家叔父的彩虹屁。

“既然叔父这么优秀,为什么至今还单身呢?”

他叔父能文能武,长的还这么高不可攀,怎么看都不缺人追求啊!

第119章 孟浪 孟季摇摇头:“这个我便不知道了,他只是让我赶紧成亲为孟家开枝散叶!”

田园园挠挠头,忽然想起今天第一次穿女装,可是眼前这家伙没啥反应啊!

“你不觉得我今天变了样子吗?”

孟季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自然,我娘子果真…果真如此的秀气。”

田园园伸出手指戳戳了他的腰带,他今天依然穿着黑色的劲服,显得人肩宽腰窄、高大挺拔,看起来丰神俊朗!

“你说真的吗?看你的表情可不像啊!”

孟季侧头看了一眼四周,确认周围没人将她揽在怀里。

夫妻俩静静相拥温存着。

“初定时,皇上封你为二品夫人,你当日不在,我便把圣旨放了起来。你要看看吗?”

“不看!还不是拿我银子买的嘛!”

一想起十一万多两银子,田园园心又开始滴血了。什么劳什子诰命夫人啊,她才不稀罕呢!

“好,不看。别生气了!”孟季拍了拍她的肩膀。

田园园抬头看他:“你和叔父都没有俸禄,平时如何维持开支的?”

“……我不曾管家,所以不知道。”孟季脸热起来。

他跟叔父都是甩手掌柜,至少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日三餐有人送来,四季衣服也有人送来,自己没银子了就跟叔父要…

田园园呵呵两声:“真没救了!你脑子里平时都在想什么呢?!”

“每日都在想学好兵法,然后怎么打败西夷北狄。”孟季诚实的说道。

听了他如此有抱负有前途的话语,田园园觉得每日想着吃喝拉撒睡的自己,简直是个大颓废!

“真是国家一等一的好公民!”田园园用力拍了他的后背几下,这么大的道德标杆杵在这儿不打几下,心里总不得劲。仟仟尛哾

两人一直说到了中午,小云过来给孟季送午饭才看到了田园园。

“少夫人,奴婢找你许久!落樱园已经打扫干净,您可以随时搬进去住了!”

“是吗,等我吃完饭就去!”

小云将食盒放到书桌上,打开盖子一股肉香传了出来。

“什么肉这么香啊!”

小云微笑着从食盒里端出一碟子肉片,肉片晶莹剔透肉理分明一看就好吃。

“这是水晶肉片,厨娘的拿手好菜。刚才奴婢见到宋侍卫了才知道您在这里。于是奴婢将您和少爷的饭菜一起拿了过来。”

说完,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素菜二碗米饭,看着份量倒像是一个人的。

小云将筷子轻轻放在碗上温柔的笑道:“请少爷、少夫人用饭。”说完,便要退下去。

田园园说道:“等等!”

“不知夫人还有什么事?”

“这点饭不够我们俩吃的,厨房还有吗?”

碟子里的肉总共八片,一筷子下去几乎就没了,素菜也没几根。这点量,她一个人都不够吃的,何况两个成年人呢!

小云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是很快镇定下来:“管家给的钱财有限,厨娘也只得有多少钱做多少钱的饭菜。”

田园园问道:“那每天的伙食费是多少?”

小云笑道:“奴婢只管伺候少爷、少夫人,其他杂事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一概不知还能知道管家给的钱不多?

田园园看了一眼孟季,他挥手让小云退下。

等她一走,田园园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孟季给她夹了一片肉,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田园园轻轻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吃吧,这肉片真好吃!这个厨娘手艺不错。”

“韦厨娘在府中也干了快一年,饭食确实不错。”

田园园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想起小云来,便抬头问孟季:“这个小云跟厨娘有没有亲戚关系?”

“有,她们是母女俩,当初一起来府里的。”

“咱们府里一共有多少下人、侍卫!”

孟季停下筷子看着她,尴尬的说:“这个我,我不知道。”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真是个猪队友!

“我记得你说过家里有老仆,不知道老仆一家现在在府里吗?”

“海荣爷爷在我十二岁时就过世了,他的儿子海孟山是府里的管家,大儿子跟在叔父身边做侍卫,小儿子是个秀才,现在在乡下的庄子里读书备考。”

“咦?管家的老婆,不,娘子呢?”田园园差点说秃噜嘴,连忙改了回来。

孟季已经习惯了自己媳妇语出惊人,她说话方式以及做事风格和他们大相径庭,这对于他来说极其有趣。

孟季温声说道:“她在乡下陪着小儿子。”

田园园又问了些其他问题,发现这个孟季对于自己家的事知之甚少,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吃过饭,孟季领着田园园前往落樱园。

落樱园的面积足足有两个听竹轩那么大,园内当中有棵水桶粗的樱桃树,此时树上零零落落的挂着几片黄叶,若是到了春天樱花盛开时,定然宛如仙境!

看来因为这棵樱桃树才有了这座院落。

绕过樱桃树,后面就是女主人住的房子。这座精美的房子又分东厢房和西厢房,下人住的耳房。

她的卧室在东厢房,推开房门迎面是摆设精美的堂屋,左侧挂着一帘玉珠,拨开珠帘后是一座落地屏风,屏风后面便是卧室。

卧室里最里面墙放着一座挂着床惟的架子床,窗下放置着一座梳妆台,台面上放着三个白色的圆盒。

孟季跟在她身后,拿起中间的圆盒轻轻掀开,露出淡红色的胭脂来,一一为她介绍:“这盒是胭脂,左边的是妆粉,右边的是画眉墨,抽屉里还有画眉笔。”

田园园惊讶的看着他:“这是你为我买的?”

这家伙一看就是直男,居然知道给自己买胭脂水粉!

孟季放下胭脂,脸红的要滴下血:“嗯,喜欢吗?”

胭脂水粉还有衣服都是他自己上街挑选的,因为钱财有限,他买的都是不算最好的。不过看着田园园欢喜的样子,便知道她是喜欢的!

田园园踮起脚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他的媳妇真是太大胆了!

孟季脸色通红,故作镇定道:“日后白日里可不能如此孟浪!”

“闷骚!”田园园啐道。心里美的很,一个人爱不爱你从行动便能看出。孟季心里是有她的,不枉她背井离乡的跟着他!

第120章 诰命 孟季轻咳了一声,从梳妆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箱子,木箱子被一把小巧精致的银锁锁住。

“这是?”田园园拨弄了一下银锁。

“我母亲的妆奁。她去世多年,现在属于她的儿媳妇了!”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同样小巧玲珑的钥匙,等打开妆奁后,里面并排摆四个手掌大小的木盒。他将木盒一一拿出来,下面赫然是八个尺子大小的长木盒,长木盒下面还有两个大木盒,最底下是个大木盒。

孟季将这些大大小小,总共十五个木盒全部打开。

瞬间闪瞎了田园园的狗眼!

四个木盒里装着成对的镯子,有玉镯子、金镯子、银镯子还有一对金手串。八个长木盒里放着各种样式的花树、流苏步摇、金玉簪子、成对的发钗。大些的两个木盒里放着成套的宝石头面,一套是红宝石、一套是珍珠的。最下面的木盒里则放着玉佩、耳坠、耳环、戒指、手链等各式小饰品。

“母亲大人真有钱!”田园园抱着这些盒子,眼睛亮的发光,郑重其事道:“我日后定会好好保管!人在它在,人亡它还在!”

发了,发了!这么多漂亮值钱的首饰都是自己的了!素未谋面的母上大人您可真是好人,给我留了这么多宝贝,这辈子都够用的了!

孟季看着媳妇咧到耳根的笑脸,不由自主的也笑了。媳妇如此喜欢母亲留下的遗物,真是太好了!

田园园抬头看向孟季,甜甜的笑了起来,柔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给母上大人上柱香啊?”仟仟尛哾

“理应如此。而且你我成亲多日,明日随我到墓前祭拜一下,告祭他们的在天之灵!”

“应该的,应该的!”田园园连连点头。

孟季见她头上没有一个首饰,便拿起一支雕刻着祥云的白玉簪插进她的头发里……

“哎呦!”头上传来一阵钝痛,田园园捂住头哀怨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谋杀亲妻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说完,孟季赶紧拔了出来,白玉做的玉簪顶端竟然带出了一点嫣红…

田园园看着玉簪上一点也不尖锐的顶端,脸黑的能滴出水来,阴沉沉的看着一脸懵逼的男人:“你确定不是故意?”

孟季立刻摇摇头,他刚才插玉簪的时候觉得不好插,就稍微使了一点力气,谁能想到那是她的头皮啊!

“疼不疼?我看看!”

他翻开田园园的头发,见头皮上有个小红点,还没说话小云提着两个大包袱走了进来。

她看到孟季在翻田园园的头发,突然一股寒气从背后生了出来,赶紧将包袱放在圆桌上,福了福快步离开。

她从进来到离开也就眨眼的功夫。

田园园拨开孟季的手,疑惑的问道:“她干什么呢?”

孟季挑眉看她:“我曾说过行为举止不能过于亲密,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人面前都要收敛些!”

田园园冷笑:“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忘了!”

孟季淡然道:“自然!你自己收拾一下吧!“说完背着手离开了。

田园园见他走了,来到圆桌前收拾包袱。一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就是田大壮的小衣服。她轻轻抚摸了几遍,将他的衣服挑出来,再一件一件的叠好放到衣橱最上面一层。

之前柳如玉的首饰、手串和玉楼的骨针也被她细心的收好。

其他衣服也叠好放进衣橱里,接着她躺到床上休息起来。

谁知高床软枕实在太舒服了,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是天昏地暗、口水横流,直到被小云推醒。

她迷迷糊糊的看着小云:“怎么了?”

小云一边叫她起床一边说:“皇上的天使来了,让您接旨呢!老爷和少爷都在前厅等着就差您了!”

整整睡了一下午,田园园的大脑昏昏沉沉的只能任由小云摆布,等她穿好鞋子和外裳,就被小云拉走了。

直到进了前厅看到主位上的叔父,她轻轻福了福身子。

孟星惟扫了一眼田园园,见她头发有些蓬乱顿时心生不满,可碍于天使的面子也不好当众训斥她。

“黄公公,请!”

田园园好奇的看去,只见右边的太公椅上坐着一个穿深蓝色宫装太监,面白无须,唇红齿白,若不是满脸褶子倒也是个娘炮级别的帅哥!

他双手捧着黄色的圣旨,细声细气道:“孟田氏接旨!”

话音一落,孟星惟走到前面一撩前裾双腿跪下,孟季紧随其后跪在叔父的左后面。田园园见此,难得机灵跪到了孟星惟右后方。

其他侍卫、下手也都跪了下来。

黄公公走到主位前,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孟田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婉愉之挚性,慷慨之沉……诰封一品国夫人,钦此!”

众人答谢:“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将一品夫人的朝服交给孟季。

孟星惟接过圣旨站起身,对黄公公拱了拱手道:“在下已经备下薄茶,不若尝尝再走?”

黄公公温声道:“多谢侯爷美意!杂家也想尝尝您的茶茗。但是天色已晚恐宫门落钥,改日再喝也不迟!”

“那就不留黄公公了,让长辉和他媳妇送送黄公公!”

黄公公连连摆手:“怎能让骠骑将军送咱家呢!万万使不得!”

孟星惟道:“如何使不得,若不是您长辉怎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还娶了媳妇呢!”

黄公公看向孟季和田园园轻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皇上经常夸赞你们呢!”

夫妻俩向他行了一礼,接着送他出府。

路上田园园想问问他,田大壮怎么样了。可是又怕自己太关心田大壮惹来麻烦,思及想罢还是将满心的担忧化作苦水自己咽了。

送黄公公上了马车,离开后两人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孟季见她兴致不高问道:“都做了一品夫人怎么还不高兴呢!!”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我花十一万两银子买了一个二品夫人,又把我养了两年的孩子拱手让人得了一个一品夫人。不是被迫捐钱就是被迫捐孩子,我高兴才怪!”

“慎言!”孟季一脸严肃的说道:田大壮的事你一定不要在任何面前提起!记住!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第121章 水深 他三番五次的耳提面命,田园园又不傻自然知道原由。

“知道啦!我肯定守口如瓶!对了听你叔父的话,那个黄公公还救过你的命,怎么说?”

“那是前年渝水战场上,我在当时掩护还是定西王的圣上撤退时中了敌人的埋伏,若不是他拼死将我从死人堆里捞出来,我肯定早已死于乱箭之下。”

田园园听的心疼轻轻勾住他的手掌,用力握了握:“确实感谢黄公公,你这人生真是够幸运的啊!你瞧先有田有粮背回家,后有黄公公把你抢回来。”

孟季回握住她的手,笑的温柔。

回到前厅孟星惟端着茶碗,慢慢的品着清茶,低头的间隙夫妻俩走了进来,对旁边的管家说:“开饭吧!”

“是,老爷!”说完管家便下去了。

孟星惟率先走了出去,孟季和田园园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咱们去哪?”

田园园跟着他俩出了前厅,拉了拉孟季的袖子问道:“这是去哪?”

孟季低声说:“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到饭厅里吃饭。”

转过前厅就是饭堂了,只见圆桌上摆着六道菜。

田园园看了一眼份量,不少,够三个人吃了。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牢饭一样的晚饭,夫妻俩告退。

离开前管家将敕封诰命的圣旨和诰命服交给田园园。

孟季接过朝服,田园园端详着手里明黄色的圣旨,见它两端有翻飞的银色巨龙。

孟季从她手里抽回圣旨,双手捧住:“圣旨要双手捧着才是对圣上的尊敬。”

“知道啦,这圣旨一看就很值钱!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

管家适时接过话,笑道:“少夫人,这圣旨也分品级的,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品和五品为黑牛角轴。材料也十分考究,都是用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你看上面祥云瑞鹤,多富丽堂皇啊!自然是价值连城!”

田园园听完,顿时眼前一亮那神情简直就是老色批见到轻纱裹身的双十少妇。

孟星惟冷冷一笑:“毁坏、转卖、丢弃圣旨等,视为大不敬轻则下天牢,重则处斩!”

田园园一听要杀头慌忙撒腿跑了,眨眼间裙裾在转角间扫过,人已经没了。

孟星惟将手里的茶碗重重的撂在桌子上,脸色阴沉的看着孟季:“这就是你找妻子!成何体统!”

孟季出声维护:“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还请叔父宽容些!”

“臭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孟星惟叹气。前些日子同僚的儿子成亲后,喝酒找他抱怨说什么儿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媳妇,每日除了早上问安竟然再见不上一面…当时自己还说风凉话呢!结果呢自己侄子结婚后也一个德行!

孟季望着叔父,目光诚恳:“您将我抚养长大,此生我定会孝敬您,将来为您养老送终!”

只比侄子大五岁的叔叔听见侄子要给自己养老送终,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田园园一进卧室先点着烛台,然后走到衣橱前将垫在衣服最底下的圣旨给抽了出来。当时收拾衣柜时把圣旨给垫在柜底了,还别说正正好好!

她赶紧卷好收拾起来,这才坐到桌前喝喝茶压压惊,等心情平复后恭恭敬敬的将圣旨请到衣柜最上层。

小云送来热水,田园园洗漱一番便脱鞋上床睡觉。她独自躺在雕花大床上,摸着空荡荡的里间微微叹息。

也不知道田大壮怎么样了?吃的可习惯?晚上睡觉可有人陪?

辗转反侧多久才迷迷瞪瞪的睡去。

等孟季回来时见她已经睡熟,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抱着自己媳妇也就寝了。

第二日,田园园看到早饭脸都黑了!

只见桌子上摆着一碗白粥、一碟咸菜,昨日还有个饼和鸡蛋呢!

小云见她脸色不好,也懒得遮掩,敷衍一笑:“不知夫人可是对早饭有什么不满?老爷和少爷也吃的白粥咸菜,吃过早饭便早早的上朝去了!”

田园园抬眼看她,目光了然。小云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敢再说话了

怎么瞧着她是山里来的山野村妇,要见识没见识,要背景没背景,一个丫鬟也敢骑到她头上了,还敢内涵她!

这一眼气势十足,这乡下野丫头瞧着不像好惹的,她赶紧低下头退了一步。

田园园放下手里的筷子,无意识的拨弄碗里的白粥,最后还是三口两口将早饭吃了。

小云麻利的收拾好食盒,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田园园悄悄的跟在她身后,一路跟到了一座小院子里。

小云将食盒往墙根一放就进了屋里,一进屋里就关上了门。

田园园趴在门边往里瞧了瞧,院子不大,晾衣架上晒着几件女人的衣裳,看来是她们母女的住处。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猫着身子将耳朵贴着房门上听。只听见里面传来吧唧嘴的声音,听了一会儿就有个陌生的女人说起话来:“小云,还有一个鸡蛋你吃了吧!”

然后是小云的声音:“娘,我吃不下了,我都吃了两个。”

“多吃点,反正花的不是咱家的钱。”小云娘说完,传来磕鸡蛋壳的声音,

田园园觉得腰酸的不行,索性盘腿坐了下来,继续听母女俩谈话。

“可是,可是少夫人……”

“狗屁少夫人,也不知哪儿来的蠢妇!我也瞧了一面,那长的连你小指头都比不上。你没看老爷都没给她钥匙,定是瞧不上她!等过了几日便会打发她走了!慌什么!”

小云声音有些慌乱:“娘,这几天咱们还是别克口饭费了,她虽然是个村妇可还歹是个诰命夫人我怕…”

“怕什么!现在的诰命夫人多如牛毛,她算个屁!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还能把咱娘俩怎么样。”她娘不以为然,吧唧吧唧的吃的正香。

田园园托着下巴点点头,深以为然。

“丫头,你要是早早听娘的话爬了少爷的床,现在也混了个妾室当当,还用的着在这端茶倒水伺候一个野丫头!”

“娘~~少爷,少爷他一年能在家才几天。最近才算长住下来,再说他跟少夫人住呢。我哪有什么机会!”

“你呀!那窝窝囊囊的样像你那个死鬼老爹!等着娘啊!”

第122章 火热 屋里传来推凳子的声音,又响起脚步声。

“娘?这是什么?”

“这可是娘费了好大力气弄来的好东西。哪日你温些酒送给少爷,温酒时放上些许不出半炷香便能成了好事。”

“娘,你对我最好了!”里面传来小云的娇羞声音。

田园园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乖女儿,赶紧再吃些。”

“知道了娘,还有娘你不知道那个野丫头头上虱子,那天我看到少爷给她翻头发呢!”

“呦呦,真是脏。以后你别给她梳头了!”

“那天接旨时我都懒的给她梳头了,让她闹了好没脸,等我当了主子谁还伺候她呀!”

“就是,她怎么跟你比。”

“我也该回去了…”

听到这儿,田园园起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一个穷光蛋侯府丫头竟然想当妾室,不错不错还是有上进心的!

一回到落樱园,田园园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们娘俩将整个侯府玩弄于股掌之间!刚才就该冲进去把她们暴揍一顿,不对!双拳难敌四手,自己也没个帮手肯定会被她们娘俩打一顿。就是闹开了,她俩一口咬定是自己掏钱买食物,眼下也没个证据到时候打不着狐狸还惹了一身臊!

她先去书房找孟季。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个好汉两个帮!

不过扑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小云说孟星惟和孟季去上早朝了。

她又去找管家,可是在府里转了许久也没看到他。正着急呢,碰见一队侍卫。为首的侍卫告诉她管家在前院扫地呢!

海孟山正在前院扫地,大扫帚挥的虎虎生威,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

田园园走进院子喊道:“海伯海伯!我找了你半天!可算找到您了!”

海孟山闻声望去是少夫人,连忙放下扫帚拱手行礼:“不知少夫人有何事?”

田园园问:“我想问您府里平时都是谁负责采买的?”

海孟山回道:“平日里家中采买事务由韦厨娘负责的。”

“那是她报账还是你报账?”

“都是她报账。”

田园园眉头紧皱:“也就是说她每天报多少您给多少?”

“没错,韦厨娘在咱们家干了一年多了,极其可靠!”

“那您每天都查账对账吗?”

“刚开始每天都对的,后来见她报的账井井有条,极其详尽,而且钱财上没什么问题便不怎么对了。”

田园园目露奇怪:“你作为大管家,为什么你不来管这些呢?”

海伯尴尬的笑笑:“老夫不懂管家之事,只因为府里没其他人,这才当了大管家!所以府里的开销都是韦厨娘在记账。”

田园园无语看着他,敢情这一家子从上到下都是甩手掌柜啊!怪不得韦氏母女敢名正言顺的克扣主人的口粮,想必其他的地方也没少捞。这一年多也不知道扣了多少钱呢!

“那啥,您把韦氏当差以来的账本送我院子里。还有您可千万别让韦氏母女知道!”

海伯也不算傻:“您是说她们有问题?”

田园园语焉不详:“呵呵,我就闲的没事做。”

“行嘞!”

“对了海伯,咱们府里一共有多少人?”

海伯掰着手指道:“主人有老爷、少爷、少夫人,下人有老夫和韦氏母女,以及专门负责洗衣服的禾娘子。还有十个侍卫,不过侍卫是侯爷的亲兵,户籍不在候府上。”

“……那么大的侯府就这么几个人?!”田园园惊讶不已。

电视剧里的侯府不但富丽堂皇,而且丫鬟婆子一大堆,当家主母出门时哪个不是丫鬟成群,前呼后拥,跟前服侍着。怎么到了她这里堂堂侯府穷得叮当响,丫鬟想爬床、厨娘在敛财,管家在划水。精的精,傻的傻,没一个正常的。

海伯也尴尬:“没办法,不瞒少奶奶您。咱们府里的日常开支还是用老爷的赏金维持的。若不是定国时皇上赏了些金银,恐怕更是艰难。”

田园园尬笑了两声。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顶着侯爵名声,竟然穷得一贫如洗!

回到自己的院子,小云正拿着抹布打扫卫生。田园园眼尖看到衣橱门夹着一点衣角,看来这丫头趁着自己不在动了自己的东西。

她走到衣橱前“哐”地一把拉开,见里面的衣服摆着好好的,伸手摸了摸衣橱最上面,圣旨、布包都还在。m

“少夫人你找什么?奴婢帮您找吧!”

小云放下手里的抹布走了过来,伸手就要帮忙。

田园园抬手挡住她的手,冷冷斜了她一眼:“不必。”

小云似乎吓了一跳,漂亮的杏眼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少夫人,奴婢只是想帮您而已。”

田园园嗤笑一声,鄙夷的看着她:“少在我面哭哭啼啼的,还有以后我的院子你少进!再让我看你进来,就把你卖出去!”

小云捂住脸哭着跑出去了。

下一秒孟季走了进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她不经我同意就翻我衣服,我说了她几句。”

“她年纪小,多宽容些才是。”

“…就是你们的宽容才养了这些寄生虫!”

“园园,你说什么?”

“没啥事,倒是你上朝回来了?你们上朝不用穿官服吗?”

他穿了一身平常的衣服,田园园疑惑的打量着他。

“我刚才在听竹轩换的。”

“小云给你换的?”田园园冷笑。

“嗯。”

这小云这般殷勤,看来对妾室之位是志在必得,还是先上车后补票的操作方法。若是两人发生肌肤之亲,以孟季这食古不化的性格,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孟季见她说了几句便没了声音,走了过去将她揽到怀里。

田园园依偎在他怀里,刚才的火气顿时跑了个干净。“你不是说白天不能太过亲密吗?你这是做什么?”

孟季看着她发髻上的祥云发钗,低声笑道:“若是有人自然不行。”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躲在樱桃树后面的小云,看着两人亲密的的样子揪着手绢咬碎了一口银牙……

吃过晚饭,管家送来一大堆账簿和三张帖子。

田园园让他把账薄放到桌子上,拿起三张鎏金红帖问道:“这是什么?”

管家说:“永定伯爵府、安平长公主府、永昌侯爵府今日一早送来的帖子。”

第123章 请帖 田园园走到烛下将帖子打开,一一看了起来。仟千仦哾

永定伯爵府三日后邀请京城里官眷到府听戏,五日后长公子主府邀请他们两口子看菊花,七日后永昌侯爵府邀请他们两口子宴饮…

“真是闲的没事做!哎,海伯去参加这些聚会,东家管饭不?”

海管家觉得这夫人十分率真,微微一笑:“自然,听说长公主府的厨子是宫里的御厨,一手厨艺冠绝京城!”

田园园一听,眼睛都亮了:“那肯定得去尝尝了。”

孟季从叔父的住处回来,路上遇到给田园园送饭的小云。

小云看到孟季,福了福身子:“少爷,这是少夫人的食盒。她不让奴婢去,劳您带过去。”

孟季接过食盒就要离开。

小云眼圈微红,抬头柔柔的看着仪表堂堂的少爷,一副无辜小白花的模样:“少爷,您跟少夫人求个情,奴婢只是想帮少夫人收拾一下衣橱而已,不是有意翻她的衣服的。”

孟季侧头扫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一进屋,看到田园园面前摊着着十来本账簿,手里拿着一本看的正认真。

“看什么呢?”

他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在她身边坐下。

田园园揉了揉额头:“看账簿呢。”

这账本记得十分繁杂,加上记账本的人水平有限,字写的十分简洁潦草,田园园根本看不进去。

“写的什么破字呀!”

田园园将账簿一扔,颓然的趴到桌子上。

孟季把食盒打开将晚饭一一拿出来,一碟子炒土豆、一碟子炒豆芽,还有一小碗米饭。

田园园看着饭菜咂咂嘴:“天天都是素菜,我的嘴里都淡出鸟来!好想吃猪蹄啊!吃肉啊!你吃了吗?”

“在叔父那里吃了些。”

“我看了这本账簿,我怀疑韦厨娘从中饱私囊,克扣府里花费。”

孟季拿来一本账簿翻开,看了两眼就把它合上了。

“这写的都是什么!!如此敷衍潦草!”

“你们都没人没管过吗?你看这儿本第三页!”田园园抽出一本账簿翻到第三页,指着生姜一栏说:“你看生姜三斤五百文!不知道京城物价如何,但是我在三河城买一斤才五文钱,相差过大!还有这个,在今年五月份韦厨娘采购了五十株果苗,一株一两银子,足足花了五十两银子!什么果树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株!这本账簿我只看了二十来天的流水就发现有七八处不合理的地方!你们候府还是有钱,任人钻空子!”

孟季眉头紧皱:“真是可恶至极,枉我和叔父对他们信任有加!我和叔父常年在外奔波也就这几个月刚刚安定下来,对府里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这才养了蛀虫!!我得告之叔父,将她们赶出府去!”

“慢!”田园园眉头舒展,一脸的坏笑:“哪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们母女!不把贪污的钱财吐出来,怎能随随便便放她们走呢!现在咱们正穷,苍蝇再小也是肉!”

“今天不是有人给咱们上帖子,明天让她去成衣铺给我买两套好点的衣服。咱们看她是怎么扣了我的钱。”

“娘子说的是!”

他伸手在袖子里掏了起来,掏出一袋银子交给田园园。

田园园盯着手里的银袋,不解的问道:“这是给我的?”

“刚才叔父说过你参加园会的事,给了我些银两让你添置些好看的衣物,这里有二百两。”

“没想到你叔父考虑真周到。”

孟季抿着唇没说话,他叔父是怕田园园穿的寒酸丢侯府的脸,这才额外掏了些银子给她。

翌日一早,田园园让孟季把韦厨娘叫来。

原先孟季身边跟着宋百年打点着,但是自从田园园来了后,便自请去了军营不肯再回来了。

陶靖又去了江北大营,手下暂时无可用之人。

堂堂一个骠骑将军被自己的媳妇当成小厮,支使的团团转。

小云不敢来了,田园园再次给自己挽了个丸子头,她还从妆奁里选了一支珠钗插进自己的发包里。

一个白白胖胖的妇人跟着孟季身后走了进来。

她年约四十上下,五官端正一看就是忠厚老实之人,就是这副表皮骗的侯府的老少爷们团团转。

她见了桌前的女子连忙行礼:“奴婢韦氏见过少夫人!”

田园园走过来将她搀扶起来:“您快快起来!您可是府里的老人!不瞒韦娘子您,后日我得去参加园会,但是身上的衣服太不合适了。我又是乡下来的没什么眼光。劳烦您先到成衣店里买两身时下卖的最火的衣裳,您一看这通身的派头就知道您眼光好!望您掌掌眼!”

韦厨娘和善的笑笑:“既然少夫人看的起奴婢,奴婢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帖帖的!”

田园园叹一声,笑道:“还是您可靠,可就仰仗韦娘子您了!这是银子。”说完递给她一袋银子。

韦氏接过银袋时不易察觉颠了颠钱袋,顿时笑成一朵大菊花。“夫人您就放心吧!我这就去!”敷衍的福了福就急匆匆的走了。

田园园舒舒服服的伸了个大懒腰,没想到演场戏还挺累的:“网撒出去了,咱们等着捉鱼就行了。对了老孟,这个小云对你可是心怀不轨等着勾搭你呢!你喜欢吗?要不收了做个小妾?”

孟季俯身圈住她低声问:“怎么?你愿意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田园园仰头看他:“自然不愿意。不过若是有个富家女子看上你,带着一大堆嫁妆非要嫁给你,我也是愿意滴!我不愿意的原因是小云人穷没钱,还得养活她。府里这么穷,哪有闲钱养她啊!”

孟季一听心里生起火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道:“你瞧瞧你说的什么混账话,田园园你有没心?我待你如何难道你不知吗?”

田园园见他一脸的冰霜知他生气了,赶紧讨好的笑了起来,好声好气的哄他:“别生气,我不过是同你开的玩笑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个弱女子吧!好不好?”

其实田园园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这个朝代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她从一开始也没指望孟季能为自己守身如玉,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怎么还相信这等鬼话!

第124章 收据 孟季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你?”

田园园搂住他的脖子,用甜的腻死人的声音说:“才没有呢!你长的这么高大威猛英俊潇洒帅气多金,我嫁给你简直是祖坟烧了八丈八的高香!我怎么会质疑你呢!对吧,夫君~~”

孟季一口咬住她油嘴滑舌的唇……

中午吃过没什么油水的饭菜,田园园继续跟那堆糊涂账死磕去了。

孟季去了京城守御司,负责京城守卫的工作,而叔父现在正在学习政务,听孟季说叔父留京工作的可能性更大。

她找来一本新账簿,将每天的流水账重新记录然后再算出每日总数,有疑问的支出就另外写在一边。

“扣!扣!”

“少夫人!”院子里传来管家的声音。

“进来吧!”

管家先走了进来,韦厨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买好的成衣。

“少夫人,您要的衣服买好了!”

韦厨娘将放着衣服的托盘放到桌子上,殷勤的笑道:“少夫人,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云衣阁里卖的最多的衣服。您看看可还满意吗?这是收据您过目。”

最多的?看来猫腻还挺多。她微笑着接过收据上面确实是二百两银子。

但是,田园园在青娘手下干过些日子,对布料衣服还是懂得一些的,她拿起衣服心里便有数了。

这是件淡粉色的长衫,入手还算柔软,前襟和裙摆上绣着夜来香,绣工不仔细看也挺精致的,款式大方简洁,不过颜色过于粉嫩不适合她这个黄皮人。

田园园趁着打量衣服的功夫瞟了她一眼,这韦厨娘打心里瞧不上她,这会儿正在翻白眼撇嘴呢,心里指不定怎么笑她没见过世面呢!

哼,真当自己是傻子随便就能糊弄啊!

田园园装出一副没见识的表情,惊喜的打量着手里的衣服:“哎呀!不愧是京都的最有名的成衣店,这衣服、面料、刺绣真是精美华丽!还是韦娘子的眼光好!不知道这衣服贵不贵?”

韦厨娘又装出谦逊和善的嘴脸,低眉顺眼:“不瞒少夫人,这衣服原来卖三百五十多两银子呢!奴婢一见到衣服就知道您肯定喜欢,于是奴婢霍出老脸好说歹说又是求的,老板可怜奴婢满心为了主子,便要了二百两的进价。”

她说的声情并茂,不知道她底细的人真以为她是个处处为主人着想的勤俭持家的好下人!实则宰你没商量。

田园园心里冷笑,面上仍然是喜悦,手里还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

两人一个比一个会做戏,要不是海伯提前知道田园园在演戏,也被她精湛的演戏给骗了!

“真好看,后天我去参加园会肯定能艳压群芳了!”田园园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吹自擂。

韦厨娘充分发挥她见风使舵的天分,闭着眼睛对田园园的容貌大吹彩虹屁。

自己长什么样,田园园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随便附和几句就打发人离开了。

等她走远了,田园园招呼管家:“你带我去云衣阁!”

管家疑惑问:“现在吗?”

田园园点点头:“可不!若是等到明年就晚了!”

她换上自己以前的衣服,还不忘把头上的珠钗拿下来,收拾妥当后跟管家出了侯府。

她们候府在京城东区,附近的人家也都是王府、候府、伯爵、子爵等,远点也是各种当官的人家,跟在现在的公务员或者军队家属院一样。

今日他们要去的是城北,是京城里比较高档的商业街。

若是其他像他们的人家定要坐个马车,一来路远做个脚力,二来堂堂一个骠骑将军夫人随意抛头露面不太雅观呀。

他们家也是有马车的,不过平日都是孟星惟出入用,孟季出入靠骑马,而她只能靠自己的十一路了。

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城北,管家去过云衣馆便在前面带路。

田园园背包裹跟在后面,一路上眼睛是应接不暇。

此时薄暮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上,还有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

他们从高大的城楼里走过,此为中央,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当铺、作坊等,两旁的旷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种类繁多有些简直是闻所未闻。

在这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往来的挑夫脚夫在人群里中穿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有那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无不昭示着京城的繁华与喧闹。

若是再等十年,三河城也像京城这般繁荣就好了。

田园园心中感慨万分。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管家指着前面被一堆女人围起来的铺子道:“夫人,前面就是云衣铺了!”

此时他们门口摆着几个柜台,柜台上堆着高高的衣裳,乌泱乌泱的围着一大群抢购衣服的女人,凶残的程度不亚于现代的大妈抢白菜。

田园园和管家直接去了店里,结账的柜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买到可心衣服的女子交头接耳兴奋的讨论什么。

“有人吗?”田园园直接在店里喊道。

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打量了她一下冷淡的说:“我们云衣馆只卖女子的衣服。”

“是吗?这件衣服是你们家的吗?”田园园将身上的包袱拿下来,解开从里面拿出那件衣裳。

管家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袱皮。

小伙计拿过衣服看了看,确定是自家的衣服:“确实是我们馆里的衣服,请问有什么事吗?”

田园园微微一笑,看起来脾气极好:“这衣服多少钱?”

小伙计呆头呆脑:“这衣服搁在外面甩卖呢,五两银子一件,”

田园园将收据拿出来,问他:“可是你们卖给我家却是二百两银子!”

小伙计去拿,田园园收了回来竖起来让他看:“你看收据下的落款是不是你们云衣馆的?”

小伙计一看上面的印章确实是店里的,不过他似乎不清楚这事,便让她稍等去请了掌柜。

田园园收了衣服见旁边有座位,便走了过去歇息一下。

这时结账处一个年轻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这男人二十多上下,时不时的瞄着他们俩。

第125章 收入 那伙计确实有问题。

他脸色焦急时不时的跟身边的同事说什么,可是同事摇头似乎拒绝了他。

“是哪位结账出了问题?”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从内室走了过来,五官端正未语先笑。

田园园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衣服给他过目:“掌柜的,我们二人是镇远候府的家丁。今日我府里负责采买的娘子给我们少夫人买了这衣服回去,结果和府里的丫鬟今天早上买的衣服一样,她花了五两银子买的,可是采买的娘子则花了二百两银子。夫人让我们过来问问这是何意?!”

掌柜拱手行礼:“原来是镇远侯府的人,失敬失敬!您别着急,您将收据给我瞧瞧,谁卖给您的只看字迹,便一清二楚了!”

田园园将收据给了掌柜,那胖掌柜拿过来一看,神情一变立时看向刚才那个脸色不对的年轻男人,喝道:“仲志过来!”

年轻男人也就是曹仲志,拖拖拉拉的走了过来,根本不敢看他们的脸,低着头不说话。

“我们云衣馆明码标价,做的是诚信买卖!你怎么能随便加价卖给客人呢!把你多得银两交出来!”

曹仲志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掌柜的,我没有多拿银子!有个胖大娘给了我一两银子让在收据上写成二百两银子的!我就拿了一两银子!”

那胖掌柜的一听上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这遭瘟的,馆里明令禁止不得私开收据,不得私开收据!你平日里怎么听的!”说完,还想打。

田园园抬手拦住掌柜,看向捂住脸的不敢还手的曹仲志,问道:“你说的胖大婶,你认识她,她经常来吗?”

曹仲志摇摇头:“小的不认识。今天刚过午饭后她才来的,买完衣服后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在收据写上二百两银子。原本小的不想开,害怕她日后反悔讹钱的,可是她说自己是镇远候府的,这钱用来报账的……所以小的就给她开了。”

“为什么开始让你写不写,说是报账的才写呢!”田园园疑惑的问。

掌柜温和的笑了笑,将话头揽过来:“此事我们不好多说,您看事情都解决了。一切是您府里采买衣服的手脚不干净……”

田园园听了这话,讽刺道:“她是手脚不干净,你们的伙计也不是好东西,一丘之貉。我们走,咱们将此事一字不落的告诉夫人去!”

掌柜的连忙拦住两人赔笑。

这镇国候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一门两个将军,各个位高权重何等荣耀,而且少夫人自己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呢,功勋世家他怎么敢轻易得罪!

“两位留步!”掌柜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看也不看的塞进田园园的手里,谄媚的笑道:“我们云衣馆也只是个小小的衣馆不成气候。今日确实是我们伙计疏忽让人钻了空子,这个小小的心意请二位喝酒了,千万在少夫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田园园颠了颠钱袋,挑着眉一笑:“好说好说,看掌柜的如此识相,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了。海伯我们走!”

“两位慢走!慢走哈!”

田园园感叹仗势欺人真是太爽了,尤其仗势欺人的还是自己!

出了云衣馆,两人相视一笑。

海管家叹气:“没想到这个韦厨娘真是胆大包天,敢拿五两银子的衣服糊弄少夫人!”

田园园冷冷一笑,回头见没人跟来,小声的说道:“你听他们的意思,高门豪府里负责采买的人中饱私囊已是司空见惯。就是这些商户看有油水可捞也跟着为虎作伥。简直是目无法纪!这韦娘子在咱们府里把持中馈,欲所欲为和管理者不作为有很大的关系。”说完,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海伯。

明明是个管家,什么都不管任由一个小小厨娘只手遮天。

海伯尴尬的笑了笑:“不瞒少夫人您,老奴原本是太老爷的书童,要不是府里无人老奴也不会忝为管家,老奴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对于管家一事实在一窍不通,这才让人蒙骗!”

他这么一说感觉还挺可怜的,田园园将钱袋扔给他道:“放公里吧!”

海伯打开钱袋看了眼里面大概有三十两银子之多,不由地眉开眼笑。

“少夫人真是厉害!”

两人没走多远,一个身穿齐胸襦裙的娇俏的小姑娘拦住她们俩。

“你们可是镇远侯府的家丁?”声音清脆婉转像是小鸟叫。

田园园拱手笑道:“是的,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

小姑娘从袖子掏出两个银锭递到她面前,笑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田园园立刻接过银锭子,一个十两,两个就是二十两。立刻谄媚的笑道:“您问,我们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我家老爷的底裤我也能告诉你什么样的!”

小姑娘连忙用手绢捂住唇角,娇滴滴的叱骂:“呸!谁问这个!”脸颊绯红,一片女儿家的做派。

“好姐姐你说吧!”田园园看在二十两银子的份上格外的有耐心。

“谁是你姐姐!”那小姑娘啐了一口,白了田园园一眼,见她长的英气勃勃还算顺眼,便放软了语气:“你们镇国候府后日不是也去参加永定伯爵府的戏会,不知道侯爷去不去?”

“哦,帖子是给我家少爷和少夫人的下的,侯爷去的可能性不大!”

小姑娘听完很是失望,忽然想到什么对她说道:“那明日你家侯爷去哪?可否透露吗?”

孟星惟一般早起上朝,下午当值,下了班就院子一趴哪里也不去,妥妥的宅男一枚!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田园园实话实说。

小姑娘不死心:“以后你们侯爷要是出去,去哪儿可以提前透露给我。我也不让你白跑,一次给你十两银子怎么样!”

还有这好事呢!怎么跟现代追星的脑残粉似的,想要得到孟星惟行踪的应该是她背后的人,要不然一个小丫头哪有这么多钱打赏啊!

田园园自然是欣喜万分,便和小丫头约定每日下午酉时就在旁边的偏街交易。

就这样田园园和海伯不废除灰之力之力赚了五十两银子。

第126章 审问 回到府里田园园便让管家去将韦氏母女带到前厅,她则回到落樱园去拿账簿,顺便去书房找孟季,正巧孟星惟和他的侍卫也在。

她将韦厨娘的事情告诉了两人,随即他们三人也去了前厅。

到了前厅,韦氏母女已经到了。

孟星惟沉着脸坐在首位上,手边放着管家上的热茶。

田园园将账簿放到茶几上,向上首的孟星惟行了一礼:“叔父,我重新检查了韦厨娘进府后每日记录的开销。从第二个月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与市场价不符的开支!”她拿出自己滕录的账簿交给孟星惟,朗声道:“这一本是我滕录的有问题的开支,请叔父过目。”

孟星惟接过翻阅起来,翻了几页便狠狠地将账簿拍在桌子上,眼神冰冷的看着韦氏母女:“韦娘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韦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的女儿也随即跪了下来。

“侯爷!侯爷!冤枉啊!奴婢一向老实本分从未干过逾矩之事啊!”

孟星惟冷哼一声,扫了一眼田园园。

田园园意会上前一步,问道:“你既然没干过?那我问你,今年年初你花五百文买了三斤生姜怎么解释?年节里光是肉、蛋、菜就支出了三百多两,这还不算年节访礼等,若是清算,整一个一月份就支出了整整七千多两银子!而且送的礼物、收的礼物均没有记载!三月份买果苗花了五十两,那果苗在何处?有没有成活?四月初五你单单香烛冥纸的支出就花了八十多两?你这是给哪家先人烧了豪华大别墅?!初八买生猪五十斤花了三十两银子,就在来京的路上我们路过沧州买过猪肉,一斤不过十多个大钱,两百斤的猪也不过三四两银子左右!你买的镶金边的猪吗?五月初一生猪三十两、糯米、粽叶、密枣共计八两!我想问你买的密枣是银子做的吗?回叔父大人我只整理了前五月的记录,后面的还未统计。光是上半年支出就有将近九千两的银子不知去处!其中属一月份最为杂乱!”

“韦厨娘此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孟季问道。

“侯爷!是您看奴婢娘俩可怜收进府里的,奴婢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呢!至于少夫人说的奴婢一概不知啊!奴婢本来大字不识几个平时都是随便记记的,可能一时不查才记错的!奴婢真没干过这些事啊!苍天在上,奴婢若是干过这中饱私囊的坏事,就让奴婢天打五雷轰!”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那真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捶胸顿足,指天发誓,看那模样真是忠心耿耿百年一遇的奴仆。

她红着眼睛指着田园园道:“所谓捉贼捉赃!我可是正经的良民,不是签了死契的下人。要是你胡乱诬告我,我便去京都府尹告你们去!”

真是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掉泪!

田园园将包袱里的衣服拿了出来,向孟星惟道:“叔父,这是云衣馆的成衣。本来我衣服不多,恐于后日的戏会上丢了侯府的颜面,将您给我的二百两交于韦娘子,让她采买一件像样的衣服。结果她拿回了一件打折出售只卖五两银子的低价货,告诉我花了二百两。一来一回不费出灰之力就赚了一百五十四两,其中一两给人小费伪造了二百两的收据!收据我还留着呢!对了,韦厨娘,你要是还觉的证据不足冤枉了你,差人请来云衣馆里为你造假的仲志小哥对峙!如何?就是去京都府我也敢同你对峙!”

“侯爷!侯爷!”韦厨娘膝行几步拜倒在地,哀声泣道:“今天确实是我鬼迷心窍不该以次充好,可是以前的事情奴婢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田园园走到孟季身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茶碗一饮而尽,说了这么多早就口干舌燥的。

这韦厨娘面对如此局面还能镇定自若,对以前的错账死不认账,不过没关系大不了麻烦些,找到卖家一家一家对账去!

要是死契下人也不用费这么多口舌,就今天这事便足以发卖了,可她偏偏是个合同工是个自由人,他们就不能随便打发随意处置了!真是麻烦!

周王朝有律:良民、自由人入府为仆,主人不得随意惩罚、殴打。若是犯错,主人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提交当地官府,不得私自动刑,略。

管家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韦厨娘,府里虽说眼下困难,但你们的月银我可是一分钱都没少过。每月的开支我也是早早给了你,一直对你信任有加。老爷和少爷更不曾打骂下人,全京城打听打听,有哪家主家这般爱护下人的?!嗐,你们可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早晚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韦厨娘哭喊着:“侯爷,奴婢真没有干这些事情,是少夫人栽赃陷害奴婢的。”

田园园听到此处气笑了,真是为了脱罪无所不用其极。

“你说我栽赃陷害你?有证据吗?”

韦厨娘回身将女儿拽了过来:“你嫉妒我女儿生的好看,少爷多看了几眼。你怕我女儿日后当了妾你就失了宠,所以想出这歹毒的一招逼走我们母女!”

田园园撇了一眼孟季,孟季摇摇头脸色十分难看。

田园园起身站到韦氏母女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恨意的母女,淡然的说道:“你闺女做不做小妾,哪里是我说的算。如果将军早有意何必等我回来呢!我看你们是不掉棺材不落泪!管家扭送官府,让整个京城看看这母女什么货色,我看谁家敢聘回家当个家贼供着!”

管家拱手:“是!”说完走上前就要上手。

若是因为中饱私囊进了官府,不止京城的大户人家不敢要她们娘俩,说不定连京城都呆不下去。她们本身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天下之大哪里能去的!

“慢着!是我干的,一切都是我干的!我闺女并不知情!”韦厨娘为了女儿能留下,将一切过错揽到身上。“侯爷,看在奴婢兢兢业业的份上饶过我女儿吧!我可以离开侯府再也不回来!”

第127章 贪心 田园园冷冷一笑,插上一刀:“兢兢业业的偷钱吗?你以为你扣了那么多的银子想走就走,还能全身而退吗?”

韦厨娘愤然的看过来:“你想怎么样?我都自己走了!你还想怎么样?”她一连问了几遍,怎么还想将她们搜的一干二净的不成!“堂堂镇远侯府辞退一个下人,还得将下人搜一遍。你们若是搜身,我便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全京城的人看看。你们不怕笑话我自然不怕。”

这话说的光棍,简直就是为光脚不怕穿鞋代言。不过她以为贪了这么多银子还能囫囵个的走吗?

“这话说的,你以为走就能解决一切吗?把你吃的给我吐出来!”田园园冷冷的看着她:“你卷着银子远走高飞,谁能把你怎么样!”

一听这话,这田园园根本没把侯府颜面放在眼里,满眼都是银子。那些银子可是韦厨娘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保障。于是慌乱的看向主位的孟星惟,泪流满面的哭诉:“侯爷!侯爷!我真没干过!哪里有银子啊!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孟星惟眉头拧成疙瘩,若是敌人如此呱躁早就一刀过去了,可一个同他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他又于心不忍。

田园园见孟星惟面色不忍,怕他一时心软饶了这老虔婆,于是抢先说话:“你把钱还来我们自然放了你们!”

韦厨娘听这个新来的少夫人左一句银子,右一句银子,气的直打哆嗦。若是搁在其他世家大户里,她漏下的那点银子人家还看不上眼呢!她倒好开口闭口就是要银子,不怪乎小地方来的眼皮子浅,见钱眼开的下贱货!

她刚要开口骂娘,孟星惟突然站起身对田园园说道:“剩下的你处理吧!”

田园园道:“是,叔父!”

孟星惟出了前厅,刚才办事的侍卫跟上他的身后。

海纳低声道:“卑职无能,并没有在韦厨娘的房里找到银子!”

原来海纳得了他的吩咐先人一步去搜查韦厨娘的房间了,可惜一无所获。

孟星惟一走,田园园也不用拘着了。她笑眯眯的看着韦厨娘,脸在笑可是声音冰冷:“你把钱还回来,我们自然放你们走。又不惊动官府日后你们还是能找个好人家的,何乐而不为呢!”

韦厨娘擦干泪,啐道:“我又没干过哪里来的钱!”

真是死鸭子嘴硬,田园园也懒得跟她磨蹭了。

“管家,先把她们母女押到府中无人住的院子里,明天一早再送进官府!”

韦娘子还要狡辩什么,但不待她说话田园园起身离开,孟季也跟在媳妇身后一眼也没看地上的柔弱的小白花。

一出前厅,田园园对孟季说道:“咱们去她俩的住处去找她私吞的钱。”

孟季有这些犹豫。堂堂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同去搜厨娘的房间,若是传出去贻笑大方。

田园园才不管名声好不好,拉住孟季的大手向韦氏母女的住处跑去。

一到韦氏母女的住处,孟季死活不进去。妇人的住处,他一个男人怎么进!

“行,你等我!”

田园园便一个人进了屋,一进屋子黑布隆冬的,走了没几步就被脚下的凳子绊倒。

“哎呦!”

孟季在外面等着,忽然听到田园园的痛呼声便连忙走了进来。

“园园,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摸到火折子了,等会!”

田园园摸着桌子起身时,摸到放在桌子上的火折子。

当点着桌子上的蜡烛,才发现满地狼藉,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田园园一下子想起孟星惟的侍卫海纳,刚才在前厅时就不见此人的身影,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趁着韦氏母女被审问时来到此处的,看来叔父也想到韦氏母女藏匿的银子了。

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想到的叔父提前想到了,就是不知道他没找到。

“这是府中进了贼?”孟季疑惑看着凌乱不堪的房间。

田园园调笑:“呵呵,看来候府里特产家贼。你去问问你叔父找到了吗?我在这里等着。”

孟季长眉一皱,不可置信的看着田园园:“你是说,叔父曾经来过?”

“确切的说是海纳奉了你叔父的命令来过。哎呀,你赶紧去吧。我瞅瞅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我叔父光风霁月、人品贵重、光明磊落乃是此间嫡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做这等……”

“好啦!”田园园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叔父再怎么高大上也得吃饭喝水拉屎放屁!赶紧去!”

孟季长眉一皱,语气生硬:“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等话呢!如此不敬!”

田园园对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叔父是貔貅啊,只进不出的!废什么话!赶紧去!”

“你!”孟季气结。

“你什么你!你不想你叔父以后没饭吃吧了,出门没有马车坐吧!你知道府里的开销哪里来的吗?是你叔父的赏金在维持的!你的呢?没钱还要什么脸面?脸面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差不多得了,一个大男人叽叽歪歪的!等你们的俸禄能发下来,在冲我摆架子也不晚!我再说一遍,赶紧去!”

孟季被她一顿嘴炮,刚才满腔的不满顿时化作飞灰,灰溜溜的去找叔父了。

田园园见他终于去问了,不由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个孟季实在不像话,有点叔父控,开口闭嘴的叔父怎么怎么样,简直没点男人样。

田园园开始翻箱倒柜的再次搜刮起来。

再说孟季这边,他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到叔父住的洗秋阁。

“叔父!”孟季行了一礼。

孟星惟正歪在罗汉床上看书,身上穿着雪白的里衣,长长的青丝从肩上滑落下来,蜿蜒到床上,纤瘦的长足搭在另外一条腿的膝盖上,在灯光里极是莹白。

“怎么了?叔父难道不曾教导你行事需冷静,今日如此风风火火所谓何事?”

孟季被自己媳妇这一顿训斥心里有些委屈,刚想向叔父诉说,又想自己的叔父嫡仙的人物怎能让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烦扰他呢。

可是不说,又怕田园园不依不饶,思极种种终究不愿意听她的唠叨。

第128章 管家 “我夫人让我问问,海纳哥是不是…是不是…”

他打心里觉得叔父不会干这种事,说了半句就说不出话来了。

孟星惟将书一撂,长眉一皱:“什么事?说。”

“……”孟季叹了一口气终究问不出,摇摇头准备回去。

孟星惟冷笑一声:“你这耸样!还是我孟家儿郎吗?自从娶了媳妇,我看你是一日不如一日!你媳妇是不是让你来问我,韦厨娘的住处是不是海纳翻过了?有没有翻出银子来?”

孟季张惶的望过来,好像在极力否定什么:“叔父!娘子她,她说叔父,叔父您怎会…”

“她什么她!府里的事务你是一概不过问的,每月的开支你知道吗?每天的伙食、换季的衣服、节日人情往来你知道吗?你叔父我虽是侯爷,又是大将军。可眼下的朝廷刚刚稳定,外有虎狼环饲,内有前朝余党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可谓是举步维艰!三年之内,我们这些追随新帝的新臣毫无俸禄可拿!那么我们要怎么维持生活?一个小小的厨娘胆敢来偷我的银子,可见府里管理之差!你说你干了什么?对府里有什么贡献?”

刚才被自家娘子骂他还能怒气冲冲甩个脸子,此时被叔父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他连一丝怨气都不敢有,只能看着地砖怀疑人生。

堂堂一个骠骑将军一天被骂了两次,他却连个怨言都不敢有,放眼天下他真是最可怜的男人了!

海纳捧着一叠公文走了进来,看到孟季站在一旁垂头丧气,便知道肯定是被叔父训了一顿。

“侯爷!这是宫里加急送来的公文,请侯爷审阅!”

他将手里的公文放到宽大的书桌上,退到了一边。

孟星惟冷哼一声坐直了身体,长发散落在两肩,凌厉的目光扫向不长进的侄子

“回去给你媳妇说让她找找。”

孟季虽然不愿忤逆叔父,可还想劝上两句。顶着叔父冰雪般的神色,大言不惭道:“叔父!我们纵然钱财上有短缺,可是大丈夫应当取之有道!而不是因为这点银子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孟星惟目光越发的幽深,刚想让这个不思进取、不切实际、天真无邪的侄子领略一下叔父的威严时,田园园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

“找到了!找到了!”

田园园用下摆兜着银子窜了进来,她脸上噌了几块锅底灰,眼神亮晶晶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她将下摆打开露出包裹里大银锭和一袋银子:“你们看!这袋子里是我今天给她的银子!”

“少夫人你在哪儿找到的?”海纳惊喜的说道,赶紧凑了过去:“嚯,这银锭子都是十两的!十个就是一百两!”

田园园更是笑的眼睛看不到了:“我在厨房里的灶眼找到的,对了,海管家在后面呢!你赶紧去帮忙抬去!”

“还有呢!我这就去!”

海纳立刻跑了出去。

孟星惟也走了过来,满意的看着田园园兜的银子,问道:“一共有多少银子?”

“我刚才数了,有一千三百五十两银子!还有三贯钱!”田园园眼睛瞪的老大,兴奋的将自己发现银子的过程叙述一遍:“叔父,你不知道这女人真会藏,她把银子藏在厨房里不用的灶眼里。要不是我福灵心至拿那个烧火棍子捅了捅,谁能想到一个搁置不用的灶眼里居然藏了那么多银子!”

孟星惟这才正眼瞧她,觉得她长的还挺有旺夫相的。

“不错!不错!此事你记头功!”

“是嘛?哈哈,好高兴!”

“侯爷!侯爷!”

海纳还没进门外面就传来他底气十足的喊声。

等他将一包袱的银子放在众人面前时,在座的各位眼睛都亮了。

那真是一大包银子,全是足金足两的十两银子,也不知道韦厨娘为了这些银子耗费了多少心神,此时全为了他人作嫁衣……是物归原主,想必可以气个半死吧!

管家也气喘吁吁赶了过来,四人围着这些银子兴奋的议论着。

唯独孟季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刚才义正言辞的话犹在耳边,脸好疼……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田园园疑惑的问道:“这韦厨娘有这么银子为什么不存银庄啊?”

孟星惟解惑道:“她们母女俩虽然签的不是卖身契,却也是登记造册的侯府下人。若是她平白拿着这一千两银子去存,银庄会派人来候门询问这笔银子的出处。若是她以候府的名义去存,则需候府的印鉴。无论哪种都会穿帮的。”

“那她为什么不能这个银庄存点,那个银庄存点呢?”

孟星惟微微一笑:“侯府的下人出入都是有时间规定的,一天不能超过一个时辰。而且银庄最低起存是五百两银子。一个下人若是拿着五百两去存钱,银庄也是会来询问的。她自然是藏在候府最安全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京城里的银庄这么负责,连谁是哪家的下人都知道。

在这个一个板砖都能砸死一个公爷、两个侯爷、三个伯爵、四个子爵、五个男爵的京城,要是没点眼力劲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

孟星惟看了一眼老态龙钟的海伯感叹不已,家里还是需要女人主持中馈才行。

于是他对海管家说道:“海伯以后前院的事情你负责,家里的支出打点就交给少夫人吧!”

海伯连忙点点头,从衣袖里掏出一串钥匙递到田园园面前。

“老爷您这次做的特别对。少夫人这是咱们府里内库,公库的钥匙,明日您随我到库房看看,以后侯府就交给您了!”仟仟尛哾

田园园并未推辞伸手接过钥匙,她向孟星惟福了福身体:“多谢叔父,!日后若是您娶了新妇,管家之权媳妇定会交还回去。”!

孟星惟:“以后再说。”

田园园握紧手里的钥匙,心里大呼万岁,叔父英明。既然交给她钥匙,也就是认可她的能力了!果然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

“叔父,银子既然找到了,先让海伯放起来吧,明日再归于公账里。对了叔父,您明天有什么计划?”

第129章 公库 田园园可没忘记明日还能赚十两外快的事情呢!

孟星惟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说道:“明日下午去兴隆斋……你问这个有什么事?”

田园园摆摆手,笑的极是灿烂:“没什么事!叔父真是风雅!兴隆斋一听就是个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

孟星惟不可否认,挑了挑眉送客:“夜深了,都回吧!”

田园园和管家便被海纳送了出去。

“管家我回去了,有事明天说吧!还有那娘俩你就别送饭了,给咱们省点!对了,今天谁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管家笑道:“知道了。今天的饭菜,是老爷做的!”

“卧…老爷居然会做饭?”田园园实在想象不出,孟星惟这个高高在上的嫡仙一样的人物居然会烧火做饭?!

“以前老爷和少爷还小时,老奴和父亲出门做工补贴家用的时候,都是他做饭给我们吃。”

一个侯府的嫡子在家做饭、照顾侄子,下人出门务工补贴家用……这是什么穷酸设定呀!

怪不得这么不称职的管家都还甘心情愿的用着,哪里是主仆啊,明明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呢!

田园园感慨万分的回去了,一路上总觉得少点什么?问了管家,他也觉得少点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孟星惟都要就寝了才发现比自己还高大半个头的侄子,一声不吭的杵在一边呢!

孟季撇了撇嘴,心想终于看到了我啦!

“我一直都没走!”

“哦,我以为你早走了呢!对了,你把银子带你媳妇那里,明早让她放进公库里。去吧!我要就寝了!”说完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

被媳妇骂完被叔父骂,然后被全家一起忽视就算了,还得干重活……

今天是孟季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没有之一!

更惨的还在后面,他拎着银子回到落樱园时,田园园已经睡下了……

呵呵,女人啊!自己的夫君没回来居然不知道还能呼呼大睡…

孟季幽怨的看着呼呼大睡的媳妇,不是说好去烧香的吗?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老老实实的去烧香。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被管家叫醒,他隔着窗户叫的,叫了好几声田园园才叫醒的。

田园园看着窗外的天还没有亮,愁眉苦脸的抱怨:“海伯!天还没亮呢!叫我干嘛?”

海伯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少夫人,老爷和少爷卯时就,就要上朝去了,现下府里又没有厨娘劳驾您负责朝食。”

田园园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穿好衣服去做早饭去了。

下床时看着空荡荡的床,才想起来自己老公不见了。

赶到厨房时,海管家正在煮粥。

田园园打了一个大哈欠,现在看天也就凌晨三四点的样子,两位大爷卯时上朝也就是现代的五点左右,天不亮就上班也挺辛苦的。

田园园看着时间紧张煎了些葱花饼,炒了些青菜。

海伯拿来两个食盒将葱花饼和青菜、粥装好,一一放进食盒里。

“以后咱们就在厨房里放张桌子,让他们过来吃,别老是送来送去,多累呀!”

田园园将锅里的熟透的饼子铲出来放进盘子,再放进新的面饼。

海伯笑道:“老爷和少爷平日里公上已是辛苦,老奴多做些也让他们歇歇。”说完,提着两个食盒送饭去了。

他前脚走,海纳后脚进来了。

“少夫人做什么好吃的?”

“葱花饼、有菜有粥,你吃点!”

海纳拿起一张饼坐在灶前的板凳上吃了起来,他吃的快五分钟搞定了早饭,吃饱了一摸嘴就拍拍屁股走了。

没一会儿海伯提着空食盒回来了,身后跟着穿戴整齐的孟季。

他头戴官帽,穿着紫色的武官补服,脚下穿着皂靴,又帅又飒,精神小伙一枚。

“你胸口的图案是什么,看起来怪威风的。”

田园园把锅里的油饼都铲出来,随手拿起系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一脸的惊喜。

孟季一见媳妇早把昨晚的委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指着官服上的补子笑道:“这是狮子,武官专用的,自然是威风凛凛的。”

“你这个样子真是英俊!不愧是我夫君”

得了媳妇的夸奖,孟季直到坐进了马车唇角的笑都没落下来。

孟星惟冷哼一声:“德性!”

送走了上朝的男人,田园园吃了些葱花饼就打算回去睡觉。海伯拦住她的去路,笑道:“少夫人您还得整理一下公库呢!少爷走之前已经把银子放在老奴那里了,今天要入账的您忘了吗?”

“啊呀!我想睡觉!天还没亮呢!”

田园园现在好后悔,以前明明有人伺候着吃伺候着穿,自己作死想不开把人给赶跑了,好了吧,这不是自讨苦吃呀!

她苦着脸跟在海伯身后,两人先去他的住处搬银子再去了公库。

所谓的公库就是府里公用的库房,不止有府里开支用的银子还有其他人家送的礼品,公库里面还有一个大架子专门用来放宫里赏赐的。

有半人高的珊瑚树、一人高的大瓷瓶、数不清的小瓷器、还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玉石珍宝、和璧隋珠!

“没想到库房里居然有这么多宝贝,怎么不卖上两件咱们还用着这么穷吗?”

田园园随手拿起一块玉摆件,晶莹剔透就连底座入手温润,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海伯苦笑道:“少夫人你看底座就知道为什么了!”

田园园提起摆件去看,底座上刻着“宫造”两个字,随后又拿起旁边的白瓷瓶,瓶底也刻着“宫造”,她又连拿好几个花瓶都刻着这两个字。

“这是?”

“只要是宫里出来物件上都刻着,不能买卖不能丢弃不能抵押,若是犯了一条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简直就抱着金饭碗饿死!”田园园撇撇嘴,恋恋不舍的放回架子上。

海管家找来账簿,指着公库里所有的东西道:“少夫人,这是公库的簿册您对对。”

田园园看着厚厚的簿册,觉得自己脑子真是有病,好好的摆烂少奶奶不当偏偏逞能当个管家婆,这下可好了,光是公库这些只能看不能卖的废物宝贝就是个浩大的工程。

海伯先离开了,他的工作量也不少。整个侯府里光是院子就有十几座,这还不算榭阁呢,每天早上他都要巡查府里的所有的院子,看看有没有修葺的地方,同时还要清扫一下院子里的落叶等。

现在偌大的候府随着两位男主人和海纳离开后,就剩下田园园、海伯和负责洗衣服的禾娘。

田园园翻开第一页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自言自语道:“双耳白釉瓷瓶是什么?宝石富贵烽火树又是什么鬼,青玉满堂彩?琉璃八宝大瓷瓶?卧槽,我又不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一个没什么见识的现代人面对如此之多的老古董,除了抓狂还是抓狂。

库里有许多长的差不多,名字却相差十万八千里。类如双耳白釉瓷瓶,就有不下三对长相符合的,极难分辨。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过了秋分以后天越短夜越长,此时已是早上五六点,天仍然还黑着。

田园园将门锁好回落樱园先去补眠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她取出化妆盒里的眉笔,又去了孟季书房里拿了本新账簿,重新返回公库。

既然看不懂前人写的薄册,她自己写份不就好了。

她将库里的宝贝们分为三类,一类是各种瓷器,二类是玉器,三类则是杂类,这类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只要不是前两类统统归于此类。

在整理过程中,她还发现角落里堆着四个大木盒,一打开四个木盒里装的都是衣裳,一个装着真红大袖衣,以红生色花罗为领,配着红罗背子,黄、红纱衫,白纱裆裤,黄色裙。有一套粉红色纱长衫,下面配着淡蓝色的齐胸襦裙,看起来像是春衫。还有一件镶着白毛的大红披风,左右两边各坠着十几来颗芸豆大小的珍珠。最后的是罗袄大袖衣,不过是淡蓝的,衣领和袖领上绣着淡紫色的云纹,下摆处也绣着几朵淡紫色的云纹,里面配着淡紫色的袄裙,应当是冬装。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她还发愁明天去伯爵府听戏穿什么衣服呢,第一套真红大袖衣正合适这个时节穿。

她把衣服搬到外面晒晒,这些衣服不知道是不是用香薰过,打开盒子时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一个时辰后公库里的库存全部重新整理完成,银子也入完库,刚想喝些茶休息休息,结果又被海伯拉着做午饭去了。

田园园中午做饭时就在想,说什么也得找几个丫鬟婆子,这样就有人做饭、打扫卫生了,自己就能想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海伯看着她用力擀着大面饼,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这么做饭,奇怪的问道:“少夫人,您中午做什么吃的?”

田园园笑道:“做炒面。”

她在三河城的时候经常做,高氏兄弟就很喜欢吃,还有大壮每次都能吃一大碗,尤其喜欢肉丝炒面。

一想起大壮,田园园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qqxδnew

海伯见她脸色不对,忙问:“少夫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田园园回过神微微一笑:“没事。海伯您先烧水,一会儿我先煮面。”

“炒面?面条还能炒着吃呢?”海伯惊奇的看着案板上的大面饼。

“当然能了。那您今天得多吃些,这是可是我家乡的小吃。不止做汤面还可以做打卤面、炒面、拌面、蒸面、焖面,特别的好吃!”

田园园越说口水流的越多,在三河城她还没发现这里的人不怎么吃面食,还以为是高氏兄弟不会做饭的缘故,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不知道面条能炒。

她心里蠢蠢欲动想开个面馆,汤面、炒面、拌面、炸酱面、打卤面……

午时一刻,孟星惟和孟季下朝回府。

两人回院子各自换了常服,海纳和海伯将午饭送了过来。

“这是什么?”

孟星惟看着盘里的面食疑惑的问道。

海纳将筷子放到碗上道:“少夫人说是炒面条,是她家乡的食物。”

“是吗?就是这卖相实在不雅。”

孟星惟半信半疑夹起一根面条送到嘴里,面条劲道,味道十分不错……不到一会儿满满的一大盘就吃了个干净。

“不错。明日也吃这个!你也吃去吧!”

“是!”

海纳收拾好食盒离开,一出水榭立刻向厨房飞奔而去。

一进厨房就看见孟季端着盘子蹲在门口大口大口吃着呢!

海伯见儿子来了将新出锅的炒面端给他,海纳端着面条蹲到孟季的身边也吃了起来。

她和海伯已经吃过了,海伯将锅里剩下的面条的装进两个食盒里提着出去了,应该是给韦氏母女和禾娘送饭去了。

“海哥,叔父下午有什么,什么活动没?”田园园斟酌着用词,好显得自己不那么刻意。

“活动?什么是活动?”

她用词太前卫了,海纳听不懂。

“就是下午会出去吗?”

海纳明白了,他咽下嘴里的面条道:“下午去衙门批公文,下公后到兴隆斋和同僚吃饭去。”

“谢了你吃吧!”

“少夫人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好奇而已。”田园园打了个哈哈,然后转移话题看向孟季。“你下午去不去京备司?”

孟季道:“去,今日点个卯就行,不过叔父让我和他一起去喝酒。”

“去吧,去吧!”

海伯送完饭回来,田园园问他:“咱们府里人手不足,想添些丫鬟婆子,你有什么门道吗?”

“不难,明日老奴将牙婆叫来,让她带人过来让您瞧瞧就行。”

“如此甚好。”

吃过午饭,孟星惟和孟季各自去了衙门不提,田园园将卧室收拾了一下窝在窗边的罗汉床上睡了个午觉。

一觉醒来,天微微发黄。

她换了一身男装拿着菜篮子装作出去买菜,前去跟那个小姑娘接头。

来到昨日约定好的地方,田园园等了有半炷香的时间,那姑娘才姗姗来迟。

田园园将孟星惟下公后的活动地点告诉了小姑娘,小姑娘喜笑颜开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她。

告别小姑娘,田园园买了些菜蔬肉蛋,还用自己的钱给孟季买了几块枣糕,这才开开心心的回家了。

晚上吃过晚饭,田园园让孟季给自己烧水,她要洗澡。

等他将浴桶添满温度适宜的热水后,田园园将枣糕拿给了他。

孟季看着油纸包的时候愣住了。

田园园抬眼看,他不解的问:“怎么了?不喜欢枣糕了吗?”

“…喜欢。”孟季接过枣糕,别过头说:“很喜欢。”说完,他的耳尖悄然红了。

田园园温柔一笑:“喜欢就好,要不要一起洗个鸳鸯浴?”

孟季顿时面红耳赤,拒绝道:“你先洗吧,你洗完我再洗。”说完便出去了。

夜深露重,孟季拎了壶冷茶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他把油纸包打开,一股香甜的枣味迎面而来,轻轻捏了一块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再来口冷茶,微苦的茶味冲淡了嘴里的甜味。

“哗啦啦…”

净室里传来田园园洗澡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格外的清晰。

没多久,净室传来田园园呼唤他的声音。

他刚进去就被一具湿漉漉的身体紧紧抱住……

第130章 牙婆 一夜荒唐,天还未亮小两口睡的正香,海伯准时出现叫醒田园园。

送走孟星惟和孟季,田园园就回落樱园补觉了。

睡了没多久,海伯又来了。

“少夫人,牙婆带人来了。您看看!”

田园园起床梳洗,自从小云被关起来后,她每天就挽个丸子头,反正府里都是男人也没人关心她打不打扮。

她换了身男装,熟练的挽上丸子头,一个翩翩美少年就出炉了。(脸皮真厚)

若是这家的女主人不会梳头这事传出去,家里的男人在外面也会没面子的。

“你别叫我少夫人,叫我管家。记住啊,别穿帮了。”

“好的,少…管家。”

牙婆正在前院偏厅等着,她年约四十上下,眼睛又细又长,瘦削的脸上有两条很深的法令纹,无端生了几分刻薄。

她坐在太公椅上,不住的往外张望。

忽然见管家领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二十来岁,身形瘦弱,长的还算周正。

管家对她毕恭毕敬的,应该是个主事的。听说镇远候府只有两个主家,镇远候孟星惟和他的侄子骠骑将军孟长辉,不知这年轻人是什么身份。

要说全京城最神秘的人家便是这镇远候府了,快五六年了都没有开府买人,今年这还是头一遭。还听说孟小将军在外地已经成亲了,就是不知道少夫人是哪里的名门闺秀,平时足不出户,竟然无人一睹其芳容。

两人来到偏厅,牙婆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海伯对田园园介绍道:“这是钱牙婆,是咱们京城里最有名的牙婆,她手下出来的人都不错,在京城里有口皆碑。”

田园园打量了一下钱牙婆,见她目光清明笑而不谄媚,应该是品性不错的。

“有劳牙婆了。我想要三个…两个丫鬟一个婆子。”

钱牙婆见田园园说话客客气气的,脸上的笑也越发的热情:“不知管事的,对丫鬟和婆子有什么要求吗?”

“丫鬟年轻点,会梳头,心正手勤。婆子呢。会做饭,心也要正就行了!”

钱婆子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又问:“您是要下人和奴仆?”

下人是韦氏母女那种签做工合同的合同工,奴仆就是海伯一家签了卖身契的编制工。

出了韦氏母女的事,田园园自然要的是编制工,“当然是奴仆。”

“那您请移步后厅,我的人在那里等着呢!”

后厅离偏厅不远,三人很快就到了。

田园园一上台阶就看到偏厅里站着二十来个女子,有年轻的姑娘、有中年妇女,还有三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孩。

她们面有菜色,神色拘谨,衣衫褴褛。田园园从她们身边走过时,能清楚的看到她们的紧张和害怕。

钱牙婆指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笑道:“她的手倒是很巧,曾给我梳过头人人都说好看呢。您看如何?”

田园园看了一眼那个姑娘,摇摇头:“不合眼缘。”

钱牙婆又指着她旁边的姑娘,笑道:“这个也好,老实能干!”

那姑娘身材不错,但是田园园觉得她目光飘忽不像是个正经干活的,摇摇头:“没眼缘。”

“这个婆子做饭好吃,也有一把子力气。”

“没眼缘。”

……

接连几个,田园园都没相中。

钱牙婆也不气馁,大户人家哪个好伺候,哪个不挑剔,有时候带几次人都未必能被选中。

她笑道:“您再看看,若是实在没眼缘的,明日我再带些姑娘来。”

闻言,田园园笑道:“麻烦您了,这几人我瞧着实在没什么眼缘。后日您再带些人我再瞧瞧。”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客气了!”

钱牙婆说完招呼姑娘婆子们离开了,海伯在前面领着送出府去了。

中午吃过饭,田园园让海伯将小云放出来,给她梳头。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再美的娇花也不鲜艳了。她不愿意伺候田园园拿着梳子站一旁不动。

田园园冷冷一笑:“这个月银可是给你们了,只要没把你们送进官府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干活,要不然把钱给我吐出来。”

小云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柔柔弱弱的福了福身子,一派矫揉造作的模样。

“夫人,看在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的份上饶过我们母女俩吧!您行行好!”

“你先给我梳头,我自然会酌情考虑的。”

闻言小云便过来梳头,她的手确实巧,没几下便梳好了。

田园园看着铜镜里油光水滑的云鬓,满意的点点头。

小云从妆奁里选出红宝石金累丝步摇,插进发髻里,随后又选了同色的簪子和金钿儿,最后拿出红宝石耳坠给她带上。

田园园看差不多了,对她说:“你跟你娘回原来的住处吧!告诉你娘让她贪污的银子全部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马。”

小云眼睛一瞪,生气的说道:“你们不是都搜刮了去吗?为什么还向我们要。”

“有没有,你娘知道。走吧,趁着我还没反悔赶紧走吧!”

“你说话算数!”

田园园拿起眉笔对着镜子描眉,看着镜子里脸色阴沉的小云,不以为然道:“自然。”

她想反悔便反悔,谁让主动权在她那里呢!

以前她是个上班族,但是公司里没什么帅哥,平时都是素面朝天,偶尔心血来潮时才会化一次。

古代化妆品种类有限,她也就随便化了化。

有句老话人靠衣装马靠鞍,田园园换上了那身真红大袖衣后,加上满头宝石首饰和得体的妆容,山野村妇摇身一变变成了京城贵妇。

不过她照镜子时发现自己打扮的太喜庆,像是准备结婚的新娘子,太过招摇惹眼,有违她低调谦虚的品德……

于是便将头上首饰全部拿下来,她选了一对珠钗、珍珠点花步摇、珍珠耳坠。

这样一素一艳,倒是相得益彰。

“园园收拾好了吗?”

正当她顾影自怜时,穿戴整齐的孟季走了进来。

他仍然穿着一身黑色的常服,唯一不同的是交领和袖口绣着深灰色的暗纹,不过此人肩宽背阔,腰窄腿长,身材极好,以及那俊酷的脸庞光凭这二点足可以艳压群男了!

真是人好看披着麻袋都有气质!

孟季看到平日里不修边幅的夫人(田园园:我那叫怎么舒服怎么来),此时她眉目如画,朱唇嫣红,穿着鲜艳华贵的锦服……大气秀丽。

“怎么样?好看不!”

田园园站起身转了一个圈,见他呆呆的看着自己,嫣然一笑:“是不是有种捡到宝贝的感觉?”

孟季向她伸出手,田园园将手放进他的大掌里,随后被紧紧的握住。

“娘子今天真好看。”

“哈哈,是吗?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田园园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qqxδnew

孟季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脸上的妆容,真诚的夸赞道:“确实好看。”

“哎呀!你说的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田园园娇羞不已,原本是想用小拳头轻轻的捶捶他的胸口,结果激动之下手抬太高,直接擂在孟季的嘴上……

孟季只觉得的嘴上一痛,口中顿时弥漫起血腥味。

“对不起,你怎么不躲啊?”田园园捂住嘴惊讶不已。

孟季温声道:“娘子又不是故意的,无妨。”

他这一张嘴,牙齿上都是血……

直到上了马车,田园园都没办法直视孟季。

孟季以为她心中有愧便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低声笑道:“娘子不必挂怀,我没事。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田园园依在他的怀里,抬头偷瞄了一下孟季有些红肿的上嘴唇,心想应该没事吧!

马车是孟星惟的座驾,内室华丽,屁股底下的坐垫十分柔软,可比她回京时坐的马车舒适多了。

孟季怕她第一次参加园会紧张,便道:“我同僚郑九川也会来,到时候你认识一下他的夫人,他夫人我曾见过,也是个温柔贤惠之人。你又是一品诰命夫人,就是妃嫔公主见了你也需得客客气气的,不必害怕。”

田园园微微一笑:“看来这个诰命夫人还挺唬人的。你这么一说,我便放心了!”

“今日的戏会来的品级最高的也就是抚国公和他的夫人,国公夫人与你品级相同,也无须担心。”

“是吗?也就是说今天女人堆里我最大了!”

孟季宠溺一笑:“可以这么说。”

镇远侯府与永定伯爵府相隔不过两条街,走路十分钟,马车十五分钟到地方。两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过来,是他们镇远侯府的气派,若是两人为了省事徒步走来才真是闹笑话呢!

永定伯爵府正门前,永定伯爵嫡子和妻子站在门口迎客。

小厮快步走来,向大少爷和大少夫人说道:“孟小将军和夫人就快来了。”

两人赶紧下了门前的台阶去迎接。

不一会儿镇远侯府的马车就来了。

马车一停,孟季率先跳下马车,充当车夫的海纳也拿来下车的垫脚,田园园扶着孟季的手慢慢走下车。

“永定伯爵长子陈朗明携妻王氏恭迎骠骑将军、一品国夫人!”

两位华服的中年男女行礼道。

田园园第一次遇到有人给自己行大礼,不知如何是好,她悄悄的看了一眼孟季。

孟季司空见惯,疏离而客气:“不必多礼,起来吧!”

王夫人虽已年过四旬,但是保养的不错,一头青丝上插满珠翠,华丽富贵,活像一只招摇过市的孔雀。

这么一对比,田园园倒是素雅了许多。

田园园脸上挂着笑,心里告诫自己要端着端着……

“这就是孟将军的夫人,果真是好标志的人儿。”陈王夫人打量着田园园违心的夸赞道。

田园园微微一笑,不要脸的夸奖:“多谢夫人。听闻您有三个儿子,刚一见我还以为您是某个小少爷的娘子呢!没想到您竟是他们的娘亲!”

没有任何赞美之词,却比任何赞美之词还要令人开心。

陈王夫人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假笑里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

京中传闻孟小将军的夫人是山野来的村妇,已经准备好她上不了台面的,结果人家落落大方,举止得体,最主要的是小地方来的诚实不是,一眼就看出来她保养的好,还会生养。

夫妻俩热情的招呼道:“两位里面请,酒食已经备好。您两位先吃着,一会儿就开戏了!”

陈王氏还特地将二人送到戏园里,男宾与女宾是分开坐的,中间隔着几座屏风。

小夫妻俩便一个往东席,一个往西席。

她将田园园送到最前排偏中间的位置,笑道:“夫人,您先休息。这里有上好的香茶和果子,一会儿戏曲就开锣了。”

田园园坐下笑道:“行,您去忙吧。”

“您瞧今日府里忙,真是怠慢您了,两边都有下人您若有事唤一声就行。”

“不愧是伯爵府,想的真是周到。”

等这啰哩啰嗦的陈王氏一走,田园园心里松了一口气,准备拿起茶几上的糕点尝尝时,陈王氏又带来两个贵妇,不过她们坐在第二排,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陈王氏又走了。

田园园拿糕点的手改为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慢慢的品了一口,随后放在茶几上。

闲来无事便打量起周围了,她的正前面就是戏台子,离她大概有10来米左右,此时上面空无一人想来都在后台准备上场呢。

今日天气不错温度适宜,此时太阳正好照在她的背上,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她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忽然一个女子走上前,对着田园园柔柔一拜:“小妇人夏氏见过诰命夫人。”

夏氏?田园园睁开眼。

眼前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子,柳眉杏眼,琼鼻朱唇,身上穿着深碧色的大袖衣,越发称的肌肤白净。

“你是郑九川夫人?”田园园记得孟季说过郑九川夫人姓夏。

夏生花嫣然一笑:“正是,小女子娘家姓夏名生花。”

田园园:“我家夫君说过他与郑将军乃是好友,我娘家姓田名园园。”有了孟季这层关系,见面先是三分熟。

“您若是不嫌弃,我唤您一声园园姐可行!”夏生花更是自来熟,巧笑嫣然。

“当然。”

夏生花整了整衣裳在田园园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坐下,她便拿起茶几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田园园见她虽然脸长的白净漂亮,可是行为举止不像其他贵妇那么矜持,有种同道中人的感觉。

“园园姐,你尝尝这糕点奶香味十足。”夏生花递给她一块奶糕,脸带惊喜的说。

田园园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确实奶味很浓,甜而不腻,“好吃。味道真不错!”

两人小声地对茶几上的各色糕点评头论足,相处不到片刻,两人颇有种相见恨晚的赶脚。

第131章 戏子 夏生花对这个一点架子的一品国夫人太喜欢了,她本身是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这里的贵妇瞧不上她的出身,自然对她疏远冷淡。

开始来拜见田园园时,她还担心这个一品国夫人高高在上不好相处,但见她看自己的眼神温柔好奇,唯独没有瞧不起,还接过自己递来的糕点……那一刻她就知道田园园是个能交心的。

“园园姐你有所不知,我是江南小门户出身,这里的妇人都不大待见我呢。”夏生花低声道。

田园园小声回道:“一样,我是山野村妇还不如你呢!”

夏生花这笑的真心实意:“以后咱们一起去园会宴席也好有个伴。”

“太好了,我今天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有不懂的地方你提点些!”

“放心,我肯定帮你的!”夏生花信誓旦旦。

她这个姑娘当真是没心眼,若是放在其他诰命夫人面前肯定斥责她逾矩,可放在田园园这里便是率直可爱乐于助人。

这时各位官夫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园子里纷纷落座,连两人的旁边也坐了人。

不过这些贵夫人眼高过顶,个个华衣美服、衣香鬓影、簪星曳月,举止投足间无不昭示着我家教好,我家有钱,我家位高权重的气派。

这些女子一到,满鼻子都是冲天的香粉味。

田园园轻咳一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压压嗓子里的痒意。

一个香,两个香,三个,四个呢便是灾难了!

这时一个穿着桃红色的姑娘莲步轻移走到田园园跟前,她年约二八,粉面桃腮,身段窈窕,盈盈一拜。

“小女子甄洛见过诰命夫人。”

田园园身体僵了片刻,换上虚伪的笑容:“不必多礼,请起。”她连这些女人谁是谁都不知道,都不知道说什么。

甄洛嫣然而笑:“小女子头一次见到夫人若是唐突了,还请别见怪。”说完,她从袖子掏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双手呈了上:“家母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前来,听闻夫人来了,特地嘱咐小女子将此物赠送给您。”

这是什么规矩?

田园园环顾四周见在座的夫人都望着这边的动静,心里忐忑起来,不接是不是不尊重人?接过来也不像样啊?她们非亲非故的。

“夫人,家母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受您帮助特此向您道谢。”

她说的话,田园园更是一头雾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见过什么豪门夫人。不过既然人家都给了梯子,她也不能不识好歹。

她接过木盒,笑道:“多谢,代我向您母亲问候一声。”

甄洛满意的笑了:“劳夫人挂怀,小女子定然转达。”说完,福了福身子告退了。

田园园将木盒放在茶几上,对夏生花小声说道:“这里的人够热情的,还送礼物呢!”

夏生花看着木盒道:“你打开看看,看她送的什么?”

“这么多人的面,我怎么能打开。要不然让人家以为我多贪财呢!”

“哦,也是。”

谁知又一个美貌姑娘袅娜的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

姑娘打扮的极是素雅,脸上略施粉黛,头上只簪着几朵白玉兰。

她盈盈一拜:“小女子木清雨见过小孟夫人。”

卧槽又来了,田园园心里直叹气,这个还叫自己小孟夫人,有点失礼。

她再次换上职业的假笑:“请起,不必多礼,”

木清雨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木盒,双手呈上,柔声道:“小女子有一南珠项链,与小孟夫人极其相配特献给夫人。”

田园园微笑接过夸赞道:“有心了,真是人美心也美。”

“小孟夫人谬赞,打扰了。”说完,带着婢女离开了。

田园园将木盒也放到茶几上,端起茶碗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刚放下茶碗便有伯爵府的侍女将茶满上。

刚想歇一口气,又有女子走了过来…

直到开戏的铜锣声响起,那些女子才消停。

田园园手边的茶几上已经堆满了那些莺莺燕燕送的礼物。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与这些女孩或是她们的家人素未谋面,哪来的一见如故啊!不是她母亲对自己一见如故,就是姥姥奶奶对自己一见如故…这是想巴结自己呢?

第一场台上演的西屏记,讲的是一个高门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咱不说一个侯府小姐为什么会上街闲逛然后对一个衣衫破旧的穷书生一见钟情。单说扮演小姐的花旦,长的十分美艳,唱腔婉转如莺啼。

古代也没什么娱乐,田园园也听的入了神。

等戏演完后,天色将晚,演员出来谢幕就算散场了。

田园园抱着一堆礼物跟着夏生花去东席找夫君。刚走两步那些莺莺燕燕纷纷向她打招呼告退,田园园笑的脸都僵了才送走她们,怎么好像她是东道主一样。

“九川!”

夏生花向前面的两人招手。

田园园看到孟季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白净男子,看来他就是另一个骠骑将军郑九川。

郑九川见到夫人来了,和孟季说了一声便走了过来,他向田园园行了一礼拉住媳妇的手离开了。

离开前,夏生花回头笑道:“园园姐,三天后长公主府见!”

田园园挥挥手,等他们夫妻俩离开后。她把手里的礼物交给了孟季,道:“这里的人都热情,还送我这么多礼物。”

孟季接住礼物,“如何?可有什么不妥吗?”

田园园想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可见周围还有伯爵府的侍女收拾残局呢便忍住了。好歹是个一品诰命夫人,也得顾及一下自己的脸面。

其实今天的戏她也就听了前半段,后半段就跟着夏生花吃点心聊天。

“他们家的点心真不错。尤其是个肉蓉糕,咸香酥脆,好吃。”

孟季闷哼一声差点笑出来,咳了两声清清嗓子。

两人正往外走,田园园不满地看着他:“干嘛?你笑什么?”

“没什么,回去吧!”

刚出了园子就遇上送客的陈氏长子和陈王氏,他们热情洋溢的好一通恭维,殷勤的送两人出了府。

直到上了马车田园园还觉得身处云端没下来呢,回过神跟孟季一顿抱怨。

“真是肉麻,他们再说几句我都成了王母娘娘了!”

孟季道:“京城里皆是曲意逢迎,若是你无权无势自然是无人巴结,若你位高权重多的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我们只需秉承本心即可,切不能欺人仗势!”

田园园:“了解。不是有句话嘛,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我妻甚是通透。”

田园园一拍脑瓜,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孟季。孟季疑惑的接过,一到手里才知道手帕里另有玄机,轻轻将手帕解开,四块微黄圆润的奶糕出现在眼前。

“你夹带的?”孟季目光幽深。

“这个特别好吃,今天人多你肯定没吃上几块吧!”

这家伙好面子从不当着外人的面前吃甜食,戏园子里老少爷们这么多,肯定是干看着喝了一下午的茶水。

孟季觉得自己的青筋跳了起来,这个女子难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夹带糕点?一品国夫人吃不完还兜着走,若是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出门?孟府的脸岂不是丢了个精光?!

田园园见他眯着眼睛看自己,想必是误会自己吃不完还兜回来了,于是解释道:“我今天穿的衣服是大长袖,先拿起一块假装吃,乘人不注意的时候扔进袖子里,然后再在袖子里包进袖子里的,所有的行为都在袖子里完成,根本没人发现好不!你以为我当着人家的面夹带的,你把我想的也太笨了!”

孟季头疼的看着一脸“我聪明吧”的娘子,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下次不必如此,出门在外孟家的名声最重要。”

田园园从他手里拿回糕点,怒道:“确实是丢人,你也别吃了!省的玷污了你们孟家的名声!”说完背过身不搭理他了。

孟季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也不知是好了。

一路无话,好在很快到家了。

来时二十分钟,回家五分钟。一下马车,田园园看了一眼天色,今天那十两银子是赚不了。

她也没搭理孟季,自己大步回园子了。

孟季捧着礼品苦着脸跟在后面,他长叹一声,觉得自己有的不识好歹。

回到落樱园田园园脱下今天穿的衣服,换上常服,随后去厨房准备今天得晚饭。

她冷着脸和捧着礼物的孟季擦肩而过…

孟季想要叫住她,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还没到厨房就看到屋顶上的烟囱正冒着烟,她还以为海伯招来新婆子了,一进厨房就看到小云正在切菜。

“你怎么在这儿?”

小云一看是她,竟然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菜刀差点掉地上。

“奴婢,奴婢…是海管家让奴婢做饭的!”

想来是她们回来晚了,海伯怕误了饭时。

田园园点点头:“那你做吧!”有人干活最好了,看到她就想起她娘让小云干的事了,不是一直没机会吗?她给你创造这个机会!“咳咳,少爷的饭不要送我房里了,给他送到听竹轩去!我跟他吵架了,气饱了,也不用给我送饭了!”

小云福了福身体道:“奴婢知道了!”

田园园背着手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她转到厨房的后面。灶台后面有一个通风用的窗户,平时做饭的时候都是打开的,正好能将整个厨房尽收眼底。

她猫着腰趴在窗户那儿偷看。

小云刚炒完菜,海伯和海纳进了厨房。

小云说:“刚才少夫人吩咐了,少爷的饭菜拿到听竹轩里,晚饭少夫人不吃,不用送了。”

海伯说:“知道了!”

他们将饭菜分好装进食盒里,海纳让小云再做几个下酒的小菜,一会儿过来拿。

等海氏父子出去送饭了,小云开始做下酒菜。

没多久海伯进来拿剩下的食盒,他一出厨房的园子就看到田园园冲他招手。

“少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嘘,跟我来带你去看好东西!”

田园园招呼海伯跟她到厨房后面偷看。

小云做好下酒菜后,从橱柜里拿出一坛酒。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她顿了一下走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将门掩上,转身时看到灶台的窗户还开着,快步走过去将窗户上的支架取了下来将窗户关好。

躲在窗户下,把自己当成壁虎的两人吓了一身冷汗,幸亏她没有往外看看,论多看几眼的重要性。

田园园拿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下,然后凑眼看去,海伯在旁边也捅了一个眼。

厨房里的小云把纸包的药撒进酒坛里,晃了几下,接着又拿出小酒壶和杯子,她把掺了药的酒倒进小酒壶里……

海伯见此大吃一惊,田园园还没反应过来,他提着食盒就去找小云算账了!

不愧是武将家的家丁老当益壮一脚踹开厨房的门,喝骂道:“毒妇!看你哪里跑!”

小云立时吓得面无血色,身如篼筛。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云被抓个现行,海伯拉着她就要见官。

田园园拿起酒壶跟在后面,这可是证据啊!

小云被海伯拖着走了一路,大声哭求着饶命。

海伯骂道:“毒妇,为何毒害我孟家?!今日不送你进大牢,我就对不起孟家的列祖列宗!”

小云满脸泪痕哀声哭泣:“奴婢没有,这不是毒药!奴婢没有想害人!”

“那酒里你下得什么药!”田园园晃了晃酒壶冷眼瞧她,“说呀!”

小云不敢直视田园园的目光眼神飘忽:“不是毒药!”

“海伯把她拉到她娘那里,一会儿让海纳套车将她们送进官府里!”

“好勒!”

“我不去见官~~”

任凭她怎么嘶喊哭求,两人都无动于衷。

韦娘子挠了挠发痒的头发,蓬头垢面的躺在木板床上,有气无力的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忽然门外传来自己女儿的哭叫声,她腾地一下跳下床,使劲的拍着紧闭的房门叫道:“云儿,你怎么了?你们快放开我女儿!”

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韦氏退后了一步蓄势待发,在门开的瞬间死命的往外跑去。

突然斜刺里飞出一脚将她踹到了一边。

“娘!”小云凄厉的喊道。

第132章 御医 田园园收回自己的大脚,冷冷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妇人,寒声道:“怎么,还想袭击主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韦氏捂住心口怨恨的看着田园园:“我们可是良人,你们乱用私刑,我要去官府告你们去!”

田园园冷笑一声,这女人不知是天真还是无知,“去呀!我们也告你们下毒谋害官宦人家!你看是我们用私刑罪责大!还是你们下毒的罪名大!”

“下毒,我们下什么毒了?!一定是你们诬陷、栽赃陷害我们母女的!”

“人证物证俱在。“田园园晃了晃手里的证据,脸上笑的有点变态:“你女儿下毒时被我们当场捉住,容不得你们狡辩了!在大周谋杀官员一律当斩,等你们死后,我定会将你们扔到乱葬岗任由野狗分食,到时候尸首分离永世不得超生!呵呵呵…”

她看着面如土色的母女俩,心里弥漫出一种说不来的满足感……尤其是她们被揭穿前的色厉内荏,怎么看都像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打落地狱前的挣扎……

母女俩明白大势已去,

立刻磕头求饶:“饶命!夫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里面也不是毒药,是…是春药…”

“无论什么药,你们下毒的事情证据确凿。我可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你们!”

“饶命!饶命啊!我们真错了!”

“梆梆!”又是一阵响亮的磕头声。等她俩磕的额头红肿后,田园园忍不住嘲笑道:“若是一开始老老实实的把贪污的银子交出来,哪还有今天这事啊!说吧,你把银子藏哪儿了?”

韦厨娘涕泪交加:“在厨房里不用的灶眼里!”

田园园哼了一声:“那个已经找到了!还有呢?”

“就这么多了!奴婢就贪了这么多钱!要是骗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韦厨娘煞有介事的指天发誓道。

田园园冷笑:“那你确实不得好死,光是年节那一个月就不止一千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银子无所谓了,反正你们母女必须死!才能以泻我心头之恨!海伯送官!”

“少夫人饶命!!在携雨园的假山里!!”

携雨园是离后门最近的一处园子,园子里有座干涸的水塘,水塘里有座巨大的太湖石,太湖石里有个石洞,石洞里整齐码着四口樟木箱子,一口箱子里装了一千两银子,共计四千两。

海伯说那些箱子最开始装侯爷赏银用的,也不知道怎么落入韦氏母女的手里。

后来官府定案书里,韦氏交待她偷配了一把公库的钥匙,最开始侯爷与孟季不在府中,海伯有时会回乡下看望老母亲,便趁着府中无人时偷盗银两。可是银两上有官银印记,没有府里印鉴无法存入银庄或是兑换,于是便藏进人迹罕至的携雨园里,原本打算再捞半年就带着银子远走高飞,谁知田园园因为饭食问题看出她们在背后捣鬼的事情,第一时间扣押了她们,使得她们没办法转移银两,从而功亏一篑。

田园园并未将小云下春药一事报给官府,一来家中厨娘贪污银两已是让世人看笑话了,偌大的候府管理不善,是主人用人不当。二来婢女爬床的事发生在她来了孟家以后,若是传出去不是啪啪啪左右开弓打她的脸!

一个月后韦氏母女被判刺配充军流放二千里,府中大蛀虫一事算是了了。

田园园指挥孟季和海纳将银子放进库里,海纳提着食盒苦着脸回来了。

“怎么了,叔父又不吃吗?”

“侯爷这两天不准我进去,我去叫门他叫我滚!”

昨天将韦氏母女送进官府后,田园园和孟季也和好了。为了庆祝找回贪污的银子,海伯到了兴隆居定下一桌酒席,晚上大家聚到饭厅吃饭。

可是孟星惟不知道闹什么别扭呢,无论怎么叫都不肯出来吃饭。

一连两日也不去上早朝,关在水榭里不肯出来,也不吃饭。

田园园见孟季弄完银子了,便招呼他一起去洗秋阁去看看叔父。

这几日天气降温的很快,园子里的树只剩下树枝,一片落叶也没有了,再去往水榭的石子路边有两棵粗壮的柿子树,红彤彤的柿子光秃秃的挂在树梢。

田园园眼馋树上的红柿子,孟季手脚并用摘了几个下来。

柿子不大,只有小孩的拳头大小,红彤彤的果子看起来好吃极了。

她撕开一个小口,吸了一口……涩嘴!怪不得没人摘呢!

孟季一看不能吃就扔回柿子树下,腐烂后又是新养分了。

两人到了水榭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回应,门也推不开似乎从里面栓住了。

田园园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叔父是不是昏过去了,这两天都没出门!”

孟季长眉一皱,一脚下去,房门连带着门框应声倒地…

当初海伯的一脚和孟季此时的一脚完美重合,看来踹门是孟家的优良传统。

孟季一进屋直奔孟星惟的卧房,随后而来的田园园是女子又是侄媳妇不好进孟星惟的卧室,只得在门口等着。

卧室里孟季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孟星惟,趴在床上人事不知。

“叔父!叔父你怎么了?”

孟季慌忙扑到孟星惟的跟前,伸手在他的鼻子探了探,还好有气。

田园园在他呼唤第一声的时候就进来了,一眼就看到昏迷不醒的孟星惟,头发散落着,几缕黑发粘在莹白的脸上。她走了过来,顾不得避嫌,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入手滚烫,看来是发了高热。

“叔父发高烧了,你把他翻个身,这样趴着容易喘不上来气,不舒服。”

孟季便上前掀开叔父身上的被褥,谁知他身上的里衣上浸出了血渍,雪白的里衣衬着鲜血格外的刺眼。

孟季第一反应:叔父得了痔疮。

田园园第一反应:卧槽,被人爆了菊花。

两人面面相觑,孟季连忙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尴尬的说:“我找海伯让他找大夫去!”

田园园挠了挠脸颊,尴尬的点点头,这时突然想起进屋时看到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忽然一股寒气从背后升了起来……不是那日小云做的下酒菜嘛?

她脑中霎时一阵空白,看来叔父真是被人给……

那日小云从酒坛里倒出掺了春药的酒,酒壶的酒已经处理了,但当时他们光顾着抓人,便把酒坛事情给忘了。然后海纳过来拿下酒菜时也把装了春药的酒一并送了过来,叔父和某人喝酒后着了道,两人那啥了,他还是被那个的…于是羞愤不已的叔父这才闭门不出。然后伤处发炎,生性好强的叔父生生挺着直到昏厥……

她背后汗津津的,若是这事真如她想的,那么罪魁祸首就是她……

天知地知她自己知道,打死也不能说!

孟季出门要去找大夫,田园园拦住他让他把海纳找来。

“不找大夫找他做什么?”

田园园隐晦的说:“事关你叔父的贞操…生命!赶紧去!你要是晚了才会后悔一辈子呢!对了,我屋里的衣柜里有退烧药!你也拿过来!”

“这跟贞操有什么关系?”疑惑归疑惑,孟季无奈只能去找海纳。

海纳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进屋就被田园园拽到外厅。

她指着桌子上的剩菜剩饭问道:“这是那天小云做的吗?”

海纳点点头:“这两天侯爷闭门不出,还不曾收拾。”

田园园手微微颤抖着,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你是不是还在灶台上拿了一坛酒?”

“不是!”海纳说。田园园正要松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不是一坛酒,是半坛!”

这一口气还没下去又来一口气,田园园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好在及时扶住了桌子才稳住身形……

果然是那坛酒的事!

“那天,谁和孟星惟喝酒的?……当时有几个人?”

田园园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甚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要是有两人同他喝酒…那也…太惨了吧!

“当日只有秦王一人。”

“……还好,还好。你去王府里报信,就说侯爷昏倒让他派来一个可靠的御医来!快去!”

海纳得了令去前院牵马,一路向秦王府飞奔!m

田园园的衣柜里有一包袱药,孟季也分不清药性索性全部拿来了,随后便一路飞奔。一进卧室看到田园园正捂着头,脸色十分难看,大吃一惊:“你怎么了?莫非是叔父?!”

田园园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少胡说八道了!你怎么那么慢!”说完把包袱拽了过来,放在床头的茶几上翻找开来。她拿出一个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水蜜丸,道:“这药有去热镇痛的功效,你喂给叔父。”

孟季将叔父翻过身揽在怀里,田园园把药丸递给他,随后端了杯冷茶。

可能是这个姿势加重了伤口,孟星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白玉一般的脸烧的通红。

他睁开眼便看到一支男人的胳膊搂着他,吓得立刻挣扎了起来。可是他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自己呼哧呼哧的喘了起来。

“叔父,叔父?”孟季抱着他安抚的叫道。

孟星惟侧头一看是孟季便老老实实的不动了,田园园见此叹了一口气。

真是造孽啊!

孟季低声说:“叔父你发热了,这是去热药。您赶紧喝了!喝了就好了。”他将药丸喂到他嘴边。

孟星惟张开嘴乖乖的把药吃了。

田园园送上冷茶,孟季接过也喂给了他。

这时,海伯领着一个留着美髯须的男子进来了。

“少夫人,高御医来了!”

田园园起身道:“劳烦御医了,我家叔父发热了!”

高御医向众人行礼,道:“见过侯爷、将军、夫人。”

“不必多礼,您请!”田园园站到孟季旁边给御医让了一个位置。

高御医将药箱放到桌子上,海伯搬了一个凳子过来方便他看诊。

孟星惟烧的晕头晕脑的,平日清冷的长目里此时水汪汪的眼角微红,哪有半点拒人千里的气质,当真是我见犹怜。

田园园看着叔父惊心动魄的美,自然理解周廷祎为何忍不住,不过好端端的一个美人被折腾成这样,那男人连脸都没有露上一面,真是一个提上裤子不认人的大渣男,人人得而诛之!

就在她心里唾弃渣男时,高御医也看完病了。

“侯爷有些炎症导致的发热,我给他开些消炎去热的药,吃上几副就无大碍了。还有…”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圆形的药盒交给了孟季,道:“这是外用的伤药,一日三次涂抹在伤处即可。”

孟星惟也不知是烧的还是想到什么,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目光里透出几分恨意。他这两日滴水未进,也不曾进食,加上生病发烧本就虚弱不堪,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忽地眼前一黑人再次瘫软在孟季的怀里。

“叔父!?”孟季失声大喊。

高御医上前一步拉住孟星惟的手腕,道:“无碍,侯爷身体虚弱又怒极攻心从而导致昏迷的,我再开副药就行了。”

听了御医的话,几人也放下心来。

田园园惊呼了一声,心想能不怒极攻心吗?他本身就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如此被人对待,渣男还不闻不问的,换作女人早就寻死觅活去了!不过他这两天不吃不喝是不是…想把自己饿死?转头见他昏迷不醒的模样,心里又难受,毕竟吧这事的起因在于自己…

千言万语一句话:造孽!

田园园和海伯去送御医出府。

高御医是周廷祎的人,孟星惟身上发生的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他肯定是一清二楚的,游走在豪门权贵间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周廷祎既然派他来定然是信得过,自然也不怕他说出去。

田园园有心打赏他,但又没有事先准备赏银,此时心里有些纠结是留他一会儿去拿还是等下次来再给他…

这时,高御医开口道:“少夫人,下官有一事向您打听一下?”

来了?我刚刚在心里夸你守口如瓶呢!这就来向我打听孟星惟和周廷祎的八卦了……我说还是不说呢!

田园园内心的纠结犹如翻江倒海,面色不显微笑道:“高御医,但说无妨!”

“下官在桌子上看到一个白瓶,请问可是高氏消热丸?”

原来是问这个,田园园心里送了一口气。“它确实是消炎去热的,至于是不是高氏消热丸我就不知道了。”当时高瞻给她一堆药,不曾说过那瓶药的药名。

“不知夫人从何处买来的?”

“友人相赠。”

高御医眼前一亮:“您的这位友人可是姓高?”

第133章 周边 田园园噎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在心里琢磨了会儿。她记得高氏兄弟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似乎不愿意提及,她也不好就把两人随随便便卖了。

“不好意思高御医。我这位朋友姓陈并不姓高。您为什么这么问?对了,您也姓高难不成你们是亲戚?”

高御医叹了一口气:“确实。若不是就不打扰了!”他显然也不愿意多说,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海伯送他出府顺便去拿药,田园园便回了洗秋阁。

进了阁内,海纳正在收拾桌子上的垃圾,孟季拿着药盒正在研究从哪里下手。

“你干什么呢?”田园园走了过来,从他手上夺过药盒。

孟季眉头紧皱低声道:“叔父的痔病太过严重,我正想给他上一下药。”

田园园扫了他一眼,海纳端着收拾好的碗筷也离开了,说道:“你去打盆温水,给他洗洗再上药。”

“好,我这就去。”

等到他端着水回来,田园园便离开卧室留下他们叔侄俩。

田园园走进孟星惟的书房里,他的公案上的公文堆积如山,靠窗的书桌上摊着一副未完成的画,画的是山水,大气磅礴。

地上有几个揉成团的纸,她捡起一个打开,上面画了一只画眉鸟,寥寥几笔就将一只探头探脑的画眉鸟画的活灵活现的,足见画鸟之人画工深厚,观察入微。

她来了兴致把那些纸团一一打开,都是鸟,麻雀、燕子、黄鹂、鹧鸪……画的都很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扔了。

田园园将画铺平塞进怀里,孟星惟的踪迹都有人买,他画的话应该有人要吧!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她就喜不自禁。

“滚开!”卧室里突然传出孟星惟的怒喝,田园园怕出什么事,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孟星惟眼前发花重重的躺回床上。刚才他从昏迷醒来时,竟然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子,正在扒自己的裤子,顿时想起那不堪的一夜

“你这孽障……呼呼……你想…呼呼…做什么…”

孟季不明白叔父为何反应这么大,着急的解释道:“叔父,您得了严重的痔病,我准备给您上药!”

孟星惟喘着粗气,骂道:“滚…呼呼…不需要……呼呼……”

“可是您不上药怎么会痊愈!?让侄儿给您上药吧!”孟季说完伸手去拉他的裤子。

孟星惟抬脚去踢他,可是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一把被孟季抓住他的脚。

田园园一进屋就见到孟季手中如同白玉般的脚丫子…人美连脚丫子也好看。

这么一个大美人竟然被周廷祎那个黑炭给嚯嚯了……

“混账…放手!”孟星惟被孟季气的头疼,感觉烧的更厉害。

孟季摇摇头:“不放,我给您上药!您现在生病了,应该好好休息!”

“夫君!”田园园看不下去了,那么隐蔽的部位怎么假手他人呢!偏偏孟季这家伙没点眼力劲,不合时宜的大发孝心。

“叔父身体不适,你还是不要违拗他的意思比较好。咱们走吧,让叔父好好休息!”

孟季踟蹰的看着满脸蕴色的叔父:“可是叔父……”

孟星惟松了一口气,冷声道:“无碍,走吧!”

田园园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说说:“我给叔父煮些淮山肉粥,你来帮帮忙!”

孟季无奈的看了眼两人:“叔父您先歇歇。我一会儿给您送些粥过来!”

孟星惟无力的摆摆手,长叹一声。

夫妻俩从洗秋阁出来,孟季叹了一口气:“叔父身体素来极好。前年在江南战场上他的左肩中箭,仍然带伤指挥作战,三天后才把箭尖剜出来。在我记忆中极少生病发热,怎么这次因为痔病发热了呢?!”

……因为是内伤才严重的,田园园心不在焉。

半个时辰后,淮山肉粥煮好了,田园园让孟季给孟星惟送去。

海纳正在煎药,海伯过来回报说钱牙婆来了。

田园园擦了擦手便去了前院偏厅。

钱牙婆一看她来,立刻殷勤的介绍道:“管事的,您看看。今天这些姑娘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调教的!”

“那我来看看!”

钱牙婆手里的女孩,是附近穷人家过不下去便把女儿卖了换些活命钱。她也是个心善的,从不将这些苦命的女娃子卖进青楼红馆里让人糟蹋,主要售卖人家都是京城各个大户,进去做丫鬟婢女的正经营生,故而她的名声在外,口碑不错。

田园园巡视了一圈,对钱牙婆笑道:“劳烦您给推荐一下。”

钱牙婆指着第三排第一个姑娘道:“这姑娘倒是心灵手巧,您看看。”

田园园看去,那姑娘年约十六七岁的眉清目秀,垂着眼一动不动。

“不错,可以。”

钱牙婆对那姑娘招招手,她慢慢走来,脸上通红。

“这姑娘哪都好就是不爱说话。”

田园园笑道:“会梳头、会做活就行。我再要个厨娘和能干粗活的大姐。”

钱牙婆道:“刘家的,马家的,你们来。”

话音一落,从后排走出两个挽着包袱的大姐。

“刘家大姐,原来在沧州一大户里干过厨娘,灶上功夫不错饭食极好。”

田园园问刘家大姐:“为什么不在原来的东家干了?”

刘家大姐道:“奴婢的东家当家人死了,家里人立不起家业便分家了,奴婢因为是老东家人便给赶了出来。”

田园园问道:“老东家是哪家的?”

钱牙婆笑道:“是沧州翟家的,是当地的富绅。管事您就放心吧,咱们手底人都是家世清白的贫苦人家,像那些犯了错被赶出来的、手脚不干净的老身是不会收的,就怕砸了自家的招牌。”

“您是有口皆碑的,我自然是放心的!这个大姐我就收下了!”

“那极是好,您再看看马家大姐也是手脚勤快之人。”

田园园点点头,见她手指粗壮一看就是做惯活计的人,便也收了下来。

其实再招不到人她太累死了,一天天转的跟陀螺似的,还得记挂着孟星惟的事。再说侯府里连孟星惟也得自己打扫卫生,谁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其他人的伺候啊!搁在其他大户人家谁敢让当家主母做饭啊,可是谁叫他们侯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干也得干!

“钱牙婆改天再给我送来两个伶俐的小厮,十二三岁左右就行。”

“是,您就放心吧!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田园园定了人,心里也松快了些,:“您随我来,我给您拿银子去。”

钱牙婆忽然又拉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笑着说:“管事,这丫头孤苦无依,我见您是个和善人,这丫头您给五两银子就成!您收下她吧!”

田园园以后还得跟她打交道,人家都开口求了,自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也一并收下了。

“您都开口,这丫头定然也不错,那就留下来跟在我家夫人做个小丫鬟吧!”

“哎呀,您真是个和善人!”

田园园领着钱牙婆去了前院,那里有间闲置的账房,前两日她让海伯收拾出来专门用来处理府里事务。

钱牙婆将几人的卖身契交给了田园园,海伯则写了一张类似收据书的收录文书,再盖上候府的公鉴,拿到收录文书后钱牙婆需要交给官府,这样几人的户籍会挂到镇远候府里,过了府这单生意才算完成,而被买下的人日后的生杀予夺将由候府定夺,再不会发生韦氏母女的事情了!

送走钱牙婆,田园园安排几人的具体的工作了。

她让几人先介绍一下自己,日后若没有什么变故大家要在一起一辈子呀。

刘家大姐名叫引弟,年约四十,老家衢州的,田园园为了好分辨便叫她刘厨娘。

马家大姐不如刘厨娘能说善道,木讷的看着众人,嘴唇蠕动许久蹦出几个字,声若蚊呐:“俺叫马小娟。”

那长相清秀的姑娘道:“我以前的主家叫我小芸。”

又是小芸!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到了新主家换个名吧,你看芳好如何?”

“多谢主家赐名。”芳好拜谢。

田园园又看那小丫头柔声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细声细气道:“俺,俺没名,钱婆婆叫俺妞妞。”

妞妞?这个名字让田园园想起田家村小小坟茔里躺着的小女孩,她眼眶有些酸涩,轻声道:“那我给你换个名字可以吗?”

小丫头捏着脏兮兮的衣角羞涩的点点头。

田园园想了想:“晴好?可好?”

小丫头腼腆的点点头。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头发,对海伯说道:“海伯你先带她们到韦氏母女住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带刘厨娘去厨房看看,再烧些热水让她们洗洗。”

“是,管事。”

田园园又道:“刘厨娘,你日后便管厨房之事,每月一两银子。马娘子你负责杂事,主家的衣服有人洗,你只管做些园子里的活就行了,也是一两。芳好,你先跟着少夫人先伺候着,月钱五百文。晴好你还小跟着做些活吧,等你过了十岁再给月钱。至于衣服,你们先穿着自己的衣服,过两日我请人来给你们做衣服,一年有三套衣服。其他的日后再补充。还有工作满一年增加年薪,满三年带薪休假一个月。”

几人听了立刻脸带喜色,虽然月薪不高可是涨年薪这事还是头一遭。

刘厨娘问:“敢问管事的,那个带薪休假是啥意思啊?”

田园园解释:“休息一个月还能拿一个月的工钱。”

听她这么一解释,除了年纪太小的晴好外,其他几人极是开心。来之前钱牙婆就说过候府里人少事也少,就是管事的挑剔买人还得看眼缘,没想到竟然挑中了她们,更没想到待遇如此丰厚,真真是进了福窝。

海伯把人带下去安排去了,田园园看了眼天色赶紧去赴约了,昨天没去成,也不知道那姑娘生没生气。

刚到地方就看到那小丫头已经等在那了,一见她来,立刻数落道:“你昨天怎么没来啊?害我等了那么久。”

田园园扬着笑给她赔不是,她以为去伯爵府听戏不过一两个小时,鬼知道会那么墨迹啊!

那小丫头手掐着腰,娇俏可人:“你赶紧说我家主子还等着呢!”

田园园从怀里掏出一张画,谄笑的看着她:“这是侯爷亲笔画的,你看你家主人要不要?”

小丫头看着皱巴巴的宣纸,疑惑道:“真是侯爷画的?这是什么鸟如此的扭曲。”

田园园撇了一下嘴,这姑娘眼睛有问题吧,这么栩栩如生的画眉鸟都看不出来吗?

兴许是看到她脸上的鄙夷,小丫头冷哼一声夺过她手里的画,“等着!”

说完大步离开了,田园园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那姑娘两手空空的回来了,画已经没影想必是被她的脑残主子收下了。

“如何?是真迹吧!”田园园抱着胳膊笑问。

那丫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道:“算你有能耐。”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锭银子。

田园园没有接反而笑道:“侯爷一个动向都得十两银子,这可是他亲手画的亲手团的,没有五十两银子我可不卖!”

那姑娘生气的看着她:“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一副破画!”

田园园好整以暇,她才不怕卖不出去呢:“什么破画?那可是侯爷的手里呆过的,这世间有多少女子想要此物还没有呢!你要不要?你要是不要我再找别人去!你把画给我拿回来!”

那姑娘骂骂咧咧的回去了,再回来时扔给田园园一锭银子,正要走时田园园想起明天要去长公主府,连忙提醒:“明天来不了,后日见吧!”

姑娘冷哼一声算是知道了。

田园园将钱袋收好回到主街上,她今天还得采买蔬菜肉蛋,又定了一百斤的米面,让他们连蔬菜一同送回了候门,她空着手在大街上逛了起来。

刚走了几步看到前面有卖糖人的,摊位前围了三四个小孩眼巴巴的看着卖糖人的老爷子,小小的糖饴在他的手里很快就变成一只

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她瞧着有趣准备围观一下。

第134章 珍馐 这时一个穿着藏蓝色劲装的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公子请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田园园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去行吗?”

那男人冷冷一瞥:“不行!”

田园园只好跟着这位酷哥走进了偏街上,随后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出现在前方。

“请!”男人神色不容拒绝。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发现里面是个许久不见熟人,刚才悬着的一口气也瞬间落到肚子里。

“请坐。”马车里的男人温声道,等她坐下后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尝尝,云山的雾明茶,贡茶。”

田园园拿起一杯,小口小口啄了几口,入口微涩和其他的茶叶没什么区别,违心的夸赞:“好茶,王爷,今天您找我来为了何事?”

周廷祎打了一个响指,马车便启动了。

“王爷,您这是带我去什么地方?”田园园问道。

“请你吃饭,如何?”周廷祎坐直身体,身为王爷的王八之气大开,田园园见此也不敢造次,连连点头:“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车厢内再次沉默下来,周廷祎看见田园园不时的偷看他,温声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问吧!”声音温柔加上他温和无害正直诚实的脸。

“噢,那啥。大壮…一臻怎么样了?”田园园一看见他这块大黑炭就想起自己的小黑炭,也不知道他在富贵窝里怎么样了?

周廷祎想起自家倔驴一样的逆子就头疼,也不知道这女人怎么养的。

田园园垂下眼睑:“那孩子又贴心又孝顺还特别听话……”

周廷祎挑了挑眉,经常拔他皇爷爷胡子的儿子确实孝顺,说他两句能顶回三句好像和听话相差甚远,贴心吗?有待考究!

“这孩子养在本王母后膝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不必挂怀!”

田园园应了一声,天潢贵胄的孩子再怎么样也比跟着一个农妇强,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又过了一炷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主子,珍馐楼到了。”

珍馐楼是京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听说随便一顿饭就得花上百两银子,百两银子够他们府里两个月的开支了……

田园园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心里腹诽: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下来了,还有钱跑到珍馐楼里吃饭!腐败!真是腐败!

一进珍馐楼就有衣着干净整洁的跑堂将他们往二楼带,二楼都是雅阁包间,装修豪华大气,一看就是高档场合。

两人落座后,跑堂的小二上来一壶茶和两碟茶点便下去了。

“王爷,您找我到底什么事啊?”田园园殷勤的给两人倒了茶笑问道。

这又是请吃饭还这么客气,恐怕是别有目的,不用掐指一算,这个渣男肯定是想问孟星惟的事情。

田园园心里纠结起来,该不该把酒坛的事情告诉这个男人呢!

周廷祎将茶点轻轻推到了她的面前,温声道:“侯爷如何?”

田园园拿起一块绿色的糕点,“高御医不是来了吗?您问他不就什么知道了。”说完将糕点一口吞掉。

周廷祎眉头一皱,不知道是因为田园园粗鲁的吃相还是她的话,下一刻,小二将定好的饭菜的送了上来,他也没再说什么端着茶碗浅酌。

三个小二将五个食盒一一摆在桌子上,其中一个小二笑道:“客官,您订的八宝宴已经全部打包完毕。”

“月黑!”周廷祎唤了一声,一直在雅间外面等着的侍卫立刻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拎起四个食盒向外面走去。

田园园疑惑了,不是请自己吃饭嘛?怎么还打包带走了呢?!桌子上还剩一个食盒,田园园乖乖的拎了起来,她恋恋不舍的看着桌子上送的茶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包…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周廷祎的面要求打包人家送的东西。

上了马车,田园园托着腮帮子看着脚边的食盒。

“今日原本与你叔父约好来珍馐楼品尝一下八宝宴,可惜他来不了。你带回去给他尝尝吧!”

“那,那您怎么不直接送去呢?”

周廷祎叹息:“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我。”

田园园:“你去了?你都没去怎么知道他不想看到你?”

那荒唐的一夜过后,他也没办法面对相交许久的好友,听到田园园的反问只能沉默以对。

田园园恨铁不成钢,不过人家是王爷也不敢明目张胆。小声的说道:“你应该去看他的,出了这档子事他比你还难受的!”

“你知道?!”周廷祎目光直接沉了下去,凉凉的看着她,“你偷看我们?!”

田园园心头一凉,说错话了!看着他幽冷的目光,只好结结巴巴说:“你,你怎么不说是我叔父说的?”

“以他的性格怎能会轻易告诉他人!”周廷祎对孟星惟的性格一清二楚,自然不会相信他会随便告诉别人,这个秘密若是他不说,孟星惟可能直接带进棺材里。

“……我可没有偷看你们,是看他反应猜的。而且海纳说那夜你也在,所以,所以不难猜出是你那啥他了。”

“咳咳!”周廷祎咳嗽了几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她是女人吗?说话如此的直白。

沉默再次蔓延,两人也不在交谈,直到到了候门口。

田园园和五个食盒被扔到了侯府门口,豪华马车绝尘而去,吃了一嘴灰的她朝着马车比了一个中指……

孟星惟烧已经退了,他也给伤处上过药,身上松泛了许多,他穿着里衣歪在床头看着书,可是脑子里很乱什么也看不进去。

这时孟季提着食盒给他送晚饭来了,他将饭菜一一摆在外厅的桌子上。

“叔父,吃饭了。”

孟星惟慢吞吞的下了床,慢吞吞的挪了过来,慢吞吞的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行动缓慢的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孟季想去搀扶他,孟星惟冷冷得看了一眼,他便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孟星惟看着桌子上的菜色,脸色阴沉极了。

“怎么了?叔父?”孟季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蔬菜关心地说道:“您平时得多吃些蔬菜才行。”

孟星惟冷冷看着他一眼,孟季立刻噤声还不忘给他夹了一筷子的青菜。

“这是珍馐楼送来的?”

看着桌子上珍馐楼八宝宴的几道菜,他想起今日原本是与周廷祎约好品尝八宝宴的日子,可是出了这件事,他又如何面对昔日好友呢?

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那日两人像往日一样在一起夜话喝酒,不知怎地莫名其妙的浑身发热然后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关键是一次不够还来了两次、三次……

孟季给叔父盛了一碗汤,刚放下便看到他的脸通红,惊讶出声:“叔父,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又发烧了?”

孟星惟回过神,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家侄子反问:“你是不是盼着我不好呢?”

孟季摇摇头:“绝对没有!叔父您吃。”

吃完晚饭后,孟季伺候他休息下才带着食盒离开。

落樱园内,田园园刚刚洗漱完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炭盆前烤头发。

这几日气温降的快,府里便买了炭烧上炭盆。

忽然外面起风声,芳好连忙将门帘放下来。刚才才知道她竟然就是侯府的少夫人,也从今天开始她正式成为田园园的手下了。

“天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芳好福了福身体:“奴婢告退。”

等她离开没多久,孟季带着一身的寒意进了屋。

“还没睡?”

“叔父怎么样了?吃晚饭了吗?”

田园园摸了摸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手脚麻利的编了一个大麻花辫子甩到背后。

孟季坐到炭盆前,田园园想靠到他的肩膀上,他挪到一边:“身上冷别冰着你了,等我身上暖和了再过来。”

田园园微微一笑点点头,孟季虽然看起来憨憨的可是细节上还是很暖的。

两人望着炭盆里绯色的火炭出了神,许久孟季开口:“我昨日用叔父的帖子为你请了宫里的御医,到时候为你好好调理下身体。还记天一冷你的手脚冰冷,我一直觉得你身体寒气过重需要好好温养一番。宫中的御医都曾看顾前朝的妃嫔,想必医术了得。”

说起御医,田园园便想起高御医的事情来,他也姓高肯定和高氏兄弟有关系,就是不知道关系好否,明日写封信给他们提前通通气。

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夫君,若有所指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是不是想要孩子了。”

孟季闷闷的点点头:“今天上朝时九川告诉我,他的娘子已经有了身孕,我也想要与你有个孩儿。”

他的目光温柔卷缩,伸过来的手掌温暖粗糙……

翌日一早田园园便起床梳洗打扮,今天长公主府的宴会是要在那里吃午饭的,下午才能回来。

芳好梳头手艺确实不错,她给田园园梳了一个时下里比较流行的倾髻,头顶着一个像是蝴蝶结的发髻。

“少夫人您今天穿的艳丽,首饰还以玉色为主可好?”

田园园这次还穿着上次的真红大袖衣,无论是袖衣还是里面的襦裙颜色都是比较鲜艳,记得上次她选了珍珠发饰,也是为了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张狂。

光凭这一点,这个芳好也是有几分审美在里面的。

“好,你来选。”

芳好选了同色的白玉首饰,连脖子耳坠也选的玉石的。

田园园看了一下头上的发簪、步摇见还可以便开始化妆了。

她的眉毛粗黑看起来确实不柔美,便让芳好去净室拿孟季的刮胡刀。

芳好疑惑的看着她:“什么是刮胡刀?”

田园园也吃了一惊:“没有刮胡刀,他们怎么刮胡子的?那有没有刮眉道?我想把眉毛修修!”

镜子里的自己那两条大黑眉毛堪比蜡笔小新,实在有碍瞻观。

芳好笑道:“夫人别急,奴婢会挽面。”

“挽面?”

只见芳好衣柜上的小簸箩里拿出一卷棉线,用剪刀裁出一截,约莫有二尺长。她又从妆盒里拿出妆粉轻轻抹在田园园的脸颊和额头上,然后将棉线对折,中间的棉线在右手拇指上绕两匝,她把一头拿在左手上,另一头用牙咬着看着田园园。

田园园仰着头闭上眼睛。

芳好将棉线紧贴在她的脸部,随后双手一弛一张上下左右交叉绞动,田园园感觉脸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于是脸上多余的小毛毛被拔下来了。

就在感觉脖子要被压断的时候,头顶传来芳好的声音。

“少夫人,可以了。”

田园园坐直身体,铜镜里的自己眉毛又细又弯……特别像86年红楼梦里王熙凤的眉毛……简而言之太过复古不适合她。

芳好见她不说话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喜欢吗?”

田园园拿起眉笔,在眉毛上加工一下,道:“比之前好多了,至少能修修!”

她画好眉毛后,芳好赞道:“您画的眉毛自然又好看,比柳叶眉更适合您。”

田园园刚化完妆,小晴好就把食盒送来了,早饭有清粥、小菜和面点。刘厨娘手艺不错,面点做的十分可口。

吃过早饭后,田园园便和芳好坐上马车去长公主府了。

这次宴饮与上次的戏会不同,邀请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夫人或是未成亲的小姐,除了围在八卦外,还有让各家夫人相看小姐们的意思。

这些名门望族的小姐们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是没有此类的宴饮那才是盲婚哑嫁了。

马车上芳好浑身僵硬,脸色木讷,手指无意识的绞着。

田园园笑着宽慰:“你紧张什么?你一会儿跟着马车回去下午来接我就行了。”芳好还穿着自己的粗衣,堂堂一个候府丫鬟穿的还不如外面的普通人家,这一点候府的脸面还要的。

芳好松了一口气,人也不那么紧绷了。

“芳好,你老家哪的?”

“回夫人,奴婢老家郉州开源县的。”

田园园:“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七岁了。”

“按道理你该成亲了,怎么你爹娘把你卖了呢?”

在古代朝廷十分注重人口,像她这么大的姑娘早该成亲做人妇了,田园园当时是名声不好才给耽搁的,而芳好模样俊俏不该会剩下啊!

第135章 诗情 芳好咬了咬唇,似乎在做心理建设:“我…奴婢原来有婚约的,可是今年年初他生病病死了,但是他家不肯解除婚约,逼迫奴婢爹娘。没办法,奴婢爹娘不忍奴婢下半辈子守活寡,便趁着没进门时将奴婢卖给了钱牙婆好求条活路。”

田园园问道:“你的手艺不错是在家学的吗?”

“不是,是钱牙婆教的。她说即使做奴婢的也需要有一技之长,这样才能找到好主家。”

“看不出来,这个钱牙婆挺有前瞻性的还知道职业培训,真是一个能人。”田园园赞叹道。

芳好听不懂她的话便不敢接话,接触了两天也看出来这个少夫人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平易近人的很。

海伯在安平长公主府的东巷停了下来,前面还排着四五辆豪华的马车。

安平长公主府,长宁县主正和表姐静宁郡主在花厅喝茶聊天,贴身婢女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一番。

静宁郡主笑问:“这是什么要紧事啊,还不让我听到。”

长宁县主挥挥手,婢女向两人行了一礼退下。她长的极美艳,今日又穿着大红袖衣更是称的面若桃花,肤质如玉,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色荼靡,浓艳欲滴。

连美丽的静宁郡主在长宁县主面前也相形见绌。论身份她的父亲不过是宗室闲散王爷,她也就是一个宗室之女,但是长宁县主的母亲安平长公主乃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她的女儿自然尊贵无比。两人虽然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县主,但是她从来不敢在这个表妹前造次。

长宁县主媚眼如丝,娇笑道:“没什么,听婢女说镇远侯府的小孟夫人到了,我便让她去看看别怠慢了才是。”

“小孟夫人?可是孟长辉孟将军的夫人?”静宁郡主讶然。

县主笑靥如花:“正是,还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听说她是个乡下野妇长的不堪入目……”静宁郡主在长宁县主越来越冷的目光中咽下剩下的的话。她心头一震,这县主还让贴身婢女去迎接小孟夫人,自然对她十分看重……

长宁县主端起手边的茶碗,浅酌了一口,凉凉的看了一眼说错话的静宁郡主,浅然一笑笑:“她虽然出身不好,可也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候府的少夫人,地位尊贵还是少议论为妙。”

静宁郡主脸色煞白只得诺诺的附和。

这时长宁县主的婢女进来,行礼道:“县主,公主殿下让您去前厅见见各家的诰命夫人。”

“知道了。”

长宁县主离开花厅前,回头看着静宁县主嫣然一笑:“表姐还是到前厅等吧,这花厅您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从此以后静宁县主再也没收到过安平长公主的帖子,其他府见此也极少给她下帖子,不到一年静宁县主便从京城贵妇圈里除了名。

田园园不知道有人因为说了她一句坏话便被人踢出了贵妇圈。

她跟着公主府的婢女信步走在甬道上,刚过一个长廊,便看到一处精致的小花园,假山流水,底下的水塘里游动着成群的锦鲤,个个肥硕极了,看起来至少得有十来斤。穿过小花园眼前出现一座精致的小楼,碧瓦朱檐,雕梁画栋。

门口站着不少婢女,门内隐约能看到华服美裳浮动,看来此处就是宴饮的地点了。

她刚上台阶,门口的婆子唱道:“镇远侯府一品国夫人到!”

一进楼里便看到黑压压的脑袋和头顶金光闪闪的头饰。

“命妇李王氏…”

“妾身张钱氏…”

“……拜见国夫人!”

一大堆女人向她请安,莺吟燕语,田园园僵了一瞬抬手:“不必多礼,请起。”

接着她走近主位对着上首的华衣贵妇,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命妇孟田氏叩见长公主殿下,愿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

安平长公主已经年逾四十,高鬓堆云,满头珠翠,雍容华贵,一只凤尾金步摇熠熠生辉。

她用帕子掩住唇,眉眼带笑:“这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快快请坐。”话音一落,便立刻有侍女过来搀扶着她坐在左边的第二位。首位还空着想来是留给抚国公夫人,好像上次在戏会上见过一面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妪。

这次宴饮,每位来客面前都有一个小方桌子,上面摆的吃食都一样,此时还不到午饭的时候摆了一壶茶和六碟子小点。

田园园借着端茶碗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次宴饮分了四排,她在中间位置的左边,除了首位外算是最尊贵的位置了。她们这边似乎都是命妇,对面都是些高门嫡女,个个芙蓉如面柳如眉,云堆翠髻,颜丹鬓绿,浮翠流丹,看起来像一只只眼高过顶的孔雀。

田园园快速的扫了一眼便目不斜视了,接着捏起一粒豆沙糕慢慢吃了起来,她来是噌饭的,这些女子如何她也没什么可关心的。

偌大的厅里针落可闻,看来大家都不敢在长公主面前逾矩,故而谨言慎行。长公主也不像请人家吃饭的主家,倒是一副恩赐的模样,好像给了天大的面子才能来似的。

整个厅里除了田园园在喝茶吃糕点,其他人都目不斜视一动不动,矜持做作着。

忽然一只火蝴蝶飘了进来,美艳的五官大气秀丽,原本压抑着的楼内像是注入了颜色鲜活起来。

“母亲。”那姑娘走了过来,对着长公主福了福身体:“孩儿来晚了。”

长公主高傲的脸上带出些真心的笑,拉着女儿的手尽显慈母爱意:“哪里晚了,还早些呢!”

一个地位不低的命妇笑着恭维:“长宁县主越发的美丽了,生生的把这屋子的嫡女都压下去了。”

另一个夫人也拍马屁:“真不愧是天潢贵胄的血脉。”

其他命妇嫡女也七嘴八舌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田园园也违心的夸了一句:“美若天仙。”

不过她的话音一落,那长宁县主的目光就移到她的身上,柔声问道:“你就是小孟夫人?”

田园园起身福了福身子:“正是。”她见其他命妇跟这娘俩说话时也是这般行礼,于是照猫画虎,反正礼多人不怪。

长宁县主起身回了一礼:“您是一品夫人不必多礼,您请坐。”

居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啊!田园园有些惊讶,这般的天之骄女会如此的客气,柔声道谢后坐下。

长宁县主见她桌上的糕点吃的差不多了,便招来自己的婢女让她将自己桌子上的糕点送过去。

公主府难道还缺这点子糕点,肯定不缺的,如此做派不过是向其他人表示公主府对田园园的看重罢了。

众人一瞧,长宁县主对田园园这般看重,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纷纷与她说起话来,一副姐妹情深。

田园园小心翼翼的的回应着,脑子里飞快的回想着小说里、电视剧里那些女主们如何应对其他女人的殷勤和恭维,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对上号的女主,只能硬着头皮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很快这些命妇小姐们发现小孟夫人还真是一个和善人。

好在宴饮开始了,命妇小姐们才放过田园园。婢女们将小桌上的茶点撤下换上今日的菜色,每一桌还上了壶桂花酒,听公主说这是长在皇家大内的桂花树所酿制的,味道极好,入口绵柔回味甘甜。

一共上了八碟菜,其中一道炙羊肉味道最好,有点烤羊肉的味道,可惜份量太小,几筷子下去就没了,其他的马马虎虎,算不上美味。

这时婢女把一碟子炙羊肉放到她桌子上,婢女道:“夫人,公主说您爱吃特命奴婢拿过来的。”

田园园倒了一杯酒向公主行礼:“多谢长公主抬爱,这杯酒敬您。”说完一口喝掉了杯中酒。

长公主微微颌首,举起酒杯浅酌了一口,算是回应。

气氛渐渐热络起来,田园园专心致志的吃着桌上的饭菜,听着旁边的两位命妇八卦抚国公老牛吃嫩草,娶了一个年芳双十的小妾,气的国公夫人昏了过去,所以才没来参加宴饮。

长宁县主跟几位小姐们说着话,嫣然而笑间当真是灿若夏花。

田园园真是羡慕,这些小姐们一个赛一个漂亮,她百无聊赖的看了周围一眼,并没有看到夏生花到场,看来在家养胎呢。

她斜对面的一个姑娘打量着田园园干净的杯盏,不知想到了什么和旁边的小姐妹咬上了耳朵,眼角眉梢间带着几分鄙夷。

田园园抬眼扫了她们面前只动了几筷子的菜,想必看到自己的光盘行动,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又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下里巴人,所以吃的一干二净……没错,她确实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些不知道民间疾苦的温室花朵哪里懂的粮食的珍贵,说来说去就是吃饱了撑。

她叹口气觉得好无聊,还没有田家村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说的直白好玩么,这些人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个个都是人精,唯恐说错话被人拿了话柄。

午饭过后,长公主带些一干命妇小姐去花园赏鱼去,太冷天的没有什么好景致,只能去湖边喂鱼吹冷风。

刚到了湖边,一个长的有几分文气的大家闺秀看到满湖枯黄的芦苇,有感而发非要大家做些关于芦苇的诗来,一语落罢,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虽不说饱读诗书,却也都识文断字,此时当着众命妇面前作诗,对于未婚姑娘来说何尝不是一展才情的时刻呢!

田园园微微叹了一口气,其他命妇姑娘一到湖边,她们得婢女贴心的送来披风和手炉,唯独她穿着单衣迎着寒风,趁着众人讨论时,她抬起大衣袖遮住口鼻,另一只手从衣袖里拿出手帕轻轻的擦掉清鼻涕,太他妈的冷了!

长宁县主披着火红色的披风,边缘镶着一圈白毛,她五官明媚大气,顾盼流连间如夏花般灿烂,往那儿一站便是此时此刻最夺目的景致。

她望着文气的姑娘:“既然你提议作诗的,那便你先来吧!”

那姑娘浅浅一笑:“那舜华便献丑了。”

只见那姑娘莲步轻移走到湖边,众人的目光也随着望去。

田园园也僵硬的转过去,心里腹诽有屁就放有事快说,还走来走去的,以为是曹植啊能七步成诗!

许是那姑娘接收到田园园的怒气值,轻转螓首嫣然而笑:“浅水有芦花,一夜风吹去。”

话音一落,众人都说不错,这时有个娇俏的姑娘笑道:“听了王家的诗,小妹也有了一句。芦苇夜风多,秋兰霜露重,这句怎么样?”

“确实工整,若是换成秋兰霜露重,芦苇夜风多?这样可好?”

“更加对仗工整了,意境也足,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她们热热闹闹的做着诗,连长公主也吟了一句,不管做的如何,大家纷纷拍起了马屁。

田园园不懂诗词,自然不知什么是对仗工整,什么是平平仄仄,她们热闹她们的,自己望着满池的芦花发呆,心里后悔极了,为了吃这么一顿饭在这里陪着这群吃饱了称的没事干的娘们吹冷风…她现在想回去了。

一个姑娘正苦思冥想呢,忽然看到田园园站在一边发呆,眼睛一转不屑的笑了笑,立时拉过旁边的姑娘指了指田园园。

两人对视一眼笑的阴险,其中一个姑娘开口:“哎,咱们光是热闹了,小孟夫人倒是兴致缺缺的,是做了新作看不上我们的吗?”

跟她一起的姑娘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孟夫人才不是这种人呢,她定是想了什么好诗。您说是吧,夫人!”

两人一唱一和,偏生声音还挺大,前面的命妇和小姐们转过头看向三人。

这两个姑娘便是在吃饭时嘲笑自己的人,田园园整了整衣袖轻轻长叹,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她就发个呆还被人说成瞧不上别人做的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两个黄毛丫头了给自己使绊子。

“小孟夫人,大家可等着您的诗作呢!”那姑娘背对着众人,便不掩饰自己的神色,眼神里满是讥诮。

一个乡野妇人也能和她们士族平起平坐,今日让大家看看你这目不识丁的村妇是如何作诗的?坐等她怎么出洋相。

第136章 画意 田园园笑而不语。她可是经历过高考啊,唐诗宋词三百首不说全会吧,至少知道几十个,还能怕你个小丫头。

长宁县主有心解围出声维护田园园:“小孟夫人刚到京城想必不知道咱们的玩法。今日也玩了一会儿,该是回去了!”

长公主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倒是没说话,她也想看看骠骑将军的夫人是不是个白丁。

其他人也是这般想的,即使长宁县主解围也无人附和,她转头看向母亲目露乞求。

长公主淡淡看了她一眼,长宁县主叹了一口气退到一边只得作罢。

田园园见这些女人都等着看自己如何出丑,可惜呀,可惜呀,等着被打脸吧。

她学着叫舜华的女子,走来走去,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走动而动,大约走了五六回,她才驻足停下。

“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暂时花戴雪,几处叶沉波。体弱春风早,丛长夜露多。”

话音一落,满场寂静无声。

田园园将众人脸上的惊讶收尽眼底,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乐的开了花。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长宁县主抚掌赞道:“好一个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好诗,当是诗首了!”

长公主也赞道:“确实不错。”

其他女人也回过神纷纷赞美起来,言语间多了几分真诚。

那姑娘脸都扭曲了,指着田园园斥责:“你肯定是抄的!肯定不是自己做的!”

田园园不可置否。就是抄的咋地了啦,有本事你也抄去!她微笑反驳道:“请问这位小姐你说我是抄的,那你说说我是抄何人的?”

那姑娘顿住,转头去看王舜华:“王家姐姐,你书读的多,她可是抄袭的?”

长宁县不乐意了:“今日作诗之事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她如何去抄?又不是能未卜先知!”

王舜华也柔声说:“县主说的极是,张妹妹,孟夫人这首诗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张姑娘脸上红的白的,眼圈一红落下两行泪来。跟她一起来的姑娘扶住她,看向田园园:“宛宛,孟夫人大人有大量不会怪你的!是吧,孟夫人?”

被诬陷的人没哭呢,反而诬陷人的人哭了。又说她大人有大量这先扣个高帽子,若是跟她计较了就是她小心眼了,可是不计较心里像是吞了个苍蝇一样恶心。田园园才不是信男善女,这两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面想让自己下不来台,凭什么就这么算了。

她柔柔一笑:“我自然不会怪她,我出身低微也怪不得她会误会。她一个个堂堂千金大小姐,最是三从四德了,哪里知道我们乡下什么样!只是怀疑人的话可不能再说了,若是再发生今日之事,没得让人笑话。还好我已经成亲了,要是其他待字闺中的姑娘被人这般误会就不好了。是不是呀张家姑娘?多漂亮的一张脸哭花了就不好看,快擦擦脸吧!”

她这话一说出来,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田园园心里冷笑,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不就是觉得我是乡巴佬看不上我吗?一个个装的姐妹情深,心里巴不得我丢人。可惜,我偏偏点出来打你们的脸,我的脸你们想下就下,就别怪我下你们的脸!

一个命妇笑着出来打圆场:“没想到小孟夫人深藏不露,这会儿天也冷冷了咱们也回去吧!您看呢公主?”

长公主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长宁县主扶着母亲的胳膊先行离开,其他人跟了上去。

这时风又起来了,满池的芦苇发出簌簌的声音,无数洁白的芦花随风飘远。

田园园有感而发,当然也是为了装逼:“风飘细雪落如米,索索萧萧芦苇间。”

在她前面的王舜华听到,落后一步赞叹道:“芦花如雪,雪如芦花,当真是一副绝美的景色,韵味难得。小孟夫人才情高远小女子十分佩服!”

“哪里,哪里。你过奖了,小门小户有感而发罢了,惹人见笑了……”

最后跟着的两位姑娘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到了第二日,田园园在长公主府做的诗传了出去,一时间让她成为各府宴席上的座上宾,直到一个月后京城第一才女王舜华做了一首惊才绝艳的小词成为新的网红,她才算回归了平常的日子。

这天清晨便下起了绵绵秋雨,田园园百无聊赖的在园子烤着火,芳好在一旁做些针线活。她望着秋雨忽然想起高御医的事情来,手里的拨火棍一扔便去了小书房。

“少夫人可是忘了什么,奴婢去拿!”

芳好见她腾地站起来便走了,手里的活计都忘了放下,抓着就去追田园园。

田园园摆摆手:“我就写个信,你忙吧!”

“哎,您有是叫奴婢一声啊!”她不忘叮嘱了一句才回卧室。

这几日叔父身体恢复了过来,开始和孟季一起正常上下班。田园园私下里问过孟季,叔父和王爷相处的如何,孟季说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这个大直男哪能看出个所以然,她便问了海纳,开始海纳说没什么不一样的,但是以往王爷请侯爷吃饭,侯爷都会准时赴约的,然而这几次王爷来邀请,侯爷都拒绝了。

对于这份禁忌感情,是继续发展还是就此错过,旁人也不能插手只能静观其变了。

洁白的宣纸铺在桌子上,田园园的手中的毛笔也蘸饱了墨水提笔在纸上写道:“见字如面,高兄高弟安好。京城有一御医名高与仕,不知是不是你们的亲戚?放心我没有将你们的事情透露出去怕是你们的仇家。京城很无聊,这里的人虚伪又势力……”

她写了很多,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有些话憋在心里许久没地宣泄出去。孟季是不错,但从某方面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善于倾听的人,如果她说太多的时候发现这人走神,而孟季也极少和她沟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与她无话可说,还是有些事情不值一提,就不可而知了。

事实证明就不能念叨着某人,孟季穿着官服,身上带着冬日的寒气走了进来。

“这么冷,怎么没有点炭盆呢?”

田园园将毛笔放下,桌子上的宣纸像是开了黑色的墨花,一团一团的。这毛笔实在难控制,要想写的好看简直是难上加难。

“忘了,怎么样?我写的字是不是大有进步?”

孟季看到那墨花一样的字,问道:“为何不用信纸写呢?宣纸容易渲染,作画可以,写信不大合适。”

田园园将笔挂在笔架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笑道:“你真是低估我了,信纸太小不够我发挥的。”

孟季从背后抱住她,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脖颈里散发的暖香,哑声道:“是高估了吧。”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呢。”

孟季就这个姿势将田园园写的信看的一清二楚,啰哩啰嗦的都是些日常发生的事情,倒没什么逾矩之处,不过一想起那个男人对自己娘子有不清不楚的心意,心里便有些不悦。

感受他的力气逐渐加大,田园园有些受不住,拍了拍他的胳膊:“轻点,轻点,快被你勒死了!”

也不知触动他哪根弦了,孟季将她抱了起来进了旁边的偏室,那里有张罗汉床,平时田园园爱在那里窝着看话本。

这话本还是她无意间发现的,有民间故事、才子佳人、还有不少奇闻怪志,这几日闲来无事看了不少。

“白日宣淫呢!你!”田园园抓住他解自己系带的手,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孟季:“芳好可在卧室呢!”

孟季心里起了火,在她耳边喘着粗气道:“无碍,她不会过来。”说完两三下解开她的衣带,露出贴身的肚兜来。

他灼热的粗气喷在田园园的耳边,让她瞬间脊梁骨酥软起来,她放软了身体承受他的冲动……

田园园发现孟季是个矛盾的男人,若是自己想同他亲近,他便义正言辞的拒绝。可是他若是孟浪起来就如同吃了春药要个不停……

两夫妻胡闹完,田园园起身穿好衣服,屋里雪洞洞的实在是冷刚才运动时不觉得,这会儿浑身冰冷起来。

她看了一眼敞着怀露出赤裸胸膛的孟季,没什么好脸色:“还不赶快穿衣服,一会儿该吃午饭了!”

孟季坐起身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打量着她,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些日子田园园过的滋润,整个人气色极好,脸颊微红,唇润如朱,和两年前的黄毛丫头大相径庭,浑身也长了肉抱起来又软又绵,实在令他爱不释手。

田园园感受身后的动静,脸色一白挣脱出他的怀抱,冷哼一声:“有完没完了,赶紧穿衣服。”

孟季将胳膊架在膝盖上,身上的衣袍凌乱的堆在腰间,壮硕赤裸的上身上有许多陈旧疤痕,增添了几分硬汉气质,他长眉舒展淡淡一笑,向田园园勾了勾手指:“过来。”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实在心里偷着笑,迫不及待的扑进帅哥的怀里……

田园园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她脑子迷迷糊糊的,身上没穿衣服盖着被子,一个人躺在偏厅的罗汉床上。

她骂道:“可恶的臭男人!”

穿好衣服,田园园将头上的饰品摘下来,再将发髻打乱,随便拢了两下扎成丸子头。各种繁复的发髻固然好看,可她依旧喜欢顶着丸子头,简单还不压头又方便活动。

刚出西厢房便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头上包着头巾,插着一根银簪,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并没有看到她长什么样子。

她手里拿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许多衣服,田园园认出那些衣服都是自己的,看来这妇人便是禾娘了。

禾娘也看到了她,转身过来时露出了左脸上可怕的伤疤,那伤疤如此之大几乎覆盖了半边脸。她赶紧伸手捂住左脸,福了福身体低声道:“禾娘见过少夫人。”

田园园无视她脸上可怖的伤疤,好奇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少夫人的?”

禾娘似乎不愿意让人看到脸上的疤痕或是吓到了别人,将头低的很低低声回答:“奴婢认得您身上的衣服。”

田园园:“你洗的很干净,谢谢。”

谢谢?禾娘心头一紧,结结巴巴的说:“这,这是奴婢应当,应当做的。当,当不起您一声谢!”

“认真工作的人都当的,你将衣服给我就行,想必芳好不在这里。”

“是!”

接过篮子时,田园园看到她左手上也有许多伤痕,这些疤痕应当有了些年月。

禾娘走后,田园园将篮子往桌子上一搁,换了身男装便出门赴会了。

这会儿细雨绵绵,她回去拿了把油纸伞。出门时还看到了训练新来小厮的海伯。

“海伯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

等海伯回过神时,田园园举着伞已经跑远了。

下着细雨有些寒凉,路上铺着青石板湿漉漉的,街上没什么人有些冷清。

那丫鬟一见田园园又开始抱怨了:“每天都要来真的好麻烦呀。”

田园园附和点点头,其实人家有银子拿就是下刀子也不怕,之前她在孟星惟房里拿的废画卖了将近五百两的高价,也不知她家小姐是谁,这么土豪。

“哎,我家小姐让我问你,侯爷有喜欢的人吗?”

……喜不喜欢不知道,不过他已经有了一夜情的对象。

田园园低咳了一声:“没有。怎么你家小姐想嫁给我们侯爷?”

那丫鬟白了她一眼:“这不是废话吗?要不然我们花了好些银子为了什么。”

“你们家小姐既然这么喜欢我们侯爷…我也不能白拿了你们的银子。这样吧,你们给我二百两,我帮你们给侯爷送封信,如何?”

那丫鬟喜出望外:“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们再约,这是今日的银子,劳驾了!”

田园园接过银子,眉眼弯弯。

那丫鬟脸颊微红羞涩的看着她:“没想到你还是个热心肠的,我,我对你刮目相看了!”说完,小腰一扭跑了。

田园园抚了一下头发,傲娇的哼了一声,乐于助人可是她的美德!

第137章 欺负 今天格外开心,她回去的路上买了些卤味和孟季喜欢的杏仁饼,又打了壶清酒。

自从孟星惟以因为酒的事情失了身,田园园对酒心里有了抗拒,不过今日兴致不错破例喝上一次。

回到府里晚饭已经送来了,自从家里增添了几个下人,田园园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颓废生活。而且,她的小金库里已经有了一千多两银子了……嘿嘿嘿…她摸着银子猥琐的笑着。

“夫人?”

芳好在卧室外面叫了一声,少夫人不让她们随意进入卧室。

田园园将银子重新锁进柜子里,应了一声走了出来。

“怎么了?”

芳好道:“少夫人,宫里下来帖子明日高御医会来府里,将军说让您呆在府里。”

“将军?哪个将军?”田园园抬眼看她。

芳好见她目光冷然,紧张道:“是,是少爷。”

府里有大将军和骠骑将军,海伯他们会用侯爷、少爷来区分两者。但是芳好却称呼孟季为将军,不知怎地她心里突然觉得不舒服。前小云想爬床,她不得不慎重。

“天色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海伯曾提出让芳好伺候他们起夜,但是被田园园拒绝了,一是自己躺床上呼呼大睡,而婢女坐在外面等着太不人道了。二是孟季和她一起睡觉的,要是两人那啥那啥的,难不成还给别人看活春宫啊!因而芳好一到时间就可以按时下班啦!

芳好行了一礼退下了,回长青园的路上见到了晴好。

“晴好!”芳好快走几步拍了一下晴好的肩膀。

晴好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去,一看是芳好小脸又白了几分:“芳,芳好姐姐好。”

芳好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蹄子别忘了给我打水,昨天你就忘了!”

晴好动也不敢动,战战兢兢的看着她:“我,我知道了。”

“哼!我可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跟你可不一样!”

“是,是。”晴好唯唯诺诺的低下头。

芳好抱着胳膊催促着:“还不赶紧去!要是我告诉夫人你又小又没用,你看她不把你踢出侯府!”

等芳好大步离开后,晴好捂住被戳红的脑门躲进树丛里小声的抽泣起来。

田园园去了厨房拿了碟碗和酒杯,将买来的卤味和糕点摆好,等着孟季回来一起吃。

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回来,田园园找了本话本看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孟季说话的声音。

没多久一身酒气的孟季走了进来,他瘦削的脸颊酡红,眼睛极亮。

“你等我呢?”

他挨着田园园坐下,望着桌子上的卤味和糕点,微微一笑,伸手揽过田园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田园园单手搂住他的脖颈,闻着他身上散发的酒味,白了他一眼。

“跟谁喝酒去了,喝的一身酒味!”

孟季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感受着衣服下的柔软,闷声闷气道:“以前的同僚,这不快冬至了嘛!他们回京述职来了…一高兴多喝了几杯。”仟仟尛哾

田园园捏起一块卤肉吃了起来,为了等他回来她可还饿着肚子,她奇怪的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孟季:“干嘛?想吃啊?自己拿去!这么多呢!”

孟季目光幽幽,抬头欲吻。

田园园立刻向后撤去,推着他逐渐靠近的大脑袋:“卧槽!这块肉全是瘦的坚决不能给你!”

孟季低下头抱住自己的娘子,哈哈大笑起来。

“…讨厌!”田园园打了他一下,自己也嘿嘿的乐了起来。

两人相拥良久,田园园问他:“你会纳妾吗?”

孟季想也没想道:“不会!”

没想到他这么斩钉截铁,田园园低头看他,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什么虚假的情绪来,可是这人目光纯净一点也不心虚。

“大户人家不是讲究三妻四妾嘛?你会不想纳妾?”

孟季摇摇头,笑道:“咱们家穷养不起她们。”

田园园追问:“等有钱的时候会纳吗?”

孟季认真的想了想,“不会,虽然有钱了依然会有坐吃山空的时候,她们还是会花钱!”

田园园伸手抱住他,有些伤感的说道:“以后你想纳妾的时候一定告诉我,千万不要骗我。我很小气的,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便回三河城。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孟季眯起了眼睛,危险的看着这个女人。

“三河城?你是不是想找高瞻去?”

田园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要是人家不嫌弃我人老珠黄,自然是可以的!”

“哼!你放心到时候我才不会放你走,你死也要死在我的身边!”

“……卧槽,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

孟季抱起她,冷声道:“至于!我很生气!”

田园园见他往床边走去,吓得挣扎起来,可是很快被他制住。

“还来?你是种马吗?”

“你若是愿意当为夫是种马,为夫也是愿意一试的!”

翌日一早,田园园吃过早饭便去找了海伯要信封。

在这里的信件分为两种,官府的官信和民间的信件。官信又分为普通信件和加急信件,都走的驿站。尤其是加急信件,什么六百里、八百里一般都是紧急军情时才会出现的,而且驿站属于军事机构,驿站运行起来自然是有优先级的,和现在的执行特殊公务的车辆一样,遇之避让。就是王公贵族的仪仗遇,按规定都是要避让正在工作中的驿站马匹和骑手的,更不要说是那些平民了。一旦在驿站马匹狂奔的过程中遇到没有及时躲开的平民,驿站马匹是可以直接碾过去而且不会被追究责任的,要是有人故意的阻拦,又被没马匹踩死,还会有牢狱之灾。可见驿站驿信的重要性!

田园园的走的是民间渠道,一般都是西下的商队带过去的,时间不定,还容易丢件。但是她用了镇远侯府的信封便有一定的保障功能。

在这个朝代除了军国大事谁敢走驿站啊!那是肩膀顶着头嫌累了!连荒淫无道的前朝皇帝也不曾“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海伯提着笔问道:“少夫人是往三河城寄信吗?”

田园园实在不会在信封这么小的地方写字,便请海伯代笔了。

“嗯,三河城回春堂高瞻收!”

海伯很快便写好了,他拿起来轻轻吹了吹,用火漆将信封封上,盖上了侯府的印鉴。

田园园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劳驾海伯您帮到城北走一趟,这是五十两银子,您看办!”上次给青娘送信花了她五两银子,这次不知道能花多少。在城北是全国各个商户落脚的地方,也是人们想送信了唯一的选择,反正是资费不菲。

怪不得有诗云家书抵万金呢,交通不发达确实是个问题。

海伯接过银子,叮嘱道:“老奴这就去,一会儿高御医该来了,您可别出去。”

“知道,下帖子不容易,我自然不会浪费的!您去吧!路上小心!”

送走了海伯,田园园双手交插在脑后,悠闲的在园子里闲逛起来。

她穿过无人的练武场,走在夹墙石道上,两侧都是深墨绿色的竹子,天一冷,整个园子里呈现出寂寥无人的惶恐感。

她对未来没什么规划,目前只想混吃等死。这日子吃穿不愁,还一点不用脑子正是她以前最想过的生活。

将石子扔进还未结冰的湖中,望着逐渐放大的涟漪,田园园百无聊赖中又想起她的大壮,也不知为什么这几日老是做梦,梦到和大壮在三河城的日子,心里总是对这孩子有亏欠,在自己身边时没有给予他更好的生活和更多的关爱,可惜时光荏苒没办法倒流了。

北风乍起,冰冷的风尾带来几分湿意,田园园望着头顶的铅云无声的叹息,转身回落樱园了。

走在湖边望着水榭上坐落的精致小楼,雕栏玉砌,确实也住着神仙般的人物。此时孟星惟和孟季都去上朝了,那里空无一人…

田园园推开洗秋阁的门,海纳也跟着去朝了,正是偷…拿的好时候。

在书房的篓子里发现不少纸团,有练字时扔的、有画画时画错的、还有心情不好随便扔的,她一一展开,脸上挂着猥琐兴奋的笑容。

忽然她发现一封信,信上的字明显不是孟星惟的。只见上面写道:“惟弟,近日可好?虽每日相见,但言交极少。吾有心问你近况,然实在无脸见你。修书一封,万望回信,兄祎。”

“这是周廷祎给孟星惟的情书呀?准备和好了?”田园园自言自语,随后还是扔进篓里了,“说不定,他还要呢!”

她拿了些字画便回去了,刚出了水榭便遇到马娘子扛着一捆柴禾从前面经过,身后跟着抱着几根树枝的晴好。

自从进府后田园园还是头一次见到晴好,马娘子看到她后慌忙把柴放到地下,躬身行礼:“少,少夫人安好!”

小晴好学着马娘子的模样也行了一礼。

“起来吧。”

田园园走了过去,两人都换上了府里统一的下人服看起来干净多了。她对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小女孩笑道:“小晴好,你来。”

晴好浑身抖了一抖,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还是不敢抬头。

田园园疑惑道:“怎么了?几日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吗?”

晴好抬起头看见她,小嘴惊讶的合不上嘴:“管,管事。”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哈哈,小傻瓜我就是少夫人呀!你最近怎么样?”

话音一落,晴好伸手抱住了田园的腰。

马娘子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过来拉她:“晴好,你快放手,这是,少夫人。”

田园园摆摆手:“没事,她还小。”

埋在田园园腰里的晴好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她,哀求道:“少夫人不要把我赶出府里,我会乖乖听话。”说完,便哭了起来。

“你好端端的我干嘛赶你走,你还是我花钱买回来的呢!”

晴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芳,芳好姐,姐姐说,让你把我赶出去。我会很乖,很乖的!不要把我赶出去!”

“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赶出去的,你给我说说,为什么芳好说这些话呢?”

“她说我给她洗的衣服不干净,不帮她扫地……呜呜…”

田园园心里有了大概,安抚的摸了摸她头发,“少夫人知道这件事了,你跟马娘子回去吧。马娘子,平时芳好还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马娘子是个嘴笨的,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田园园也没生气只是先让两人回去。

她转道去了厨房,刘厨娘正在为午饭准备食材。

“刘厨娘!”田园园站在门口,冲她挥挥手。

刘厨娘抬头看到她,赶紧走了过来,边走边在围裙上擦手。

“少夫人怎么来了?是不是早饭没吃好?”

田园园微笑的说:“不是,我特地来问你一件事。”

“啥事?还让夫人跑这一趟!”

……

等田园园从厨房离开后,她便回去了落樱园。在园里没看到想见的人,倒是被气喘吁吁的海伯给抓住了。

“您跑哪去了?高御医都快等了半个时辰!快快随我去偏厅。”

田园园把这看病一事给忘了,光想着芳好的事情了。

随着海伯的碎碎念来到了偏厅,先和高御医见过礼后,他将一块白帕搭在田园园的手腕上然后开始诊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结束了。

“夫人没什么大碍,下官开些温养的药即可。”

海伯带他去开药,出门前田园园问:“不知高御医老家是哪里的?”

高御医拱手道:“下官来自衢州。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田园园:“没什么,好奇而已。”

高氏兄弟也是来自衢州,看来他们确实是亲戚,就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海伯送高御医离开后又找了过来,说今天是初一要到祖祠里烧香。之前一直说要给公婆烧香,错了时候便一直没去,今天确实该去看看了。

家祠在府里东北角,门口种着两株树,一棵是松树,另外一棵还是松树。周围很静,刚踏入门内,便闻到浓浓的檀香味。

一进家祠,田园园顿时肃穆起来。

祠内正中间便是孟家祖宗牌位,两排燃着儿臂粗的白色蜡烛,室内灯火通明。

海伯从供桌上抽出三根香点燃,送到田园园手里:“少夫人,请。”

供桌最前面摆着孟季父母的牌位,上面的字影影绰绰她没看清。接过线香,她举过头顶拜了三拜,插进香炉里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大老爷,大夫人,儿媳田氏拜见公公婆婆。谢谢婆婆您的首饰,儿媳一定好好保管。”

从家祠里走了出来,天晴的正好。

第138章 倚老 下午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亲戚上门了。

“堂叔祖母?”

孟星惟斜躺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锦被,床边点着火笼,橘色的火炭散发着灼人的热浪,整个房内温暖如春。

海纳坐在炭边吃着橘子,见老爹鼻子都冻红了,连忙给他倒了杯热茶。

“哪个堂叔祖母?”

海伯道:“就是,就是老侯爷的堂叔父的夫人,孟陶氏。”

“……她来做什么?”

多年不怎么来往了,孟星惟都忘了这帮趁火打劫的亲戚了。

海伯放下茶碗,回答:“说是府里有了夫人过来看看。”

“她们无事不登三宝殿,让长辉媳妇去吧。我就不去了,日后若是还有此事直接禀告她吧,不必往我这里来了。”

“是,侯爷。”

此时落樱园里,田园园正在练字,孟季则在一边指导她。

虽然他那手字也不敢恭维,可比田园园强上许多。

帘子被撩开,一股寒风吹了进来。芳好端着茶碗走过来,随后将茶放在书桌上,接着走到一边便没出去。

没想到下一刻海伯也走了进来,他道:“少夫人,孟老夫人已经在花厅等候,您得过去接待一下。”

田园园放下毛笔,问道:“孟老夫人?哪个孟老夫人?跟府里什么关系?”

海伯:“她是老侯爷的堂叔的夫人,娘家姓陶。”

“老侯爷堂叔的夫人?”这名称跟个绕口令似的,田园园重复了一遍随着海伯往外走。路上她问海伯:“这老夫人跟咱们出五服了吧。”

海伯算了算道:“确实出了。”

“以前可有来往?”

“没有,自从老侯爷仙逝后不曾来往过。当年侯爷和少爷年幼无人照料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哪里曾来往过。倒是大夫人陪嫁的田地、铺子、庄子,被这群土匪分了个干净!”

田园园拦住他,惊讶的问道:“你说大夫人的陪嫁被他们侵占了?!那为什么没有拿回来啊?”

海伯眼圈红了,叹息一声:“当年大夫人死的早,大少爷又是个甩手掌柜,那时老侯爷常年在外征战家中无人打理,不知怎么着就被这么人抢走了。”

“那大夫人嫁进来时可有嫁妆单子?这么多财产怎么能白白被占呢!那孟季就不管不问了吗?那可是他娘的嫁妆!”

“少爷也就是今年才回京的,想必还没动手吧!”海伯赶紧给他家少爷做下掩护,“哪能让他们这么逍遥,早晚得夺回来的!”

田园园点点头:“嗯,确实不能让她们这般逍遥法外去!这么多年不知道得了多少银子!”

一想起白花花的银子,田园园感觉心里有火燃燃雄起,瞬间小宇宙爆发了!

这边,炭盆的炭火小小的爆裂了一下,溅出数些火星子。

孟季将田园园刚才未写完的字写完,看着宣纸上两个截然不同的字迹,他低笑出声,两相对比下他的字尚且能入眼,倒是田园园的字歪瓜裂枣,缺痕少画,错别字一大堆,也不知道谁教的这般不用心。

忽然一只纤白的素手将茶碗放在他的手边,孟季望去是应当跟着田园园出去的芳好。他眸光微冷,把手里的宣纸放下,冷声道:“退下!”

芳好受惊般缩回手,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冷峻的孟季。

孟季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喝道:“听不懂吗?还不退下!”

“是,是…”

芳好捂住脸落荒而逃。

孟季将纸扔到桌子上,撩起帘子也走了。

孟星惟对着海纳伸手:“给我来一个。”

海纳从小筐子里选出一个最红的扔给他。

“府里买的吗?”

孟星惟剥开橘子皮,撕下一瓣放进嘴里,甘甜多汁。

“不是,别人送的。”

“哦,谁这般大手笔!这可是贡橘,有价无市。再来几个!”

海纳捧了捧橘子放到他跟前的小茶几上,“自然是秦王送来的!”

“咳咳!”孟星惟被呛了住了,狠狠地咳了起来。

“侯爷,您没事吧!”海纳扔掉手里的橘子,赶紧上前给他抚背。

孟星惟感受到男人的手落在自己的背上,不受控制的反手就是一掌,向他胸口拍去。

海纳目光一凌立刻往后一撤,堪堪躲过他凌厉的掌风,心有余悸的拍着自己的胸口:“侯爷,你是要杀了我吗?”

孟星惟收回掌,谦然看着他:“抱歉,以后莫要离我太近。”

现在落了个毛病,受不了男人离他太近。

海纳坐回老位置,拿了一个橘子开始吃起来,“侯爷你最近怎么了,我瞧着你有心事,要不要跟我说说,我帮你解决。”

孟星惟目光幽幽,他的烦恼如何对外人诉说。

这时帘子又被撩开,孟季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少夫人又给你气受了?”海纳幸灾乐祸的问道。

他挨着孟星惟坐下伸手在炭盆里烤了起来,“新来的婢女心术不正。”

海纳眼前一亮:“是不是那个叫芳好的,我瞧着挺漂亮的!”

“你要是喜欢,求夫人去。橘子挺好的!”

孟星惟斜着眼看过来:“你最近是不是鞭打了梁仕元的儿子,他可来我这儿告你的状了。”还上了帖子,不过被周廷祎压了下来。

孟季剥着手里橘子上的脉络,认真而执拗。他剥完手里的橘子才回答叔父:“他不违抗上峰的命令。军令如山,我没有斩了他已是看在他父亲的面上了!”

孟星惟侧头看他,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床边,一脸的揶揄:“当真不是因为他妹子刁难你娘子,你找梁子庚的事?”

孟季面无表情的说:“我是那公报私仇小肚鸡肠之人?叔父说笑了。”

“你以前不是现在是不是就很难说了。”孟星惟对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子还算是了解,看着不声不响其实很护短。

“这些橘子真甜。”孟季将橘子一口吞了半个赞叹道:“哪家送的?还没过年呢,年礼就送来了?”

海纳:“哪是什么年礼,是秦王特意送给侯爷的贡橘,自然是万里挑一。”

“确实。”

孟季起身从篓里捧出两捧,放到床边的小茶几上。

孟星惟摆摆手:“我不吃,太甜了。”他看着橘子就想起那男人,心里的那道坎暂时过不去。

孟季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抱起篓子就往外走,边走边嘀咕说:“两个大男人的吃什么橘子,该给我家娘子才是!”

“……侯爷,他全拿走了。”海纳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脸的不可置信,手里还有半个橘子。

孟星惟:“看到了,应当拿回去了。”

“真是见色忘友的家伙!”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轻柔而细小,不一会儿洋洋洒洒起来。

田园园脸上挂上最得体的走进花厅,左边的太公椅上坐着一个画着浓妆的胖老太太,穿着镶着狐狸毛的织金暗纹锦袍,额头上围着累珠勒子,白白胖胖的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神色,绿豆一样的眼瞟了过来,萝卜一样的手指上戴着三个宝石戒指,在精致的小手炉上来回摩挲,简直可以和荒野女巫媲美了!

她身后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妈妈,神色和她如出一辙,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妈妈后面又跟着两个身段窈窕,年轻貌美的女子。

田园园默默叹了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待笑道:“堂叔祖母,远道而来,若是我招待不周,您多多担待!”

堂叔祖母眼皮一搭,不客气道:“刚见面连行礼都不曾?”说完,她用锦帕沾了沾唇角,不屑的扫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果然是乡野妇人连见礼都不会,还敢以侯府女主人自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田园园心里冷笑不已,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虔婆真当自己是候府正儿八经的长辈了。

她走到主位上坐下,摆摆手大度一笑:“不必多礼,您是老侯爷堂叔的夫人,自然也算是我的长辈。我虽为一品夫人,都是自家人无需客气!”

堂叔祖母噎了一下,她确实忘记这个村妇是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了,自己只是个五品官的夫人,该行礼的应当是自己。可……她看了一眼长相普通、打扮简单的田园园,撇了撇嘴没说话。

田园园心里冷笑连连,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看不上某人还不得虚与委蛇,虚伪至极。

她面上的笑仍然如和煦春风,笑问:“不知堂叔祖母今日所为何事,让您兴师动众的跑这一趟。”

这话有些不客气,堂叔祖母眸光微动轻咳一声:“府里没个能担事的女人确实不行,你是长辉媳妇,进京许久都不曾过府向我请安,老身只好拉下脸瞧瞧我的侄孙媳妇。”说完,绿豆眼冷冷的扫了田园园一眼。

田园园神色未动,垂着眼理了理宽大的袖子,大脑分析着老太太的弦外之音……这是在说她不知礼数,不敬尊长的意思吗?真是麻烦,这些眼高过顶的贵妇说话拐着弯的损人真是讨厌。

“老太太,您也知道我初入京城,府里上面只有有叔父,下无亲近姊妹,自然是无人提点。可若是些至亲长辈,想必叔父自会吩咐过府拜会。”

这番话下来,孟陶氏脸上挂不住。没想到这个村妇嘴上也是不饶人的,她的意思分明在说自己不是她们的至亲长辈,所以孟星惟连提都不曾提过。

若是其他人被一府的女主人这般说早就灰溜溜的走了,可她孟陶氏论辈分怎么也是叔祖母,虽出了五服也是最近的长辈了!

人老不止珠黄,脸皮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淡然一笑,仿佛不知道田园园的意思,厚着脸皮说:“也是。老身看你们府里人不多,来了许久也不曾见到婢女捧茶。明珠、珍珠你们过来,见见你们的表嫂!”

身后那两个女孩走了出来,对着田园园柔柔一拜:“珍珠\/明珠见过表嫂。”

田园园伸手微抬:“快快起来,两位妹妹真是好看。”

孟陶氏用帕子点了点唇角,声音淡淡:“这两位都是我娘家曾侄庶女,平日里最得宠爱。老身见你刚刚来京,身边也没什么亲近之人,今天就留在你身边做个婢女也罢,做个妾室也可,一切看你的心意。”

若是真是宠爱了怎可能随意送人,庶女,看这情况在家里也跟个奴婢差不多,若真当了婢女,她们家能愿意,还不是过来做妾的!把自家孩子送来当妾室真是糟蹋人!

这时海伯端上茶水来,田园园端起茶碗浅浅的喝了一口,心里盘算着怎么打发这个讨人厌的老太太。

孟陶氏扫了一眼珍珠,珍珠意会捧起了茶碗走到田园园跟前跪下,柔声道:“妹妹给姐姐敬茶。”

田园园放下手里的茶碗,忽然瞟见海伯的眼神,她脑中突然闪过一条线。这茶是万万不能接的,若是接了便是同意她进门。

她冷漠的扫了一眼地上跪的姑娘,看向孟陶氏,说道:“堂叔祖母,府中的当家人是我叔父,若是他成亲,自然是我叔母当家。您也知道我出身不好,哪里有什么发言权?”她轻轻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继续说道:“夫君之事,我自然不敢置喙。若是您将您的庶孙女送来作妾,我夫君若是同意我自然不敢有什么意义。”

“自古以来,内院之事都是妇人说了算。他一个男人如何管呢?只要夫人收下了,长辉自然也是愿意的!”

珍珠趁机说道:“求姐姐收下妹妹!妹妹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姐姐的恩情的!”

跟在孟陶氏的老妈妈也劝道:“我家这两位小姐,心灵手巧最是乖顺了,定能帮助夫人管理家事。”

田园园看着眼前几个女人,说是求人哪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求人,她也不说话低垂着眉眼,一副为难的样子。

孟陶氏见她油盐不进,心里火起恨不得给她两个耳光,言语间也多了几分严厉:“一个女人连后院都做不了主何谈掌家!”

田园园冷冷望着她,她也冷冷回望过来,两人眼神交汇,谁也不肯让步。

第139章 卖老 “您说的对,一个女人若是连后院做不了主,确实够窝囊的。”田园园凉凉的看着几个女人,这可是在侯府她的地盘,还能让她们在这里教她做人,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孟陶氏露出胜利在望的笑容,她就说嘛。一个村妇就是当了一品夫人,骨子里还是下等人,“这才对嘛!珍珠给主家娘子敬茶,以后要好好听话。”

珍珠柔柔应道,又将茶碗递进了几分。

田园园还是不接,看也不看地下的女子,她清清嗓子回道:“既然是我做主,自然还是以夫君的意见为主。毕竟女人要三从四德嘛,您说是吧。老夫人您让您外孙女给我夫君做妾,还得是先经过我家夫君的同意。”

“你,你,哼!”孟陶氏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过去了。这女人真是油盐不进,“若是如此为难给你家叔叔做个妾室也可以!”

田园园哑然的看着她,惊讶极了,眼睛瞪的溜圆:“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一个晚辈如何做长辈的主?!这不是逾矩嘛?!像什么话!您家可以如此行事,我家万万不可以!毕竟还是侯爷府怎可以如此没有规矩!”

“啪!”孟陶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恶狠狠的看着田园园,怒气冲冲道:“你指桑骂槐的在说老身吗?”

那你以为说谁呀!田园园低头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厌烦至极,真是多说一句少活两三年。

珍珠恰好看到,只不过在田园园看过来的时候立刻又低下头了。

孟陶氏见她不说话,更是气的脸红脖子粗。她指着田园园,萝卜手指抖的跟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似的,她万万没想到一个乡野村妇居然给她叫板。

“这两丫头不做妾室给你们做个丫鬟也行,总之必须得留在你们府里!”

田园园叹息一声,说话越发的不客气:“怎么贵公子光知道生孩子,不知道养吗?厚着脸皮往别人府里塞,知道的是为了傍个高枝,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家的女孩没人要到处白送呢!”

话说的极是难听,两个姑娘脸皮薄,立马脸颊通红眼里噙了泪。

孟陶氏强势一辈子向来说一不二,儿子儿媳从不敢有任何忤逆之处。今日被一个村妇连连拒绝不说还被指着鼻子骂,那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前一晃差点过去。

她身边的老妈妈赶紧扶住她,顺着她胸口没好气道:“您可是高门大户的嫡女,又是翰林老爷的夫人怎么跟一个村妇一般见识呢!”

孟陶氏“唉,唉”地叫唤两声,中气十足的喝骂:“你,你个村妇,去把孟星惟给我叫来。我倒是看看一个不知礼数的野丫头如何当我孟家的祖母!!”

田园园双手抱臂,嘲讽一笑:“我当镇远侯府的主母可是叔父同意的,还有啊!尊称您一声叔祖母,您还真当是这家的长辈了?!您一把年纪了,白吃这么多年饭了,不知道什么是五服吗?还有啊,我奶奶活了一百多岁,你知道她平时如何养生的吗?看你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我告诉你吧!就是,从,来,不,管,闲,事!”

孟陶氏气的仰倒,也不要她贵夫人的气度,指着她骂:“你这村妇……”

“村妇,村妇,你除了村妇还有什么词!识文断字的,除了村妇没别的词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田园园索性骂个够,一个二个的披着贵夫人千金小姐的皮,肚子装着最最脏污的心。

“这是镇远侯府,我他…我乃一品夫人,你在这里倚老卖老,不是以下犯上是什么?海伯!送客!不速之客的客!”

“天爷呀!我孟家造了什么孽让你这泼妇进了门!张婆子去找侯爷,我当面问问,问问他是怎么当的家!快去!”

“您别着急,老奴这就去!”

张婆子连忙提着裙子跑出花厅。

田园园冷哼一声静静的看着她们作妖,她想起自己婆婆嫁妆的事情,不屑看着这几人:“造孽?我看是我们府造了孽被些豺狼虎豹瓜分个干净。怎么样?吃人血馒头的滋味好吧!”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血馒头,田园园看着她们疑惑的目光,解释道:“对了,应该是吃绝户!”说完,恶意满满的看着她。

“你!你血口喷人!”孟陶氏推开给她揉心口的明珠,怒喝道:“谁吃绝户了?你说话得有凭证!红口白牙的,没得诬陷我们!”

田园园笑眯眯的看着她,“瞧把您急的,我可没说是你吃绝户的。对了你这反应是不是叫做做做贼心虚啊?我读书少,还得请您指教一下!”

“你这没脸没皮的泼妇……”

“谁是没脸没皮的泼妇?”一声清冷的疑问从门外传来,话音刚落,孟星惟走进了花厅,身后跟着满脸冰霜的孟季。

孟陶氏见到叔侄来了,赶紧用帕子捂住脸哭了起来,像是受到什么天大委屈了。

张婆子跟在后头也进了屋,扶住自家夫人安慰:“侯爷来了,定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这话说的好像田园园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堂叔祖母\/堂曾叔祖母近来可安好?”叔侄俩跟孟陶氏氏见礼。

孟陶氏抽噎不止:“好,好。你们有心了!”

田园园向叔父福了福身体让出主位,孟星惟一撩下裳坐下。

孟季在右侧首位坐下,对媳妇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田园园从善如流的坐下。

现在主位换成了孟星惟,左手边坐着孟陶氏,她身后站着张婆子和两个庶外孙女。

右手边坐着孟季和田园园夫妻俩。

孟陶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哀声道:“星惟,长辉媳妇也太不知礼数,屡屡顶撞老身,如何能做孟家儿媳?”

“是吗?”孟星惟看向田园园,奇怪的问:“你是如何顶撞老夫人?”

田园园把事情经过精炼了一下:“堂曾叔祖母要将两个庶外孙女送府里作妾做丫鬟,可无论怎么样总是带着亲呢,怎么能如此作贱自家女孩呢!再说夫君说过纳妾之事需要得到他的首肯,不得私自做主。侄媳便拒绝了。”

孟陶氏怒声反驳:“什么是作贱?老身见她孤身一人也没个帮衬,便好心的送来我娘家的女孩,两个女孩在家宠的如珠如宝,要不是看着一脉相传,老身如何舍得将自家女孩送来作妾呢!说的冠冕堂皇,分明是她不如我外孙女年轻貌美,嫉妒罢了!”

在她说两个女孩很得宠时,两个女孩的脸色瞬间变的煞白。若是真的得宠还能让姑奶奶送给人家做妾?可见她在睁着眼说瞎话,这两个姑娘不知道在家过着什么苦日子呢!

孟星惟黑白分明的眼睛扫了一眼两个女孩,冷冷一笑,真当别人是个傻瓜吗?便起身维护自己的妻子:“叔父,纳妾之事确实如我娘子所说,需得经过我的同意方可行事,她自然不敢擅自做主。”

孟星惟正色道:“好端端的女孩怎么送我家作妾呢!堂叔祖母,这事确实不行。按辈分您的外孙女和我一辈,若是孟季真是纳了两位长辈为妾,那真是有悖纲常伦理。长辉媳妇处理的也算得体!”

田园园趁机插了句嘴:“堂叔祖母也说了,我相公不要也可以给叔父做个小妾!”

这句话当真是火上浇油。

孟星惟重重的哼了一声,冷下脸:“长辉媳妇此话当真?”

“当真,老夫人说的!”

张婆子虎着脸反驳:“我家夫人才没有说,是她胡说编排的!”

田园园啧啧两声,讥讽一笑:“敢说不敢认了呗!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脑回路都清奇,侄子看不上就塞给叔叔,总之就是一股脑的往侯府里塞。”

孟陶氏怒声指责:“你个村妇,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孟季脸沉的可以滴下水,声音里冒着冰渣子:“怎么没有!这里是镇远侯府,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侯府的少夫人!你家婆子都能说话,怎么我夫人在自己说个话都不行!这是什么道理?!况且我夫人是一品夫人,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田园园偷偷看了一眼孟季,见他冷着脸想必是气恼了,从进来到现在他说了两次话,都是维护自己的,啊啊!心里好像吃了蜂蜜一样甜滋滋的!

孟陶氏算是看出来了,这叔侄俩护短护的不行,根本不可能处置这个村妇。于是她眼睛一转,声音放软:“之前老身也说了为妾为奴都行,你们家大业大的收下这两个女孩吧!”

真是狗皮膏药!田园园烦闷的看着眼前几人,这高门大户怎么事情这么多,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没一天的安生。

“堂叔祖母那恐怕让您失望了,海伯送客。”孟星惟也懒得跟她费口舌了,直截了当的赶人。qqxδnew

海伯从门外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人高马大的海纳,恭敬有礼:“老夫人,请回吧!”

孟陶氏气的火冒三丈,恨声道:“你!好你这孟星惟,真是不识抬举,白瞎了老身的一片好意!”随后带着三人走了,出门前还咬牙切齿的骂了句:“不识抬举!”

老虔婆终于走了,田园园长舒一口气,明明没干什么体力活却感觉很累。

孟星惟看向田园园,脸色肃然:“你这家当的不够火候,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

田园园诚惶诚恐:“您说的是,侄媳知道了。”

“不能光是知道还需学习。”

“是,叔父。”

高门大户的嫡女从小学习管家之道、用人之道、杂算之道等,为了长大嫁为人妇后,能做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而田园园半路出家,即使有前世的记忆也多少有些照顾不到。最重要的是眼下没有一个靠谱的长辈教导,所有的事情她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若是家中有其他夫人这个家是轮不到田园园掌管的。

孟星惟自然知道田园园目前的处境,心里也有了打算,说了一声带着海纳便离开花厅。

田园园叹息一声。她最近老是长嘘短叹的,感觉自己都有些气短了,正好高御医开了些温补的药,确实该好好补补了。

孟季摸了摸自家娘子的头发,安慰她:“不必担心,今日你做的很好。”

“好吗?”田园园撅起嘴,她对自己的表现十分不满意,神色黯然的说道:“一,我觉得今天太过冲动和她们起了冲突,不像个官太太,有失体统。二,自己没解决问题,惊动了叔父。我真是没用连个老太太都斗不过,你说京城里的老太太战斗力可真不一般,我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厚,可跟她们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呵呵。”孟季低笑出声。

田园园不解的问:“你笑什么?你没看到自己媳妇今天吃瘪了吗?”

孟季看着娘子因为惊讶而睁的圆圆的眼睛,声音温柔:“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你便知道如何应对了!再说吃亏是福。”

“哼,那我祝你福如东海!”田园园抱着胳膊不满地瞪着他。

孟季求饶:“我说不过你,下雪了看看吗?”

“既然你如此希望我看看,我勉为其难的看上一眼吧!”

“我该谢谢你的抬爱吗?”孟季难得油嘴滑舌。他见她的手冻的通红,便伸手牵住,冰冷的触感像是一块寒玉,心疼的搓了搓。

田园园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

此时此刻,他真是极好的夫君!

屋外小雪如米粒,飘飘扬扬像芦花,也像柳絮,薄薄的铺在远处的青瓦红墙上,像是深秋早起的冰霜。

两人依偎着看了一会儿雪景,田园园看着头顶的铅云,忽然想起今天和那个小丫鬟的约定。

田园园扯了一个理由好借机溜走:“你忙吧,我先回落樱园了!”

不过,孟季没有公务,自然有大把的时间的陪着娘子,温和的看着她;“今日不忙,我与你一道。”

你不走我咋出府啊!若是想出府他一定会跟着去,他一去不就发现自己拿他最最敬重的叔父隐私赚钱了吗?如此惊世骇俗之事怎么能让他知道呢!

田园园轻咳一声,抬头望着孟季,目光严肃:“夫君,你可知自己是周王朝骠骑将军!”

第140章 教育 孟季第一次见她如此严肃,不由地正色道:“自然,承蒙圣上厚爱。”

田园园点着他的胸口,开始嘴遁模式:“那你今日有没有读兵书?有没有思考以前的你打的仗?有没有反省自己哪里还有不足之处?打仗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今日少看些明日少看些?那一个月一年十年呢?经年累月便落下更多,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一步退步步退!”

“娘子说的极是,为夫这就苦读兵书去。”孟季摸了摸胸口,他觉得良心好疼。

“如此甚好,孺子可教也!去吧,为了大周朝的明天继续奋斗!你将会是新的战神,名满天下!”

“你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卓尔不凡,高瞻远瞩!娘子,我走了!”

孟季打完了鸡血,激情满满的去奋斗了。

终于支走了碍事的男人,田园园高高兴兴的回去换了身衣服。

冒着漫天的小雪,田园园赶到了以往的相约偏巷,便看见那姑娘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那姑娘见他来了娇俏的笑道,两团脸蛋红扑扑的。

田园园问:“你家小姐同意了吗?”

姑娘羞涩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请小哥一定要交给侯爷!”随后又掏出一个钱袋子和一块玉佩,一并交给了她。

田园园接过信和银子,放进怀里后又把玉佩接了过来,入手这一刻才发现玉佩不是玉佩,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乳白色的圆环上在外围边缘雕刻着细密的花纹,内围则雕着小字……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心惊胆战的熟悉感。

那姑娘看见她在骨玦上又扣又摸,立刻柳眉倒竖,出声叱骂:“给我住手!你这个轻浮登徒子居然胆敢对我家小姐的贴身之物不敬重!这是你这等下人能摸的吗?”

田园园在她骂人的时候赶紧收回怀里,谄媚一笑,嬉皮笑脸看着她:“你本来生的就可爱,这一生起气来更是娇俏可人!”

“讨厌!油嘴滑舌!走啦!”

“等一下!”田园园拦住那姑娘的去向,笑着问道:“认识许久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何况你家主人了!”

姑娘柳眉倒竖,看来又恼了,“我可不能告诉你,这可关系着我家姑娘的闺誉,怎能随便告诉你呢!快快让开,我要回去了!”

“行吧,不告诉拉倒。不过你说的骨玦是什么,是刚才那个有很多花纹的玉佩吗?”

“真没见识,连是不是玉都分不清。”姑娘狡黠的眨眨眼,笑道:“我家主人是南庸州的人,族中有佩戴骨饰的习俗。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再见。”

以骨为佩,这个习惯可真特别。田园园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赶紧回家了。

夜晚,田园园躺在床上,孟季坐在床边剥橘子,温暖的炭火驱走了冬夜的寒冷。

田园园把玩着两颗橘红的橘子,在现代烂大街的水姑娘,到了古代成了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水果。

她记得那姑娘说过他们是南庸州来的,若是家中有人在朝廷做官,孟季可能知道什么。

“哎,你知不知道京城里有谁是从南庸州来的?”

孟季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起身去了屏风后面净净手。

田园园将嘴里的橘子咽下,催促道:“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知道,户部尚书宋大人是南庸州人士。怎么想起问这个?”

“哦,没啥。对了南庸州在哪个地方?”

“南庸州是大周朝最南端的州府,距离京都千里之遥,地理位置与西北肃州差不多。”

“涨姿势了。天晚了,睡觉吧!”

田园园躺进被窝里,打起了哈欠。她今天跟老太太吵架,又费神又费力,这会儿沾上床就开始发困了。

孟季脱下外袍,钻进被窝里搂了住她。

屋外米粒般的小雪已经被鹅毛大雪所取代,无数雪片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了下来,落在青瓦上、红墙上、树枝上、青石板上,霎时间,全都笼罩在白茫茫的大雪中……

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

翌日一早,雪还在下。屋外已是雪的世界,屋顶、墙上、树上、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目光所及之处天地浑然一色。

今天是休沐日,孟季吃过早饭后,拿着大扫帚在园里扫雪,等落樱园里的雪已经扫完后,他便扛着大扫帚去扫其他地方的雪,现下府里除了孟星惟外所有人都在扫雪。

田园园拿着小扫帚在湖边小道上偷工减料的扫着雪,正好看到晴好也在另外一头打扫呢。

“晴好!”

田园园冲她摆摆手。一个人太无聊了,芳好这丫头除了早起梳头、一日三餐送饭过来,就没怎么见过人影。

她也觉得自己御下有问题,但是在接受了二十多年教育和平等思想的熏陶下,她心里没觉得这些下人与她身份上有什么不同,当下人只是她们的工作付出劳动拿到工资而已。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在这个封建社会不适宜,惊世骇俗,可是一个人的三观以成是很难改变的。

就像现在,每次看到晴好她都有种压榨童工的罪恶感。

“少,少夫人安好。”

晴好小心翼翼的福了福小身子,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本夫人好的不能再好了!”

田园园蹲下身体抓来她的小手,她的很冰,手背上已经皲裂,望着晴好懵懵懂懂的小脸,不由地长叹一声。

晴好瑟缩的盯着夫人:“您,您怎么了?”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摇摇头。随口又问:“芳好呢,怎么没看见她?”

晴好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摇了摇小脑瓜。

“你去忙吧。”

田园园呵呵了手目送晴好离开,之后她立刻调转车头大步流星向长园杀去。

芳好拨动火盆里的木炭,几点火星蹦溅出去,秀气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这么冷的天傻子才出去扫雪呢,人手不够也不能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扫雪不是!

她搓了搓自己白嫩的手背,打量着自己的手,修长纤细白嫩,这么漂亮的手怎能干粗活呢,就是给少夫人梳头还嫌弃她的发质不好,像她这么好看的女人怎么能当个下人呢。

若是,若是…少爷能多看她两眼就好了。也不知那丑女人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少爷对她死心塌地……

“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冷的空气瞬间扑入房内。

芳好转头望去,刚才在心里还腹诽的人现在正站在门口,满面冰霜。

“少夫人……”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其实少夫人很好伺候,每天不过给她梳梳头送送饭而已,若是想沐浴也从不使唤去干提水倒水的粗活,许是少夫人对她太好了,让她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芳好,明日起你和刘厨娘一间屋子,每天给我梳过头后跟着马娘子干活吧,除了早起梳头以后不用来我身边伺候了。”

田园园冷冷盯着她,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慈不掌兵,什么叫蹬鼻子上脸。她和孟季尚且冒着严寒扫雪呢,一个买回来的下人烧着她家的炭,穿着她家的衣服,吃着她家的饭,住在她家的屋子,拿着高工资,结果呢好吃懒惰不说,还仗着不知哪来的优越感还欺负其他下人。这样的心术不正之人,留在家里到底是个祸害,不过还不到时候。

芳好可不想跟着马娘子干活,立刻跪到地上,委屈的狡辩:“夫人,夫人,奴婢早上一直在扫雪,不慎弄湿了鞋袜,这才回到屋里烤烤火……”

田园园才不信她的鬼话嘞,一进屋她就看见芳好的鞋干干净净的,若是扫雪弄湿了鞋袜也该有烤后的痕迹。她是御下不严,容易心软,可不是个傻子,以为随便几句话便能蒙的她团团转!

她看着芳好的头顶,目光冷然:“你若是还想留在府里便跟着马娘子,若是不想明日我便差人找钱牙婆过来给你再找户人家。”

“奴婢,奴婢愿意跟着马娘子,求求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偷懒了!求求您了!”

“你走与留,就看日后你的表现。”

田园园说完就离开了,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她呼出一口白气回去了。

路上看到了一甲和二甲,他们是府里新来的小厮,海伯回禀她的时候田园园随便给取了名字,虽然起的有点粗糙,可是两孩子长的白白净净的。

“少夫人!”

田园园对两人吩咐:“吃过午饭后,所有下人我园子里开个会,记得一个都不许少。”

“是,少夫人!”

“没事了。忙去吧!”

田园园背着手在园子里逛了起来,雪落无声,静谧的洒在偌大的园子里。

她在湖边的石道上慢慢走着,迎面看到孟星惟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锦袍,更称着面如白玉,唇若涂丹,在这漫天的雪花里像极了画中人。

他背着手走着,身后跟着海纳。

“叔父大人安好!”

田园园快走几步给他请安,在他好看的脸上悄悄的看了几眼。

孟星惟点点头:“嗯,天冷回去吧。”

“多谢叔父关心,您这大冷天的出门吗?”

孟星惟点点头,绕过她准备走了。倒是海纳告诉了她:“中午有人请客,午饭不回来吃了。”

田园园微微一笑:“哦,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等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后,田园园提起裙摆飞快的跑回园子,她要趁着主仆俩不在家赶紧把那封信放进去。

谁知脚下一滑,绊了个狗啃泥。

“……卧槽!”田园园在雪里翻了一个身,身上沾了不少雪,她躺在雪里望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四下里静谧无声,唯有雪花簌簌。

孟季扛着扫帚出现在她的头顶,他俯下身体看着雪堆里的娘子,温声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田园园哈哈笑了起来,女子爽朗的笑声在园子里回响起来。

“奇怪的女人。”孟季宠溺的看着她。

午饭后,家里所有的下人都来到了落樱园里,她们站成一排等待少夫人训话。

所有下人包括刘厨娘、马娘子、芳好、晴好、一甲和二甲。至于海伯和海纳那是家人不能当下人看。禾娘嘛,人家任劳任怨,维持原状就好。

孟季在田园园的小书房里练着字,从半掩的窗子里可以清楚的看见田园园挺直的背影。

田园园清了清嗓子,开始训话:“为了加强你们的思想教育、认清本职工作、端正工作态度。以后每七天就开一次会。在这个会上呢,你们可以把工作中的难处、生活上的困难和人际交往里的冲突都可以说一说,来,大家畅所欲言吧。”

少夫人的说的字都知道,可是组在一起却听不懂。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年纪最大的刘厨娘开口问:“少夫人,您说的人,人际交往的冲突是什么意思?”

田园园微微一笑:“芳好原来和晴好住在一起,但是今天我让她和刘厨娘你住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一甲和二甲住在前院自然是不知道。他们摇摇头,刘厨娘和马娘子不约而同看向脸色发白的芳好,晴好低着头没什么反应。

田园园将她们的反应一一看到眼里,看来刘厨娘和马娘子是知道芳好与晴好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袖手旁观呢?多半还是因为芳好是自己贴身婢女的缘故。

“以后晴好跟着我,芳好跟着马娘子干活,你们各自职责不变。还有,在候府里你们的地位相同,没有谁比谁地位高之说。就拿晴好说,她以后是我的贴身婢女,但她没有资格让芳好给她洗衣服、打扫卫生……”

芳好脸色苍白,瑟缩的站在那里。往日她仗着自己是少夫人婢女的身份作威作福,刘厨娘和马娘子早就不满了,可是她们也是刚来府里,不知道主人家的脾性故而不与她计较。

今日一事,她们知道了少夫人是个品格端正,关心下人之人。

几人应下,田园园便叫她们散了。

她回到屋里,两人腻味了一会儿,孟季便去补觉去了。

第141章 有孕 田园园则拿着书信去了孟星惟的书房,将姑娘的书信塞进桌子上公文里后,便快步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海纳便从屋顶落了下来。

晚上,孟星惟刚回到洗秋阁,海纳便将今日田园园来阁里事情报告给他。

孟星惟接过那封信,打开看了一眼就扔给了海纳:“烧了,当不知道。”

“是,还有夫人前些日子偷拿您的花和字都卖给宋家小姐了!”

海纳将信扔进火盆里,火舌窜了起来,很快吞没了信。

“长辉媳妇倒是比长辉机灵些…”

孟星惟推开窗户,室外冰冷的寒意灌了进来,他倚着窗望着外面的飞雪,等屋内的味道散的差不多,才将窗户关好。

田园园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早在第一次偷画的时候就已经败露了,只不过没被揭穿罢了。

孟星惟脱下外袍,坐在火盆边烤火,温暖的炭火驱走了深冬的寒意。

“她帮人送信收了多少银子?”

“一百两。”海纳将他的外袍挂在衣架上,坐到火盆旁。

“亏了。给侯爷我送信才得一百两银子,这丫头还是不够黑。”

“侯爷,一百两可不少了。”海纳倒是挺佩服少夫人的脑瓜,没想到侯爷的那些废画和废字居然这么值钱,早知道他拿去卖了,要不然早就发了。有钱难买早知道,这么多银子白白浪费了,真是可惜,他懊恼不已。

孟星惟也没想到自己的画和字居然会有人重金求购,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这感觉很是奇妙,更多是觉得无聊,买的人无聊,做这件事的人也无聊。

海纳拨弄了一下火炭,“侯爷,年后少爷到西北驻扎的事情定下来了吗?”

“嗯,元宵后就得离京了。”孟星惟面色平静,西北大营离三河城约有百里,是大周朝抵御西夷的重要防线,“现在镇守西北大营的王将军年事已高,圣上已经准许他告老还乡了。长辉接替他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也是圣上的厚爱和肯定。”

海纳叹息:“只是,少爷刚与夫人团聚便分离,未免……”

“谁说要分离?少夫人也得跟着随军去。”自己侄子还没有生儿子呢,怎能与自己夫人分离,孟星惟挑眉一笑,田园园不去也得去!“他们还没有孩子,怎能分离呢!”

海纳深以为然,就是不知道少夫人愿意去吗?仟仟尛哾

这边田园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径已经被人知道,还在数着私房钱窃喜呢。在这姑娘身上田园园就赚了一千两之多,光是画和字就赚了九百两,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吧!

“嘿嘿嘿……”

第二日,田园园来到偏街等那姑娘,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她来,天寒地冻,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她便往家赶去。

没想到路上碰到孟季,他和宋百川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他脚步微乱,脸颊酡红应该喝了不少酒。

田园园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伸出手准备吓他,结果刚一靠近,没想到下一秒天旋地转被他给扔了出去,扔了出去…

躺在雪堆里的田园园不可置信的望着昏暗的天空,她被自己的老公过肩摔了。

孟季虽然脚步虚浮,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他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质问来人为何偷袭他。

结果,躺在雪堆里的人是他女扮男装的妻子?!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周围站着几个看笑话的吃瓜群众,指指点点的不知道说啥呢,下一秒,出现了令人惊愕一幕。扔人的帅哥居然抱起了地下的男人,两人眉来眼去、秋波暗送怕不是龙阳之好吧!

帅哥抱着人大步走开了……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对不起,刚才伤着你没?”孟季懊恼的看着自己的娘子,“不要在背后接近我。你忘了吗?”

“我忘了。没事,冬天穿的厚,不曾伤着。不过你得抱我回家!”田园园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应当的。”

田园园依偎在他的怀里,刚才那点的不满早就消失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小肚子隐隐作痛。

“怎么了?”孟季见她眉头紧皱,脸色苍白似乎很不舒服。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肚子疼。”田园园捂住小肚子,难道是月事要来了……说起月事,这个月事推迟了快十来天了。不会,这会儿要来吧!“快,回家!”

孟季加快脚步,忽然看到前方有个医馆连忙走了过去。

田园园见他不回家反而去医馆,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那啥,我快来月事了,回家就行!”

声音太小,孟季没听到。一进医馆他大声喊道:“大夫!大夫!我夫人肚子疼,您看看!”

一个白胡子老头从内堂走了出来,捋着胡子,指着医案前的椅子道:“将她放在那里就可。”

孟季将田园园放在椅子上,动作轻柔小心:“还疼吗?”

田园园皱着眉头点点头,小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疼痛还在持续。

老大夫一看椅子上坐着男人,还以为两人是断袖,脸色不由地僵了一下。但是医者父母心,还是捏起男人的手腕把脉。

这一把脉才知道此男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脸色好看了些,他捋着胡子,细细诊断。

孟季半揽着田园园,目露焦急:“大夫,我夫人如何?”

老大夫松开田园园的手腕,走到医案前坐下,温声道:“你夫人动了胎气,现在有些胎像不稳。不过她近日吃过温养的药,不碍事的,吃几贴安胎药就行了。她刚有身孕,不足一个月,切记劳累……”

两人不知道怎么出的医堂,孟季抱着田园园手里提着安胎药,站在医馆外许久才慢吞吞的往家里赶去。

直到了侯府门口,孟季才回过神。他的酒早就吓醒了,满脑子都是他将刚怀孕的娘子扔出去的事情!

田园园见他站在门口不动,脸色铁青,拍了拍他的胳膊:“到家了,放我下来吧!”

孟季摇摇头,迈着僵硬的双腿进了府,今天当值得一甲,见少爷回来了慌忙出来迎接。

孟季将手里的药包递给他:“去给刘厨娘让她赶紧给夫人熬药。”

一甲接过药撒开腿就跑了。

“没事,我肚子一点都不疼了。”田园园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后怕,抱住他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安慰:“你看刚才的大夫说了我没事就是动了些胎气,吃几副药就行了!”

孟季现在浑身僵硬,心里阵阵后怕。刚才扔田园园出去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顾及故而留了些手,若是他喝的再多些,手下不知轻重,恐怕不堪设想啊。懊恼自责的心情,狠狠煎熬着他的内心。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这时,海伯披着棉袍跑了过来,他手里提着气死风,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刚才一甲说您抱着少夫人回来了,少夫人没事吧!”

田园园看着这个五旬老人如此关心自己,十分感动,笑道:“我没事的,海伯。”

孟季调整了田园园在他怀里的姿势,大步走了起来:“先回落樱园再说。”

落樱园,屋里已经烧起了火炭,整个屋子温暖如春。晴好估摸着少夫人该回来了,便提前烧好了火盆,茶壶里也沏好了热茶,就等少夫人回来了。

海伯推开门闪到一边让开路,孟季抱着田园园大步走进室内。

“晴好去让刘厨娘烧些热水来!”海伯吩咐道:“还有看看药煎好了吗?”

晴好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少夫人,接过海伯手里的灯笼赶紧去厨房了。

孟季将田园园放到床上,脱下她的鞋袜,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你怎么样了?”

田园园觉得小腹开始坠疼,很像来月经的时候的感觉。上一世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更何况生孩子了。怀孕这种事,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遭。

“有些不适,不严重的。”

海伯焦急的问:“少爷,少夫人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疼起来了?”

孟季脸色沉重:“园园,园园她怀孕了。”

“怀?怀孕了?!”海伯也惊讶的不得了,他老婆毕竟生过孩子,现在少夫人肚子疼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肚子疼?少夫人您发生了什么?可是摔倒了?”

田园园飞快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孟季,点点头:“我走着走着不小心摔倒了……”

“不是她摔倒了!是我!是我将她背摔扔出去的!”孟季打断了田园园的话,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海伯狠狠拍了他一下:“混账!你怎么能将她摔出去呢!”

“是我跟他闹着玩,他不是故意的。”

海伯焦急的看着他:“你看着少夫人,我去找海纳,让他去找高御医来。”

“海伯,我们看过大夫了。”孟季说。

海伯怒狠狠瞪了他一眼:“宫外的能跟宫里的比!”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

田园园无奈笑笑,伸手摸了摸孟季的脸,再次安慰他:“我底子好,不会有事的。”

“…对不住。”孟季的声音有些哑,满眼都是自责。

“高御医不是在宫里吗?怎么现在也能找去找他。”

“听说秦王府里有人病了,高御医这几日便住在秦王府里。”

“谁病了?”田园园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这里居然正孕育一个孩子。说到孩子又想起大壮来,她抬头看向孟季:“是不是大壮病了?”

“不是,大壮在宫里呢!别瞎想了。”

“不是他就好。”

这时刘厨娘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药的晴好。

孟季接过药亲自喂田园园,刘厨娘放下热水拉着晴好离开了。

喝完巨苦无比的药,孟季拧了热帕子给田园园擦手擦脸,他擦的很细致,甚至给她擦了脖子。

许是热药进了肚子,冰冷的疼痛感缓解了,田园园觉得疲倦说了一声便睡过去了。

孟季放下帕子,踟蹰了一会儿,轻轻掀开被子……没看到不想看的东西,他的心才落到肚子里。

在他小时候,母亲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没了,他还记得母亲失去孩子时,两腿间血流不止,当晚那个孩子便没了。

许是这件事在他年幼时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所以才让他这般紧张。

田园园的脸很白,往日润红的唇也没了血色,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紧紧抿着唇。

屋外传来说话得声音,没多久海伯领着高御医进了屋,此时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避嫌了,高御医直接进了内室。

“深夜叨扰,对不住了!”孟季起身致歉:“内子怀孕了,情况不太好。”接着将田园园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在床边,方便他诊脉。

高御医拱手还礼:“无碍。”说完,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良久,高御医放开她的手,孟季将田园园的手再次放进被窝里。

“高御医,如何?”

“夫人确实动了胎气,之前似乎受到很大的冲击导致胎像不稳,现在已有坠胎之像。”

“坠胎?”孟季觉得手脚发冷,面如土色。

海伯脸色也沉重无比,希翼的看着高御医:“大夫可有什么办法?”

高御医严肃的看着两人:“坠胎又称漏胎。夫人平素体虚,脾胃久虚,中气不足,不能化水谷为精微,上奉于心而生血,气虚不足以载胎,血虚不足以养胎元,容易导致胎动不安或胎漏。再加上她今日受了严重冲撞,故而胎动不安,腹痛坠下。我开些补血补气养元的安胎药,记住每日三次,按时服用。还有切记不可劳累、房事、少走动多卧床休息。”

“多谢,高大夫!”孟季继续说:“今天娘子已经吃了些安胎药。”

“还有药吗?我看看。”

海伯连忙去厨房拿药去,孟季领着高御医去小书房开药方。

等两人回来,海伯也拿着药回来了。

高御医打开药包翻看了一下,道:“只是应对普通的胎像不安,等夫人的胎坐稳了再喝不迟。明日再喝我的药,等七天后我再过来。若是期间夫人有任何不适千万来告诉我!”

第142章 补品 “多谢,高御医。”孟季拱手,“海伯您送送高御医。”

“这边请!”

海伯将高御医送了出去,出门时又送了一百两银子。

高御医没有推让微微一拱手:“多谢你家侯爷的好意!”

海伯还礼:“哪里,我们才该谢您呢,累您深夜来这一趟。”

“医者父母心,应该的。”

两人略微寒暄几句,高御医上了门口的马车,海纳等他坐稳便驾起马车将人送了回去。

海伯没去落樱园,反而去了洗秋阁。

孟星惟也没有睡,倚在床架上,手里拿着书,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侯爷!”门响了,海伯走了进来。

孟星惟抬眼看着他:“如何了?”

“高御医说少夫人坠胎之像,需要好生将养着。”

“唉!”孟星惟放下手里的书,长叹一声,盼来盼去的孩子终是来了,没想到却也不太好,他叮嘱道:“这几日千万不能疏忽大意,厨房那边也盯紧了。”

“侯爷莫要忧心,高御医医术高明想来没什么事。”

“但愿吧!”孟星惟扣了扣眉头,“明日我给长辉告假两日,让他专心陪伴少夫人吧。”

“还是侯爷想的周到,老奴这就去。”

深夜,落樱园。

田园园睡得不安稳,小腹隐隐作痛。她眼皮颤动了两下醒了过来,半睡半醒的孟季很快觉察出她的动静,伸手将她抱住。

田园园迷迷糊糊得问他:“我没事吧?”

孟季在她额头亲了亲,低声回答:“没事,你睡吧。天还早!”

“嗯。”田园园闭上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孟季抱着她,良久,叹息了一声。

田园园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过来,她支着身子坐起来,忽然小腹里传来隐隐的坠痛感。她吓了一跳,又慢慢躺回床上。

屋内温暖如春,除了她一人便没有其他人。百无聊赖的躺了一会儿,珠帘响了起来,孟季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你今天没去上朝吗?”除了休沐日,这个时间正好是上班时间。大周朝还挺人性的,每隔十天便可休沐一日。

休沐日,顾名思义就是休息沐浴的日子。这里的人卫生习惯有待改进,十天能洗上两回就算是讲究人了。孟星惟身上总有股淡淡的熏香,田园园觉得他是为了遮掩身上的味道才把衣服薰的香香的。

孟季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肉粥来,坐在床边准备喂她,

“等等,我还没洗漱呢!”田园园可是很注重卫生的,她呶呶嘴示意孟季给她拿青枝和青盐。

青枝是这里的牙刷,青盐是牙膏。

孟季只好放下肉粥,拿了青枝和青盐过来。

等田园园洗漱完毕后,孟季将她扶坐起来开始喂粥。

田园园不习惯别人喂她东西,伸手去接碗:“我自己来吧。”

“我来。”孟季低声拒绝了,舀起浓稠的肉粥喂到她的嘴边。

田园园张嘴吞了下去,粥里面有瘦肉、青菜还有山药,又香又糯非常好吃。很快一碗就下肚了,不过光喝粥了,没什么饱腹感还有些意犹未尽。

孟季从食盒里又拿出一碗吃的,一股奇异的味道也随之而来。

田园园嗅了嗅,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她好奇的看着孟季手里的碗:“这是什么?”

孟季坐到床边,轻轻舀着碗里的汤水:“参汤,叔父送来一根人参。”

孟星惟一大早从自己的内库里拿出了一根百年老参,特地给田园园补身体,顺便揍了孟季一顿。别看叔父长的好看秀气,但他可是武将出身,拳脚很是厉害再加上孟季不敢还手,于是被狠狠揍了一顿。现在衣服下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偏偏还只能忍着,不敢对她说。

田园园点点头,眉眼弯弯:“叔父也知道了?他去上朝了?”

“嗯,叔父给我告假了两日,这两日我会在家好好陪你。”

喝完参汤不久,田园园的肚子里上蹿下跳,仿佛有几个小人拉扯她的肠子。

孟季见她坐立难安,以为她小腹又开始疼了,忙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人们常说憋尿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难行。

田园园狰狞的看着他:“我虚不受补,快带我去净室!!”

孟季双目一凌连忙抄起她向净室里飞奔而去。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真是一首好诗!

解决完个人问题后,田园园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刚才上厕所时她看到底裤上有些粉色,应当是出血了。不过她没敢说,怕加重孟季的思想包袱。

晴好过来送安胎药,田园园端起温热的药一饮而尽。

“真苦呀!”

小晴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你来!”田园园对她勾勾手指,等小晴好一靠近就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就你知道!”

小晴好吐了吐小舌头,抬眼看了眼孟季,行了一礼下去了。

孟季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这是什么?”田园园躺在床上看着他手里的布包。

“蜜饯。”他早上去药堂拿药时买的,以前生病不肯喝药,叔父都会买些蜜饯哄他的。他拿出一颗递到田园园的嘴边,笑着看她:“喝完药再吃它就不苦了。”

“……我不是小孩!”她说归说,还是乖乖吃了下去。

孟季坐在床边,两只大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她,“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哪也不去。”

田园园:“我才刚醒,睡不着。”距离她醒来不到两个小时,又不是猪说睡就睡!

一盏茶后,田猪猪睡的哈喇子直流。

这几日田园园在床上吃,床上喝,除了上厕所几乎没有下过床。如此过了七日,高御医过来复诊,确定她没事后生活才恢复正常。

不过,晴好不知道被谁教的。她只要在外面溜达了两刻钟,就被她催着回房里休息。看账本不能超过两刻钟、看书也不能超过两刻钟、不能久站、久坐、躺着到不睡不行了。

她实在无聊就开始练字,刚写了几个字就被晴好催促着休息。

“晴好,你说谁教你的?”田园园坐在椅子上捧着茶质问她。“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接触时间长了,晴好也不怕她了。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她小声地说:“没有,没有。奴婢最喜欢夫人了,可是少爷说了你肚子里有了小少爷,不能劳累的!”

“你听少爷的还是听夫人的?”田园园坏心眼的问。

晴好作难了,纠结着看着田园园。少爷和夫人都是主子,她该听谁的呢?

田园园将茶碗放下,催促道:“说呀,不说中午不让你吃饭。”

晴好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在夫人面前听夫人的,在少爷面前听少爷的。”

田园园惊喜一笑:“哎呦,不得了呀!你这小丫头情商还挺高的!你这小机灵鬼!”

居然还知道两面讨好,不错,不错,是根墙头草的好苗子。

小丫头逗逗就行了。

晴好该去端补品,说了一声欢快的跑出去了。

孟星惟下了血本,光是小儿手腕粗的人参、上好的血燕送了好几次。人参都是上好的百年老参,燕窝完整没一根杂毛,可见价值连城。不过现在都给她炖了补身体,不到几天,整个人气色红润,精气十足,身体好的能打十头牛。

下午田园园窝在床上看话本,孟季下了朝换过衣服就来了。

两人腻味歪着说了一会儿话,忽然晴好进来回话:“少夫人,海伯来了。”

田园园坐直身体,让晴好叫海伯进来吧。

孟季和田园园相视一眼,什么时候海伯这般外道了,平日里来园里禀告事情都是自己站门外叫一声,今天还让晴好过来通传。

这不海伯领着一个穿着富贵的老嬷嬷进了外厅,隔着珠帘和屏风对田园园说:“少夫人,公主府的嬷嬷来替长公主送些补品。”

长公主给她送补品?田园园和孟季相视一眼,孟季回道:“劳驾长公主挂念了,天寒地冻还想着我家夫人,改日孟某和夫人定然登门拜谢。今日我夫人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感谢,还请嬷嬷不要见怪。”

那嬷嬷笑道:“不见怪,不见怪。听闻夫人有了身孕,我家长公主特地命我给您送些宫中的补品,您好生将养着明年定会给将军生个大胖小子。”

“多谢长公主还想着我,承嬷嬷吉言了。”田园园温声说道。

她声音绵软似乎气息不稳,嬷嬷也不敢叨扰太久说了几句好话就走了。

“长公主都知道我怀孕了?”田园园不可置信的看着孟季,她也是昨天才知道自己怀孕的,“京城的信息网也太发达了吧!”

“应该是叔父给我告假时消息传出去的!”孟季揽住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累吗?要睡会儿吗?”

田园园刚要说不累,晴好又来禀告说是海伯来了……

一上午海伯来了六回,能进屋回话的都是位高权重的,还有好几个过来送礼的官阶没有孟季大,只能送了补品拿些赏赐便走了,连宋尚书家也送了大礼过来。

光是礼单就有厚厚的一踏。田园园得意忘形的甩了甩礼单,礼单哗哗作响,“瞧见没有,看我这人缘。就这些好东西,这辈子都够吃了!”

孟季摸了摸她的脑瓜,笑着夸赞:“真是厉害呢。”

“嘿嘿嘿…”

下午,田园园刚准备睡个午觉,晴好过来禀告说郑夫人过来看她。

乍一听,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个郑夫人是谁,等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郑夫人就是夏生花呀。

夏生花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窈窕几分,不知是不是孕吐的关系。

她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晴好给她端了杯茶和点心,收了托盘站在一边。田园园笑着让她下去休息,她们自己说话就行。

夏生花捻着点心,看着晴好离开,眼神露出几分疑惑。

“看什么呢?”田园园端起茶喝了几口,打趣她:“几日不见,你气色不错,看来郑将军呵护有加啊!”

夏生花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喝了口茶水冲下嘴里的甜腻,苦笑一声:“还说我呢,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怀孕了,那些公主候门送来的补品像流水一样送了过来,就是些品阶微末的人家也在你家门口排成了长龙等着送礼呢!”

田园园一听这话,上午还沾沾自喜的心顿时凉了起来,后背发凉脑中不知怎地想起什么功高震主、结党营私等不好的事情。这孟家竟然如此的权势滔天,那这不是要抄家砍头的前奏……

夏生花吃着点心,没看到田园园震惊的脸色,自顾自的说:“你家叔父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那些公主县主千金小姐们,哪个不想嫁给你叔父做你叔母啊,都上赶着讨好你。若是等你生完孩子后,这些女人又该打着家里的名义送好东西了……”

田园园脑子有点乱,疑惑的看着她:“你是说这些补品都是他们家未出阁的闺女送的?”

“可不!长宁县主知道吧!她可是放了话,非你家叔父不嫁呢!难道长公主府没送礼来?”

“送了,送了不少。”田园园还是有点混乱,感情不是她人缘好,而是孟星惟的脸白啊!这些女人都想讨好孟星惟这才争先恐后的送补品来。想起那厚厚的礼单来,呵,都想做她叔母啊!连长宁县主也对孟星惟情根深种啊…

秦王,你好像撬了你外甥女的墙角了!你知道不?!

“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夏生花询问道。

田园园哈哈一笑:“管她们什么目的呢,给我我就收了,明年都不用自己花钱买了呢!”

她心里默默给长宁县主点了一根蜡,长宁县主你造吗?你最大的情敌不是满京城的高门小姐,而且你家舅舅!孽缘呀!孽缘!比起深藏不露的秦王,她还是比较喜欢长宁县主做叔母啊。

两人说了一会儿,夏生花神神秘秘的问她:“我看你婢女太小了,你这怀孕期间给你夫君纳妾吗?”

“啊?”田园园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她怀孕了就得给孟季纳个妾啊!

第143章 东窗 “主母怀孕后,纳妾是为了彰显大度与贤惠。若是不纳,就会被扣上善妒、气量小的名头。可是哪个女子不愿意与夫君一世一双人?”

“我这刚怀孕,就提了我陪嫁丫头给我夫君做了妾。”夏生花说着,目光忧伤,谁愿意把自己夫君让出去啊,“我夫君昨日才与她圆房。”她掏出帕子擦掉眼角的泪珠,“我原以为他跟别的男人不同……”

田园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反问她:“是他提议的,还是你提议的?”

“我提议的,十月怀胎怎好让他一直忍着。”

“那你心里愿意吗?”田园园不理解她的行为,女的怀胎十月就得忍着,男的为什么不行?

夏生花目光幽幽,叹息一声:“自然不愿意。谁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啊!我刚怀孕,娘家母亲就过来催促,说是不提贴身丫鬟就会把家中庶妹送来,我只好提了我的丫鬟。”

她擦了擦泪继续说:“除了我母亲,婆母也在张罗纳妾之事。我这刚怀孕便盯上我夫君,平素里婆母规矩大,即使怀孕了还得让我请安立规矩。夫君若是为我说一声话,便寻死觅活的,闹得极其难看。”

“那你娘家不给你出头吗?”田园园眉头紧皱,郑九川看着不像个妈宝男啊,怎么任母亲欺负自己媳妇呀。

夏生花闻言两行眼泪流了出来:“姐姐,我生母早逝。现在的母亲是我父亲的续弦,自是不重视。再者我父亲乃是翰林院的翰林修士,不过从三品,我夫君是从一品武将,他自然不敢为我出头。我在家中除了腹中孩儿,已是无依无靠。今日与我夫君同来看望姐姐,实在是无人倾诉,心里难受。”她起身福了福:“给姐姐无端添了烦忧,还请见谅。”

田园园心疼的看着她,第一次见她笑容明媚如夏花灿烂,没想到背后也有诸多忧愁。

同一场游戏里,因而生为男人便是简单难度,而女人则是困难难度。

“你坐下,这哪里是烦忧,而是你把我当姐姐看说的真心话而已。哎!我竟然不知道女子怀孕就要为夫君纳妾之事……”

什么狗屁名声啊?要是孟季领着一个女子回家说:娘子,这是我新纳的小妾!那她,那她……站着说话不腰疼,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会疼!

“还是姐姐好福气,上面只有叔父,这府里就你一个女主人。”夏生花擦了擦泪:“女子出嫁,谁不是奔着一辈子。我原以为能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她以为郑九州与其他男子不同,可是男人终究抵不住美色。

“我一直记得一句话,若是相信男人那张嘴,不如相信世界上有鬼。你呀,放宽心。事已至此,先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再说,再怎么样你是他郑九州的正妻,谁也越不过你的。你婆婆要是让你站规矩,你就装晕,晕了几次看她还敢不敢折磨你了。”

“还有别跟你夫君对着干,男人多哄着点,婆婆对你如何取决于你夫君对你的态度。男人嘛,多哄哄。你越是烦他厌恶他,就是把他从你身边推开。要是他也不站你这边了,你的处境岂不是更凄惨!”

夏生花起身恭敬一拜,脸上带了些笑:“姐姐说的有理,多谢姐姐点拨。”

田园园在现代看过不少婆媳剧,来到这里后居然没有婆婆,颇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啊!

“日后我好了去找你玩,我在京城里交的第一个好友就是你。”

“谁说不是呢,我见姐姐也有眼缘呢!”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晴好过来回话说郑将军要走了,夏生花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郑九州见夫人情绪不好,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她却一反常态的依偎在他怀里。

自从纳了妾后,夏生花便与他生了隔阂,不爱同他亲近。今日肯让他抱了,一时间想起从前两人恩爱的时光。

夏生花强忍着推开他的欲望,放软了身体。田园园说的没错,若是郑九州再厌弃她,那她的日子更不好了。

郑九州摸着她的头发:“夫人,是我对不住你。”

夏生花摇摇头:“夫君,我们是夫妻本是一体,何来对不住之说呢。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不该生你的气。”

“不说了,你可有想吃的?我们吃过饭再回去,如何?”

“嗯,我去珍馐楼吃八宝宴!!”夏生花恢复了吃货本质。

郑九州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尴尬不已:“要不吃兴隆居的卤肉如何?”

夏生花撅起小嘴:“嘤嘤嘤,你不爱我了。”

“……”娘子,你在哪里学的?

吃过晚饭,田园园躺床上看话本,这话本写的是一个狐狸精爱上一个书生的老掉牙故事,不过剧情紧凑看起来还可以,尤其是那只狐狸精还是公狐狸,更是引人欲罢不能。

孟季从叔父那里回来,见她捧着书在那里傻笑,出声问:“看什么呢?”

田园园翻了个身,扬了扬手里的书,书皮写着:孽缘记。

“这个可有趣了!说以前有个书生寒窗苦读十来年,进京赶考,路遇大雨跑到一个破庙避雨,结果遇到一个美貌的女子。那女子叫三娘,说自己倾心于他于是在此等他,还自荐枕席。那书生见女子貌若天仙,自然是高兴不得了了,结果……”田园园一脸姨母笑:“被那女子吃干抹净了!哈哈哈哈。”

孟季不解:“什么叫做被那女子吃干抹净了?”

田园园嘿嘿笑了两声,很是猥琐:“书生以为有美女投怀送抱,谁知那女子竟然是头公狐狸,变成美女骗那书生呢,等书生被迷的晕头转向时就被那公狐狸反受为攻,自然是吃干抹净了!嘿嘿嘿…”

“……你看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孟季脸都黑了。朝中大臣里也有豢养男倌的,他也曾见过,也知道男子怎么行事的,不过他比电线杆还直,“以后不能看这些了。”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以前她就是个腐女,看惯了现代人写的耽美小说,没想到古人也这么开放,描写更是直白详细,用词还大胆,看起来很带劲。“我又不是男子,看看又如何!你要不要看看?”她想起这里的风俗,来了兴趣:“我听说这里的大官都养男倌。你跟叔父怎么不养一个?听说当男倌的男人都很漂亮?真的假的啊?”

“…你怎么这么有兴趣?”孟季眯起眼睛看她:“是不是想往家里招男人啊?”

那眼神威胁满满,田园园立刻怂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她又拉住孟季的手,摇了摇:“我听说有南馆,可不可带我去见识见识?”

孟季黑着脸看她:“你说呢!”

“不能就不能瞪什么瞪!”她眉头一皱,觉得小肚子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怎么了?”孟季赶紧扶她躺下,“可是肚子疼了?”

“嗯,都是你气的我!”

孟季反省自身,没干什么事啊!

“你不让我去南风馆,孩儿不高兴了!”田园园起了逗弄的心思,佯怒的看着他。

“……无理取闹!”孟季轻轻弹了她脑门一下,“南风馆可不是女子去的。”

“好吧,好吧。”田园园老老实实的躺好,孟季见她眼睛乱转指不定想什么歪点子呢,她肯定会找机会去的,与其让她自己乱闯,还不如放到自己眼皮底下呢。“等你身子稳固了,我带你去一次。”

田园园抓住他的胳膊,惊喜的看着他:“真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真是我的亲亲夫君。”

晚上就寝时,女寝室宿管海伯来了。他看到孟季在田园园屋里很生气,三言两语把他赶走了……

可怜的孟季,自从扔了田园园一次成了孟家的罪人。

他在听竹轩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先去了祠堂给父母上了一柱香,将田园园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又看到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香,知是叔父来了。

既然他也没睡,孟季便兴冲冲去了洗秋阁准备与叔父彻夜长谈。

洗秋阁,孟星惟正面临着人生岔路上最男问题。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惊骇慌乱。

秦王抓住他的手腕,目光阴沉:“那夜你不是很愿意吗?为何此时不愿意了?”

孟星惟狠狠地抽回手,脸如千年寒冰,声音冰冷:“秦王还请自重。天不早了,还请回吧!”

周廷祎冷冷一笑,坐回凳子上,拿起酒壶将面前的酒杯满上,“你若不是倾心于我,为何那夜在酒里下春药?”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是谁下的。”孟星惟整了整衣袖,却没有坐下,“这不是我做的!你爱信不信!”

刚才两人还好好的吃饭喝酒,这周廷祎不知发什么疯,居然要强吻于他。

“你的府邸、你的住处、你备的饭菜和酒,不是你还有谁!”周廷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充满了不易察觉的疯狂:“那夜你如此热情,难道不是你自愿的吗?你还掩饰自己的内心吗?”

“你是疯了不成!”孟星惟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你我都着了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忘了,为什么你不能忘?!”

“忘不了!!”周廷祎脸色扭曲,神色痛苦。因为他爱他,深深爱着他。友情一旦变质,没想到竟然这般汹涌令他难以招架,“每到深夜,我的脑海里都是那夜你的影子,日日夜夜,每天看到你我又如何…”

“龌龊至极!那是个错误,是个意外!”孟星惟颓然的坐下,手指微颤,“你走吧!我们不能再错下去!”

“这就是你一直躲我的原因吗?”周廷祎抓住他的手,孟星惟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可是他的手像是铁箍纹丝不动,抬头看去,是他深情款款的目光,“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一直知道!我愿意同你一起!”

“放手!”孟星惟闭上眼,声音暗哑:“你日后登基为帝,是天子!不要让你父皇失望!让天下人失望!”他曾动心过,却也知道这是条不归路,所以不曾表明心意,可惜天意弄人!

若他是个平民百姓,两人还有些许可能!可他是大将军、镇远候,便万万不能!

周廷祎起身望着他俊美无双的脸,伸出手指在他的唇上婆娑,目光幽深:“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情…”

他俯下身体狠狠噙住孟星惟的唇……

“啪!”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外面的寒意打断了满室的旖旎,孟季冰冷的看着交叠的两人。

孟星惟猛地推开周廷,唇角鲜红,素日里洁白无瑕的脸上飞着霞红,平添了几分欲色,他惊骇的看着孟季:“长辉?!”一瞬间,魂飞魄散!

周廷祎回头冷冷看着孟长辉,目光不耐。

孟季此时觉得浑身发冷,他听到脑海深处传来崩塌的声音,他听到自己的怒吼:“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

而后是铺天盖地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神圣不可侵犯的叔父此时像是南风馆的青倌一样,他的骄傲!他的高贵!轰然倒塌!

他的叔父啊!是荒漠飞翔雄鹰,是高山上的雪莲,是九天的星辰,是凛凛不可侵的嫡仙……却被周廷祎那厮拽入肮脏的泥淖!!

田园园睡的好好的,忽然门被人大力的推开了,她还在费力的睁眼时便被人紧紧抱住。

她伸出手摸了摸抱住自己的人,男人浑身冰冷应该从在外面回来。借着昏暗的雪光,男人浑身一抽一抽的,应该是在哭。

“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哭呢?”田园园拢着他的头发温声问。

孟季只觉得有千斤石头堵在心口难以宣泄,孟星惟的事情更令他难堪,却不知道如何告诉自己的娘子!

他是个铮铮汉子,受过再严重的伤都不曾掉过一滴泪,今日哭的这般伤心,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田园园没有再追问,只是轻抚着他的头发默默的安慰他,等他哭够了自己说吧。

夜色如水,男人暗哑的哭声像是一把钝刀,不停的割扯着脑海里回忆。

第144章 蜃楼 “长辉?你终于醒了?”

小孟季睁开眼,看到是孟星惟一脸的惊慌失措。

他的额头上肿了一大块,破损的皮肤流出了血。小孟季眉头一皱,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叔叔,我头疼……”

孟星惟心疼的抱起他,刚才他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头正好磕在地上,当时就昏迷了过去。

孟季抱着叔叔的脖子,喃喃道:“我不骑马了,我不骑马了……”

孟星惟心里钝疼:“不骑了,长辉不骑了。”

当晚,六岁的孟季起了高热,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多月,孟星惟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一个多月,等他病愈了,孟星惟也瘦的脱了相。

在病的迷糊的时候他时常哭着喊娘亲,可他父母亲早逝,身边只有叔父一个至亲。侯府日薄西山,直系唯有他们二人,自小便是叔父一手拉扯,磕磕绊绊的长大。

犹记得幼时被族人下毒,差点一命呜呼时也是叔父日夜照顾,后散尽家财,延请名医才保住他的小命。在无数个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孟星惟是孟季的父亲、母亲、叔父、师傅,是他此生最最尊敬之人。

然而,他却如同青倌,与周廷祎纠缠不清……

孟季睁开眼,一滴泪从眼睛里滴了下来,落在面前的被面上,留下一点痕迹。他昨夜哭的时间太久,头疼脑胀,连眼睛也酸涩不已。身上盖着田园园的被子,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田园园应该是起床了。

出神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掀开被子下床,刚走了两步门外传来叔父和田园园说话的声音。

他在屏风前停下,此时此刻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叔父。

孟星惟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想来昨晚一夜未睡,声音有些嘶哑:“长辉还好吗?”

田园园不知道叔侄俩发生了什么,不过昨夜孟季的状态确实不好,今天早上孟星惟又特地过来询问,应该是叔侄俩发生了争执了。

“昨天回来大哭了一场,这会儿应该还睡着了。”

孟星惟心里一紧,这孩子过了八岁后便没有哭过,即使受伤如何严重,也不曾有过软弱之态……突然眼前突然发黑,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

田园园反应还是挺快的,立刻扶住了他的胳膊,关心的问:“叔父?您没事吧?看您神色很差?”

孟星惟等待着脑中晕眩过去,便抽回胳膊,摆摆手:“无碍,你也休息吧。”

“您真没事?要不我送您回去吧!”田园园第一次见他脸色如此灰败,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她心里微惊,不会是孟季发现了他和周廷祎的事了吧!有心问,但万一不是岂不是让两人都下不了台。

“无碍,你怀有身孕回去休息吧!”孟星惟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那您慢点,注意安全!”

屏风后孟季双目通红,拳头握的邦邦硬!

“你醒了?”田园园回到屋内便看见孟季站在屏风前,脸色铁青,目光也透出几分凶狠。她吓了一跳,抱怨出声:“吓了我一跳!你这是干什么?眼睛好像要吃人。刚才叔父来。你怎么不出来,是不是昨天叔父又训你了?”

孟季嘴唇煽动了几下,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你没事吧?”田园园从屏风后面探出头,出声询问:“你干什么去!”

“天冷你歇着吧。我练功去了!”他头也不回道,嗓子哑的厉害。

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田园园嘀咕着:“这爷俩不知道有什么矛盾了,一个二个神神秘秘的又不说,不愧同出一脉!”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田园园也没见到孟季的人影。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话本,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刚下了床刚穿上鞋,晴好端着炖好的燕窝走了进来。

“少夫人,燕窝炖好了。”晴好放下燕窝,进了内室看到田园园穿戴整齐要出去的样子。“少夫人,外面下雪了。您还是不要出去了!”

田园园坐到桌前,轻轻舀起燕窝,抬眼问她:“小晴好,你今天见到少爷没?”

晴好点点头:“少爷在书房呢。”

“他在那儿干什么呢?”

“不知道,可是少爷的脸好可怕,比平时还要吓人!”小晴好人还小,童言无忌。

田园园噎了一下:“呃…知道了。”

她又劝道:“少夫人,外面下雪了,您别出去了。”

田园园摇摇头:“得去一趟。没事的,我小心些。”

吃过燕窝,田园园便去了孟季的书房,身后晴好的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虚护着她,唯恐她摔倒了……就田园园这体格子,真摔倒了,晴好也就是个垫地的!

雪不是很大,像是米粒子一样扬扬洒洒,扑的人满头满脸。

田园园走的不快,在雪中信步走着。好在孟季的书房不远,很快便看到院墙露出的竹子尖。她哈哈了手,在脸上搓了搓随即揣进袖子里。五车苑墙角的水池里结了厚厚的冰,上面落了些雪,透过冰层还能看到几尾鲜红色游过。

她推开书房门,屋里也同外面一样雪洞洞的,屋内没有升火盆。

“长辉?夫君?”田园园轻轻唤了几声慢慢走进屋,孟季坐在书桌前低着头,手边放着三四个酒壶,还未靠近一股浓郁的酒气冲了过来。她捂住鼻子,轻声道:“你没事吧?吃饭了吗?”

孟季一抬头,通红的眼睛,冒着青茬的下巴,颓废疲惫的神态,像是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变故一样,眼球慢慢转动着,看着她又好像没看她,“你怎么来了?雪天路滑的。”

他的目光盯在田园园身后晴好的身上,似乎在责怪她,吓得小姑娘像个鹌鹑一样瑟缩在少夫人身后。

田园园隔住他的目光冲晴好挥挥手,小姑娘泫然欲泣的赶紧离开,离开前将门带住,隔绝了外面的冰寒。

“担心你呀?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伤身体。”

田园园走到孟季旁边揽住他宽阔肩膀,她不是特别会安慰人。最主要的是孟季宁愿独自喝闷酒也不肯告诉他,她心里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应该是孟星惟和周廷祎的事情被他撞破了,这两人当时不会在那啥那啥吧。

叔父被那啥后可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这才几日两人就把持不住了……呵,男人!

孟季满腹的窝囊却不能对她说,他敬叔父为父,发生了这样事情怎么能告诉别人,摇摇头,只能三缄其口。

他抬头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心也如寒冬腊月,良久才叹息一声。

孟星惟与孟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谁也没说。反而孟季私下里吩咐一甲和二甲,若是周廷祎来了务必禀告他。可惜周廷祎却再没有登门,孟星惟呆在洗秋阁的时间更多了,连应酬都很少去了。

直到冬至过了,宫里来了专门教导宫规的嬷嬷。

那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好和芳好特地过来打扫卫生。

芳好跟着马娘子干活,脾气收敛了许多,眉目低垂时多了几分柔顺。

田园园正在练字,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她的字也有点模样了,海伯就是此时进来的。

“怎么了?”

海伯说:“少夫人,除夕宫中宴请文武百官及有品级的家眷。今日宫里的嬷嬷入府教导了,您需得跟着学些。”

闻言,田园园放下笔好奇的问:“所有入宫的都会教吗?”

海伯尴尬笑了笑:“就咱家。”

田园园:“……就我一人?”

海伯眼神飘忽:“嗯。”

田园园:“哼!瞧不起人。”

可不是,满京城的命妇就独独过来教导她,这不是明晃晃的说她不懂礼数嘛!真是有点丢脸的说。

海伯:“少夫人您别生气,这个周嬷嬷是秦王府的……是老爷专门给你请的,除了咱们没人知道。”

侯爷也是要脸的,宫里的确派人来了不过被他挡下来了,然后自己偷偷请了人回来。

田园园呵呵一笑:“真是用心良苦。”真是讨厌,就不能说她身体不适不能参加什老子宫宴吗嘛!

这种场合看起来高大上,其实根本吃不饱,规矩还多。

海伯去请周嬷嬷了,田园园回到主厅等着。没多时,他领着一个美貌妇人走了进来。

周嬷嬷大约五十来岁,若不是脸上有些皱纹,谁能看得出眼前美貌的妇人居然已经年过半百。柳眉杏目,肌肤白腻,就是号称善于保养的长公主也得甘拜下风,如今一看还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

她笑容可掬,声音犹如徐徐春风:“奴婢参见国夫人。”说完,郑重其事的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田园园连忙起身扶她:“你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她却没起身,反而温柔的看着她:“少夫人,奴婢不单单给您行礼,而是按照宫规在给上位者行礼。”

这就开始了?连个缓冲都没有吗?田园园尴尬的返回主位坐下,学习她如何行礼。

周嬷嬷道:“今日所学便是女子礼节,其中稽首便是重中之重。稽首便是跪拜礼,行礼时,施礼者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上(掌心向内),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头至地须停留一段时间,手在膝前,头点在手背。这是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礼,也是您进宫面圣时所行之礼!您可以试试。”

田园园走到她的旁边慢慢跪了下来,跪的过程中,周嬷嬷指出她错处:“跪地时要将前裾撩起。”

田园园只得再次起身撩衣服跪地,学着她的样子跪了下来。

这可让海伯心疼极了,“我家少夫人怀有身孕还请嬷嬷看顾些。”

“来时王爷已经说过了。”周嬷嬷说:“今天只学稽首礼,其他的慢慢学,只要在宫宴前学会就行了。”

“那便好,那便好。”海伯叮嘱田园园:“少夫人若是哪里不舒服可千万别忍着。”

田园园点点头,离宫宴还有一个来月呢,时间还早不着急。

接下来半个小时都在学稽首礼了,等田园园做的差不多了没什么毛病后,周嬷嬷便告辞了。

海伯去送的,田园园躺床上歇息去了。幸亏她才两个多月,要是挺着大肚子说什么也不会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躺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黄昏,刚一睁眼便看到晴好捧着安胎药等着她呢。

“啊~~”田园园打了个哈欠,起身端过药入手温热,“刚煎好的吗?”

“我估摸着时间提前煎好了,这会儿您起来正好能喝了。”

“你这小丫头有心了。”

田园园夸奖了她一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巨苦差点吐了。为了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整个五官紧紧皱在了一起,许久才压下日益频繁的呕吐

小晴好从怀里掏出手帕,帕子里包着酸苹果干,田园园捻起一片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说实话,她想吃高瞻做的山楂丸子,又酸又甜特别好吃,酸苹果干除了酸倒是不怎么甜。

她闲着没事又去练字了。

古代没那么多娱乐项目,不是绣花就是做些针线活,着实没意思。

一口气练了四张字后,她找了本新出的话本歪在罗汉床上,要说话本她最喜欢一个叫绝情郎,他写的多是市井里的恩怨情仇,文采斐然特别有代入感,故事曲折离奇扣人心弦,让人欲罢不能。

田园园只看了一本便成了他的书粉,便让孟季给他搜罗了绝情郎的所有的作品,不过,他似乎这两年才出道的一共才写了五本,本本堪称经典。

每到月半便是他更新或是新书发行的日子,这话本还是上个月到手的,她把上本看完后才开始看这本新书。

这本新书名字也怪,叫蜃楼(上),她翻开书皮便是引言,引言寥寥数语:说是一个官宦子弟名叫宁不非,在父亲遭人陷害获罪后流放千里,在流放的过程中机缘巧合逃了出来,那时他还年幼被人拐子卖入了南风馆。引言结束,应该是这上本的概括。

冬日的暖阳透过白色的窗纸照下来,手中的书本散发的着墨香,田园园看得如痴如醉,文中讲到小宁不非的颠沛流离险些冻死,不由地又泪流满面。

自从怀孕后,她的泪腺也进入二次发育动不动就要流个眼泪,伤春悲秋的,不知是不是腹中孩儿是个圣母的缘故。

第145章 道理 她正伤春悲秋呢,房外传来海伯焦急的呼喊声:“少夫人,少夫人!”

田园园心头一惊,连忙穿上鞋走了出去,“发生了什么事?”

海伯气喘吁吁的跑到她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少爷和人打架了!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

“走,看看去!”

听竹轩内,海纳倚着廊柱,脸色沉沉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怒气冲冲的说:“你做事为什么不能想一下后果?秦王是你想动便动的!今日若不是侯爷到的及时,你便早死在月黑的剑下!”

他越说越生气,恨不得把窝在房间的孟季抓出来打一顿,“也就是秦王脾气好,与你不一般见识!光是殴打亲王这一条,便是对皇子大不敬!咱们阖府上下等着午门去杀头吧!”

“滚!”屋内传来孟季困兽般的咆哮!

海纳顿时怒火攻心,一拳将对面的窗棱轰的粉碎,冷笑道:“你今天还能囫圄个的回来,咱们府里人还活下来,你以为沾了什么光!”

此时,田园园和海伯也到了听竹轩,一见海纳黑着脸铁塔一样杵着,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打起来了?”

海纳缓了一口气,说:“今天秦王府里宴请,吃过饭秦王又留侯爷喝茶,少爷一听也留了下来。我与王爷的侍卫月黑留在房外,忽然听到里面起了争执声,当我们冲进去时就看到秦王被少爷揍了一拳,月黑当即抽剑向少爷刺去,幸亏侯爷反应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月黑?田园园想起周廷祎冷面侍卫,能当王爷侍卫的人,身手必定了得!

海纳看来气得不轻,恨声道:“也就是秦王不追究。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够咱们全家喝一壶了!从小到大惹了多少事,哪次不是侯爷给他擦屁股!

田园园问道:“侯爷呢?没回来吗?”

“没呢,还在侯府!我去接侯爷回来!”海纳拱手了一下,转身离开。

海伯叹了一口气,冷不丁的看到旁边的粉身碎骨的窗户,嘴角抽了抽。

田园园推开听竹轩的门,屋里和外面一样冷。

“屋里冷,海伯升个火盆吧。”

“哎!少夫人。”

田园园走进最里面的卧室,孟季垂着头坐在床边,胸口的衣服被利刃整齐的划开,敞着口露出结实的胸膛,只是划破了衣服,皮肉无损。由此可见当时确实凶险!

火盆升了起来,温暖的火光烤着田园园刚才冻透的腿。

她走到孟季跟前,轻声说:“海伯,您休息吧。这里有我呢!”有些话还是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海伯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孟季,叹了一口气还是离开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田园园搬来一个圆凳坐在他对面,也不在意他听不听,说道:“在我的家乡呢,有一个叫梁山伯的书生,他进学院读书认识了另外一个书生。他们都是家中独子三代单传,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可是天意弄人,他们竟然相爱了。他们的家族将两人强行分开。另一个书生叫做祝,祝亭台,他自幼有个姓马的未婚妻,为了祝家香火的延续,他的父母让她们强行成亲。在娶妻的路上他路过一座新坟,坟碑上刻着梁山伯。原来梁山伯因为不愿意娶妻竟然自尽了!祝亭台见爱人已死,便撞死在坟碑上。下一刻坟墓打开将他的尸体拉了进去,没多久坟墓打开一对蝴蝶飞了出来。他们生前不能厮守,死后化蝶而飞,生生世世在一起。”

床上的人没动,他的眼睫煽动,像是一把小扇子。

“你这一个月来忧心忡忡是为了叔父和周廷祎的事情吧!”田园园开诚布公,主动掀开这层遮羞布。

孟季猛地睁开眼,幽深的目光像把利剑刺了过来,“你知道?”他的声音嘶哑冰冷,像是淬了血。

田园园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吞了口唾沫点点头,当然她不能说出春药的事情,若是孟季知道了,后果肯定很严重,只好硬着头皮推到他身上:“我分析的呀,你看你跟叔父这几天不是鼻子不是眼的,肯定是心里生了嫌隙。我原先不知道,但是你今天和周廷祎的事情,坐实了我的猜想。你再生他俩气的,而且叔父天香……”孟季不善的眼神飘过来,田园园立刻改口:“伟岸英俊,魅力无限,那周廷祎一看就是好色之徒肯定对叔父生了觊觎之心。所以你才打他的对吗?”

“看起来你知道的挺多的!”孟季垂下眼,“你既然知道又与我心意相通,我也不瞒你。周廷祎那个混蛋今日纳了个妾,还厚颜无耻的请我和叔父去吃酒!!我恨不得将他抽皮拨筋难消我心头之恨!”

我嘞了大瓜!周廷祎一边跟孟星惟纠缠不清,一边还又纳妾?!这操作够渣的,敢情这周廷祎男女通吃,孟星惟要是爱上他可就煎熬了。

两人认识那么久,孟星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为人,那只有一个原因: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哎,感情这事如何说断就断,不撞个头破血流如何能分辨虚情假意?

孟季眼睛发红,气息像是囚笼里的野兽,“他是一个伪君子!根本配不上叔父。”说完,他抓住田园的手,目光流露着哀伤和脆弱:“叔父不会爱上他的对吗?”

这真是一个残酷的问题!

田园园沉默,孟星惟那么一个高傲的男人,愿意和周廷祎在一起,难道不是对他有情的最大证据吗?也许,孟星惟早就动了心,那坛酒不过是戳破窗户纸的工具。

孟季见她的反应,闭上了双眼,一串清泪顺着冷峻的脸流了下来。

“唉!”田园园替他擦掉泪,对孟季来说叔父便是他的软肋,是他心里的明月和信仰,偏偏遇到周廷祎这个渣男,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想了想,将内心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男子相爱本就不容于世,而叔父这条路比其他人更艰难。他要是一个平头百姓,周廷祎留在身边也是无伤大雅的,将来周廷祎当了皇帝顶多在后宫翻翻云浪吃吃醋!可是你叔父是西平大将军,手握西平虎符,拥有实权的重臣,而且他还有一个骠骑将军的侄子!到时候被翻云覆雨的是他周氏的天下!你觉得当今陛下会让他儿子和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双宿双飞吗?恐怕从知道的那天起,他就会怎么琢磨弄死你叔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你叔父不知道吗?他肯定知道,却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周廷祎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他都能全身而退!可是叔父呢?若是两人真在一起了,你叔父放弃的将是自己的前途和一切!”

孟季的唇抿的发白,长眉紧皱,脸上青紫一片看起来有点凄惨,像是一头被父母抛弃的幼兽,“那又为何同他在一起?!”

田园园耐着性子说:“这些道理你比我清楚,你只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而且不愿意相信而已!这是叔父自己选的路,他比我通透一百倍。我都能看清的事,他会看不清?!”

其实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要不是那壶春酒揭开了这层遮羞布,想必以叔父的为人肯定会带进坟墓里!

可惜天意弄人,那壶春酒注定是孟星惟逃不掉的劫!

她看着他的头顶束发的银冠,问:“还是你觉得恶心?”

孟季下意识的摇摇头,“不!他是我叔父。”

“你叔父在是你叔父前,还是个人,有自我意识和独立人格!无论他喜欢的是男是女都是他自己事情!你这样的反应,我想叔父应该很难过。你是他的命,哪怕全天下人都反对,他也无所谓!因为他在意的人是你!”田园园苦口婆心,说的是口干舌燥。

这倒霉孩子不知道想通了吗?她都快理屈词穷了!幸亏看过些宫斗小说,要不然哪来这些真知灼见啊!

不过看着孟季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又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接受不了自己叔父是个小受的事实?

田园园有点想笑,可是看着孟季这么凄惨的样子只好忍住。一直像朵高岭之花的叔父如今和一个男人搅在一起,还是被人那啥的那个,这种强烈的反差,孟季这个大直男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是挺正常的。

“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叔父,一手带大你的叔父。血缘关系你是割舍不了的,我相信你叔父比你还痛苦呢,你在他心中如此重要,得不到你的原谅和理解,他如何能得到幸福?在他心里,你比周廷祎重要多了!”

许是这些话入了孟季的心里,他睁开眼,“你说真的吗?”声音带着哭腔。

“我是你的妻子,骗你干嘛!”田园园微微一笑,声音像是二月的春风:“在这世上,你是你叔父的命根!”要没了你,孟家就绝子绝孙了!

孟季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就是神色恹恹,彻底想通想必还需些时日。

田园园想起在驿站时叔父第一次看见男的她,脱口而出就是孟家要断子绝孙了……不正说明他的性取向与常人不同吗?

她摸了摸肚子有点发愁,要是生个儿子性取向有问题怎么办?!希望是个女儿吧。

孟季揉了揉眉骨,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好像消失了些,他叔父确实极看重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眼前是田园园惊疑不定的目光。

“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田园园眼睛一转,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喜欢男人吗?”

男人的脸黑的如锅底,他伸出手臂勾住田园园的腰身往自己怀里带,因着顾念着肚里的孩儿,男人的动作很温柔。

“我若是喜欢男人,怎么有你?”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摩挲,“还有孩儿呢!”

田园园低下头看向眉眼舒展的男人,伸出手描绘着他脸颊的轮廓,“不是就好。”

孟季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下,“谢谢,这些天让你担心了。”

“没事,我挺好奇的。”

孟季:“好奇什么?”

田园园:“你不是将军吗?怎么被人把衣服都刺破了!”

话音一落,孟季脸又黑了:“大意了,被月黑偷袭了!若是周廷祎那厮授意的,这个亏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嗯,听起来好深奥的样子。我就不问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不太好,她问:“饿不饿?吃饭了吗?”

“不饿,没事啦!”

当时月黑明显是抱着杀死他的目的,至于为什么,叔父定会从周廷祎那里得到答案。

晚上,孟季去了洗秋阁,想必是和孟星促膝长谈去了。

田园园洗漱完躺在床上,继续看她的话本,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故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话到嘴边却想不起来。

带着这个怪异的感觉,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翌日一早,二甲给海伯送来一封奇怪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

海伯问他:“送信的是谁?”

二甲:“是一个丫鬟来送信封,她说找咱们府里一个下人,小子问她找谁,但是她说只见过不知道姓名,她还给了小子一两银子便走了。”说完,从腰带那里拿出一两银子。

海伯接过信,“这钱你自己留着吧。”以前少夫人说过,若是家里来了奇怪的信给她就行。

一个丫鬟?他想起那日他和少夫人遇见给十两的丫头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到了落樱园,田园园已经吃过早饭,正拿着账本看最近的开支呢。

海伯将信给她,田园园二话没说拆开了信,只见信纸上的字体十分秀美,由字看人想必也是个美丽的女子。

信不长是向她讨要骨配,当时田园园只把信给了孟星惟,但是骨配却私下里留了下来。

还以为她不要了呢!没想到又要回去了,可见这骨玦对她很重要!

她对海伯说了一声稍等,便起身去了内室。从衣橱的最顶层摸出了一个布包,布包是晴好闲来无事做的,她瞅着还算精巧便装了柳如玉的首饰和玉楼的骨针,那块骨玦也在其中。

骨玦和骨针的做工很像,应该出自同一人手,但没办法确定是不是骨佩的制作者就是杀死玉楼的真正凶手!

其实田园园也没那么卖力找凶手啦,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46章 青楼 她将骨玦装回信封,让海伯放到门房那里就行,明日自有人过来取。

这十两的生意是黄了,目前还是养胎为主,其他的再说吧。真是可惜,苍蝇再小也是肉!

下午周嬷嬷再次登门,今日主要学习什么是顿首和叩首,她见田园园把耳坠和头上的步摇甩的飞起,又普及了这两种饰品的真正用处。

“步摇和耳坠都是约束女子行为举止的,要规行矩步,要端庄大方,万万不能像刚才那般。”

田园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头小小的动了几下,发上的步摇轻轻晃了几下。

周嬷嬷又见她发髻上的首饰位置不对,不知是按照喜好来搭的,还是确实不知道就不得而知了。经过两天的相处,也知她是个能听得进去的,便有心提点她。

“少夫人,今日既然说了步摇和耳坠,老奴便多说几句可行?”

府里没长辈女性,也没个见多识广的嬷嬷丫鬟提点着,如今来了个周嬷嬷愿意说两句,自然是求之不得。

田园园面上一喜:“那真是我的荣幸了!”

周嬷嬷走到田园园的梳妆台,拿起一根金累宝石簪,笑道:“在京城最普通的一套头面包括簪、梳背儿、挑心、坠子、箍儿,这是一般人家女子用的一套。而富贵人家还戴有顶簪、掩鬓、分心、围发、钿儿、满冠。”

“老奴的簪是用来固定头发的,而梳背儿便是小梳子用来压头发,材质多是金银,或是木质,戴在头发外面做装饰用。这是挑心,要戴在当心,是全套头面里面最吸引人的首饰。还有耳坠,在什么场合戴什么坠子都是有一定讲究的。比如夫人你现在戴的就不能入宫时戴。”

她又拿起一个点着珍珠的箍子,继续说道:“这箍儿也就是头箍,用来裹额头,大多数都是攒珠的。再来就是这个顶簪,要插在?髻顶部,起到一个平衡的作用,这样头面便不会轻易倾斜。这是掩鬓,盛装打扮的时候才用,要插入两边四鬓才行。这个是分心也是一个头面的重要部分,要戴在发髻前侧。围发用来固定鬓后的头发,钿儿一般都是和其他首饰搭配而用。满冠是用来托住发髻的……”

周嬷嬷的话还没说完,田园园脸色饶是再厚还是红了,她把顶簪当簪子用了,掩鬓戴了一个还插在后脑勺来着。

呵呵……

周嬷嬷扶着田园园坐到梳妆台前,重新给她打扮。

田园园望着铜镜里自己满头金玉首饰,忽然想起一首诗:日下征良匠,宫中赠阿娇。瑞莲开二孕,琼缕织千条。蝉翼轻轻结,花纹细细挑。舞时红袖举,纤影透龙绡。

怪不得人人都求富贵呢,就是一个样式最简单的金簪,都够一家三口躺平三四年!搁在现代也是一样,一个明星戴的手表动辄上千万,而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忙忙碌碌碌也只为三餐糊口。

晚上,孟季来到落樱园。这月因着他心里郁闷加上田园园有了身孕,晚上极少过来留宿。

小晴好正在给田园园卸头上的首饰,嘴里说着白天园子里发生的事情,两人有说有笑的,直到铜镜上映出孟季的身影。小丫头立刻敛了笑容,诚惶诚恐的退到一边,也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怕孟季。

“小晴好回去睡觉吧。”

“是,少夫人!”小晴好退下后不忘将房门掩住。

门外,月亮高高挂起,银色的月辉如水银泻地。

“你今天怎么来了?”田园园将头发松松挽住,脱鞋上床盖好被子,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由地喟叹出声:“真舒服!”

孟季看了眼炭盆,脱下靴子准备烤烤脚,脱鞋的那刻强烈的脚臭味也随之而来…

“呕~~”田园园干呕了两声,还好没吐出来。她拿被子盖住口鼻,闷声闷气的说:“你洗洗脚去,太臭了!”

“我就呆会儿,一会儿就走了。”孟季脸颊微红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赶紧穿上了靴子。

田园园拍着胸口食道里反着酸,“你跟叔父说开了吗?”说完,又张嘴干呕了几下。

“没事吧?”孟季走过来给她顺顺背,温声说:“说开了。”

“这就对了,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呀!”田园园探出头问:“什么时候带我去南风馆看看?”

孟季无奈的看着她:“你还惦记着呢?”

“当然,你自己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田园园对南风馆的好奇心与日俱增,尤其看了蜃楼后,恨不得立刻现在就去!

孟季欲言又止,元宵过后他可能就要去边关,圣旨虽还没下,但应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念及妻子的身子他准备过完年说,既然她这般好奇,临走前满足便是。

“明晚,可行?”

“行!行!太行了!”田园园喜不自禁,还以为需要好一顿口舌呢,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她嘟起嘴,斜着眼看他:“你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是不是你?嗯?”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眼神。

“……那不去了!”孟季脸色一沉,声音微冷。

眼见弄巧成拙,田园园立刻求饶,还用了夹子音:“去!去!长辉哥哥,伦家错了嘛~~~”

孟季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三斤。

两人插科打诨,又斗了会儿嘴,孟季见她倦了才离开。

第二日,田园园一整天都处于莫名的亢奋中,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上下午的礼仪课也是走了几次神,最嬷嬷教的什么也都没记得心里,似乎讲了些进宫的规矩,见到宫里贵人的礼仪,好像还普及了什么嬷嬷宫女的级别,尤其不能得罪贵人的贴身宫女等等。

规矩太多,等嬷嬷讲完后,她也是似懂非懂。有点像高中上数学课,也听也记笔记了,可是就是不会。

还好嬷嬷以为她不舒服,也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晚些,海伯回报说门房的信已经取走了,二甲跟着那丫鬟回了府,果然是宋府出来。

如此说来,对孟星惟一往情深的姑娘就是宋连云的妹子宋澄雨。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将自己贴身之物送给男人,若是传出去那她的名节和家里的声誉肯定会受到影响,好在孟星惟只当不知道,田园园也没有乱说,故而无人知晓。

姑娘一直没有收到孟府来的回信,便也知道心上人的意思,故而过来讨要自己的贴身之物。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黄昏时分,孟季总算回来了,田园园早早换好男装翘首企盼。

他一进门,就看到满脸喜色的田园园,如果有尾巴,她一定扇成了直升机。

“我准备好了,走吧!”田园园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孟季看着她的后脑勺无奈的叹息一声。

“我可是累了一天,夫人难道不让你夫君歇歇脚喝杯茶吗?”

“……呵呵,行。”

一盏茶过后,两人站在大门口,田园园振臂一挥:“走吧!”

此时天色尚早还不能去,孟季拽住她的胳膊:“等会儿。”

“等什么呀?”田园园委屈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不想去,骗我的!”

“不是。”孟季低声说:“现在去为时尚早,你有了身孕,等马车回来咱们再走不迟。”

“早知道晚点出来了!”田园园叹气。

“……”也不知道是谁一直不停的催,孟季无语。

两人相顾无言,还好没多久就看到海纳驾着马车的身影。

孟星惟刚结束一天工作,身心俱疲,马车停了下来,他刚掀开车帘就看见侄子侄媳妇两人,还以为是来接自己,顿时感觉一身的疲惫不翼而飞了,夸赞一声:“……今天很乖。”

等着马车回来的夫妇俩:叔父,你误会了……

田园园摸了摸鼻子,谄媚一笑:“叔父,您今天累了一天真是太辛苦了,下马车时千万小心些。”

孟季激灵了一下,后背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他此生最看不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可没想到娶了个最会拍马屁的媳妇……这是报应吧!仟千仦哾

孟星惟点点头,下车后,他整整衣服正要询问田园园近况时才发现夫妇不见了踪影,不见踪影的还有马车和海纳……

“夫人~夫人~你快回来!”

海伯慢了一步,喘着粗气和孟星惟望着侯府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他们干什么去了?”

“少爷说带夫人去琼宇阁见见世面…”

“嗯…什么?!”

琼宇阁取自琼楼玉宇,坐落在城南旧街,目前算是京城中最大的青楼。

还未到城南主街,孟季便让海纳停车,两人走路过去。此时天色已晚,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多。两人并排走在长街上,孟季落后半步看顾着兴奋的田园园。

两人走了有半盏茶的时候,远远看到一座挂满红灯笼的三层小楼,楼前站着不少穿着艳丽的女子,面如春花,笑语嫣然,路过的男子眼睛恨不得盯在女子们的雪白的酥胸上。

“快点,快点!”田园园拉着慢悠悠的孟季,“你怎么那么慢!”

孟季反手拉住她,脸色微沉。这女人忘记自己怀着身孕了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田园园松开手,放缓了步伐。

一到琼宇阁门口,那些打扮妖艳的姑娘纷纷围了上来,一股股浓烈的脂粉香也涌入口鼻。

“两位小哥进来玩呀!”

“好帅的小伙子呀!”

孟季伸手护住田园园,脸上青筋跳了起来,满鼻子的脂粉味呛的难受。

一个头戴红花的姑娘娇笑连连:“呵呵呵,这位小哥不用护着他,咱们也不吃人的!”

田园园被香味冲的有点心翻,她扒着孟季的胳膊笑着说:“姐姐别见怪,我和我哥哥第一次来。”

“哎呀,哎呀,还是个瓜呢!”

“你瞧这个哥哥长的真俊!”那姑娘轻佻一笑,伸手去摸孟季的脸。

孟季目光阴沉的看着她,那姑娘僵了手便不敢造次。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冰冷,姑娘们退后一步,脸色讪讪。

田园园见姑娘们有些害怕的看着他们,她可是想体验一下众星捧月的感觉呢,连忙和善的笑起来:“各位美女姐姐别害怕,他就是有点紧张。我们头一次来不知道什么规矩,劳烦美女姐姐们带路!”

她倒是一脸的和善,姑娘们被她美女姐姐叫的喜笑颜开,想拉着她但是高个男人的目光好像要吃人,又不敢动手动脚了。

还是那个红花姑娘领着两人往楼里走,其他姑娘继续留在门口招揽客人。

“客官第一次来,不知道是想找咱们姑娘还是想找青倌呢?”

“青倌是什么?”田园园好奇的问道。

姑娘:“青倌就是男倌,咱们琼宇阁不止有女子还有男倌呢!”

走过短廊便是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厅周围垂着红色的绸缎,整个大厅人满为患,人声鼎沸,中间围着一个大台子,上面有六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跳着艳舞,台子下围坐着不少男人,他们左拥右抱搂着漂亮姑娘或是模样清俊的男人,轻佻暧昧,对着台上香艳的女子评头论足,笑的极是下流。

大厅里暖哄哄,闹哄哄的,像是锅煮开的沸汤。

还有不少丫鬟和小伙计端着酒水往来期间,偶尔与那些男人纠缠一下,脸上带着媚笑,轻车熟路的与他们调着情,尺度之大令人脸热。

大厅两侧是两个楼梯直达二楼,二楼趴着不少女子和男人,他们身后是房间,应该是方便办事的。

三楼也有人,趴着几个男人伸着脖子往下看。

田园园震惊的看着眼前,这就是古代的青楼……我嘞,那个女子穿着抹胸就在人群里堂而皇之的走过……还有你们两个就这么亲亲摸摸的好吗?

她回头看孟季,孟季低着头看着地,耳尖极红。

姑娘扯着手帕看着这对纯情的兄弟,调笑着:“若是你们觉得大厅太闹,可以去二楼包间的。那里清净,到时候我在给你找几个姑娘可行?”

田园园点点头,这大厅里的人简直就是群魔乱舞,太刺激了!于是拉着比自己还僵硬的男人跟在红花姑娘身后去二楼。

她们从旁边绕过去的,田园园见那红绸子后面影影绰绰的,还伴随着令人尴尬的声音,用指甲盖想都知道里面在干什么。

第147章 青鸢 当下,孟季脸黑的不能再黑了,抓住田园园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别看!”

田园园想抗议,凭啥你能看其他女人,我不能看其他男人!不过这话她可没胆子说,要是说出来,孟季肯定不让她玩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玩尽兴怎么行。m

红花看着哥哥捂住弟弟的眼睛,很是惊讶,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却也没说什么,引着人往二楼空的包间去。干她们这行的都是人精精,什么该问什么该说心里自然有准绳。

像她们这样在外面拉客的姑娘,拉到一人是有提成的,提成多少看客人当天的消费。这两个小哥上了包间加上一桌酒菜就是五十两银子,若是叫个一两个姑娘就得小一百银子,光是这个提成她就能拿七两银子,当然和阁里的红倌不能比,但是七两银子也快抵的上平头百姓家半年的收入了。

进了二楼,孟季见没什么过分的事情才将手放下来。

田园园恢复光明,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凑到红花跟前感慨:“这里的人真开放!”

红花妩媚一笑:“客人呐。来这里的人都是寻乐子的,要是跟家里一样谁还来呀。”

田园园哑然。可是电视剧里的青楼都是唱唱小曲,喝喝小酒哪有这么刺激,真枪实弹一点都不虚伪。

其实电视剧都是美化后的,要是真像这里这般的淫秽能过审能播出来嘛!

红花推开一扇门,笑着请二人进去。

屋里摆设很是漂亮,但是最抓人眼球的是,里间有张大床,真是好大一张床,四五个人在上面打滚不成问题!四周还垂着大红色的床幔,凭添了几分香艳。

里外间用博古架隔开的,上面摆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瓷瓶,田园园定睛一看,只见白色的瓷瓶上画着春宫图,每个瓷瓶都不同……古人真会玩!

“你们先坐着,我去叫几个姑娘!”

田园园叫住她,待她回头望来时,猥琐一笑:“叫几个青倌来!”然后成功看到红花脸上裂了几条缝。

她出门后才回过神,这兄弟俩恐怕是契兄契弟的关系。

“咋样?”田园园看着孟季笑的狡诈,“这么多美女呢?早知道给你叫几个女人了!”

“…不必!”孟季提起茶壶给两人一人倒了杯茶,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喜怒,“今日你玩的尽兴些。”说完,将杯子推到她的面前。

田园园脸一热,有种被他宠爱的感觉,这感觉很微妙,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嘿嘿嘿”的笑了两声。

两人各自喝着茶,屋内隔音挺好的,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基本传不进来,看来这里的老板的挺下功夫的。客人想嘿嘿嘿,便能尽情的嘿嘿嘿,怎么尽兴怎么来!

孟季看着她喝茶,看着她放下茶杯,看着她眉头一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发的顺着她的背。

“没事吧?”

田园园咽下口中的酸水,胃里反的厉害,摆摆手,这孕吐真是难受。

“吱呀”门开了,两个伙计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他们将饭菜酒水一一摆到桌子上,摆完后就离开了。

田园园给他倒了一杯酒,清冽的酒香飘了出来,“这里的酒还怪好闻的!”说完,她打开酒盖闻了起来。

孟季长眉紧皱,伸手拿了回来,“他们的酒加了助兴的药物,你还是少闻些。”

“是吗?别说还挺会做生意的。”田园园低低笑了两声,有些战斗力低下、力不从心的的确实应该喝些。

两人见菜色不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这可都是钱,不吃都浪费了!

刚吃两口门又开了,随之而来的是脂粉味。

红花姑娘领着七个穿着艳丽,头戴各种首饰的“姑娘”走了进来,田园园刚想说她们要的姑娘,这些“姑娘”虽然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还是能看出与女子有些不同,这是群穿着女装的男子。不过看他们身量窄窄,应当都是些未长成人的少年!

……呃,一群女装大佬!

红花娇滴滴的笑道:“两位小哥,这七个青倌可是咱们阁里最漂亮的了,你们看看有没有可心的?”

她扭着腰让开,露出后面的青倌……他们样貌清秀,穿着女装毫不突兀还挺养眼的。

田园园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着,七个女装大佬搔首弄姿等着被点单。

“咳咳,你有没有想要的?”田园园选不出来,小声地问孟季。

“你看中谁便留谁。”孟季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溜了一圈,不可置否。

七个女装大佬后背发冷,这男人的目光好冷呀!嘤嘤嘤……不过好生英俊,于是媚眼如波的在孟季身上流连游走,目光露骨的瞟着他的下三路。

孟季脸再次黑了下来,田园园在他爆发前定下一个穿青衣的少年。他化的妆相较其他几人更清淡些,头上也没戴什么步摇钗环,只在发上簪了一个款式简单的白玉簪,一身修身青衣,若是忽视胸前开的很大的领子外看起来还是很清爽的。

红花将青衣少年推了出来,笑的很暧昧:“你们可真有眼光,咱们青鸢啊经验最是丰富了。青鸢呐,你可要好好的伺候两位公子!”

青鸢微笑点点头,笑的秀气还有些妩媚,“青鸢知道,红姐您就放心吧!”

等红花带着其他人走后,将门一关。青鸢便坐到田园园身边,比起哥哥,弟弟看起来和善些。

“公子,请喝酒~~”

青鸢捏着声音说话,他们自从卖进这里后就得学会掐着声音说话,好让来这里的恩客不反感。他们喜欢的是像女子的小男孩,而不是声音比他们还粗,掏出来比他们还大的男人。

“我不喝酒,你给他喝!”田园园肯定是不能喝酒的,眼巴巴看着青鸢起身服侍孟季。

“这位公子,你生的可真是英俊强壮。”

青鸢给他倒了一杯酒,媚眼如丝的看着孟季,素白的手向他肩膀扶去。

田园园脸上笑的纠结,眼前一个男人冷峻,一个纤瘦,一个攻一个受,可惜那男人是自己老公,要不然真想让他们亲一个给自己看看。

孟季没动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着生人勿近的杀气,青鸢立时收回手乖乖坐回田园园身边。

田园园嘴里嚼着肉片,给孟季夹了一筷子,“他们这儿的饭菜还挺好吃的!”

青鸢无语,来这里的男人哪有这样吃吃喝喝的,哪个不是迫不及待的动手动脚。不过多年的职业素养在身,只好给弟弟夹菜伺候吃喝。

弟弟虽长的没有哥哥好,倒也算英气。青鸢喝了几杯酒水,身体热了起来,脸上透着几分薄红,伸手就去搂专心吃饭的田园园,既然出来玩也就放的开。

可惜的是认真工作的人遇见这两口子……

田园园伸手挡住他的手,笑着说:我们不要你那啥,就是过来见见世面。”说完,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青鸢稍稍偏了下头,便看到哥哥脸黑如锅底,吓得赶紧收回手…

原来他们是契兄弟,怪不得这么护着呢!话说回来既然都有伴了还来这里,也不知道来这里干嘛呢!他满腹的委屈,脸上还得赔着笑却不敢给人甩脸子。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田园园轻声说,她也好绝望,她也想左拥右抱啊!可是自己老公不让呀!

头一次有人给他道歉,青鸢有点受宠若惊,战战兢兢的赔笑道:“都怪奴家,不知道你们的规矩。”

田园园说:“我们今天来不是找人玩的,我就是好奇青倌而已。你陪我说说话就行,不必出卖色相,该给多少钱我们照付。”

果然是契兄弟啊!青鸢不动声色的瞄了孟季一眼,见他冷着脸吃菜并不看他,便给田园园倒了杯茶水,“让您见笑了,客人您想问什么?”

不用身体伺候人还有钱拿,这可最好了。他又没有断袖之好,承欢人下不过为了生存而已。

“你多大了,看着你挺小的。”田园园见青鸢身高和自己差不多,脸也嫩,脖子上的喉结也不明显。

青鸢妩媚的脸上多了些苦涩:“奴家今年十五了。”

“十五?!”田园园惊讶的看着他,才十五岁啊!搁在现代还是初中生呢!

“嗯,在我们这行年纪越小越吃香,奴家算是大的了。”

青鸢垂下眼眸,以色侍人能有几时,何况他们这行,年龄越大,男性特征就越明显,过了十七便沦为最底层的青倌,接的客人不是变态就是苦力,赚不了几个钱还得受罪。若是在年纪最好时多攒些钱,兴许还能赎身回归正常生活。

田园园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是来取乐的,人家却在讨生活,想想自己还是残忍的。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挡”的声音,即使在屋里听的也很清楚,可见其声传透里很强。

“珰!”又一声。

田园园扭头去听,等了好一会儿又没声音了。

“这是什么声音!”

青鸢轻声说:“公子不防出去看看,应该是春郎出来了。”

“春郎是什么?”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小黄书的主人公,有点黄爆。不会是在台子上演小黄剧场吧……这也太劲爆了吧!

田园园捂住脸,陷入臆想里,两只耳朵通红。

“春郎啊,春郎是阁里的台柱子。他最会唱曲了,好多外地的富商专门赶来就听他唱曲呢!”

“原来是唱曲的啊!”想歪的田园园汗颜。她还以为真的演黄戏呢,“那得看看。”又转头看孟季,征求他的意见:“哥,我去看看成吗?”

孟季颌首:“成。”

三人推开房门,甜腻的暖香扑面而来…

“呕~~”田园园忍不住干呕起来,这味道混合着各种诡异的味道,特别难闻,“呕,呕……”好在都是干呕,没吐出什么。

她干呕的旁若无人,让周围其他寻欢的为之侧目,有脾气好点的翻了个大白眼,脾气不好的撸起袖子想教育教育她,当看到他身边高大冷峻的孟季立刻偃旗息鼓了,想想出来玩还是以和为贵比较好。

孟季给她顺顺背,在她耳边低声说:“要不然回去吧。”

“不,我没事。就是这味太难闻了!”田园园小声的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尽兴可不成。

她压下胃里的翻腾,走到栏杆那里往下看。

台子上的舞娘已经退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古筝,古筝下是个蒲团,空无一人。

田园园问青鸢:“那个春郎什么时候来?”

青鸢倚着栏杆,像是没有骨头般,“还要等会儿,春郎最喜欢让人们等他。”话很轻,里面多了些宠溺。

田园园和孟季对视一眼,便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孟季怕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也站在她身边往下看。

楼下台子上空着,围坐的男男女女调情取乐,西角发生一阵骚动,两个男人衣衫不整的大打出手,一个粉衣姑娘站在旁边捂着脸,也不知在笑还是在哭。

两男人似乎都是练家子,拳拳到肉,打的是鼻血横飞,牙齿崩溅,看起来还挺刺激。

田园园看得正高兴,突然听到孟季冷哼一声,扭头看去,只见他脸上阴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你认识他们?”

那两人是京畿司的兵丁,算是他的手下。朝廷明令禁止不许官员涉足青楼瓦舍,这两人胆敢知法犯法看他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你不是为来青楼玩了……

孟季摇摇头,虽然嘴上说不认识,可是脸真是黑的如锅底呀!她是十万个不相信,也懒得追问,只知道明天有人倒霉喽!

在二楼,离他们较近的姑娘,搂着旁边男人健壮的胳膊,娇滴滴的说:“公子,下回您来可一定找兰月儿。”

那男人在她小脸上摸了一把,揽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姑娘捏着粉拳打了他几下,随后两人黏黏糊糊的走到屋里。

田园园立马给了自家老公一个眼神:那两人去办事去了。

孟季目光一凛:回家。

田园园秒怂:我错了。

第148章 惩罚 忽然下面的人骚动起来,田园园望去,一个穿着红袍的男人慢慢踱步而来,头发半束着,胸口半裸着,即使离的较远也能看出是个高大的男人。

她拍拍青鸢的胳膊疑惑的问:“他长的这般高大,还这么有人气啊?你不是说青倌越小越好吗?”

青鸢妩媚一笑:“他呀,他跟我们不同。有些大人们虽然家中妻妾成群,有儿有女,可是……”他稍微低下头,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是也有的像我们一样,在家诸多不便,便会来找他。”

“我嘞个乖乖……”田园园秒懂,青鸢他们是小受,春郎就是那个大总攻。

忽然古筝被人拨动,像是一滴水落入湖中荡起阵阵涟漪……

霎时间,楼内寂静无声。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台子中间的红袍男子。他随意坐着,慵懒而随性,长长的头发蜿蜒在地,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随后清朗的男声传了出来:

惹住青山无限意。

积雪消肌,翠袖仙翁醉。

与把梨花娇有缀。

重看东壁红楼起。

云鬓凤钗花信坠

携手相宜,冷艳还如此。

瑞彩难留烟雨外。

暗黄柳拂行云里。

他的声音清冽高远,像冬日松树上的雪,像是小溪石头上的冰凌,像是寒夜里的银月。

古有诗云:余音绕梁而三日不绝,大抵便是如此吧。

曲调一转,忽觉得幽怨起来,清冽的男声再次响起:

琼楼玉宇缥缈行,

凝眸婆娑泪。

何待九霄誓音碎,

剑断三千弱水,人消回。

君却无语双萍恨,

佳人娇倍色。

无根倦得魂茕茕,全你一场华梦,血衣重……

声音清冷,曲调哀怨,真是闻者哀,听者泪。

田园园摸着胸口眼睛发胀,青鸢则泪眼婆娑,拿着手绢擦眼泪。她转头看向孟季,那男人黑着脸看不出喜怒来。

“铮~~”春郎再次拨动琴弦,曲调一转,又欢快起来。

他唱道:我是清都山水郎,

天教懒慢带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劵,

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殇,

几曾着眼看候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

且插梅花醉洛阳。

……这首诗?!不是玉楼公子的成名曲吗?

田园园抓住青鸢胳膊,眼神透出狂热:“青鸢,我想见春郎!”

青鸢:果然没有一个小受能抵抗住大总攻的魅力!

可惜想见春郎的人排到大街上,田园园终是没有如愿。

临近午夜两人才从琼宇阁出来,田园园看了眼见底的钱袋,有感而发:“我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销金窟。就那点菜和酒,我连青鸢的小手都没拉一下,就要了我八十七两银子!真是黑的天昏地暗!”

是你自己要来的还觉得贵!孟季瞟了一眼,纠正她的话:“是八十五两,便宜了二两。”

“有啥不一样,都是八十多两!真是黑。以后说什么都不来了!”田园园将钱袋塞回袖子里,想想还是觉得肉疼。

刚走出琼宇阁没几步,就看到海纳驾着马车等着小两口。

两人对视一眼,乖乖的爬上马车。

马车里叔父正襟危坐,脸黑如锅底,和刚才的孟季异曲同工。

孟星惟:“回来啦?”

孟季\/田园园:“回来啦。”

孟星惟:“好玩吗?”

孟季\/田园园:“一般般。”

马车里沉默又尴尬,老公带着怀孕媳妇去青楼找青倌,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孟星惟冷冷盯着孟季说:“回府后来我书房一趟!”

“是,叔父!”

他又看向田园园,皮笑肉不笑地叮嘱:“以后不许再来了!”

田园园低着头温顺地点点头。看到孟星惟的脸,不知怎地就想起春郎。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和玉楼绝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起玉楼,她还答应他找出杀人凶手呢!可自从来到京城后,每天这事那事的早就抛之脑后。说来也怪,前些日子碰到与骨针类似的骨玦,今日又遇到知道玉楼成名作的春郎,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个死亡的青倌到底牵扯着什么?柳如玉被杀害,是无意间撞破了姓冯的与西夷人通敌,灭口所杀。那玉楼又是知道了什么,天灵盖被人钉入骨针,又被镇压在槐树下,死后也得不到解脱。到底是何人如此恶毒!

有太多太多的疑点等着解答,田园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是时候该补补脑子了!

孟季见她脸色不好,默默的抓住她的手。

“没事吧?”

孟星惟也见她脸色不好,叮嘱驾车的海纳一会儿让他请高御医过府。

田园园这才回过神,莞尔一笑:“我没事叔父,就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真的没事?”

田园园拍了拍自己胳膊,“我身强力壮能打死两只老虎呢!”

……马车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孟星惟心想:长辉媳妇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吧!

一回府,孟季被叔父给拎走了。海纳送她回落樱园,一进园子就看到海伯带着晴好等着呢。

见少夫人回来,晴好赶紧端着安胎药走了过来,“少夫人,您赶紧把安胎药喝了,奴婢刚刚热好的。”

田园园嘴里抽了抽,端起药碗小口喝了一口,冷热适口,就一饮而尽了。

海伯眼睛瞪的像鸡蛋,“少夫人,你怀着孩子呢!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万一出了点事老奴怎么跟大老爷和大夫人交代呀!”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田园园双手合十赶紧道歉:“让您担心了!”

放到其他人家,一个下人谁敢呵斥主人!可是在孟府,海伯对叔侄俩类似长辈的存在,以后要养老送终的。

海伯是真的气着了,知道俩人跑去青楼后,心一直高高悬着,幸亏老爷跟过去了,要不然他能担心死,“知道就行了,那种腌臜地方可不能去了!天也晚了,晴好伺候少夫人歇息。”

“哎!”晴好应了一声,“少夫人,奴婢火盆和热水都准备好了。您休息吧!”

“嗯!海伯,长辉是我叫他带我去的,您跟叔父说一声千万别打他!”田园园给自己老公求情,“他是被我逼的!”

海伯没说话,心知少爷这顿打跑不了,少夫人胡闹,少爷也由着她胡闹,不打他打谁。

洗秋阁内,孟季慢条斯理的穿上衣衫遮住背上的鞭痕,面无表情好像挨鞭子的不是他。

孟星惟将鞭子扔给海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侄子,“她想去便让去,她胡闹你也宠着!难道不知道官员是不能去勾栏瓦舍的吗?!”

“知道。”孟季将腰带系好,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哼,这五鞭子你不亏。”孟星惟端起桌上的冷茶咕咚咕咚喝个精光,要不是两人就在琼宇阁里吃吃喝喝,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不就是五鞭子了。

他也担心,便让海纳进去瞧了,好在两人就喝酒听曲。

“…让叔父担心了。”

“如何不担心吗?以后切不能如此胡闹,她想去你该劝着不让去才是,你倒好也跟着胡闹!”孟星惟把手里的茶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两人没一个省事的!

孟季眉头紧皱,“我娘子纵是想看看星星长什么样,我也让她如愿的!”

“……滚!”

从洗秋阁里出来,刺骨的冷风直往衣领里灌,孟季头也不回的向落樱园走去。

刚到门口就被海伯拦住了去路,清冷的月光下,屋檐下的冰棱反射着冷辉。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脸色都不好看!

海伯催促他:“回去吧,天晚了!”

孟季脸色阴沉,“我看看夫人就回。”

“天寒地冻,少夫人已经睡下了。”海伯也拉着脸,都是男人能不知道孟季什么意思,“少夫人刚有孕,胎不稳,不宜劳累。回吧,你也歇息吧!明天还上早朝呢!回吧,回吧!”

在海伯一叠声的驱赶下,孟季还是回了听竹轩。说来说去还是怨他,要不是他把媳妇摔了,海伯也不会这般防着他。

晴好服侍夫人睡下后,先去厨房打水洗漱。自从少夫人有了身孕后,她就搬到落樱园的耳房住了,方便照顾她。

少夫人人真的很好,不需要她伺候守夜,每天都能睡到大天亮。日子过得舒心,脸蛋也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身子也拔高了。

厨房里结束一天工作的刘厨娘和马娘子,坐在灶前话家常磕瓜子,灶眼里还有几块木头冒着红光,很是温暖。

晴好一进来赶紧关上门,搓着胳膊,细声细气的说:“真冷呀,快把我冷死了。”

“来,来,坐这。”刘厨娘把身后的小板凳搁在灶前招呼她,“少夫人睡了吗?”

晴好把盆子搁下走了过去,挨着两人坐下,“睡了,少夫人一回来喝完药就睡了。”

“听一甲说,少爷和夫人去逛青楼了?”刘厨娘给了她一把瓜子,问完不等晴好回答又来了句:“少爷自己忍不住还带着少夫人,这太不像话啦!”

小晴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少爷啥忍不住啊?”

两个妇人相视一笑,小丫头还没成人呢,有些话自然不能说,刘厨娘笑着说:“小丫头少打听。不过少爷真是难得,少夫人都怀孕了还没纳妾找通房。”

“可不是,可不,是。难得,难得。”马娘子附和了一句。

吃完手里的瓜子,晴好倒了些热水要回去了。一推开门就看到芳好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她张了张嘴想问一声,但她走的极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听竹轩,孟季洗漱完熄灯上床。他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帷帐发呆,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十分想念媳妇的软玉温香,还以为今天能温存一番呢,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不是一个欲望强烈的男人,可是去了青楼一趟,喝了些助兴的酒水,看到楼里那样的淫秽,便积了些火气。初时还好,这会子夜深人静就爆发出来。

辗转反侧许久,他抓起衣服准备夜会媳妇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声音虚浮无力似乎是个女人,愣了两秒,便躺回床上安心等着。

“吱呦”门被人推开,寒气随之闯了进来,门再度被人关上。

一个女人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她似乎踟蹰了一下,小心的摸了过来。

“你是谁?”孟季睁开眼坐起身,黑暗里的女人身形窈窕,但不是田园园。

那女子跪倒在地,柔声道:“请将军怜惜~~”

这个女子便是芳好,刚才从晴好与刘厨娘说话中得知,少爷与夫人去逛青楼,回来后还是分房睡的,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没有侍妾和通房如何能忍,今天是她一步登天最好的机会。

芳好膝行几步,已经挨到床边垂落的床帐,“将军,奴婢不要什么名分。求求您了,怜惜怜惜奴婢吧!”

孟季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就是已经的小芸和现在的芳好,为什么想诱惑的人都是自己,明明叔父比自己官职高,还没有取妻,不去勾引他反而过来勾引自己…难道他脸上写着好色不成?

“你既然做到如此,我也不好拒绝了你。”孟季撩开帷帐下了床,他绕开芳好走到桌子前,摸到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燃蜡烛。

黑暗的室内顿时明亮起来,他侧头望着跪在地下的清秀女子。

芳好仰着头露出细白的脖颈来,期期艾艾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请将军怜惜。”话落,她开始解开衣襟上的系带。

孟季冷冷得盯着她,眼神里像是淬了冰,嗤笑一声:“你既然脱了外衣,便用它把我屋子打扫一遍。”说完,抓起屏风上的外袍走了出去。

已经脱了外衣的芳好,僵硬的跪在那里,俏脸发白……

田园园睡的正熟,忽然感觉有人钻进她的被窝里紧紧把她搂住,那人身上冰冷,冰的她从睡梦中惊醒。

“孟季吗?”

孟季亲吻着她的后颈,呼吸有些不稳,“你总是叫我孟季,叫我长辉可好?”

田园园被他亲的后背发麻,“你不是叫孟季吗?”在田家村时,双腿残废的男人如是说。

孟季不过是孟长辉的化名罢了,唯有田园园才这么叫他。他将人翻过来,两只手撑在她的两侧,低下头鼻子抵着鼻子,“叫我长辉吧!”

第149章 少爷 田园园彻底醒了,被他粗重的鼻息喷的很痒,她偏过头笑着说:“当初我嫁的人可是孟季不是孟长辉,深更半夜,孟长辉你跑到我床上来干什么?小心孟季揍你!”

孟长辉闷声笑道:“我与你私会,他不知道。”

“你个奸夫!”

“趁你夫君不在,快快与我成了好事罢……”

田园园咬着唇吃吃的笑了,“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比平时端着好玩多了。”

孟季忍的很辛苦,大手摩挲着她的唇瓣,在她耳边说:“我会轻些。”

“嗯……”

天还没亮,孟季就被田园园给叫醒了。

“你赶紧走吧,要是让海伯知道了,肯定会骂你的!”

“……我真是奸夫了。”孟季自嘲一笑,拿过衣服起身穿了起来。

“这才乐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看你偷也偷着了,不该心满意足的滚蛋吗?”田园园调笑两声,又看到他光裸的背上多了五条伤痕,看颜色还很新鲜,她摸了两下心疼地问:“还疼吗?是昨天挨的吗?”

孟季感受到她的手在背上滑动,连忙抓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的吻痕和半露的胸口上,呼吸猛地粗重起来,“别乱动我!我忍不住!”

“……禽兽!”田园园躺回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蛹,“赶紧走吧!人家好心的问你,你居然满脑子都是下流想法!龌龊!”

“……不疼。”孟季摸了摸她的头发,“天还早,你睡吧,我走了!”

“嗯。”田园园打了一个哈欠,天真冷还是窝在被窝里舒服。

年关将至,外地回京述职的官员也增多了,除了做工作总结报告外,还得孝敬各路顶头上司。托了孟星惟的福,他直属部下的孝敬源源不断的流入孟府里。不过都是什么瓜果蔬菜猪肉鱼干,好点也是些文房四宝什么的。

田园园跟海伯收完礼物,能吃的拉到厨房,不能吃的送到洗秋阁,反正都是送给侯爷的,让他头疼去吧。

不过更头疼的是,孟陶氏又作妖了。她以田园园有孕为由头送来两个美娇娘,目的不言而喻。

周嬷嬷过来讲课时,田园园将此事告诉了她。

经过半个来月的接触,周嬷嬷也对她的脾气秉性有了了解,于是问她:“少夫人可有什么打算?”

田园园说:“送回去。她们是孟陶氏给自己过来添堵的。留着干嘛!”

周嬷嬷温柔一笑,又问:“少夫人,你可知当家主母的职责吗?”

“管家。”

“确实如此。”周嬷嬷给两人倒了茶水,伸出手轻轻推到田园园面前,温声说:“当家主母又叫执掌中馈。其意有三层,一是指掌管家中供膳诸事,二是掌管家中所有的酒水饮食、吃穿用度包括日常开支等,三是管理府里的妾室、丫鬟和下人们。您是管家娘子便要把守好自己的地方,后院是不见硝烟的战场。您以为女人光是困着这方天地,殊不知全京城的女人都在盯着别人的一举一动呢。”

她见田园园陷入沉思,接着说:“老夫人看似给你送来两个女人,其实是来试探你的虚实。您若是不同意,便是忤逆不孝。她虽不是什么正头长辈终归与你家有亲。其他人不管其中如何谴责的只是你!若是一品夫人不孝可比一个普通的官夫人后果更严重,轻则褫夺诰命,重则连累长辈夫婿。您记住夫妇一体,一损俱损!您若是同意了,便是引狼入室,她的手便插到您家的内院里。可真到了内院,就看您的手段。”

“嬷嬷,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的话真是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田园园抓住她的手,真是感激涕零,“我上面也没什么亲近长辈,自然也无人提点。多谢您的悉心指教,要不然我还想不出其中的是非呢!”

“哪里哪里,看的多了也就知道了。”

周嬷嬷的话像是当头棒喝,狠狠敲在田园园的脑袋上。

上次孟陶氏在田园园这里吃了哑巴亏,没传出去主要是她不占理。这次可不一样,田园园有孕,作为孟氏长辈送两个侍妾伺候孟长辉那是无可厚非,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孟长辉成亲许久,除了田园园连个通房都没有,外面早就传她善妒凶悍了,若是把这个两个女子送回去可不就坐实了凶名。

她本来不在意名声二字,可是没想到居然后果这么严重。想来想去还是现代思维害死人,在现代林子一大谁管你是什么鸟,可古代不同,人们没有电脑手机,除了看别人的八卦就是吃别人的瓜,不在脑中意淫几圈都不好意思说出去。就这氛围,有点破事可不分分钟传的人尽皆知嘛!

喵了个咪,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那个孟老夫人也是个人才,给人家送侍妾还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怎么处理这两个美娇娘成了全京城都关心的事情!

以前贵妇们聊天都是这家的首饰好看,那家的衣服漂亮。

现在呢都是,孟府的母老虎有动作了吗?…没有,没听说呢……真是集体吃爪!

三天过去了,孟府一切如旧,孟季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多了两个侍妾。

田园园很苦恼,给送孟季床上吧,她心里恶心。送回去吧,又怕被戴上忤逆善妒的帽子,然后她褫夺诰命、孟季丢官罢爵,穷困潦倒,想来这也太不值了!

这天又下雪了,田园园托着腮看着园子里的积雪,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她让晴好到携雨园把那两个女子叫过来。

两人来了后,田园园便把人打发到携雨园,无事不许出园子。

一盏茶后,晴好领着两个姑娘走了进来。

两个姑娘,一个清丽,一个妩媚,确实漂亮。

“妹妹茹儿\/萍儿拜见姐姐……”

妹妹?姐姐?田园园鸡皮疙瘩起了三层,她咳了两声,“你们来府里也有几天了,府里人少人手自然也不足,这样吧,以后府里所有的地面都归你们扫。今天就开始干吧!晴好给她们找扫帚去!”

听了她的话,两个娇滴滴的姑娘面面相觑。叫萍儿的丫头性格泼辣些,当即脸色一变,“少夫人,老夫人叫我们姐妹来是服侍少爷的,不是来做粗活的!”

“服侍少爷?是吗?”

两个姑娘点点头,脸上都带了些轻视,“奴婢们原先在府上都是娇养着,不曾干过什么粗活,干的活计也是服侍老爷夫人的!”

田园园微微一笑,“晴好,咱们家少爷会飞吗?”

晴好疑惑看着她:“当然不会了,少爷是用脚走路的!”

田园园两手一摊:“你看,少爷的脚是不是长在少爷的身上,长在少爷身上是不是就是少爷了。综上所述你们打扫园子难道不是在服侍少爷!晴好,我说的对不对?”

晴好很捧场:“少夫人说的对极了!”

“你看你们刚来就让你们服侍少爷的脚,我是不是对你很大度?别想了,快去吧!晚了少爷的脚就挨滑了,若是滑了是不是你们照顾不周到?不周到我是不是可以把你们送回去了?”说完,田园园眉开眼笑的看着两人。

两人一听要被送回去,也不敢说什么了,跟着晴好去拿扫帚了。

大雪纷飞,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拿着大扫帚伺候少爷的脚……下的路。

正好府里人不多,孟陶氏既然送来两个不要钱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下午,孟季和孟星惟回到府里。

孟星惟在回洗秋阁的时候便看到远处有两个陌生女子在扫地,迎面就碰到过来送衣服的海伯。

“她们是谁?怎么在此扫地?”

海伯看了眼偷奸耍滑的两个姑娘,“她们是老孟夫人送给少爷的侍妾,今天下雪,人手不够少夫人便让她们出来扫雪了。”

“什么时候送来的?”孟星惟将头上的兜帽拿下,露出俊美的脸庞。

“有两三天了。”

“不错,长进了。”

可怜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冻的脸青手紫的,冒着下着雪扫园子,此时周围空无一人,扫着扫着,一个姑娘大声哭了起来。

茹儿边扫边哭,“我在主家什么都没干过,跑这来受这罪!”

萍儿白了她一眼,不满地呵斥:“刚才在那女人面前你怎么不说话,这会儿子倒是来劲了!我也不曾干过这粗活,天寒地冻的想来也没人看咱们,咱们随便扫扫就回去。”

“你看那女人哪里是好惹的!老夫人还让咱们缠着少爷,让他们夫妻离心,最后厌弃那女人。你看咱们都来了三天,见过他的衣角吗?那女人倒好说什么扫地就是伺候少爷的脚!真是难为她想个好名头……呜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烦死人了!”

“我就哭,呜呜…老夫人说的时候我就不愿意来。你被老爷破了身,夫人把你送过来拉我做什么!呜呜呜……”

“你这贱蹄子,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勾引少爷不成怎么会和我一起送来!”

“呜呜呜…好歹我跟少爷,你呢,跟了一个可以做你爷爷的糟老头子……呜呜呜”

“好歹我也是伺候老爷的人,你算下来还是我儿媳妇呢!”

“不要脸,呜呜呜……”

不远处有丛小灌木,后面蹲着捉雪貂的孟季和海纳……

两人被迫听了一场翰林府的秘辛,海纳为孟季掬了把同情泪,“兄弟你真惨!”

孟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明日我去法华寺拜拜了。”

“赖我,不该叫你来捉雪貂的……”

落樱园,温暖如春的屋子里。田园园躺在罗汉床上,腿上搭着薄被,手里捧着话本。晴好在一边给她剥核桃,核桃是外地的地方官孝敬的,薄如纸壳,特别容易剥,问道也好。田园园还特地命人给周嬷嬷送了十来斤。

晴好不一会儿就剥了一小碟,剥完手里的核桃,准备要拿新的时候一个属于男人的手伸了过来,吓了她一跳,抬头看去是少爷来了。

孟季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晴好乖巧的点点头,便小心地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两人。

“咯吱咯吱…”剥核桃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田园园眼睛都没离开书,张开嘴:“啊~~”

一只大手抓了半捧核桃捂进她的嘴里……田园园差点被噎死,对站在旁边的男人翻了个大白眼,这是谋杀亲妇呢!等她把嘴里的核桃咽下去,一杯茶出现在眼前。

“算你识相!”田园园哼了一声,一看到他就想到园子里那两个侍妾,脸上带了些不满,“哼!你堂叔祖母怕你没人伺候,特地给你送来两个美娇娘。你要不要见见?”说到见见,她的眼神露出一丝丝杀气。

孟季求生欲爆棚,果断的摇了摇头。

田园园愤怒的心才稍微平复下来,那两个女人虽不在眼前,但是膈应人……而且这两人又不是安分的,早晚是个祸害!她嘴上说:“算啦,就当来了两个丫鬟用!”心里生出些许委屈来。

什么破玩意朝代,媳妇怀孕了就得给老公纳妾,难道孕妇的心情就不能重视嘛?她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清泪。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就哭了起来。吓得孟季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抓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肚子疼吗?”

“不是!”田园园听到他的问话,眼泪流的更凶了,“咱们俩好好的,你那个曾叔祖母给你塞俩妾室,我还得大度接受,接受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呜呜,什么狗屁时代!”

孟季抱着她,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不会,此生我只要你!”

“……我信你个……呜呜呜”田园园将后半段话咽到嘴里。以前没来这两人时,她觉得自己能接受孟季纳妾,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甚至想凑桌麻将啥的,真事到临头了才发现根本没办法接受,从骨子里恶心。

若是孟季真的和其他女人有了首尾,恐怕她真会一走了之,那时他就是掉在粪坑里的土坷垃,还爬满了蛆,脑子有病才会去捡的!

第150章 不周 孟季附在她耳边,将那两个女子的事情告诉了她。

一听这等秘辛八卦,田园园也不哭了,眼睛瞪的极大,“没想到,没想到,孟陶氏竟然送俩他们家通房过来……岂不是直接送你两顶绿帽子?!”说完,上下打量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他头上冒绿光!

孟季无辜的看着她:“绿帽子?什么意思?”

田园园解释:“哦,就是冤大头的意思!”

“……咳咳。”孟大头嗓子有点痒咳了两下。

“要是早知道就好了,现在知道咱们也不能送回去呀。”田园园被周嬷嬷点拨后,也明白其中的调调了,“真送回去了,不孝的帽子可真坐实咱们头上了,除非他们自己要回去。算了,先养着干活吧!”

“听娘子的!”孟季自然以娘子马首是瞻。

于是萍儿和茹儿开始了“服侍”少爷之路,除了扫地,还要洗衣服。美其名曰服侍少爷的皮肤,可是不单洗少爷的还洗府里所有下人的衣服,两人抗议!

少夫人说:若是其他人衣服脏了是不是污了少爷的眼睛?污了少爷的眼睛是不是服侍不周……

洗完衣服,还要养护园里所有的树木,养护树木跟服侍少爷有关系吗?两人抗议!

少夫人:万一风大刮了树枝下来砸到少爷,是不是服侍不周……

两人吐血,最后整天都在埋头苦干中,想偷会儿懒,马娘子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跟念经似的:服侍不周,服侍不周,服侍不周……

服侍不周个泥马!

自从有了这两姑娘,马娘子的工作变成了监工,除了念叨她们几句根本不用干活了,连芳好也清闲许多。倒是这两姑娘从早干到晚,一到晚上沾床就睡,累都累死了,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勾搭孟季了。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娇娘,手如树皮,小脸蜡黄,人也粗糙几分。

如此过了半个月,萍儿受不了偷跑回孟府,呆了片刻又回来了。她不知道是,一甲一直跟在她身后呢!她还到回候府,回孟家的事情就传到少夫人耳中。

田园园赏了一甲一两银子,并且郑重表扬了他机灵又忠心,是个可造之材!

下午午饭后,孟陶氏和她的狗腿子杀来了!那真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她们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这么一个粗鲁的村妇竟然跟她耍手段,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进花厅,孟陶氏气哼哼地园坐下,早守候多时的田园园微微行了一礼,“老夫人,许久不见,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是妖风,是黑风,是你的不正之风把老身吹来的!”

孟陶氏日益肥胖,说了这么几句话脸上的肥肉颤个不停,底气中足的说道:“好你个孟田氏,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纯良之辈呢!没想到你的城府如此之深!萍儿和茹儿是老身特地为你找来,服侍长辉的!你有了身孕,应该以腹中孩儿为重。怎么还霸着不让她们伺候长辉呢!”说着,萝卜手指着田园园,一副良苦用心的样子。

田园园坐到主位上,听了她在那儿放屁,脸上带着虚伪的假笑。

海伯站在旁边,脸色有些不好。

“您看您说的,您送来的女孩定然是极好的,又是黄花大闺女,对,黄花大闺女。”田园园特地在黄花大闺女上着重说了一下,果然看到孟陶氏脸色变。

她只当不知道继续说:“您若是说我拦着霸着,那就冤枉我了!您有所不知,眼下年关将至,各省各州的地方官回京述职,长辉又是京畿守备司的直隶官员,负责京城内外防务,就是外地来只老鼠没有路引都要抓回去审讯一番。您说他忙不忙?不止她们二人没见过长辉,我这正头娘子也是如此!哪里说什么我不让长辉亲近她们呢?!”

孟陶氏被噎住了,几日不见这个村妇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的,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换了话头:“行,就算你没有霸着。怎么叫这两个丫头干些粗活,她们可是老身送来的妾室,你糟践她们不就是糟践老身吗!”

眼神里带着审视,冷笑藏在下垂的唇角间,说来说去就是瞧不上这个穷乡僻壤的村妇。

田园园对她释放的蔑视视而不见,反而脸上恭恭敬敬的,全然没有了上次一点就炸的暴脾气。

“我的堂曾叔祖母啊!您这话就折煞晚辈了!您也知道我们候府底子薄,人手少,就是我们自己也得下手干活呢!偌大的候府主位三人,下人掰着手指算下来也才七八个。前些日子下雪时,府里的雪都是长辉负责扫的。”

孟陶氏张嘴想打断,可是田园园不给她机会,继续往外倒豆子:“您也知道现在叔父和夫君天天忙的脚不沾地,人手不足,我又怀了身孕。您说我一个怀着身孕的主母都得自己煮药、打扫卫生,她们二人若是游手好闲,整天吃喝玩乐不干活。知道的是您送来侍奉我和长辉的,不知道还以为您送来两个奶奶,拿着长辈的款让怀孕的主母伺候呢!”

海伯适时的插了句嘴:“您还是一品夫人,都要亲自干活。她们再是老夫人送的,左右还是奴婢,活还是干的!”

孟陶氏脸色铁青,她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到了这儿反了过来,张嘴刚要说话:“她们自然……”

哪知,田园园像没听到她说话似的,再次截了话头:“她们自然是能干的,要不然该被传什么恃宠而骄,仗着孟老夫人送来的就拿大。堂曾叔祖母如此端庄的人怎么会养出不知礼数的奴婢呢!您说是吧,堂曾叔祖母?”

她眉眼弯弯,脸上一片孺慕,好像真是她的小辈过来让她评理的。

孟陶氏被堵的说不出来话,只能不情愿的点点头。

等她被送出侯府坐上回家的马车,那口闷气才长长的吐出来。

“这丫头嘴上功夫不得了,我满腹的话被堵的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跟在外面走的张嬷嬷听到车厢里传来话,也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几天不见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也不生气,可是说的话却没有转圜之地。”

“是呀,不服老不行。”

应付走孟陶氏,田园园得胜回来,晚饭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东西。

孟季回来时,她正啃苹果呢。

“听说孟陶氏来了?可为了那两人?”

“除了她们俩还有谁!”田园园咽下嘴里的苹果,“这个孟陶氏当年有没有侵占娘的嫁妆?”

孟季被她说的一阵愣神。娘,这个称呼,有不少年未曾说出口,乍一听她说,忽然觉得很陌生。

“怎么了?发什么呆!”她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发呆的某人。

“…听你说娘,感觉很奇怪。”

某人眼睛里露出奇异的光彩来。好像有个保守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知道一样,突兀却不刺耳,还有些雀跃高兴。

田园园扑哧一笑:“傻瓜,她是你娘,我又是你的娘子,自然她也是我娘。就是不知道她喜欢我吗?”

“喜欢,肯定特别喜欢你的!”孟季抓住她的手,平日里冷硬的脸也温柔起来,“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娘去世的时候,你多大?”

“大概一岁吧或是更小。”

“那你怎么知道你娘会喜欢我?”

“知道,因为她是我娘。我喜欢你,她自然也喜欢你!”

田园园好像吃了一坛子蜂蜜,从里到外都是甜蜜蜜呢,抬眼看着孟季红彤彤的耳尖,忍不住摸了摸,“你在告白吗?”

孟季捉住她不老实的手,脸上还是冷峻的,可是红的滴血的耳尖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故作镇定:“什么是告白。”

“就是……”田园园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心悦你,爱慕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想和你白头偕老,想和你滚床单,想和你生猴子……”

前半段的话上孟季心跳加速,后半段让他怀疑人生,惊疑不定的看着田园园腹部,迟疑的指着那里,“这里是个猴子?!我们都是人为什么会生个猴子?!”

田园园:“……”

孟季长眉紧皱:“万物之长如何能生个畜牲?!为什么?!”

那个眼神好像在说,田园园你什么时候跟个猴子出轨?!

好在最后解释清楚了,孟季还有些委屈:“以后直接说生儿育女就行了。”

田园园咬牙切齿,心说:我特么基因变异只会生猴子!

侍妾风波平息后,孟府又再次回归安定团结。两个姑娘好像也认命了,虽然每天干活拖拖拉拉的,但是好歹也干的像模像样了。

这日雪霁天晴,头顶的天空像是一大块通透无比的蓝色宝石,澄净无比。

孟星惟和孟季都休沐,便去了法华寺,添香祈福。

田园园已经三个月了,孕吐也不那么频繁。海伯说法华寺的素斋赫赫有名,可以品尝一下。

去寺庙之前,她还把柳如玉的玉串和玉楼的骨针、指环都带了过来,虽然人不在了,他们的东西沾沾佛气说不定能化解些怨气。

说来也怪,昨日不知怎地梦见了玉楼。梦里玉楼依然艳丽无双,两人游湖泛舟,一如既往的沉默,不知飘了多久,坐在前面的玉楼忽然流出两行血泪。

她问玉楼,你哭什么?

他只是流泪,流的青白的袍子满是血污,等到她快醒的时候,他张开嘴,那口中竟然空无一物,没有舌头……

待她醒来时,仍然是满脸的泪痕,玉楼许久不曾入梦,不知为何又入梦来。

所以一听孟季要去法华寺,她二话不说就跟来了。

在京城男眷多去东边法华寺,而女眷则去南边的千相观音寺。

今日她跟着家里的两个男人去法华寺,只要不过夜也是可以的。

法华寺是京城百里香火最旺盛的佛寺,人们出远门、嫁娶、出殡、做生意都会过来拜拜,久而久之附近摆了不少寻卜问卦的摊子,还有卖香、卖祈愿符、护身符的小贩,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田园园不懂佛理,也不信这些。踏入寺庙的瞬间,闻到浓重的香火,望到宝相庄严的佛寺,听到幽远的钟声,那刻也感受到千年佛寺的厚重与端庄,浮躁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孟星惟走在前头,他清瘦的背影挺的笔直,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刃,在往来的香客中鹤立鸡群,太特么亮眼了,引来不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她捂住了胸口,窃喜不已:这么帅的哥们是她叔父,跟她公公差不多……

“没事吧?”孟季见她捂住心口,眉头紧皱,立刻关心的问。

看着帅哥二号的俊脸,田园园的哈喇子快流了出来:这大帅比是自己老公,孩儿他爹!她怎么辣么幸福。

“叔父!”孟季叫住前面的叔父,“园园似乎不对劲,是不是中邪了?”

孟星惟回头一看,长辉媳妇笑容诡异,脸色发红,确实像中邪了,不过,“这里是佛寺,诸邪尽退,她怎么会中邪呢!”

“……”刚才一脸姨母笑的田园园,顿时笑不出来了,看着头顶严肃的两人,弱弱的说:“我没有中邪,刚才,刚才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对,好像踢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而已!”

“是吗?”孟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腹部,“这么小都会踢人了?!”

“嗯,四十多天都有心跳了!”这点常识田园园还是有的,好像快五个月要做大排畸,可是这里没有b超,孩子健不健康真的看祖宗缺不缺德了。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孟季目瞪口呆,“我一直以为孩子生下来才会有生命呢!”

她极少看到孟季这么鲜活的表情,无知的有点可爱,“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就有生命,有心跳,要不然大夫怎么诊出喜脉的。”

孟星惟拍了孟季后脑勺一下,“大嫂怀着你的时候,你这混小子还踢了我的手呢!”似乎想起过去短暂的幸福时光,他冷淡的脸上多了几分怀念,“一会儿给你父母上柱香,告诉他们一下孟家有后了。”

“是,叔父。”

第151章 小狗 “叔父,若是我腹中是个女孩呢?”田园园问他。

孟星惟的目光在她腹部飞快掠过,温声道:“女孩自然也是我孟家的骨血!我孟家的根!我孟家的后!”他们家人少,男孩女孩都是自家的宝贝!

那一刻,田园园仿佛看到孟星惟在闪闪发光!

她从来不是感性的人,前世和此世都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而今孟家两代人,血脉凋零,只剩两个人,他们却说男孩女孩都是他们的后……

孟星惟的话触动了她心里最隐秘的痛,那是道刻在灵魂上的伤痕,用粗线匆匆缝合,平时没事,可是却不能触碰,一旦触碰便是千刀万剐的痛!

她在现代一直与自己和解,与家人和解,可是重男轻女的鸿沟把她从原生家庭里生生撕裂出去,他们是一家人,而自己来世一遭就是做自己兄弟的踏脚石!

后来穿越到了此世,从一睁眼她就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只想给田大花出口气而已。

而今孟星惟说,女孩也是他们家的骨血、根和后。两世为人,唯有这句话治愈了心底的隐痛。

在人来人往的佛寺里,田园园哭成了狗。

周廷祎远远看到了孟星惟,背着手慢慢走了过来,两只眼睛从始至终的落在他的身上。

走了近些,看到他正在和一个哭泣的女子说什么,眼神不由一暗,脚下加快,很快就来到两人身边。

直到看到那女子是田园园,阴沉的脸才堪堪放晴,温声唤道:“星惟!”

只见那人回头望来,清冷的眼里落了寒星,落到他脸上便成了春风。

那刻古寺佛刹远去,熙攘的人群淡去,唯有此人深深印到心底。

两两相望,说不出的温柔眷恋……

“让一下!”周廷祎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带着些许厌恶的声音,他不动声色的让开。

孟季冷着脸与他擦身而过。

自从知道两人的事情后,孟季对他的态度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开始还顾着面子喊一声王爷,现在,哼!连称呼也没有了!

可是他还不敢怎么着,全京城谁不知道孟季是孟星惟的命根子,谁敢动他一指头。上次月黑私下袭击他,当时就被孟星惟打个半死,此时还是托了田园园有孕的福,人家才给自己好脸色。

田园园擦掉眼泪,去看孟季身后的周廷祎。

他今天穿着绛紫色的大氅,里面是黑色锦衣,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祥云,精致而霸气,头顶束着金冠,配着硬朗的五官,整个散发出霸道的王八之气。

孟星惟今日穿着天青色的常服,两相对比攻受立下!

一看到他那张黑皮,田园园又想起田大壮来。许是受了体内激素影响,人也变的多愁善感,刚刚歇下的泪,又哗哗的流了出来。

孟季哄不住她,脸色铁青的看向周廷祎,声音冰冷:“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刚到的周廷祎:“……”

不明所以的孟星惟:“……”

哭的不能自已的田园园:“……”

三人同时看了眼高高的太阳,哪来的天色已晚啊!

周廷祎挑眉一笑,抱着双臂看着孟季,若他不是孟星惟的侄子早就被他弄死八百回了,“先烧香吧,午饭我已定好了。”

田园园擦了擦泪,目光落在孟星惟和周廷祎身上,怀疑这两人提前约好了,她和孟季就是他们的挡箭牌!

孟季就是知道里面的由头才这样生气的。

一个清瘦俊美,一个健壮霸气。他们站的很近,小声地说着话,健壮的男人眼里满是暖意,在斑驳的日光里像极了一幅画。

即使旁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爱意,除了叔父控孟季。他拉着脸浑身散发着怨念,恶狠狠的看着周廷祎拱了他家的大白菜,气的恨不得当场给他两脚。

田园园哑然失笑拉着他先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吗?

四人从门外的小沙弥手里取了香,然后前后进了大殿磕头烧香。

她虽然不信佛,但是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膝盖一软和他们一起拜了拜。

拜完佛像后,他们来到佛像后面,那里有孟家供奉祖先的长生牌位,孟季的祖父母和父母也在其中。

孟季给牌位前的长明灯添了些灯油,然后三人呈“品”字,跪下磕了三个头。

孟星惟往香炉里添了三柱香,对着父母兄嫂的牌位说:“长辉媳妇有了孩儿,孟家有后了。望你们的在天之灵,能保佑这个孩子平安健康!”

上完香,四人从大殿里出来,周廷祎领着三人去往后山。

后山极其幽静,除了沙弥和他们一行人,根本不见其他人。

第二次来法华寺才知道,后山是皇家禁地,除了皇室子孙其他人一律不准踏足,他们能去吃斋菜还是托了周廷祎的福。

不过,号称堪比御厨的斋菜大师做的菜一般般,清淡寡味,田园园吃的是食不下咽,同样食不下咽的还有孟季。

刚吃过饭,周廷祎开始赶人了:“不知道你们也来了,我只定了两间佛室,天色不早了,你们俩还是早些下山才好。”

嘴上还沾着米粒的田园园:……

气都气饱了,没吃半粒米的孟季:……

无语的孟星惟:……

夫妻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是临走前孟季沉着脸警告:“这里是佛寺,你可别乱来!”

周廷祎邪魅一笑:“就是在佛寺才有感觉……”还未说完,人就被孟星惟一脚踹出一米多……

王爷你这样好吗?佛祖再也不会保佑你了!

从后山回来后,田园园又进了一次大殿,刚才忘记给柳如玉和玉楼拜拜了。给她俩拜完后,又想给他们请个长明灯,孟季说供奉一个长明灯一年需要一百两银子,遂罢!

柳如玉\/玉楼:你不怕我们晚上出来作祟啊!

出了法华寺,两小口见日头还早,索性就在附近的摊子上溜达溜达,不买什么看看就行。

正前方有棵三人合抱的槐树,树下有个算卦的老者,前面排着不少人,人气可望了。

寺里也有摇签解签的和尚,田园园本身就是穿越而来,命格已经改变,所以看看就好。

两人穿过堵路的人群向山腰走去,他们的马车停在那里等着呢。今天是二甲驾的车,他在曾经的主家就是车夫后备役,后来主家获罪又被卖到了他们府上,海纳调教了几日便能独当一面,于是他正式退位让贤。

转过来时的楼牌,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倚在山道的石头上,闭着眼睛不知死活,头发脏乱,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脚,黑乎乎的不成样子,

路过的香客唯恐沾染什么脏东西,捂着鼻子避开。

拜的最慈悲的佛陀,却无半点慈悲之心。

田园园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她不是圣母,行善行恶全凭喜好。若是那孩子身边围着人,可能连看都不看一眼。正因为无人搭理这个小乞丐,她才愿意发扬一下乐于助人的精神!

孟季也看到那孩子,跟着过去了。

“小朋友,你没事吧?”

她蹲在小孩跟前,伸手推了推他,谁知那孩子顺着力道倒了下去,他倒下的瞬间一根细长的物件从衣服掉了出来,不过掉到腿边无人看到。

田园园第一反应是:碰瓷儿!吓得立刻站了起来,举着两只爪子,“我什么都没干!”

“……看到了!”孟季一撩下裳,蹲下身体去探那孩子的气息,“没事还活着。”说完,一把抱起了他。高大冷峻的男人也不嫌弃小乞丐脏,大步向山下走去。

突然地上细白的物件映入眼帘,它通体苍白,一头尖一头粗,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无数小字,要不是玉楼的骨针还好端端的在怀里搁着,田园园以为是自己掉的,它们太像了,一样的苍白,一样的花纹,一样的不祥!

她弯下腰捡起来,入手冰凉沉重,果然是骨针!心里不由地骇然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下意识的想去追寻时

……

“园园走了!”已经走出十来步的孟季,一回头看到她还在原地发愣,出声催促。

她紧紧握住骨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追了上去。

小孩不止脏还臭,逼仄的马车里臭气熏天,要是搁在以前田园园早就大吐特吐了,现在她满心都在想骨针的事儿,仿佛鼻子瞎了什么也闻不到。

倒是孟季本来就没吃东西,这一薰薰的他肚里反胃,喉咙里直冒酸水,好在他忍耐力惊人,一直忍到下了马车才吐的。

海伯兴高采烈的来到门口迎接少夫人,结果先出来的少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便飞快的往府里跑,刚进了府就“哇哇哇”的吐了起来……

所以少爷,你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第二天中午,小乞丐才苏醒过来,负责照顾他的一甲见他睁开眼,立刻去厨房端灶上温的粥。

“你醒啦?这里有热粥你先垫垫肚子!”

一甲将热粥放到小乞丐的手里,他木愣愣的直看着他,眼神还有散似乎没反应过来。

“你趁热吃吧!昨天是少爷和少夫人把你带回来的,这么冷的天,幸亏遇到他们了。要不然你的小命肯定交待了……”

小乞丐这才回过神,他将粥往一甲手里一放,在身上胡乱摸起来,衣服不是原来的衣服。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换了新的衣服,浑身上下打理的很是干净。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小乞丐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一甲哭着嘶吼,“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他的动作有些激烈,碗里的粥洒了一甲一手,幸亏粥不是很烫。

一甲随手推开他,那孩子身形瘦弱被他这么一推,后脑勺直接撞到了墙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甲吓了一跳,把碗放回桌子上就去查看那孩子的伤势,“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小乞丐摇摇头,泪流满目的看着他:“求求你,把我的衣服还回来!求求你!”说完,跪倒在床上“匡匡”的磕起头来。

这可吓坏了一甲,“这可使不得,你的衣服上有虱子,海伯拿去烧了!”

“烧了?!”小乞丐眼睛发直的看着他,眼泪糊了一脸,“烧了?烧了!你们给烧了!”

“嗯,不过少夫人交代,你醒之后,让我带你找她说是你的东西在她那里!”

原本绝望的小乞丐听到他的话后,双眼又活泛了,“求求你,快带我去!”

“好,好。我一会儿就带你去。你身子虚,先把粥吃了再去!海伯说你许久未进食了,先让你喝粥缓缓……”

落樱园里,田园园死死盯着手帕里的两根骨针,长短、粗细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上面雕刻的字体,

玉楼的骨针,上面雕刻的字更多更密,从远处看就像被无数的蛇蚁虫蠡咬过,坑坑洼洼、密密麻麻,密集恐惧症都要犯,而小乞丐的骨针字体稍微大了些,上面还些空白,不过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少夫人,少夫人,小乞丐来了!”

门外传来一甲的声音,那声音好像公鸭叫。他今年十三岁已经开始变声了,声音一高就喊不上去。

她抬头说:“你叫他一个人进来就行。”

门外的一甲看了一眼才到他胸口的小乞丐,呶呶嘴:“去吧,少夫人叫你呢!”

小乞丐便自己进去了,一推开门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手上和脚上的冻伤刺痒起来。屋里里有淡淡的橘子味,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从左边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把门关上吧,天冷。”

女人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插着几只珠钗,长的不漂亮,小鼻子小眼睛的,可是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十分温柔。

小乞丐乖乖的关上门,她指着桌子的对面,“坐下说话。”他也乖乖的坐下了。

“你今年多大了?”

小乞丐愣了一下,自从父亲不明不白的死后,母亲悲惧交加不到一年就病逝了,房子被伯父一家霸占后又把他赶了出来,浑浑噩噩的流浪许久,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年龄。只记得他过完生辰第三天,父亲就死了。

他摇摇头,流浪的日子太苦了,光是活下去都要用尽全力。年龄和生辰只有自己的父母记得,可是他们死了,他也忘了。

第152章 茹儿 田园园将桌子上的点心推到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你家是哪里的?”

小乞丐飘忽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我叫小狗,他们叫我小狗。我家?我不知道在哪里……那根针在你这里吗?”说到针的时候,他的眼神多了些活气。

田园园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帕子里是两根长差不多的骨针。

“爹!”小乞丐一把抢过属于他父亲的骨针,紧紧攥着,“这是我爹!”

“你看看我的这根骨针。”田园园拿起另外一根递到他眼前,“它们是不是很像?”

闻言,小狗去看她手里的骨针,看看她的又看看自己的,问:“这是你爹吗?”

“……”田园园有点想打死他,呵呵笑了两声,耐着性子说:“绝对不是!你的骨针和我的这根非常像,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来?”

“他是我爹!我爹死的时候,这里…”小狗指着头顶说:“这里就长出来这个针了。”

“你有没有想过它不是长出来的?而是你爹死亡的原因?”

小狗露出迷茫的神态,不理解她的话,呆呆的看着手里白色骨针。常年食不饱腹的生活已经影响他大脑的发育,以前的记忆早就遗忘在挣扎求生的苦难里。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怜悯的看着这个孩子,“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

这样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若是没有遇到他们又能活多久呢!

小狗怯懦的看着她,“留在这里吗?”

“嗯,不过你得干活。府里不养吃白饭的人!”一个小孩子,府里还是养的起的。

他的眼眶里流出泪来,张了张嘴,嗓子干哑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小狗擦了擦眼泪,从凳子下来恭恭敬敬的给她磕了一个头。

“别跪了,咱们府里不兴跪。”田园园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尤其看到受难的小孩子,“你别叫小狗了,跟着府里叫吧,叫三甲行吗?”

“三甲?”

“嗯,名列三甲的三甲。”

三甲正式成为侯府第三个小厮。许是因着孟季救的他,最喜欢跟在他后面,只要孟季一回府,三甲就跟个尾巴一样缀在后面。久而久之,三甲成了孟季的专用小厮。

进了腊月,海纳的小儿子和媳妇也回府里过年了。

他的小儿子叫海川,今年二十三岁,和粗壮的兄长不同,长的白净斯文。进了府后,只在第一天时和母亲过来见礼,其他时候都窝在前院读书,跟个大家闺秀似的足不出户。

海纳的媳妇是个白净的妇人,性格爽利,她一来便接管了府里的杂事。

田园园除了每日看些账簿开支,其他的基本上不用操心了,开心的过起了米虫的生活。

这日刚刚吃过早饭,田园园和晴好在园子里遛弯消食,她小嘴叭叭的讲些最近日子里发生的趣事。许是和三甲年龄相仿,关注的便多些,十个事情里八个都是他的。

“……少爷早起上朝一走,三甲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蔫脑的。五车苑池子里的鱼可遭了殃,都被他洗的掉了鳞。少夫人您说,他是不是太闲了?”

听她这么一说,田园园觉得有必要加大一下府里小厮的工作力度,“也是。咱们府里人少事也少,晚上我跟少爷提议提议,教他们三个一些拳脚功夫。将来长大后也好看家护院。”

小晴好跑到田园园前面,黑黑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蛋,看起来可爱极了,“少夫人,奴婢也想学。等奴婢学会了就能保护您了!”

“想学咱就学。”

主仆俩继续高高兴兴的逛园子,来到湖边亭子附近,看到茹儿坐在亭子里哭泣。

田园园此时百无聊赖,瞅着她在那儿一个人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脚步一转看热闹去了。

茹儿哭的正是伤心,忽然耳边响起了女人的问话:“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呢?”

她赶紧抬起脸,几滴眼泪从腮边滚落下来,一看是少夫人,慌忙擦净眼泪,躬身行礼:“奴婢拜见少夫人。”

田园园坐到她对面的长凳上,再次询问:“你哭什么呢?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茹儿咬了咬嘴唇,摇摇头:“奴婢没有什么委屈!”

小晴好开口说:“你这人好奇怪,没受委屈你哭什么呢?”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田园园,低下头说:“奴婢,奴婢就是想家了才哭的。”

“是吗?真要是想了,下午回去看看吧!”

“多谢少夫人!”茹儿面露喜色,她还在想找什么借口回府呢,没想到少夫人自己开口放自己回去。“少夫人,奴婢还有杂事没做完,先行退下了。”

“去吧!”

茹儿的事情,田园园开始没当一回事,真以为她是想家人才哭的。仟千仦哾

孟家两个男人还在宫里没回来,田园园饿了就先吃了。

正吃午饭的时候,海娘子过来了。

小晴好给海娘子倒了茶,“海娘子您喝茶!”

田园园放下手里的碗,拿手帕擦了擦嘴,“您吃了吗?”

“吃了,少夫人您吃吧,您现在是双身子饿不得。”海娘子笑了笑,眼角扫了一眼晴好。

“晴好,给我拿些醋来,这个汤没什么味。”

“嗳!”田园园支走了晴好,端起碗说:“有事您说吧,若没什么事,您也不会这个时候来。”

海娘子说:“少夫人,你准了茹儿下午出府是吗?”

“嗯,是的。怎么,她有问题?!”

“少夫人,她可能也有孕了!”海娘子压低声音说:“这两日我们吃饭时她总是干呕,神色恹恹的什么也吃不下。您看这事跟少爷说下吧,虽说没什么名分,好歹是咱孟府的血脉。”

这两个丫头破身的事情就只有孟季、海纳和她知道,其他人以为是少夫人善妒不许她俩伺候少爷而已。

田园园将手里的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冷冷一笑:“海娘子,她要是真是怀孕了。那怀的是孟家的血脉不错,但不是长辉的孩儿,跟咱们家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您这话什么意思?”海娘子脸色大变,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转念一想便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孟陶氏送的是个破了身的?”

“没错。不瞒您说。这两个女子,长辉是碰都没碰过。没想到竟然珠胎暗结!”她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饭菜上,“海娘子,孟翰林家的子嗣如何?”

海娘子眉头一皱:“孟家的子嗣都不多。翰林老爷只有一个儿子,他儿子今年也得四十来岁了,不知何缘故一直没有子嗣。若是茹儿怀了他们家的骨肉……”

若真是怀孕了,那孟陶氏绝对会过来要人的!到时候……嘿嘿嘿…这就叫好人有好报吧!

田园园心砰砰跳了起来,每次想到什么赚钱的好点子,就会像此时一样激动。啊!那是银子在召唤她!真是瞌睡了就送来枕头!

“茹儿下午回家,您让一甲盯着,路上去了哪?干什么了都要禀告。”

“好嘞,老身这就去。你也吃吧,凉了伤胃!”

海娘子走了没多久,晴好端着一小壶醋回来,田园园已经吃完饭,手里拿着钥匙等她了。

“少夫人您吃完了呀?”

“吃完了。走,跟我去库房!”

晴好手里的醋都没放下,又跟着少夫人去了库房。

田园园从装着下人卖身契的匣子里找出茹儿的卖身契,当初孟陶氏把两人送来时,可是连卖身契一并送来了。

恐怕她也没想到茹儿竟然会怀孕了!还是她孙子的!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当初敢来恶心她田园园,现在她不止恶心孟陶氏还得扒下她一层皮来!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晚上茹儿才回来,一回到她和萍儿住的房间,就忍不住喜逐颜开。

萍儿累了一天,正躺在床上挺尸。见她回来,脸上还带着笑,气就不打一处来,恶声恶气的说:“你个浪蹄子,去哪儿卖骚了!我累了一天,你倒是跑的没影!给我打水去!”

平日里萍儿是个泼辣拔尖的,经常仗着伺候过太爷欺负她。而她是敢怒而不敢言,任由欺辱。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肚子里有了少爷的骨肉,而且她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父母,相信不久以后孟府就该派人接她回去,到时候再生下个男丁,母凭子贵,那真是一步登天!

她原本想刺激一下萍儿,可是话到嘴边了又咽下去。万一刺激过度伤了腹中的儿子,那可是前功尽弃了!

于是她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打水去了。

落樱园,一甲过来回话。

“茹儿出了府,先去了杏林堂,从杏林堂出来后直奔老主家。她是从后门进的,直到天快黑才回来的。少夫人,小子把给茹儿看诊的大夫给请了过来,现在在门口等着呢!”

田园园没说话,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一甲。

他转身去请门口的大夫。

站在田园园身后的海娘子,轻声夸赞:“这个一甲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一甲领着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清瘦男人,他背着药箱跟在后面。

“少夫人,这就是那位大夫!”

田园园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劳您跑了这一趟了。不知道那姑娘怀孕多久了?”

大夫拱了拱手,“约莫两个月了。”

“胎像如何?”

“母健子安,已经坐稳了。”

“多谢您了。一甲送送大夫!”

大夫拱手离开后,海娘子给了一甲十两银子,冲着大夫的背影点点头,又低声交待了几句。

一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快走几步追上大夫。

海娘子将门关上,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真是怀孕了呀!孟陶氏送来的人怀了自家的种,真是传出去,他们家可真是颜面扫地!”

“扫地就扫地呗,反正那边已经知道了。”田园园托着腮,盯着桌子上跳跃的烛光,嘲讽一笑:“急的是他们,咱们等着就成了!海娘子,你一会儿让马娘子跟萍儿换一间住,别让萍儿伤了她。还有每天给她单独加个肉菜,我的安胎药每天给她熬上一碗,嗯…别给她派活了,想歇就歇着。最紧要的是别让她跑了!”她可是我的摇财树,这句话她没说。

“知道,事关重大老身知道。天也不早了,老身回去了!”

“行嘞,您路上慢点!”

海娘子刚推开门便和孟季碰着了,“少爷,天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园园。”孟季今天忙才刚下班,一进府就直奔落樱园来,“看看就走。”

“少夫人该睡了,你说几句话就走吧!”交待完,她才回去。

一进屋里,田园园已经给他倒好了茶水,“今天这么晚啊!你吃饭了吗?”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想必是一到家就过来了。

“忙,吃了。”孟季喝了几口茶,问她:“那个叫茹儿怎么回事?”

田园园冷哼一声:“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胡说!我一个指头都不曾碰她!”孟季大呼冤枉,长眉紧蹙,“不会是孟华为的吧?”

“谁?谁是孟华为?”田园园惊讶问道,起这名字的人真他娘是个人才!

“孟陶氏的儿子!他与我祖父一个辈,从华字。”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不是说茹儿勾引过他吗?萍儿还说她是她的儿媳妇,肯定是他的呗!”

“你打算怎么做呢?”

打算讹他家一大笔银子!田园园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喝茶的孟季,要是让这家伙知道肯定会说教一顿的,懒得听他不知民间疾苦的废话,决定不对他透露半个字。

“这事吧不好处理,一个处理不好孟家可就颜面扫地了,左右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他们家丢人咱们也难以独善其身。还是等着她们过来交涉吧!”她随便忽悠了几句。

孟季侧头看她,目光很是惊奇。

她疑惑的问:“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长银子了吗?”

“你与以前很不同。”

田园园扒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问:“那我是以前好还是现在好?”

“现在!”孟季斩钉截铁的说。

真是不会聊天!她不高兴了,阴测测的看着男人:“我以前什么样啊?”

“你以前……”你以前贪财好色,张嘴闭嘴都是银子,他看到有好几回她看着叔父流口水……不过眼前媳妇的脸越来越黑,孟季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他好像说错话了,赶紧补救:“你以前也挺好的!真的!”

“你看外面的天黑不黑?”

“黑。”孟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那是因为你把天聊死了!”

“……我错了…”

第153章 欲壑 孟陶氏果然坐不住,一大清早带着她忠实的狗腿子就来了。估计一夜没睡,肥胖的大脸很苍白,眼袋黑眼圈让她老了十来岁,与一个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哪有往昔的盛气凌人。

田园园一进花厅看到她如丧考妣的样子,心里高兴地唱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乐开花呀,乐开花!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和座上的孟陶氏形成了强烈对比。

“老夫人安好呀!”田园园落了座,身后跟着海娘子和端着托盘的小晴好。

小晴好给她俩奉了茶和点心,便离开了,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小丫头参与。

孟陶氏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有气无力的说:“你说吧,怎么样才肯放人!”

一听她这话,田园园不乐意了,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您说的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怎么样才放人?您指的是谁啊?”

“行啦,别装了。你知道我指的谁!”

“您是说您一个月前送给我夫君的小妾茹儿吧!”

“正是!”孟陶氏闭上眼睛,身心俱疲。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丫头怀上儿子的孩子,若是家里子嗣成群,一个下贱人怀的孽种管她死活。可坏就坏在,儿子已到四十连一个孩子也没有,茹儿肚子里的种恐怕是最后的希望了!她怎么听信儿媳妇的谗言把她送了出来呢!!后悔啊,悔不当初啊!

田园园皮笑肉不笑:“您送的人可真是天赋异禀,送到我家才一个月,可是却怀了两个月的身孕!您说这是不是一件奇闻呢?”

孟陶氏睁开眼,昏黄的双眼里蓄出了泪水,眼睛一笑眨流下两行泪来。她身后的张嬷嬷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少夫人,求求您把茹儿送回来吧!奴婢给您磕头了!”说完,哐哐的磕了好几个!

“哎呀,何故如此呢!”田园园故作惊讶的说。

硬的不行来软的?怎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她就得心头一软把金母鸡拱手让人呗!这是有多瞧不起自己呀!

田园园清了两下嗓子,语重心长的说:“当初这两个丫头,是您看在我有身孕的份上送来伺候我夫君的,大张旗鼓,生怕全京城的人不知道!现在没有一个名头您把她接走了。然后她在你们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小子还跟我家公公一个辈的。您叫天下人怎么看我叔父、看我夫君、看咱们孟家?!堂曾叔祖母,咱们都是孟家妇。您为了子嗣,可我也得考虑我夫君和镇远候府的脸面!”

孟陶氏攥着手帕,哑声说:“孟家同气连枝,你把茹丫头送回来就行,我们自然有办法不叫人知道。”

你说送我就送啊!哪有这么好的事!田园园心里的白眼翻上天,面上露出一副哀怨的模样:“老夫人您不知道,我夫君最喜欢她了。经常在我面前夸她贴心,善解人意呢!您说,我这把她送走了,我夫君肯定会说我不容人的……”

她拿手绢沾了沾眼角,月白的手帕上多了两粒眼屎,怪不得眼睛不舒服呢,眼屎有些黄,是不是上火了?

孟陶氏的脸颊抖了三抖,特别想骂她一句:放屁!昨日茹儿回来给她娘说,每天都有干不完的粗活,少爷根本不拿正眼看她们。所以哪来的善解人意啊!

“这个有什么难的,茹儿回去后,我自然再送来两个漂亮的。你看如何?”

“哎!”田园园叹息,“那也不是茹儿呀!您看她在我们府里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花了不少心思呢!”

“只要送回去,我便差人送来银子来,五百两如何?”孟陶氏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第一次见这样的女人,要人还得要钱,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真是浅!

“五百两?!”打发要饭呢!田园园眼皮一翻,轻哼一声:“您的孙儿就值五百两啊!海娘子,今天府里是不是要搬木头?”

海娘子接收到她的想法,立刻说道::“少夫人好记性!厨房的柴火不够了,先把那百十来根的木头搬来,再一一劈开才能用!”

“我看茹儿身强力壮的,让她一个搬就行!反正肚子的孩子也不是咱家的,人家都不心疼咱们也别捧着了!”

“可不,白天搬不完晚上还能搬呢!水缸的水也指着她呢!”

田园园和海娘子一唱一和的,这番虎狼之词,让孟陶氏脸越发阴沉,伸出萝卜手颤抖的指着二人,“你们,你们好狠的心啊!虽不是你家的孩子也是孟家的血脉呀!”

“切,又不是我家的!”田园园嗤笑一声,这老婆子想空手套白狼,又想要孙子还想不付出任何代价,怎么什么好事都想全占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行啦,我也累了。您回去好好想想,您孙子到底值多少,想通了把我们该得送过来!有句老话不是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海娘子,送客!”

回府的马车上,孟陶氏扶着额头,满脑子都是田园园的话尤其是那句:把我该得送回来!把我该得送回来……

她闭上眼睛,自从孟长辉成亲后心里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是过来讨债了,讨上辈的债!

午饭过后,田园园在罗汉床补眠,刚刚睡着就感觉有人看她。

睁开眼孟季就坐在跟前,温暖的冬阳透过薄薄的窗纸,打在他的头脸上,耀眼的白光下眸子里盛着碎金,眼眸流转间像是搅动了星辰,当真是一眼万年!

她痴痴的望着孟季,而后伸出手抚摸近在咫尺的下巴和唇瓣,短短的胡茬微微刺激着手心,有些痒。

“你再摸下去,我是受不了的!”孟季抓住她的手,微微眯起眼睛,长睫下的目光在她起伏的胸口处流连,耳尖“倏”地通红。

她抽回手,轻哼了一句:“流氓!”

声音又轻又柔,孟季觉得心痒痒的,捏着她的下巴凑上去亲吻。

吻了片刻两人才分开,孟季的呼吸粗重起来,重重的喷在她的脸上,灼热而滚烫。

田园园看他忍的辛苦,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说完自己笑了两下。

孟季恼怒的横了她一眼,下一刻将这个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女人打横抱起,随后大步走进了内室。

……

孟季下午还有公务便回京畿守备司了,田园园午觉睡醒后直奔洗秋阁。

茹儿的事情,孟季那边可以随便糊弄,可是孟星惟这边可不能随便糊弄的,还得不遗巨细的说一遍为好。

一到了水榭,就看到海纳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少夫人!”海纳看到她后行了一礼。

那男人身着黑衣,身材瘦削气质冷漠。只见他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也不行礼说话,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海纳见此一脚踹了过去,“没礼貌的家伙,这是我家少夫人!”然而那男人纵身一闪,轻飘飘落到他的背后,连衣角都没有脏!

“啪啪啪啪!”田园园惊讶的目瞪口呆和晴好一起啪啪的鼓起掌来,太牛批了!真是轻功耶!忍不住夸赞:“你可真厉害!天下第一!”

晴好附和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男子噎了一下,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了。

海纳“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田园园,“少夫人,可是来找候爷的?”

“是的,叔父在吗?方便吗?”田园园问道,那冷面男应该是周廷祎的人,此时两个亲随都在阁外面等着……不会正在行苟且之事吧!

海纳说:“稍等,我问问。”他摸了摸鼻子,似乎也很尴尬。

好在他出声询问后,阁里传来孟星惟的声音:“进来!”

“你在这儿等我。”田园园跟晴好低声交待了一声,便独自去了阁里。

晴好点点头,留在外面乖乖的等少夫人出来。

一进阁里,前厅空荡荡的,两人不知在何处浪荡的,田园园也不敢乱走,怕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不大会儿,孟星惟从左侧的屏风走出来。他今日与平时不同,往常头发都是一丝不苟的束在玉冠里,而今日半散些头发,只在后枕骨位置挽了一个发髻,簪着一根碧玉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服,全然没了平时拒人千里的冷淡,反而增添了几分慵懒。

直到那人坐下,田园园粘在他身上的眼睛才回到眼眶里,回过神刚要起身行礼时,孟星惟抬手压了两下,“坐,有事说吧!”

干脆利落,有点像是赶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跟里面的人有关系!

田园园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即将茹儿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孟星惟听完对她想要讹孟陶氏一笔银子事情表示支持与肯定,不过有个前提就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冲锋陷阵的事情田园园来做,他就等着坐享其成……孟季老是说他叔父品格高洁,啊呸!他就是个脑残粉!白活了这么多年,没看清他叔父是头老狐狸的本质!

等她走后,一直在屏风后面偷听的男人走了出来站在他身侧,剑眉微皱,“你是不是对她太纵容了?”

孟星惟侧头看他,眉眼如波,狡黠一笑:“若是你有了我孟家的骨肉,我自然也会纵容你的!”

那男人挑眉看着他,“就是有孩子,也是你有吧!”说完,抬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一番,嘴里说:“若是你有了我的孩儿,定然是未来的天子!”

“慎言!”

孟星惟捂住他的嘴,他们都是男人如何能生下有彼此血缘的孩子。不由地自嘲的笑了笑,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脆弱,而那脆弱如昙花一现很快不见了。

这条路注定长满荆棘,可笑的是自己,偏偏一头扎进去!

周廷祎啄吻他的手,看他的眼神充斥着强烈的占有欲,“你曾说过将娶天下最富有的人为妻,我若为天子便是天下最富有之人!此时我不能保证什么,待我登基后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是我酒醉之言,岂能当真!”

“可我当真了!待到他日我以天下为聘,迎你入中宫!”

两人如何信誓旦旦海誓山盟,其他人也不得而知。

至少此时的田园园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和晴好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孟陶氏带着儿媳妇又来了。她的儿媳妇年约四十来岁,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脸和手黄的吓人,转脸过来时眼睛也黄的怪异,正巧娘家还姓黄。

孟黄氏像个剧嘴的葫芦,从来到走没说过一句话,目光呆滞似乎反应有些迟钝。

倒是她婆婆底气中足,气色红润,由此可知可怜的女人在婆家定然少不了被孟陶氏嗟磨。

张嬷嬷捧拉一个匣子放到八仙桌上,便退回孟陶氏的身后。

“这是?”田园园看了眼桌上的黑漆匣子,匣子体积不大,装不了多少银子,所以里面肯定装着银票!大家夫人肯定要保持端庄,她捏着手帕故作不知,眨着小眼睛试图营造出自己是朵无辜小白花形象,“匣子装的什么啊?”

可惜孟陶氏已经见识过她霸王花的一面,自己又常年浸淫在宅斗的第一战场,自然是百毒不侵。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田园园,“你别装了!里面正是你想要的东西!”

呦吼,果然是银票,没想到这个老太太还是挺上路的。

她强忍住想要哈哈大笑的欲望,拿起桌子上的匣子准备打开,看看有多少银票。打开后里面是放着一踏纸,不过不是银票是一叠纸。

“这是?”她看向老神在在的孟陶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孟陶氏睁开下垂的眼皮,声音透着疲惫:“这是你婆母当年的嫁妆单子以及我家……暂代的铺子、农庄的地契和田契。”

闻言,田园园将匣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第一个就是嫁妆单子,嫁妆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上面写着陪嫁的商铺有四、农庄有四,下面写着地址。除了这些还有黄金一千两,白银五万两,剩下都是什么衣服、鞋袜、箱笼日常杂用等,单子下还有一间商铺的地契以及两座农庄的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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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败家 田园园捏着单子问:“单子上有三间商铺和六座农庄,为什么你只有一间商铺和两个农庄呢?”

孟陶氏笑了笑,满是嘲讽,“当初我家就保管了这么多,其他的店铺和农庄在哪里,老身就不知道了!你霸着茹儿,不就是想要这些东西嘛!如今老身给也给了,茹儿今日老身可以接回去了吧!”

“呵呵,这可不算!”田园园扬了扬手里的地契,“顶多算是物归原主,这跟茹儿的事情可是两码事!”

“你!”孟陶氏“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目而视:“什么物归原主?!若不是我们代管,你以为还能留在手里这么多年,早就被你那败家公公和欺上瞒下的老奴给卖了!”

“你又知道?怎么您会未卜先知!我公公是长辈,做为儿媳我无权置喙!还有是候府的奴仆养大了他们叔侄俩,你们呢?趁火打劫,侵占别人的家财!这还是我婆母的嫁妆而已!你忘了,我可没忘了候府的财产也在你们手上!他们叔侄俩至今让你们逍遥法外,不过是看顾着都是孟氏子孙,不想与你们翻脸而已。别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

田园园是与她撕破脸皮了,拿着他们家的东西来抵偿他们的损失,跟谁俩呢!有些人不让他们出些血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茹儿你们要是想带回去,把这十来年,别十来年了取个整,就十年的!怎样,我够宽厚了吧!十年的收入折现补偿给我!若是什么没有记账、收入不好等原因没多少银子!那您给我三万两!人您领回家!您看如何!”

“你!你!毒妇!”孟陶氏气的说不出来话,全身的肥肉抖啊抖的,眼睛一翻就要昏过去!她倒要看看,这个村妇把自家长辈气昏过去,不被全京城的人戳着脊梁骨骂才怪……

“少夫人!!”一声凄厉的喊声,吓得想装昏过去的孟陶氏睁开眼,只见主位上的田园园面如白纸,双眼紧闭竟然先她昏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妪还没昏过去呢!怎么她就昏过去了?!

海娘子半抱着少夫人,凄厉的哭喊:“快来人呀!少夫人气昏过去了!少夫人?!您怎么了,可别吓我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少爷不得找人拼命啊!”

装昏的田园园在心里给卖力演出的海娘子点个赞,人生最意外的事情就是我预判了你的动作!所以在孟陶氏翻眼装昏时,她当机立断的先昏过去了!

嘿嘿!一个老婆子仗着是长辈气昏怀孕的小辈,传出去的话那才是酸爽呢!京城里的主母贵妇哪个没受婆母长辈的拿乔,最是看不得倚老卖老的事情了,真是传了出去,孟陶氏可就成了倚老卖老的代言人了!

之后乌泱乌泱来了一堆人,孟陶氏和她的儿媳妇被请了出去。

一上马车孟陶氏真的气昏过去了,铺子和农庄送了出去不说,人还没带回来,人家还另外要了三万两银子。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后来孟陶氏再没有来过镇远候府,茹儿的事情由孟华为夫妇过来处理的,候府出面人由田园园变成了孟星惟,之后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孟星惟买一送一,把萍儿也送了回去。

侯府对外说孟季的两个侍妾生了重疾,送进乡下庄子里养病,然后过些日子报个死讯,到县衙销户就行。至于孟翰林家怎么处理就跟他们无关了!

孟季从始至终被这两人蒙在鼓里,还是三甲跟他说的,这才知道他的两个侍妾被叔父和媳妇卖了三万两。

不过事情过了十来天了,就是想说什么也晚了。

进了腊月府里忙碌起来,到了腊月二十三商人就会闭市,一直到来年的正月初五才会开市,所以采买年货成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除了年货还有少夫人的安胎药以及过年的回礼,光是回礼这一块就花了将近三千两。

孟季和孟星惟还得给自己的亲卫额外发些年礼,这件事是田园园负责的。一人两身棉服,两双棉鞋,吃食折现成银两,一人三十两,共支出四百多两。还给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年假,成家的都回去了,没成亲的住进了侯府前院。

清冷的侯府多了十三个士兵也暂时的热闹起来,每天早上一甲和二甲他们都跟着这群大兵学习打拳。

宋百年也来了,和去年瘦弱得模样不同,长的越发高大健壮,不过还是害怕田园园,看到她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田园园让他教一甲他们三人一些拳脚功夫,明明不想教可是又不敢拒绝,只能把满腔的不情愿化作动力,每日不把他们训的爬不起来不罢休!

腊月初八,要喝腊八粥,吃腊八蒜。

刘厨娘煮的腊八粥甜糯好吃,腌的腊八蒜咸酸开胃,一甜一咸配在一起很好吃。

孟季吃了两碗正在吃第三碗,筷子扒的飞快,没一会儿第三碗就见了底。

田园园吃着自己的第二碗,吃了几口吃不下去了,推到了孟季面前。

“怎么不吃了?”孟季端过她吃剩的粥问。

“吃饱了。你先吃,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完,她走进卧室把孟陶氏送来的匣子拿了出来,这毕竟是孟季母亲的嫁妆,应该让他知道。

孟季把她剩下的粥三两口喝完,又将碟子剩下的两瓣腊八蒜吃掉,才放下筷子。

田园园将匣子放到他跟前,“这是你母亲的嫁妆。你看看吧!前些日子叔父已经去了铺子,今年的收益咱们不用想了,明年才归我们。而农庄现在已经停耕了,明年开耕前咱们需要去看看。”

“这是我母亲的陪嫁吗?”孟季从匣子里拿出嫁妆单子,反复看了几遍,“母亲的陪嫁在我未出世时就已经下落不明,我曾到外祖家寻找过母亲的嫁妆单子,当年的老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被卖出府,至今没有什么消息。没想到竟然在孟陶氏手里!”

“嗯,她不光把地契田契送了回来,而且还把嫁妆单子也送了过来。”田园园点了点嫁妆单子,笑眯眯地说:“她在帮我们收回其他的铺子和农庄!想来她的交出去,心里极其不平衡,便把其他人也拉下水。真是识相的老太太!”

孟季拿着嫁妆单子说:“事不迟疑,我现在就去处理这件事!”

“我也去!”

“…在家等我!”他伸手摸着田园园的脸颊,柔声说:“你已经给我铺好了路,剩下的该是我为我母亲讨回公道。我极少谈论我的父亲,只因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父亲当时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名声不好,几次求亲无疾而终,满城的女子谁也不肯嫁于他。母亲是他父亲做主嫁过来的,当时他父亲有求于祖父,祖父答应帮他,但是有一个要求,就是把他的女儿嫁给父亲。自从我母亲嫁于父亲后,整日郁郁寡欢。我父亲沉溺于赌博玩乐,祖父还在时尚且能约束几分,等祖父去了边关不到一年便把家财败了个干净。我母亲的嫁妆和府里的资产便被其他族人瓜分了干净。如今祖父留下的铺子和庄子、田地已经无迹可考,当年我和叔父太年幼了,没办法收回来。如今找到了母亲的嫁妆单子也是好的!”

田园园依偎在他的怀里,真心心疼他!难怪一个候府少爷一点架子也没有,有个败家子的爹从小就是穷的一批,论有个靠谱的亲爹重要性!若是亲爹靠谱,他也是人人称赞的京城贵公子!

……不过他若是和其他公子哥一样,养尊处优,那还有田园园什么事啊!感谢不靠谱的公公送自己一个帅老公!

她心里立下誓,以后绝对不在心里偷偷骂公公了,逢年过节肯定多烧一柱香!

田园园又有疑问了,“那啥,你爹死的时候你不是才一两岁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孟季苦笑一声,“叔父曾说了些,海伯也说过,待我长大些,也听到旁人的闲言碎语,便知道了七七八八。”

“唉!要是知道当年你爷爷留下的家产多好啊!”

她想说你娘的嫁妆好少啊,又想起自己一个嫁妆都没有,瞬间闭上嘴。

“母亲的嫁妆单子能找回来,我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也是,苍蝇再小也是肉!有了铺子咱们就能做生意了!到时候赚个盆满钵满的,还怕银子不够花嘛!”一想起未来美好的生活,田园园就充满动力。

孟季看着媳妇满眼放光,不合时宜的泼了盆冷水,“律法有云:官员及官眷不得经商!”

“什么?!我在三河城都有铺子呢!还摆了摊!木水生他怎么不说啊!“她不相信,“那孟陶氏怎么可以经商了?!她老公,她夫君不是翰林吗?!”

“铺子是属于她,但是经营铺子的是她家里人,她本人是不能露面的!也就是说铺子到手后需要一个有正经身份的经营人!他必须是个良民,而且没有功名。三河城百业待兴,那里管得不严,但是你盘铺子做生意却是不行的!”

“…这么麻烦呀!”田园园犯了难,忽然想起海川来了,“你要说户籍啊,那海川他为什么能考学?他不是奴籍吗?”

“海川是良民,他的户籍是我叔父找人办的,落在他一个同姓属下的户籍上。以户籍来说,他跟海伯一家没有关系。”

“哦,真是麻烦!我还以为你不能经商,我可以呢!”田园园失望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像突然打了鸡血一样,惊喜的看着他:“咱俩合离,这样我不就是官眷了。就能……对不起,我错了!”

孟季收回恶狠狠地目光,“哼!想都别想!”

婆婆的嫁妆事情有她儿子忙去了,周嬷嬷的礼仪课也教完了,她又开始躺尸状态了。

说来她怀孕也有三个来月了,小肚子还和以前平整,看不出怀孕的样子。

她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也没把自己当个孕妇看。

腊月十二这天,成衣铺送来过年的新衣,主家每人三套,下人每人两套,支出二百七十五两。

不论在现代还是古代,真是鞭炮一响,一年白干!

看着每日的流水,田园园觉得心在滴血。偏偏家里的男人忙了一年拿不回半两银子,也不知道忙个啥,还不如她跟老太太吵架讹个三万两。算了,哪还有个自掘坟墓的老太太呀!

田园园将手里的账本放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想了想便去厨房里看看。

这几日海娘子和刘厨娘忙着做过年的炸货,人手不足,晴好便也去帮忙了,

刚到厨房附近就闻到肉香味,她吸了吸鼻子,是炖肉的香味。

厨房的小院子里架着一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正炖着过年的烘肉。烘肉是大周朝北方过年家家必备的肉食,里面有大块猪肉、干黄花菜、南瓜干和冬瓜干,加上各种佐料做成的大杂烩。

海娘子翻着锅里的菜,猪肉炖烂了就可以出锅了,等菜凉透了上面就会结着一层厚厚的猪油,平时吃的时候热热就行。

田园园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架着几个大木架,架子上满满的挂着处理好的鸡和鱼,还有两扇猪肉。

“少夫人来了?”海娘子第一个发现她的,“来的正好,我给你夹几块排骨吃!”

“那我可有口福了!其他人呢?怎么没见到?”

“她们在厨房里炸年货呢!”海娘子笑眯眯的去厨房拿碗。

田园园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炸东西的香味,也跟着进去了。

厨房忙的热火朝天,刘厨娘顶着头巾正在往油锅里挤丸子,身后的架子上摆了好几盆炸好的炸货。晴好在灶前填火,嘴里还啃着一块肉骨头。马娘子坐在案板桌前“咚咚咚”地剁着肉馅,芳好坐在一边择菜。

海娘子拿了碗见她也进来了,“别往里来了,油烟味该薰着你了。玩会儿丸子出锅了,我给你拿点出来!”

她一说话,其他人也知道她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就要行礼。

田园园摆摆手,“你们忙,不用在意我!”

小晴好赶紧将肉骨头扔到一边,生怕让她知道自己偷吃了。

“您到外面吃吧,屋里腻的慌。”海娘子夹了些炸鸡块和炸鱼端给她,又拿了一个大碗,和她一起出去。

第155章 麻烦 院子里有个长凳,田园园在那里吃炸鱼炸鸡,鱼腌的很入味,外壳酥软好吃,鱼肉鲜嫩,炸鸡也不错,就是肉质有些老。

等她吃完碗里的炸货,海娘子又塞给她一碗肋条肉。肋条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肉,肉炖的正好,肉质紧实入味,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真是齿颊留香,令人食指大动!

“好吃吗?”海娘子问。

田园园手里拿着肋条肉啃的正香,听到海娘子问她,连忙咽下嘴里的肉,“太好吃了!简直比御厨做的还好吃!”

海娘子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您喜欢就好,少爷也爱吃这个肉。晚会儿,我给他送去些。”

“您别跑这趟了,我去送吧!”

“也好,这会儿忙确实走不开!”

等田园园吃完碗里的肉,接过海娘子准备好的食盒去了五车苑。

她提着食盒走出院子,又向前走了十来步,身后传来芳好的声音。

“何事?”田园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芳好迟疑了一下,还是飞快的走了过来,凑到她跟前低声说:“刚才您没来的时候……”

田园园斯巴达了!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居然向她打小报告说刘厨娘她们几人偷吃!呃,这点鸡皮蒜毛的事情还需要管吗?难道她看起来是个吹毛求疵、抠门到家的人吗?

可是人家好心好意的当眼线打小报告,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

“行,我知道了!”她如是说。

偷吃?这事怎么管?她总不能一日三餐盯着吧!真这样干了,不得笑掉全京城的大牙啊!谁家怕厨娘偷吃,专门盯着啊!再说她一个女人家可着她吃,又能吃多少啊!

只要她们不过分何必管这么多呢!

田园园有点心累。自从穿越后事情一个接一个,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还有玉楼的事情没有眉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他送走。

“真累啊!”她叹了口气,继续送肉去。

眼下已是深冬,院子里一片萧瑟,满目苍黄,背阴处还有些未化的积雪。

路上遇到海伯带着几个大兵在给树木剪枝子。自从海娘子进了府,他极少往后院跑了,现在主管前院和园子的事情。

海伯看她提着食盒慌忙来接,“少夫人您怎么拎着食盒啊?有什么事让晴好她们做!”

食盒里就放着一碗肉根本没什么重量,真重的话,海娘子肯定不让她提。

田园园笑着拒绝他的好意,“没事海伯,里面就一碗肉不重的!偶尔干干活对身体也好!对了海伯,您快尝尝吧!海娘子炖的肉最好吃了!”

“你可不能逞强啊!”海伯不放心的叮嘱,又听到她说自家媳妇炖肉好吃,哈哈一笑:“她还差点火候,想当年老夫人做的炖肉才是一绝。当时连宫里的……咳咳。”他及时住了嘴现在已经是新朝,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提也罢!

“少夫人!”头顶有人叫她,田园园抬起头看去。

正在树上砍树枝的兵将探着头,脸上不知冻的还是害羞一片绯红,“少夫人,我们也想吃炖肉!”

其他人也是满怀希翼的看着她,田园园会心一笑:“可以,不过每人一碗!咱们过年还得吃呢!”

“少夫人太好了!”他们欢呼一声,随后一哄而散,争先恐后的向厨房跑去。

“等等我呀!”那个开口询问的兵丁还留在树上没下来呢!

“臭小子们!”海伯笑骂了一声。

她也不是什么吝啬的人,“您吩咐下去,府里每个人都发一碗肉。还有叔父那里,您送一碗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好的,少夫人!”

到了五车苑,宋百年和三甲正砸着池塘里的冰,两人一人一块石头,砸的“砰砰”响。

“你们干嘛呢?”

大冷天的砸冰块,这两人是想吃鱼了吗?

三甲吸了吸鼻涕,哆哆嗦嗦的说:“少爷罚我们的。”

宋百年冷哼一声:“怪谁啊!要不是你把簪子摔坏了,少爷会罚咱们砸冰呀!”

“……谁让你,你踢我。”三甲弱弱的反驳道。

“我那是试试你下盘稳不稳!”

两人一句我一句的争了起来,田园园摆摆手,“宋百年你都多大啦,还跟孩子吵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快别砸了,去厨房吃炖肉吧!”

“少夫人最好了!”宋百年石头一扔,在池子里往外一跳,脚不沾地飞快的跑了,倒是三甲拿着石头,纠结的看着她。

“你不想吃吗?”田园园奇怪的看着他。

三甲摇摇头又点点头,绷着巴掌大的小脸,叹了一口气蹲下身体继续砸冰块。

“……真是死心眼!”

这时孟季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去吧!”

三甲这才扔了石头,高兴的跑了。

“哼,明明是我救了他。他偏偏只听你的话!小白眼狼!”

田园园将食盒放到桌子上,不满地嘟囔了两句。

“……多谢夫人送肉!”孟季从食盒里拿出肉,“你吃了吗?再来点?”

“吃了。不用了!我还吃了炸鸡和炸鱼呢!对了你为什么罚他们啊?天气那么冷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药材那么贵!田园园咽下最后一句,不论哪个世界看医生吃药都好贵。

孟季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玉簪子,“我给你买了一个碧玉簪子,被那俩混小子给碰到地下,摔坏了!”

她把坏掉的簪子接过来,是用碧玉雕成桃花的模样,可惜其中一个花瓣摔断了,“……一会儿俩人回来后,让他们把洗秋湖给砸开!”

孟季揶揄的看着她,“不怕他们得风寒了?”

“哼!”田园园叹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破碎的玉簪,“咱们成亲这么久,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居然还被他们摔坏了。说实话,我挺伤心的!”

说着说着,不知触动哪根神经了竟然哭了起来。

“园园,你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哭了呢?”孟季放下手里的肉,随便擦了擦小手,捧着她的脸。

“呜呜……我的簪子破了!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呜呜……可是它却坏了…”

田园园哭着哭着想起与田大壮、青娘、高瞻、高远还有讨厌鬼陈老九,想起他们又想起自己失去的十一万两银子,哭的越发伤心了,止也止不住,简直是痛哭流涕!

是不是女子怀孕后都是这般情绪失控,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下一秒泪流成河!

孟季脸上呆滞了几秒,随后掏出他的手绢给她擦泪,柔声安慰:“别哭了,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真的?”

田园园抬起头,鼻子里吹出一个大鼻涕泡,孟季也不嫌恶心细致的给她擦掉鼻涕,“真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我要我的十一万银子!”那些银子简直成了她的心病,只要一想就心疼的要死了!

“呃,这个真办不了。”

“呜呜呜……我的簪子破了,你还骗我,呜呜呜…”田园园再次埋头痛哭,“都是大骗子……呜呜……”

“要不然你再说一个可行?”明明正值隆冬,孟季却生了一脑门的汗,为人夫君可真不容易!

她抽抽嗒嗒的抬起头,红着眼睛说:“我,我还想闻闻,琼宇阁里加料的酒味!”

“什么?”孟季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他怎么听到媳妇说了什么诡异的话!于是再次确认一下:“你再说一遍!”

田园园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吼道:“我说我想闻闻琼宇阁里加料的酒味!”

“……”这个媳妇还能要吗!孟季震惊了数秒,回过神后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养的媳妇,深吸了一口气,用商量的口气问:“你再说一个,好吗?”

话音未落,田园园再次泪流满面,“骗子!大骗子!”

“……我去,我现在就去!”孟季举手投降,真是怕了她!

于是倒霉的宋百年肉刚吃了两口就被孟季拎走了,三甲端着碗跟在后面。

“将军,咱们去哪儿?”

“去琼宇阁!”

宋百年差点被嘴里的肉噎死,勉强咽下去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天光,“这大白天就去,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他扫了一眼宋百年低声回道。

宋百年还不死心,“那少夫人知道吗?”

孟季点点头,她不同意他敢去嘛!

宋百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少夫人知道少爷去青楼……他不相信!少夫人一看就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出了府门,宋百年驾着马车直奔城南的琼宇阁。

马车里,孟季脸色沉沉的看着三甲,后者捧着碗吃的正香,丝毫没感受到他家少爷的怨念。

城南琼宇阁,宋百年流着两条宽面条,疯狂的拍打琼宇阁紧闭的大门……

将军,你害死我了!

天黑之后,田园园如愿以偿闻到了琼宇阁加料的酒味!

腊月二十三,小年。

早上太阳还恍了出来,过了午饭铅云密布,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从明日开始直到初五,孟星惟和孟季便不用上早朝了,相当于后世的春节假期。

两人下朝后还带了些宫里的赏赐,两人共有猪肉三百斤,活羊六只、有粳米200斛、贡橘两筐、茶叶三斤、银丝炭五百斤,唯独没有银子,可见朝廷之穷!除了给这叔侄俩画画大饼外,也算见着实质的东西了!

下午属于田园园的赏赐也下来了,六匹锦缎、一筐橘子和苹果,还有一套鎏金绿松石首饰,一对金手镯。东西不多,可也是属于田园园私人的赏赐,让她得瑟了好几天!

直到两年后朝廷正常发俸禄后,她才知道一品夫人是有钱拿的。

晚上吃过饭,孟星惟领着全家祭灶。

灶王龛在厨房的东面,中间供奉着的灶王爷画像,此时供桌上摆着年糕、荸荠、甘蔗、红根菠菜、大蒜苗、糖瓜糖饼等。

他先上了三炷香,随后将捏了些糖瓜抹在灶王爷的嘴上,“请东厨司命主: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说完便把灶王爷的画像,揭了下来,随后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火盆。

随后院子外“劈哩叭啦”的响起鞭炮声,这是送灶王神。

而后海伯拿出一张新的灶王像贴在灶王龛里,再上三炷香,迎神结束。

最后一家之主孟星惟的分发贡品,整个祭灶仪式结束。

嘴里吃着糖瓜,手里拿着年糕,田园园和孟季走在回去的路上。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三河城呢!和高瞻他们过的年,那时候大壮还在呢!”她嘴里含着糖块,说话有些含糊,“去年你这个时候在干嘛?”

孟季正吃着糖饼,听到她的问话,回想了一下。

那时候也在京城,天很冷,也和今日一样下着大雪。

他胸口中了一箭,很疼,两条胳膊像是灌了铅,手里的长刀已经卷了边。还记得他吐了一口血后,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那时候他想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可是他的叔父披散着被血浸透的湿发,浑身是血,从人群里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便活了下来!

耳畔的杀戮之声逐渐远去,随后是自己怀孕的妻子询问的声音,他说:“去年这个时候,我和叔父在一起。”

他的妻子不漂亮,可是在微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却很温柔。

“挺好,是和自己最爱的人过的!”她是这样说的。

他看着她眼神温情脉脉,你、叔父,都是我爱的人!

第二日,高御医来了。他过来看看田园园身体如何,下午就要启程回老家了,等过了正月才能回来。

好在田园园身体健康,胎像稳固,平时注意休息,按时喝安胎药就行了!

送走了高御医,孟季和孟星惟便去同僚家里送年礼了,看这架势晚上不醉不归。

田园园则回落樱园休息了,闲来无事又把《蜃楼》找出来继续看。

看了几章,眼皮越来越沉,她把书往脸上一盖睡了过去。

恍惚中,她好像坐在一条小船上,湖水荡着涟漪,四周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对面摇着浆的仍然是玉楼,他穿着素白的长衣,依旧美的艳丽无双,洁白无瑕的肌肤像是玉做的。

木桨划过碧色的湖水,留下道道水波,却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玉楼向她伸过手来。他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手掌微红……

第156章 吓人 田园园猛然惊醒过来,她颤抖着摊开自己的手,整个手掌上只有一条掌纹。而梦中的玉楼手上也只有一条掌纹,他也是断掌!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玉楼难道因为是断掌才被杀死的?还是有个变态专门杀断掌的人,玉楼在示警让她小心呢?!

她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梦到玉楼的频率有点高,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尤其上次,他流着血泪,张着没有舌头的嘴时还是挺吓人的!

窗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罗汉床的旁边就是窗户,她推开窗户,冰冷新鲜的空气瞬间扑了进来,不远处的樱桃树下,小晴好和三甲在堆雪人玩。

小孩子果然不怕冷,这么冷的天大人们都窝在屋里取暖,唯有他们两个高高兴兴的堆着雪人。

孩子纯真的笑容驱散了心头的阴翳,田园园也没有打扰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们玩乐打闹,雪人堆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第三个两个孩子受不了回屋取暖来了。

田园园躺在罗汉床,腿上搭着薄被,床下燃着红红的炭盆,整个室内都是暖乎乎的热气。

三甲和小晴好搬着小板凳围坐在火盆边上,举着小手烤火。

看到三甲的手,她心中一动,举起自己的手,问他:“三甲,你爸爸的手是不是也和我的手一样?”

他愣了一下神,仔细的打量她的手掌,随后点点头:“和爹一样!”

她愣了一下,脑子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爹和玉楼都是断掌,头顶都插了根骨针,由此可见,两人必定死于同一人之手!

可问题来了,为什么凶手要杀一个青倌和一个普通老百姓呢!难道杀人凶手是个只杀断掌的断掌杀手?

若是果真,她的小命危矣!不行,等孟季回来一定要给她找几个贴身护卫,最好长的跟孟星惟一样帅一样仙才行,天天看着心情也好……不,不,小命要紧,孔武有力才是王道……

直到晚上孟季那个混蛋还没有回来!

天刚刚一亮,田园园放弃了温暖的被窝,杀气腾腾的直奔听竹轩!

一把推开房门,冲天的酒味和臭脚丫子味直接把她给熏干哕了!

“呕~呕~呕……”

敌人的生化武器过于浓烈,她只能铩羽而归暂时撤退!

今天是腊月二十七,洗精细。厨房的火都没停过,全府的上下都里里外外的洗了个干净。

自从进了腊月,田园园加上这次一共洗了五次澡,算是侯府里洗澡最勤的人了。

古代和现代不同,冬天有钱人家一个月能洗上三回澡就顶不错了,若是生到贫苦人家只能等到天气暖和了才能洗上澡,毕竟柴火挺贵的。

在田家村时柴火都是随便捡的,主要还是因为他们那里太穷了,穷的连个乡绅都没有,因而附近的山林都是无主的随便捡。若是换一个稍微富贵的地方,那村庄周围的山林一般都是某个大官、地主的私产你想捡,轻则打断腿,重则丢了命!只能拿钱买柴火,然而价钱也不便宜,所以能省则省。

洗完澡,田园园坐在炭火边烤头发,屁股还没有暖热,孟季顶着一头滴着水的湿发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擦擦?”

他的发尾已经上冻了,硬邦邦的杵着,嘴还硬:“不冷!”

田园园拿了自己惯用的布巾给他擦头发,轻轻一擦全是白色的冰渣。

孟季的发质又粗又硬还稠密,虽然洗起来麻烦,不过不用担心以后的发际线。

此时她站在孟季的左边,擦他头发的时候一抬起胳膊,便露出了微凸的小腹。

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好奇的摸了摸田园园的肚子,起伏不是很大,但确实鼓了出来些。

“你的肚子大了些。”他抬起头,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一副傻爸爸的模样。

田园园将手巾扔到一边,笑着说:“都三个多月了,孩子也长大了些。”说完,拂开他的手,坐在一边。

她捋了捋长发,又问:“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孟季将头发甩到背后,平时冷峻的脸庞也柔和了许多,他看着田园园说:“男孩要两个,女孩要一个。”

“……”田园园翻了一个白眼,冷哼一声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惹她生气了,摸了摸鼻子,从怀里掏出昨日修好的碧玉桃花簪,“昨天我找人修好了,给你!”说完,往她眼前一递。

田园园接了过来,摔裂的桃花瓣上多了几圈金丝,正是这些金丝将裂缝修补好的,说实话,金丝缠的太突兀了,若是每个花瓣都缠一圈,倒是更别致些。

“修的不错。怎么想起给我买簪子了?”

孟季刚想说从没给你买过什么,突然想起她因为这事哭过,要是说了,万一又哭了怎么办,幸而没有说出来,“想买了,我替你簪!”

田园园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拿起玉簪插进她的头发,然后,玉石迸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碧玉簪彻底四分五裂!

披着头发你能簪哪儿啊!大神!!

田园园好想抓住他的衣襟狠狠的质问!明明在田家村时还是个生人勿近冷峻的大酷哥,怎么回到京城后智商就倒退了呢?!

孟季愣了一下,从容不迫的捡起地上的发簪塞进怀里,清咳了两声:“问题不大,明日我再拿去修。”

“……”田园园怀疑根本修不好了。看到玉簪想起白天的梦,她觉得有必要和孟季说一下,于是去了内室把骨针拿了过来,“我跟你说个事!你看这个针!”

她将骨针举到孟季面前,炭火的莹莹火光给它镀了层橘色的颜色。

孟季接过来,刚一到手,便长眉一皱,“这是骨头做的?!”

“对,你能看出它是什么骨头吗?”

他摇摇头,拿起骨针仔细的查看了一番,骨针上面的字小如针眼,随后起身又走到门口借着天光又打量起来,勉勉强强的认出几个字来,

“看不出是什么骨头,我只看得出上面零星几个字。叔父饱读诗书想必能看出来些什么!你从何处得来的?”

田园园拿手指当梳子耙了两下头发,“从一个死人的头顶拔出来的!”她还记得玉楼头盖骨上的那个大洞,如果是活着时候被人生生钉进去的,该是多痛苦!想想头皮都发麻!

孟季手不易察觉的抖了两下,搁在离他最近的桌子上,神情严肃看着她:“死人的东西最好不要碰!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呢?”

田园园便把玉楼的事情说了出来:“……这几日,他三番两次的入我的梦。我猜他是不是在给我预警,那个专杀断掌的变态过来杀人了?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事,我没事。”孟季坐回凳上,俊脸煞白,突然问她:“你饿不饿?”

“不饿,你饿了?不是才刚吃过饭吗?”田园园头发差不多都干了,于是起身找来梳子梳头发,她一下一下梳着,长长的头发很是滑顺,“玉楼的头发特别长,快到腿弯了。而且长的还漂亮,比女的还美呢,我一看他,都怀疑自己的性别了……”

“呃,是吗?”孟季想捂住耳朵,大喊我不听,我不听!可是他的娘子还喋喋不休说一个鬼的事情,越说越瘆人,于是便生硬的打断她:“我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去去便来!”

“是吗?”田园园声音很轻,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低下了头。

孟季以为她生气了,温声解释道:“还有些公文没批,批完我便回来了。很快!”

旁边的田园园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

此时外面的光线不足,屋内很是昏暗,除了面前的炭火还有些光亮,橘红色的微光,像是给房间铺了些血色,看起来极为不祥!

孟季咽了咽口水,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园,园园?”

她依然没有出声还是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头脸,从孟季看去只能看到她黑色的长发和头顶的发旋。

此时屋内的气息似乎瞬间凝固,万籁俱寂。随后一股冰冷的寒意充斥了他的体内,连带着指尖都冻透了。

“你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田园园一下,老人们说黄昏是逢魔时刻,最容易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没想到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阵诡异“呃呃呃呃”的声音从田园园那里传来了出来,那声音像是人被掐着脖子临死之前的呻吟,而后,她猛地站了起来,身体极是僵硬。

孟季心跳漏了一拍。

眼前披头散发的人忽然一仰头,漆黑的长发露出半面惨白的脸,露出的一只眼睛冷漠看着他,那眼睛突然闭了一下,再睁开眼睛时大片的眼白里只有一丁点瞳孔……

孟季只觉得大脑一阵空白,一股寒气直冲脑门,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变成女鬼的田园园,“叔…”余下的字被他咬在舌尖里,怎么都叫不出声来!

田园园被骨针的鬼附身了!!

可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昏暗的屋里全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有人害怕到极致会失去身体的控制,脚软腿软的瘫倒在地,除了哭没有什么反抗能力!还有人会在绝境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比如反把鬼打一顿!

孟季无疑是后者,在女鬼逐渐接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的提起脚丫子想将她踹飞,可女鬼的身体还是田园园的!

于是一只大脚丫子狠狠将田园园身旁的桌子踢飞了出去,再狠狠地砸到靠墙的书架,书架上的瓷瓶摆件、书本摔了一地,随后桌子掉到地下也四分五裂……

随后,恐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田园园飞快分开头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惊讶的转过头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我不知道!!要是知道你是装的我肯定不会踹桌子!!

孟季心咚咚的跳的飞快,面无表情的收回脚,装作已经知道了她装神弄鬼的事,淡然道:“以后还装吗?”

田园园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装了!再也不扮鬼吓你了!”

“嗯,知道就好!我找人过来收拾,你别动小心扎了手!”交代完,他便冷着脸走了。

出了房门,他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刚才真吓人,差点就吓尿了,还好当机立断的出了脚,要不然可就丢人了!

田园园还不知道差点把自己老公吓尿的事,看着地上粉碎的瓷瓶和桌子,心疼的直叹气,早知道不吓他了,太费钱啦!

翌日,刚吃过早饭。海纳过来说是孟星惟让他们夫妻俩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找他们。

田园园想到孟季说过孟星惟博览群书,便把骨针带到身上,两人去了洗秋阁。

孟星惟在偏厅等着夫妻二人,桌子上放着几碟点心,茶水,还有一盅炖好的燕窝。

窗外的上空布满闷青色的云,进了腊月后雪也多了起来,洗秋湖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几棵芦苇从雪里伸出头来,随着寒风摇头晃脑。

房门响了起来,夫妻俩一前一后的见了礼,分别落座。

孟星惟将燕窝推到田园园的面前,温声说:“吃吧。”

“多谢叔父!”她受宠若惊的看着他,炫耀似的看了一眼孟季。

“咳咳!”孟星惟脸微微一沉,看向孟季。

昨日海伯来了一趟,说少爷和少夫人似乎打架了,少爷还把屋里砸了一遍,桌子都砸碎了!所以一大早便把两人叫来,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般大动干戈!

“长辉,昨日为了何事将屋里的东西都砸坏?”

孟季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叔父知道了他踹烂桌子的事情,“呃,不小心踢烂的,没什么事!”

“啪!”孟星惟狠狠啪了一下桌子,俊美的脸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你在你夫人屋里发什么脾气,耍的什么横!你不知道她怀孕了吗?!”

无故被骂的孟季表示很冤枉!

“你还在狡辩!不小心能把桌子踢的这么远?!”孟星惟怒火攻心,冷冷的瞪着他:“我教你武艺不是让你对你媳妇逞凶斗狠!

眼看孟星惟越来越生气大有撸袖子揍人的架势,罪魁祸首田园园赶紧解释道:“叔父,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是我扮鬼吓他在先,他惊惧之下才不小心踹了桌子的!”

“真的?”

“真的!”田园园狂点头,“真的,我没想到他居然怕鬼!”

第157章 吵架 真没想到,堂堂一个骠骑将军,杀过数不清的人,见过许多残肢断臂,在血海尸山里走出来的,居然怕鬼!这是个伪命题!

孟星惟冰冷的脸才缓和了些,“长辉确实怕鬼。”

“哼!你从来都是这样,无论出什么事第一个责备的永远是我!”孟季口气生硬的说道:“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你从来不相信我,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可是旁人一说,你便信了。”

孟星惟垂着长眸,抿了抿薄唇。随后将一碟子云片糕推到他面前。

孟季看着面前的云片糕,苦笑了一下:“自从你因为云片糕的事情打了我,我便再也不吃了。”说完,起身离开。

“孟季!你…”田园园见他就这么走了,开口挽留。

“让他去吧。”孟星惟出声打断她。

看着情绪低落的男人,田园园问:“叔父,你为什么因为云片糕打他呀?”

孟星惟叹了一口气,眼神放空,“你都知道问一句为什么,他却不曾问过。想来戎马倥偬半生,那年他才十五岁,而我不过是个郎将,那时前朝的五皇子是我们大营的监军,我父亲在世时与他有过结,于是时常处处刁难我们叔侄俩……”

那天孟星惟刚结束一天的训练,累的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谁知五皇子的侍卫找到他说是五皇子要见他,没办法,于是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五皇子大帐。

五皇子刚愎自用又睚眦必报,因着白日里年轻气盛的孟长辉顶了他两句,便想讨回场子来。

到了五皇子的大帐里,孟长辉已经在了,孟星惟拱手与五皇子见礼,心道却知不好!

五皇子指着一碟子云片糕,脸上带着戏谑地笑:“你们叔侄是豫州人,听闻豫州的云片糕最是美味,这碟子点心算是本皇子赏赐于你们。不过今日孟长辉对本皇子大不敬,原本是杀头的大罪,但是本皇子心地最善,你们叔侄二人吃一片云片糕给本皇子磕一个头,而且还得说孟华硕死的活该!本皇子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孟华硕是孟星惟的父亲,孟长辉的祖父。

田园园冒了个泡:孟华为、孟华硕,这名字真是没谁了!

杀人诛心,叔侄俩自然不干!

五皇子恼羞成怒,直道两人若是不吃便叫孟家断子绝孙。

孟长辉宁死不从,孟星惟却吃了,吃一片磕一个头,说一句孟华硕死的活该。

吃了四十五片云片糕,磕了四十五个头,说了四十五遍孟华硕死的活该!

往事不堪回首,孟星惟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语调淡漠,好像在说旁人的事。可是田园园却知道此事深埋于心,以至于记忆犹新!

“我打他,不是我吃云片糕跪地求饶难堪。而是是他明知道五皇子对我们有嫌隙却去招惹他自送把柄,不懂什么是韬光养晦!”

“那您对他说过吗?”田园园扫了一眼桌上的云片糕,以后可不能给孟季买这东西吃。

孟星惟摇摇头,冷声说:“这些道理他该明白才是。”

她无语了,这两人和现代许多父子相处模式一样:我不说你应该知道才对,呵呵,大家都该有读心术才是!

“你叫他孟季?”孟星惟问道。

田园园:“嗯,他自我介绍时说的。怎么了?”qqxδnew

孟星惟清冷的眉眼有了笑意,一瞬间田园园仿佛看到高山的雪莲同时绽放,冰雪化冻,万物复苏!

她摸了摸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脸皮热的要烧起来了,怎么办!她对自己老公的叔叔动心了,她想当的自己的叔母了。原来伦理道德真的会在绝对美貌里一文不值!

田园园赶紧喝了一大口茶,幸好茶水温凉,将将熄灭她可怕的臆想,什么烽火戏诸侯、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要是搁她这里恐怕还要过分!

孟星惟似乎还沉溺于回忆里,出神的盯着虚空,“孟季是我给他取的小名,小时候他中了毒命不久矣,海伯说在他衣服上写下他的名字,然后烧掉就能骗过阴差,逢凶化吉。名字烧掉后,在没痊愈之前是不能用长辉这个名字,我便给他取了这个字!他之所以怕鬼也是因为此事!”

他说了许多孟长辉小时候的事,旁枝末节都记得十分清楚,过去了那么久也难为记得这般清晰。

田园园也愿意和他多呆会儿,看着他清俊的脸,心里超级希望以后的的孩子长这样多好!等孩子生下来后,一定让孟星惟第一个抱!

不知不觉天黑透了,临走前田园园才想起骨针的事情。

孟星惟拿着骨针在烛光下努力分辨上面的雕刻的小字,一盏茶后,望着她说:“上面刻着,乃是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听起来很玄乎,干什么用的?镇压吗?”

“不是,是杀鬼咒!”

田园园惊讶的看着手里的骨针,“杀鬼咒是杀死鬼的咒语?!”

“嗯,你从哪里得来的?这种骨针很恶毒,更是稀少,我曾听闻南庸州倒是有这种东西。正好,我有一个好友是从南庸州来的,可能知道此物!”

孟星惟说完,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目光极为幽深。

田园园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干笑两声,“叔父,您这位好友不会是姓宋吧!”

“正是!”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起身说道:“天黑了,让海纳送你回吧。”

“哦,好的。”田园园将骨针留下,“叔父您休息,今日叨扰了!”

田园园一转身流下两行泪,原来叔父你什么都知道啊!

回到落樱园,孟季正等着她呢,桌子上放着食盒。

两人沉默的吃着晚饭,田园园想了想还是把云片糕的事情告诉了他。

孟季往她碗中夹了片肉,面无表情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生气的是他什么都不肯说,有什么事情总是自己扛着,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什么都不说,一直把我当一个孩子看。”

“他想给你担着一切,直到担不了为止。”田园园微微一笑,“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愿意替你撑着还不愿意吗?”

“怎会愿意!他也是人会累会受伤,我也想替他分担些!”孟季扒了口饭,心底生出了许多暖意。

“你是因为周廷祎才闹的脾气吧!”她抬眼看他语出惊人,像是洞悉了什么隐秘的八卦,眼睛亮的惊人,“你叔父和周廷祎在一起后,有什么事肯定与他唠叨几句,若是难过害怕受了委屈也只有他才能安慰。你心里不平,凭什么你只能被你叔父呵护在羽翼之下,而周廷祎却能与他平起平坐,为他遮风挡雨!”

“胡说八道!”孟季将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冷冷的看着她:“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评论我叔父!”

他的话一落,田园园瞪着眼睛看他:“你觉得我说错了,就当我没说过吧!干什么这么生气!大过年的我不想和你吵架,闹的家宅不安鸡犬不宁的!”

孟季长眉紧蹙脸紧紧绷着,也是恼了。匆匆将碗里的饭扒完,气哼哼的走了!

等他一走,田园园丢了手里的碗,现在一肚子气,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不下去。

这是两人第一次吵架。人们常说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可这两人都是拧巴的脾气,谁也不肯先低头。

这一冷战便到了年节。

除夕上午,孟星惟与海川二人给府里所有的门都写了对春联,下午海纳与宋百年,三甲。一人提着浆糊,两人抱着春联,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贴。

大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府里的廊下和院子门口也挂着红灯笼,等到天黑后点亮就行。

孟星惟和孟季则到祠堂烧香请祖宗牌位。

晚上府外府里灯火通明,他们在饭厅摆了三桌,男人两桌,女人一桌,这日也不分什么尊卑上下一起过年守岁。

田园园还给刘厨娘她们,一人包一个红包,里面都包了二两银子,几人高兴的脸都红了。

海伯一家的红包是孟星惟包的,具体多少她不知道,不过肯定是不少的。

忽然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随后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开来,又过年了!

“祝侯爷身体健康,福泽绵绵!”

“祝少爷和少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好听的吉祥话不绝于耳,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年夜饭非常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田园园看着大家热热闹闹的也吃了不少,虽然喝不了酒,但刘厨娘特别给她煮了碗甜汤,里面加了些醪糟,也算是应应景。

男人们喝酒行令,笑的恣意,喝的豪迈!女人们说说笑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而田园园却觉得浑身发懒,身上不爽利,勉强又呆了片刻实在不舒服。

她向叔父说了一声便回去歇息了,同她回去的还有海娘子。

等海娘子伺候田园园上床休息后便离开了,今天除夕,不好让她留在这里陪着。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微凉不热,应该不是发热了,许是得了感冒。记得视频里说过孕妈妈在怀孕初期发烧的话,孩子容易畸形,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

要不然说田园园是个奇怪的女人,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既然存在玉楼和柳如玉这两个鬼,那么其他的人说不定死后也到处飘呢!而且今天还给祖宗们烧香上贡了,不防求求他们!

“孟家的列祖列宗们,我刚刚祭拜了你们,你们应该还记得。还有你们吃了我烧的香就要保佑我不发烧,不发烧!特别是公爹你,我还特地给你选了根最粗的香,你生前保不住家产,死后可得保护你的孙子啊!要不然做人失败,做鬼也不成功啊!”说完,还双手合十拜了三下。

也不知道泉下有知的孟老爹,是不是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打!话说鬼会打喷嚏吗?

半夜前院的酒场才散了,孟季被三甲搀着向听竹轩走去,脚下虚浮有些踉跄。

他看到听竹轩院墙的竹叶,对三甲说:“去落樱园。”

二人又转道去落樱园,一到地方孟季就把三甲打发回去了,自己一人进去了。

田园园睡着睡着,忽然感觉脸上传来冰冷的触觉,潜意识的想要继续睡,可那东西真讨厌,在她脸上动来动去,实在没法忽视。只好费力的睁开眼,就看到与她冷战了两日的男人,背着光浑身酒气的坐在床边。

“你把蜡烛芯绞了,都不亮了!”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孟季从桌子的托盘里找出剪子,随后取下灯罩剪掉燃尽的灯芯。剪完后,烛火跳了两下,室内顿时明亮多了。

他将灯罩盖好,把剪子送回托盘里,做完这一切后又坐回了床边。

“没喝多呀!”田园园倚着床头,打量着他。

孟季的眼睛很亮,两瓣唇嫣红,身上传来阵阵的酒味,“喝了些。”

“可你身上的酒味很重。”田园园捂住口鼻,有点想吐。

她曾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那里面的帅哥都是什么松针味、薄荷味、青草味,龙延香、檀香味,最不济也有个好闻的男人味!怎么到了她这里,不是脑油味就是脚臭味,早起的大帅哥还有口臭味!

这会儿喝完酒后,身上是酒味混合着饭菜味的滂臭味!这真是男主角正确的打开方式吗?!

孟季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啊!”他抬起头看着田园园,长眉舒展带着笑意,从怀里拿出一根被金丝五花大绑的簪子,“别生气了,那日是我不对!”

“我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早就原谅你了。”田园园把簪子拿了过来,在手里把玩几下,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是你自己修的吧!”

只见四分五裂的碧玉簪,浑身上下几乎被金丝缠满了,原来扁平的簪子缠了金丝后,圆柱状的…有点,有点像某个不可描述的器官……这简单粗暴的手法绝对不是专业人士干的活,除了他自己。

孟季羞赧的看着她,“嗯,修首饰的工匠说修不了,我便拿回来自己修的。”

“修的很好,我很喜欢。”田园园握着簪子笑的很温柔。

原来我在心中这般重啊!

夫妻俩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孟季:“你既然喜欢明天宫宴便簪着,如何?”

田园园拒绝:“戴不了。”

孟季不解:“你不是很喜欢?”

田园园面无表情:“喜欢和戴出去是两回事。”

孟季不死心:“有区别吗?”

田园园:“别问了,再问就是自取其辱了!”

孟季遂罢。

虽然有些小波折,但两人还是恩恩爱爱的模范夫妻,可喜可乐!可喜可乐!

第158章 初一 大年初一,身为一家之主的孟星惟煮了三锅饺子,府里的人每人都有一碗。

这时候饺子里是不包钱的,铜板很重容易把饺子皮坠烂。

吃完饺子,孟星惟放了开门炮,炮声响府门开,便可以出门拜年了!

今天大家都穿上了崭新的新衣服,个个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小晴好穿了一身红花棉袄,头上簪了两朵红绒花,胖嘟嘟的苹果脸像极了画里的小玉女。

“奴婢晴好给少爷少夫人拜年,恭喜发财!”

田园园最喜欢这句话,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封给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也新年好呀!希望小晴好越来越好看!”

三甲也穿了一身新衣,自从来到侯府后,人长高了些,也胖了些,说话也利索多了,跟在晴好屁股后面也来给他们拜年,自然也得了红封。

孟季跟他的跟屁虫说了一声,晚会儿等叔父回来后,他们要到孟氏一族的祖祠去拜年,到时候族里耆老长辈都会来,他再跟着不合适。

三甲听完乖乖的和小晴好去玩了,现在街上有许多孩子拾炮仗,很是热闹。

没多久海纳过来叫两人,孟星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出了府门,田园园看到大门上挂着一个红纸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她指了红纸袋问孟季:“那是什么?”

孟季看过去,解释了一下:“门簿,专门放名刺投贺。有些人无法亲自过来拜年的,便让好友或是下人放上一张自己的名刺,算是自己恭贺新春的心意。”

这个习俗还是头一回看到,不得不感叹一下古人的智慧。

一上了马车,车便晃晃悠悠的启程了。

孟星惟给了他们俩一人一叠子小红封,里面都有十文,他叮嘱道:“等下了车,遇到过来拜年的孩子,记得给上一个。”

两人点头表示知道。

去年还在三河城的时候,大壮也是到处给人拜年,然后就能收到不少红封呢。一直以为是他嘴甜长的好,没想到竟然是这里的习俗。

还别说挺有人情味的!

孟氏一族并非京城里的名门望族,但是主支却在京城里生活了近百年,而孟季他们属于偏支,在他们爷爷小的时候一直生活在豫州老家,等到他的父亲立了战功有了封荫后,全家才迁到了京城居住。

现在他们要去城北,孟氏主支大多数都生活在那里。

按照居住环境来说,城南是各种高档别墅区,那么城北就是城中村棚户区。

老话说过天子门下有贫亲,更何况一个侯府呢!穷亲戚只多不少!

他们的马车停在一个窄胡同前,孟星惟便领着他们夫妻二人下了车,直奔胡同深处。

孟星惟那张天怒人怨的脸一出现,狭窄逼仄的胡同瞬间明亮起来,在门口拜年聊天的男人们女人们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上到柱着拐的八十岁老太太,下到三岁流着鼻涕的小丫头,眼睛粘在他的身上下不来了!甚至有几个大胆的姑娘不远不近的跟着。

孟星惟似乎司空见惯,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而背景板夫妻俩默默的跟在他后面。

一个扎着冲天鬏的小男孩左右不过五岁,在田园园快过去的时候,小胖手抓住了她的下裳,抬着小脸说:“过年好,恭喜发财。”

“谢谢,你小嘴可真甜!“田园园捏了捏他的小脸,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红封塞到他的小胖手里。

而后像是捅了马蜂窝,周围的小孩们全部围了上来,连冷着脸的孟季也有几个小男孩围着要红封,唯独叔父身边空荡荡的没一个孩子敢围上去。

附近站了不少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笑。

等两人把小红封全部贡献出去,这才从这堆孩子里出来,赶紧快步跟上叔父。

直到巷子尽头,左侧的人家开着门,孟星惟毫不犹豫的跨了进去,他们俩随后跟上。

刚进门是个一座影门墙,墙上画着花开富贵,绕过墙后,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不少人,有男有女。

墙边一个老者一看三人来了,高声唱喏:“镇远候孟星惟、骠骑将军孟长辉及其妻一品国夫人孟田氏,到!”

随后院子的人纷纷围了上来,向三人殷勤的见礼,原本在屋里的人也走了出来,对他们三人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孟星惟跟他们寒暄应付,田园园跟孟季咬耳朵:“哎,祖祠祭祖女人不是不能参加吗?”

孟季低声回道:“嫁入的女子是需要祭祖的,但是祭祖仪式是分开举行的,男子东堂女子西堂。没事,别紧张,很快就结束了!”

没多久,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过来请田园园到西堂先歇息。

她便跟着去了西堂。西堂里的人不多,牌位前的两排太师椅上坐的都是老太太,一个比一个端着,脸耷拉着像是别人欠了钱不还。她们木着脸,其他小辈是大气不敢出,站在一边等着祭祖。

整个西堂里死气沉沉的像座冷冰冰的坟墓,哪里有过大年的热闹劲。

叫她过来的妇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田园园自己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四处乱看时正好与孟陶氏的眼神有了交汇,她恶狠狠的瞪了田园园一眼。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却不是她的儿媳妇而是茹儿!两人都看到她了,孟陶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茹儿抬眼看过了过来,她还梳着姑娘头,头发半披着,头顶的发髻上簪了两只银簪,看起来老气横秋的。

既然能进西堂,就是不知道是以孙子的母亲、伺候好的丫头哪个身份进来的!

田园园移开目光时,眼角的余光瞄到了茹儿对着她撇嘴,只有跳梁小丑才上蹿下跳给自己加戏呢,懒的跟她一般见识。

好在祭祖开始了,几个男人抬着供桌走了过来,太公椅上的老太太们这才移动尊臀站到一边,放完供桌后他们将椅子靠墙放好,中间便留出足够的位置,随后他们端着贡品依次走了进来,等贡品摆好后,祭祖仪式终于开始了。

以那些老太太为首,余下的媳妇们按照辈分高低排辈站队,她们随着男人的辈分排的。田园园原是不知道自己该站哪儿,幸好同辈的媳妇们十分友好,主动告诉了她的位置。

祠堂外传来两阵鞭炮声,一个雄厚的男声传来:“孟氏祭祖仪式开始!起……”

三跪九叩后,西堂中辈分最大的老太太站了出来,拿起准备好的刀子分割贡品。

田园园辈分不大,倒数第三个上去领贡肉的,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太喜欢她了,给了一大块贡肉,几乎是全肥的!明明其他人拿的贡肉都是有肥有瘦的,到了她这里却不一样!

分完肉,老太太们聚在一起说话,她们不说走,其他小辈们也不敢随意离开。

田园园拎着肉站在一边,没想到茹儿走了过来与她搭话。

“少夫人安好!”茹儿嫣一只手扶住后腰,那样子肚子有七八个月了,算来她也快三个月了,肚子鼓不鼓不知道,可是人家状态拿捏到位了,“您没想到见到我吧!”

“确实没想到。”田园园扫了她一眼,爱搭不理的,这是过来耀武扬威的?

茹儿也不在意。如今取代夫人进了祖祠,她便是正经的孟家妇了,虽然田园园是一品夫人,可是按辈份她也能当的一声奶奶。

“呵呵,您瞧,前些日子我还是你府里的丫鬟,现在我与您平起平坐,甚至连辈分比你高了两辈,您说这是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她掩住唇,眉眼里都是讥讽,“按理说您出身不好,还不如咱们大家院出来的丫头呢!也能嫁个将军,得了诰命,您给我说说是使了什么手段,也让我好好学学!”

哎!也不知道她是造了什么孽,人人都想踩上一脚,说来说去还是嫉妒她逆天的狗屎运!

人都欺负到自己的头上了,田园园要是不把她打击的怀疑人生都白活这么多章了!

只见她长叹一声,看着茹儿带着些许可怜。

“你这是什么意思?”被她的眼神隔应到的茹儿,色厉内荏的问道。

田园园道:“你呀,真是被眼前的富贵虚伪迷了眼。我问你他们可把你抬了妾室?”

茹儿眼神不善:“等我把孩子生下来,自然是妾室了!”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天真!你今天能进祖祠来,是不是老夫人带你来的说让祖宗保佑你生个儿子,但是只能以她的丫鬟身份来。还说你家夫人没有儿子不能进,将来生下儿子你就能取代她什么什么的!”

田园园看了她僵硬的脸就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于是再接再厉:“你也不想想,你夫人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自己还是个奴籍,当个侍妾都是高抬你了,还做什么正头娘子!小心等你瓜熟蒂落的之时,就是去母留子之刻!谁会让未来的家主有个奴籍的母亲啊!”

说完,她微微一笑,眉眼弯弯,“你不是个傻的,只是被他们骗了,好好算计一下吧!”

门外传来礼成的声音,田园园拎着肉头也不回的走了!

茹儿敢如此张狂,肯定是孟陶氏给的勇气,既然让她心情不好,那么谁也别想高兴了!

出了西堂迎面看到孟季过来找她。

田园园看着孟季手里是自己两倍贡肉,脑海里闪过一句话:我输了!

孟季见她呆滞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贡肉,疑惑的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啥,给你这么多肉啊!”田园园感慨。

“嗯,长辈们说得到的肉越多,说明得到的祝福越多!越是肥厚,福气越多!”

她看了看自己的,再看看他的,啧了一声:“偏心!”

“站在这里做什么?”孟星惟拎着贡肉也走了出来。

夫妻俩看着他手里拎着比孟季还长两倍之多的贡肉,齐声啧了一声,异口同声的说:“真偏心!”

中午吃过午饭,三人便开始为晚上的宫宴做准备。他们要在申时到达宫门后,再与其他官员汇合一同入宫。

田园园还以为宫宴就是所有得官员和他媳妇一起同皇帝一家吃饭呢。实则不是,皇帝和皇帝儿子与官员在宫里的宴堂吃饭,而他们的家眷则由皇后或是后宫位分最高的招待,地点在后宫。那什么时候男男女女和皇帝一一家吃饭呢,就是在皇帝家的家宴,都是一个姓的一个族的方才可以。

因为要进宫赴宴,田园园便穿上了她的诰命服。

诰命服又称翟服,上面绣着翟鸟花纹,深衣形,深青色的衣料织成,并装饰了九行五彩翚翟纹,配套中衣多为素色纱质单衣,领口饰有黼纹,蔽膝同下裳颜色,还装饰着一行翚翟纹。在袖口、衣缘等处镶着红底云纹边,还有相配的衣带等等一系列饰物,看起来非常精美华贵!

小晴好在一旁捧着凤冠,说是凤冠正确来说是翟鸟冠,上面绘制的鸟是与凤外形相似的翟鸟。当今天下只有皇后才能有资格佩戴凤冠,为了好听统称凤冠而已。

她是一品夫人,凤冠上钳花枝各有九枝,左右各有两博鬓等再辅以金玉宝石制作,因外形酷似带枝丫的花又称为花枝冠。

在两人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后,海娘子又为在腰间系上腰带,绸带上佩有授环自然垂下,动作一大,两环相撞,倒是挺悦耳的。

海娘子说走路时授环是不能发出声音的,田园园只好小心翼翼争取不让发出声音来。

穿好衣服后,海娘子又将她的头发全部盘了起来,等会儿直接戴上凤冠就行了。

妆面是田园园自己化的,按照自己的脸型画了眉,还用眉笔在内外眼睑里画了眼线,这样眼睛看起来大了不少。

古代的妆粉里含有铅粉,平时她极少用,不过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为了好看些也顾不上许多,轻轻在脸颊上扑了些,然后再抹匀,随即肤色亮了不少。再点了些胭脂在唇上抹开,随后在两边腮帮子上轻轻抹了些,涂匀拉长,让腮红看起来更自然。

她曾在某些夫人的宴会上见过不少女子的脸蛋,红扑扑的像是两团高原红,实在欣赏不来。

第159章 走你 化好妆,她看了看镜子精神不少的人,满意的点点头。

捧着凤冠的小晴好笑道:“真好看!少夫人好漂亮呀!”

海娘子夸张的赞美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少夫人今日这一装扮,可比其他夫人小姐漂亮多了。”

田园园这两年是好看了一丢丢,以长相来看就是个普通人,丢到人堆里都看不到,实在算不上好颜色。不过今日化了个美美妆,还穿上代表身份的制服,有这两个buff加成,她觉得自己可以带飞全场了!

凤冠一带,广袖一挥,田园园顿时觉得自己气场两米八,霸气十足指着门口说:“走!进宫!”

海娘子:“……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时间嘞!”

田园园:“………”

申时很快到了,盛装打扮的一家三口坐上马车向皇宫前进。

马车里,孟星惟和孟季都穿着上朝时的官服,头戴官帽,看起来威风凛凛不可侵犯。不同的是孟星惟的补子是瑞兽麒麟,而孟季则是狮子。

田园园还记得他俩都是武将,一品到二品武将的补子应该是一样的,怎么到了他俩就不同了呢!

孟长辉见到自己媳妇的眼神在两人衣服上流连,便知道她的疑惑,于是低声道:“叔父是侯爵,所以补子是麒麟和白泽的。”

她笑了笑表示知道了,头上的凤冠小四五斤,戴了一会儿就觉得脖子僵硬不行,果然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别紧张很快就结束的!”孟季帮她整理了下衣摆,温声安慰着,“皇后是个和善人,也许你还能看到大壮呢!”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原本粗糙不堪的手不知不觉也变得柔软细腻。与大壮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有时候似乎还能听到了他呼唤的声音,明明分开才不到半年,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就像这手一样,明明还是自己的手,却是属于现在的手而不是过去。

“最好能见上一面,看到他我也放心了。”

但是与大壮见面终是奢望,镇远侯府的马车刚到宫门,便有穿着宫服的嬷嬷拜见。

隔着车帘,那嬷嬷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国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田园园心头一惊,不明白这是唱的哪出,孟季抓住她的手,朗声回道:“我也许久不曾见皇后,同我家夫人一起面见皇后娘娘!”

那嬷嬷道:“后宫禁地,将军不便同去,还请将军见谅。”

田园园反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没事,我自己也行。”

坐在上首的孟星惟,看着她低声说:“不必担心,皇后娘娘性情温善。”

“多谢叔父,我这就去了。”

“去吧。”

孟季先行跳下马车,然后向车厢伸出手,海纳也将脚凳放到车辕下,田园园这才抓着老公的手下了马车。

这时,有两个太监抬着一顶绿昵小轿走了过来。

那嬷嬷年约三十上下,细眉杏目,身形窈窕,见到她行了一礼,柔声说:“国夫人,您请上轿。”

“我去啦。”田园园向孟季招了招手,便独自向轿子走去。

小太监将轿帘掀开,她微微一弯腰就进了轿子里,轿子不大将将能转身,等她坐好后,那嬷嬷喊了声起轿,轿身一动就走了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坐轿,一点一点的还挺舒服,不过时间一久就觉得很无聊,她掀开左边的小窗口的帘子往外看。

此时他们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入目的是黄瓦红墙,远远望去俱是金黄的瓦片,层楼叠榭,屋脊上还有造型精致的脊兽,在夕阳下闪着橘金色的光芒。又走了些,便看到些楼台殿阁,飞檐高架,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不愧是皇宫端的是富丽堂皇,豪华壮丽!

她探着头往前面看去,前方是看不到头的宫墙甬道。随后又掀开右边的窗帘,想看看这边的风景,便听到嬷嬷说:“少夫人,慎行。”

田园园放下轿帘乖乖坐好,此时想找个地缝把头钻进去,她竟然把周嬷嬷教的宫规抛到脑后了!

可是都来到皇宫了,要是不看一眼,她回去一定会后悔的!

周嬷嬷说过进了宫后必须谨言慎行,目不斜视,不可随意驻足停留……呃,其他的基本想不起来了。

多数是管住嘴,管住眼,总之该当瞎子时千万不要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当哑巴的时候大喇叭吆喝恨不得人尽皆知,那么恭喜你喜提黄泉终生游,说不定还能带着全家一同去呢!

田园园坐在轿里不敢瞎看,闭着眼坐了一会儿,又觉得心口翻腾起来。轿子小还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加上轿子颠来颠去,确实会有头晕恶心的感觉。

她顺了顺心口,忍着呕吐感,心里祈祷着快点到地方。

皇宫有多大就拿北宋大内皇宫,在宋太祖后将皇宫扩建八里多,扩建后的皇宫极其雄伟,东西宽约一千零五十米,南北长约一千零九十米,占地有一百一十四多万里。m

大周朝的皇宫也不遑多让,它分为外宫与内宫。外宫不止有皇帝上朝理政之所,还有议事都堂和颁布诏令、历书的明堂,与尚书省等,内宫就是后宫,皇帝后妃,未成年皇子和公主所住的居所,一般人是不能进的。

现在田园园正在最外侧的甬道上,想要到达皇后的居所还得有段时间呢!

等嬷嬷说声落轿的时候,田园园已经打了两个瞌睡,她抹了抹嘴角,又整理好衣衫才从轿子里走出来。

“国夫人请!”

那嬷嬷躬身道,随后在前面带路,田园园提步跟了上去。

只见前面是座雄伟壮丽的宫殿,殿上牌匾上刻着:临华殿。

宫殿雕栏画栋,丹楹刻桷,极是富丽堂皇,两侧还有回廊抄手,曲折蜿蜒通往宫殿后方,透过干枯的树枝能看到有座亭子,似乎是个花园。

她们脚下的甬道两旁长着少枝干虬结的松树,铺开的叶枝犹如华盖,不知生长多少年才长的这般粗壮。

前方一行宫女捧着托盘刚从宫殿里鱼贯而出,望到两人,曲身行礼:“李嬷嬷安好。”

李嬷嬷出声询问:“皇后娘娘喝过药了吗?”

排在第一位的小宫女回答道:“娘娘已经喝过了。”

她点点头,领着田园园继续向前走,等她们走了,小宫女们才离开。

上了台阶,李嬷嬷对着紧闭的红漆雕花大门躬身说:“一品国夫人孟田氏已到。”

话音一落,大门从里面打开,同时还有一个女声传来:“宣。”

李嬷嬷对着田园园行了一礼,“请。”

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整了整凤冠和衣服,迈着淑女小碎步向殿里走去!

一进大殿,便是高出地面的宽大主座,深红色的木头看不出材质,座位上铺着软垫,周边缀着各色宝石看起来极其华贵,下面摆着同色的太公椅,中间夹着小几子,上面摆着几个盆景,两侧竖着大屏风,将两边隐的严严实实。

几个宫女站在一边,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时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年约五十上下,看起来很和善,行礼道:“奴婢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见过夫人。”

贴身宫女就是心腹,绝对不能得罪的那种。田园园伸手扶起她,客客气气的笑道:“嬷嬷不必客气。”

“夫人客气了,您喝杯茶歇息下,皇后娘娘随后就来。”

“有劳您了。”

待她坐下后,便有一个小宫女奉上香茶。田园园也没客气,走了这么久确实是口干舌燥的。

等茶喝完了,皇后娘娘还没来。又等了许久,皇后娘娘还没出现。

太公椅又硬又冷,坐的她腰酸背痛的,那个嬷嬷还在旁边站着,想起身走走,活动一下身体又不好意思,只能强撑着。

又过了一盏茶,屏风后面传来宫人的唱喏声:“皇后娘娘到!”

虽然宫人的声音尖细刺耳,但此时对田园园来说不亚于天籁之音!

田园园听到宫人的唱喏后,立刻起身走到主位正前方,按照周嬷嬷的教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稽首礼。

“臣妇孟田氏拜见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赐坐。”主位上传来温和的声音。

“谢皇后娘娘!”

田园园这才起身,躬身退了两步才转身坐下,坐下后也不能直视皇后,只能将目光落在前面的台阶上。

现在她的前面坐着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砰砰的狂跳。

“你抬起头来。”皇后娘娘说。

田园园这才慢慢抬起头,也终于看清了大周皇后的真容。

她是个年约五十来岁的妇人,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两鬓斑白,簪着两根造型古朴的玉簪,身上穿着素色常服,整个人打扮很是素净。五官柔和大气,尤其是那双眼眸,深邃而明亮,不怒自威。眼角和唇角都有岁月的纹路,不难看反而有种沉静的气质,脸上不施粉黛,气色却是极好。

望着人时眼神很是温和,像是带着抚平人心的魔力,田园园顿时放松下来,心也静了。

要不是见过,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沉静温和的妇人便是当今皇后呢!

她与田园园心目里的皇后大相径庭,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满头珠翠、锦衣罗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就像孟陶氏或是长公主,高高在上,没想到居然是个温文儒雅的老太太!

皇后温声道:“早该见见你了,臻儿你养的很好。”

田园园正要谦虚两句时,忽然想起叔父与孟季的话,耳提面命好几次,都是让她忘了大壮,不许随意询问关于大壮的任何事!

那皇后娘娘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夸赞还是试探?要是想表示感谢,为何又晾了自己这么久呢?所以这是试探吧!

她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便起身回话:“皇后娘娘,臣妇的孩儿才三个多月还未取名字。”

“不用起身,坐着回话就行。”皇后娘娘道,声音越发的温和。

“多谢皇后娘娘爱惜。”田园园坐下,略微低着头,神色恭敬。

“本宫也做过母亲,知道母子难以割舍。看到你如今的光景也知晓你已放下了。”皇后娘娘半敛着眼睛看不出情绪,“不过,臻儿依稀记得你,本宫不希望你们再见面,今日的宴会你不便参加,晚会儿自有人送你回府!”

田园园听了她的话,鼻头一酸差点哭了出来但是不能,孩子还小不懂事,她不能不懂事!

她起身跪下行大礼,把头磕在地上,“臣妇遵命!”

从临华殿出来,来时的那顶小轿已经等在了宫门口。

来时是紧张兴奋,有点害怕还有点期待。而现在呢,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打扮的这么漂亮又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满心欢喜的赴宴来,结果被主人家亲自轰了出去。

嘴里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是怕她们见面。

田园园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来,轿夫是皇后的人,若是失态了就是大不敬,谁让她刚从皇后宫里出来的呢。

出了宫门,田园园又坐上宫里的马车,踢踏踢踏的被他们送回候府。

从马车里下来,天已经黑了,守门的二甲迎了上去。

等田园园站好,马车又踢踏踢踏的走了。

二甲问:“少夫人,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她提起裙角缓缓的走上台阶,轻声说:“有些累,皇后娘娘准许我先回来了。”声音透着疲惫。

田园园深刻体会到为什么说伴君如伴虎了,面对一个随时可以取你小命的人,确实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前的顶头上司生气顶多骂你一顿扣你工资,可是这里的要人命!

走到半路就遇到听到消息赶来的海伯夫妻和小晴好,他们围着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又护送她回了园子。

小晴好给她端茶倒水,揉肩捏腿,海娘子则给她卸下头上得凤冠,两人又服侍她换了衣服,净面,洗漱。

这边海伯拎了食盒过来。晚饭都是做的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就是有碟肥肉片,除了它难以下咽外,其他都很好吃。

吃饱喝足后,她失落郁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第160章 昏头 过了亥时一刻,孟季与孟星惟也从宫里回来,两人脸颊嫣红都喝了不少酒。

一下车,孟季连衣服都没换就去了落樱园。

田园园还没睡,披着衣服在自己的小书房练字。以前练字,是为了能让收信人认出自己写的是什么,现在练字,看着蘸着墨水的毛笔在宣纸上游走,便觉得平心静气。

房门被人打开,随后孟季走了进来。“怎么还没睡?”他抹了把脸,走到书桌前看着她。

“睡不着。”田园园头也不抬的说道。

孟季看着桌子上的鬼画符,温声询问:“皇后娘娘说你身体不适先行回来了,在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田园园耸耸肩,撇着嘴说:“没啥,就是不舒服而已。”

不愧是皇族,真是干净利索快刀斩乱麻,杜绝一切可能!看来在大壮不彻底忘了她之前,皇宫是进不了了。心里难免有兔死狗烹、上屋抽梯、过河拆桥的不平之意!

可是有啥用,胳膊又拧不过大腿!再怎么不满也得盖着、掩着,不能教人知道。活的真憋屈!

在回来的路上叔父也说了几句,应是不愿意田园园与大壮再见面。孟季想起今日宫宴上皇帝膝上坐的孩子,身形长高了些,眉眼与他父亲越发的相似,童言童语的十分可爱可以看出皇帝与皇后极是疼爱他。

这次宫宴也是大周王室的第三代在百官面前第一露面,其意义重大,回避的只能是田园园。

孟季见她拿着笔迟迟不肯落笔,便从她手里抽出毛笔挂在笔架上,“天晚了,你该睡了。”

田园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看着纸上的字,突然间一股强烈的怒意从心底迸发出来,让她想要把纸撕碎、把桌子掀飞、把屋里砸上一通,想要尖叫怒吼,想指着皇后狠狠骂一顿!

可是把屋里砸了还得花钱买,把皇后骂一顿还得被杀头,于是这股突如其来的怒气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生气到消气,不过一弹指,快的让她自己都想笑

“呼~~”田园园吐出一口闷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笑道:“你今天见到大壮了吗?”

孟季正色道:“园园,从今以后你要慎言再不许提大壮这个名字。”

她愣了一下,苦笑道:“连这个名字也不属于我了吗?”

“他从来都不属于你。”虽然残忍,孟季还是希望她能认清事实,

“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与他们争什么抚养权!可是你们不能连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我不是他生身母亲,可是却也养了他两年!当初是你们要我养的,现在也是你们抢走的。”田园园的泪水终于突破了防线,顿时溃不成声:“现在你们连大壮这个名字也不肯留给我…呜呜…他刚来我身边时我又没生养过,又没奶,他饿的哇哇哭我也哭!房子塌了我们娘俩缩在破屋子下淋了一夜的雨,好不容易光景好了些,我们孤儿寡母又得去三河城,路上遇到了流匪……呜呜…要不是高瞻高远,我们娘俩早就化做他们的刀下鬼……那时候我们的身边时青娘、高瞻高远、陈老九!而不是你们,我没想过要求什么、要什么,可是你不能连……”

她正泪流满面的控诉着,忆起往昔与大壮相处的日子,脑海里交替响起皇后与孟季的话,这时心脏处传来锥心之痛,眼前也阵阵发黑,她踉跄了两步便被人抱进怀里。

在失去意识前听到孟季惊慌失措的呼唤声,声音越来越远,她想:以后可不许再气我了……

小孟夫人在大年初一被小孟将军气昏过去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初二中午已是人尽皆知!

听说是小孟将军想要纳两个美妾,但是小孟夫人说什么都不肯,于是两人吵了几句,哪知小孟夫人气性如此之大,竟然当场气昏过去了!

她这一昏,田园园妒妇之名真真的坐实了!

而且还听说杏林堂的林大夫是在床上被小孟将军拖走的……

初二上午,皇后宫里就送来了许多名贵的药材,而且还放出话来,说什么时候小孟夫人点头,小孟将军才能纳妾。

京城里的吃瓜群众一看皇后如此为小孟夫人撑腰,于是回家整饬一番又把候府门槛踏破了,还有些想送美婢的人家也暂时偃旗息鼓了!

城里其他主母贵妇无不羡慕嫉妒小孟夫人!

此时镇远候府落樱园内,田园园愁眉苦脸的看着食盒里那碗肥肉,这到底是什么肉啊?昨天晚上吃、今天早上吃到了中午怎么还在吃?!

小晴好将饭菜一一端了出来,看到少夫人捏着筷子却不吃,疑惑的问:“少夫人您怎么不吃啊?一会儿就凉了!”

田园园指着那碗肥肉问:“这到底是什么啊?”

小晴好看些肉说:“肥肉啊!”

“我也知道是肥肉!为什么顿顿都有啊?”早上也有,她连个一口没动,没想到中午又送来了。虽然她爱吃五花肉,可是却吃不下大肥肉片子啊,这个肥肉只在最下面有一丝丝瘦的,其他都是纯肥肉。

小晴好摇摇头,“奴婢也不知。”

田园园说:“你回去吃午饭吧,正好问问刘厨娘怎么回事,去吧!”

“嗳!”

吃过午饭,小晴好一蹦一跳的回来了。一进门,嘴里就把中午打听的事情说出来了:“少夫人,刘厨娘说那是祚肉,初一那天侯爷带回来的。侯爷还特地吩咐这三块祚肉全部都给您吃,说是吃的都越多,福气越大,祖宗就会保佑您肚子的孩子了!”

田园园真想“呵呵”孟星惟一脸。原来这大肥肉就是那天的贡肉,一想起孟季和孟星惟拿回的祚肉,她的头都大了!

这么多肉她得吃到什么时候,就不能炸成油啊!

中午的大肥肉她是一口没吃,看着它实在倒胃口,仿佛屋里都是油腻腻的味道。

她在屋里坐不住,穿上外袍去祠堂看看被罚跪的孟季。

昨天她昏过去后,孟季发疯似的在全京城找大夫。大年初二医馆都没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出来一个大夫,拉着人家就过来了,到府的时候,那大夫的鞋都掉了一只。

所幸她没什么大碍,孟季又亲自将人大夫送回家。

孟星惟是第二天才从海伯嘴里知道的,孟季死心眼直接说是他把田园园气倒的,于是就被罚跪祠堂了!

而孟星惟赶紧让海纳散出消息,说田园园是让孟季气倒的,也不知道怎么传的,竟然变成了孟季纳妾,小孟夫人不许,一怒之下气昏了。

不管变成什么样,也算是圆了田园园昏过去的事情。

昨天被皇后娘娘单独召见,晚上回来就病倒了,这放在有心人眼里必定会成为攻讦孟氏叔侄的一个话柄。

等田园园醒来后立刻向叔父求情,孟星惟便说让他跪足两个时辰即可。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时间也是够长的!

一进祠堂,迎面就看到孟季跪在蒲团上,极笔直的背影,他的小尾巴坐在一边陪着他。

祠堂里阴冷阴冷的,几乎和外面一个温度。从她的背影倒映在地上,前面的男人动了一下没有回头。

她向男人走了过去,三甲转头看到了她,叫了一声:“少夫人!”叫完,他麻利的爬了起来就往外走。

田园园问:“你干什么去呀?”

三甲头也不回的说:“撒尿!”

海伯对他说过,少爷来找少夫人时自己不能跟着,少夫人来找少爷时自己不留在那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海伯对他很好,所以海伯的话,他要听!

现在祠堂里只剩下他们俩,田园园绕到孟季的前面说:“快到时间了吧!”

孟季点点头,温和的看着她:“你吃过饭了吗?”

田园园也点点头,轻声说:“没人时你就歇歇,别傻了吧唧的一直跪着,不会有人知道的。”

孟季宠溺的看着她,无奈的说:“可是我知道。”

“死脑筋!”田园园撇了撇嘴,“你饿不饿?叔父只是让跪下,可没说不让你吃饭!”

“无碍,快到时间了。”孟季笑了眼自己正前方的田园园,苦笑道:“你能站到旁边吗?”

“……”不小心沾他便宜的田园园立刻闪到一边,不好意思的说:“我可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昨日是我不对,不该在你情绪不好时还刺激你。”

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他依然很是自责。田园园从宫里回来后精神恐怕就紧紧绷着,酒后的他不但没发现妻子的异常,而且还火上浇油。叔父罚的没错!

田园园微微一笑,眼神悲痛,“忠言逆耳利于行。你说没错,我会忘记大壮的。”

“嗯,你明白就行。为了你好,也为了他好!”

“这句话你以前说过,只是我想不通而已。”她抬头看着前方列祖列宗的牌位,释然一笑:“以前我还期望能看他一眼见上一面,现在不想了。”

孟季向她伸出手,田园园见此将手递过去,随即被他温暖的大手捉住,两人对视而笑。

温情不过片刻,田园园眼睛一转,坏心眼的问:“你不是经常说端庄自重吗?又怎么在列祖列宗面前抓我的手呢!就不怕他们晚上托梦给你,说你孟浪吗?”

男人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木着脸说:“不会,夫妻琴瑟和鸣他们应该高兴才对!不会怪罪的!”说是这么说,手还是收了回去。

田园园见他害怕也不戳破,心里暗笑了一下,突然向他探过头说:“让你看个好东西!”说完眼睛用力一翻,整个眼睛只剩下眼白!

“……!!!”要是孟季是个现代人,第一句肯定是卧槽泥马!可他不是,而且是个男人。即使吓得浑身发僵,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娘子,别闹了……”

“吓不到你,真没意思!”田园园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双眼就恢复原状了。

这个绝技还是意外发现的,在普通翻白眼的基础上稍微再过去点,眼睛就会变的全是白眼珠,嘿嘿,用它来吓人一定很好玩。

差点被吓到的孟季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说过,你不吓我的。”

“啊,对不起,原谅我吧!”田园园笑嘻嘻的说。

孟季一百个不信,冷声道:“我不信你,正好在祠堂里你向列祖列宗发誓,此生不许装神弄鬼的吓人!”

“……至于嘛!”

当然至于!孟季心里说,他最怕鬼神之说,偏偏摊上个喜欢作弄他的媳妇。

若是田园园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说一个更加恐怕的事情,那就是一个异世孤魂,来到此世披着已死之人的皮囊与他同床共枕的事情!

“你快点!”孟季催促道。

田园园清了清嗓子说:“我田园园向孟家先人发誓,此生再不装鬼吓孟季了!”

孟季道:“孟长辉。”

“……事多!”她白了他一眼,重新发誓:“我田园园向孟家先人发誓,此生再不装鬼吓孟长辉!”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彼此的感情再上一层楼。

没多久,三甲颠颠的跑了回来,他扒着门探着脑袋说:“侯爷说时辰到了,让少爷起来。”

田园园和三甲扶着孟季起身,他跪了四个小时,膝盖和小腿僵硬麻木,走起路来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两人扶着他走出祠堂,没走几步孟季便能自己走了。

晚上田园园给他查看伤势,虽然跪在了蒲团上,但两个膝盖仍然都青了。

她心疼极了,便去拿药油想帮他上药。孟季说不用,表示这点小伤用不了几天就好了,没必要上药。

田园园想起他满身的伤疤,还是拿来了药油,盯着他给自己上药。

翌日,孟季说下午要去郑九川府上,问田园园要去玩吗?

前些日子一直想来看看夏生花,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便一直没来,今天有机会了自然是欣然前往。

于是两口子吃完午饭,提着礼物坐上马车前往郑骠骑将军府。

一到将军府便有管家过来迎接,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的面方嘴阔,看起来憨厚老实极了。

一看到憨厚老实的人,田园园就不可避免的想起周廷祎来着。他也长着正直诚实的脸,让人一见就觉得好相处,接触久了就知道什么叫表里不一,极具有欺骗性!

第161章 来信 “恭迎小孟将军与国夫人!”管家躬身行礼。

孟季将礼物交给他,道:“这是我家夫人送来与你家夫人补身的。”

“多谢将军了,我家将军正在书房等候,请随老奴来。”

管家将礼物递与一个小厮,低声叮嘱了几句,随后领着夫妻二人入府。

一进府迎面便是一座奇形怪状的太湖石,绕过石头,便是正正方方的小院,三方都是屋子,最显眼的是中间坐着一个巨大的青瓦鱼缸,离了两步宽地方种了些光秃秃的矮树,整个院子看起来很是紧凑。

走了几步,看见两侧各有一个月门,管家领着他们穿过左边的月门,一过月门走了没几步又是一个院子。

这时一个穿着褐衣的婆子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见了他们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老奴给小孟将军、国夫人请安,夫人请随老奴来。”

田园园下意识的看了眼孟季,正好他也看了过来,“我走了啦!”

“去吧,小心些。”

于是她跟着这婆子向南边的院子去了,穿过曲折的走廊,过了一个门是个大些的院子,几个小厮正拿着扫帚在打扫卫生。

田园园见前面的院子没有门了,看来郑家的女眷都是住在这里了。

这骠骑将军府挺小啊!要是郑九川多娶几房侍妾地方肯定不够住!

田园园第一次来别人家,不知道应不应该拜会一下郑九川亲娘呢!

正纠结呢,那老妈子停到一间屋里门口,殷勤的笑道:“国夫人,就是这里。”说完,她掀起房门的棉帘子,“您请。”

屋里很是暖和,房内摆设、家具位置基本和田园园住的地方差不多。

“姐姐,你可是来了。”夏生花从内室走出来,已经显了怀,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咱们到里面来,里面暖和。”

“好。”田园园拉住她伸过来的手。

“外面天冷吗?”夏生花挽着她的胳膊,又回头冲外间喊了一声:“星儿,奉茶再端些糕点果子!”

“是,夫人!”另一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刚才没出来,应该在忙着什么。

两人在里间的坐下,不远处有个炭盆,里面的炭烧的正红,果然比外间暖和多了。

“你这几个月了,都能看出来肚子来了?”田园园好奇的看着她的肚子,她自己的肚子还是鼓了一个小包,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来怀孕。

夏生花摸了摸顶出来的肚子,“不到六个月,一到晚上动的很是厉害,很是调皮。”

田园园“哦”了一下,笑道:“看来是个男孩呀!”

“大夫说是个男孩,男孩好。”夏生花摸着肚子的手一顿,苦笑着说:“女孩太苦。”

确实,这狗屁时代女子除了嫁人根本没啥活路,无论嫁的如何都是一地鸡毛。

田园园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想这么多。对了,我问你件事啊!”她挠了挠了鼻子,“我是不是应该先拜见你的婆母啊!”

夏生花扑哧一笑,轻轻拍了她一下,“我的好姐姐,你可是诰命夫人,应该是她来拜你才对!”

“是吗?那我就不纠结了!”

说话间,夏生花的侍女捧来茶水和点心,她长的很是清秀,梳着妇人头。

“你下去,不用在屋里伺候了。我跟小孟夫人说说话!”夏生花嘱咐道。

“是。”星儿拿着托盘行礼退下。等传来关门声,两人继续说话。

田园园冲外面呶呶嘴,夏生花立刻就明白的她的意思,点点头:“就是她。”

“长的挺清秀的,老实吗?”

“嗯,娘家带来的,还算老实。”夏生花无奈一笑,“过个年过的糟心。前些天,有人给我夫君又送来两个美婢,他已经收了房。嗳,不说我了。听说你被气昏了,身体有碍吗?”

田园园笑着说:“我没事,身体好着呢!能吃能睡!”

“那就好,你还因祸得福了呢!皇后娘娘说了小孟将军能不能纳妾全在你呢!”夏生花羡慕的说。

田园园笑道:“要是人家真要纳妾,你以为咱们能阻拦得了吗?时间一长,满京城的人不得说我是母老虎、悍妇啊!就那么一说,咱们就这么一听,听过就算了。”

可是你已经是京城闻名的母老虎和悍妇了!夏生花喝了口茶,笑道:“姐姐说的没错,女人身如浮萍,无依无靠,身家性命还得仰仗夫君。若是像姐姐一样好命,有个如小孟将军般的夫君,那才好呢!姐姐,现下满京城的女子谁不嫉妒你啊!”仟千仦哾

这话酸的,我确实命好咋地啦!叔父长的漂亮!老公又温柔又听话!打我呀,来打我呀!

田园园挑了下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转移话题:“别光说我了,你与你夫君如何了?”

她将手里的茶碗一撩,碗里溅出几滴茶水,落在桌子上,脸色沉沉:“哼!还能怎么样,左拥右抱,美人在怀,乐不思蜀!姐姐你说男人为何这般薄情?往日也曾与我软语温存,而今每日早上来问问却再不肯留宿。这日子过的真是难熬!”

“男人再好,哪有自己的孩子好。等你生下儿子后,你还有心思想他啊!”田园园劝道:“母凭子贵!”

“姐姐,我懂的。”夏生花这才雨过天晴,嫣然一笑,有了初见时的明媚,

田园园也跟着笑了一下,随后提醒道:“我看你们都住一个院子,人多眼杂,饮食上要注意安全。”

“姐姐放心吧,自从那两个进了府,我的一日三餐都是婆母在照顾。”

“那就好。”

要不人们说怀孕、生子、养孩子能改变一个女人,夏生花这样的美女短短六个月,从一个灿如夏花的女子变成了怨妇,曾经明丽单纯的笑容也已被哀怨愁苦所取代,眉心也有了浅浅的痕迹,可见是经常皱眉所致。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闲事,说着说着,夏生花突然问道:“姐姐,你知道去哪儿弄些可以致女子不孕的药吗?”

听了她的话,田园园第一反应的是麝香、红花等物,可是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围观一下就好。

“我不通药理。你要这种东西干嘛?”害人吗?让那两个小妾吃吗?她在心里揣测。

夏生花泄了气,“我娘家那边使不上力,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我就与姐姐熟悉些,若是你也不知道就算了。”

田园园不知道说什么了,低头整了整衣袖,心里疑惑这个夏生花无端的问自己这个嘛?

“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夏生花声音多了些哽咽。

恶毒?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劝人大度,要遭雷劈!再说她总不能说:你那样不好,不大度,不是一个合格圣母玛利亚。你要让那些小妾每个都要生十个八个然后跟你儿子分家产,这样才能让别人说你大度贤惠!

在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后院,你不争便会一无所有!那些高门大户的主母们哪一个是柔弱小白花,都是黑莲花成了精的,才能在脂粉堆里笑到最后!

田园园脑子又没病!夏生花现在是后院之魂觉醒了,开始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儿争上一争!

若是孟季娶了妾室,妾室又不安分,她未必不会像夏生花一样,以绝后患!

她抬眼看着夏生花,淡然而笑:“我倒是觉得你开窍了。如果有一日,我也许同你一样!”

夏生花便笑了,笑了两下脸又塌了下来,“女子活的真难。”

田园园附和道:“可不是。”

窗外“呼啦啦”的过了一阵大风,看来是起风了。

忽然门开了,不多时一个老妈子走了过来,向田园园见礼,“奴婢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原本老夫人应该过来拜见国夫人的,可是不知怎地觉得胸口闷,不便过来。特地差奴婢向您告罪一声!”

田园园道:“无事,老夫人如何?我与你家夫人去看看!”说完,看了一眼夏生花。

那老妈子连忙说道:“回禀夫人,老夫人已经睡下了。”

“既然睡下了,便不惊动了!”她转过脸对夏生花说:“我今日带来的礼品里有根百年老参,劳烦妹妹替我送与你婆母吧。”

“哎,妹妹知道。”

“那奴婢替我家老夫人谢过国夫人。”

老妈子高高兴兴的走了,听到门响后,两人重新说话。

“我这婆母看来是不愿意过来。”

“嗯,不来也好,只是多些寒暄而已。”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就有老妈子过来说孟季已经在前厅等着田园园回去。

天冷风大,夏生花挺着肚子不好相送,出门前拉着她的手,叫她多来几趟。

“天冷回去吧!”

田园园冲着她挥挥手离开了,出院子时瞥见夏生花扶着廊柱望着自己,目光忧伤哀怨。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女子之愁,愁于方寸。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托着腮望着马车晃动的门帘,不知看什么呢,已经出了神。

“想什么呢?”孟季伸手揽住她,让她倚到自己的肩膀。

田园园觉得倚着他的肩膀不舒服,便趴到孟季的大腿上,看着晃动地车帘道:“嗯,就觉得这里的女子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地里过的却是很辛苦。说来说去就是把男人太当一回事了,天天想着怎么争宠,夫君能多看她一眼。其实有个男人养着你,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生活富裕无忧,这不挺好的。还管夫君喜不喜欢!”

“…你的真心话吗?”孟季轻声问。

田园园不知死活的笑了两声,“可不。”搁到现在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话音一落,她的嘴被男人捂住,胳膊被揽住,“唔唔唔唔!”你抓我干什么?

孟季抓住她的力道不大,刚好让她动弹不得,冷声道:“哼!大胆的女子!你若是以后不想着讨好我,我便一文钱都不给你!让你吃穿都是难事!”说完,这才松开手来。

田园园抹了一下嘴角,嫌弃的说:“你个汗手,真咸!”接着又呸呸了两口。

孟季伸出自己的手心让她看看,上面都是某人的口水,一片亮晶晶。

她装作没看见,不以为然的说:“到那时候我就与你合离,自己挣钱去。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再说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总之是饿不死的!”

孟季冷哼一声:“我可不会同你合离!到时候把你圈在后院,哪里也不能去。”

田园园转过身仰着脸看他,呵呵一笑笑,特猥琐:“逼急了我就把你叔父的字画、衣服、鞋袜都卖给那些对你叔父虎视眈眈的女人们!对了,还有他的裤子!一定最值钱了!嘿嘿嘿!镇远出品,品质保证!”

孟季一想起那场面,顿时长眉倒竖,脸黑如锅,阴鸷的看着她:“你怕是忘了周廷祎吧!”

想起扮猪吃老虎的周廷祎,田园园立马偃旗息鼓。真要卖孟星惟的贴身衣物,恐怕周廷祎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过年就是挺闲的,田园园吃了睡,睡了吃,身上也长了不少肉,体重飙升,真是应了那句每逢佳节胖十斤。

最令人恐怖的祚肉,还是每餐必有。田园园抗议了两次还是无疾而终,它依然会出现在她的餐桌上。不过刘厨娘减少了份量,也算是抗议生了效。

转眼到了正月初五,迎五路财神,城中商户开市。

从早起街上的鞭炮声都没停过,直到了中午才稀稀拉拉的停了。

吃过早饭,小晴好拿了一个包袱来。说是刚才有人送到门房那里,是从三河城送来的。

田园园赶紧接过包袱,入手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年前她去了一封信,这个应该是高瞻的送来的。

“这是我老家朋友送来的。”

她兴奋的打开包袱,脸上带着笑,包袱里装了两个小坛子,外面还用布料包裹着。旁边还有七八个小瓶子,瓶身上还贴着纸,上面写着药名和药效。

小坛子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的署名写着高瞻。

“字写的真好!”田园园嘀咕了一声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三张信。

第162章 回信 第一封信里写到:田娘子安好,信已收到。你所说之人确实与吾兄弟二人有亲,其中隐情不便赘述,勿怪。近日陈兄离开三河城,去向不明。若他日见到,问兄安。吾与吾弟均安勿念!

第二封信:园园姐,你和大壮近日如何?大壮长高了吗?三河城的冬天真冷啊!你、大壮和陈老九都走了,我觉得好孤单,好想你们都在的日子。你们还会回来吗?我很想你们!一个叫青娘的女子你认识吗?前些日子她来找你了,可是你却走了。哥哥就让她住在你家了。她好温柔啊!还给我和哥哥做了新衣服!好想你们,快回来吧!对了,我哥哥给你们带了山楂丸子!一人一坛,园园姐你可别偷吃大壮的。qqxδnew

“……”眼里噙着泪的田园园无语凝噎。

第三封信:园妹子,近来可好?大壮可好?自你走后也曾想与你同去,终是思虑种种放不下。去岁四月表兄闹事,我一女子难以招架,遂将铺子典卖处理,前来投奔与你。没成想竟然与你母子二人错过!还好有高氏兄弟帮忙,已经安定下来,眼下算是有个栖身之地。你夫君在你去三河城时,曾来我这里询问过你。我也知你是官夫人,高门大户最是难处,望妹子小心谨慎。不知你与你夫君还好吗?与他的家人相处如何?婆母可还和善?

去年她是五月份左右从三河城走的,而青娘处理完铺子的事情也得需要十天半个月。那这样说来她们走,青娘来,自然就是错过了。而且在路上时她曾给青娘寄过信,想必也没收到。

她打开小坛子,里面装满了山楂做的小圆球,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上绽开,还是那个味道,可惜爱吃山楂丸子的孩子不在了。

小晴好看着坛子里的山楂丸子,目露渴望。

田园园说:“这是山楂丸子,很好吃。你尝尝!”

她就捏了一颗吃,嚼了几下,笑道:“真好吃!又甜又酸!正适合少夫人吃呢!”

“嗯,确实好吃。”

小晴好好奇的问:“少夫人,我拿包袱的时候,海伯说从山河城到京城要三个月呢!这么久了山楂丸子不会坏吗?”

田园园笑道:“不会,这些做好的山楂丸子只要保存得当一年都不会有问题呢!”她拿出一坛子山楂丸子交给小晴好,虽然有点心疼,但是还得孝敬一下孟星惟啊!“你给侯爷送去一坛,我去写回信!”

小晴好接住应了一声,田园园又从自己的坛子里掏出一些让她路上吃着玩,剩下的收进柜子里。

至于孟季还是不让知道的好,毕竟是情敌送的。

见小丫头走了,她拿着信去了小书房。撸袖子、研墨、铺纸、上镇纸、蘸墨、提笔给他们三人写回信。

信一写给高瞻:好,我知道了。

高瞻:多写点会死啊!

信二写给高远:远弟,我也好想你。谢谢你哥哥的山楂丸子了,正好我怀孕害口呢,简直就是救命良药呢!你咋样了?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这样才能长的又高又壮,以后才能找到漂亮的媳妇!你说三河城的冬天冷,可是京城更冷!我也想你们了,想在三河城的日子。我暂时回不去,大壮很好很好!我们都很好!勿念勿挂!

信三写给青娘:青姐,妆安。你就在那里安心住下,这也是你的房子。在我心中你是我的亲姐姐。从前若不是有你,我和大壮还不知道如何呢!我上无公婆,下无叔姑。眼下夫君只有一个未成亲的叔父,府里就我一个女主人,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我夫君对我很好,目前已有身孕。姐姐勿念勿挂!

然后又拿了一张纸,写上自家的地址,一同连信塞进新的信封里。

她将信收好,等过了十五送到城南行商那里就行了。

下午孟季从同僚府里回来,正在往落樱园去。途中三甲送来一封信,他大致看了一眼便转道去了洗秋阁。

到了晚膳时分,孟季才回到落樱园。

进了屋就看到田园园夹着一片肥肉,愁眉苦脸的看着筷子上的肉。

“怎么不吃啊?”孟季随口一问,就看到田园园高兴看着他,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你可发过誓不吓我的!”

“你说什么呢?人家不是那样的人!”她莞尔一笑,然后把筷子往他跟前一送,嗲声嗲气道:“来,夫君,啊~~~”

孟季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看着快杵进自己的鼻孔的筷子,张开嘴将肥肉吃了下去。刚吃完,又是一筷子,这筷子实在,夹了得有四五片肥肉。

“这是什么肉啊?”孟季满嘴流油,这些肥肉一进嘴好像吃了一包肥油,没滋没味又油腻。

田园园往他嘴里塞了最后一筷子肥肉,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祚肉啊!这可是你们老孟家的福气,多吃点就能保佑你平安顺遂!”

孟季咽下嘴里的肥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而尽,才冲淡口里油腻。凉凉的看着她:“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我还天天吃呢!”田园园解决了肥肉,高高兴兴的吃起饭来,看他不动筷子,问道:“你不吃吗?”

“午膳吃的多,还不饿。”

“这有碗甜汤你喝了吧!”她将手边的汤羹推到他面前。

“你喝吧,我要是想喝让她们再煮些就行。”

“天冷就别折腾了,我不爱喝甜的。”

夫妻俩推让了两下,还是推到了孟季面前。

吃过饭后,孟季给两人倒了一杯茶,说道:“今天我收到表妹的信。”

“表妹?”田园园惊讶的看着他,“你还有表妹呢?!”

孟季板着脸反问道:“我为何不能有表妹!”

“没啥,你继续说!”她笑了笑,端起茶碗喝茶。

表妹和表哥一样,都是男女主角感情路上的绊脚石,不是嘤嘤怪就是食人花。防火防盗防表妹!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该来的还是来了。

孟季继续说道:“她是我舅家表妹,家在涿州,今年五月就要嫁到梧州去,梧州与涿州有将近半个月的路程,而梧州与京城只有五日的距离,所以她便从我们家发嫁,过了十五便启程来京。”

他垂下眼有些惋惜。等表妹来了,他也不在京城中,还是错过了。

“是吗,她叫什么?今年表妹多大了?”表妹嫁人,危险解除,田园园也有心情问一下具体事宜了。

“沈宛静,她比我小两岁。”

“嗯??她今年二十啦?”古人早婚早育,二十结婚的那真是凤毛麟角了。

孟季叹了一口气,道:“我表妹身世可怜,婚事曲折。与我表妹定亲的是梧州李家次子李翰云,在我表妹十五岁那年两人准备成亲,他的祖父突发疾病去世了,需守孝一年,婚事只得暂缓。第二年刚把婚事提上日程,李翰云的祖母又去世了,于是又一年。等守孝刚结束,没想到他的母亲也去世了,又需守孝三年。这一守,李翰云守了五年,我表妹便等了五年。”

这话说完,田园园都不知道该可怜谁了!

“李翰云今年三月出孝期,两家未免夜长梦多,于是让他们早些完婚。”

“这话没错,确实得抓紧!”

孟季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拽往自己怀里来,田园园便坐到他的腿上。

“我表妹自小寄人篱下,性子有些与常人不同。等她来京后还需要你多看顾些,她若是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你看在我的面上不与她一般计较,可好?”

田园园看着他的冷峻的脸庞,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便疑惑的问:“你这话说的,你的表妹自然就是我表妹。不过你有点奇怪,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男人抬起头凑过去吻了她一下,温声说:“她是我外祖家唯一的血脉,自小被她的舅父养在膝下,日子过的一般。我曾上门求娶她为妻想看顾她这一世。可那时我还是个名不经传的穷小子,她的舅父不同意我的求亲,没多久就把她许给了李翰云。这件事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古人确实有近亲通婚的传统,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近亲通婚对后代造成影响,不符合优生优育,幸好他俩没成。

“没关系,你能开诚布公的告诉我我就很开心的!放心,等你表妹到了,我会好好待她的!”幸好他伯父不同意,我才捡了个大便宜!田园园美滋滋的想。

孟季冷峻的脸也柔和了许多,望着她寒星似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田园园心中一动,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凑过去回吻了孟季。

烛光微摇,照亮了满室的旖旎。

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甚是扰人清梦。

田园园从睡醒中醒来,一睁开眼便看到对面孟季胡子拉碴的睡脸,还有下巴上新长出的火痘。

现在随着月份的增加大,平躺着总觉得不舒服,所以她在喜欢侧着睡。她小心翼翼的伸了一下腰,这边一动,孟季立刻醒了过来。

“你醒了?”田园园伸手在他下巴上的火痘捏了一下,痘子已经冒了白头,再老点就能挤了。

“嘶!”孟季嘶了一声,摸了摸刚才的痛处,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个大疙瘩,“这是什么?”说话间,一股沁人心脾的口气扑面而来。

田园园的头往后一仰,与他拉开些距离,“你最近吃肉吃多了,有些上火,长了个白不老。”

“白不老,那是什么?”孟季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为什么叫白不老呢?

“就是这个疙瘩!”田园园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下巴上的疙瘩,“越白它就越硬,白而不老,可不就是白不老嘛!等晚会儿它熟了,就是全白了,找我给你挤掉!”

“好。”孟季没闻到自己有口气,探过头想亲亲她。

田园园如临大敌猛地坐起身,从而避开了他的口臭之吻,百感交集的看着眼前的帅哥。

果然再怎么帅的男人也会有男人都有的毛病,口臭、脚臭,脑油臭!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孟季挠了挠头发,疑惑的问。

“我在想,咱们有许久不曾像今天这样躺在一起说话了。”田园园微微一笑。

孟季叹了一口气,赞同道:“确实。”

前些日子孟季在她这儿多呆了一会儿,不是海伯赶就是海娘子撵,偶尔敦伦完事后也得赶紧离开不能留宿,搞得好像两人像偷情一样。

两人静静享受片刻的温情,孟季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园园,你口中有些异味,是不是上火了?”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你也有,三尺以内寸草不生!”

孟季:“……”

好嘛!两人都有口臭谁也别嫌弃谁!

下午田园园歪床上眯了一会儿,小晴好则坐在一边学做针线活。

田园园睡之前她正穿针引线,等睡醒了她还在穿针引线呢!

“你还没穿进去吗?”田园园打着哈欠问,刚才睡的姿势不对脖子有些难受,不由地转了两下脖子。

小晴好死死盯着针眼,拿线的手颤颤巍巍的,好几次都差点进去了,但是一到针眼那儿就是不进去,看的人都难受。

她抿了抿线头继续穿针:““快了!奴婢一定会穿进去的,到时候给小少爷做件小衣服。”

田园园挑了挑眉,海娘子总是对着她肚子小少爷长小少爷短。她无所谓男女,终归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肉!在这个破时代,妇女骂人会咒对方生女儿,不知道什么逻辑,若是讨厌女儿先去自尽去!

“那你先忙。我出去转转!”她躺了一下午,身僵体硬,需要活动活动。

小晴好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说:“奴婢陪着您!”

“你不学了吗?”

“晚上奴婢让芳好姐姐教我。”

田园园想起芳好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她三番两次想要勾引孟季这家伙,也是不能长留府里了,改日找钱婆子来发卖了事。

第163章 皇庄 “行,走吧,咱们溜达一圈去。”

此时还在隆冬,前些日子又下了雪,园子里的角落堆了不少积雪,朔风一起,卷起了不少雪粒子,顿时吹的人是瑟瑟发抖。

满园的枯枝败草,一片萧瑟。

主仆俩寻着夹墙甬道慢慢走着,一墙之隔的练武场传来士兵们训练的声音,“哼哼哈哈”的男声雄厚高亢。

走过甬道是一个小花园,上次孟季曾在这里给她摘过柿子,此时树梢上光秃秃的,连片叶子也没有了。透过树枝可以看到洗秋湖和湖上的水榭。

朔风阵阵,直往人身上扑,令人遍体生寒。

小晴好搓着胳膊,“天真冷!少夫人您在这里等着奴婢,奴婢给您拿披风去。”

田园园倒是没觉得多冷,看她冷的受不了,便让她回去拿了。在她走之前不忘嘱咐一声:“你也多穿点。路上慢点,别着急,小心摔倒!”

“嗳,您别走远!”说完,她快走几步,不过没走几步又跑了起来,把少夫人的叮嘱顿时忘了个干净。

田园园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揣着手继续在园子里逛了起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说话的人似乎怕别人听到,声音压的很低,听声音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她蹑手蹑脚靠近些,便看到前边的大树下,坐着一对男女,女的是芳好,男的穿着士兵的常服,应该是孟季带回来的士兵。

他们背对着田园园,低声聊着天间或还打个喷嚏,风那么大还来湖边吹冷风,看来是真爱了。

两人相谈甚欢,田园园冻的浑身发抖。

“少夫人~~少夫人~~”小晴好的声音从小花园里传了出来,由远及近。

这两人显然也听到了,立刻起身逃离了现场。

望着两人仓惶逃窜的背影,田园园觉得此情此景可以配上一句词:惊渡,惊渡,惊起一滩鸥鹭!

小晴好还在扯着嗓子喊,她高声回了一句。

主仆顺利会师,田园园穿戴上披风,小晴好也裹成了球。

两人顺着湖边石道继续散步,远远看到亭子里有两个人影。

走了近些,看到孟星惟正在钓鱼,海纳蹲在石凳上磕瓜子。

田园园想起年前让他问骨针的事情便走了过去,自从到了年节,他和孟季三天两头出去应酬吃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可算是碰到了。

海纳嫌石凳冻屁股,便没个正形蹲在上面磕瓜子,面前的石桌上还摆着一碟瓜子和花生,孟星惟坐在亭子边,他也不怕掉下去,拿着钓竿老神在在,腿边还放着铜炭炉,不得不说还挺注意养生的。

“叔父晨安!”

“侯爷晨安!”

行完礼,两人先后走了进来,海纳转头看她笑道:“少夫人,你来了?”

“我不能来吗?”她笑着反问道。

“瞧你说的,咱们侯府里你想去哪儿不能去啊!这是王爷送来的瓜子,你们尝尝!”

田园园和小晴好分别坐下,一坐下那真是一股寒气直奔天灵盖去,怪不得海纳蹲着呢!

她也不坐了,抓了一把瓜子走到孟星惟跟前磕着,“叔父,那个骨针的事情,宋大人怎么说的?”

孟星惟先是看了眼冰洞上飘的羽毛,随后回答道:“连云说,你的骨针是辟邪用的佩饰,没什么特殊意义。”

田园园磕瓜子的手一顿,一句放屁堵在舌尖上,什么配饰插进人天灵盖里啊!这个宋连云不是在说谎就是不知道!反正钉人天灵盖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好,多谢叔父。骨针是我朋友所赠,我让晴好去拿。”

“海纳!”

“知道了!”海纳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跳下石凳去拿骨针了。

田园园坐回石凳上,继续磕瓜子。

不一会儿,海纳把骨针拿了回来,田园园接过来看了一眼见没什么问题便塞进怀里,骨针到手也不好长留,向叔父说了一声准备离开。

走之前,孟星惟问她:“孟季可与你说过,年后到西北大营驻扎之事?”

田园园猛地转过身,惊讶的询问道:“西北大营?”

“没错,他将接替王老将军镇守西北边境!十五过后便会启程去西北!”

西北大营她还记得,离三河城不过百里。

“是吗?那家属能去吗?”田园园问道:“我可以不住在大营里住三河城里,吃穿自费。而且我在那里还有房子呢!”

孟星惟冷声道:“若是你没有身孕,自然可以去。现在你怀了孩子便留在京城好好养胎!”

她又问:“那,那等我生完孩子去行吗?”

话音一落,孟星惟转过身看着她,清俊的脸上带了些凉意,“日后再说!”

听了他的话,田园园点点头,失魂落魄的走了。

小晴好慌忙跟上,海纳嘴里咬着瓜子,口齿不清的问:“您会让她去吗?”

孟星惟望着冰封的湖面沉默不语,西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她一个怀了孕的妇人如何去!其他的等他日再说吧!

回到落樱园,小晴好去烧水沏茶,田园园找出装山楂丸子的小坛子,从里面只拿出一颗丸子吃,吃完又塞回衣柜里。

想起送给孟星惟的山楂丸子,她就觉得肉疼,“哼!白瞎了我的丸子,一点也不会为两地分居的夫妻着想!多影响夫妻感情!”

自从两人成亲后一直是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在京城里安顿下来,没想到几天后又得劳燕分飞!

也不知道孟季是不是候鸟属性,不是飞这里就是去那里!

一想起孟季要去西北,她就觉得心慌意乱的。

她在前面走,小晴好在后面跟,两人在园子里漫无目的转了一会儿,没成想竟然来到厨房附近。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忽然厨房那边的院子里传来女人们说话的声音,不知谁说了什么,又是一阵哄笑,很是热闹!

她心里本来很难过,但听到前面这么热闹脚下一转便过去看看。

一进院子就看到地上大大小小的背篓,上面用粗布盖着,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刘厨娘、马娘子、海娘子以及不合群的禾娘,她们四人正在整理这些背篓,手里干着活,嘴里聊着天,说说笑笑的很是融洽。

田园园见她们四人脸上个个带着笑,心头的阴翳也散了些,笑问:“这都是买的什么呀?包的这么严实?”

她的话音一落,四人起身见礼:“少夫人安!”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这大冷天的!”海娘子擦了擦手笑着说:“这些是侯爷以前属下送的年礼,原是年前送的,说是商船有事给耽搁了,今早上才送来的!我们几个看看里头有什么坏的,臭的,提前捡出来。您怎么来了?”

“我出来散散心。你们忙吧,我回去了!”

田园园见她一来,几人有些不自在,便说了一句就回去了。

今天的太阳像是蒙了层雾气,一整日的空气又湿又冷,贴在人身上让人无端生出几分烦恼。

下午午饭后,孟季从同僚府里回来。一进落樱园,便看到田园园站在樱桃树下,仰着头看树杈上的鸟窝。

“看什么呢?”孟季走到她身边,也抬头望去。

鸟窝里空无一鸟,只有几根被遗弃的绒羽在寒风里颤抖。

田园园侧头看他,叹息道:“候鸟南飞来年归,人去又何时回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西北的事情呢?”

孟季低头看她,温声问:“你已经知道了?”

“嗯,叔父说的。”

他伸手抓住田园园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对,彼此的温度从掌心里传递给对方。

“我原打算这两日告知你,没想到叔父先告诉了你,你知道也好。”孟季望着樱桃树上的鸟窝,淡然一笑:“我是虽是候鸟,终有回来的时候!”

田园园也笑了,侧头看他,还看他下巴上熟透的火痘,“等我把孩子生下后,我们娘俩也去西北,去三河城。离你也近些,你若是想我们了,便过来看看。如何?”

“不如何,你是否还想着高瞻呢!”他有点不高兴了。

“讨厌!”她捏着拳头擂了他一下,冷笑一下:“我都如此了,哪里还有人惦记啊!除了他眼瞎!”

孟季抓住她的手,很认真的说道:“丑妻家中宝!”

“……呵!谢谢你啊!”田园园没有灵魂的道谢着,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痘子上,好想挤!

“我母亲的的嫁妆,我是拿不回来了!”孟季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田园园的面前。

她打开纸,上面写着孟华硕为了抵债将两间商铺和两个庄子给了债主,两相不欠等等,白纸黑字,下面还有官府的印鉴。

“那两间商铺和庄子被他拿去抵债,还是从官府手里过了户的,已是拿不回来了。另外一间商铺被族人转手卖了三次,易主三次也是无据可追。”

他说的淡然,但眼神无奈而悲伤。原以为能将亡母的嫁妆都收回来,没想到确是物是人非,事与愿违。

田园园抓住他的手,安慰道:“那咱们还收回一间商铺和两个庄子呢!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啊!再说你还有俸禄呢,二千多两呢!足够我们娘俩衣食无忧的!”

孟季心里顿时宽慰了些,正要说些什么,被田园园打断。

她说:“虽然成亲许久都没见过你的俸禄,但是一想未来有这么多银子我还是挺激动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知道为啥孟季生出几分惭愧之心。

“你说,你们俸禄什么时候才能发呀!”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抱怨道:“夏生花给我说过,当年定国后皇帝可是赏了他们家两座皇庄呢,平时吃粮食和蔬菜都不用花钱!怎么你叔侄俩劳苦功高的,怎么一个庄子都没有啊?”

孟季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摸了摸鼻子缓解自己的尴尬。

田园园见他不说话,眼神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夏生花还说了,说当时有人不要皇庄要银子!你说他们是不是傻子?”

孟小傻子反应过来,看来她知道了,想了一下把责任都推到叔父身上,“是叔父不让要的!”

“就当时朝廷的穷酸样能给你们多少银子啊!”

田园园不理解,皇庄不好吗?有田有地吃喝不愁还能继承,比那花了就没的银子可保值多了!

孟季咳了一下,也将手揣进了袖子里,“一万五千两。”

田园园疑惑的问道:“一万五千两?不是说银库里没有钱吗?”

孟季眼神飘忽,“是没钱。秦王将皇庄卖给了前朝留下的老臣,便有了这些银两。”

“……真是够拮据的!”田园园无力的笑了笑,又问:“我觉得叔父也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为什么会要银子而不是庄子呢?”

“你有所不知。当年定国后,我叔父麾下有许多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士兵以及死亡的士兵,然而他们的俸禄和抚恤银子不足以支撑日后的生活,叔父便把他和我的皇庄换成银子分给了他们。只剩下了些许。后来我才知道,周廷祎曾私下接济了叔父五千两,府里这才没有捉襟见肘,即使到现在他还时常接济着兵将家眷。我叔父才是心怀天下之人!”

这笔钱便是候府现在用的生活费了。

田园园联想到厨房地上的背篓,不禁在心里为孟星惟鼓起掌来,确实高义!又美又强还有责任心!相比之下,真令人相形见绌!

她一把抓住孟季的手,满眼泪汪汪:“我错怪你们了,能与你们成为一家人,确实是我祖坟上烧了八尺粗的高香!”

孟季侧头看她,疑惑的问:“八尺粗?你祖宗可还有地方躺吗?”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说:“……这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旨在表达我对你叔父的最崇高的敬意!”

“胡说八道!”

她转到孟季的脸前,见到他下巴上的火痘都熟了,顿时喜笑颜开,向他伸出手来:“把你的手绢给我!”

“做什么?”孟季嘴里问着,还是把手绢给了她。

田园园拿着手帕对他招招手,笑眯眯的说:“你蹲下,我给你把下巴的白不老给挤了呗。”

孟季摸了摸下巴的火痘,乖乖的蹲下身体,等着她挤。

第164章 老道 挤痘痘这事情,挤者挤的口水直咽,被挤者挤的龇牙咧嘴。

田园园先将火痘上的皮轻轻掐破,随后一点白中带青的脓水冒了出来,然后两个指甲盖用力一挤,“噗”一声,一坨脓头就钻了出来。那真是酸爽!

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随后用手绢擦掉后,一点鲜血从破损的地方流了出来。

“你看,你看,大宝藏!”田园园将手绢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多大一颗啊!太有成就感了!”

孟季看着手绢上那一点脓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以为结束了便想要起身。

“等等,还有呢!”田园园赶紧按住他,继续挤他下巴上的脓头。

等挤完火痘后,孟季的下巴都红了,看起来还有些肿,田园园怕感染了就拉着他回去上药去。

在给他下巴上药的时候,田园园提起书信的事,“你去西北时,顺便帮我把给高远的回信送到回春馆呗!”

孟季长眉一皱,冷冷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收到他的信?我怎么不知道。”

“初五收到的,高远给我送了些山楂丸子。没什么其他的了!”田园园没说是高瞻来的信,要是说了这家伙肯定又该生气了。

“你把他们的信和你的信,拿来让我看看。”

田园园拧着眉看他,不高兴地说:“不行!你这是在侵犯我隐私权!”

孟季敲了敲桌子,笑道:“我虽不知道什么是隐私权,但是你不让我看我就不送!”

“哼!”田园园嗤笑一声,“不送就不送。”大不了她再些掏银子找商行送去,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你信不信,我让你的信连候府大门都出不去!”他将桌子上的药膏盖上盖子推到她面前,“收起来吧,这药不错啊!”

药是新药,从哪里来的自然不用说。

孟季眯着眼睛看她,冷冷地问:“还是说你的信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望着他不可理喻的样子,田园园一把抓走药瓶,压着火说:“等着!”接着风风火火的走了,头上的步摇甩的飞起,没一会儿又拿着两封信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啪”地一声,将信拍在桌子上,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看吧!看吧!你个霸道鬼!”

“我不是霸道鬼,是你夫君!”无视她喷火的目光,孟季慢条斯理的打开信真的看了起来。

不到一盏茶,他就看完了,表情也和缓些。尤其看到田园园给高瞻的回信,满意极了!

“怎么样?可是发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笑了一下,“自然是没有。行,我给你送去!”

“哼!”

田园园拿起信就要走,猝不及防的被人从背后抱住,随后密集的吻落在她的后颈,孟季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园园,我要走了。你和孩子多保重,等我回来!”

刚才还把她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这会儿又开始打感情牌,可偏偏她还特别吃这一套,一听到说等他回来,心里开始莫名其妙的委屈起来。

“呜…”她咬住嘴唇,一丝呜咽还是从唇边溢了出来,泪水慢慢地顺着脸颊落下,感受着他滚热的身躯紧紧抱着自己,一想不日之后就要分离,光是想想便令她难以忍受!

孟季抬手捂住田园园的眼睛,摸到她汹涌的眼泪,心疼不已,温声道:“别哭,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

田园园咽下喉咙里哑涩,叹了一口气说:“你总是说等你回来,什么时候才能不等你啊!

在田家村,你说等你。在三河城,你说等你。现在在京城,你还说等你……什么时候才不用等你呢!”

人生本来不长,我又能等你几次呢!

孟季亲吻些她耳尖,沉默未语。

翌日一早,田园园与孟季吃早饭时,她将芳好的事情告诉了他。

孟季问她:“是什么人?”

“男人啊!”田园园喝了一口粥随口说道。

“……我知道是个男人!他长的什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征?”

当时两人是背对田园园的,看不真切,只见的男人比芳好高些,看起来很是粗壮。

她大致的形容了一下,孟季颌首表示知道了。

这时,海纳过来请他们去洗秋阁一聚,说是宋连云来府,同行的还有一个老道士,看相批命极是灵验。

田园园一听便来了兴致,她的本尊田大花曾在年幼的时候因断掌之故,被传刑克六亲,故而造成其极悲惨的一生,但是本尊能活下去却是托了一个老道士的缘故,不论批的命数灵验与否,至少让她全须全尾的活到了十八年,虽说到最后还是换了芯子。

但是老道批的命确实灵验,十八年后田园园穿了过来命格发生改变。但是大贵是贵了,可大富还差点事!一会儿不防去问问还能不能大富了!

因着此事,她拉着孟季去了洗秋阁。刚出院门,便看到三甲过来寻他的少爷。

孟季摸了摸他圆圆的小脑袋,让他去找宋百年习武。

田园园问他是否会带三甲去边关。

孟季摇摇头,边关苦寒,三甲是不能去的。

此时洗秋阁内的后厅,孟星惟给坐在对面的宋连云和老道面前的茶碗里分别续了茶。

户部尚书宋连云今年三十有三,面皮白净,下巴处留着一撮胡须。看着茶碗注入新的茶汤,他笑道:“我今天是来着了,喝上你亲自倒的茶了!话说回来你这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有,还得劳累自己动手,你说图什么?”

“清静!”

宋连云摸了摸下巴的那撮胡须,“你年后就该到兵部上任了吧!”

“嗯。”孟星惟放下手里的茶碗,客气道:“以后官场的事还须多向你学习,你我认识多年,可不要藏私才好!”

“那是什么话!你可是皇帝陛下的红人,我该是向你讨教才对!”宋连云又冲他挤了挤眼睛,“我妹妹可是钟情你许久了!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送她出嫁!”

孟星惟无奈笑道:“你呀!我可不愿意你做我的大舅。”

“为什么不愿意啊!我妹妹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你不知道,才刚过初五我家大门门槛都快被踩平了!满京城的男子谁不想娶她!你还不愿意了了,哎!真是没有眼光!”说完,宋连云把茶一口喝了,说是这么说,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恼怒。

孟星惟又给他倒上茶,无奈道:“你妹妹如此人物值得更好的人选。”他已是这样万万不能拖累其他女子,何况还是好友的妹妹。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却无情。我这妹子对你真是情根深种,一时半会是忘不了你了!你不知道她………”

一提起自家妹子,宋连云那是长篇累牍,大说特说恨不得人尽皆知他有个漂亮的妹妹,能从她妹子一岁掉了牙,讲到十五岁给他做了件新衣服,事无巨细,极其详尽!

要是田园园在这里肯定给他贴上妹控的标签!

他还在夸夸其谈,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孟星惟便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道长,他穿着一件发白道袍,袖口处已经磨损的很厉害,看起来十分破旧,脚上的十方鞋也是磨损的不成样子,有些落魄。

老道头上花白的头髻里插了根乌黑的木簪,眼窝深陷,两侧脸颊瘦削,发黄的面皮上还有不少老人斑,露在外面的手像是枯枝鸡爪,干瘪得只剩下指骨,整个人瘦骨嶙峋像是一个骨架套着衣服。

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曾开过口,不知是何缘故,微垂的眼睛里亦是无悲无喜,令人觉得难以接近,

宋连云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家妹妹如何聪慧,在孟星惟快要忍不住捏住他嘴的时候,门外传来海纳的声音,片刻后孟季带着田园园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进了洗秋阁,满室的温暖顿时驱走了来时的寒气,夫妻俩向众人见礼。

行过礼,田园园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屋内的人。

她的正前方是孟星惟,左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老道士。

那男人的眉毛短而淡,但是又深目高鼻,从远处看就好像没有眉毛一样,下巴尖尖。原本看起来还算英俊,可偏偏留了一撮小胡子。还不是帅大叔留的那种看起来特别有男人味的短络腮胡,而是像影视剧里汉地主老财留的山羊胡!

好端端的一个帅哥就被这撮胡子给毁了!

老道士瘦的跟麻杆似的,像是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望之生寒。

那老道猛地睁开眼,浑浊的双目慢吞吞的望过来。

他这一望,着实吓了人一跳,双眼的眼底泛着血色,冷冰冰的在田园园身上逡巡。

孟季长眉紧紧皱起来,往前一步挡住他们看过来的目光。

隔绝了老道的目光后。田园园发现,宋连云也看着她,手摸着胡子,笑的意味深长。

孟星惟见他的眼神盯在田园园身上,于是在桌上踹了他一脚。

宋连云差点被他踹倒,回头哀怨的看着他,“踹我干嘛!”

孟星惟颌首,他立刻顺着眼过去,此时孟季黑着脸目光不善看着他们。

“咳咳咳!”宋连云赶紧起身打圆场,清了清嗓子道:“唐突唐突了,这是白云观的清休道长,批命看手相特别准,所以我特地带来为你们相看相看!”

田园园被他们古怪的眼神看的不舒服,刚想推脱离开。

但那老道却说:“我认得你,也曾见过你!”

田园园疑惑的打量着眼前的老道,心想自己怎么不记得!笑了笑道:“可是我却不记得曾经见过你!”

老道又说:“你让我看看你的手相,我便知道你我是否曾经见过。”

孟季脸色不大好看,冷声道:“今日我们夫妻二人还有事就不多陪二位了,告辞。”

宋连云出声挽留:“长辉莫生气,这个老道有些神奇在身,故而与常人有些许不同。清休道长,你说说你是在哪里见过小孟夫人的!”

田园园好奇的看过来,问道:“我看你说的准不准,若是准了再看我的手相不迟!”

清休老道说:“十几年前,我曾在一个山村里见过一个姑娘,那姑娘因为断掌之故而受欺凌。孟夫人,你可记得那个老道吗?”

“你,您就是是当年的老道士?!”田园园诧异的看着他。

田大花的记忆里确实有个老道士,可时间久远,加之田大花在多年的虐待下,智商低下,记忆混乱稀少,故而脑海里老道的形象十分模糊。

老道正色道:“正是老道我。我还记得曾与你批过命,十八岁后命格改变,可是灵验!”

“灵验,太……灵验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道!要不是你,我肯定活不到十八岁!”田园园上前几步,感激涕零的说:“谢谢!实在太感谢你了!我无以为报,定当来世衔草环来报!”

宋连云则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笑道:“十几年后还能见面,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星惟与孟季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俱是未语。

十来年了在这里遇到,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就不得而知了!

田园园松开手,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说实在的,她本人不感动也不激动,甚至想一脚踹死他!若是田大花早早死了也不会多受十来年的虐待,她自己也不会穿越过来了,什么救命恩人简直就是罪魁祸首!

“老道也是以事论事。老道可以看看你的手相吗?”

田园园将手伸到他面前,又道:“您看吧,话说回来,我想问问我的大富去哪了?”

“……”

老道盯着她的手掌片刻,冷声道:“你已是一品国夫人,自然已是大富大贵!”

“您说也对!”她收回手,笑道:“我还想问您,断掌会行克六亲吗?”

“会与不会,你不是自有定论吗?”老道回了个模棱两可的话,随后又说道:“记住过刚易折,不要固执己见!”

田园园明白了他的意思。

田家村的人是愚昧的。他们接受不了与他们不同的人!一旦出便视为洪水猛兽、妖魔鬼怪,杀之欲快!仅凭着他三言两语又如何能改变当时的现状呢

人的成见是座大山,任你如何努力都无法搬动它。

第165章 整理 孟季不信命理之说,不愿老道看手相。两夫妻便先行离开了。

路上,孟季问:“他算的确实灵验!”

田园园不敢苟同:“半真半假吧!就说我大富大贵吧,大贵是贵了,可是大富却不见得吧!我全身上下才有几两银子啊,你这二年光倒贴了,所以哪来的大富啊!一半一半!”

她还不喜欢这个清休道长的眼神,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属于人的感情,看人的时候好像在看一个物件似的!

洗秋阁,宋连云与老道留了一会儿,就借口说有事也离开了。

孟星惟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等海纳送完二人回来后,侯爷让他去调查一下清休道长的来历。

这边,宋连云与清休道长从镇远候府出来,两人沿着长街慢慢走着。

他们来的时候也是走路,多走路也能多看看这繁华的京城。

“是她吗?”宋连云没头没尾的问道。

清休目光冷幽,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车水马龙的主街,冷声道:“是,没想到竟然跑到京城里来!”

宋连云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笑道:“既然找到了,就别放跑了!”

清休阴鸷的目光闪过一丝贪婪“你看这里如此兴盛繁华,如何不令人垂涎!”

车粼粼,马潇潇,行人如织,摩肩接踵!长街上的商户鳞次栉比,每家每户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他们再走的近些,喧闹的人声犹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两人没多久就消失在茫茫人群里,就像一滴水汇入了河流,悄无声息!

转眼快到孟季出发的日子了,田园园想给他添置些衣服、鞋袜什么的。但他说路途遥远,自己还是骑马过去的,拿不了太多行李,一切从简!

田园园便把自己攒的私房钱让海伯给换成了银票,换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要带走的衣服里,同时还给青娘拿了一百两,算是她的一点心意,又怕孟季弄混了写了小纸条塞在钱袋里。

都说穷家富路,多带些钱在身上,路上遇到事了也是有底气的。

把钱分给了他们俩人后,田园园手里也只剩下几十两的私房钱。

她将自己的私房钱收好,又从公账里支了五十两,用于孟季采买之事。

首先买鞋,他的鞋子多是靴子,等到天热了特别捂脚,这样很容易得了脚气。在现代一瓶脚气药就能治好,可是这里却没有相应的药物,只能提前预防。

田园园打算给他买些几双轻便的鞋子,于是便去了书房找孟季。

他也没什么事,收拾了一下便和田园园出去了。

二甲驾的马车,车厢里夫妻俩说着话。

田园园在给他普及怎么预防脚气,“你的鞋子一定要经常换着穿,有条件最好刷一刷,没条件就经常晒一晒,睡觉前一定要洗脚,洗完脚把指缝里擦干!”

孟季道:“你所说的脚气病可是脚上气?”

“脚上气?”她疑惑的看着他,“是不是指缝里爱长水泡,很痒,还特别臭的病?”

“嗯。”他脚是很臭,但没有脚上气。

“你别以为你现在没有,以后就不得脚上气了。现在天冷还好些,天热后很容易得的!你想天一热,你还穿着这些靴子,脚上出汗还不透气能不得脚气吗?”田园园在现代得过脚气,严重的一个星期都没办法走路。“得了脚气后,又痒又疼的!严重的还会长到身上呢!你听我的,绝对不让你得脚气病!”

孟季一听也是那个理,乖乖的去买鞋了。

到了成衣铺,田园园给他买了三双单鞋,两双新靴子,袜子买了十双,共花了二十五两银子,其中单是靴子就花了二十两。

“这靴子这么贵啊!”田园园拿起一只靴子摸摸看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负责卖货的小伙计,看她身上衣服也知其家境不错,自然是买的起,殷勤的笑道:“夫人,您有所不知。靴子本身极是难做,用料讲究结实耐穿,自然是价格不斐。您手上的靴子还只是咱们铺里中等货,那高等货又因料子不同价钱也有高低,高的大百两,低的也是有几十两。”

田园园咋舌:“几百两的靴子?这么贵啊!”

这伙计职业素质还是挺高的,对她没见识的反应,也没说什么,反而笑着解释道:“我们既然卖了自然是有人买的!”

有市场就有供需,田园园就是觉得贵。一双靴子就能抵的上京城里普通人家好几年,若是在田家村那种小地方,一百两银子基本可以躺平了!

“我看你们外面牌子上写着满二十两赠木屐,是吧!”田园园从袖子里拿出钱袋子询问道。

小伙计笑了一下,去柜子下面翻出一双木屐。

田园园这才付过银子,孟季提着鞋子,两人上了门口的马车,二甲一甩鞭子,马踢踏踢踏的走了。

刚才接待她的伙计对同伴说:“你看他们的马车是侯爵规格的,这般富贵人家竟然嫌弃二十两的靴子贵!连送的木屐都要!前些日子安国公的公子派人从铺里买了三双一百多两的靴子呢!你瞧人家那气派!”

他的同伴白了他一眼,“人跟人能比吗?安国公可是两朝重臣,自然是财大气粗!你觉得别人穷,咱们一年赚的还买不起中等一双靴子呢!”

伙计笑着揽着他的肩膀,“谁说不是呢!”

买完靴子后,孟季又带着田园园去了母亲的商铺那里看看。

商铺在城西,因为不是主街位置有些偏僻,原先是卖杂物的,左右两间,楼上还有一层,铺面不小。

现在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空荡荡的连个简单的柜台都没有。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临近的铺子也是没几个客人,门可罗雀,和繁华喧闹的闹主街形成了鲜明对比!

田园园嘲讽的笑了笑,心中想怪不得这间铺子孟陶氏说给就给了。她原先还觉得奇怪,今日一看倒是不觉得了。想必平日盈利不多还需养着人,对她来说就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所以顺水推舟还了回来。

孟陶氏机关算尽,却没想到田园园不按套路出牌。不止要她婆母的嫁妆,居然还跟她要银子!幸好要了银子,不然亏死了!

“这孟陶氏打的好算盘!”

孟季侧头看她一眼,“虽位置不好,总归是我母亲的嫁妆。”

“知道!”

田园园一看这铺子的位置,心凉了半截,照这样说来那两个农庄估计也有什么问题!

“我外祖家不是京城人士,祖籍涿州,只是个六品地方官。这些家产还是他父亲在世时,耗尽家财在京城置办下来的。我母亲嫁于我父亲后,外祖将京中所有的资产做于陪嫁带到孟府来,可惜我那父亲不止将候府家产挥霍干净,还把我母亲的嫁妆也输了干净!”

孟季将铺门关上落锁,随后将钥匙放到她的手里,郑重其事的望着她,“以后这间铺子归你了,你做生意也好,租赁也罢,一切你说了算!连带两个庄子我都托付给你了!”

田园园看着躺在手心的黄铜钥匙,咧嘴一笑,“你放心!我肯定会认认真真的打理铺子和农庄的,不会辜负婆母和你的!”

“只是你别太劳累,一切以你和孩子为先!”

三天后就要启程去西北了,孟季看着已经显怀的田园园心里多了几分惆怅。

山高水远,此一去,若是无召只能明年述职时才能回来!

田园园将钥匙收进怀里,打量了一下四周,回去得好好合计合计做什么买卖了。

这可是她人生第二间铺子啊!没成想有朝一日,她也能在帝都有个门面房了!虽然地理位置不理想,可是在京都啊!在京都!

京都什么人多?自然是有钱人多呀!只要想个赚钱的好点子,那银子不是排着队往她兜里蹦嘛!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又买了不少糕点,都用油纸包好扎紧,让他路上吃。

此去西北大营,穷山僻壤哪有什么可吃的,要想吃点什么还得跑到百里开外的三河城!

越想越觉得孟季可怜,田园园握住他的手,伤感的说:“边境苦寒,你多保重!!”

“无事。西北大营地理位置险要,乃是对外第一道关卡。我此去镇守,不负皇恩之浩荡,不负父辈之教诲,不负大周百姓之期盼!”孟季冷声道:“西夷人屠杀我三河百姓乃是大周与西夷不共戴天之仇!我此生之愿便是直捣黄龙!踏平西夷!镇守西北正如我愿!”

他目光冷厉,遥想起当年西夷屠城之事,脸上浮现出嗜血的杀意!

西夷屠杀三河后,当时朝堂上乱成一锅粥,以孟星惟为首的主战派纷纷请战,而以定国公为首的却是主和派,皇帝见战神也就是定国公主也是主和派,昏庸无能的他竟然只让西夷赔钱纳供了事,这也是孟星惟等一干武将投靠定西王的直接原因!

田园园道:“如此,我和孩子会在京城等你回来!”

她的男人是雄鹰,注定翱翔在九天之上!若是困于一隅,那将折断他的翅膀!

第二日,海纳说侯爷要支五千两银子,田园园也没问为什么打开库房让们抬走了银子。

到了晚上孟季从洗秋阁里回来,从怀里掏出五张银票,一张银票是一千两,五张就是五千两。

田园园不得不感叹孟星惟真心疼爱着孟季。

因为商铺的事,田园园想让青娘来京城接管这个铺子,铺子里卖些女子的衣服和其他衍生品,具体的等青娘来了再说。

古往今来,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

她将想法告诉了孟季,还让他跟青娘说一声,那一百两银子做为青娘来京的路费。

孟季点头表示知道了。

田园园又让晴好找来海娘子,让她将六千两银票缝进孟季的里衣里,并反复嘱咐他这件里衣穿上后不到西北不下身。

孟季哑然失笑:“与我同行的还有两名亲卫,三个大男人上路,谁敢劫我!”

田园园还是不放心,嘱咐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路途遥远谁知道发生什么!凡事小心才对,不能疏忽大意!”

海娘子缝完了衣服,笑着插嘴:“可不是,警惕些也是好的!少夫人您看看!”

“夫人说的有理!”孟季知她担心,才会这般不厌其烦的叮嘱着,便顺着她,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将从里间拿出一个钱袋放到桌子上,“知道就好,我还给你准备了几十两的散银子。若是不想吃驿站的饭菜,你们三人就去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说完,拿起里衣打量,只见针脚十分细密,就是自己打开也需要些功夫,笑道:“很好,很结实,还是您的手艺好!”

“成就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先告退了!”海娘子说完拉着小晴好走了。

等外面的门一关,孟季起身抱住田园园,大手轻轻抚着她隆起的肚子,“等我再回来,孩子也出世了!”

田园园叹息:“可不是,说不定都会打酱油了!”

“你又说笑了!哎?孩子动了?刚才动了一下!”他收回手看着手心,脸上浮现出一副傻爸爸的模样:“还踢我的手了!”

田园园温柔一笑,可是说的话不太温柔:“嗯,孩子每天都在长大,等到了后三个月,还会贴在我的肚子往外面看呢!到时候你就能看到孩子的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呢!”

孟季咽了口唾沫,迟疑的说:“怎么听起来有点恐怖呢!”

她哈哈一笑:“因为骗你的!”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孟季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田园园又去拿了高瞻送来的药,“你看这是清热解毒的、这是跌打损伤的、这是消炎镇痛的还有止血的、治疗冻疮的!。我都给带上了!”说完,找了块小布包上就往他的包袱里塞。

孟季抓住她的手,凉凉的看着包袱里的药:“他的东西我不用!待我再装些任书印鉴什么的,东西太多!”

“你是不是傻?其他的让宋百年背就行了!这可都是好药!这路上万一有个不舒服呢?”

“找大夫!”

“荒郊野岭呢!”

“草药!”

田园园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说:“有你后悔的时候!”

孟季挑眉一笑:“我从不未做过的事情而后悔!”而后凑近田园园,温柔的注视着她:“夜深了,我们也该就寝了!”

望着眼前英俊的男人长眉星目,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田园园立刻捂住脸害羞不已,“你这是在使美男计吗?”

闻言,孟季又靠近些,哑着嗓子问:好使吗?”又低沉又有磁性!

心动不如行动,田园园伸出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效果非凡!”

……以下就是不可描述的场面!

第166章 送别 这日早起,天空就是阴沉沉的,刚过早饭就开始下雪了。

一大早孟季随孟星惟去了秦王府。

中午田园园闲的没事就去看厨房和刘厨娘她们滚元宵了。

之前田园园吃的都是街上卖的,但是在京城里大户人家都是自己做的。

元宵在这里又叫圆子、团子,一般都是甜馅的,听刘厨娘说江南行省还有用肉馅所做的咸团子。

今日她准备了糖拌花生碎和核桃仁碎的馅,拌馅时还加上猪油,捏了些干桂花,看起来很稠的样子。

随后她开始往糯米粉里加细面,看来一会儿就能包元宵用了。

海娘子则将昨天就煮熟的芋头去了皮,加上糯米粉揉制成一个个小团子,然后包上馅料,两手快速揉了几下,一个汤圆便做好了。

田园园第一次见到用芋头做的汤圆,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吃法?”

海娘子手里干着活,解释说:“这是我老家的元宵,糯米粉和细面精贵,我们就加些芋头也是很好吃的。晚会儿我炸出些,您尝尝!”

田园园笑道:“那我一会儿可要多吃些。”

刘厨娘拿来一个干净的竹箩,把掺了细面的糯米粉倒进去,然后用勺子舀出些馅料,倒在手里捏出丸馅,然后撂进糯米粉里随后快速的摇晃起来,不知道是怎么摇的,不一会儿一个白白胖胖的元宵就出现了!

“馅调的还可以,可以做了!”她看了一下新做的元宵说道。

随后芳好、马娘子一人拿了一个竹箩也开始摇了起来。

海娘子说一会儿要炸元宵了,油大,让小晴好送她回去。

其实是怕她看的有趣非要上手试试,她正怀着孕呢,这可不敢让她试。

百无聊赖的田园园回到落樱园里后,让小晴好自己去玩了。

她把忘在脑后的《蜃楼》重新拾起来看,这书写的悲,看了几眼又陷入故事情节里来。

尤其看到他被人卖进南馆后,誓死不从被龟公毒打的那段,哭的她不能自己。

等海娘子端着元宵和炸团子来,就看到她哭红的眼睛,惊讶的问道:“娘子发生了什么?哭的这般厉害?可是因为少爷走的缘故?”

田园园可不敢说看小说看的,万一她跟孟季说了,以他那个性子肯定不许她再看了。便囔着鼻子说:“可不是,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唉!皇命不可违!娘子还是放宽心吧!”海娘子将食盒里的元宵和炸团子拿了出来,摆到桌子上,说:“自从三河城之事,连着几年都没举办灯会了。今日的雪这样大,恐怕连孩子也不会出来了!”

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以前可热闹了,游灯会、猜灯谜、放焰火、城里的孩童挑着灯笼满城走,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整夜都灯火通明的!街上哪里都是人,挑着各式各样的灯。那晚皇宫大开,连宫里的贵人们也会出宫与民同乐呢!家里有小孩的,大人们还给孩子要唱劝学歌燃藜仗,我家海川小时候老侯爷就给他燃过藜仗呢!可惜,今年不会有灯会了!”

“那真是可惜了!雪下大了?”田园园走到门口推开门,一会儿没出门,外面已是雪的世界,目光所及都被白雪覆盖了。

此时大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又湿又冷。

“明天少爷就要出门了,赶紧停吧!”

田园园点点头,附和着:“赶紧停吧!”

到了晚上大雪还在不停的下,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唯有家家户户的门口上挂着红色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曳着。

晚上在饭厅里吃的团圆饭,因着明日孟季就要走了,大家也没闹太晚,吃饱喝足后就散了场。

孟季撑着油纸伞,揽着田园园小心翼翼往落樱园里赶,雪很大,落在伞上发出了簌簌的声音。

“明天你就要走了!我想你怎么办?”田园园搀着他的胳膊,小声地问。

孟季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举着伞,听到她的话,笑道:“我与叔父每隔两个月通一次信。你若是想我了便写信,把信交与他即可!”

“那就好,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明日便启程了,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田园园抬起头看他,“看这雪明天也不一定能停。明日不走改日走不成吗?”多待几日,也好多看看他。

孟季肃然道:“军令如山,我需在二月内赴任。时间本是紧张,明日若是不走,七不走八不归,便多耽搁三日。若是在二个月到不了任,便是抗旨不尊!”

“好吧,确实后果很严重!”田园园手有些冷,便揣回袖子里。

“我跟叔父谈过了,等孩子年岁大些,能经得起奔波时,让你去三河城住些时候!”

“真的?”田园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叔父同意了?”

孟季看着她惊喜的笑脸,不自觉的笑了,“嗯。”

虽然雪还在下,虽然分别在即,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正月十六,走百病。

早起,天还是闷青色的,雪依然在下着,地上堆了不少雪,打眼看去全是白色。

镇远侯府门口,三个人各自背着包袱,牵着三匹马,站在那里。

雪下的大,如鹅毛,如苇花,不一会儿人的头上,马的鬓毛上落了不少的雪花。

孟星惟与田园园,身后还跟着哭的稀里哗啦的三甲,还有海伯一家过来送他们,原是想出城去来个十八相送,可惜天公不作美,遂罢。

孟季手里牵的马全身漆黑,唯有鼻端有点白斑,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威风凛凛!

他背着大包袱抱拳行礼,“我走了,雪大,你们回去吧!”说完翻身上马,衣袍翻飞的瞬间,脚下的雪水也英姿飒爽的甩了某人的衣服和某人的脸上!

田园园面无表情的抹掉脸上的泥水,侧头看了眼孟星惟,果然他的前襟也被准确无误的袭击了,顿时觉得长的高还是挺有好处的!

宋百年看到这一幕,上马后跟孟季使了一个眼色。

孟季回头一看,暗道不妙,立刻策马扬鞭飞奔而逃,雪花乱卷间只能看到他大的离谱的包袱!

“侯爷,少夫人,我们也走了!”宋百年他们抱拳行礼,随后一夹马腹追他们将军去了!

海伯叹息一声:“少爷怎么跑的这么快!连话都没说几句!”

海娘子擦着眼边的泪,“这一去又不知道多少年回来才能回来,老侯爷年轻时也是这样……”

“都多少年了,别说了!”海伯打断了她的絮叨,“天冷了回去吧!”

田园园揣着手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鼻头冻的通红,望呀望,好像下一秒孟季会骑着马再回来,可惜等了许久奇迹也没出现。

“哎!”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才发现都等她呢,连孟星惟也等着。

田园园揉了揉鼻子,咽下喉咙里酸涩的干哑,强颜欢笑道:“等我呢?他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天这么冷都陪着我吹冷风……回吧,回吧。”

孟季终是走了,她的心也空了一块,只希望见面的时刻快点来临吧!

待她失魂落魄的回到落樱园,后面跟着哭的一抽一抽的三甲,像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一样,跟着新领养人回家。

“别哭了。他还回来呢!”

田园园抬起他的胳膊,用他的袖子帮他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三甲拽回自己的胳膊盯着地上的雪块的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地下掉。

“你以后跟着一甲他们吧!学些府里的事务什么的!”田园园想让他多跟同龄的孩子多接触些,以后也能活泼些。

三甲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小兔子,“少爷说他走后让我保护你!我要保护你!”

她看着眼前豆丁一样的孩子,信誓旦旦的要保护自己,不由地生出几分欣慰。

“行!我相信你!那你搬到落樱园吧,就住小晴好的隔壁?”

三甲一早上都没见到她,于是问田园园:“小晴好?”

“她早上发热了,这会儿应该喝完药睡着了吧!”

今早田园园等了许久都不见她的身影,于是去了小晴好住的耳房看看,谁知她正裹着棉被瑟瑟发抖,脸烧的通红,许是这两天冻着了。

她便找出以前的退烧药喂给了小晴好,若是对症的话,现在应该退烧了在睡觉呢!

“走,看看去。”

两人轻轻推开耳房的门,耳房不大,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衣柜,就摆的满满当当了。

小晴好散着头发窝在床上睡的正熟。

三甲张嘴想叫她,被田园园捂住嘴拖走了。

“别把她吵醒了!人家正睡着呢!”她推开小晴好隔壁的耳房,“你就住这里就行了!”里面得摆设和隔壁一样,应该是候府的下人房的标配。

三甲打量了一下,转头对她说:“我去拿衣服!”说完就跑出去了。

“真是个孩子!”田园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提脚去了小晴好屋里。

她还睡着,并没有被两人吵醒。田园园把手背放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发现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又不放心的摸了摸她脖子里的温度,温暖不烫手,看来不烧了,随后便关门离开了。

田园园往冻红的手里哈了哈气,望着漫天的雪花,揉了揉快冻僵的脸,抬脚向自己的屋子快步走去!

忽然,“少夫人!”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田园园转身看去,是芳好。

只见她快走几步,还未到田园园跟前就直直的跪了下去,随后抬起泫然欲泣脸。泪汪汪的杏眼再加上微红的眼角,当真是我见犹怜!

田园园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朵小白花,在她冷冰的目光里,小白花的眼泪终于滴了两点!

对于接受良好教育的穿越人士来说,对别人没事就下跪表示不理解,何况天这么冷,这是要继承孙膑的衣钵吗!

“这么冷你还跪下,膝盖是不是不要了?赶紧有事说事!”她用手掌捂住冰冷的脸颊,靠手心的温度暖和一下,接着一行清鼻涕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被她拿帕子很快的擦掉了!

芳好膝行两步,拽住田园的裙角,哭求道:“求求您了,少夫人!您能告诉奴婢张力去哪里了吗?”

“张力?谁是张力?”田园园眉头微皱,她所说的张力不会是那天和她湖边吹冷风的男人的吧!

她仰着头看着田园园,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张力是少爷带回来的兵将…奴婢,奴婢与他相好了。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这两天却遍寻不得。奴婢问过府里的其他人,他们说兵将们今早就走了。他也没留个信息,奴婢找不到他……”

“他们应是回去了!你先起来!”

真是糟心,芳好不会遇到提了裤子不认人的渣男了吧!

田园园见她起了身,哭的梨花带雨,单刀直入的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和发生性行为了?”

“?”芳好擦着脸上的泪水,闻言疑惑的望过来。

她换了一词,“就是你们逾矩了或是已经敦伦了?”

芳好头摇的跟拨浪鼓,拿起帕子捂住脸,哭诉道:“奴婢没有,奴婢只是与他说说话。”

田园园又问:“那你们私定终身了?”

“也没有,奴婢虽是农家女却也知道男女大防的!”三番两次爬床未遂的婢女正经的回道。

“呵呵!”她被这女子逗笑了,“你俩一没私定终身,二没逾矩。那,那我想问你,你找他干嘛?聊天?你不是说与他相好了吗?”

前后矛盾不知所谓!

芳好红着脸说:“他虽然没有明言告诉奴婢,可是奴婢知道他是喜欢奴婢的!奴婢想,想与他成婚……”

田园园突然觉得这个芳好其实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姑娘,一是目标明确,努力爬少爷的床,二是审时度势,上位没希望转投他人怀,三是大胆追爱,告诉主母。

这样的姑娘若是放到现代肯定大放异彩,松弛有道,能屈能伸,总能找到一条适合的自己的道路。

不过这样的人出发点永远都是自己,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和利益,还怕道德底线低,上好的小三专业户!

第167章 来了 “那他娶过媳妇吗?”

芳好僵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却没回话。

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没有!看到这里田园园就不想搭理她了,转身离开,什么玩意!找人帮忙还背着瞒着不说话,老娘可没闲功夫陪你在这儿吹冷风!

芳好看少夫人二话不说就走了,慌忙跟上去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她,“少夫人!少夫人!求您帮帮我!求您!”

她本是农家女,只因婚事曲折才卖身进府的,骨子里还是有些泼辣的。这会儿见田园园不说帮忙就要走,心里一恼就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见就要拉住少夫人裙角,谁知她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突然转了一个身,芳好便拽了一个空。

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田园园见此满脸冰霜!地上都是积雪,自己还大着肚子,稍微有些力道肯定会摔倒的。此时除了屋里睡觉的小晴好再没旁人,若是真被她拽倒,后果不堪设想!

“你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怀孕了吗?”

面对少夫人的质问,芳好立刻跪下磕头:“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没想做什么!奴婢真的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园静雪大,她还怀孕了,不是正面冲突的好时候。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田园园舒了一口气,脸色和缓,看着她的头顶温声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了,雪大回去吧!”

“多谢少夫人!多谢少夫人!”芳好顶着一脑门的雪,连滚带爬的走了。

田园园见她没了影才往屋里去,一进屋,她惊魂未定的顺了一下胸口!

这个芳好万万不能留!

等三甲拿着自己的衣服回到落樱园,就被田园园派去请海娘子过来。

海娘子一来,她就把刚才芳好的事情告诉了她。

可把海娘子气着了,说什么都要去找芳好!

田园园稳住她,“事情已经出了,幸好我和孩子都没事!我之前看着快到年节,想等她好好过了年再发卖的,没想到差点出事!我不该优柔寡断的!您找钱牙婆来让她把芳好带走吧,她干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让钱牙婆知道!”

海娘子抓住她的手,自责道:“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不送你回来的。竟然差点被这个贱蹄子坏了事!”

“您怎么没送我啊!都送园子里了!是我有事耽搁没进屋子!”田园园笑着安慰她,“这不没出什么大事!别担心了!”

“少夫人,自古慈不掌兵!我瞧着您对下人们确实好。可是他们懂得感恩是个懂事的也行,就怕遇到芳好这样的抡不清,错把和善当纵容!若是搁在其他府里,早就被乱棍打死了!您还把发卖出去也是心善了!”海娘子苦口婆心道:“等晚几天,再采买些丫鬟来。您身边就一个小晴好,我也不能放心!”

田园叹了一口气,说打死人就打死人实在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再说芳好罪不至死……

没办法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她的本质还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嗳!听海娘子的,到时候您给我把把关。您还回乡下吗?”

“不回了,不回了。一来您有身孕了,府里人手少我也不放心。二来海川今年参加秋闱,学习上在京城更方便些!”

一听海娘子不走了,田园园也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把海伯一家当长辈看了,他们也是满心满眼的为他们考虑。有海娘子在,她也能安心养胎了!

海娘子从落樱园回去后,叫上刘厨娘和马娘子,带着绳子直奔下人住的长园。

芳好正在屋里梳头,只听“门”碰地一声被人大力推开,望过去只见海娘子她们三人,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她……

下午钱牙婆就进了府,海娘子直接把往她带芳好房里,身后还跟着俩粗壮的婆子。

海娘子路上把这丫头干的事情一一道来。那钱牙婆也没想到居然从自己手里出了个这么吃里扒外的东西,十几年的好名声,眼见就要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败坏,也是气的不行。

一进屋就看到五花大绑的芳好,嘴里塞着破布,泪水涟涟的躺在床上。

钱牙婆先是解了芳好腿上绳子,然后把她的裤子扒下些,往里一探,脸色好了几分却也没说话。

“唔唔唔唔……”芳好剧烈地挣扎起来,抬腿去踢钱牙婆。

钱牙婆将她裤子系好后,随后给了她一巴掌,骂道:“小贱人!既然做了就得为自己后果的担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将她带走!”

话音一落,身后的两个婆子上前,一人抓住一个胳膊,像拖死狗一样将芳好拖走了!

至于以后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出了这等事,钱牙婆脸上也不光彩,她良好的口碑就是建立在手下出去的人勤劳朴实、能干规矩!现在芳好的事情,不等于打脸嘛!若是镇远候府将此事说了出去,那她的生意肯定大受影响。可又能怎么办呢!

向海娘子说了一声后,她也准备离开!

海娘子却拦下她,笑道:“这丫头的钱,您也别送了,改日您再送来些好丫头,到时候一块算!”

钱牙婆一听,这候府不追究不但不追究责任了,还再与她做生意,顿时喜笑颜开:“那真是太好了!您让少夫人放心,老身定然送些规规矩矩的好丫头!”

“我们自然信你。除了这个丫头,府里的其他人都好!”

送走了钱牙婆,海娘子回到落樱园,一进园子就看到三甲和小晴好蹲在地上堆雪人。

看他俩头上落了不少雪,她叮嘱了句:“玩一会儿得了,仔细冰着手。小晴好,你病刚好回屋再歇会儿!”

小晴好脆生生地应了声,又说道:“少夫人刚才睡下了。”

海娘子便不进去了,对她俩说:“那你们轻点,别吵醒了少夫人。”

“嗳!”两孩子应道。

田园园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等她醒了,屋里已经点了灯,她下意识的叫了声:“孟季!”叫完后,才想起人已经去了西北。

外间的小晴好听到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少夫人,您醒了?饭刚送来,您快吃吧!”说完便走到床边来服侍她起床。

田园园坐在床边征愣了一会儿才去吃饭,不知是睡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因为孟季走了,总之没什么胃口,就喝了些肉粥。

吃了饭,小晴好去送食盒和吃饭。

她转悠了几圈又躺回床上去了,干躺了一会儿摸出话本来看,看了几页又看不下去,心烦意燥的将书扔到脚头,拿被子盖住头,不一会儿就觉得眼角湿了……

此时几十里开外的某个小客栈,三人正在客房里吃饭,宋百年嚼着饭问出了今天一天都想问的问题:“将军…”

孟季低声道:“出门在外需谨慎!以后你和长德唤我孟哥即可!”

“是,将……”两人咽下后面的军字,改口道:“孟哥!”

“嗯!吃饭吧!明日早起!”

宋百年夹了口菜,还是想问了出来,“孟哥,你拿了什么包袱这么大?”

闻言,孟星惟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包袱,“夫人装的。”

长德笑道:“你个青瓜蛋子哪里知道,这都是夫人的心意。”

“彼此彼此!”

吃过饭,孟季就把两人赶回房间休息去了。

宋百年和长德两人回到房里,他们一起住,孟季独自住一间。

“哎!百年,张力惹了府里的丫鬟你知道吗?”

宋百年摇头,他在府里那段时间一直在训练那三个萝卜丁,不知道这件事!

长德压低声音道:“听张力的意思,是那姑娘先勾引他的…”

“张力他不是在洵州老家有妻房了吗?”宋百年脱下靴子,脚冻的冰渣子凉,讥讽的笑道:“就咱们这点俸禄能养得起吗?”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不过听张力那小子说他对那姑娘无意,倒是那姑娘三天两头的过来找他说话……”

“扣扣!”隔壁传来敲击声,随后是孟季的声音:“小点声!”

两人对视一眼,脱鞋脱衣吹灯就寝。

孟季已经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许久也未曾入睡,直到隔壁传来高低起伏的呼噜声,他又下床点着蜡烛,打开包袱查看。

衣服、靴子、单鞋、还有买鞋时送的木屐……路上吃的点心、两袋钱。最底下还有个小包袱,一打开是十来个小瓶瓶罐罐,上面还有一张纸,纸上的字像是狗刨鸡挠的,上书:不许扔!!!

……

自从孟季走后,大雪又下了五天才停,这五日来,她也是浑浑噩噩,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大雪一停,候府上下开始热火朝天的清理积雪。大门口的雪是海伯带着一甲二甲负责的,三甲和小晴好则负责落樱园,连侯爷和海川也出来清理了园子和甬道。

唯一的闲人田园园则窝在房里看看话本和账本,脚边是温暖的炭盆,手边是滚烫的茶碗,耳边是三甲和小晴好打打闹闹的笑声。

她坐不住便放下手里的账本,推开门,明媚的阳光扑面而来,天空如洗,一碧千里!

园子里的雪被两个孩子拿着铲子往外推,你争我赶看谁推的快,银铃般的笑声回荡着,听的人也不自觉也带了笑。

园子里粗壮的樱桃树上、远些树枝枝桠上都积着雪,阳光下熠熠生辉,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小晴好和三甲正在园子的月门下,见她站到门口,把手放到嘴边大声喊道:“少夫人,地上很是滑,你可别出来呀!”

三甲也附和着:“别出来!”

田园园展颜一笑,忽然她就觉得没那么糟糕了。

孟季虽然离开,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

二月二,龙抬头。

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拜农神,下地亲耕。皇后娘娘则率领后宫女眷、宗妇命妇,祭拜蚕神娘娘,意在始开藉田,躬耕以劝百姓。

古有言:春耕乃是天下之大命!

田园园却没有参加,皇后娘娘体恤她身怀有孕,舟车劳顿诸多不便,特此免了她此行。

蚕神庙离京城约有五十多里,祭拜完还得织布什么的,这一折腾就得三天才能结束,田园园还在想怎么装病推了这个活动,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与她心意相同,直接免了这一遭。

不过时间一长,田园园发现居然没人下帖子找她玩了。过年时也有些帖子的,俱被孟季以天冷路滑为由给推了,没想到进了二月也无人下帖子了!

这也太不正常了,她还想没事赶赶场,吃些不一样的吃食,听听城里新出的八卦,打发下时间呢!

怎么就没帖子了呢!田园园很是失望。

没人下帖子也正常,祭拜蚕神这般重要的仪式,皇后娘娘体桖她有身孕都免了。这样一来谁家还敢请她过府来玩啊,这不是跟皇后娘娘对着干啊!

钱牙婆又带了些新人进府,人是海娘子挑的,只留了一个姑娘,名字还按着晴好的名字走的,一个叫特好,是个有些婴儿肥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

特好,是田园园今年的愿望。

她负责田园园一系列的日常起居,手也非常巧,善于做女工。

刚来两天就给田园园缝了两个新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几朵樱花,精致秀美。

田园园来了兴致,她想给孟季缝个手帕。古有手绢寄情,到时候随信寄过去也解解他的相思!

如此过了十来天,姗姗来迟的表妹终于到了!

田园园还记得沈宛静来的那天,她带着海娘子、小晴好、特好,一甲二甲去门口迎接的。

那天天气不错,不冷也不热。

她们是昨日到了京城,提前上了帖子今天入府。

于是田园园代表孟季出来迎接表妹了。

等了片刻,一辆马车晃悠晃悠的停在了候府门口。

海娘子带着特好下了台阶去迎她,田园园和晴好则在台阶上等着。

先下来的是个小丫头,她下来后又去接后面的人,田园园以为沈宛静该下来了,没想到却是个老妈妈,等她下来后两人站在一边等着,一动不动。

随后一个姑娘冒出头来,还是海娘子笑着去搀扶她。

第168章 表妹 那姑娘长眉杏眼,长的很是清丽,眉目间与孟季竟然有几分相似之处。

外甥像舅,姑娘又像爹,两人有几分相像自然不足为奇了。

不过一想到孟季还曾想娶自己的表妹,她就有点哭笑不得,长的这么像怎么下嘴啊!

她跟着海娘子过来拜见田园园,“小妹沈宛静见过表嫂!”

她声音婉转,甚是好听,果然人长好看的,声音也好听!

田园园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客气的说道:“表妹请起,就当来自己家了,千万别客气。”

沈宛静闻言抬起头,当下敛了笑,很没礼貌的打量着她,随后嘟着嘴说:“你这般丑陋,怎么配的上我长辉哥哥!?”

我嘞个去!孟季,我能打死你表妹吗!

话音一落,全场的人都惊的呆木若鸡!

表妹好像有点缺心眼,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口出狂言,冷笑的嘲讽道:“这是我长辉哥哥家,自然也是我家!你又是哪里来的?还说什么当自己家!”

海娘子惊了一身汗,看向表小姐带来的两个去仆人,只见她们瞥着嘴不说话,也顿时打消了让她出声圆场的意思。

她便挽住表小姐得胳膊,皮笑肉不笑的说:“表小姐,这是坐了一路的车,累的都说胡话了!来,跟老身看看少夫人为您准备的院子!今早就打扫干净了,被褥床单都是晒好,洗干净的!”说完,拽着她走了进去!

“你拉我做甚!有没有规矩啊!你不过是个粗使的下人……”

沈宛静一个大姑娘哪有一个常年做活的婆子有力气,就被海娘子拽走了。

她带来的丫鬟婆子向田园园行了一礼,跟着表小姐去了。

田园园吐了一口气,心里骂道:这还是大家闺秀呢!口无遮拦、狗屁不懂,真白活了那么多年!来到她的地盘上还敢对她口出狂言!不知道什么叫做寄人篱下谨小慎微吗!

她狠狠甩了一下袖子,转身离开!

这都是什么事啊!好你个孟季给我找了个这么大麻烦!

给沈宛静准备院子离落樱园不远,因为里面种着几棵桃树,所以又叫团桃园。

海娘子安顿好这个小祖宗后,去了落樱园回话。

“那表小姐来时就带了四个笼箱说是带的陪嫁…唉!还有那老妈子姓冯,说话有些尖酸,我去帮着抬箱子,她也不让我碰!小丫头好像是冯婆子的孙女,叫小红,也不说话就闷头干活!”

田园园给她倒了杯茶,不冷不热的说:“她刚来,具体如何咱们也不知情。表妹毕竟是她舅父养大的,又比咱们亲近些,有些话她不说咱们也不好问,等过些时候再问吧!”

“只能这样了,这样的心性性格可怎么为人妇啊!”海娘子叹道。

孟季问曾说过他表妹与常人有些不同,田园园还以为是什么自命清高的才女,或是不俗于世的睿智美人,谁知道竟然是个空有皮囊脑袋空空的二百五!简直糟糕透顶!

“再说吧。”

晚上孟星惟刚回到家,海伯过来说沈宛静来了,想来拜见一下。

他愣了一下,立刻想起那姑娘来,冷声说道:“不用她过来,让她好好住着吧!”

“嗳!”海伯应下回话去了。

在一边吃点心的海纳笑道:“表姑娘来了,那府里可要热闹了!”

孟星惟想到些什么,对海纳说:“你去跟海伯说一声,让海娘子看着些,让那姑娘少去少夫人那里!”

“唔!”海纳将点心吞下含糊不清的应下。

第二日天刚刚亮就听到团桃园里传来一阵哭叫!

那真是撕心裂肺,堪比惨叫鸡!

田园园被猛地惊醒,乍听这凄厉的惨叫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赶紧穿上衣服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晴好和三甲也揉着眼睛出了门,看到少夫人走过,连忙跟了过去!

团桃园与落樱园只隔了一条甬道,她们刚看到院门,里面又传出一声惨叫还伴随着沈宛静的呵斥声!

田园园一进院子就看到沈宛静披着头发,穿着单衣,抱着胳膊,怒气冲冲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地上躺着的是叫小红的丫鬟,她披头散发,蜷着身体不停的尖叫着。

“怎么回事?”田园园不悦的看着两人,“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

“呜呜……少夫人!少夫人!”小红爬了几下,抬起头哭诉道:“小姐!小姐,她要打死我!唔唔…求少夫人救救我!”

沈宛静瞪着眼睛喝道:“我打你?我怎么打你了?!”

“少夫人…少夫人……”小红哀泣不已。

田园园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情景,火气也上来,指着小红道:“不许哭好好说!还有你”她又指着沈宛静,喝道:“大清早就开始管教丫头的吗?”

沈宛静听了她的话,双手叉着腰,冷笑道:“我管教我的丫头又关你什么事!你也来配说我的不是!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尊荣!”说完头发一甩回屋去了!

“……”气的田园园肝疼,这都是谁教出来的啊!

小晴好已经扶起那丫头,她还捂住脸哭的不行。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打你?”田园园压着火问道。

小红抹着眼泪,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都是些泥和雪,“回少夫人的话,呜呜,奴婢看天亮了就去叫小姐起床!”

“等等!”田园园打断的话,疑惑的问道:“这天才刚刚亮,你就叫她?!”你脑子瓦特了吧!

“回少夫人的话,在我们府里一向都要这般早起的!”

“起那么早干嘛?”

“回少夫人的话,按照规矩小姐是要向您请早安的!”

田园园没有婆母或是其他女性长辈,自然不用晨昏定省,听了小红的话才想起来,还有这个规定呢!

“哦,你继续说,说重点!”

小红又道:“奴婢就来叫小姐,小姐说,说…”欲言又止还看了眼田园园。

田园园面无表情看着她,“她说什么?说吧!”这人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

“小姐说,那个丑女人也配我,配我给她请安!就把奴婢打了!”说完,小红立刻低下头去。

结合昨天见面时的场景,这话确实像沈宛静说出来的。

田园园真想把她揪出来,给上两个大耳瓜子,再一脚踢出候府去!

她告诉自己这玩意儿是自己亲亲老公的表妹,亲亲老公的表妹…无限循环n次后。

田园园才算稳住情绪,冷声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以后晨昏定省都免了。”

一想到这才第一天,她整个人就要原地爆炸了!

早饭后,田园园照例去园子里溜达溜达,三甲和小晴好两人跟在后面。

进了二月后,天也渐渐回暖,风也没那么冷刺了。

园子深处有株红梅,开的正艳,深红色的花瓣上点缀着几点嫩黄,在光秃秃的园子里十分显眼。

她还是偶然间发现的,没事便过来看看,算是陶冶下性情。

三人在梅花那里玩了会儿,小晴好说洗秋湖开化了,湖边有好多小鱼,想去捉些小鱼来玩。

刚转身就看到沈宛静站在不远处,她也看到了三人,便施施然走了过来。

其实这姑娘不说话,光看面相有种温婉娴静的气质,挺配的上宛静两字。

田园园略微低下头对两孩子说:“咱们走!”于是三人继续向湖边走去。

沈宛静走到了田园园面前,嘲讽的看着她:“你长的这么丑还闻什么花啊!花都被你闻臭了!”

田园园面色一沉,今天可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沉声道:“让开!”

“哼!长的丑就算了,还没有教养!也不知表哥看中你什么了!”沈宛静看着她,讥讽出声:“你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如若不然,你长的这般不堪入目,我长辉哥哥又如何看上你娶你为妻?”

古人云: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田园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轻吹了一口气后,伸到沈宛静的面前,微笑的问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宛静用看智障的眼神的看着她,“这是你的爪子!”

“真聪明!我奖励你个好东西!”说完,趁她没反应过来时,卯足了力气向她那张清丽的脸上扇去,只听“啪”地一声,那声音真是要多清脆有多清脆,沈宛静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田园园用力太大,差点把自己甩出去,还好小晴好抱住了她。

“啊!!!”沈宛静措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打我!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田园园吹了一下发红的手掌,微微一笑:“打你就打,怎么你的脸开过光需要选个黄道吉日打啊!”

“啊!!从小到大我舅父都没有动过我一个指头!你这下堂妇!村妇!居然敢打我?!”说完,沈宛静张牙舞爪的想要还手,还未近身就被三甲拦住下。

“不许欺负少夫人!”三甲抱住她的腰大喊道:“你个坏女人!”

田园园冷声喝道:“你胆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你还反了天啦!你以为我是想骂就骂的!昨天就想打你了,但我的教养告诉我不能与傻子一般见识!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看你能狂到几时!”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呜呜……”她虽是成年人,但平时都娇养着,拿的最重也就是绣花针了,所以手无缚鸡之力连三甲都甩脱不了,只好张着嘴哇哇哭了起来!

“…你骂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会挨打呢!既然来镇远候府了,你给记着我是地头蛇,你是是龙就盘着,是虎就卧着!”田园园对她的耐心够多了,要不是怀着孕早就让她知道社会的残酷性!“你得明白,你是个客人,麻烦你有点做客人的自觉!别以为全天人都得让着你!”

沈宛静还不知道悔改,“哇哇哇,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要告诉我表哥,让我表哥休了你!哇哇哇…”

田园园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笑的异常开心:“哦,你表哥去西北了,你走快点还能追上呢!”

沈宛静被她气的哇哇大哭起来:“哇哇哇!你这个坏女人!恶毒的女人!哇哇哇……”

“哭吧,哭吧,你越哭,我越开心!哈哈哈哈!”田园园抱着胳膊,笑的异常开怀!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哈哈哈哈………”

沈宛静回到自己的住处,哭的眼都肿了,一侧脸颊还红红的。她使劲揪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这就是那丑女人的脸。

“坏女人!臭女人!”一想起她得意忘形的脸,气就不打一出来!

小红见她回来,不慌不忙的给她打了盆水,放在洗脸架上,“小姐,你洗洗脸吧!”

沈宛静白了她一眼,起身去洗脸,一摸那水,不满地抱怨出声:“怎么那么冰,没有热水吗?”

“厨房里没有热水,只有冷水。”

她随便抹了两下,合衣躺到床上。小红凑了过来,说:“您这是让谁打了?”

沈宛静白了她一眼,“你管得着!!”

小红又凑近了些,低声说:“小姐,一定是少夫人对不对!一看她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没错!”沈宛静点点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长的还丑!”

“奴婢有个办法可以给姑娘出出气!”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沈宛静转头看她。

小红低下头她耳边说了什么,就见她脸色一变,坐起身来冷冷看着她!

小红吓了一跳,慌忙问道:“你小姐可是有不妥之处?”

沈宛静想起田园园打她来着,也学起来,于是伸出一只手来,对着自己的手掌吹了吹,然后伸到小红面前,嫣然一笑,“你看这是什么?

小红不明所以,“这是手啊!”话音一落,她的脸就被狠狠扇了一把掌,用力之大直接被扇到了地下!

沈宛静收回手,厌恶的看着她:“我沈宛静再怎么讨厌她,也不会去做害她流产的事!”

小红捂住脸,哭诉道:“奴婢也是为了您好!要不是她,孟少爷娶的就是您了!”

这又如何!若是我害了她的孩儿,我还有什么颜面再见我表哥!滚!别让我看到你!”沈宛静拿起枕头狠狠地扔到她身上,骂道:“你们把我的果果留在府里,把你和你奶奶塞给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注意!左右欺负我是个孤女,无人与我撑腰罢了!!”

小红捂住脸灰溜溜的走了。

沈宛静再也忍不住抱住膝盖哭了起来。

“表哥!她们都欺负我!你快回来吧!呜呜呜……表哥………”

第169章 小红 特好提着食盒,里面装着给少夫人炖的补品,忽然看到小红捂住脸从团桃园里跑出来,都是为人奴婢的丫鬟,顿时起了同情之心,关心的问道:“可是又挨了打?”

小红松开手露出红肿的脸,眼泪成串的流了下来,“嗯,我家小姐受了气便拿我出气。”

特好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叹息一声:“嗳!你家小姐怎么这样,难道在府里时也这般猖狂吗?”

小红呜咽了一声,点点头:“因着小姐从小没了父母,我家夫人特别爱护于她,份例首饰衣服都是最好最多的,连家里其他的小姐都比不上。可是她性子顽劣嚣张跋扈,与其他小姐都处的不好,对待下人也是动辄打骂。我跟着小姐挨打挨骂,都是家常便饭!”

“你家夫人倒是个大善人。嗳,你也别哭了!等下次看到她不高兴时,你就赶紧离开,省得再挨打受气!”

小红抹了抹眼泪,说道:“还是你们府里好,夫人这么宽厚。”

特好笑道:“可不是,我要给夫人送补品去就不多留了。”

“姐姐慢走!”

落樱园里,田园园慵懒的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蜃楼》还有十几页就要看完了,也不知道绝情郎有没有把下册本写出来。

“少夫人,补品给您送来了。您趁热吃!”外间传来特好的声音。

“就来!”

她将蜃楼随手扔到踏上,弯腰去穿鞋,才发现肚子已经挺大的了,算下来快五个月了,再等四个月就要生了!

到时候生产时应该是在七月末八月初左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

田园园见补品温度正好便一口干了,喝完品了品嘴里的余味说:“哪天炖些参汤喝吧!我想喝了!”

特好将碗装进食盒里,笑着说:“刘厨娘说过不能给您吃人参的,前两个月您身子弱可以补补。现在可不能吃了,人参性热会让您阴虚火旺,对您和孩子都不好!若是您想喝了,等小少爷生下来您再喝!”

“看不出来,你懂的还挺多!”田园园喝了口茶,冲冲嘴里的味。

特好羞涩一笑,“不是我懂的多,是海娘子说的。”

海娘子说的,八成是海川说的。田园园点点头,笑道:“好,听你们的!”

“少夫人刚才我来的路上看到了小红,她捂住脸,说是被表小姐打了!”

田园园撇撇嘴,“哼,这个沈宛静真是个不省心的。小红有没有说为什么被打?”

特好摇摇头,脸颊上的小肥肉也晃了两下,“没有。不过听小红说,表小姐被她舅父养大,舅母对她非常好,家里的女孩都不及她呢!”

田园园:“难怪了,怪不得会养成嚣张跋扈的性子呢!”

自己家的孩子打的骂的,可是人家的孩子却是说不得骂不得,日子一久自然而然的养成这副模样了,果然是少教!

今天出了口恶气,田园园心满意足,连晚饭也多吃了一碗。

自从沈宛静挨了一巴掌后,收敛了许多,至少不到她面前上蹿下跳了!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才好了两天又出了幺蛾子!

这日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田园园坐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

特好与小晴好则忙着在屋中打扫卫生,于是将这位碍事的祖宗请了出去。

她嘴里啃着有些干瘪的苹果,一手拿着话本,晒着暖哄哄的太阳要多舒服就多舒服。

“少夫人!”园外传来三甲呼唤的声音,“少夫人!”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身影就出现在落樱园门口。

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小脸都涨红了,“少,少夫人,花,花折了!”

田园园一下子反应过来,“园子里的梅花被人折了?”

三甲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嗯,不知道谁干的!”

“走,看看去!”她将手里的书扔到椅子上。

特好和小晴好听到三的声音也出来看看怎么回事,一看少夫人起身,手里的抹布一扔跟了上去。

几人来到园子深处,便看到满地的落红。梅花树拦腰折断,像是被人大力踹断掰折的,红色的花瓣散了一地,断碴惨白新鲜,应该没过多长时间。

特好一见到这副模样很是生气,“谁呀?这么缺德!好好的花怎么给折了呢!”

小晴好和三甲一人一边将倒在地上的梅花树抬起来,深红色的花瓣随着动作又落了一地,在地上厚厚的铺了一层。

田园园看着折断的梅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别抬了,就扔这吧!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瓣做了肥还能护着自己的根呢。总有一天还能长出新的树干和花朵。”

特好脸色难看的接了一句,“唉!就是不知道得过多少年才能长回如今的光景了。”

她没事就爱过来看看这株梅花,尤其前些日子落了雪,深红色的花朵在白雪皑皑里美得不可方物,看着它们恣意的怒放,心里也是欢喜的。

如今却被人故意破坏,心里又是痛惜又是生气。

若说谁这么缺德会干这种事,特好第一个就想到沈宛静,斩钉截铁地说:“少夫人,一定是表小姐干的!她记恨着昨天的事情便来报复。”

“我也觉得表小姐做的!”小晴好附和道。

三甲也点点头,“是她。”

“咱们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一切也都猜测而已。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

真是沈宛静做的如何,她还能挺着肚子对教训她。至于二百五的主,都说不与傻瓜论长短,跟她说话气的只能是自己!

田园园转身离开,三人也连忙跟上。

她在前面走,三人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议论个不停。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前面有人躲在树后,应该是听到了声音,这才怯生生的走了出来,是小红。

她快步走了过来,向田园园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少夫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婢在等少夫人。”小红瞟了一眼四周,低声说道:“少夫人,梅花树是我家小姐弄断的,是我亲眼所见的。”

特好从田园园身后走了出来,“你家小姐什么时候干的?”

“我家小姐一大早就起来了,我就偷偷跟着,就看到她来园子里把树给折断了。”小红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少夫人,咽了口唾沫,“我是亲眼看到的,而且小姐自从,从您这儿受了气,每天都想着如何报复您…这才气不过就把梅花树给折断了。”

田园园扫了她交叠的手一眼,只见上面有不少划痕,出声询问:“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弱不禁风,又是如何一个人折断这棵手腕粗细的树?”

小红回道:“她就用手和脚折的。”说完,下意识的将手放下,半背到身侧。

“嗯,知道了。”田园园微微一笑,略过她走了。

半路田园园让特好去趟厨房看看冯婆子的手,进府后她便留在厨房里帮忙,极少来后院。

特好疑惑的看着她,问:“少夫人,为什么要去看冯婆子的手啊?她的手受伤了?”

这丫头手工好,也勤快,就是没啥心眼。

田园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轻推了她一下,“去吧,好好看看她的手,连一个老茧也别放过。”

“哦,我去了。”

她带着三甲和小晴好回去了,刚到门口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沈宛静。

天热了些,今日她穿了身绀色的袖衣,粉嫩的像是三月的春桃。

田园园看了眼身上群青色的罗衫,这么一对比怎么自己有种挨年近晚的感觉。明明年纪一般大,人家嫩的像是树梢上新发的嫩叶,而自己像是秋天飘灵的落叶,难道这就是已婚与未婚的区别吗?

想了下,这是颜值与颜渣的区别!

那丫头眼高过顶,看到了前面的表嫂也没有丝毫想打招呼的意思,假装没有看见,目不斜视。

田园园自然也是如此,谁也不愿意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擦肩而过时,默契的各哼一声,该干嘛干嘛去!

过了一盏茶,特好回来了手里还提着食盒。早上过的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时分,田园园让两个小的先去吃饭,她们俩一前一后的跑了出去

特好边摆饭菜边说:“奴婢刚看了,冯婆子的虎口和手背上也有伤。”

“嗯,知道了。你们几人也不要对外说树是表小姐折断的,到底是谁折的还没有定论!一会儿吃过饭,让海娘子来我这儿一趟。你也回去吃饭吧!”

“是,少夫人。”

小红与冯婆子对沈宛静的态度耐人寻味,没有下人对主家小姐该有的尊重,倒很是瞧不上,似乎对沈宛静种种丑态乐见其成,甚至还要诬陷她,往她身上泼脏水,唯恐天下不乱!

沈宛静再如何不是,也是她们主家养出来的小姐,却如此作贱!若真有不是的,也只会说主家管教不严,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所以这是什么反向操作?着实令人费解!

海娘子吃过午饭,正和刘厨娘在院子里收拾今早送来的食材,准备收拾完就去落樱园。

两人忙了一会儿也没看到冯婆子的身影,刘厨娘抱怨了一声:“这婆子可是惫懒,来了几日每到干活的时候,不是跑肚子了就是哪不舒服了,跑的没影。”

海娘子宽慰她:“唉,她能呆几日啊!等表小姐一出嫁她们也就走了。”

“海娘子,我听冯婆子说,她和她孙女原不是表小姐的陪嫁,临出门时才换她们的。”刘厨娘将手里的蔬菜递给她,继续说道:“我问为什么换了她们?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我看呢是她们在府里犯了错,没地方去才跟着表小姐的。你瞧她说表小姐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甚是瞧不上!她一个粗使的婆子还瞧不上主家的小姐呢!”说是说手下功夫不慢,不一会儿手下的菜都分好了。

海娘子将分好得菜分门别类的放好,接过她的话:“一家一个样,表小姐以前也来过府里小住,那时我瞧着她还挺懂事的,也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一点规矩也不懂了!”

“表小姐毕竟住在舅父府里,便格外优待些,这才养成了娇惯的性子。”

海娘子道:“我只求她少惹些是非,让少夫人着急。”说完解开腰间的围裙,随手塞进菜架里,“不说了,刚才特好说少夫人让我去一趟,我先过去了。”

刘厨娘端起水盆,“去吧,没啥事了,剩下我一个人来就行。”

“你先干着,我回过话就回来了!”

海娘子说着话出了厨房,就看到冯婆子慢条斯理的回来了。

一见到海娘子,她立刻捂住肚子,五官也皱在一起,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样,嘴里哎呦哎呦的。

都活到了半截黄土埋腰间的年纪,还做些装病偷懒的做派,海娘子很是瞧不上,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照顾就大步离开了。

冯婆子见她走了,撇撇嘴又恢复慢条斯理的状态,慢慢往厨房挪。

到了落樱园,海娘子瞧见樱树下坐着田园园和特好,她们手里各拿着一块手绢在绣花呢。

特好绣的很快,几针下去一朵花形就出来了,反观田园园笨手笨脚的在手帕上琢磨着怎么下针,几下都扎不进去同个针眼……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田园园见海娘子来了,打发特好去找跑的没影小晴好和三甲。

特好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走了。等她走了,海娘子便坐在她的位置上。

“少夫人,您找我什么事?”

田园园揉了揉了眉心,笑道:“这针线活果然也得看天赋啊!”

海娘子笑了一声:“说句不中听的话,还是您做的少。”

“可不是,我也不热这个。”田园园将手绢扔进竹箩里,“我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这些。”

她妈就不擅长针线活,自然也不会教她,再说在现代,针线活好的反而是凤毛麟角,大多数都像她,顶多衣服开缝自己缝补一下,再难的话就找专门缝衣服的小店,几块钱就能解决麻烦了,谁还特地越学啊。

海娘子想起少夫人来自穷家想必天天都是干些粗活重活,自然没时间学习女工了,不由地长叹一声:“少夫人,你也别介怀。过去就过去了,不好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

“也是。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冯婆子的事情,她有没有说些关于沈宛静的事?”她总觉得小红不对劲,像是在坑沈宛静似的。

第170章 书斋 沈宛静就是一只爆竹,一点就炸,不知道她舅母是如何养的,如此口无遮拦,缺心眼!

海娘子道:“这个冯婆子是根老油条,做事偷奸耍滑,吃的还多……”

“你说她吃的多?”田园园打断了她的话,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她吃的很多吗?”

“哎呦,那是真能吃。中午我们吃的面片,她自己喝了三还碗,吃完了了又吃了一个炊饼!她一人可是顶我们三个!”

田园园不满地说:“这也太能吃了!真是干啥啥不干,吃饭第一名!不行,海娘子明天别让她呆厨房了,让她跟马娘子干活去!”

“行嘞!那我继续说,她跟刘厨娘说过,她和小红原本不是表小姐的陪嫁,临走前被主母换的,具体她没说。刚来那天,我送表小姐去团桃园时她和小红跟在后面,隐约听到她骂表小姐贱蹄子,神色很是瞧不上。”

“看来沈宛静过的也不像表面优越。”田园园低头抚摸着鼓起的肚子,“毕竟寄人篱下。”

海娘子问:“少夫人是要帮表小姐吗?”

“哼!”田园园冷笑一声,“我看她不需要。”

海娘子劝道:“表小姐毕竟是少爷的舅表妹,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她是从小看着孟长辉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爱屋及乌对沈宛静也是看重的。

谁管她死活啊!田园园很想这么说。抬起头就看到海娘子殷切的目光,顿时好像吞了口苍蝇。

她又看不上自己,张口闭口都是丑女人,说什么配不上她的长辉哥哥,还用鼻孔看她。现在有事了,自己就得上赶着去帮忙,就凭她的性格领不领情还不知道呢!自己不落井下石已经很有素质了,好不好!

可是海娘子是府里的老人,权衡利弊之下,田园园只好说道:“她若是来求,我自然看在夫君的面上义不容辞。可是咱们冒冒然去了,若是她自己心里有章法,说不定人家还不领情呢!”

“你说的也是这个理,再看看吧!”海娘子也起了身,笑道:“厨房里还些活计,我先回去了。”

“您也多留意下冯婆子。”田园园吩咐了一声,“还有您没事多说些我厌恶沈宛静的话!我也会让特好如此的”

海娘子愣了片刻,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笑着应下离开了。

“真是麻烦成了精!”田园园嘟囔了一句。

转眼到了月底,田园园想去收回的农庄走一趟。

可农庄离京城有些距离,一天之内回不来,孟星惟便让海纳和海伯走了这一趟。

田园园曾据理力争要亲自去一趟,可是孟星惟说什么都不同意,只能作罢!

看来孩子不生出来是哪儿也别想出去了!

这几日,沈宛静倒是很消停,侯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今天早上蜃楼就看完了,田园园下午想到书斋去一趟看看下册出来了吗?顺便多买几本书打发下时间。

她将蜃楼和其他话本收进书架上最下面一层,没想到竟然摆了满满一格了,不知不觉竟然看了二十多本书,手指在话本上飞快的划过,想了想还是不复习一遍了。

田园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铺子收回来了,具体做什么生意也得好好合计合计,周围的交通、人流、住户等也有了些初步的了解。

她便拿出宣纸,压上镇纸,在纸上写下脑海里关于生意的想法,就这样不停的写写一上午就过去了。

三甲提着食盒,小晴好跟在旁边,两人并排说着话,去给少夫人送饭。

小晴好看到三甲走着路还龇牙咧嘴的,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三甲拍了拍自己的腿,“它疼。”

“腿怎么会疼呢?食盒给我吧。”小晴好伸手去接食盒。

他摇摇头,“我,可以。腿没事。”

小晴好又问他:“你是不是在练功啊?”

三甲点头:“少爷说了,练功要坚持。”

“哇!你好厉害。我就练了两天就坚持不了了!”

三甲将食盒换了个手,板着小脸说:“少爷说坚持。”

小晴好圆圆的小脸像个小苹果,笑着看他,“以后你的武功练好了,能不能保护我?”

三甲摇摇头,诚实道:“少爷说,我要保护少夫人!”

“那好吧,你先保护少夫人,再保护我!”小晴好退而求其次。

三甲这才点点头。

两人刚到落樱园门口,看到了小红与特好在门口聊天说话。

小红看到他俩提着食盒,对特好笑道:“哎呀,这都中午了!咱们也去吃饭吧!”

特好对小晴好她俩点点头,看着他们进了院子,疑惑的问:“你不先给表小姐送饭吗?”

小红嗤笑一声,“我都是先吃完再给她送。走吧,吃饭去!”说完自来熟的挽住特好的胳膊。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特好有些不舒服,不过她也没抽回手,反而笑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手挽着手,一副姐俩好的模样。

吃了饭,小晴好和三甲七手八脚的收拾食盒,田园园吃饱喝足的坐在一边喝茶,忽然看到三甲走路有些不便,问道:“三甲你的腿怎么了?”

“他练功练的!”小晴好抢先回道。

三甲看了她一眼,有些生气的嘟起了嘴,他不想让少夫人。

田园园放下茶碗,过年时宋百年教了他们半个月的武术,但他一走三人也就荒废了,没想到三甲还自己偷偷着练习着,这般的上进可不能辜负了。

“嗯,等下午我去找下叔父,看看能不能让海纳收你做个徒弟。他的是侯爷的亲卫,身手也是了得!”

三甲抬头看她,“少爷是我的师父,我不要其他师父!”

“啧,你怎么死心眼啊!”田园园被这小家伙气乐了,笑道:“你少爷在边关呢,怎么教你啊!不拜他为师也是可以,你跟着他学总比自己瞎练强吧!”看着小家伙不情愿的模样,忽悠道:“你知道随随便便练武会走火入魔吗?”

三甲迟疑的看着她,“知道,可是宋百年说只有练习内家功法的,高,高手才会走,走火入魔的!”

“呃……我就问你跟不跟海纳?”

“……好吧。”

田园园哭笑不得:“跟海纳学武你还不情愿呢!真是个傻孩子!”

下午她午睡睡醒了,带着小晴好去了趟洗秋阁。

不过洗秋阁关着门,孟星惟还没有回来。

他现在已是兵部尚书,工作忙应酬多,下班时间不定。

逛了一圈,就看到三甲过来找她们,刚才来洗秋阁之前他找二甲套车去了,现在她们要准备去趟清风书斋。

清风书斋在城北的主街上,离她们府大约有半炷香的功夫,田园园看的话本上都有书斋的具体地址。

其实她也可以像之前一样吩咐一甲或是二甲买就行,但是她想出来逛逛,买书也只是顺便而已。

自从孟星惟做了兵部尚书后,工作忙回来的晚,府里只有一辆马车也不方便,便又买了辆普通的马车供田园园专用。

在大周,官员出行乘坐的马车,其规格是按照官员的品级制作的。类如皇帝出行是六匹马、一品是五匹、二品到三品是四匹,以此类推,末流小官则都是一匹马。

但是…新朝初立,国库空虚。皇帝陛下将马车改为二驾,其他大臣公侯一看连夜改为了一驾,其他末流小官一看等级高的都一匹马拉车了,得,我们改为骡子吧!

古代的马主要用于交通运输和战争,是重要的军事物资,也是受官府监督的牲畜,与耕牛一样是不能随意宰杀而食用的。尤其在刚结束战乱的当下,普通百姓是不能随意买马车或是马匹,出行只能靠牛车、驴车等。若是天下太平时,老百姓倒可以去马市买些战场上退役的军马。

他们一行人停在清风书斋门口,三甲从车驾上跳下来放上脚踏,小晴好先下了车,随后田园园才慢慢下了车。

马车正好挡在书斋门口,她吩咐道:“二甲,你到前面等会儿!”

二甲应下,驾着马车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

一进书斋,一股墨香扑面而来,铺子里两侧都打着到顶的书架,架子上满满当当的放了不计其数的书,架子下的两边还摆着长长的矮柜,上面下面也摞着许多书。

屋里有几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正安静的翻阅着书本。

田园园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写的类似于名人传记的书。

这时,一个留着鲶鱼须的白胖掌柜,手里拿着两本书从后堂走了出来。

一见到三人眼前一亮,殷勤的走了过来,“真是稀客,您是买什么书?我们这里经史子集、试题策论、话本剧传应有尽有!”

田园园将手里的书放下,“蜃楼的下册有吗?绝情郎写的!”

掌柜说:“现在只有蜃楼的上册,下册他还没有写完呢,恐怕还需要些时候。”

“难不成绝情郎也是京城人士吗?”田园园随口一问。

掌柜笑道:“是的,还就在这儿附近住呢。”

“我是他的书粉…不,我特别喜欢他写的所有话本,我能拜访一下吗?

得知大神就在附近,田园园很想要个签名。

掌柜捻了下胡须,为难的笑了笑,“他不爱见些陌生人。我恐怕不能告诉夫人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若您买的话本多了,我倒是可以告诉您住哪儿!到时候,他见不见我便不知道了!”

田园园挑眉一笑:“掌柜真会做生意。行!我挑些。那最近有没有新来的话本啊?”

“自然有啊,百梦生的书您看吗……”

最后田园园挑了四本新来话本,鲶鱼掌柜也将大神的地址告诉了她。不远,就在店铺隔壁的胡同第三户。

三人向大神家走去,她在前面走着,后面两孩子叽叽喳喳的争着话本。

小晴好嘟着嘴说:“我也要拿!”

三甲小脸一板:“不行!”

“我不管,我就要拿!少夫人偏心!就让你一个人拿!”小晴好不高兴地嘟起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被这两孩子吵的头疼,田园园只好一人分了四本,小丫头抱着书破涕而笑,三甲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

很快就到了胡同里第三户人家,黑漆大门紧闭着,门上的兽头嘴里衔着门环。

三甲伸手抓住门环,扣了几下,门里没什么动静,他又扣了几下,等了一下还是没动静,这孩子便又扣了几下。

小晴好说:你别扣了,都没有人呀。”

三甲回头看向田园园。

“既然没人咱们走吧!”还以为能瞻仰一下大神的风彩,没想到大神不在家。

正在三人转身要走时,门内传来动静,随后有人询问:“谁?”声音很是低沉。随后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三人面前。

他头发乌黑,半挽着,长发随意的搭在肩上,浓眉凤目,高鼻龙口,轮廓硬朗,长相大气而英俊,是个极富有男人味的长相。身上随意披着鸦青色的外袍,微歪着身体,光脚穿着木屐,整个人有些吊儿郎当。

看着眼前的三人,他浓眉紧皱,“孕妇?小孩?”撇了撇嘴,又叹道:“现在生意真不好做!你们来吧!”说完扭头进了院子,脚下的木屐发出清脆的声响。

田园园跟了进去,小院不大,是落樱园的一半,靠墙种了不少树,此时树枝上鼓出了芽包。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她,眼含深义的说:“我一天最多接待一人,你们谁先来?”

田园园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只接待一个读者呢,便笑道:“自然是我。”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夫君知道吗?”

田园园笑道:“知道呀。他还给我买过呢!”

男人的脸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疑惑道:“你夫君给你买过?”

“对呀,买了好几次!怎么了?”田园园不解的看着他,忽然想到有些大神不喜欢读者在他面前说其他书的事,于是笑眯眯的说道:“以后我肯定只买你的!”

男人噎了一下,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的女人,还是一个孕妇,她的夫君真是心胸开阔,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他停到屋子前,越过田园园对她俩小跟班说:“你们在这儿等着!”

三甲和小晴好看向田园园,她点点头,随后跟着他进了屋子。

第171章 交易 一进屋子她发现不太合适,这屋子似乎是他的卧室,靠墙摆着一张雕花大床,床上被褥凌乱。

田园园见此连忙退出屋子,见他疑惑的看来,她解释道:“这里是您的私人地方,不太合适。”

他撩了下头发,沉声问:“那不知道夫人,您想在哪儿呢?”

“书房吧,那里比较合适!”

话音一落,那男人沉声笑了两声,邪魅的看着打量着她,“都听夫人的。”

田园园笑道:“没想到您这般的平易近人。”

男人轻笑一声,便带她去自己的书房。从卧房里退出来后打开隔壁的房门,书房不大,一张桌子,一排书架,窗户下一张矮塌。

田园园迟疑的走进书房,忽然身后传来关门声,她回头看去见他把门关上,便问:“我的小厮和丫鬟能进来吗?”

男人又僵了一下,转身看她,意味深长道:“他们太小,不宜在此。”

田园园想起他写的书露骨色情,确实不太适合小孩子们看,微笑着说:“您考虑的很周到。而且您真是热情,我原以为在门口就可以了,没想到您还把我们带进院子里!”

门口?!这个女的竟然是如此放的开!他心里微惊有些后悔,这般能折腾自己能不能吃的消啊!

不过看她衣着打扮是个富贵人家的太太,若是满意了打赏也是极丰厚的。

田园园见书桌上放着厚厚的手稿,回头问他:“我能看看吗?”

男人颌首,她便走到书桌前拿起手稿来看,趁此时间,他便缓缓解开衣带……

手稿写的确实是蜃楼下册的故事,她翻了几张回头笑道:“不知您什么时候可以……卧槽!你在干嘛?!”

男人裸着上身,下身只留着裤子,结实宽厚的胸膛上还有些卷曲黑色的体毛。他张开胳膊,黑色的长发垂在腰间,英俊的面庞邪恶一笑:“明知故问,你找我不是要同我欢好吗?”

田园园嫌弃的看着他:“你这是要睡粉吗?”qqxδnew

“什么?!”男人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她。

“谁想和你欢好的,我找你要签名的!顺便问你什么时候出蜃楼的下本的!”

他顿了一下,白了她一眼后拾起地下的衣服,“你为何不早说?”他还以为是寻春来的花客呢!

“??你不是绝情郎吗?”田园园突然觉得他有些面熟。绝情郎正穿着衣服,胸口大开,这放荡不羁的头发和坦荡的前胸不正是琼宇阁那个大总攻!她脱口而出:“你你,你是春郎?!”

春郎将长发从衣服里撩出,面无表情道:“都是我。”

他走了过来一把抢过田园园手里的稿纸,冷漠的看着她,“找我何事?”

前一刻还温柔如水散发着浓厚的荷尔蒙,下一刻冰冷无情,不过转瞬之间就判若两人。

田园园吐槽道:“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春郎冷哼一声:“你又不是客人与你温柔,只不过在浪费我的情绪!有事说事,没事就走!耽误我接客!”

“你?你?你不是只接男客吗?怎么连女客也接?!”田园园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这人怎么那么复杂,写着话本、卖唱还卖身的!

春郎白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赶人:“谁跟钱过不去啊!好了,你也走吧!”

“不,不,我有事找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绝情郎和春郎竟然是一个人!一个混迹青楼的男人居然文采是如此的斐然,真是令人万万想不到!

春郎在书桌对面坐下,随后伸出三根手指。田园园一窒,不可思议的问:“我又不是找你买春!为什么还要钱?”

“你可知其他人见我一面就不只这个数!”他收回三根手指换成了一根,斜睨着看她:“刚才你还看了我的胸口,已经占了些许便宜!”

“嘁!就你那没二两肉的身体,给我看我还不稀的看呢!我夫君的身材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没想到那么有才华的绝情郎竟然是琼宇阁的台柱,而且竟然还这么无赖自作多情!

”咦?是嘛!你夫君是谁?改日见识一番。”春郎摸了摸唇笑道。

田园园冷冷看着他,“想得美,不是要钱吗?等着!”她从衣袖里掏出钱袋,数出三个铜板递给他,嘴里嘟囔着:“给你,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春郎看着眼前的三个铜板,额头蹦出一根青筋,咬着后槽牙笑道:“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我想问你你知道玉楼的事情吗?”田园园装作没听到他的话,直接开口问道。

“你是听不懂,还是……\"在听到玉楼的名字后,他将未完的话咽下,冷冷望着眼前怀孕的女人,“你是谁?他已经死去多年,三河被屠,应当没几人记得他才对!”

田园园没说话,反而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坐在门口台阶的两个孩子回头看来。

“少夫人,要走了吗?”

她笑着摇摇头:“我开门放放风,你们让二甲过来吧,一会儿就能走了。”

三甲说:“少夫人,我陪你。”

小晴好把书往三甲怀里一塞,“少夫人,我去!”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田园园走了回去,看到书桌旁边有个圆凳子,用脚将它出来随后坐下,做完这一切,目光落在书桌后的男人。

春郎也看着她,再次开口问道:“你是谁?”

田园园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机缘巧合下与玉楼有些缘故。既然你知道玉楼,可否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以及他的死因?也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春郎嗤笑一声:“你是谁我都不知道,又为何笃定我会告诉你呢!”

“既然如此,你出个数吧!”田园园为了知道玉楼的过往可是下了血本!

“一万两!我就告诉你!”春郎单手托腮,冷笑的看着她。

田园园耳朵自动屏蔽了一万两的话,继续说道:“我在三河城无意间发现了他尸体,发现他的头顶……”

“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春郎不满地打断的她的话。

“他的头顶有根骨针,然后我被他的鬼魂缠上了……”

“扣扣!”他又敲了一下桌子,冷着脸看她:“要不是看你是的女子,还怀有身孕!你以为我会如此容忍吗?若是没钱,赶紧走人!”

可能是他的声音大了起来,三甲走了进来站在少夫人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田园园啧了一声,叹道:“若你是他的朋友,难道不想找到杀死他的凶手,让他得以瞑目吗?

春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沉声道:“谁给你说,我与他是友人?”

“呃,好吧!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分期付款吗?”

田园园现在可以说身无分文,她的私房钱都给了孟季,现在花的都是公库的钱,小钱还可以,可一万两太多了,将近府里三分之一的财产呢!

“分期付款?这是什么?”春郎不解的问道。这女人很奇怪说的话与人极是不同。

田园园笑道:“比如,我先付一些定金。你可以全部回答,也可以回答一点,然后日后我再把银子给你补齐!”

最好一次性说清楚,反正你也不知道老娘是谁,到时候一毛钱都不给你。

春郎想了想便说:“可行!”

哼!他随便说些,这女人一看就不精明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稳赚不赔!

田园园从钱袋里掏出五个铜板,笑道:“那先来五个铜板的!”怕他反悔似的飞快放到他面前,问道:“玉楼原名叫什么?”

春郎似乎被她的操作惊到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桌子上的五个铜板,良久才反应过来,哈哈一笑:“你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啊!”

“一般,一般。”田园园谦虚的笑了笑,继续问:“玉楼的原名叫什么?”

春郎将五个铜板收了起来,抬眼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可真是个人精!今天算是第一次交易,我这人也大方半买半送吧,玉楼原来姓宁!”

“没啦?就告诉我姓宁?”

春郎嗤笑:“你就给五个铜板还想怎么样!”

田园园啧了一声,真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宁?你写的蜃楼的主角也姓宁!宁不非的原型不会就是玉楼吧!名字那么像!”

宁不非前身是官家子弟,因为父亲获罪被判流放后来被拐而卖到青楼,后来成为青倌。

“非也。”春郎摇摇头,微躺到椅子里,长发垂在两侧还差一点就落到了地上。

田园园点点头,“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不知道蜃楼下册什么时候能出版啊!”

春郎撩起胸前的长发,回给她一个妩媚的笑,雌雄莫辨,沉声道:“还未写完。”

田园园还没有忘记来时的初衷,从三甲手里拿出一本书放到他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绝情郎大大,您给我签个名字吧!”

他看着桌子上的话本,上面写着浮楼梦署名是百梦生,冷笑问道:“你真是我的拥趸吗?”

“如假包换!您写的每一本我都买了,都看了!”

“……哼!”说归说,还是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名字—绝情郎!

“你的真名呢?”

他征愣了一下,“忘了。”

从绝情郎家离开时,天已经快黑了,回到候府时门口站了一溜人,海娘子、一甲和特好都等着呢!

田园园一下马车就接受了海娘子的眼泪攻击,“少夫人啊!以后可不能这么晚回来了!

“让您担心了,今天有些事情给耽搁了。叔父回来了吗?”她低声问道,希望他老人家没回来,要不然以后肯定不会让出府了!

海娘子抹着眼泪,“侯爷还没回来了。”

“海娘子,我有些饿了。”没回来就好,她便放心了,肚子里也空了起来。

下午奔波了一圈也算是有些收获了。

“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吃。”海娘子回头招呼着众人,“走吧,都回去吃饭了。”

“吃饭了喽,吃饭喽!我都饿了!”

“我也饿了!”

……

远处的屋顶出现半个月亮,明亮而皎洁,忽然来了一阵夜风,吹面而不寒。

翌日,刚过了早饭。特好过来回话说,宋姑娘来找沈宛静玩,特来拜见田园园,此时正在院子外等着。

她一听头都大了,这姑娘正是买孟星惟周边的脑残粉,因为表白信一事没了下文,那姑娘也就死了心。怎么今日府来了?

田园园疑惑的问道:“沈宛静怎么和她认识的?”

一个京城的官家小姐,一个涿州的客居小姐,不像有交集的样子。

特好说:“听小红说过,表小姐小时候曾在府里住过与宋姑娘是手帕交。”

她一想也是,宋百年与孟星惟乃是多年好友,两家自然是熟悉,宋澄雨与沈宛静相识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少夫人,奴婢这就去请宋姑娘过来?”

田园园吩咐道:“让宋姑娘自己一个人进来。”宋澄雨没见过她,可是她的丫鬟肯定记得。

万一见到可不就东窗事发了嘛!

侄媳妇卖叔父的私人之物传出去,孟府的脸可真要丢到三河城了!

这个丫头是万万不能见的!

特好应下便退下去了。

田园园来到梳妆台前,照着铜镜整了整头发和衣裳,便去了外间等待宋澄雨。

没多久,一个穿着妃色罗衫柔柔弱弱的姑娘走了过来,发髻上插着几朵海棠花发钗,留着空气刘海,额头上点着花形花钿。

五官精致小巧,很是姸丽。生的最好的便是那双美目,睫毛长而翘,眼睛黑白分明,让人想起一句词: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眼波流转间像是一汪秋水,似幼鹿般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她未语先笑,躬身行礼,“澄雨见过国夫人!夫人安好。”声音清柔的像是黄鹂。

沈宛静刚来是声音也像黄莺,但是现在更像是乌鸦扯着嗓子叫!

“勉礼,请坐吧。”田园园客气的说道。她跟她不熟,也不知道跟这些千金小姐说什么,希望她说两句场面话赶紧走吧!

宋澄雨没接收到她的想法,反而一屁股坐了下来,柔柔的笑道:“国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挺好的,能吃能睡吃嘛嘛香。特好奉茶!”

特好应道便要下去,她柔声笑道:“不慌忙,我一会儿便走。”

听她这么一说,田园园笑着点点头。

第172章 赴会 宋澄雨问道:“不知国夫人最近可还孕吐吗?”

这话问的,有点像长辈询问小辈的意思。田园园转念一想,她哥和孟星惟以平辈相交,她又是宋连云的妹妹,按理可不就比她和孟季平白长一辈嘛!只要和孟星惟平辈相交的,都比孟季长一辈……孟季实锤的惨!

田园园想通关卡,对着宋澄雨假笑了两声:“呵呵,不吐了。”

“那就好。我嫂子怀我小侄时经常呕吐,看来你身体真不错。”宋澄雨似乎是个自来熟,开始说起自家嫂子的事情了,“她怀孕的时候还喜欢吃酸果子,你不知道那果子酸的倒牙。她可……”巴拉巴拉的说了十好几句。

田园园干巴巴听着,很想说:姑娘我都不知道你嫂子是谁,能不能别说了!快点走吧!

可惜她的小嘴不停的说,生怕两人没有话说。

末了,宋澄雨笑着问:“……您说我嫂子是不是很聪明?”

什么聪明?她干什么了很聪明?刚才走神的田园园违心的附和道:“真是很聪明。”

宋澄雨嫣然一笑,拿出手帕捂了嘴角,正要继续口若悬河时,沈宛静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站在两人跟前,盯着她问:“我等你半天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宋澄雨看了眼田园园,柔笑道:“我与国夫人一见如故,便多聊了几句。”

沈宛静静看也不看田园园拉起宋澄雨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有什么好聊的?我还等着你呢呢!”

明明是你在那儿自说自话而已!田园园心里吐槽着,第一次发现面目可憎的沈宛静也可爱了起来。

宋澄雨回头对她笑道:“夫人,我走啦。”

田园园松了一口气,冲她摆摆手,客气客气:“以后再来玩呀!”可千万别来了!

“澄雨会来找夫人玩的。”

不知道为啥,田园园觉得她一定会来的。

沈宛静拉着她,抱怨道:“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又丑又是乡下来的!”

宋澄雨从她手里抽回手,柔柔一笑:“她是国夫人,又是侯府的主母,我理应过来拜会的。你说她乡下来的?”

“三河来的,就是前两年被屠城的三河城。说她干嘛!扫兴!”沈宛静嘟起了嘴。

“哦。”她嘴上带着笑,可眼里却没半点暖意,用手帕点着唇角笑道:“明日三月三,抚国公家举办了游会,与我一道去吧。”

沈宛静这才转嗔为喜,欢欢喜喜的挽上她的胳膊,“还是你好,我这表嫂也不知道是怎么为的人,我来了许久竟不曾见她去过一次游会,你说是不是满京城的贵眷们无人下帖子给她?”说话间的神色很是幸灾乐祸。

“是也不是。今年祭拜蚕神娘娘,皇后娘娘爱重国夫人有身孕都许她不参加呢!你说,谁还敢下帖子邀她玩呀。”宋澄雨柔声说,目光虽未看她却眼含轻视。

沈宛静撇了撇嘴,“哼,小人得志。”

宋澄雨任她挽着没说话,快到团桃园了忽然说道:“哎呀,我竟然忘了我嫂子交待的事情!”

跟在后面的她的婢女问道:“小姐,您没做啊?”

“我这不是忘了吗!”宋澄雨从沈宛静怀里抽回胳膊,眼神里满含歉意,柔声说:“今日恐怕不能与你玩了。明日一早我便来找你,咱们再一同去!”

沈宛静不知道这对主仆打什么机锋呢,虽然不高兴只能点点头,嘟着嘴说:“好吧,明天可别忘了。”

“放心,说好的事情我自然是不能忘。小松我们走。”说完便领着丫鬟走了。

她不知道,沈宛静看着她的背影许久,直到消失在转角处才一个人回去。

吃过中午饭,田园园在院子里消消食,走了一圈便仰着头去看着鼓出苞芽的樱桃树,苞芽上露出了些许白色。满树的苞芽密密麻麻的,若是等到开花该是如何的美丽。

院外传来一阵蹬蹬的跑步声,很快三甲和小晴好争先恐后的跑了进来,你推我搡的争的厉害差点都摔倒了。仟千仦哾

“你们俩慢点!”田园园无语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这个年龄,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比,猫厌狗憎!

两人对视一眼才老老实实走了过来。

田园园问:“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侯爷回来了”!

她看了眼天色,笑道:“今天回来的倒是挺早。”

“侯爷说…”两人又异口同声的说,随后又争了起来。

“我说!”

“我要说!”

两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也不让谁又开始闹了起来。

“停!停!”田园园被这两毛孩子闹的头大,“一人一句,小晴好先来!”

三甲撅起嘴,不满地看着她:“凭什么她先说!”

田园园弹了他额头一下,笑道:“女士优先!”

小晴好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说道:“侯爷说明日是上巳节…”

“问您去不去抚国公的庄子里玩去?”三甲飞快地接了下一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各自飞了个白眼,头一扭谁也不看谁。

“上巳节?什么是上巳节?”田园园装作没看到两人的小情绪,看到了也懒得管。这两孩子上一刻吵的鸡飞狗跳,下一刻又形影不离。

小晴好奇怪的看着她,“您不知道上巳节吗?”

田园园摇摇头,“知道了,我还问你们!三甲你知道吗?”

三甲点点头,“知道,我以前见过。过上巳节时好多男人在河里洗澡!”

“洗澡?上巳节就是洗澡节吗?”这是什么节呀?

“你瞎说,那不是洗澡是祓除畔浴!”小晴好小脸鼓鼓的,不满地看着三甲,“少夫人你别听他瞎说。那天要祭祀宴饮,兰汤沐浴,还有流水曲觞呢!”

流水曲觞,这个田园园知道。上学时曾经学过兰亭集序,有段就是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

记得释义是用漆制的杯子,放入弯曲的水道里任它漂流,杯子停到谁的面前,谁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一种劝酒取乐的游戏。

古人还是挺会玩的,雅中取乐,可比现代人简单粗暴往死里劝酒文雅多了。

田园园也好些时候没有出去玩了,趁着过上巳节游玩一番也可以散散心。

“他既然问了,当然得去看看!”

“太好了!我们也能出去玩了!”

两人欢呼一声跑去回话了。

田园园回去找找明天穿的衣服和首饰,许久不曾出门了,竟然还有些紧张。

到了晚上,田园园吃过晚饭,歪在罗汉床上看新话本,等着特好送晚上洗漱的热水。

没多久特好走了进来,笑道:“少夫人,明天是上巳节,您和侯爷一早就出去,恐怕来不及沐浴。我便自作主张让刘厨娘和马娘子先煮了兰汤,您先洗洗?”

田园园放下手里的书,夸赞道:“你考虑十分周到,那就洗吧。”

净室里刘厨娘和马娘子正在往浴桶里倒着热水,水里放了煎过的佩兰汤,室内弥漫着奇异的香味。

等桶中的热水倒了八分满,她们便担着水桶离开了。

特好在屏风外面等着,田园园在屏风里面将衣服脱下,踩着脚凳慢慢走进浴桶里。

温暖的水瞬间包裹了全身,她微微喟叹一声,放软身体微躺到浴桶的边缘,感受着散发香味的热汤滋润着身体,水微微荡漾着,轻轻拍打着她微凸的小腹。

特好将她脱下的衣服叠好,放在屏风下的矮塌上,随口说道:“少夫人,奴婢听小红说表小姐明天也去游会呢!”

“也是抚国公府吗?”田园园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刻,“她是跟宋家小姐去的吗?”

“对,明天宋小姐过来接她。”

“我要是她,我肯定不会去的。”

特好不解:“为什么呢?”

田园园凉凉地开口道:“京城里的人眼高过顶,她一无身份,二无靠山。去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她本不想管沈宛静,可是想到孟季又想起她的脸,还是于心不忍,便对特好说:“你去问问沈宛静,明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跟她去了,别人看在镇远侯府的面上不会薄待于她。

特好应下便赶紧去了,两个院子离的近,一来一回要不了多久。

田园园长叹一声,觉得自己真是个事妈!

沈宛静与户部尚书的胞妹宋澄雨不同。她一个外地来的孤女,借住在表哥家,没钱没势也没什么素质,更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情商,就这样也敢去抚国公府赴会?!真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团桃园,沈宛静将自己压箱底的衣服拿了出来,她的衣服料子样式虽然都不如宋澄雨,但是只论长相的话,她可是不如自己的。望着镜子里清丽的女子,顾影自怜了片刻。

小红端着水进来,“小姐,水到了。您洗漱一下吧!”

她放下衣服,转头嘱咐她:“明天一早你和你奶奶,可别忘了入送兰汤来。”

“知道了。”小红放下水,随口应下。

沈宛静看到她眼里的不悦,顿时也气不打一处来,出声讽刺道:“你再怎么不满也是我的丫头,你的婚事可在我的手里拿捏着!若是服侍的不尽心,我便把你许配给一个糟老头子!”

小红立时红了眼眶,恼怒的看了她一眼,却不敢说什么,扭头离开了。

“哼!一个下人还敢对我吆五喝六的!”沈宛静冲着她的背影狠狠白了一眼。

没多久,特好走了进来,笑着将田园园的花传达给她。

沈宛静嗤之以鼻,“跟着她去?岂不丢脸?我才不与她一道呢!”

一听这话,特好脸气的通红,扭头就走。

回去一说,早知道结果的田园园安慰了特好几句,最后笑道:“不去就不去,咱们还省事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田园园就被特好给叫了起来。

“我的少夫人,您先别睡了,赶紧洗漱一下,吃了饭,梳洗打扮下就要出门了!”

“唉~~最讨厌一大早起床了~~”田园园长叹一声还是掀开被褥,下床穿上昨天准备好的衣衫。

天气热了,衣料由厚重布料变成了单薄的细棉衣,她准备的这身衣裳,外衫是绿沈色,里衫是藕色的单衣,颜色极是素净。

穿好衣服,特好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选了几朵桃花发钗错落的插进去,又选了根珍珠步摇,耳坠也是的珍珠。

特好又拿了串珍珠项链给她戴上。

田园园觉得她戴着珍珠项链有点显老气,便让特好摘了下来,自己选了个白玉手镯戴上。忽然看到躺在妆奁里的那根五花大绑的桃花簪子,她拿了出来,摸了几下还是没勇气戴上它,又放回去妆奁里。

特好给她整理后面的头发,也看到了那根簪子,见它造型十分别致,笑道:“少夫,这根金簪好特别呀!”

田园园瞥了簪子一眼,呵呵笑了两声,打死她都不会戴出去,意味深长的对特好说:“等你成亲了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特好:“?”

因为要出门见人田园园化了淡妆,等收拾妥当后,她便去吃早饭。

早饭还未吃完,海娘子便过来催促,说孟星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田园园这才带着特好出门,两孩子得知自己去不了,便围着海娘子让她带他俩出去玩。

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海纳和海伯去了庄子还没有回来,现在驾车的人是个陌生人,而田园园的马车上自然坐的是二甲。

这次出行,田园园并没有同孟星惟坐一辆马车,之前孟季也在,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倒也没什么,而今孤男护寡女,虽为叔侄却也该避嫌。

等她坐稳后,两辆马车踢踏踢踏的向城外走去。

抚国公的庄子离京城不过二十里,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马车里,田园园坐在主位上,特好坐在旁边。她看到特好腿上放的包袱,问道:“这里装的什么?”

特好笑道:“是我给夫人准备的衣裳,万一冷了也好给您加件衣服。”

“你真是细心周到。”虽说她没什么心眼,但是人还是很细心,田园园挺满意的。

特好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夫人对奴婢很好,奴婢也要好好照顾夫人。”

主仆俩又说了会儿话,马车摇摇晃晃的,田园园又起的早,没一会儿眼皮就重的睁不开,倚着车厢睡着了。

第173章 好吃 沈宛静与宋澄雨已经到了抚国公的庄子,此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不远处的田地上有几株桃花开的正艳,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农田。

她们俩先后下了车,便有家丁过来引着马车去了后院,随后有穿着黄色衣衫的丫鬟过来接待二人,引着二人向庄子走去,到了门口有专门收请柬的家丁走了过来。

宋澄雨的丫鬟小松将请柬拿了出来,家丁接过后打开,随后在手上的名薄上打了个勾,这才放两人进去。

沈宛静看了一眼前面的小丫头,在宋澄雨的耳边道:“你兄长这般的高官,还要检查你的请柬啊!”

宋澄雨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目不斜视,轻声道:“这里是抚国公府的庄子,我们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忽然前面走来一个年轻姑娘,身后跟着两个黄衣侍女,她一身绯色罗衫,称的她面若敷粉,唇若涂丹,笑容和煦。

“小雨,你来了。”

“玉华姐姐,许久不见。”宋澄雨脸上的笑也多了些真诚,抓住眼前女子的手,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你好久都不找我玩了!”

玉华点了点她的琼鼻,“我现在正与母亲学管家呢,哪能如从前想玩就玩呢!”

两人携着胳膊,神态亲昵,十分热络,一副相亲相爱的架势。

沈宛静在旁边看着两人互动,宋澄雨只与玉华说话,却不曾将自己介绍给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也插不上话,百无聊赖的看着周围。

她们现在在一条铺着青砖的甬道上,两侧种着不计其数的桃树,与外面田间地头开花的桃树不同,此时苞芽刚刚胀裂,露出些许粉色,花枝间零星点缀着几朵桃花,有种孤零零的寂寞。

桃树后面是成排的屋宇,目光所及处尽是房屋楼台,其间不少丫鬟和家丁进进出出很是忙碌。

这时,后面又走来几位衣着华贵的贵妇人,她们慌忙让到一边,躬身行礼,等她们走过三人才起身。

两人说了几句,见不少人往这里来,她们三人便顺着甬道往庄子里深处走去。

玉华好像刚看到她一样,询问道:“这位姑娘好面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宋澄雨赶在沈宛静前头回答道:“沈家,与我同来的。”

京城没有姓沈的官员,又是同宋澄雨来的,自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玉华笑了笑,拉着宋澄雨走了。

被冷落的沈宛静落到她们身后,脸上多了几分落寞。

甬道大约百米左右,左侧是庭院深深,右侧是桃林重重,走到头是座木制拱桥,桥下流过清澈的小河,河边长着几株连翘,开着金黄色的花朵。

桥的另一端是片空地,空地上摆放着的几十张矮桌,左右各两列,桌子上摆满了水果、糕点和酒水。

左侧已经坐了不少男人,手里端着酒杯高声阔谈着,右侧则是女眷也是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再远些是长长的围墙,墙边种着不少树木,此时上面还是光秃秃的,不知是什么树木。

宋澄雨与玉华在后排的矮桌选了个位置坐下,沈宛静便选了宋澄雨旁边的位置,小松和小红则在她们身后的蒲团上坐下。

沈宛静望了一眼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雾霭重重,山岚遮眼,看不真切。

她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水。

忽然身边的宋澄雨与玉华起了身,她也抬眼看去……

再说田园园下了马车,就看到孟星惟的马车调转马头走了。

两人这厢刚下马车,抚国公的长子与长媳就已经过来接待,寒暄几句,殷勤的在前面为两人引路。

孟星惟与抚国公的长子在前面走着,她的媳妇陪着田园园。

一路走来,孟星惟不知收获了多少女子的星星眼。

抚国公长媳笑道:“国夫人,今日气色极好。想来身体也大好了!”

这小半年来,皇后娘娘不想让她进宫,对外一直说她身体不好,导致所有人以为她怀相不好。今日一见气色红润,故而有此一问。

田园园笑道:“天暖了,身子也舒坦些。正好听说您这儿举办游会便也厚着脸皮来了!”

“那怎么是厚脸皮呢!您与您叔父可是我们的贵客呢!”她轻笑道。

田园园看着满园的桃树,问道:“我来的时候见田间地头的桃花都开了?您这庄子的桃树却是零星两朵,这是为何呀?”

她笑道:“国夫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庄子的桃树是晚桃,花期还需半个月呢!前面是座木桥,您注意脚下!”

“您这庄子里种了这么多桃树,等满树都是桃儿了又该如何丰硕的说,不知道贵庄都是怎么处理的?”

田园园想取取经,现在她们也有两个庄子,若是种些水果吃不完可以售卖吗?

闻言,抚国公的媳妇笑道:“结果后我们都会将果子分出去,到时候我定送你两筐最好的桃!”心里却想花儿没开呢就想着果儿,倒是一点不含蓄。

“那真是却之不恭了!先谢过夫人的桃子了!”做人情分出去啊!田园园好想问她,吃不完的能不能卖呢?不过看她穿金戴银,还能办游会,家里肯定不差钱。

孟季说过,这些旧臣老臣在京城盘踞百年,个个枝繁叶茂,一个比一个富有,不是他们这些底子薄的人家可比的。

上了木桥便能到一大块空地,空地上摆着矮桌酒席,已经有不少人落座,这里就是此次游会的地点。

他们随着夫妻二人下了桥,两侧坐的不少人纷纷起身向二人见礼。

田园园坐到右侧矮桌的第一个位置,孟星惟则在左侧矮桌第二个位置,等二人分别落座后,夫妻二人说了些场面话便去忙了。

不久来了一个小丫头,将田园园矮桌上的酒水换成了茶水。

宋澄雨带着一个容貌姸丽的姑娘过来见礼,“小女子王玉华见过国夫人!”

田园园摆摆手,温声问道:“不必多礼,不知道舜华姑娘与你什么关系?”

玉华笑道:“她是我的长姐。”

“怎么没见人影?”田园园没见到她,随口问道。

“今日宫里也有宴饮,前些日子宫里送了帖子来,我长姐便进宫了。”玉华一副心有荣焉的模样。

田园园也是随口一问,见宋澄雨小眼神不时瞟着前面的孟星惟,心里暗笑。

今日孟星惟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头上簪着同色的玉簪,长眉星目,俊美无匹,往那儿一坐当真是蓬荜生辉,将旁边的同进后生比的渣子不剩。qqxδnew

他旁边坐着一个也算是英俊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与孟星惟说着话,说着说着,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

孟星惟俊脸一冷,那男人立刻松了手。

“哼!”宋澄雨小声地哼了一声,“侯爷是什么人也是他能近身的!”

玉华附和道:“就是,就是。”

两人眼睛盯到了对面之人的身上,同仇敌忾,若是眼神能具象化,那男人的身上肯定会扎出若干个窟窿来。

得,这俩都是孟星惟脑残粉。

田园园向后扫了一眼,看到沈宛静自己一人干坐着,无人搭理她。

这就是个名利场!你若是籍籍无名,无权无势,旁人自然是捧高踩低,冷眼相待。她又跟着宋澄雨来,自然是受尽冷落!

特好给田园园倒了杯水,低声道:“少夫人,表小姐一个人。要不叫她过来?”

田园园瞟了她一眼,“我是她嫂子,她不过与我说话,我还巴巴凑上去啊,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奴婢错了。”特好一想也是。这沈宛静也是傻子,跟着国夫人一起来还能得到这待遇?

场里大多数是未婚男女,也有不少与她一样成过婚的妇人,不过不多。怪不得孟星惟会来呢!他虽与周廷祎相好,但两人是私下里交往不能上台面的,在外人眼中他依然是个单身狗,是该参加今日的相亲大会。

人渐渐多了,不少女眷来向田园园请安,她脸上的笑就没停过,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木愣愣的。

特好往她的碟子里夹了块糕点,小声地说:“少夫人,您先吃点垫垫肚子。”

田园园小声说:“我脸都快笑僵了。”

“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特好给她夹的是金丝酥,咸口点心,外面包裹着丝状的酥皮,里面是加了马蹄和莲藕的肉馅,外酥里香,非常适口。

她吃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又吃了些类似米糕的点心,清甜可口。

又过了半柱香左右,席上差不多都坐满了,抚国公年纪老迈并没有来到宴上,是他的长子和长媳主持这游会的。说了几句感谢的场面话,就开始上饭菜了。

饭菜可圈可点,还算可以,田园园边吃边给特好手里塞了些点心。

古代的丫鬟们真可怜,主人们吃饭她看着,主人们睡觉她坐着,主人们坐车她走路,一切以主人的需求为前提。

特好低着头嘴里嚼着点心,小心翼翼的,若是有人看过来立刻住了嘴,等那人移开了目光再吃。放眼全场的丫鬟,唯有她才有这个待遇。

吃了饭,家丁们将两根长长的竹竿放进水里后,又接了同等长的竹竿,往里放了一个小托盘,托盘里放着酒壶。

男人们便起身各自拿了酒杯,来到河边席地而坐,有些胆大的姑娘过了桥坐到对岸,让丫鬟们拿了凭几跪坐下去,手边放着托盘,里面放着酒杯和糕点。

只见家丁拿了竹竿站在桥上,轻轻推了一下托盘,那托盘便顺着河水飘动,飘了不远停在一个姑娘面前。

男人们爆发出一阵笑声,那姑娘羞红脸伸手拿下酒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一饮而尽。

宋澄雨和玉华也在其中,交头接耳说着话,俏脸带着笑。

上巳节不止是女儿节、春游节还是古代的情人节,这一天男女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同席而坐,不用顾忌什么男女大防,也相当古代的相亲会。

田园园喝不了酒,刚才也吃了不少,觉得肚子有点撑想在庄子里走走看看。

自家的庄子去不了,人家的庄子逛逛也不错。

孟星惟也没去凑这个热闹,正与友人谈天喝酒,忽然看到对面的田园园起了身,指了指周围,他意会便点点头。

友人喝多了,伸手揽住他的胳膊,贴着他笑道:“你与哪个女子眉来眼去呢?”

他推开友人,声音清冷:“长辉媳妇。”

那人眯了眯眼睛,扫了田园园一眼,笑着说道:“孟长辉的眼光独到,在下佩服!佩服!”

孟星惟长眉紧皱,不悦地看着他:“慎言!”

友人被那冰雪似的眼神一扫,讨好的笑道:“我错了!对不住!”

沈宛静看到田园园起身,想去跟她说说话,虽然她长的是不好看,可是人家身份不一般,对她爱搭不理的小姐贵妇们可都上赶着找她说话。想起昨天的事,多少有点后悔,早知道今天这个局面,她肯定和田园园一起来的!

她旁边坐了位姑娘,身宽体胖的,夹着一块糕点吃的正香,吃完自己桌子的食物后,看到沈宛静几乎未动的饭菜和糕点,便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推了推她。

沈宛静扭头看去,那姑娘讨好的笑了笑,“姐姐,你的糕点还吃吗?你要是不吃了能给我吗?”

看着她像吹了气的脸,又白又胖让沈宛静想起肥腻的猪肉,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吃的,才能吃的这般肥胖,那水桶粗的腰身比她两个腰还胖。

许是她眼神里的嫌弃太过直白,那姑娘顿了一下,转过头不敢看她了,手指颤了两下,终是没再动筷子。

沈宛静起了身,她在这儿也是枯坐着,还不如到处走走。

她这边一走,后面还有两三个丫头议论纷纷。

“那姑娘是谁呀?嘻嘻,自从来了没一个和她说话!”

“可不是,我都替她尴尬呢!”

“也不知跟谁来的,真是可怜…”

小红是坐不住了,快步跟了上去。

沈宛静回头看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会儿跟我做什么!这会儿想起来我是你家小姐了?刚才吃饭时谁家的丫头不给自己小姐布菜倒酒。你呢,杵在那儿跟个死人似的!走开!”说完,自己顺着木桥去了另一侧。

小红恨恨的看了她一眼,转念一想,狠狠掐了大腿一下,顿时眼泪汪汪的走了回去。

回到刚才的位置上,眼泪顺着腮滚落下来,

第174章 落水 旁边的丫头见她哭泣问道:“刚才那小姐是你家小姐呀!怎么了,你哭什么呢?”

“呜呜呜,是我家小姐,她刚掐了我……她还说…”小红瞟了一眼那位吨位感人的小姐,哭诉道:“她说我没用,让她跟个肥猪坐一起……”

“太过分了!”谁知那丫头气的面红耳赤,恼怒的看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说我家小姐!”

原来这丫头是胖姑娘的侍女!

小红捂住嘴,小声哭道:“不是我说的,是我家小姐说的!”

那丫头狠狠推了她一下,“你也不是好东西!”说完,便快步走开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她的小姐嘴里吃着东西,忽然看她的丫头走了,刚想说话又被嘴里的食物呛住了!

小红看那丫头火急火燎走了,从地上起了身,一擦眼泪冷冷一笑。

这边田园园顺着小河向上游走去,直到小河从被围墙截住,她和特好才往回走去。

河水十分清澈,能看到成群的小鱼在水里游动,河底有许多漂亮的鹅卵石,像是上好的宝石。

特好捡了根树枝,站在溪边去戳水里的小鱼。

田园园见她离水边太近,叮嘱了一声:“小心些,别掉进水里……”

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扑通一声,随后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声。

田园园与特好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具是惊讶。

她撇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特好疑惑:“什么?”

“跟沈宛静有关!”

说完,两人便向声音来源处走去,刚转过一处桃林,就看到前面的河边围了不少人,女子的尖叫声就是从包围圈里传来的。

离得近了,就听到有个女子阴阳怪气的在说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说安国公的妹妹是猪。那可是安国公的小妹妹啊!老安国公的眼珠子,啧啧。”

说完,立刻有人接话:“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这会儿被明月小姐逮着了!啧啧,有好戏看了!”

“哼!这个左明月性子最是火爆,谁敢惹她呀!这姑娘也是倒霉,谁不惹偏偏惹她的姑奶奶!”

她又在这两人身边站了会儿,才将事情听了个大概:说是安国公有个最小的妹妹叫左宝珠,今年刚过十六,家里溺爱又爱吃,故而身材非常丰满,今日也来了宴会,却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姑娘嘲笑,她的侍女气不过告诉了与她同来的侄女左明月,于是左明月便过来替姑姑出气,争执间,她不小心失足跌下河里。

听到这儿,田园园已经确定是沈宛静出了事,这个不省心的表妹口无遮拦早晚会有这一出啊。

她叹息了一声,随后向后面勾勾手指头,特好走进一步,她低声吩咐道:“回马车拿衣服去!”

特好点点头快步离开。

她又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宋澄雨的身影,于是拍了拍前面姑娘的肩头。

那姑娘回过头,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看是她便退了一步,脸上从刻薄不屑立时换成端庄温柔的面皮,柔柔的躬身行礼,“兰心见过国夫人。”

四川闻名遐迩的变脸也不过如此了!人家变脸,她换皮!

田园园对她前后不一致的变化表示接受良好,微微一笑得体又和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了这么多人?”

兰心柔柔一笑:“夫人,我也是刚来并不知道前因。而且…”说完,她斜了眼田园园身后之人,又拿出手绢翘着兰花指捂住唇,轻声道:“而且我平时最不爱凑这些热闹,最是喜静了。”

这话说的,你不是不爱凑热闹吗?怎么挤的那么欢,吃瓜吃的还不亦乐乎?当我傻吗?

田园园扯了扯唇角,这时身后传来孟星惟的声音,她扭头看去,那个闪瞎人眼的叔父大人正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周廷祎亲亲我我呢…不,交头接耳,两人眼神粘腻甜的齁人,旁若无人。

孟星惟似乎感受到她的怨念,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想过来,但是周廷祎不咸不淡的看了田园园一眼,随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就看到那只白皙的耳朵瞬间染了绯色,孟星惟便与周廷祎向桃林深处走去。两人对这里发生的骚乱视而不见……就这么迫不及待?!

那姑娘捧着心口,陶醉的说:“刚才,侯爷,侯爷,还有王爷都看了我一眼……啊,此生无憾!”

“…”田园园呵呵了两声,看了眼那笑的跟痴汉有一拼的姑娘,撇了撇嘴。随后,自己捏着嗓子喊道:“让开,让开!快让开!国夫人来了!”

话音一落,前面的包围圈立刻让开一条路就像摩西分海一样。

还别说确实好使,田园园清咳一下,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得意,随后便抬头挺胸扛着肚子走进人群里。

和气定神闲的田园园不同,沈宛静却是难堪至极。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像一只落汤鸡,浑身湿透的坐在浑浊的河里,原本精致的妆容也花了,红的黑的混着河水流的满脸,像是戏里的丑角,令人发笑。

河水不深,只到她的腰间。明明不冷,她却浑身颤抖。河边围观的人眼中的嘲笑、讥讽、冷漠像是千刀万剑在她的身上刺了无数个窟窿。

还有几个男人打量着她的胸口,交头接耳,笑的下流而猥琐。

沈宛静颤抖着紧紧搂住自己,细长的手指因为用力变的苍白,可是依然还是止不住身上的颤抖。

她很冷,势单力薄。

“你不是很嚣张吗?”头顶一个清朗的女声响起。

沈宛静抬起头,红着眼睛望向河边人群里为首的女孩,整个会场里唯一同她说话的女子,她那么明艳温柔,花言巧语的将自己骗到河边,然后笑着将自己推下了河里。

女子的眼里淬了冰霜,冷冷地打量沈宛静,“这是我给你的教训,让你知道搬弄口舌、随意对她人评头论足的后果!”

她身边的女子也嘲笑道:“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破落户,也敢对安国公的姑奶奶说三道四!”

“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活该!”

“……你看她的样子,真是丑!”

“哈哈哈……”

沈宛静僵硬地看着河边的陌生人对她指指点点,绝望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敢说没有?!”安国公姑奶奶的侍女喝道:“是你家丫头亲口说的!”

沈宛静张惶地在人群里寻找小红,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而此时的小红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我都不知道是谁!如何去说三道四!!我真没有说!!”沈宛静嘶喊着为自己辩解,“我什么都没有说啊!为什么不信我!是你们诬陷我好欺辱于我!”

“这可是你自己带来丫鬟说的!你与我们都不相识,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诬陷你又有什么好处!”

“可不是。你一副穷酸样,若不是你主动惹事,又怎么遭了这场难!”

“祸从口出,谁出门在外不是谨言慎行,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有教养可言!”

“呵呵,也不知你的母亲平日里如何教导你的……”

众人纷纷指责着,他们笑的高高在上,嘴里说的话却是残忍至极!

沈宛静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恶语伤人六月寒!她心中一痛,再也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啊啊啊啊啊啊……”

那女子吓了一跳,细白的手捂着胸口,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叫的这般大声,好不丢人!”

“这女人疯了不成……哈哈,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子…”

“众目睽睽湿了身,以后还有人敢要她吗?”

“嘿嘿,脸长的不错,做个通房也是可以的!”

“也是,嘿嘿嘿……”

这群人个个鲜衣怒马,衣衫华贵,人模狗样,内里却是肮脏不堪,下流龌龊。

沈宛静没有了往日趾高气扬,此时被这群人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声嘶力竭的着发泄被冤枉的绝望!

就在她绝望的快要死去时,那个被她看不起、瞧不上、奚落讽刺的女人突然出现。

她刚才叫的太厉害,耳朵里出现一阵轰鸣,那女人说着什么她没听到,只能看到她站在河边向自己的伸出手。

沈宛静通红的眼睛落在那手上,和她柔软白皙的手不同,手心有些黄皮,手指指甲缝里还有些倒刺。她毫不犹豫的抓住那只手,像是溺死的人抓住最后的稻草,倔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田园园将她护在身后,面色沉静的看着众人,身后沈宛静紧紧搂着她的胳膊,浑身颤抖,衣服哗哗啦啦的流着水,两人接触的地方已经湿透。

她望着面前的脸色诧异的众人,沉声道:“她是我家表妹。若是哪里做的不对,可以过来告诉我,是该打是该骂,我绝不护短。”

左明月俏脸一变。因着这姑娘看着眼生,她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来历,说是同其他小姐来的小姐妹,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又听到她说自家姑姑的坏话,这才有恃无恐的过来寻仇,居然没想到是国夫人的表妹!

国夫人是谁啊?全京城无人不知,她夫君乃是镇守一方的将军,手握十万兵权!前途无量!而叔父乃是镇远候又是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正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新权贵!她自己更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国夫人!一门两权贵,放眼京城,谁敢与之匹极!

虽然没钱,但是有权啊!

左明月有些骑虎难下,为难得看着国夫人,辩解道:“回国夫人,令妹对我小姑出言不逊,我与她争执时,她脚下一滑便不小心掉进河里的!”

田园园刚要说话,抚国公的长媳匆匆赶了过来,原来是有人告诉她这边出了事,这才匆匆赶来。

一见国夫人身后浑身湿透的姑娘,呼唤落在身后的丫鬟:“哎呀,这姑娘怎么回事?怎么全身都湿透了?露儿,露儿快去带姑娘下去换衣服。”又走进些,温声询问:“姑娘可曾带了换洗的衣裳?”

沈宛静自然没有,不过此时特好也背着包袱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田园园对她说道:“劳夫人费心,她换上我的衣服就行了。特好,陪表小姐去换衣服。”

特好便去扶沈宛静,没想到她从她身后探出头,指着左明月说道:“她说谎,我没有说她姑姑的不是!是她们诬陷我!还有,是她将我推下河的!”说着说着泪珠滚滚。

“知道了,你先换衣服去!”田园园侧头斜了她一眼,眼神微冷,“天冷,别染了风寒!”

沈宛静流着泪,哭诉道:“表嫂,你也不信我?我真没说过,你得为我做主啊!”

真是缺心眼的孩子,怎么不知道轻重缓急呢!

左明月道:“你对我小姑无礼背着人说她的是非!这可是你的侍女自己亲口说的!”

“我没有!我都不认识她,说她做什么?!”沈宛静边哭边说,紧紧攥着田园园的衣袖。

田园园看她情绪开始又失控,对特好使了个眼色,兴许两人磨合的还不够,她的侍女木愣愣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带表小姐去换衣服!”

特好这才反应过来去拉沈宛静,嘴里劝着:“表小姐天冷,您快去换衣服吧!”

沈宛静被她拉了一步,回头对田园园尖叫道:“表嫂,她们都欺负我!你得给我报仇啊!”

她刚说完,就听见从人群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国夫人难道还想袒护她,颠倒黑白不成?”

田园园这还没说话呢,哪来的颠倒黑白?这不是故意起哄嘛!她在人群里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是谁浑水摸鱼,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沈宛静,“换衣服去!”

沈宛静见她确实生气了,这才磨磨唧唧的跟着特好和露儿去换衣服。

抚国公长媳见田园园脸色不好,笑了两声,出来打圆场:“哎呀,都是小姑娘说了两句嘴,吵吵闹闹的没事儿,都散了啊!我刚才嘱咐厨房做了些甜酪,大家去尝尝去!”

这态度明摆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175章 发誓 说实话田园园想就算了。口无遮拦,嚣张跋扈的沈宛静能得到个教训,她还是挺高兴地。毕竟这姑娘也不把她回事三番两次不给面子,今日能吃着大亏也是活该。管她是不是孟季表妹,自己还是他老婆呢!

左明月也想就这么算了,那姑娘虽说了小姑的不是,自己也让落了水她丢脸,算是扯平了。

没想到人群里又传来一个女声,挑拨道:“国夫人真是好大的脸面,您表妹说安国公的亲妹妹是头猪,左大小姐刚才还为小姑出头呢,您这一来连大夫人和左大小姐都要避您三分!镇远候府真是好大的官威!”

这话说的好,直接把她说成了以势逼人的恶霸,左明珠成了夹着尾巴的懦夫,而东道主抚国公长媳则是不敢说句公道话,只能和稀泥。

一时间,三人脸色都不好看。明明就是小孩子吵嘴,居然开始上纲上线了!

其中抚国公长媳脸色最难看,论官阶抚国公是公爵,而镇远候是侯爵,理应是矮了她们一头,自己刚才所作所为确实像是怕了田园园。不过好歹多吃了几碗饭,就当没听见,脸上仍然还带着得体的笑。

田园园最烦这种只会背地里害人的东西,便扬声道:“刚才也是你说我颠倒黑白,现在又说我仗势欺人,你又是谁?走两步让我看看是哪家仗义执言的侠女?”

话落,无一人出来。

说她仗势欺人可真搞笑。明明她三观正常、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比其他眼睛长在头顶的女人高出好几个层次,居然说她仗势欺人,简直就是用屁股思考问题!

左明月年轻气盛,被人这么一激顿时恼怒起来,俏脸微白微眯着眼,说道:“她说的也没错,您不能因为她是你的表妹就偏袒着,我们也是安国公府出来的,仗势欺人也得看看是谁!”

她单手扶着腰,笑道:“说我仗势欺人?左姑娘,咱们就将今天的事情分辨分辨!不过…”

田园园看了一眼面前的吃瓜群众,问道:“就在这儿?还是换个位置!”

左明月冷哼一声,“怎么您怕人听吗?我行的正,可不怕人听!”

她可站不了这么长时间,肚子一鼓老是觉得腿根有些疼,便对抚国公长媳笑道:“劳驾夫人,差人寻把椅子来。”

“好,这就来!”她说完,便对身后另一个丫鬟使了眼色。

那丫鬟福了福身体便去搬椅子了。

田园园的背后是小河,心里觉得不大稳当,就抬步向前走了几步,左明月见此向后退了一步,她身后的吃瓜群众也默契的向后了一步。

……咋地,当真是进了包围圈了?

小丫头搬来一个圈椅,田园园坐下后整了整衣衫笑着看向众人,装逼道:“说吧,我听着!”

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好似一点也不着急,明明长的一般,莫名的让人不敢造次。左明月咽了口唾沫,福了福身体,“回夫人,你表妹的丫鬟对我小姑的丫鬟说我小姑的是…是黑面郎!”

猪彘太过难听,左明月便换了个称呼。话音一落,人群发出小声地哄笑。

左明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她们便把笑容忍下,又安静下来。

古代的猪大多是黑色或是有黑色斑点,所以又称黑面郎。

田园园颌首示意她继续,确实挺像沈宛静说的话……

左明月质问:“你表妹骂我姑姑在先,我过来寻她晦气可有错?”

“嗯哼!没错。”

“……你既然同意,那便让你表妹当着众人的面同我姑姑跪下道歉!”

“让她跪下道歉可以,可是有得前提!”

左明月眉头一皱:“什么前提!”

田园园将目光对准她身边的丫鬟,问道:“你可是亲耳听到她的侍女说的?”

那丫鬟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回夫人,她的丫鬟被她拧了一下,回来哭哭啼啼的对奴婢说的!奴婢记得一清二楚!”

“很好,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回夫人,奴婢记得!”

田园园对npc抚国公长媳一笑:“再劳烦夫人,找几个丫鬟同她去找一找我表妹的丫鬟,找到后带过来,咱们对峙一下。”

她应下,差人随那丫鬟去找小红。

田园园又说道:“马车处也可以找一下。”

几人应下,离开的时候还有不少吃瓜群众的丫鬟也跟了过去。

田园园又叫左明月将此事告诉左宝珠,并问她来不来,

左明月立刻乖乖的去找姑姑,走到半路才回过味,凭啥自己要听她的!怒!

那群吃瓜群众也搬来了圈椅和凭几,手里拎着酒壶或是糕点,往那儿一坐继续等着吃瓜。

田园园无语了。怪不得中国人爱看吵架打架呢,谁曾想千年之前的古人更是明目张胆,闲来无事还自带酒水吃食,就等着强势围观。

“你们不喝酒游玩了?”她好笑地问道。

吃瓜群众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笑道:“这里风景更好……”

田园园呵呵笑了两声随她们去了。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流连,还是好想把那个挑拨离间的长舌妇给揪出来,可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这人隐藏的太好了吧!

第一个回来的是特好和换好衣服的沈宛静,然后是被两个婆子拖过来的小红,最后是一个人回来的左明月。

左宝珠不来也罢,省得被没素质的人二次伤害。

主审、当事人、被告人、证人都到齐了,大周朝第一法庭正式开庭!

田园园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下的小红,正色道:“肃静!小红你对安国公府的丫鬟说,沈宛静说左宝珠是黑面郎,对吗?”

小红吓得面无血色,“是,是小姐说的…不是我说的……”

“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说过!”沈宛静尖叫一声就要扑过去,幸好被特好眼疾手快的拉住,还不忘大骂:“你诬陷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背主的贱人!”

田园园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喝道:“沈宛静,你安静些!”

沈宛静委屈的看过来,见她面无表目光冷硬,心头一窒怕她不管自己了,便咬住下唇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左明月双手相握,冷冷地看着沈宛静,满含厌恶,“你的丫鬟说没说,你自己知道!你生的不错缘和嘴下无德,再怎么漂亮,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说是便是?她若说你死了,你也死了不成!”沈宛静又激动起来。

左明月恨声道:“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死了?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说出来的话吗!”

吃瓜群众们一号:“可不,怪不得是侯府…”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打断,冲她对着田园园的方向挑了挑眉。

那人恍然大悟捂住嘴,差点把国夫人编排上了。

田园园:当我是瞎子吗?不就是想说怪不得是侯府出来的,都是小门小户没有什么教养!

她起身走到沈宛静的旁边,小声地提醒:“若是你会说便多说的,若是不会便把嘴闭上!”

沈宛静脸一白,继续咬着下唇。

田园园坐好,说道:“你们是听小红说,沈宛静说了左宝珠小姐不好的话,并没有亲耳听到不是!”

“国夫人,我们是年纪小阅历少,却是不傻的。她的丫鬟亲口说的还有假?难不成是她的丫鬟说谎陷害自己的小姐不成!”左明月冷笑地说。

田园园想说这就是真相,可是看着她们一个二个不服气的模样肯定不会信的。要是把小红打一顿后,得了实话,肯定又会说她屈打成招!

也不知道这小红脑子里有什么毛病,居然陷害自己的姑娘,这是想毁了她吗?

沈宛静与小红现在是各执一词,她俩说话时也没个人证,孰是孰非也难以判断。

她面沉如水,其实内里是:黔驴技穷!我也好毛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怎么才能让小红自己说实话么!在线等!

沈宛静见田园园不说话,连忙抓住她的手,“表嫂,你一定要信我。我再怎么不知道礼数也知道分场合说话!我若是说了就让我不得好死!”

听到她的话,田园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还有一招!在某些古代电视剧经常出现,只要一出必定破解困局,就是发!毒!誓!

古代人迷信,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像是发誓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一违背就会灵验,因而誓言是轻易不能发的。

这一点和现代不同,每天有那么多把发誓当做喝水吃饭的人,万一真灵验,天道不得忙死了,一天都要劈个成千上万次的!

“这样吧,既然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外人也难辨真假。在我家乡遇到这种事,她们就会发毒誓,谁发的越毒就越是真的!“田园园看向两人,问道:“沈宛静和小红,你们可为自己的言行的负责吗?”

沈宛静立马回道:“我没说过就是没说过!自然会负责!”

小红吞吐道:“负…负责。”

田园园看向众人,笑问:“听不听她们发誓啊?”

吃瓜群众:“听~”

她从地上捡了个桃枝,特好走过来说:“少夫人,奴婢来吧!”

田园园摆摆手,随后在两人脚下各画了一个圆圈,嘴里还嘟囔着:“画地成圆,送尔长眠!”

心虚的小红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不知怎地身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偏偏田园园还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睛全是白色不见一点黑色……一声尖叫卡到喉咙里,就在她想要叫出来时,又发现田园园恢复了原状,眼睛有黑有白与常人无异,仿佛刚才都是幻觉一样,等回过神时,背后全是粘腻的冷汗!

田园园拍拍手上的灰看着圈里的两人,小红脸色煞白,沈宛静脸色也不好看。“既然你们都同意发誓,那就你们跟着我说!”说完,她半举着手道:“我!你们自己的名字,别说错了!”

两人学着她的样子开始发誓:“我!沈宛静\/小红!”

“对天发誓!若是今日我所说都是假的,便爷死、奶死、爹死、娘死、兄弟姐妹死,猫死狗死蟑螂死!全家死光光,绝子绝孙!”

吃瓜群众:“太狠毒了吧!”m

左明月:“……不用祸及家人吧!”

田园园看着面前迟疑的两人,冷笑道:“若是不重,如何昭示你二人之决心!”

再说沈宛静你家除了你都死了好不!还怕发毒誓!

只见沈宛静率先开口,还多了两句:“我沈宛静对天发誓!若是今日我所说都是假的,便爷死、奶死、爹死、娘死、兄弟姐妹死,猫死狗死小强死!全家死光光,绝子绝孙!死后挫骨扬灰,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更狠!田园园正色道:“誓成!”随后看向小红催促道:“你的呢?”

沈宛静急促的呼吸着冷冷地看向小红,恨不得撕烂这丫头的嘴。

吃瓜群众也催促起来:“赶紧说呀!你家小姐都说完了!”

小红颤抖着举起手,还未开口泪水已经流了下来,随后瘫软在地。

到底是谁说谎一目了然,这场闹剧也算收场了!

不过田园园画圈发誓之术却在京城传扬开来,后来只要有人发誓就会先在地上画个圈圈,然后誓言越是恶毒,越是能显出其的真心。

后来演变成一种考验真心的方法,尤其是有些男人花心想找外室,外室便让他画圈发誓,誓言内容极是恶毒。有些男人不肯立誓于是不欢而散,从而刹住了养外室小三的不正之风!还有些高门大户的小姐话本看多了受些书生蛊惑,爱的死去活来,后来画圈立誓想试试此人是否是真心实意,结果也是各种不尽人意。

沈宛静曾问过她,画地成圆祝尔长眠的含义,田园园但笑不语。

啥意思,画个圈圈诅咒你呗!

左明月向沈宛静真挚地道歉,别说人家真是大气有错便认,落落大方可见教养之良好!

但是沈宛静的教养还差了几条街,看着高高在上的姑娘这会儿低眉顺眼,老毛病犯了,刚想奚落几句时,就看到田园园正恶狠狠看着自己,顿时收敛心里的嘲笑向人家道歉说自己管教不周等场面话!

田园园也向抚国公长媳说了句身体不适便提前离场了,沈宛静也屁颠屁颠地跟着离开。

至于孟星惟老人家跟他奸夫相亲相爱呢,回不回家都是个问题。

周廷祎与孟星惟正在庄子里某处楼台上,倚栏而望,看着田园园带着几人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重重桃林里。

从始至终,宋澄雨都没出现。

第176章 原因 一回到府里,田园园便让当值的三甲和一甲拿住小红,又让特好去找海娘子和刘厨娘把冯婆子绑过来。

今日便让这两个其心可诛的恶仆原形毕露!

冯婆子正猫在房里打瞌睡,睡的正熟间被刘厨娘一把拉下来。

跟在后面的海娘子喝骂道:“好你个老货!青天白日的不做活躲着在这里睡大觉!走,跟我见见少夫人!让她看看你干的什么事!”说完,和刘厨娘一人一条胳膊给架走了!

冯婆子昏头昏脑还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两人架走了!

半路才反应过来,她嘶喊嚎叫着:“拖我作甚,你们俩个老货快放开我~~”

一路嚎叫着被拖进了团桃园,一进院子就被海娘子与刘厨娘狠狠掼到地上,她哎呦两声,滚了一身的泥才撑着身子爬起来。

这才看清田园园端坐在她的正前方,脚边跪着自己的孙女。

她身边左边站着怒目而视的沈宛静,右边是海娘子等人。

冯婆子见此觍着脸问:“不知道少夫人这是发的什么火拿乔奴婢祖孙,是因为奴婢睡了晌觉还是小红服侍的不尽心!”

田园园沉下脸,向特好使了个眼色。主人家没开口呢,下人就来质问,一点不像话!

特好,给我打烂她的嘴!

猪队友特好没有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少夫人……接收失败!

没办法,她们府平日里安定团结,还没有出现此等暴力之事!单纯的特好自然不知道少夫人的意思!

还好有海婆子,只见她上去就给了冯婆子一个大嘴巴子,嘴里骂道:“让你说话了吗?少夫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没规矩的东西!”

冯老婆子当即嘴角流了些血下来,可见海婆子用力之大!

田园园给特好递了个眼神,让她以后学着点。

特好意会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给了小红一巴掌……

你这是怕把蚊子拍死吗?再说,我让你以后学着,不是让你现在就去实践啊!

田园园捂住脸真没脸看了,心说你可别说是我调教出来的。真是没默契!

她叹了口气,懒懒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宛静说:“沈宛静,她是你家的人,你来问吧!”

沈宛静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她:“你这是在教我吗?”

在舅母家,舅母教两个姐妹管家之道时,从来都是找借口支开她。随着年岁渐长也意识到舅母并不像表面那般厚待、爱护她。虽是吃穿不愁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却不曾教导她如何做一个当家主母。

她的性子之所以跋扈自我,也是舅母刻意纵容的结果。

“…嗯,你问吧!”

田园园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穿越,自是比一个从未接触中馈的女子强上许多,能看懂账本,会算账,别人在这方面是蒙不了她。

可若是说管家火候还是不够的,也得需要慢慢摸索。

沈宛静向前迈出一步,看向地上的小红,沉声问道:“你我主仆一场,为什么要害我?”

小红头一抬,眼睛通红,阴冷的看着她。与往日的温顺小意不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撕破脸的癫狂,不屑的嗤笑一声:“主仆一场?今日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我也就直说了!谁家的主子同你这般,想打便打,想骂便骂?我虽是奴籍,可也是爹生娘养的!你若真心待我,我又如何陷害你?害你也是活该的,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不会有好报!”

这话说的好像她跟了沈宛静许久似的,还被常年虐待,海娘子说过她们是在沈宛静临出门时才跟着的。

田园园换了一个姿势,顺便扫了一眼其他人,特好眼睛微红,刘厨娘木着脸不知想什么呢,倒是海娘子与她视线相撞,回了个了然的笑容,看来不止她觉得小红说的有问题。

就看沈宛静怎么解决了!

沈宛静指着她,声音不由地拔高了几度:“…我是打过你,可是你该打!你挑唆我对表嫂下手想让她流产!你才是好狠的心!”

话音未落,海娘子上去又是一个大嘴巴打在小红的脸上,小脸瞬间多了几根指印子,“你个毒妇!你才来几天就敢挑唆人对我家少夫人不利!真是个毒辣的搅家精!少夫人把她卖了吧,留在家里也是个祸害!”

田园园还没说话,小红倒是抢着开口,愤怒的说:“我是梁府的丫鬟!可不是你们家的!你们凭什么……”

话还未说完,特好上去又是一掌,“啪!”极是清脆,接着斥责道:“问的是你吗?谁让你说话了?!”

她一叠声的质问着,方才听了表小姐的话才知道小红竟然是这般恶毒,刚才那点子同情瞬间消失殆尽,甚至还很后悔同情过她!

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几人厌恶的看着小红,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冯老婆子上前搂住脸颊红肿的小红,老泪纵横,却不敢说什么。祖孙俩孤苦无依的模样,不知情的人都要掬一把同情泪。知道实情的人却是怒目而视!

田园园看着她俩作秀,不但没有同情反而还想笑,冷笑了两声后问沈宛静:“你的处理方法呢?”

沈宛静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想将她们都送回梁家,然后再将此事告诉舅父舅母,让他们处理吧。”

“也可,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摇摇头,又向表嫂投来疑惑的目光,“都问完了呀!”

田园园对她挑了挑眉心底直叹:真是个缺心眼的傻闺女。今日当着京城贵眷的面前都胆敢明目张胆的陷害她,平时私下里又该如何败坏她的名声呢!看她一脸懵逼的模样,就知道没想过。

她起身走到小红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红,园子里的红梅是谁折断的?”

小红的嘴角已经流了些血,脸颊红肿,头发凌乱,裙子上也是脏污不堪,看起来好不凄惨,面对田园园的质问也只是默不作声。

“那株红梅怎么会折断呢?”沈宛静问。

她虽然不喜欢花花草草,却也知道园子里深处有株红梅树,而且那里附近挨了表嫂一巴掌,记忆犹新!花极其妍丽,她也很喜欢。

特好诧异的看着她:“你不知道?小红说是你折断的!”

沈宛静脸涨的通红,反驳道:“胡说!我根本没有干过这种事!”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明白是小红搞得鬼!

“那天清晨你与你祖母将树折断后,对外说是你家小姐做的。我曾问过你是不是你家小姐亲手折断的?你说是!还记得吧!可是沈宛静两只手都没有刮伤,反而你和冯婆子手心、手背都有划伤!由此可见是你和冯婆子做的。”

田园园踱了两步,接着说:“你为什么要陷害、败坏她的名声呢?平时你也是到处和别人说她的坏话,说她的家世、说她的为人!让我们这些从未接触她的人,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个是非不分、嚣张跋扈、刁蛮任性、粗野无礼的人!那这么做对你走什么好处?或者说你这么做是刻意为之的报复还是有人让你这么做!”

她刚说完,沈宛静也反应过来,俏脸顿时苍白如纸,“…你为什么要这样?”

小红依然沉默,死猪不怕开水烫。

田园园见此,对海娘子道:“带下去吧!等海伯他们回来后把这两人送回梁家去。”末了,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海婆子应下,和刘厨娘一人拉着一人下去了。

等人走了,沈宛静拉住田园园的袖子,急声问道:“你想问什么?想问什么?”

田园园眉头一皱,看着脸色张惶的沈宛静,“我想问什么?你心里不是知道吗!我怀疑小红和冯婆子是受人指使的才会这么做!”

“不会的!是我的原因才会让她们诬陷我的!”沈宛静疯狂的摇摇头,“我的家人都喜欢我,爱护我,不可能害我的!你不要再问了,已经结束了!”

她似乎接受不了背后真正的原因,正在自我催眠,还极力反驳着田园园。

田园园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深究真相,疑惑的看着泪眼婆娑的沈宛静。

“你若是这么想,我也不去深究。可是你得知道,小红在众目睽睽之下敢来诬陷你,不是对你有深仇大恨就是得到了相应的利益。你不相信还有别人害你,可是你得知道有人在害你!”说完,拂开沈宛静的手,严肃的看着她:“你快要成亲嫁作人妇,若是你一世像今日般天真烂漫,我这些话你可以不听。可是反之呢?莫要天真呢!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吧!”而后便大步离开了。

特好她们赶紧跟上,等人都走了,团桃园只剩下沈宛静一人。

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不想面对真相,就随她去吧。

回到落樱园,田园园舒舒服服的躺到罗汉床上,特好给她倒了杯茶水,小晴好也捧来糕点送到她手边,被伺候感觉真好!

她喝了口茶,对小晴好说道:“你这几日去伺候沈宛静吧!”

“我不去,她打小红姐姐,也会打我!”小晴好一听,头摇的拨浪鼓。

特好拉了她一下,低声说了几句话,小晴好这才嘟着嘴同意了。

田园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眼里的泪花花笑道:“放心,她不会打人的!她要是打你,我就打她!”

小晴好破涕为笑,“嗯,我听少夫人的!”

第二日上午,海伯和海纳才回府来。田园园放了话,待两人休息好了再过来回话。

海娘子在午饭前来了一趟。

昨天两人将小红她们带回去后,使了些手段。

小红别看年纪小,却是一个硬骨头死口咬定是自己恨毒了沈宛静才这般陷害她的。但是冯老婆子受不住,就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

指使小红的人是梁家的大闺女,她想毁了沈宛静的名声,以此搅黄她的婚事,最好让她与镇远侯府离心,怎么悲惨怎么来!原因是她曾见过李家郎几面,芳心暗许,谁知父亲将沈宛静许配给李家,故而生了嫉妒才收买了小红祖孙败坏沈宛静的名声。

可惜田园园不是个掐尖要强的人,平日里主动回避着沈宛静,两人也并未发生什么冲突。小红就故意与特好交好就是为了套话。特好得了授意也经常说田园园对沈宛静很是厌恶,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此时百口莫辩的沈宛静肯定会遗臭京城,到时候梧州得了风声绝对会退婚的……

万万没想到,田园园居然会站出来维护沈宛静,这才功亏一篑了。

田园园让海娘子将这事与沈宛静说了,至于如何自处让她自己谋算吧!

自古以来,唯有二物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下午,海伯来落樱园回话,将此行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庄子虽然易了主,孟陶氏的人也都走的干净,剩下些人都是自愿留下的。佃户倒是没什么变化,该干活的干活,该翻地的翻地,他们提了一个还算老实的人做了管事,等日后再看此人管理的如何。

还有几个挑事的刺头,被海纳狠揍了一顿,闹事的辞退,收敛些的狠狠敲打一番,杀鸡儆猴,这才镇住场子!

田园园一听不禁庆幸海纳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可见孟星惟极有先见之明的,多吃几年饭就是不一样!

过了一日,海纳和海娘子一起将冯婆子二人送回涿州梁家。

府里这次真的平静安定下来,田园园再次过起了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幸福生活。

转眼过了半个来月,落樱园的樱桃树正值花期,满树烂漫,不计其数的花朵如云似霞,如梦如幻。风一过,无数粉白的花瓣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像是下了场花雨,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欣赏繁花似锦的同时,也被蜂拥而至的蜜蜂吵的头疼,“嗡嗡嗡……”

日出开始日落消失,一刻不停,真是群勤劳的小蜜蜂啊!

不止是落樱园里的樱花盛开了,杏花、梨花、桃花,相继开放,地上的野草也露出头来,整个府里洋溢着春日的气息。

第177章 添妆 沈宛静现在很安静,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也没有再出去凑热闹了,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嫁,对田园园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改善,不再丑女人丑女人的乱叫,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表嫂。

田园园很满意她的转变,见到她也有了三分好脸色,还琢磨着如何给孟季表妹添妆。

这里有亲近女眷添妆的习俗,作为她的表嫂,田园园自然也要添的,添什么,还需要斟酌一下。

无法,沈宛静的嫁妆只有些衣物和些许首饰,堪堪填满四个笼箱,实在是寒酸,连普通人家都不如。沈宛静生母娘家就是一般人家,当年的陪嫁也是稀少,后来早逝更是没留下什么东西了,又加上舅父舅母抠搜小气偏心眼。这一成亲哪里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啊!

田园园是一分的私房钱也没有了,孟季官到了一品还没往家拿过钱,两人那是穷的叮当响!给孟季表妹添妆,是她们两口子的事情,又不好动公库里的钱。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对孟星惟说说,看看能不能拨些银子给沈宛静增加些嫁妆。

在大周嫁妆分为六大件和七小件、,六大件即妆匣、拔步床、闷户橱、樟木箱、压箱底和子孙宝桶。

七小件则是痰盂、红尺、花瓶、铜盆、鞋、龙凤四件套、龙凤碗筷。

还有其他日常用品,类如手巾、铜镜、剪刀、针线盒等,越是详尽越好,女子的嫁妆几乎囊括了她这一生所有的需求!

而沈宛静是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她舅父是嫁外甥女的还是打发要饭的!

田园园猜测想来家中女儿众多,沈宛静不过是个孤女又无人撑腰,就随意打发了!

普天之下最可怜的便是失去双亲的孩子了!

还未到洗秋阁便看到亭子里站着一个人,离得近些认出那人是周廷祎,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看什么呢!平时恨不得黏在孟星惟身上,不知是何缘故转了性,自己一人临湖吹风。

田园园带着特好径直去了洗秋阁,孟星惟正在书房画画,淡金色的阳光打在神颜上,简直像是百尺之上的天人。

你说同是人类怎么长相差距如此之大,人家是来人间光芒万丈,而她却是来垫底凑数的。

人比人气死人!

嫉妒完叔父的美貌后,田园园看了一圈没看到海纳,问道:“海纳呢?怎么不在啊?”

孟星惟头也不抬的答道:“不是你让他教三甲练武的!”

自从海纳回来后,一甲二甲三甲他们只要不当值都会跟海纳练武。

田园园把这茬给忘了,接着就将与沈宛静添妆的事情告知他。

孟星惟道:“沈宛静是长辉的表妹,理当如此。你看做吧!”

田园园又道:“还得给她买个丫鬟婆子,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

“嗯,你看着办!”他收了笔,垂着眼看着桌子上的画。

田园园看到他面前摆着一幅画,便走近一步探头看去,这是一副春桃图,颜色鲜艳,栩栩如生,在落款处还有句诗:遥念总角两小无猜时,朱颜辞镜回首已白头。

他将笔放入笔洗里,一抬头就见她探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画,沉声问:“可是喜欢?”

田园园不知道客气是何物,头点的飞快,笑着说:“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孟星惟不想给她,怕她拿出去卖钱,可是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又说不出拒绝的话,脑中天人交战许久还是赠给了她。

“多谢叔父,还是叔父美丽又大方!”田园园拿着画爱不释手的看,画上的桃花栩栩如生,色彩明亮,极是灿烂,一定会有人喜欢的!

美丽大方?孟星惟表示不喜欢这个赞美,咳了一下,板着脸嘱咐道:“不许卖给他人。”

田园园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不过转瞬想起亭子里的男人,他俩是情侣关系,这可不是他人吧!

收好了画,她便和特好离开了。

一出洗秋阁直奔洗秋湖上的亭子,亭子本来没有名字,田园园随着湖叫它洗秋亭。

刚到栈道就见那日见的冷面男子从亭子走了出来,冷冷地注视着主仆二人。也不知道他从哪冒出来的,刚才看过来的时候明明只有周廷祎一人,神出鬼没!

“月黑。”亭子里周廷祎出声,他今日穿了身鸦青色的衣裳,从背后来看宽肩细腰,身材不错。

月黑退开一步让行,田园园继续向亭子走去,倒是特好被拦下了。

特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瞪了一眼面前高她大半头的冷面男人,“我要过去!”

月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肯放她过去。

田园园摆了摆手,让她乖乖的等着。

进了亭子瞬间有了几分凉意,春日的暖阳里,湖水回绿,岸边发了不少芦芽,露着嫩绿的尖角,几只细腿水鸟在浅水里觅食,忽然对面的林子里传来一声清幽的鸟叫,婉转动听。

“遥念总角两小无猜时,朱颜辞镜回首是白头。”田园园抱着画走到他斜后方,朗声念着画上的题诗。

闻言,周廷祎转身看来,神色淡淡:“这是王老将军写给夫人家书其中的一句话。”

“出自王老将军的家书?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田园园愣了一下,心里吐槽:这里的人都有偷看别人书信的癖好吗?

许是她的眼神太直白,周廷祎皱着眉头解释道:“是他儿子与人谈话时说出的,莫要歪想!”

“咳咳咳……”田园园被自己口水呛住了,掩住嘴疯狂的咳了起来。

周廷祎第一次见到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失态,眉头皱成了疙瘩,不悦地看着这个女人。

又咳了一会儿,田园园才觉得嗓子眼里舒服了,伸手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歉然一笑:“失礼了!”

“…无碍。”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这无礼的女人给踢出去,一想起孟星惟护短的性子,也只能想想了。随口一问:“有事吗?”

田园园立刻展开手里的画,“登登登登~~”,脸笑成一朵花,“王爷,你看这是我叔父新鲜出炉的画作!”

他的眼睛盯着桃花,虽然面无表情却露出惊艳之色,尤其是那铁画银钩的落款,笔锋遒劲!不由地伸出手指轻轻描画……

田园园看着他的样子打了个寒颤,真是肉麻死了!

“这幅画给本王!”

“好呀!”正中下怀!真是善解人意,助人为乐的好王爷!田园园笑的如春日樱花灿烂无比,向他伸出手:“一口价一千两银子!不还价!”

“……”周廷祎无语的看着这个女人,拿他相好的画转卖给他?!还好意思要银子?真是个不知所谓的女人。

田园园见他嘴角抽抽,故作惊讶地说:“您不会是觉得我叔父的画作不值一千两吧?!这可是我叔父刚刚画好的,余温尚有!”说完,挑了挑眉一副你赚到的模样。

周廷祎眯起了眼睛,冷笑道:“哼!你以为你能带着画能出这亭子吗?”

……前有狼后有虎的,简直在赤裸裸的威胁!

田园园不慌不忙改口道:“也不是非要银子不可,要不然您帮我找一个人,这画我就宝剑赠英雄,鲜花赠美人!怎么样?”

“你这是与本王讨价还价吗?”周廷祎冷冷地看着她。

田园园慢条斯理的卷着画,笑道:“要不然我再送您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叔父如何?”说完,将画递给了他。

周廷祎接了画,转身撩开下裳坐到石凳,粗长的手指敲打着石桌,一颌首:“说来听听。如果满意本王可以考虑考虑!”眼神里满是淡漠,似乎随时随地都要大杀四方!

上位者呀!呵呵,不就是一脸的便秘相!装什么大尾巴狼呀!田园园心里吐槽着,也只敢在心里吐槽。

她清了清嗓子,“咳咳。”,微微一笑:“您放心,保准比那句什么总角竹马还要缠绵百倍!您听好了,这是第一句: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周廷祎无声地叙述了一遍,眼神一亮,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吗?”

田园园趁热打铁,“…您给我找个人!”

“你知道本王是谁吗?”周廷祎不悦地皱着剑眉,谁不是捧着敬着他,怎么到了她跟前,丝毫没有该有的尊敬呢!

“秦王,吧!”论标点符号的正确使用方法,田园园为自己的小聪明点个赞!

周廷祎显然没听出来,淡然道:“你既知本王是何人,还胆敢讨价还价?”

田园园不满地看着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都答应了我!这般出尔反尔我叔父知道吗?”

“……啧,你找谁?”

果然孟星惟是他的软肋啊!田园园心里偷笑,似乎找到与他相处的窍门了!

“这个人姓宁,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大约可能叫宁不非。而他的父亲似乎是前朝的官员。您帮帮忙,麻烦了!”

若不是他不给银子,田园园还想不起让他找人呢!绝情郎张嘴就要一万两,实在是太多了,八成是不想告诉她。

至少知道那个人姓宁,而且第六感告诉田园园蜃楼里宁不非的原型就是这个姓宁的!若真是如此,当年他的父亲是前朝官员肯定会有些蛛丝马迹的!

“…宁?这个姓名倒是少见!本王知道了,你再说些如同刚才的诗句来!”

“好嘞,好嘞!您看这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甚好,继续!”

“您可真不客气!”田园园心里腹诽撇了撇嘴,问道:“我这般说您可能记全?要不我给您写出来?”

“也可,改日本王让月黑过来拿!”

这才放了她回去。哼,什么时候办了我的事,什么时候再给你!田园园如是想。

她带着特好直接去了海娘子一家住的院子,还未进院子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两人顿时放缓了脚步,到了院子门口,就看到海娘子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低着头并未发现两人。

田园园拍了拍特好肩膀,她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了。

海娘子感觉有人来了,一抬头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特好,吓得咯噔一下,笑道:“你不伺候少夫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少夫人让我来的!”说完,特好让到一边露出门口的探头探脑的田园园。

“嗨~~”田园园向海娘子打了一个招呼。

海娘子笑道:“你怎么不过来啊!在那里做什么?来呀!”

田园园这才走了过来,她在海娘子的对面坐下,低声问道:“我有事想问您,咱们在这儿会不会打扰海川啊?”

“没事,没事!他在后厢房呢,咱们说话小声些,他是听不到的!”

“那就好。沈宛静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就出嫁了,可是她舅父家没多什么像样的嫁妆,我想给置办些嫁妆,不说十里红妆吧,至少赶得上城里富户。”

“少夫人真是大善!”海娘子放下手里的活计,激动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姑娘呢!“少爷真是好富气,若是他知道您如此厚待表小姐,一定特别欢喜!”眼睛里还闪出泪花花来。

看的田园园顿时觉得自己人格高大上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笑道:“她也是长辉的血亲,既然叫了我声表嫂,我自然是她的娘家人。可怜一个孤女从小被捧着,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咱们再不看顾些,到了婆家也是难过。”

智商可以不在线,但是情商一定要高!沈宛静双商感人,又没有显赫的家世,按照古代家庭生活套路怕是不好混。

“少夫人您真是周到!”海娘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一般人家嫁闺女大多说,二抬、四抬、六抬,富贵些的都是八抬到十二抬,官员的女子可以十抬到二十二抬,宗室女子呢,则是二十抬到三十二抬,唯独公主是三十六抬。身份地位对应着相应抬数,是万万不能逾矩的。听说前朝有个富商给闺女陪嫁了三十六抬,就被灭了满门呢。不论是嫁女娶亲都不敢逾矩,要不然呐,会下大狱的!”

“还有这么道道啊!”

田园园叹道,以前看电视剧女主角嫁人,不是十里红妆就是八抬大轿,要是搁在这里就是在作死!

第178章 串门 海娘子继续说道:“女子嫁妆的抬数需得看夫家。若是他们官宦之家,自然按照夫家品级来。他们下聘了多少抬,娘家就得还多少抬。对了,还有聘雁,成亲时一定得送回去的!”

聘雁这个田园园知道,大雁在古代象征着忠贞,不过也不妨碍男的娶小妾。“照您这么说的话,梧州李家是商贾之家最多也就十二抬。”

“对,十二抬。”

“十二抬的话要花多少钱?”这个问题才是田园园的中心思想,要是太贵的话就十抬。

海娘子笑道:“我的少夫人,嫁妆还分物件的料子呢,料子不同价钱自然不同!好些的要大三百两呢,普通也就几十两,中不溜的也得一、二百两呢!”

“确实不便宜。”虽然贵,还是能接受的。哈哈,现在她也算是财大气粗了。至少三四百两的支出也能接受了!田园园心里美了一下,继续说道:“一会儿,您让海伯到库房支四百两银子,劳烦他跑这一趟给沈宛静置办些嫁妆吧。既然决定给她置办了,咱们就来套质量好点的,也算给沈宛静撑撑腰。”

“少夫人,若是大夫人还活着,看到您这般厚待她的娘家人,定然极是欣慰的。”

田园园叹息道:“若是婆婆还在,这等事也用不着我忧心啊!”

“少夫人,您也放宽了心,眼下肚里的孩子最重要。”

“我知道的,就是让海伯操心了。”

“一家人客气啥!”

吃过晚饭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温度骤降,有些寒冷。

田园园便早早的洗漱上床躺进被窝里,特好收拾收拾就离开了。

门一关,寂静弥漫开。此时唯有窗外的雨打在屋顶的声音,一下二下三下,拨动孤寂的心。

孟季离开已经一个半月了,要不了几天就该到地方了。田园园翻个身,肚子里的胎儿突然动了两下,她抚摸着肚子小声说:“宝宝,你是不是想你爹了,告诉你吧,我也想了!”

肚子又动了两下,像是在回应着她。

“真是乖宝宝,也不知道你是男孩女孩?我先给你取个小名。男孩叫蛋蛋,女孩叫翠花,怎么样!名字贱好养活。”

“你爹长的好帅呢!俗话说女儿像爹,儿子像娘!你最好长像你爹,要不然长的像我,小心注孤生啊。还有你要是像我就会像田有粮,看的闹心呢,给你几个月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心情舒展了些,便枕着自己的胳膊,听着外面嘀嗒嘀嗒的雨声,渐渐睡去了。

雨下了一夜也没停,闷青色的天空上不时传来几声闷雷。

吃了早饭,田园园撑着伞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樱桃树的枝桠上发了许多长着白毛的嫩叶,花朵凋零掉了满地的落红。

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雨落在水洼时叮咚作响,湿润新鲜的空气混合着花香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

她站了许久,直到送完食盒的特好回来,两人才撑着伞回屋。

田园园斜躺在罗汉床上出神发呆,特好窝在脚边低头缝小被子,手边还有一件做好的小衣裳。

屋外小雨还在下个不停,像是不计其数的牛毛,数不胜数的绣花针,缠绵而恼人。

曾几何时,她与青娘也在这样的雨里,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寂寥而温馨。

“扣扣!”门外传来敲门声,特好放下手里的小被子过去了。

“表小姐,你来了!”隔着屏风传来两人的说话声。沈宛静问:“表嫂呢?”

特好回道:“在小书房呢!”

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沈宛静穿着妃色的春衫,称的人十分娴静。

“表嫂,安好!”

田园园坐起身,特好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她背后,她道:“你去拿张凳子,来。”

“是。”

特好寻来一个圆凳放到罗汉床跟前便出去了,想来给两人是煮水烹茶去了,沈宛静顺势坐下,随后低头整了整衣衫。

室内只剩下二人,一片寂静,都在等着对方开口说话。

片刻,沈宛静沉不住气还是先开口,“下雨了。”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有点像废话,田园园不出门就能听到外面嘀嗒嘀嗒的雨声,随口附和道:“下了一夜呢。”

沈宛静没再说话了,又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了,离她来到回去也就半盏茶的时间,不知道来干嘛呢!

等特好端着茶水点心回来时,屋里只有田园园一个人,不由地诧异问道:“少夫人,表小姐走了?”

“走啦。”

她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给田园园倒了杯茶,送到她的手边,“表小姐肯定是有事来找您的,您没问问?”

田园园啜了一口茶,微苦清香的茶叶在嘴里散开,不甚在意的说:“懒得问。有事了,自己不说还让别人上赶着问,我很闲嘛?”

特好笑道:“您快躺一上午了,还不闲呢!”

“嗯哼!你夫人我,现在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做!”

“那您想干什么?”

田园园歪倒罗汉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小声地说:“等人……”

等孟季回来,等青娘来,等孩子生下来……

田园园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浑身犯懒,提不起精神,就想躺着、歪着、撅着、趴着,干什么都神色恹恹的。

“要不然奴婢陪您到园子里转转?”

“下着雨,路滑,不安全。”

特好又问:“那您吃些点心吧!”

“甜,腻,不想吃。”

“那您睡会儿?”

“睡不着。”

特好还是将点心端到她面前,田园园看了一眼,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又甜又香,甜度正好。

“这是什么?怪好吃的”她说着不吃,又连吃了两个。

“是刘厨娘做的,叫什么一口酥。”

“真不错,你也吃点。”

两人正吃着点心,门外传来三甲的声音,“少夫人,少夫人!”话落人已经跑了进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脑袋,脸上还有些雨滴。

“怎么也不打把伞?”特好问了一句,起身去找布巾。

三甲抹了一把脸,露出一对根根分明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眼睛,龇着牙花笑了笑,“没拿,雨不大。”

田园园懒懒的坐起身,“什么事啊?”

特好将布巾递给三甲,他将头发和脸擦了几下,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刚才送过来的,少夫人的!”

“我的信?”她接了过来一看,信封上写着小孟夫人亲启,“小孟夫人?不会是哪个大家小姐找我吧!”说着拿出里面的信纸,一目三行的看完,古代人书写文章是不用标点符号的,看的人心累。

特好问道:“少夫人,是谁找您啊?”

“夏生花,她让我明天去看看她,说是听说沈宛静来了,想看看孟长辉的表妹长什么德行!”

其他的倒是没写,看来这是想找她倒倒苦水呢。

田园园将信塞进信封里,然后随手扔到一边又瘫了回去,无力地说:“烦死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三甲问:“那明天去吗?”

“不想去。”

特好笑道:“不想去您就不去,不就好了吗?”

“唉,这不是还有些情意嘛!”

三甲奇怪的看着两人,疑惑地问:“那你去还是不去啊?”两人说了半天也没明白少夫人真正的意思。

“不想去啊!”田园园两手摊开直叹气,这种感觉好像今天是周末,明天要去上班一样,让人忧郁。

三甲更疑惑了,“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田园园斜眼看他,“你说呢?”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三甲嘟着嘴,眼睛快要瞪了出来。

特好笑道:“少夫人逗你呢,明天去的!”

“去就直接说呗!还又是去又是不去的!”

“没大没小,特好你给我揍他!”

三甲做了个鬼脸,“呸!都是你教的!”然后撒腿就跑。

“熊孩子!”

春雨绵绵不绝,到了第二日也没停下来意思,空气潮湿寒冷。

田园园吃过早饭后便和沈宛静去了郑府,一下车,特好就紧紧扶住她,沈宛静给她打伞,两人脸色沉重生怕有什么闪失。

“……”这场面像她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病号一样,小题大做了!“没事,地上不滑。我自己能走。”

两人当做没听见。

进了走廊,特好从沈宛静手里接过油纸伞,收好后甩了甩上面的雨滴,笑道:“这里不滑您可以走。奴婢来之前,海娘子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奴婢可不敢大意。”她又压低声音:“海娘子还说郑夫人不应该叫您出来的,雨天路滑的,万一有什么闪失,她可是要来拼命的!”

田园园哑然失笑。虽然不想来郑府,可是能出来转转也能是转换心情一下,真是憋烦了,笑道:“来这里就当出来玩了,我小心点就是。”

沈宛静安安静静的跟在表嫂后面,不作妖说话时,倒是个娴静美丽女子。

这时一个婆子过来引路,三人跟在她后面去夏生花住的院子。

院子里的花坛里长着一株开败的梨树,叶子鲜绿,在细雨里微微颤动着。

到了门口,是个脸生的小丫鬟打了帘子,一进屋子,就看到了大腹便便夏生花。

几月不见,她丰腴了许多,面若银盘,珠圆玉润,可见生活的不错,

一见到田园园,夏生花上前拉住她的手,温柔一笑,顿时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姐姐来了,快坐下,桃儿奉茶再端些点心果子来。”

“是!”桃儿应了一声撩帘子出去了。

夏生花引着田园园和沈宛静坐下,她看向沈宛静笑道:“这就是表妹吧,果然是好颜色,来了多久了?”

沈宛静回道:多谢郑夫人,我来了一月有余。”

“早该见见你的,可我身子重不好出门。”夏生花摸了摸肚子,脸上一片慈爱之色。

沈宛静看了她肚子一眼,说:“我表嫂身子也重啊!”

田园园被呛了一下了差点笑出来,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人家说的也没错。

夏生花脸色尴尬起来,捏着手绢点了点唇角。

“妹妹,别介意。”田园园笑着解围,“我表妹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思。你这快生了吧!”

“不妨事,不妨事。快生了!”夏生花客气的笑笑,便顺坡下驴,只是之后不再看沈宛静,只盯着田园园笑问:“姐姐,近来可好?”

“好,你呢?”这话问的,不好能出来看她嘛!

“唉!”夏生花就得这句话呢,柳眉紧皱,脸上也有了几分忧郁,“我之前的丫鬟星儿,现在也有了二个月的身孕,我私下里问了给她看诊大夫,说也是个男胎。待日后生下来是个男婴,就抬个正经的良妾。”

田园园问:“难不成星儿是个良人?”

夏生花目露恼怒,低声说:“正是,我也是刚知道的!她是我继母安排的陪嫁丫鬟,恐怕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姐姐,我被我继母算计了。”话落,几滴眼泪顺着腮滚落。

她拿手绢擦着泪,又道:“这星儿也是个有心机的,在我这里装的低眉顺眼,一口一个小姐夫人的,恭恭敬敬。她不是已经跟过我夫君也算是侍妾通房,我本不想留她了,随她跟其他侍妾住去。可一想,好歹是和我一起来的,比其他人可靠些,又见她老实便留在身边继续服侍,我夫君因着我有孕来的勤快些,一来二去她竟然有了身孕。我防着南边的几个,却没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个手段高明的狐狸精!”

“南边那几位……”田园园话没说完,抬眼看着她。

夏生花闻弦知意,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的转移了话题,坐在一旁的沈宛静发着呆,没听出什么异常。

“你既然做了干嘛不做的彻底些。”

“不是念她是我陪嫁嘛!真真后悔死了!现在她单独住了一个院子,我为了避嫌从不过去。”

这时帘子撩开了,夏生花的丫鬟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给三人倒了茶。

“你到去外面守着。”

“是!”

小丫头出去后,特好在田园园耳边说了声也出去了,室内就剩下三人。

第179章 求符 夏生花擦了眼角的泪,叹道:“还好是我先生孩子,若她的孩子先出来……姐姐,我可真是全京城的笑话了。自从有了身孕,她是一朝得了势越发的猖狂起来。她走后,婆母便新买了两个丫头过来伺候我,然后她找借口嫌弃身边的丫鬟服侍不周到,便随意使唤我的丫头。这是什么道理!一个妾室就作威作福的!现在我家光是侍妾就三四个,整日争风吃醋,一天不得安生!整日气的我头疼,没一个省心的!”

田园园安慰道:“你可是明媒正娶的妇人,不和她掺和才是正理。你别管她如何招摇冒头,你只管养你的胎!你现在还管着家吗?”

“管着呢。”夏生花喝了口茶,苦笑道:“我婆母本就不喜欢我,星儿嘴甜又会侍奉很得我婆母欢心。若是他日她生了男胎,我这大夫人也就名存实亡了。”

“不管日后先管眼前。你月份大了,生不得气,还不如把管家权先交出去,落个清静,好好养着肚里的孩子,等出了月子再说呢。”

“姐姐,我怕我这管家权交出去收不回来呢!”夏生花苦笑道,镇远候府就她一个女主人,自然是不用担心管家权,一府夫人谁不愿意管家啊,出门说话都硬气三分。

“你婆母再怎么喜欢她,也不能把管家权交给个妾室吧!”田园园也喝了口茶,润润了嗓子。在京城还没听说过妾室管家的,到时候真把管家交给一个妾室,那可真是头一份了,“任她也不敢开这个先河!”

夏生花叹道:“谁知道呢!”

“其实真交给星儿,你有什么好顾虑的。”田园园看着她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你现在快生了,她才两个来月。等你满月了,她也就和我现在差不多,顶多再管个三四个月的家。等她生孩子时,你不就顺理成章的收回管家权了嘛!”

夏生花迟疑不决,思来想去没个主意,为难得看着田园园说:“姐姐说的也有理,容我再想想。”

田园园点到即止不再劝她。两人处境不同,她可以出些主意但不能替别人做主,听不听劝是夏生花自己的事了。

沈宛静听了许久,自己一个人沉默的喝茶吃点心,倒是一句话也没说了。见田园园的茶碗空了,便提着茶壶给她续了些茶水。又看夏生花的茶水也不多了,犹豫了一下也给她倒了茶水。

“有劳你了,听我们俩说话可是烦了,要不我让桃儿领你出去逛逛看看?”夏生花笑着问。

沈宛静放下茶壶,垂着长睫道:“不了,你们院子还没有……”

“让她留这儿吧!”田园园打断沈宛静的话,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口无遮拦的丫头啊,别什么话都说!qqxδnew

沈宛静得了表嫂的意思坐下喝水,自己堵住自己的嘴,不说话了!

“让她留这儿吧,还有一个月就出嫁了,也该知道些内院的事了。”

夏生花当做没听出沈宛静的话,喝了口茶水,随口附和了句:“确实该知道了。”

忽然门外传来特好问安的声音:“宋小姐安好!”

宋澄雨怎么也来了??田园园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沈宛静,因着上巳节之事这两人再没见过面,今日一见确实尴尬!

随后桃儿撩了帘子,宋澄雨便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身青葱色的春衫,称更是面若敷粉,色如桃花。

“没想到是宋妹妹来了,真是巧了!正好小孟夫人和她表妹也来了!”夏生花起身招呼她。

宋澄雨走了两步扶住她,温声道:“嫂子太客气了,您快坐。”

等夏生花落了座,宋澄雨向田园园行了一礼,“小孟夫人安好。”

“姐姐,你们应该见过吧,她是宋尚书的妹子。”夏生花多此一举的解释道。

田园园微微一笑,“知道,也见过。”

宋澄雨捂住唇笑道:“您瞧瞧咱们这辈可不好论。我兄长与孟大哥是平辈之交,九川大哥与我兄长也是平辈之交,九川大哥和长辉又是好友。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孟夫人了!”

说起这个,田园园也很无语啊!孟季平白的比人矮了一辈,没办法谁让他叔父太年轻了!

夏生花笑道:“我都是论我的,我管姐姐叫姐姐就行!”

宋澄雨大眼睛一转,笑道:“那我也叫小孟夫人姐姐行吗?”

“不妥,还是叫小孟夫人吧!”田园园笑着拒绝了。

咱俩不熟,叫的这么亲热做什么!她看了一眼沈宛静,见她面色又回来了便放心了些。

宋澄雨被她拒绝也不甚在意,又像刚发现沈宛静一样,惊喜的说道:“是宛静姐姐啊,许久不见了。今日一见姐姐更是清丽啊!”

沈宛静瞟了她一眼,冷声道:“别姐姐妹妹的,我与你又不熟。”

夏生花斜了一眼沈宛静,心生些不满。论关系地位,沈宛静自然比不上宋澄雨,她这话一说在夏生花眼里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她招呼宋澄雨:“来,来我这儿坐。”

“嗳!”虽然被人下了面子,但是宋澄雨丝毫不在意,笑的依然是天真可爱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反观沈宛静脸拉的好像人家欠了几百万似的黑着脸自己喝茶。

两相一比,高下立判!

当着她们二人的面,田园园也不好说什么,等回府再说吧。

三人聊了一会儿,田园园发现宋澄雨情商确实高。说话捧着人,顺着人,特照顾人的感受,最主要是能说还会调节气氛,说了半天都没有冷场的时候。

若是田园园不说话,宋澄雨便立刻将话题带到她身上,生怕冷落了她。

以前她也曾和朋友三人行过,永远是她们谈的火热自己插不上话,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一边。你说她们知道这样对吗?知道,只是不在意,觉得你可有可无而已。

可是这次不同,宋澄雨面面俱到,甚至反客为主,比夏生花还要照顾她的感受。

说实话,田园园心里还是挺熨帖的。

她见沈宛静百无聊赖的托着腮,眼睛放空不知道想什么呢,便将自己跟前的点心往她那儿推了推,在她看过来时,田园园冲她挑了挑眉。

沈宛静点点头,伸手拿点心吃。田园园哑然失笑,有种带了个孩子出门的赶脚。

刚才还一脸忧郁的夏生花与宋澄雨几句下来,那是眉开眼笑通体舒泰,拉着她的手恨不得立刻去义结金兰!

说了一会儿,宋澄雨对田园园说道:“我听人说城南观音寺里的保胎符最是灵验了,你们二人不如趁着寒食节,去求一道,也好保佑能平安生产。”

夏生花也附和说:“我也听人说过,姐姐,要不然那日去观音寺吧!”

孟季曾经说过城南的观音寺,距离和法华寺到京城的差不多,那天出门走走也是可以的。

“也行,但是那天下雨的就不去了,雨天路滑,危险。”田园园不想去,生孩子这事又不是靠张纸就能平安大吉了。

宋澄雨笑道:“如果在寒食节那天求了符,回来后供奉到祖先灵位下,会特别灵验的!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相当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有了它也相当于保命符了!”

夏生花劝道:“姐姐,既然如此那说什么也得求一个。”

田园园看了眼两人,一个二个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唱一和赶鸭子上架。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沈宛静插了句嘴:“要是下雨路滑出了什么事,那这符跟个催命符有什么区别!”

话音一落,再是好脾气的宋澄雨脸上也多了些不悦之色,干巴巴的说道:“我也是为了小孟夫人好。”

田园园低头喝水,对于宋澄雨劝她去观音寺一事,她也有点反感。

她想去就去,非要推着赶着。难不成跟观音寺那边有交易,她去求了宋澄雨有回扣不成?!

夏生花笑着打圆场,侧头时横沈宛静一眼,说道:“唉,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姐姐,那天咱们去看看吧!”

田园园说:“看天气吧。”

宋澄雨笑道:“那就说定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田园园觉得没意思就起身告辞了。

见此宋澄雨也说有事跟她们一道出去了。

田园园和特好在前面走,宋澄雨跟沈宛静在后面说话。

两人嘀咕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呢。

回去的马车上,沈宛静问田园园:“表嫂,内宅都这样吗?”

“差不多吧。大家族人多事多,上有公婆下有叔姑,夫君、孩子、妾室通房,做为一个管家夫人都要操心。现如今夏生花忧心妾室生了儿子,威胁自己和孩子的地位……”

“一个庶子如何能威胁嫡子的地位?”沈宛静打断了田园园的话。

“庶子当然威胁不了嫡子的地位,可是这庶子日后有出息呢?若是嫡子死了只有这个庶子呢……“田园园看着她,认真而严肃:“人心叵测!万万不能手软!有些人并不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就相安无事的!会认为你的存在就是错误,便会千方百计的害你!”

沈宛静脸色白了一分,问道:“真是如此厉害吗?”

好吧,好像说的过于恐怖了,别把人吓出婚前恐惧症了。田园园微微一笑,“是不是吓到你了!具体怎么做、怎么应对,还得看你面临的情况而定!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其乐融融的,你自然不必防着谁。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夏生花,又该如何呢?”

“没有。”沈宛静道:“我不是她,便没想过。”

“…你,你设身处地的想一下!”

“嗯…嗯…”沈宛静没有紧皱起来,漂亮的脸皱成了一朵菊花,看来确实有在想。

田园园嫌弃地看着她,“你怎么像在便秘啊!”

“什么是便秘?”沈宛静忙然的看着她。

“就是拉不出屎来!”

“……”沈宛静嫌弃地看着她,嘴角撇着:“你怎么能说出这般下作的话!你可是一品夫人呢!”

田园园白了她一眼,“说的你好像不拉屎放屁似的!”

沈宛静脸臊的通红,无力辩解着:“人吃五谷,自然是要排泄,可不好挂在嘴边的。”

“不说这个了!你跟宋澄雨说什么呢?”田园园好奇地问道。

“表嫂,我发现你说话和别人不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更直白?”

沈宛静轻轻摇摇头,头上的步摇也微微晃了两下,“嗯,就像刚才别人会称呼宋澄雨为宋小姐或是宋家姑娘,可你却直呼其名。还有郑夫人,你也是夏生花夏生花的叫。”

田园园倒是没注意这个问题,不过是习惯使然而已。

“这样不好?不礼貌?”

“也不是,就是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沈宛静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日,就到了寒食节。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出门踏青的好日子!

按照传统这天是不能动明火,当日的伙食都是头一天提前做好的,所以都凉的,怪不得叫寒食节呢!

此世的寒食节和后世的清明节不太一样,踏青游玩吃寒食,不用去给先人上坟烧纸。

吃了早饭后,沈宛静就来等她了,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跟前。还想下午去的田园园只好去换衣裳,特好给她扎了简单的发髻,连妆都没化,就准备去观音寺了。

刚到前院便看到海伯、海娘子和海川,他们手里提着小包袱,似乎也要出门。

田园园冲他们打了个招呼:“海伯,海娘子你们也要出去吗?”

海娘子笑道:“我们去法华寺给海川求个文殊菩萨,今年不是就要下场考试了嘛!然后再给您求个保胎符,保佑您母子平安。”

“法华寺也有保胎符吗,那跟城南的观音寺哪个更灵验啊?”

海娘子说:“虽然京城里的女子多数去拜观音寺,大多数都是求姻缘、求子的。可若是说求保胎符、催生符,还是法华寺的最灵验。之前老抚国公夫人生最小的闺女时难产,差点不行了,娘家人在当口送来了法华寺的保胎符,这才母女平安。所以啊,城中的人家但凡家里有孕妇的都会到法华寺求个保胎符。”

田园园笑道:“那行,我跟你们一起去。”

“那更好啦!自己求的最诚心了”

第180章 事件 沈宛静拽了她的袖子一下,低声问道:“表嫂,你不是和她们约好去观音寺了吗?”

田园园疑惑看着她,“我只是说观音寺,也没说她们一起去啊!再说海娘子都说了法华寺的更灵验,那干嘛还去观音寺啊!自然是谁灵验我就信谁!”

海娘子笑说:“表小姐,今天是寒食节,按照惯例城南观音寺是不供斋饭的。往年这天去的人就少,你们还是跟我们去法华寺吧!今天可是热闹了!”

海伯也说:“真的,而且去观音寺多是山路,又连续下了许多天的雨,路上泥泞不堪不安全,还是与我们一道去吧!”

沈宛静面露为难之色,“不妥当,人家已经提前说过了,万一她们等我们呢?”

田园园不以为然:“我说去又没说跟她们一起去,你看宋澄雨一直劝我在这天非要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拿了观音寺的回扣,这般的积极!还有你,宋澄雨在你落难时连面都没出现,你不是气她见死不救吗!怎么她昨天灌了什么迷魂汤,今日就倒戈相向了?一个劲的为她说话。”

“表嫂。”沈宛静恼怒的看了她一眼,为宋澄雨辩解:“昨日她已经跟我道过歉了。那天她有事便先走了,过了几日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很自责的!”

“呵,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要是想和她们去你就自己去吧,反正我要法华寺。”田园园斜了她一眼,冷笑道:“还说不是灌迷魂汤,你耳朵根可真软!”

宋澄雨说什么她信什么,真是个单(愚)纯(蠢)的小可爱!管她们的去不去,最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海娘子咱们走吧,有马车你们也方便些。”

“哎呦,可不是。托了少夫人的光。”

几人路过沈宛静,有说有笑的向门口走去。

小晴好眼巴巴的看着少夫人走了,看着原地不动的沈宛静说:“表小姐跟着少夫人有马车的,要不然咱们得走路去。”

沈宛静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过去,自然是坐马车方便些。至于宋澄雨那里改日说一声吧!不过田园园也太任性了吧,将与别人说好的约定不当一回事。

海伯驾的车,海川跟着父亲坐在车外,车厢里装了一车女眷,有田园园、沈宛静、海娘子、特好和小晴好。

到了法华寺,人来人往,香火鼎盛。

海伯一家到文殊殿去请菩萨,田园园她们则去大殿去求保胎符。

一进殿,就看到不少大腹便便的妇人跪在蒲团上去保胎符,三跪九叩后,捐了些香油钱,便有沙弥送来一个叠在一起的黄纸,想来那就是保胎符了。

等了一会儿,前面的蒲团空了出来。田园园走了过去学着其他人跪拜后,特好拿出些碎银子捐香油钱,随后那个沙弥拿来保胎符。

“阿弥陀佛!”沙弥向田园园见礼,一低头露出头顶的戒点疤。

“多谢小师傅。”田园园接过刚要打开。沙弥阻止了她,温声道:“夫人,您手里的保胎符已经开过光,不能随意打开,不能让他人随意触碰,切记切记。阿弥陀佛!”

田园园还礼,“多谢师傅提醒!”

这边沈宛静也拜过了,起身走了过来。

“表嫂,我想在寺里逛一逛。”

“想去就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吃了斋饭再走。”

“好。”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田园园对特好说:“刚来时像个炸毛的小野猫,这会儿温柔多了。”

特好笑道:“那是表小姐知道谁真心待她了。”

“嗯,走吧,带你后山看看,前些日子我在那里吃过斋菜。”

“好!”

主仆俩高高兴兴的前往后山,绕过主殿,穿过甬道,来到幽静的后山山脚,两人顺着上山的甬道走了不到十步,一个和尚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请留步,后山乃是皇家禁地,若非皇室之人请回。”

田园园和特好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便爽快的离开了。

不过最后连普通的斋菜也没吃上,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斋堂都坐满了。几人只好饿着肚子回家了!

黄昏时分,二甲拿来涿州梁家的信,是沈宛静舅舅来的信,田园园没看直接让他拿给了沈宛静。

没多久,沈宛静来了。

屋里暗了下来,特好便将屋里的烛台都点着了,昏暗的室内瞬间明亮起来。

“少夫人,快到晚膳了,奴婢去拿食盒。”

“去吧。”

小晴好也说了一声拉住特好的手,两人一起去厨房提食盒了。

自从三甲跟着海纳习武,便又搬回了原来的住处,原来住的地方离海伯一家住的院子离得近,离练武场也近。

他每天起的很早,天不亮就嘿嘿哈哈的打着拳,实在扰人清梦,就被田园园给赶走了。

现在落樱园里就住着田园园、特好和小晴好她们三个女人。小晴好现在伺候沈宛静,白天也很少过来,没了这两孩子,过的甚是安静。

沈宛静将信放到桌子上,眼角通红,似乎来之前刚哭过。

田园园拿起信看了起来,原来她舅舅要求沈宛静成亲后到涿州回门,而且还指责了她将小红送回的行为,又选了两个身家清白的丫鬟送来不日便到。看完信,她也气的不行:“他真是你的亲舅舅吗?”

“自然,是我亲舅父……”沈宛静哽咽难言,细白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襟,浑身颤抖着,“表嫂,我心中好痛。”

她父母早逝,在心里早把舅父当做爹娘来看,是她的血脉至亲。可是自定了亲后一切都变了,梧州下的聘礼他们留下,只给了一对雁儿,便把她打发走了。

沈宛静感念他们养育自己不易,聘礼只当还了多年抚育之恩,不曾开口讨要。

就这样带着寒酸的嫁妆来到表哥家,等着嫁为人妇的一天…

他们可曾想过聘礼带不回去,连个像样的嫁妆的自己又该如何在婆家立足?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舅父曾背过她去游山,也曾在外出回来时带些她喜欢的甜糕,会在她生病时整夜不睡守着,她最亲最爱的舅舅啊……为什么会变了呢?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世上最痛苦最绝望的伤害往往来自于亲人,你对他不设防,然而他的伤害却是致命的!

田园园也曾经历过来自父母的伤害,自然感同身受,就因为自己淋过雨便想在有能力时为别人撑起伞,起身搂住了哀泣的沈宛静,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别怕。以后我和长辉会护着你,教其他人再不能欺负你…回门回这里,我给你风风光光的办起来。让你舅父知道,你也是有人撑腰的!”

沈宛静紧紧搂住她哭的撕心裂肺,实在太痛了,比舅母捧杀、姐妹背后下手还要痛上百倍……

特好和小晴好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阵阵哭声,也不禁湿了眼眶。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霞光瑰丽像是波澜壮阔的火海,一道最明亮的光线将满天的红云拦腰截断,些许光芒从缝隙里照了出来。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翌日一早,沈宛静的嫁妆做好送了过来,海伯和一甲便带着婚行当的人进了前院。

后院外男是进不去的,只能先将嫁妆放到前院,再有府里的小厮抬进内院。

为首的是个大胡子,豹眼环眉,长的很是粗犷。他将肩上的嫁妆放到指定的地方,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人粗手指也粗,像个大蒲扇似的,粗着嗓子说:“海管家,这是之前定好嫁妆,我们给送到了,您点点。您定的是十二抬,拔步床橱柜等大件得到出嫁前一天才能送来。”

十二个红漆箱子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地,箱子上的黄铜小锁光鲜透亮,红的鲜艳,黄的夺目,一看就瞧着喜庆。

“你蔡老大家可是行当的翘楚啊,我自是放心。“海伯看着地上的红漆箱子笑的合不拢嘴,“这漆色真纯一看就是好的涂料。”

“还是您识货!”蔡老大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串黄铜钥匙,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箱子的钥匙。”

海伯接了过来,笑道:“尾金等过完嫁妆再给你。”

蔡老大一拱手,说道:“这是自然!我听说您府里的小姐要嫁到外省,可需要我们把嫁妆送到夫家去!”

他们行当应雇主要求是可以送嫁的,当然不是免费的,根据距离远近选择收费。

海伯笑道:“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我还正想着到城南找些走镖的护送我们小姐呢!你具体的说一说,行与不行再另说。”

“嗳,咱们虽然是按远近收费的,可是太远也是不去。主要还是以京城周围为主,来回路程不能超过二十日。我们行当只得一队送嫁郎,太远就耽误功夫!”

海伯问:“正好我家表小姐嫁到梧州临山城,你算算需要多少银子!”

“梧州临山啊,大约在五十两等。”蔡老大道。

海伯在京城管家圈里混了不是一年两年的,不说对京城物价了如指掌,也是知道些的。故而笑道:“蔡老大,你可不老实。可比行商的贵些,城南行商去梧州也就三四十两左右。你是看我家是侯府故意提价的?”

蔡老大连忙赔笑:“海管家,您这话可真伤了咱的心。行商最多给您送落脚或是府里。超过一日便给一日,不尽心的。可咱们是送嫁,送新娘子入府妥妥当当后的才走,路上也是对嫁妆尽心尽力的,比行商的负责多了!当然走镖比咱们更尽心更有排面,可价钱比咱们贵多了。咱们赚的行商的价钱,付的走镖的心!”

“早经常听说蔡老大会做生意,果然名不虚传。”海伯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家表小姐五月十八的婚期,五月十二出门子,记得前一天过来装车。”

“那咱们就定了。”

“自然是定了!到时候可别误了功夫。”

蔡老大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憨厚一笑:“您就放心吧,咱们干了这么多年没误过一次事!”

定完了时间,蔡老大一行人拾起扁担和绳子准备回去,临走前他说起今早发生的事。

“今天京畿司出动了好些人,咱们来之前被查了两次呢,听说是昨天有两家贵眷去观音寺的路上被土匪劫了去,正在街上寻查可疑之人呢!”

海伯心有余悸的说:“哎呦,幸亏我家少夫人没去,真是危险。”

送走蔡老大一行,海伯指挥一甲二甲往团桃园里搬。

沈宛静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红木箱子抬进了园子,才知道田园园居然给她重新置办了嫁妆,不由地大为感动,也为以前种种任性行为后悔不已,从此便把她当做自己亲嫂相待。

而田园园从海伯那里知道了昨天贵眷被劫之事后,连忙吩咐一甲和二甲分别到郑将军府、宋尚书府去打探下消息,看看是否是夏生花和宋澄雨出了事。m

“唉!”田园园倚着门户看到一甲二甲离开的背影,不禁长叹出声,“唉!希望不是她们两人出的事。”

身旁的特好小声安慰道:“少夫人别担心了,她们吉人自有天相。”

田园园侧头看着她,庆幸地说:“幸亏那日没去观音寺。”

特好也心有余悸,“可不是,要是去了遇到劫匪可怎么办!”

“就是!”

府里现在也就二万多两银子,要是碰到狮子大开口的劫匪,肯定是不够赎人的,就是够也没办法维持正常的生活了。

千言万语一句话,幸亏她们去了法华寺,避免了这遭飞来横祸。

下午一甲和二甲过来回话,夏生花和宋澄雨两人完好无损的在家里。

不过夏生花的丫鬟说寒食节那天压根没出门。而宋澄雨那边只说没事,倒没透露出其他信息。

田园园心里有了些想法,来个黑暗假设:那日宋澄雨再三劝说自己去观音寺,是因为知道寒食节那天会有劫匪,为什么知道呢!因为劫匪是她雇佣的,寒食节那日是专门给自己下的套,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再三她劝说去观音寺了!

第181章 抬举 可是劫走她为了什么呢?为了利?侯府又没有钱!嫉妒她?宋澄雨喜欢的是孟星惟又不是孟长辉。难道是想劫持她,要挟孟季和孟星惟……这个理由很充分,可又为了什么要挟二人呢?是想造反吗……

田园园捂住额头,自从怀孕后总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她哥哥是尚书,造哪门子的反啊!越想越扯!

不过宋澄雨给她的感觉很违和,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敬而远之吧!

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半炷香之后,宋澄雨居然登门拜访来了。

特好领着宋澄雨主仆来落樱园,只让宋小姐进了屋,她的婢女则留在了门外等着。

田园园坐在前厅等着,桌子上摆着两碟点心和刚沏好的茶,壶嘴冒着热气。

宋澄雨一进屋笑着行了一礼,“国夫人安好。”

“请坐。”伸手不打笑脸人,田园园也换上了笑容满面的面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宋澄雨捏着手帕,脸上带了几分惶色,“我今日来是向夫人道歉的。幸亏寒食那天您没去,若是听了我的建议去了,再出了些事情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既是意外,便是谁也想不到。”田园园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笑道:“你尝尝我家厨娘做的一口酥,很是不错。”

宋澄雨悄悄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其神色泰然,并没有因为观音寺之事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到她说点心好吃,便捏了一块,红唇轻启将点心吃了进去,嫣然一笑,“果真是又香又甜,您府里厨娘这手艺,恐怕连御厨都要甘拜下风了!”

这说的田园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忒夸张了吧!

好在宋澄雨坐了一会儿,就告辞说是找沈宛静玩会儿。

“嗯,去吧。”田园园笑道。

宋澄雨应下,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田园园,此时正值黄昏她的脸被光线分割成两半,半明半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隐着几分阴郁,

在田园园看过来的时候,又飞快的转过头去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痕迹。

团桃园内,沈宛静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干着针线活,她勾着头心无旁骛的缝着针脚,针脚很是细密足见用心。

宋澄雨不让丫鬟发出声音,自己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走到她身后看了许久,也不见她发觉,便拍了拍手下纤细的肩膀,轻唤了声:“沈姐姐。”

沈宛静愣了一下,一个不留神尖锐的针头猛地刺进了肉里,“嘶!”嫣红的手指头沁出一滴血来,刚要含进自己嘴里就被宋澄雨抢了过去,“真是抱歉,我不该吓你的!”她拿出手帕将血擦掉,望着她目露愧疚。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沈宛静晃了晃那根手指,“你看血已经不流了!你这么晚来府里可是有事?”

“我听说昨天有两个女子去观音寺的路上被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幸亏你表嫂吉人自有天相,没有去反而躲过了一劫,若是去了我便万死难辞其疚!”

沈宛静见宋澄雨满面的愧疚,眼里又泪水莹莹,连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就是这般心善,我表嫂不是没事嘛!你也别太忧心了!”

宋澄雨反握住她的手,感激的看着她,破涕为笑:“谢谢姐姐。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些了。”

“哪里,我说得也是事实。”沈宛静又问:“那日,你和夏夫人去了吗?”

“她没去了,我是上午时分去的。我一人在城南口等了你们许久,不见你们来,便独自去了。”宋澄雨眼里露出几分落寞之色,苦笑道:“是不是国夫人不喜我,不愿意同我出去。”

沈宛静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安慰:“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表嫂是那种心里知道嘴上不爱说的人,虽然言行与其他妇人多少有些不同,可心地极是善良的女子!”

宋澄雨柔柔一笑,“没看出来,你与你表嫂感情这般要好。”

“我刚来时极是瞧不上她,长相丑陋、行为粗鄙配不上我表哥,人们常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接触久了才发现她是把我当亲妹子看的。我又不是那白眼狼,自然同她亲近起来。”

想起刚来时自己的言行,沈宛静就想找个地缝钻。

“你们姑嫂和睦,将军知道了也是欣慰。”宋澄雨叹道,随后又问:“你是五月十八的婚期吧!梧州到京城大约有五日的距离,准备哪天出门?”

“前两日找了算命先生合了日子,十二出门最好。”

“那就好,你表嫂会出城送嫁吗?送多远?”

沈宛静打趣道:“你怎么这般关心我表嫂,那日出门的可是我吧!”

宋澄雨笑道:“你看看你还吃起醋来,我不是想那日也送你一场嘛,也好与你表嫂搭个伴!”

一听这话,沈宛静感动不已,紧紧抓住她的手,“咱们辈分虽然论的乱,但我比你大几岁,还是叫你一声妹妹。我在京城里统共没认识几人,妹妹的情谊教我此生难忘。”

“我也是。”宋澄雨说:“我还听说送的越远越能体现娘家的重视,到时候我和你表嫂一起送你几十开里来。”

“到时候就劳烦你们了!”

眼见离沈宛静的婚期越来近,她几乎足不出户,整日窝在院子不知道做什么。田园园找了几次,她也不让进,说了几句就回屋了,就是不肯出来。

田园园找到小晴好问原因,这小丫头得了沈宛静的吩咐也不肯说,问多了撒腿就跑,她又追不上只好作罢。

月底涿州送来的丫鬟也到了。那日下着雨,二甲直接将人送到落樱园,田园园吩咐他将沈宛静叫来。

前两日田园园有心叫钱婆子送来俩丫头,但是沈宛静觉得舅父已经送来人了不必采买新人,毕竟老家来的也知根知底。对于此事田园园认为不妥,说了几句那丫头也不听,便随她去了。

那两个丫鬟不过十多来岁,长的还算白净秀气,衣衫破旧,磨白的绣花鞋上溅了不少泥点,局促的低着头。

沈宛静一来,俏丽的脸像外面也同雨天般阴沉沉的,这两个女子即是她的陪嫁丫鬟,也将是她夫君的通房侍妾,任谁也不能有好脸色。

田园园冲她挑挑眉:干活!

沈宛静这才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多大了?原来在府里做什么?是奴籍还是良籍都一一说来!”

她见过两人,一个是夫人房里的,一个二妹妹房里人,但是具体叫什么却不知道。

两个丫鬟你推了推我,我推了推你,谁也不想先说话。

田园园冲特好挑挑眉,特好朗声道:“小姐叫叫你们说就说,推搡什么,有点规矩吗?”

沈宛静指着左边的丫鬟,“你先说。”

“奴婢妍儿,今年十六,原来是大夫人房里的人,良籍。”

房里人?这是告诉她们自己是大夫人眼前得力的丫鬟,田园园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等妍儿说完,另外一个丫鬟开口道:“奴婢梦儿,今年也是十六,原先在二小姐院子做洒扫,奴籍。”

沈宛静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田园园,见她喝着茶根本不看自己,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们户籍带过来了吗?”

妍儿道:“带来了。”

梦儿则说:“奴婢是家生子,户籍在主家不曾带来。”

家生子就是签了死契的下人生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自动入奴籍。大周对奴籍有诸多限制,一个人一旦入了奴籍,就只能娶奴籍老婆,再生个奴籍孩子,不能读书、考学、种地、做生意,可以说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而为奴者多数是贫苦老百姓生存不下去,自卖为奴混口饭吃而已,还有些获罪的官员抄家或是流放或是贬为奴隶,生生世世难以翻身。

可以说奴籍在大周朝处于金字塔最底层,像是牲口一样可以随意买卖,或是送给其他人,主家打死也不会有人追,命运极是悲惨!

沈宛静这次真不知道问什么了,求救似的看向表嫂。

田园园道:“你们既然来了,以后也好好伺候小姐,万不能像以前的小红那般。”

“是,奴婢明白。”两人福了福应下,接着妍儿突然笑着说道:“奴婢们是大夫人送来伺候小姐和未来姑爷的。”

听了此话,沈宛静脸上露出几分薄怒来,冷冷地看着开口的妍儿。

那姑娘好似没看到一样,仗着自己是良籍又是大夫人手下的人,很是有倚仗。

沈宛静气的牙痒痒的,指着她喝道:“大夫人来的怎样……”

“好了。”田园园打断沈宛静的话,对她使了个眼色,接着放下手里茶碗看向特好,吩咐道:“你先带两人下去,安排个住处,这几日先跟着刘厨娘和马娘子干活。”

“是,少夫人!”

特好应下领着两人离开了。

等人一走,沈宛静一脸的愁苦问道:“表嫂,这两人我该怎么办?你看那个叫妍儿的,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田园园眉头一皱,冷冷一笑:“你这会儿慌什么?哪个老实留哪个,不老实的送走不就行了!你还跟她吵架!一个主人家跟个丫头吵架像什么话,有失身份。”

沈宛静嘟着嘴,不满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打发?梦儿是奴籍倒是无所谓,可那个妍儿可是良籍,这怎么打发啊!”仟仟尛哾

“我原先说的你要是听进去了,还能为她们发愁。瞧你这没主意的样子,等你以后嫁了过去,除了嘴上厉害有什么用!”田园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我一个穷乡僻壤来的都知道人不狠立不住这句话,你怎么跟个傻白甜的!”

“……”沈宛静哼了一声,不满地看着她:“我一个大家闺秀,可不会使那些下作的手段!”

田园园被她气笑了,“你可真是当了小姐还要立个贞节牌坊!下作手段?有本事你自己搞定那两人去!不识抬举!”

“我!”沈宛静被她怼的说不出来话,讪讪的看着表嫂,“可是,可是我真对付她俩了。我怕我舅父他们……”

“呦!也不知道谁前两天哭的撕心裂肺,我还以为你脑子里的水哭出去了呢!智商刚上线一会儿又下班了?!今天居然开始担心怎么跟他们交待了!”田园园沉着脸看着她,眼神里冰冷冰冷的,没一丝热度。“我告诉你,你舅母舅父把这两人给你送来已经很下作的了!若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也会送吗?沈宛静呐,你清醒一点吧!别像个傻瓜一样随意被人拿捏!被人拿捏着还得顾忌你舅父的心情,你是不是傻?”

她说的不客气,可见是真动气了!

沈宛静脸上立时一片铁青,嘴唇蠕动片刻没说什么,起身离开。

出了院子迎面看到了特好,特好见她脸色极差,温声问了几句,沈宛静摇摇头,眼泪随着脸颊甩落,显得委屈极了。

特好心道姑嫂俩又吵架了,看沈宛静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肯定还被田园园狠狠说了一顿。

“表小姐,少夫人说话直来直去,你也别放心上。她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看的,事事都为着你考虑,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特好挽着她胳膊向团桃园走去,语重心长地劝慰着。

沈宛静用手绢擦掉眼泪,贝齿咬着红唇,沉默不语。

她不是生气表嫂骂她,而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用!面对舅家她本该硬起心肠为自己考虑考虑,可一想起多年的养育之恩,便无从下手。

她拉住特好的手,央求道:“你与我表嫂说说,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她再恼了我,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表小姐,这话可不能说。你安心的回去吧,少夫人也就是当时生气,过会儿就忘了。”

雨下的骤然急了起来,小晴好拿着伞出来寻沈宛静,“晴好来接你了。我也回去了!”特好说完顶着雨跑回落樱园了。

幸好离的不远,回到屋里时特好外裳湿了些,她找了手巾边走边擦,“少夫人,您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自月份大些,田园园经常会觉得饿,特好时常勤问着就怕饿到她了。

第182章 书信 “吃着呢。”田园园在书房的罗汉床歪着看书呢,她将点心碟子放在肚子上,时不时的还吃上一口,惬意的不行。

特好一进来见到此景,扑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田园园翻了页书,眼皮都不抬的问道。

“奴婢笑您这边惬意舒服,表小姐可哭的难受呢!”

“活该,谁让她气我了!”

“少夫人,您可是她嫂子呢,您得大度些!”

特好从旁边的橱柜里拿出簿被,搭在了她的腿上,“天有些冷了,您可别受凉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田园园把盘子拿起来,特好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正好盖着肚子。她咬了口点心,含糊的说道:“我虽然是她嫂子,可年纪她差不多大。都是第一次做人,凭啥就得顺着她说话。你知道吗?她说我使下作手段,呵呵,希望她这辈子都能如此天真。”m

“也难得有表小姐这般心性的人。”

“确实少见,可见她舅母用心之狠啊!不教管家之事还把她养的跋扈娇蛮,也不知道跟她小姑子有什么仇!”

主仆俩又说了一会儿,三甲来了。

雨下的大他也没撑伞,头发上湿漉漉的往下淌着水,衣服上不知道在哪里蹭的都是些泥巴树叶,鞋上还带了些泥巴,一走一个泥脚印。

“你去哪儿跟个小泥猴似的。”

特好把手里的手巾递给三甲,他接过来在头上随便擦了几下又还给了她。

“师父说我现在是习武之人不能像常人一样走路,让我练习翻墙上树,我翻了好几道墙才过来的。”

“呃,你师父这是在培养未来的梁上君子吗?”田园园笑死。

“不是!”三甲赶紧反驳道:“我师父说了,身手敏捷是一个习武之人应该具有的本领。等我出了师就能去边关跟着将军了,到时候我也要当大将军!哼,跟你说你也不懂。”

田园园笑骂一声:“小屁孩长能耐了!赶紧说来这儿干嘛?”

“噢,师父说侯爷让你给将军写一封信,明天有军务去西北大营可以一起送过去。”

这个假公济私,田园园喜欢。

“好好,我马上写。”她一刻也不耽搁,立刻掀开簿被下床就去写信,回头又对特好说:“你去跟沈宛静说一声,问她写不写。”

“嗳,我这就去。”特好快步离开去找沈宛静了。

田园园找来塞进书架角落的襟膊,一展开皱巴巴的,今天穿的是大袖衣,写字做活不方便,需要用到像布条的襟膊。穿戴时要先从一腋下经过脖子穿到另一腋下后系好,然后再将两个衣袖塞进去露出手腕就行了。

特好给她系的时候都是直接将袖子系进去,她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三甲坐在圆凳上自己捏着点心吃,边吃边说:“少夫人。侯爷吩咐了说您只能写上一封,多了不送。”

田园园看着手上一叠信纸,白了他一眼:“才写一封啊,都不够我写的。”

“侯爷是这么说的。”

一封就一封吧,总比没有强。

田园园研好墨,拿起一只毛笔蘸了蘸墨水,提笔写道:夫君近来可好…这六个字就快占了一栏,照这样根本写不了几个字。

她拿过来揉成一团扔了重新写,这次她把信纸横过来写,再把字写小点这样就能多些几个了。

在信纸上写道:夫君路上顺利吗?我很好身体健康,叔父和家里也一切安好。你表妹已经来家,她舅父没备嫁妆,我给她置办了嫁妆。我是不是你的贤内助!纸短情长,写不了什么了,祝我夫君无事绊心弦,所念皆如愿。落款是特别想你的田园园。

田园园将笔搭在砚台上,从书架上找到信封,又找出寒食节为孟季求的平安符,连带着信都塞了进去。然后提笔在信封上写下:孟季亲启。

她刚写完,特好拉着沈宛静走了进来,身后是小晴好。

三甲招呼小晴好过来吃点心,许久不见的小伙伴一见面就叽叽喳喳。

沈宛静眼还红着,抬头看了一眼田园园很快就别过头,似乎是不好意思。

“你的信呢?”田园园见她两手空空,出声询问。

不说还好,一说沈宛静的脸更红。

田园园吹了吹信纸上的墨水,又道:“不是让你写信了吗?这次叔父可是给咱们开了后门是跟军务一起送的,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沈宛静脸色难堪,低声说:“表嫂,我,我……”

“你…你别告诉我你不识字啊!”

“认得些,就是平时写的少有些拿不出手。”

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刚拿笔的孩子写的一样。

田园园接过她的信,打趣道:“看来你表哥那手字还是从你们家里遗传的!”说完,将两封信拍在手舞足蹈的三甲头上,“别比划了,快干活去!”

“得令!”三甲将信收到怀里,对小晴好说:“跟我去侯爷那儿玩吧,我师父在湖边下了地笼抓小鱼,你去看看不?”

小晴好先看向少夫人,又看着表小姐。

田园园嘱咐道:“去吧,小心别掉水里了!”

两孩子欢快的跑了,特好见茶壶空了,便提着茶壶去厨房煮新茶,一时间,屋里就剩下田园园和沈宛静。

屋外雨声嘀嗒作响,樱桃树枝叶新绿已是茂盛,树叶里长着不少绿色的小樱桃,雨似乎又大了,天上乌云里滚来几声闷雷。

沈宛静起身将窗户关上,嘀嗒的雨声和雷声,隔着窗子发出闷响。

“你的嫁衣准备好了吗?”田园园问道。

在大周,女儿出嫁时身上所着的嫁衣,是女子及笄便开始准备的,一针一线都需要新妇凭亲手缝制,有些讲究的人家蚕、布料都是自己养的自己纺的。但是现在大多数都是买些布料自己做,对新妇来说嫁衣不止是嫁衣,也是向婆家展示自己女红如何的样品,定然十分的用心,越是华美越显示新妇的心灵手巧。

沈宛静点点头,又转过头看着她说道:“准备好了……表嫂,莫要生我的气了。”

田园园又歪回罗汉床上,“早就不生气了。日子是你过自己过的,旁人可替不了你。”她觉得凉,又把簿被搭在身上。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沈宛静是个外厉内荏的人,若是婆家和善倒无伤大雅。可遇到一个像夏生花一样的家呢,怕不是羊入虎口啊。

“知道,我知道表嫂都是为了我好。可我觉得并不是所有人家都是狼窝火坑。也许以后夫妻和睦、公婆爱护、叔姑友善呢,你说,我还需用什么手段!”

田园园看着沈宛静用和孟季长的很像的脸,一脸娇羞的小女儿神态,狠狠打了个冷颤。

当时她像个落汤鸡似的坐在小河时,田园园愿意站出来帮她,多半也是因为这张脸。没办法,这张脸真是让她无法忽略。

“你说的也对。谁不是奔着过日子去的,也不是所有家庭都是尔虞我诈龙潭虎穴,可是岁月静好的又有多少。”

沈宛静笑道:“是没多少,可我眼前便有两个。一是舅父此生就我舅母一人,家中并无妾室通房,夫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二是表嫂生活安逸自在,与我表哥相敬如宾!这难道不是岁月静好!表嫂,你过于悲观了。这世上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难道你我不是吗?”

田园园沉默不语,心中后悔没带她多赶几个聚会了,让她好好听年轻的媳妇都聚在一起说什么,哪个婆慈夫和了,不都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重新在你身上来一遍,最好能变本加厉,才能泄泄做媳妇时的恶气!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最大的感悟就是做人媳妇是最难的,上下多少只眼睛盯着,必须规行矩步方才立着脚。

田园园若是有公婆,未必活的像现在舒服。

沈宛静这般天真,说来还是缺少社会的毒打,从小被捧着长大事事顺心如意,嚣张惯了的,更从未有人教她这些内宅之事。估计那些表姊妹得了母亲的安排也极少与她一般见识,故而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该让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沈宛静的性格已经养成,根深蒂固,想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只有自己多经些事情,才能认清自己的处境。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田园园也不再给她上课了,只愿她得遇良人安稳的度过一生!

言尽于此,她又不听。田园园也没办法,只能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两个丫头你就自己留着吧,以后如何且看你自己造化吧。不是说给你买丫鬟,你看你还要不?”

“有两个就够了吧。”沈宛静欲言又止,其实她心里想让表嫂帮她料理了妍儿。可刚才自己还在信誓旦旦说不用什么手段,真心换真心什么的……最后她叹了一口气,终是没开口。

第二日依然是细雨绵绵,吃过早饭周廷祎的狗腿子月黑就来了,说是来要秦王与田园园定好的东西。

不过她一个字也没动,让特好传话说什么时候她要的东西拿到了才给秦王要的东西,以物换物,反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月黑无法只得回去复命。

得了回话的周廷祎亲自杀到镇远候府,田园园一看这架势只好认怂写了十来句话交差,月黑甩下几张纸回去复命了。

她拿起纸一看,上面是前朝宁姓官员的信息,是一个叫宁与成的官员,他于二十多年前获罪流放三千里,家眷的姓名也写的很是详尽,其中唯有幼子宁阙非,按年纪算倒是和玉楼差不多……玉楼便是那宁阙非。

不过知道了名字又如何,当年知晓他过往的都死在屠城里了,眼下唯有绝情郎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他又要一万两银子才肯告知真相……唉!早知道不去找他了,说不定蜃楼就是依照宁阙非的原型写的,等下册一出来自然就知道。这下他不可能写了,等着自己送银子过去呢!

一万两啊!一万两!她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凑到啊!公库的钱不能随便乱动,等日后赚了钱再说吧,只能委屈玉楼再等等吧!

转眼婚期将至,婚当行将最后的嫁妆也都抬来了,十二抬嫁妆和七大件一共装了八辆牛车,八辆车披红挂彩整齐的排在侯府门外,此时天色将明,幽蓝的天上稀疏的点缀着几个星子。

因着今日不是成亲之日,府里并没有挂红。

田园园开始还以为新郎会来迎亲,海娘子则告诉她新人在成亲前是不能见面,待沈宛静快到梧州时自然会有夫家的人迎亲,若是到早了则先在驿馆等待吉时。

其实像蔡老大经常送嫁,他们在路上就会控制好时间,基本上到达目的地的时辰正好,即不耽误吉时,又不会让新娘子等的时间长。

田园园领着府里的人出来送嫁,沈宛静穿着常服,并没有穿上嫁衣,做好的嫁衣让梦儿提着,待到成亲那日才穿。她自己倒提着一个大包袱,眼角红红的看着她。

“走吧,我去送送你。”田园园温声道。

她点点头,紧紧攥着手里的包袱。

这时,蔡老大坐在头一辆牛车上,对后面喊道:“别打瞌睡了,该走了,别误了时候!”

田园园自己上了辆马车,沈宛静则上了蔡老大提供的马车。此次海伯和三甲会将沈宛静送去梧州,原本定的海纳去。但海娘子觉得不妥,一来他是个壮年男子,二来又是个外男,怕婆家那边介意,便换成了一个老头一个孩子。

三甲一听有机会去外地,高兴极了,拍着小胸脯说保证完成送嫁任务。

今天孟星惟需要上朝并没有在家,海纳也跟着去了,所以两人都没来。

马车晃悠晃悠的走了起来,沈宛静眼泪也落了下来,梦儿见此跟着红了眼圈,妍儿倒是一脸冷漠靠着马车爱搭不理的。

她们是从北门出的城,走了不知多久,车队渐渐停了下来。

离别在即,沈宛静出了马车过来拜别表嫂。

田园园也下了车,脸色有些苍白。望着形单影只的沈宛静,心头一窒,险些哭了出来。

“表嫂,这是我给未来的外甥做的衣服,我身无旁物,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沈宛静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特好连忙接了过来。她又上前一步,忽然双膝一矮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的行了稽首礼:“沈宛静谢过表嫂多日的照顾!”

第183章 劫持 “这是我该做的。”田园园眼里噙了泪,连忙弯腰去拉她,海娘子也过来搀扶,待她起来后,三人已是泪流满面。

田园园拿出手绢给她擦泪,笑道:“成亲了,以后当人媳妇了可不能像现在一样,动不动就哭。”

沈宛静眼泪流的更厉害,“表嫂,我对不住你。”

“我还打过你,咱们两清了。你有心了,这么多衣服也费功夫…”

想来前些天不出门就是加班加点的做衣服吧,田园园把金镯子褪了下来戴在她的手腕上说道:“这是你姑母的遗物,我现在给你,希望她能保佑自己的侄女平安喜乐。小晴好!”

跟在后面的小晴好抱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田园园接过来塞进她的怀里,随后附耳过去:“这是我给你的添妆,放好了。”

匣子里装着一整套红宝石黄金头面,也是田园园婆母的遗物,想必给了她娘家侄女,她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嫁妆是嫁妆,添妆是添妆。沈宛静本来就没几个亲近的姐妹,田园园再不添些实在可怜。

“多谢表嫂,谢谢……”

沈宛静紧紧抱住她,没想到在这短短两个月,她给了自己这前半生为数不多的温暖。

田园园拍着她单薄的背脊,“沈宛静,你记住!我和你表哥是你的娘家,若是日后有人欺负你,我们定然会为你撑腰!”

“表嫂……”

姑嫂俩抱头痛哭,海娘子、特好和小晴好也是泪水涟涟。

等情绪稳定后,海娘子也嘱咐了海伯和三甲,田园园夸他们劳苦功高,回来时会发奖金的。

又说了一会儿,天已经大亮不能久留。在蔡老大的催促里,沈宛静恋恋不舍的和田园园告别,登上马车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官道上除了表嫂她们再无他人,不由地叹息一声钻进了马车。随后她从车窗探出头,对田园园喊道:“表嫂!我走啦!”

还未上马车的田园园遥遥望着远去的车队,泪眼婆娑,若是她有女儿绝对不让她远嫁!

直到送嫁的车队逐渐消失在官道上,田园园她们几人才坐着二甲驾的马车回去。

…………

“咚!”一声,田园园的头重重磕在木头帮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卧槽!”她低声骂了一句,捂住被撞疼的地方。

而后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六哥,这娘们醒了!”

田园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入眼是浓的化不开黑暗,连一丝光影都看不到……不对,眼睛被蒙住了!蒙的特紧,连眼皮都睁不开!

她被人劫持了!

“你们是谁?”她的双手用绳子绑住了,一边问着一边去触碰肚子,肚子还是圆滚滚的。”为什么抓我?”

在送沈宛静出嫁后,她们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一群男人,老幼病残孕根本不是这群孔武有力的男人对手,很快就被制服,接着一个男人拿出一个布巾捂在田园园脸上便失去了知觉。

昏迷前田园园还在想,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打家劫舍必备神药?

现在她应该在快速奔跑的马车上,外面不时响起鞭打马匹的声音,路面崎岖不平车里很是颠簸,田园园被颠的快要散架,肚子一阵一阵的发紧。

眼下情况不明,田园园躬着腰缩着肚子,用胳膊护住,出声恳求道:“求求你们能不能慢点,我肚子里有孩子。”

车厢里汉子对她的请求置若罔闻,喘着粗气问道:“六哥,你还有蒙汉药吗?”

车厢外传来另一个男人声音,:“不多了。”

一听要给她用蒙汗药,田园园连忙说道:“求求你们,别给我用蒙汗药,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求求你们,你们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们让我站着,我绝对不躺着!”

“咳咳,要不就算了,咳咳…路还长,还得用。”说完车厢里的汉子狠狠咳了两下,喘息的声音像是破了洞的风箱,一股甜腥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六哥道:“别管她,只要不死就没事。九儿,你的伤势如何?”

车厢里汉子似乎受了伤,从他那里传来很重的血腥味,“没事,死不了。”接着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随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一双大手又按在田园园口鼻上,上面有股刺鼻的味道。

田园园的意识又慢慢飘远,耳边传来九放大声音:“海纳那小子,没看出来武功这么好,差点我就……”声音渐渐扭曲起来,接着便什么都不听见了……

此时京城镇远候府书房,孟星看着郑九川,脸色铁青,冷声道:“一个一品夫人在离京城不到十里的地方被人劫走!你们京畿卫是怎么当的差?!前些已经发生此事过为什么没有加强戒备!”

孟长辉驻守边关后,郑九川领了京畿司卫将军一职,负责京城防务工作。

郑九川躬身行礼道:“回尚书,此事确实京畿卫之过,待将夫人救出后,末将自去御前请罪!现在末将已下令全城缉拿劫匪,京城三百里的城镇也在城门设立卡口,一旦有可疑的人立即抓捕。”

孟星惟闭了闭眼,沉声道:“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你给各州各县沿途镇村下发官方檄文和悬赏令,说是京城夫人身怀六甲遭人劫持,若是有人提供线索你郑九川骠骑将军重重有赏!记住,事关重大,不能将田园园事情泄露出去,尤其是千万不能让孟长辉知道!”

“末将明白!”

“还有在搜寻过程除了官道,小路山路你们也不能放过!”

“末将得令!”

郑九川出门时,遇到了胳膊受伤的海纳,两人一颌首便各自忙去了。

两天前,一品夫人小孟夫人与表妹送嫁后,回京路上竟然被人劫走,此次是京城第二次发生劫持案,上次劫持案刚刚解决,两位夫人只是受了惊吓没受什么伤,没想到刚平安两天一品国夫人又被劫持了,一时间负责京城防务的京畿司被推到风口浪尖,直隶上司兵部尚书孟星惟已被皇上连连问劼,若不是他也是苦主恐怕就要降职减薪。

现在京城的贵妇小姐们全部人人自危,足不出户,生怕下一个被劫持就是自己。

海纳刚回来,胳膊上的血迹还未干涸,脸色甚是疲惫。他一进书房,当即跪在地下:“侯爷。是卑职无能,我追丢了,没能救回夫人!”

孟星惟面色沉重,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看来真正的劫匪就是你追的方向。昨日周廷祎的暗卫在其他两个方位都发现了形迹可疑的马车,抓捕后才知道有人买通了他们,让他们在特地的时间向特定的方向跑,我追的西边也是如此。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犯罪,我怀疑上一次的劫匪也是冲着她去的!”

自从田园园被劫持后心力交瘁,几乎都没休息。他揉着额头又问:“你与他们交手了?可曾见过劫匪的模样?”

海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交手了,两人皆蒙着脸不曾看到模样。不过两人武功路数让我有种熟悉感觉,我觉得应该是熟人!”他的胳膊被剑划伤,血已经染湿了衣服。

“熟人?”孟星惟从旁边的柜子里拎出一个匣子,走到海纳旁边打开,里面放着棉布、剪刀和一些瓶瓶罐罐。

“小伤,来点止血的就行。不过那人被我刺伤了胸肺,若不好好医治恐怕活不太久!”海纳自己拿了瓶止血的药粉洒上,看着孟星惟道:“应该是见过,但是不熟,所以我不确定是谁!看他们逃窜的方向是往南边去的,也不排除是掩人耳目的行径。”

“知道了,你休息去吧。我去找周廷祎一趟,看他那边有没有新消息!”孟星惟叹道:“兹事体大,若是有人劫持她为了要挟长辉。而长辉为了田园园离开西北恐怕便会落入圈套,到时西北必乱!陛下让我不许公布长辉媳妇的真实身份,私下又把他的羽林卫放了出去。”

血已不流了,海纳拿起棉布给自己包扎,但是伤的右手,左手笨拙的缠上棉布,又叹道:“皇帝陛下竟然如此关心少夫人!”

孟星惟接过他手里的棉布,冷声道:“他不是关心少夫人,而是防着孟长辉!西夷虎视眈眈,长辉是不能动的。这便是假借郑九川夫人的名字的原因了!”

海纳的伤很快包扎完了,他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去秦王府。既然你打伤了那贼人,辖下医馆也得注意,还有当天同去的下人都扣下了,你休息完记得审问。我去了!”说完,孟星惟离开了。

海纳将药箱放回原地回去休息了。当天接到少夫人被劫持的消息后,他便和侯爷一个往南一个往西,兵分两路前去寻找。他在路上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一路追寻,直到天黑时追上了劫匪,一交手便发现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纠缠许久还是被他们二人跑了。

他在后面不吃不喝的跟了一天,最后还是跟丢了,此时又累又饿。

刚出洗秋阁就看到自己老娘和刘厨娘,相扶着走来,两人眼圈又红又肿,不知道哭了多久。

一看到他,海娘子抓住海纳的胳膊,正碰到伤处,大男人也忍不住的痛呼了一声。

“大子,你没事吧!胳膊怎么伤了?”海娘子这两日眼睛都快哭瞎了,往日乌黑的头发也有了些许斑白

“没事,小伤。你们怎么来了?”海纳强忍着胳膊的痛,沉声问道。

海娘子一想起下落不明的少夫人,老泪纵横。那日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她们老的老,小的小,孕的孕,哪里是那群悍匪的对手。等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田园园不见了踪影,她叫醒其他几人,先让二甲驾车回去报官,而她们几个则外地附近搜寻起来,可惜田园园就像蒸发了一样,遍寻不得!

“少夫人呢?你有没有带回来?”

海纳扶住海娘子,劝慰道:“现在已经往各府各县下了檄文,全国都在找少夫人,很快就能找到少夫人了。娘,你回去休息吧!”

“大子啊!”海娘子哭的嗓子嘶哑,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你让侯爷一定要找到少夫人啊!她还怀着孕啊!长辉还在给大周守边啊,他都不知道呀……”

其声悲泣,闻者落泪!

田园园这次不知道昏了多久,再次醒了过来,眼睛还蒙着,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马车还在行进,身子底下传来轰隆隆的震动感,她口干舌燥而且饿特别难受,这两人光顾着赶路,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田园园的后脑勺传来钝疼,她不由自主呻吟一声等头疼过去后,有气无力道:“能不能给点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那个叫九儿的大汉看到躺在马车的女子苏醒过来要吃的,刚张开嘴就被空气呛了一下,咳出些血沫子,他颤抖着将嘴边得血迹擦掉,看着手里的血愣住了,直到女人再次出声。

“拜托,给我点吃的和喝的,我真的很渴了……”田园园蜷缩着,心里虽然很害怕,可是渴的滋味更难受。

九儿拿起手边的水囊打开盖子,瓮声瓮气道:“我给你水,但是你别想使什么小聪明!”

田园园的嘴唇已经干裂,无力的笑道:“大哥,我大着肚子,眼睛蒙着,双手还捆着,我怎么使小聪明啊!”

九儿一想也是,但他也没想着把人扶起来喂水,就直接对准她的嘴倒去,水一流出来,田园园刚喝一口,其他的水来不及吞咽就直接从鼻子灌了进去…

“咳咳咳……”田园园差点就被这人给呛死,咳的撕心裂肺,肚子一阵一阵的发紧。

九儿见她咳的厉害,想给她顺顺背,可是突然提不起气来,胸口一热又流出血来。

外面驾车的六哥听到马车里的动静,询问道:“九儿,怎么啦?发生了什么?”

九儿想回答他,可是张了张嘴又沁出一口血沫来,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田园园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对马车外的六哥小声地说:“你朋友那里有血腥味。”饿了许久,她也提不起气来,怕他听不清又使劲喊了一声:“你朋友快不行了!”

第184章 九儿 “吁~~”六哥拉紧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马车的帘子被撩开,一股湿冷的空气进了车厢内,冲淡了浓厚的血腥味。

“九儿,小九!”六哥叫了几声,随后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股辛辣的味道。没多久,叫九儿的汉子发出微弱的声音:“六哥…我没事…任务要紧。”

六哥声音有些焦急:“不行,我刚给吃了你三哥的秘药,你现在吊着一口气,咱们只能先转道江州找三哥去!”

九儿无力道:“六哥,我没事……我身体一直很壮,这点伤一会儿就好…好了…”

“不行!听我的!”

“…大哥常说……任务第一……六哥,不要,感情用事……”

两人你推我往磨磨唧唧,再说下去人就真死了!

田园园听的火气,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插了一嘴:“人命大于天,任务再重要能有人重要?人活着要什么任务没有?人死了这才是什么都没了!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两人一起执行任务效率更高!”

两个男人望向半抬身子对着另一边空气振振有词的女人,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六哥道:“她说的再理,你躺好,先去江州!”

“我…六哥…的…”

田园园急了,这又走了她还没吃饭呢,“等等,六哥你先把我的手解开。你弟弟这般凶险,万一路上有什么不对我还能照顾他呢!你说是吧!”

“……”六哥第一次见到主动帮劫匪忙的人票,脑子一时有些短路。

九儿本来脑子不够用,这时候更是傻眼了。

田园园以为他们不同意,连忙又道:“我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手无缚鸡之力,要怕也是我怕你们两个男人才对,你们还犹豫什么!怕我跑了,你看我跑的动嘛!”

六哥略微思忖,小九危在旦夕确实需要照顾,于是解开了田园园手上的绳子,九儿一把抓住他的手,艰难地喘息道:“不行…呼呼…万一跑了呢…呼呼”

九儿,九儿,你也太小心了吧!是不是男人啊!

“荒郊野岭,她一个怀孕的妇人能跑哪里去,还有你确实需要照顾!”

没错,还是六哥你有见地!

手上的绳子渐渐被松开,田园园迫不及待地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腕,随后把眼睛上的布带解下来。眼睛被绑住了许久,她没敢立刻睁眼,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光线的强弱可能会伤害眼睛。此时眼皮里映出通红色的光线,她适应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一条小缝,又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谁知眼睛一痛立刻又闭上了,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

“你是瞎子?”六哥问道。

你才是瞎子,全家都是瞎子!田园园心里腹诽着,面上却带笑,“我眼睛许久不曾睁开,需要适应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你们能给我点吃的吗?我饿得不行了。”刚才那水虽然差点把她送走,好歹也喝了些。

六哥将马车角落的干粮给了她一些,田园园接过来摸了摸应该是个干饼子,她放到嘴边啃了起来,又干又硬,只能放在嘴里用口水浸软后才能吃。唉,有吃的总比饿着强。

“你把我弟照顾好,若是他有什么不测,你也别想齐整的活着。”六哥撂下狠话。

田园园咽下嘴里的干饼子,真诚地说道:“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把他照顾好好的!”

六哥很满意她积极合作的态度,探回身体继续行进。

等把干硬的饼子吃完,田园园的眼睛也适应了车厢里的光线,这个马车不大,两人就把车厢填满了,而且车厢是半封闭的两侧都没有车窗,唯一的出口就在前面。真够严实的!前面坐着驾车的六哥,从车帘抖动的空隙间能看出外面天气不太好。

“你,呼呼,你看什么,想,想怎么,跑…“九儿半倚着车厢的,粗壮的大腿挡在车门口,一副想要出去从我身体过去的样子。

他是个健壮的汉子,长的十分魁梧,粗眉大眼还有一个宽宽的屁股下巴!

“没有,我这样就是让我跑,我也跑不动的!”田园园换了个姿势也半倚在车厢,看他脸色惨白好心提醒:“你这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是少说点话吧!”

九儿打量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田园园立刻往里挪了一下,接着又护住胸口,谨慎的看着他,“你都这样了,还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心想不会有什么特殊爱好吧!再说都快上西天了,还想临死前逞一下雄风?!

九儿气结,嘴唇蠕动两下,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番竟然昏过去了。

“不会死了吧!”田园园嘀咕了一声,将手指放到他的鼻子下,还好,虽然微弱但是还有气,于是对外面的六哥喊道:“你弟弟睡了。”

他撩开车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将手指放在小九的鼻子下面,见人确实睡过去了,忙不迭的转回身去驾车,从头到尾都不拿正眼看田园园。

她眉头一挑,别说这六哥长的还挺帅,长剑眉单凤眼,鼻直口阔,皮肤雪白,冷冷看人时颇有几分冷血杀手的感觉。

算了,长的再好看也是劫匪。她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好看的都有毒!

她倚着车厢抚摸着肚子,感受肚皮下偶尔传来的胎动。心里将眼下的现状分析了一遍劫匪身份不明、动机不明、目的不明,唯有昏迷前九儿说过海纳那小子如何如何,看来是认识或者见过。

九儿现在昏睡过去,头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摇摆,脸色和嘴唇都苍白极了,一丝血色也没有,悄无声息半躺着看起来有点像死人。

田园园看了一眼,便飞快地移开目光。她又觉得渴了,伸手够来水囊打开喝了几口,水有点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放太久的缘故。仟仟尛哾

吃饱喝足了,她放软身体躺了一会儿,躺着躺着又想上厕所了,忍了一会儿后实在忍不住了,便越过九儿的身躯,撩开布帘对前面的人影喊道:“老师儿,我要上厕所!”

六老师只是回头冷漠的看着她,喝道:“进去!”

田园园觉得膀胱要爆炸了,怀孕的女人本来就尿急,马车又不停的颠簸,更加剧了膀胱和尿液的碰撞,箭已在弦上

“我要解手!!你赶紧停下!”

老六这次连头没回,继续驾车赶路,还狠狠地抽了马儿一鞭子!

田园园捂住肚子破口大骂:“你还有没有人性!我郑重警告你,你再不停下我直接尿了,到时候你的马车上和你弟弟身上都是尿了!”

“吁~~”威胁生效,老六将车停了下来。

田园园因为惯性差点怂出去,幸亏眼疾手快的把住车帮子。

老六转身看她,一扬头,冷声道:“赶紧去!”

“好好。”

田园园赶紧下了车,这是条土路,附近长了不少半米高的草,放眼看去不是树林就是矮山,没有半个人烟。

“磨蹭什么呢!”老六也跟着下了车,走了过来,眼神冰冷,“赶紧去!”

“我这就去!”

草丛就草丛吧,总比尿裤子强。田园园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老六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在那儿!”

“……”田园园的位置离他也就四五米,她一脱裤子这男人不就什么都看见了……

“赶紧!”老六再次催促道,目光已经不善。小九危在旦夕,他没有多余的时间陪这个贵妇人玩什么过家家,说完他转过身去。

田园园松了一口气,走了几步,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别在动了,除非你真想尿裤子!”闻言,她只好就在此处解决。

这里人烟稀少,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树林,即使侥幸逃掉,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回去,她只得暂时打消逃跑的念头。

马车再次飞奔启程,田园园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团成一个虾米就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来,马车顶上传来雨点砸落的声音,开始是断断续续,后来是哗啦哗啦,偶尔来一阵电闪雷鸣。

今夜的雨格外大,他们走的路不是官道,就是一般的土路,一下雨全是烂泥,马车几乎寸步难行,再说马不吃不喝跑了一天,这会儿任由老六怎么抽打就是不肯走一步。

忽然银蛇裂天,天空亮如白昼。老六看到不远处有个林子,便下了车将马牵了过去,把缰绳系在树上后,也跳上马车进车厢休息。

马会累,何况血肉之躯呢!

老六浑身湿透直往下淌着水,若是这样进马车,九儿身上湿了恐怕发热,于是他将衣服脱下拧半干后赶紧套上,钻进了车厢。车厢是用特殊材质做的,防水防雨不怎么透气,所以整个车厢里依然很干燥,甚至还很温暖。

他看到田园园蜷缩在角落睡的正香,九儿也还在昏睡着,老六在他额头上一探正常温度,又拿起水壶喂给他些许水,还小心调整他的姿势,让他睡的更舒服些,这才抱着双臂睡去了。

车厢外雷雨大作,银蛇肆虐,看这雨势短时间不会结束。

田园园是被臭味熏醒,她开始以为是身边两位大哥放屁或是脚臭味,可那味道有点像是死老鼠腐烂的味道,越闻越上头,熏的脑仁疼,不由地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老六也被臭味熏醒,冷漠的目光落在田园园身上。

“你看什么?我可没放屁!”被他目光冒犯到的田园园不满说道:“你最好看看你弟弟,是不是他的伤口腐烂了!”

话音未落,老六的脸色都变了,他连忙拉开老九的胸口的衣服,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伤口两侧肿的高高的,而伤口则是不正常的灰白色,天气热再加上没有处理伤口,不化脓才怪,这不伤口感染了!

“真是奇怪,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赶紧处理一下就急匆匆上路,这不是把生命当儿戏!”田园园捂住鼻子小声地嘀咕着,老六转头看她,眼神阴鸷,“你说什么?说来听听!”

真是又菜又逞强,田园园想扇自己两巴掌。她讨好的笑了笑,又劝道:“你弟弟伤口感染都化脓了,危在旦夕,你得赶紧就近找个城镇看大夫去,就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撑不到江州了!”

老六二话没说出了车厢。在他撩帘子的瞬间,田园园看到外面阴沉沉的,似乎还要下雨。

马车再次启程,似乎更加颠簸了。

路上,老六吩咐道:“角落有干粮和水,你喂我弟弟吃些。”

田园园找到干粮和水,九儿浑身通红像只熟透的大虾,伤势感染已经引起了发热,搁在现代都是比较棘手病症,何况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呢!

这个叫九儿的劫匪凶多吉少了!

她拿了半个干饼子掰碎,一点一点的塞进九儿的嘴里,又拿起水囊给他灌了一汽,还好他还有意识知道张嘴吞咽,所以多少吃进些。

田园园从怀里拿出手帕帮他擦掉前襟上饼渣和水渍,擦着擦着不禁叹了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

没过多久,车子就停下来了。

老六掀起车帘冷冷的看着她,警告道:“不许发出声音。若是你敢呼救,我不介意拔了你的舌头,挑断你的脚筋!”

田园园立刻点点头,劫匪就是劫匪,一言不合要杀人的。

外面传来一个老妇人声音:“这位壮士有么事吗?”她的口音和京城的人不一样,应该出了京城的地界。

老六说:“大娘,我弟弟突发重病想问问附近有没有大夫?”

老妇人道:“呀,你们来着了。这方圆几十里就俺们村有个赤脚郎中,他住在西头,好认就他一户,门口晾着不少药材。你可以到他那儿问问能不能治。”

随后马车继续前进,过多久又停了。

这是个穷困的山村,和田园园生活过的田家村有一拼,村里第一次来了马车,闲来无事的村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热闹,等老六将马车停到赤脚郎中门口时,后面跟着不少村人。

老六见此转身进了车厢,随后拖着九儿出来去看病。

而车厢里的田园园软软的躺在最里面,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老六这家伙怕她见人多生事,竟然直接将人打昏了!

第185章 老焦 夜幕降临,四周黑魆魆的,偶尔从林子深处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动物叫声,其声凄切刺破了夜色。

昏迷的田园园嘤咛一声苏醒过来,此时车帘已经掀开,几步开外燃起了火堆,老六前面有个砂锅,咕咕嘟嘟煮着什么。九儿躺在她旁边,赤裸着上身,胸口包裹着棉布,看手法应该是经过专业人士包扎过了……不过他身下垫着一个棉被,还枕着一个枕头?!这些是哪里来的?

她看了眼自己身下光秃秃的车板,又硬又硌,心里头问候了几句两位的祖先大人,随后缓缓爬了起身,这时头发突然散落下来……昏迷前头发明明还被簪着?!她赶紧摸了摸头发,光秃秃的,原本戴在头上的玉簪和步摇都没了,连耳坠也不见了!!

田园园恶狠狠地看向老六,应该是她拿自己的首饰付款了!“不要脸!”形势比人强,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准备起身一车解决内需,忽然后脖颈猛地一痛,“嘶!真是个禽兽!”那家伙一上马车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手刀,小心的摸了摸脖子,果然肿的老高。

“你个老六!老娘诅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过来!”老六突然说话了。

吓得田园园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回道:“来了,来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像他家养的狗,温顺又听话,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下了马车,她走到老六的对面,挠了挠头顶,头发几天没洗了,痒得很。

老六递来一碗药,冷声道:“给我弟弟喂药。”

“……”田园园看着他手中的碗,火堆上的砂锅,他身边的麻袋,九儿身下的被褥和枕头…这些昏迷前都不曾有的,看来都是拿自己的首饰换的。

他冷冷地催促道:“赶紧!”

田园园没接,“我要解手,快忍不住了!”真把当丫鬟用了,泥人还有三分性呢!

他冷冷地看着她,田园园也冷冷的回望过去。

“你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只要把你活着送到地方我便完成任务了!”老六暗含威胁道。

田园园默默接过药碗,笨拙的爬上马车去伺候九儿大爷。

喂完药,她将碗还了回去,随后她独自向林子里走去。

“再走五步。”身后传来老六没有感情地声音。

五步?田园园对天翻了大白眼,还是走了五步,正好前面有两棵茂密的灌木,

解决过问题后,田园园走到火堆旁边,砂锅里传来食物的味道,“你这是做晚饭吗?”说完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又随手找了根树枝将头发绾住。

他盯着砂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刚才就是给瞎子抛媚眼自找没趣。

田园园眼巴巴的望着砂锅,这两天吃不饱吃不好,还因为没有摄入足够的蔬菜而便秘了,不知道这家伙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掀开砂锅盖,里面是锅煮面饼……田园园含泪吃了两碗。

吃过饭,老六就将田园园赶上马车,锅碗瓢盆随便一收,火一灭,再次上路。

这人跟个铁打的,白天晚上的赶路,走的还都是人烟稀少的小路,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家,每天只能下车一次,吃饭休整上厕所。晚上看月色,月色好连夜赶路,不好就走的慢些。

他做饭实在难吃,田园园表示她可以做饭,但是老六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我行我素的做水煮面饼,压根不想浪费时间改善伙食。

如此过了三天,九儿已经能吃饭了,但是他的感染仍然在恶化,溃烂化脓,腐烂的臭味吸引来苍蝇,未防止他的伤口里生出苍蝇宝宝,老六命令田园园给小九赶苍蝇,还得给九儿换药,清洗伤口等。

每次清洗伤口时,都要先将脓液清理干净,随后撒上赤脚郎中开的药粉,再包扎好。不知道是不是药不对症,伤口根本没有愈合的现象,九儿也是时醒时睡,大多时候像个死人一样没啥知觉。

直到有天换药,田园园在九儿的伤口上看到好几条白白胖胖的小蛆蛆……

老六就跟打了肾上腺素了似的,驾着马车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休息,一路狂奔着,像条不眠不休的疯狗,直到快进江州时倒霉的马儿口吐白沫轰然倒下。

当马倒下时,老六已将缰绳割断,故而马车没翻。

田园园见马不行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甚至很高兴,没日没夜的赶路实在太累了。她人现在又脏又臭,肚子总是发紧很是难受。疲惫的靠着车轮,她幸灾乐祸的想:马死了,看你怎么办!

结果下一刻,老六拉起右边袖子露出精致的袖箭,冲天射了一剑,随后就是“啾~~~”声音极是刺耳,到了最高点后“啪”地一声炸开了!!

……卧槽!为什么袖箭能射出信号弹啊!田园园震惊不已!

一个时辰后,他们所在的地方来了二辆马车,为首的马车走下一个笑眯眯的年轻男人,他和老六低声说了什么,便向田园园走了过来。

“我嘞个去!你想干什么?”田园园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帕,惊恐的喊道:“你不要过来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作案工具再次捂住了她的口鼻。

卧槽!不讲武德的家伙们……

不知道在江州呆了多久,田园园整日昏沉沉躺在房里,脑子里眼睛里都是大朵大朵五光十色的花团,像是喝多了的酒鬼。

这群人给她下了药,每日会有专人喂她吃饭,喝安胎药,甚至还清理便溺秽物。

直到九儿的情况好转,老六准备带人继续赶路,他们这才没有继续给她下药,将她抬上了马车后,眯眯眼男嘱咐老六每天都要给她喝安胎药,安胎药已经准备妥当就在车里。

老六此次的目的地在肃州,江州离肃州约有三个来月的路程。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她与腹中胎儿恐怕撑不到一个月,眼下母体非常很是虚弱,若是再流产恐怕会一尸两命的,介时老六和小九任务将面临着失败!

对于他们的组织来说,失败意味着死亡!

田园园不知道那个笑眯眯的人给她下了什么药,十分担心那药会对肚子里的宝宝造成什么伤害。

她抱着肚子蜷缩在车厢角落里,提不起精神来,车厢的隔音效果不错,外面人说话只能听到嗡嗡声。

这群劫匪给她换了身粗衣布裙,头上只插了根木簪,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再加上她自己神色恹恹像极了一个饱受婆婆摧残的苦命媳妇。

她换了一个姿势,这群人比老六心好点,知道给她身下垫了褥子和枕头,比平时硬梆梆的车板子强多了。

车厢里还多了不少东西,锅碗瓢盆、衣服、药材等日常用品一应齐全,看来老六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是不准备进城。

九儿则留在老三这里治疗,他的伤过于凶险,没有一年半载是养不好的,所以换成一个中年大叔跟着老六

老六称呼中年大叔为老焦,他年约四十来岁,个头与田园园差不多,长的尖嘴猴腮,偏偏在眉心位置长了颗美人痣,看起来一点都不搭,又怪异又突兀,白瞎了那颗美人痣。

一进马车,他的目光就落在躺在角落的田园园身上,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眼神猥琐。虽然她长的一般般,好歹是个女人,干他们这行染指女人质是件正常不过的事情。

“美人,哥哥来陪你了。”他探过身体想要摸一把先过过手瘾,等出了城再好好享受享受。往日里那些个女人质吓得跟鹌鹑一般任由他施为,就是贞洁烈妇打上几顿后也乖的跟个猫似的。

尤其是这个人票,听说还是个大官的正房夫人,死前伺候他也算是物尽其用,感受一下当官老爷的滋味了。

“嘿嘿……”眼见咸猪手摸了过来,田园园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一个有道德、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想侵犯凌辱!那么眼前这个龌龊男,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面对畜牲,退,他变本加厉;刚,她有尚方宝剑!

感受到手上的柔软,老焦笑的更是猥琐,“夫人,别着急等我们出了城再好好温存。”

温存个你妈!!田园园吭哧一口咬住了他的爪子,拿出吃鸡爪子的力气死命的咬住!本想一口就把他的手咬断,可是内心的善良让其犹豫起来。说真的有点下不去嘴的说!

“啊~~~”老焦顿时感觉手上传来刺骨的剧痛,大声惨叫起来:“放开!你这个毒妇!”

田园园恶狠狠地看着他,放开是不可能放开的。她的尚方宝剑就是不能让她死,那么就跟他刚!

老焦眼见她不松嘴,手上也是越来越特痛,恶从胆生,捏起另外一只拳头就向她的头脸招呼去,拳拳到肉。可田园园就是不松口任他捶打,很快血从她鼻子里、嘴里涌了出来。

此时车厢外的人听到惨叫声纷纷了走过来,老六黑着脸跳上马车,一撩车帘就见老焦在殴打人票。

“你在做什么!!住手!”老六上前拽住老焦的后领就往外拖,谁知他惨叫一声,“我的手指!!”

老六这才看到他两根手指被田园园咬着,她的鼻子喷涌着鲜血,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似乎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你松开!”老六冲田园园喝道,伸手去掐她的下巴!

她才不松呢!这男人就是畜牲,既然咬了就得让他残废掉!田园园看着即将伸过来的手,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再不顾及直接用尽全力一咬接着再狠狠一撕,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她的嘴里顿时涌入了温热的鲜血,接着也多了两根手指。

鲜血从老焦断指的地方喷涌而出,他看着少了两根手指的手掌,惨叫连连,“啊啊啊啊……”

老六晚了一步,恼怒地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噗!”他的手劲很大,田园园被打的吐出一口血来,嘴里的东西也吐了出去,望着血沫里躺着两根手指,她抬起头咧着满嘴的血,笑的极其痛快,怒骂道:“人渣!”

“我要杀了你!!”老焦单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就要活劈了这个女人,然而下一秒,却被老六单手拖走了。

“你松开我!!我要杀了她!!”

老六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任务目标死亡呢,只是沉着脸往外走,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最后从牙关挤出一个字:“走!”

“放开!老六!你小子放开!我要杀了她!!!她把我手指咬断了!!”声音越来越远,似乎被拖走了。

活该!田园园用衣袖擦掉脸上的血迹,捡起车厢上的手指扔了出去,车厢里血迹斑斑,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没多久马车一震,老六掀开车帘走了进来,刚才的衣服沾了些血,便换了身黑色劲装,他手里还端着水盆和帕子。

田园园以为他是给自己洗漱的,结果人家只是过来擦车厢的里血迹……

车一擦完,他又出去了。没多久又端了盆清水放到车厢上,随后又放了套新衣裳。

田园园怀疑盆和帕子就是刚才擦车用的,可是没有证据……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老六将衣服和盆拿走,没多久再次进了车厢,紧接着马车晃动起来,看来外面来了新人驾车。“驾驾”外面的男人挥舞起马鞭他,们再次启程。

……

这里似乎是个县城,她坐在车厢里能听到小贩的高声叫卖和其他嘈杂的声响,虽然隔着马车听得不真切,但是那小贩叫的很大声:“卖桃子,好吃的甜桃!”十分卖力,真是个好员工

走着走着,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外面驾车的男人说道:“前面有捕快!”

老六道:“走慢点,别慌!”随后,他又看向车厢里面的女人,冷声道:“别出声,要不然拔了你的舌头,挑了你的脚筋!”

有没有点新意啊!田园园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捂着被打肿的脸颊,虽然挨了一顿打,可是咬掉了畜牲的手指,不亏!

老六冷笑一声探过身,一把掐住她的脸,低声道:“你别觉得我在说笑!”

经过老焦的事情,田园园就意识到这群人根本就是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牲,游离在道德和法律之外的杀手。

第186章 组织 田园园看着他道:“是有人雇佣你们抓我的吗?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双倍!只要你放了我!”

老六虽然冷言冷语,但一路上却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相比该死的老焦说不定还有点人味,说不定能看在钱的面子上放了自己。

她想得真天真。老六只是冷冷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死物,低喝道:“安静!”

这时,外面的人低声说:“来了!”

老六挪到田园园跟前,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将人往怀里按!田园园刚经过老焦的事情,正是敏感,下意识的挣扎起来。男人在离她很近,口鼻的热气喷到她的耳朵上:“别动!”随后就感觉到后腰被一个硬物抵住,她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动。

此时,外面传来捕快的声音:“停下,例行公事!把帘子打开,我们检查一下!”

“各位捕快大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驾车的男人问道。

有捕快喝道:“叫你掀开就掀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驾车的男人陪笑道:“小的这就掀开。”说完却没有人掀帘子,隔着车帘听到那男人似乎说了什么,之后捕快的声音的缓和了几分,“咳咳,我们也是听命办事,前些日子京城大官夫人不是被劫走了,现在到处都在搜查可疑的人呢!我们看看没什么事就走了!”

车帘这才被掀开来,捕快探头一看,只见里面有个白净的男人和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那女人腹部还高高隆起着,似乎是个孕妇。

不过这女子长的很不起眼,是个一般人家的女子,不像檄文里说的大官夫人。

“他们是谁?从哪儿来的?又去哪儿?可有路引?”那捕快转头看向驾车的男人。

驾车的男人长的十分普通,掉在人堆里看不清脸的那种,而且皮肤粗糙,脸上长着不少青春痘。

那男人笑道:“这是我兄长和嫂嫂!我们从三河城来的,我嫂嫂前些年得了恶症脑子不太正常,我们听说江州的大夫妙手回春,这才不远千里赶来。”

江州有盛产名医御医,故而寻医问药之人甚多。捕快打量着老六和田园园,目光落到她的脸上,问道:“既然你妻子生了恶疾,身怀六甲,你们又为何毒打她?”

老六冷声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我妻子平时看起来如同常人一般,可一发起病便会到处咬人!就在刚才不久还在杏林医馆把人给咬了,若是你们不信,大可去问问!”

那捕快听他说杏林医馆,刚才就听说那里有疯子咬人,还把人的手指给咬掉两根,想来就是这家人了。于是心里信了几分,转头问驾车的男子:“路引呢?”

驾车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三张路引,路引下还有一个钱袋。捕快接过路引,不动声色的将钱袋收了起来,自己看了一遍路引没什么问题,又给了同伴。

同来的捕快点点头,“嗯,路引没问题。”

那捕快看到钱袋的份上,多说了两句:“你们兄弟带着孕妇进城少不了被盘查,檄文上被劫的官夫人也身怀六甲。”

驾车的男人接回路引笑道:“既然是官夫人,肯定是貌若天仙,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比的!”

“谁说不是么!”捕快挥挥手,“走吧,走吧!”

“谢谢,谢谢,两位大人!”

车帘被男人放下,他挥了一下鞭子,马慢慢走了起来。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江州城辖下一个小县城,虽然收到了上面下发的檄文,但是巡查的捕快们做做表面文章,随便找人盘查询问,偶尔遇到怕惹事的人家还能利用职权赚点外快。

两个捕快看着马车渐渐走远了,其中一个捕快忽然说道:“张哥,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打的女人,好叫咱们认不出来?”

姓张的捕快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两个钱袋,撇了撇嘴:“瞧见没有,他给咱们两个钱袋!这可抵得上咱们大半年的工钱了!就是那女人是上面找的人又如何!你以为咱们真找到了,那赏金能到咱们兄弟手里?别傻了,肯定是县太爷拿着邀功去了,到时候哪有咱兄弟什么事啊!记住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听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吃几年公家饭就是不一样!”另一个捕快赶紧拍马屁,随后又道:“我看也是,马车里那女人长的比县太爷的大房夫人还普通,哪有那么丑的官夫人嘛!给我我都不要!”

“嘿嘿,管她是不是。咱哥俩找地方喝酒分钱去!”

“听哥的!”

县城城门口也有关卡,驾车的男人什么都不多就是贿赂人的钱袋多。即使有那耿直的捕快掀帘检查,也被田园园调色盘的脸和旁人添油加醋说她有疯病给劝退了,因而顺利出了城。

一出城,老六将抵在她后腰的匕首收起来,他翻过一边坐好,双臂一抱闭目养神。

田园园狠狠白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的老腰。劫匪就是劫匪,长的白净也是个大老粗!

驾车的男人掀开车帘,回头笑道:“六哥,其实咱们就是进城也没事,我看任谁也不信这女人是个官太太,哈哈,实在太丑!”然后毫不掩饰的嘲笑起来。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长的像只癞蛤蟆一样。田园园长出一口气,生命第一,生命第一。翻过身笑着附和道:“没错!我长的确实丑!就是我跟人家说我是什么一品夫人也没人信的,咱们就该进城走才对!小哥,你这提议真是太正确了!”

“唉!你这女人心胸的倒不同其他女子。”男人瞟了眼前面的路,见没什么问题继续回头说:“你居然还把老焦的手指给咬下来了,真是厉害!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怕他打你吗?”

“不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虽然任人宰割,但是我亦不想被欺负。”田园园倚着车厢坐好,扫了一眼老六,问道:“你们呢,都像老焦一样吗?”

男人哈哈一笑,意味深长道:“我比他挑一些。”

老六睁开眼冷冷望着她,“若是担忧你的贞洁,大可放心,我二人不是随便的男人。”

“……”田园园哑口无言。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每次替九哥干活我都不想干,唯独这次真是有趣!”男人手舞足蹈的,一脸的幸灾乐祸,“你这女人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哈哈哈…”

这么爱笑笑死算了!田园园恨恨翻过身,再也不想看到两人!

男人笑够了,问老六:“走官道吧,这破路太难走了,晚上还得露宿荒野!你是皮糙肉厚的无所谓,可我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仟仟尛哾

田园园差点笑喷了,她好像听到一只赖蛤蟆对青蛙说它天天做美容皮肤光滑无比……

“不行!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以为所有的捕快都是酒囊饭袋吗?刚才三哥得到消息说羽林卫和秦王的月卫都已经出动,你觉得城里还能去吗?”

“真的假的?!羽林卫和月卫?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两人的目光落在田园园的身上。

羽林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是皇帝内围贴身卫兵,只听命于皇帝的私人军队,他们的出现代表着皇权出动,所到之处官员俯首听令。而月卫,是秦王私下里豢养的暗卫,从不在明面上活动,只做些暗杀的任务是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杀手。

老六所在的组织叫噩梦,是江湖有名的杀手组织。他们和月卫不同,不为一人卖命,而是为钱卖命!只要出的起价钱,便能如你所愿!

田园园这一单就是有人花了大价钱找噩梦干的。

老六道:“查到咱们头上是早晚的事情,早点完成任务才首要目标。小十,客栈就别妄想了!”

“知道啦!”小十拉长了音回答,若是不看他的脸光听声音,挺像和高远差不多的少年人。

马车出了城速度就加快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小十的驾车技术更胜一筹,田园园躺在马车里几乎没感觉到剧烈的颠簸。

而且老六每天都会给她煮上一碗安胎药,她发现自打喝了药后,肚子发紧的次数慢慢减少了。

田园园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也有多余的心情思考现状。不过这两人口风很紧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参考信息。结合两人只言片语,自己之所以被劫持是有个大冤种花了很多银子请他们做的的,眼下目的和动机依然不明。

天气越来越热,一到中午不怎么透气的车厢像是一个大蒸笼,烘的人汗流浃背。

田园园被困在马车中,已经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被劫持后已经过多少天。

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田园园身上原本养的肉膘这会儿早就消耗光了,整个人面黄肌瘦,形销骨立,越发得肚子大了,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磨盘安了个圆规,只剩下四脚伶仃。

两个劫匪都是男人,粗糙惯了,只道她官太太身娇肉贵吃不了苦,故而也没太在意。

这几日雨神大驾光临,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山路泥泞难行,老六和小十轮着推陷在泥里的马车,堪堪行了十来里地,车轮又卡进了泥坑里的石头里。两人只好冒着大雨出来推车,老六在后面推,小十在前面拉,谁知一使劲竟然把车轮上的辖给撞断了,马车随着惯性走了几步,车轮脱落下来,滚了几圈倒在泥地里不动了。

没有了辖,车轮没办法固定在车轴上,不固定住马车就没办法继续前进。

大雨倾盆,四周都是山林矮坡,来的路上方圆十里都没见到什么人家。

老六和小十决定一人留守,一人前去寻找村庄,两人推让半天,最后小十无奈留下,老六披着唯一的蓑衣出去探路。

大雨砸在车棚山上发出密集的闷响声,突然一个炸雷在头顶猛地炸开,震耳欲聋!

田园园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们要把我送哪儿去?”

小十正撩着帘子一角朝外张望,听到她的问话下意识的回道:“肃州安平…”说完,才意识到这女人居然在套他的话,猛然回过头凉凉地望着她,“呦,你这女人长本事了!”

“过奖,过奖,我就是随便问问。”田园园讨好地笑笑,“我就是知道目的地又如何,我也逃不掉的!对不对!你俩把我看的像是什么稀世骨头,就是掉一根头发你们也是了如指掌!”

小十放下车帘,他的衣服几乎已经湿透,雨滴顺着发尖滴在车厢上,眼神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阴鸷,“你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在骂我和六哥是狗。”

……骂你咋地啦!要是有能力我还想把你们捅了呢!

“你听错了。”田园园敷衍了一声,肚子里的宝宝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的无奈,突然动了两下,“哎呦!”她皱着眉头捂住肚子,表情很是痛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觉得小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小十沉声问道:“你怎么了?不会是装的吧!”

“我肚子疼!”她的肚子再次阵阵发紧,小心的躺回被褥上。田园园闭上眼睛慢慢呼吸着,心里默念着:没事,没事,我没事……

“你没事吧?现在怎么样?”

小十虽然执行过不少刺杀任务绑架人质的任务,可是劫持孕妇还是头一遭,而且对于他们来说田园园是非常重要的任务目标。

她转过头来脸色煞白,小声地说:““不太好,你给我煮些安胎药吧!”

“哦,哦,好,你坚持住!”

他慌忙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在包裹里翻找安胎药,平时这些都是老六负责的,他这个甩手掌柜还真不知道安胎药长什么样!

“你找什么呢?”田园园见他在那儿乱翻东西,不明所以的问。

“安胎药啊!你不是要我找安胎药吗?”

“大哥,就在你屁股后面的麻袋里!”

小十转过头,果然在靠着车门的角落里有个麻袋……从麻袋里拿出安胎药后,他茫然望着车厢外的雨幕,这下着大雨怎么煮啊?转身对田园园说道:“要不,你直接吃?反正药效都一样?”

“………”你是智障吧!

第187章 修车 突然白光一闪,紧接着“轰隆隆”上空又响起一声炸雷。

老六顶着暴雨跋山涉水终于回来了,身上穿着蓑衣浑身也湿透了。他跃上车辕伸手掀开车帘,车内里的人瞬间望了过来。

小十眼前一亮,“六哥,你可回来了!怎么样?前面有没有人家?!”

老六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有,向前走三里地有个小路,下了路再走两里地有个村落。”从斗笠上流了一连串的雨滴落在车板上,他随手将斗笠立在车帮上,又将蓑衣解开。

“那咱们现在走?”

“现在走不了,辖断了。”蓑衣下的衣服俨然湿透了,老六脚上的布鞋全是黄色的泥巴,几脚就把车板踩成了黄泥图。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修车的人要等雨小了才肯过来,现在我们先等着。”

田园园还没说什么,小十叹了一口气,不满地说:“咱们进村借住也好在这儿荒郊野外留宿,而且她刚才就吵着肚子疼,万一有什么事咱们两个男人也应对不了啊!”

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田园园适时呻吟了两声,“哎呦,哎呦,我肚子疼。”

小十忧心忡忡道:“你看看,多危险!”

老六冰冷的目光从两人扫过,最后落在小十身上,声音冷的透出冰渣子,“你以前也是这般执行任务的?”

小十爽朗一笑:“任务本来就够累了,在吃住方面我可不会委屈自己。灯下黑,知道不?越是在眼皮底下越容易被疏忽。你说一辆马车是在城里显眼还是在这深山老林显眼?”

“深山老林!”田园园插了一句嘴,心里给小十加油!

“没错,想要将一滴水藏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混入大海里!”

“兄台,真是高见!”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老六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脸黑如锅底,这两人趁自己不在难不成达成什么协议……见此他的目光越发阴鸷,如果真是如此小十是不能留了!

同在刀口舔血的小十瞬间感受到老六的杀意,这家伙是个疯子,除了对搭档老九还有几分真心,对其他人就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垫脚石!

他脸上的嬉皮笑脸不变,眼神也冰冷起来,“你虽然排名第一,我却未必能死在你手里,到时候大不了两败俱伤!”

刚才还算欢快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田园园也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紧张,面前两个男人无声地对峙起来,眼神一个比一个冰冷,有种大战在即一触即发的赶脚!

她乖乖的躺回被褥上,希望一会儿打起来不要波及自己,两人若是能同归于尽就皆大欢喜了!

可惜事与愿违!还是小十先移开了目光,没办法谁让人家身手最好呢,真打起来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倚着车厢坐着,撅着嘴嘟囔了一句:“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三哥了!”没人性冷冰冰的家伙,活该遭排挤!

老六嗤笑:“若不是规定必须两人同行,你以为我会同意你来分这杯羹吗?”

看来两人不合啊!田园园继续吃瓜。

“哼!还不是老焦被这女人咬断了手指,你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欠了三哥人情,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想和你搭档!”小十吃了瘪,嘴上倒是厉害。

老六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草包!”

哟偶!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十干他!

草包小十脸色大变,面目狰狞的看着他:“敢不敢应战!老子要杀了你!”

老六目光阴狠:“来!”

两人恶狠狠地对视起来,剑拔弩张,杀意凛然!

赶紧打,打的头破血流,两败俱伤,最好同归于尽!田园园激动的坐等吃瓜!

谁知撩完狠话的两人对视一会儿后,各自倚着车厢闭目养神起来……

唉?!说好的同归于尽呢!

田园园不信邪的拉了拉小十的衣袖,他侧眼看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你们不打了?!”

“打!老子要杀了他!”小十咬牙切齿的说道:“等任务结束后,老子要把他大卸八块!”

什么叫等任务结束结束?!你们不同归于尽,她怎么逃跑啊!

田园园挑拨是非:“他都说你草包了?你都忍到任务结束?!”

“……你不会觉得我们会放着任务不管,只顾着泄私愤吧!”

我希望你们这样啊!田园园在心里呐喊,可是看着他了然的目光,她改口道:“我这不是觉得你的提议很体贴人质嘛!他太冷漠不近人情了!”

“哎!你也这么觉得啊!我告诉你啊!他就是个没感情的杀人工具,除了任务任务就不会干别的!”小十似乎对他很有怨言,一听田园园站在他这里,忍不住抱怨起来:“我觉得吧当个杀手已经够惨的了,你还天天不舍吃不舍住,赚那么多钱还舍不得花,哪天死在任务上这钱又得归组织,你说多亏的慌。我可不得趁着活的时候好好享受享受!只要保证任务完成不就好了嘛!”

原来他们是杀手啊,还是有一个组织的杀手。田园园继续问道:“你们是杀手啊?那杀手不都是飞来飞去的神出鬼没?怎么,你们跟我想像的杀手不一样啊!”

“你这话就不对了!杀人也是血肉之躯,也吃五谷杂粮。我们虽然会些腿脚功夫,去哪也不能光靠着脚跑吧!我们虽精通暗杀之术,可为了活下去多挣些银子什么活都要接的,杀人越货、劫财劫人,任劳任怨!其实要说只杀人的杀手,秦王的月卫绝对是个中翘楚,而且俸禄极其丰厚。”小十感慨道:“他们才是真正神出鬼没呢!藏匿之功出神入化,等闲人是看不到他们一片衣角。而且精通化妆之术,书生、老人、小贩等手到擒来,更是令人防不胜防……啧啧,不过伙食不好,办差时还不能吃热食,也不能随便出现在主人面前,很多时候自己得藏起来,什么房梁、屋顶、树杈、床底下,还不能离太远随时等着主人召唤。大多时候主人在前面坐着马车,月卫在后面跑!你不知道多累的……”

田园园忽然想到在那日凉亭上,那个冷面侍卫突然出现形如鬼魅,他其实就是月卫喽!不过他嘴里的杀手暗卫跟小说里冷酷无情、身怀绝技的暗卫杀手出入也太大了吧!就是现代的雇佣兵个个都是炫酷帅的炸天,哪有这么多挫!她不信!

小十见她一脸的怀疑神色,笑道:“那你以为暗卫都怎么行动的?骑马吗?”

“难道不是吗?”

“在大周马匹普通老百姓是不能随意买卖的,我们的马匹也是托了关系买的战场退下的军马!你说暗卫们不自己跑路,难道坐牛车、驴车吗?岂不是更加不像话!”

他的话说完,田园园脑海里浮现周廷祎坐着马车,后面跟了一群驾着牛车骡车的月卫……确实比走路还挫!

她看了看小十,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老六。小十一是炮灰路人甲,老六则是武功高强的冷面杀人!同为杀人,这两人颜值差的得也太大了!

小十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你以为暗卫杀手长的都跟六哥似的!其实大家干活时都需要覆面不讲究长相如何,再说长的太过显眼容易被目标发现,干我们这行长相普通为上,越是低调越能令人掉以轻心,往往才能直击要害,一击即中!”

老六清咳一声,抱着胳膊继续闭目养神,至于刚才的谈话他听得很清楚!

田园园问小十:“你怎么知道月卫的工作状……工作时候的样子呢!”

“哈哈哈哈,我去年曾被月卫雇佣过,当了一个多月的月卫呢!哈哈哈哈…”

“………”你还有没有作为杀手的尊严啊!

听小十说了这么多关于杀手暗卫的事,田园园疑惑的问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会不会不太好啊!”

小十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无关紧要之事与你说了也无妨,而且死人的嘴最能保守秘密不是!”

……外表再如何平易近人,本质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大雨又下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小了,老六披上蓑衣又出去了,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披着蓑衣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木头箱子,闷头走来,小十将车帘放下,嘱咐田园园不许出声。

老六带着修马车的男人走到马车损坏的地方,“就是这里。”闻言,男人上前察看,随后指着轮子与车轴连接的地方,道:“这里断裂了,你就是把辖换了也跑不多远,想要长久你需得连车轴一起换掉。”

“多久?”老六看着逐渐昏暗的天出声询问。

男人道:“若是家里有合适的车轴,不到半个时辰即可,要是没有就得现做,至少需要一日。”

“嗯,那将车轴和辖一并换了吧!”

男人道:“好嘞!俺先给轮子打俩钉子,勉强坚持到俺家。小哥,三百文钱,一分可不能少。”

老六道:“少不了。”

接着车厢匡匡的响了两声,随后车厢一重两人似乎坐了上来。

男人掀开车帘弯腰似乎要往里坐,老六伸手拦下他,目光冰冷,“内有女眷不方便!”

“哦,哦,对不住。俺还以为就你自己一人呢,没成想你还带着你媳妇嘞!这车坏了,多作难呀!”男人嘿嘿笑了两下。

老六没有搭话,轻轻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驾!”马儿慢悠悠的走了起来。

男人话挺多的,一路上都是他的声音,偶尔老六会回应一句。

雨又大了起来,密集的打在车厢顶上。连着下了几天雨,车厢里的被褥很是潮湿。田园园也有段时间没有洗澡了,身上长了不少红疹子,不知道是潮的还是脏的,于是隔着衣服没事这挠两下,那儿挠两下的。

小十嫌弃的看着她,“你不会是长虱子了吧!”

“我被你们抓来了多少天,就有多少天没沐浴了,长虱子不正常吗?”

田园园将手伸进后衣领里挠了两下,那里长了几个小疙瘩,特别痒。

“习惯就好,我们执行任务时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沐浴。”

“咦,冬天天冷还好,夏天身上这么臭就不怕被人发现?”

“他们自己还不爱沐浴呢!”

“……”卫生状况实在堪忧!

没多久车帘外传来男人的声音:“我家就在前面!”马车又走了几步才停下来。

“你们先等下,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车轴哈!”

车子一晃,那人下车走了。小十掀开车帘探出头,这是一个小山村,不过二三十户人,此时下着雨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马车正对着男人家,没有大门,两侧是黄泥加草糊的围墙,透过矮墙望去,一间大房和一间小房也都是用黄泥盖的,低矮破旧,小房门框熏的黑漆漆的,想来是当做厨房用的。

男人冒着大雨从房里出来,他除下了蓑衣,黑褐色的面皮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对不住哈,家里冇有了,俺得给你现做。要不你们在俺家歇一天!”

一听这话,小十掀开车帘笑着答应:“好,就住一晚上!”

老六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雨大车坏,却是没办法离开。若是能在村里修好,不用往城里跑也减少被发现的风险!

“唉?”男人疑惑的看着老六,不是说有女眷吗?怎么从马车里钻出个男人来?!“这位小哥是?”

“哦,我是他兄弟!”小十从腰封里掏出一两银子扔向男人,“老兄,整饬一桌好饭来!”

那男人手忙脚乱的接住银子,脸上多了几分真挚的笑来,刚才还担心家里没什么像样的饭食来,他回头冲屋里喊道:“孩儿她娘,孩儿她娘,快来,快来!”

话音一落,一个同样黑瘦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咋啦,当家嘞!”

“去梁大家买些鸡蛋来,再买只鸡好好招呼客人来!”

女人飞快地扫了老六和小十一眼,眼睛乱瞟几下又多看了一眼老六。她走到自家男人身上,眼神瞟着几人低声埋怨:“你咋留人家吃饭嘞!又买鸡蛋又买鸡的,烧的怪狠,哪有钱!”

“咋没钱,你看人家给嘞!”

第188章 书测 男人把手里的银子给了媳妇,女人一看银子眼都直了。“这是他们给嘞?”说完,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是真的,立刻喜笑颜开收进怀里,“俺这就去,俺这就去!”

“大姐等一下!”小十叫住她。

女人停下,手不由自主的捂住胸口的银子,迟疑的问道:“咋啦?小兄弟?”

小十从车厢里拿出一包安胎药,走过来递给她,道:“我嫂嫂怀了身孕,你先将这药煎了再做饭。”

“诶!好嘞,俺这就去。这天冷,要不先让大妹子进屋歇歇。”女人好心的提议道。

小十看向老六,老六冷着脸一颌首。他点点头,冲车厢里的田园园喊道:“嫂嫂,出来吧。”喊完,还冲着老六露出挑衅的笑容。

老六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对小十的行为视而不见。

田园园听到小十的喊声后,才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掀开车帘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前面是座简陋的农家小院,围墙和屋子都是泥巴混着草糊的,正前面的院子里跟黄泥塘似的,都是脚踩的泥坑。除了冰块老六和脑残小十外,还有一对黑瘦的夫妻。

“下来呀!”小十皱眉催促着。

田园园半蹲下身体坐到车辕上,然后慢慢地往下下,一落地脚就陷在泥浆里。

“俺们这儿没下那么大雨过,别见怪哈!”男人看到田园园干净的鞋上瞬间淹没在泥里,不好意思的笑笑。

田园园微微一笑:“没事。”

院里子能铺得起砖头青石板的都是大户人家,小门小户能将院子夯实了就算是讲究人家了。这家人的屋子都是黄泥做的,自然没有余力请人夯实地面了!

话说,当初她在田家村住的房子还不如这家呢!

男人放下心来,转头吩咐自己的女人“你个没眼色的婆娘,还快去将娘子掺进屋里。”

女人擦擦手就过来搀扶田园园。这家人怪的很,男人在外面赶车,怀孕的嫂子和小叔子在车厢坐着。

天光下田园园脸色惨白,连嘴唇的颜色也淡了许多,身形瘦弱不堪,动作一大就开始微喘息起来。

自从被劫持后,颠沛流离三餐不继,营养跟不上,而此时肚子的孩子又在快速地生长着,大肆掠夺母体的养分,自然瘦的皮包骨头。

女人抓住她的胳膊,只觉得手里抓了一根竹竿,心疼的叹息:“哎呦,娘子你太瘦了,平时得多吃些,这样才有力气生产的!”

田园园回给她一个微笑,她也想吃呀!可是那两个混蛋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

“小哥,你娘子太瘦了,应该多给她补补身子嘞!”

老六沉默不语,女人看到他的目光冷冰冰的,吓得低下头也不敢说话了,搀着田园园进屋去了。

小十舔了舔嘴唇也跟了上去。

进了屋,女人心有余悸的说道:“你家男人真吓人,长的真俊就是冷冰冰的。”

他才不是我男人呢!田园园笑笑没说话。小十也跟着进来了听到她的话,笑道:“他这人就这样,大嫂你别搭理他就行,你去把安胎药煎了,我陪着我嫂嫂。”

屋里用土墙隔成一大间和一小间,大间即是客厅加工作室,靠墙推着一米来高的木材,木材旁垒着几张小方桌。整个大间里基本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小方桌,东墙下一溜破旧的条机,小间用一块布帘子隔开的,应该是卧室。

女人找来两个小板凳让两人坐下,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随后拿着安胎药出去了。

小十没有坐,反而在屋里东瞧瞧西看看,把还算干燥的地面踩的都是烂泥,田园园则在木料堆里找了个木片,刮蹭脚底板上厚厚的黄泥。

外面的雨大了起来,院子里女人招呼自家男人和老六进屋避雨,男人回吼道:“你别管!”

今天这几人给的一两银子赶上一年的进项了,男人不抓紧不行啊!仟千仦哾

他是村里唯一的木匠,平时做些小家具进城售卖,或是十里八村的人家中嫁娶过来定做些家具,都不富裕故而收入有限。幸好他们这行学艺时都做过车轴、辖,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小十打量完了屋里,挨着田园园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低声警告:“有些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可千万不要说,小心牵连到无辜的旁人!”

田园园顺从的点点头,这对夫妻不过是平民百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向两人求救。

过了半炷香,女人端着煎好的安胎药走进屋来,她的大拇指浸入了药碗里,田园园像是没看到一样,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娘子,你先喝着。俺去村里买点鸡蛋,晚上俺再给你炖鸡汤喝,你太瘦了得补补!”

女人的眼角刻下深深地纹路,一笑起来像是两条鱼尾,她嗦掉残留在大拇指的药汤,又拽起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

田园园向她道谢一声,“谢谢,这位大嫂。”

“俺婆家姓杨,你叫俺杨大嫂就嘞!”

“唉,谢谢杨大嫂。”待药温了田园园仰头将药喝完,笑着将碗递给她,“我叫……”

她刚想自我介绍,就看到小十的眼刀甩过来,便歇了心思。

杨大没瞧见两人的暗涌,连忙接过空碗就去忙了,今日来了贵客,她得好好做顿上好的晚饭。

“她的手指甲盖里都泥哦,这你也能喝的下去啊!”女人刚才接碗时,十个指甲盖里都有层厚厚的泥,一想起她嗦手指的样子,他莫名打了个寒战,“啧,够脏的。”

“粮食从土里长的,拿粪浇的,你不是也吃着长大的嘛!”田园园听了他的话低声反驳着,忽见下裳上沾了不少泥点子,这些泥点子等一干,随便一搓就很干净了。

她现在的心情很平和,反正目前是逃不掉的,该配合配合,尽量不去惹怒他们,以免处境更糟糕。

小十咧嘴一笑,眼神里充满讥讽:“看不出你一个官夫人也知道粮食是大粪浇的!”

见此田园园不再说话了。小十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说话办事喜欢压人一头,有点争强好胜,总会时不时的讽刺别人两句,来显示一下自己存在感。对于这样的人主动示弱退让,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见田园园沉默下来,也不再继续讽刺,两人并排坐着望着屋外的雨幕。

杨大嫂披着蓑衣,提着篮子匆匆出去了,杨大哥则和老六扛着马车轮子向屋里走去,田园园和小十拿起屁股底下的板凳让开门口。

杨大哥除掉蓑衣,拿起工具开始干活,老六也将蓑衣脱了随手扔到一边,撸起袖子帮着打下手,小十抄着手游手好闲的站在一边。

田园园见男人们占领了东边,自己掂着板凳找了一处不碍事的地方坐下。里边哐哐哐咚咚的响个不停,外边噼里啪啦的大雨,里外交加噪声不息,原本极其吵闹的环境却让人意外的安宁。

杨大嫂擓着一篮子的肉蛋喜滋滋的回来了,她从东家买了鸡,西家买些蛋,这家买点那家买点,总算凑够今晚的席面。

一进院子就听到自家男人刨木花的声音,还有男人们低声说话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堂屋,一眼便看到那家的女人倚着门睡着了,这万一摔了可不得了。

这家男人长的挺俊,咋就是不知道心疼自己怀孕的婆娘,还不如她家男人呢。

她将篮子放进厨房走进堂屋里,说道:“大兄弟,你家媳妇这样睡太危险了,要不然你将她抱进俺们床上先睡着。”杨大嫂说完看向老六。

老六愣了一下,给了小十一个眼色,示意他去。

小十立刻摆摆手,笑道:“她可是你媳妇,也该是你抱才对,我可不抱!”

老六冷冷地说:“不用抱!把她叫醒叫她自己去睡!”

杨大嫂看到老六如此的冷漠,顿时替他媳妇寒了心!可是拿了人家的钱,她也不好说什么。这都是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不好女人也得受着。

她轻轻推了推女人,“娘子,娘子?”

田园园睁开眼,神情有些恍惚,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睡着了。

“你到俺们屋里睡会儿吧,在这儿睡小心得了风寒。”

“多谢杨大嫂。”刚才迷瞪了一下,这会儿确实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杨大嫂领着田园园进了自家的卧室,小十也很不要脸的跟了过来。

卧室里很是昏暗,只在南墙上开了一扇小窗,屋里对着摆了两张大床,床上被褥凌乱,还堆着不少衣服。东墙边放了一溜木柜,应该是自己做的,还为了省钱只是打磨一下并没有上漆。

“别见怪。床上太乱,俺收拾一下。”杨大嫂见床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脸皮一热赶紧去收拾东西。

小十拿起墙边放的竹马,随口一问:“你家的孩子呢?怎么没看到?”

杨大嫂正在铺床,听到他的问话,回道:“俺家俩孩最爱走亲戚了,这不去她姥娘家了,还没回来呢!”

“俩孩子多大啦?”小十问着,手里扶好竹马轻轻一跃就踩了上去,试着走了两圈,咯噔咯噔的,“还挺好玩的。”

杨大嫂将衣服塞进衣柜里,笑道:“大的十一叫崇岭,小的九岁叫茂竹,都是两个小子。”她又从衣柜里拿出洗的发白的床单,三两下就铺好了。

小十笑了笑,“名字真是不错。”农家子孙居然叫什么崇岭茂竹,难不成还想做个读书人。

“俺当家的爷爷是个童生,教了俺当家几年大字。爷娘不求他当个读书人,只求不做个睁眼瞎。”杨大嫂一眼看出他眼里的不屑,转头对田园园笑道:“娘子你今天就睡这儿吧,俺该做饭不招呼你了!”

“您去忙吧,我不碍事。”

杨大嫂抱着脏床单准备出去,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十,催促道:“你家嫂子都要休息了,小叔子在这儿不合适吧!”

小十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

杨大嫂一愣,看了眼坐在床边面色苍白的田园园,见她神色如常没什么表情,也不好说什么便出了卧室。一出去,她又走到老六面前,迟疑了好久没说话。

这小叔子也太嚣张了吧!当着兄长的面就敢和嫂子独处一室?!

杨大哥见她站在一边,喝问道:“干啥嘞,咋不做饭去?”

她这才回过神,脸色难看的对头戴绿帽的老六说:“大兄弟,你弟弟和你媳妇在,在里间呢。”他俩单独在一起,你应该去管管你弟弟!

老六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继续干活。

就完了?!你家弟弟对你媳妇图谋不轨啊?!大嫂看着他没表情的脸,更加疑惑了,他们这到底啥关系啊!

杨大哥听到媳妇的话,心里留了个心眼。见自家媳妇还傻愣愣的看着老六,立刻咳了两声,喝骂道:“懒婆娘愣着干啥呢,赶紧做饭去!”

杨大嫂这才忙不迭的去做饭了。

田园园脱下鞋子,慢吞吞的爬上床躺好,盖上被单,平躺着肚子动的厉害,她又面朝墙的躺着,留着对面劫匪一个背影。

自从被两人劫持后还有什么隐私男女大妨的,能活着就不错了。怪不得在古代女子只要被人掳走了,即使救回来也会名节尽失,遭人唾弃。毕竟跟陌生男人同室一处,若是再遇到老焦那种色中饿鬼可不名节不保。

她叹息一声,若是到了那时候孟季真是嫌弃了,自己便带着孩子回三河城去,有手有脚还怕养不活自己和孩子嘛!至于其他人随便怎么说,反正说说又不掉肉。

没一会儿,她又睡熟了。均匀的呼吸声一起,小十抬眼看着面前背影,确认她真的睡熟后才掀开帘子出去。

等他离开后,田园园睁开了眼睛,刚才她在装睡而已,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还有砸木头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的将衣带拉开,掏出贴身的素衫。屋里比刚才还要昏暗,只能眯着眼睛才能看到素衣的边角。

忽然外面想起男人的说话声,她立刻放下手里的衣裳,放缓呼吸去听外面的动静,他们只是说话而已并没有什么异常,接着便拿起衣角送到嘴边,“呼呼…”她慢慢紧张起来,心如擂鼓。

第189章 没做 田园园想在自己离开前留下血书,等他们走后,若是杨家人能发现血书至少知道她的处境是危险的。至于会不会帮助她,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她将被单蒙住头,一边咬住衣角,一边手用力一撕,“刺拉”一声,一条巴掌大的素衣就被撕了下来,随即快而不乱的掩住衣服,再将布条塞进身下,又将被单盖回刚才的位置,继而轻轻放缓呼吸,继续装睡。

刚才看似做了许多,其实不过弹指一挥间。她闭着眼睛心砰砰乱跳着,刚才撕衣服的声音不小,以这两人的耳力肯定能听见,赶紧装睡说不定能糊弄过去。

帘子被撩开,小十沉着脸走了进来,他看向床上的田园园还是和刚才走时一样,还在沉睡,可是他分明听到有撕布料的声音,看来这女人装睡是做了不该做的小动作。

他走到床边抱着双臂,等着女人自乱阵脚。

田园园知道他进来了却没有动作,肯定等着自己露马脚呢!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她紧闭着眼睛,脑子里回想着看过的小说话本将自己带入女主角后,开始各种意淫幻想……

一男一女,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无声地对峙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小十终究沉不住气上前一步探头看去,此时田园园早就睡着了,正睡的口水横流。

“………”难道刚才是错觉吗?

他掀开被单查看女人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发现损坏的痕迹,倒是拿在手里的被单上有个口子。

小十推了推田园园,她没动依然呼呼大睡,他看了眼被单的口子正好能对上,应该是这个被单用的时间太长,布料糟化,女人睡觉时不小心弄破的,觉得想通关卡的男人将手里的被单扔到她身上,悠哉悠哉的走了。

刚才院子里传来炖鸡的香味,想必一会儿就能好好吃上一顿了!

田园园一直睡到天黑才醒了过来,屋里黑魆魆的,唯有门帘底下露出光亮来,还飘来一股股炖鸡的肉香,许久未见油水的肚子高兴地叫了起来,第一次觉得鸡肉这般香!

她掀开被单摸索着下床,趿拉着布鞋就出去了。

外间摆了一张由两张小方桌拼在一起的桌子,上面摆了八个菜,还有一小竹筐杂面炊饼,四荤四素,卖相一般,可量大管饱,就今日的菜色而言,比杨大哥一家过年时吃的还好。

外面传来说话声,三个男人洗完手陆续进了屋。杨大哥见田园园醒了,冲着外面喊了声:“唉!娘子醒了,你炖的鸡汤呢!赶紧端出来!”

“哎!就来!”外面传来杨大嫂的声音。

三个男人依次落座,老六坐在左边,身边空了一个位置,小十一人独霸右边,杨大哥坐在了上首,旁边也留了一个空位。

田园园愣了一下,坐到了杨大哥的对面。杨大嫂端着一砂锅炖鸡进了屋,炖鸡的香味也随之而来,见田园园独自坐着也愣了一下,正常的夫妻不应该坐一起吗?

杨大哥给几人分了筷子和碗,热情的招呼着:“来来,趁热吃,俺们农村的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杨大嫂刚把手里的砂锅炖鸡一放下,小十迫不及待的舀了一碗,也不嫌热小口喝了一口:“真香啊,好久没吃肉了!”

“喜欢你就多吃点,娘子,来,俺也给你盛碗汤。”杨大嫂见小十不一会儿就将碗里的鸡吃下大半,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田园园,连忙拿起勺子给她舀了一大碗。

这兄弟俩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尤其是小叔子,这么大人了,还跟怀孕的嫂子抢吃的,在外面尚且如此,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水深火热呢!

田园园接过碗笑着向杨大嫂道谢,滚烫的热度从粗瓷碗上传到微凉手指上,劫持那么久来第一次感受到关心,她的眼眶微湿,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喉咙里的哽咽咽下去。

老六扫了一眼两人,没见什么异常便也开始吃饭,这时,杨大哥突然起身进了屋。

其他人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杨大嫂能不知道,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夯货,没事就知道喝酒,家里有点钱哪个经着你这样喝!”

杨大哥拿着一小坛酒出来了,脸上美滋滋的,听到杨大嫂的话,喝道:“你懂个求,家里有客人,俺不得陪着喝几杯啊!”坐下位置,又对媳妇喊道:“没个眼见见的,去拿两个酒钟,俺们爷们喝一杯!”

老六道:“不喝酒。”

小十嘴里啃着鸡爪,也含糊的说一声:“我也不喝。”

干他们这行,忌酒,就是放荡不羁的小十也轻易不沾的,对于他们来说任务等于性命,任务失败哪还有命!谁敢儿戏!

杨大哥拿着酒坛,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说实在的他心里怵这两人,打心底觉得他们不像普通人家的兄弟,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一靠近就令他胆战心惊的。

见两都不喝,他自然也不敢劝酒,自己往碗里倒了些酒,就让媳妇放起来了。

酒水清亮,酒香浓郁,他喝了一口,心里打定主意,搭黑也得把活干完,赶紧把这几个瘟神送走,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鸡汤很鲜,鸡肉炖的也很烂,田园园吃的很香,她离饭菜有的远,菜没吃上几口,倒是杨大嫂见她喝完汤又给添了一碗,生怕这怀孕的娘子吃不饱。

田园园将杂面炊饼撕碎泡进鸡汤里,翻了几下和着炖烂的鸡肉混了肚圆。没多久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吃的太素了,乍一吃的油腻肚子受不了。

肚子咕噜噜不停的蠕动着,她实在忍不住,跑到杨大嫂的跟前问她茅房在哪儿?

杨大嫂一听连忙放在筷子带她去,小十见此也放下筷子跟了上去。

“娘们解手,你也跟过来干嘛?”杨大嫂在窗台摸蜡烛,摸了一圈没摸到,见小十阴魂不散的跟在田园园后面,不解地问道。

小十扣了扣牙缝里的肉丝,笑道:“天黑,怕我嫂嫂出了事。”

“要来也是你哥来,你来算个什么事?!”杨大嫂嘀咕一声回屋去点蜡烛。

田园园捂住肚子,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任务第一,其他都好说。”小十抱着胳膊倚着门框,半明半暗的脸上坑坑洼洼的,像是高清望远镜下的月球。

杨大嫂拿着点燃的蜡烛走了出来,“娘子走吧。”

雨已经停了,院子里的泥塘一时半会的干不了。三人踩着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院子外走去,没错杨大嫂家的茅厕在院子外面。

杨大嫂让小十回去,他笑笑没动,只是站远了些。

田园园拿着蜡烛独自进去,转过墙一股辣眼睛的臭味冲了过来……

上完厕所后,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从袖子里掏出撕下来的布条,刚想将手指咬破,又想到手指露在外面,很容易被人发现。

于是她将衣服解开露出光裸的胳膊,一口咬在小臂上,这个位置靠上,不脱衣服根本看不到。时间不等人,她牙齿狠狠地一用力,嘴里立刻流进了咸咸的液体。

田园园用手指蘸着胳膊的血,快速地在布料写下肃州安庆官府救命八个字,就这八个字也是堪堪写完,想多写的都没有地方了。随后大力吹了几下便收进袖子里。胳膊上的血还在流,她将血吸了吸正要吐掉时,转念一想,吐到了自己的裤子上……

面对常年在刀口舔血杀手,对血腥味最是敏感,为了不被发现血书,田园园只能如此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颤颤巍巍捂住肚子走出茅房,小十不满地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

田园园没搭理她,反而拉住了杨大嫂,无力地说道:“大嫂,我好像见了红……”

“什么?”杨大嫂吓了一跳,嗷了一嗓子:“见红了?”

小十走了过来,疑惑地问道:“什么是见红?”

“哎呀,就是动了胎气。你赶紧把你嫂子背回去,躺床上歇着,万不能劳累了!”

田园园在茅厕蹲了许久身上的衣服沾染了些许臭味,小十一靠近不但闻到厕所的臭味还有浓厚的血腥味,他皱着眉头看着她,问道:“哪来的血腥味?”

杨大嫂急声道:“她都见红了,你说哪来的血腥味!?还快点,人命关天的!”

小十冷冷看着杨大嫂,这世界上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女人还是第一个,很好,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了!

“哎呀!你个大小伙子怎么使唤不动?!”杨大嫂见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就是不肯动,不由地着急起来:“行行,你先看着她,我去找你哥来!”说完,火急火燎的走了。

田园园扶住墙壁,脸白的像是一张纸,小十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真的见红啊?还是假见红啊?”

“……谁会拿这种事说笑啊!”她一手撑着墙,一手扶着肚子,无力地笑笑:“你倒是想得挺多。”

“职责所在,毕竟这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呢!”

“怎么你还想亲眼看一下呀?”

“也不是不可以,小心为上。”小十在黑暗处,看不清面容。

田园园目光微冷,定定看着他,“我能把你同伴的手指咬掉,自然也能咬掉你的。左右我都是个死人你还是留点德吧!再说你不是眼光挺高的!”

小十笑道:“老六挑,我看眼缘。都要死了还计较这么多干嘛?”

“我肯定是要死的,可你动了我一下,我现在就死。”田园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贞操对于她来说小于生命,既然她的命现在还不能死,威胁一下也是可以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看着她毅然决然的态度,小十眼神也冷了下来,出手如电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还没有人威胁过我呢!你倒是胆子大!”手里的脖子纤细脆弱,只需要稍微一用力这个女人就永远闭上了嘴!

他最喜欢掌控别人生命,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主宰!

田园园感受到脖颈上的桎梏,只要他想自己随时可以上西天,可是他敢吗?

“使点劲!掐死我!”

“别以为我不敢!”

小十面目狰狞的看着她,慢慢收紧手掌,见她的脸在蜡烛里渐渐胀红,但是那双眼睛却嘲讽的看着他……

下一刻,他就被一脚踹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泥地里。

“呃……”小十捂住胳膊忍受着刺骨的疼痛,抬起身体恶狠狠地看向来人,“你在做什么?!”

老六轻轻一跃便落在他跟前,一把抓起他的头发,盯着小十的脸阴冷地说道:“我说过的话你忘了!”

小十立时住了嘴,跟老六对着干他还没活腻歪呢!愤恨地盯着他撂下狠话:“等任务结束后,我要你的狗命!”

“随时恭候!”

在老十被踢飞后,杨大嫂就上前扶起田园园,两人不敢停留直接离开了。

进了卧室,田园园脱下衣裙,刚才裙摆上弄的都是泥巴,杨大嫂赶紧支使他男人去烧热水,随后进了屋从衣柜里拿出自己衣服来,说道:“娘子,你衣服都脏了,穿俺们的衣裳吧。

“多谢大嫂。这衣衫咱们就换着穿吧,天不好今晚上洗了,明日也不一定会干。”

田园园趁她不注意将写了血字的布条塞进外衫里卷好,她不敢明着告诉杨大嫂,害怕她知道后心理素质不强,反而露出端倪来,到时候事情败露,还会害了这两个无辜的人。只希望等她走后,再发现这根求救的布条,至于救与不救就看人性何为了!

杨大嫂一听连连摆手,“娘子这可使不得,你的衣裳可比俺的好多了。”她的衣服都是粗布做的,而娘子是棉布的,又细又软,可比自己的好太多了。

“大嫂,就当,我感谢您送的鸡汤。我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鸡汤。”田园园说着话换上了杨大嫂的衣裳,里里外外都换了,底裤上一抹鲜血分外扎眼,“还是您嫌弃我的衣裳不干净?”

第190章 我好 “哪能嫌弃呢!这不是怕你吃亏嘛!”杨大嫂将她的衣服拢住,没想到娘子这样的大方,好好的衣裳说不要就不要。

“您对我很好。这些衣服是我私下里给您的,您可千万别对那哥俩说!最好等我们走了你去再洗,若是他们问起来我也有话说。”

“唉,那就谢过娘子了。我让我男人烧了水,一会儿过来给娘子擦擦身子。”

“麻烦大哥大嫂了。”

“嗐,不麻烦,麻烦啥!”

杨大嫂抱着衣服笑的合不拢嘴走了,一出门就看到那糟瘟的小叔子。qqxδnew

“你拿的是她的衣服吗?”

“是,娘子衣裳脏了,俺给洗洗去。”

“拿来给我看看。”

“咦!你干啥!”杨大嫂嫌弃的看着他,骂道:“女人家的脏衣服,你咋能看呢!你一个小叔子………”

听着她数落的话,小十眸光一闪心里起了杀意,真是麻烦,杀掉算了!这时老六也进看了屋,他只得息了杀心,转而抛给杨大嫂一两银子。

又是一两银子!杨大嫂看着手上的银子五味杂陈。小十凑了上来低声说:“你给我看一眼,这一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只要她不说,谁都不知道小叔子偷看嫂子衣裳……真是缺德!

杨大嫂看了一眼饭桌前的老六,见他吃饭没往这边看,飞快地捡出田园园沾血的裤子,在他眼前一晃就收了回去,拿起银子快步离开,心里直骂小叔子不要脸!

……虽然晃的快,确实看到了血?这女人真的见红了,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小十脸色一沉。

杨大嫂骂骂咧咧地把衣服扔进木盆里,打算等天亮后再去浆洗,晚上洗衣服时还需点灯,若是明早干了,人家又要回去怎么办,还是等人走了再洗干净,这样谁也要不走了。

热水烧好后,田园园谢绝了杨大嫂热情的建议,她许久不曾洗澡,身上都馊了,拿着布巾,自己随便擦洗了一番,身上松泛了些就歇息了。

躺了不知道多久,老六进了屋,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可以正大光明的同处一室。

还好有两张床,一人一张,谁也不打扰谁,杨大哥两口子准备熬夜做车轴,两人在大间干活,小十一个人回马车里睡觉了。

夜渐渐深了,大间里断断续续响着两人的对话声,田园园还以为自己睡不着呢,结果没多久又睡熟了。

睡梦里,迷迷糊糊的听到老六和小十在说话,断断续续的,老六说:“……不能杀…容易被人发现……”小十说:“以绝后患……”两人像是在商量杀死杨大嫂一家,听到此事的田园园,后背惊出一身汗来,猛然惊醒过来。

然而睁开眼时天光微亮,屋里只有她一人。

她坐起身,茫然的看着身上的被单,如梦方醒,竟然是梦吗?

屋外传来杨大哥底气十足的声音,杨大嫂也大着嗓门说话,两人都还好好的。

天上黑蒙蒙的,不知道是天还未亮,还是乌云密布遮挡了天光。

吃饱喝足的马儿拉着车厢等在门口,车轴和车辖都已经换成新的,崭新干净,和脏兮兮的轮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吃过杨大嫂做的早饭,三人也再次启程上路。

送走三人的杨大哥也松了一口气,拍掉下裳的干泥,笑道:“下午把孩子们都叫回来,割两斤肉包饺子吃。”

杨大嫂笑骂:“啐,不好好收着又作妖吃了。”

“嘿嘿,今年咱们都不愁了,买点肉给俺孩儿吃俺开心。”

“俺听当家的。”杨大嫂笑道:“这会儿天没亮,河边的还没啥人呢。俺去把那娘子的衣服也洗了去,这样好的衣裳说不要就不要。”

“天不好,还洗什么呀!”

“你一个大男人不懂,俺去了。”

“随你,俺先去睡个回笼觉。”

杨大嫂回屋收拾了其他脏衣服,准备拿到河边一起洗,想起田园园裤子上有血迹,便想着先单独洗了,要不然去了河边,别人看到会惹闲话的。

她从衣服里翻出脏裤子,忽然发现有张带血的布条,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是用血写的字。

“当家的?当家的?”杨大嫂拿着血书向堂屋跑去。

杨大哥刚刚睡着被她一嗓子喊醒,不耐烦的骂道:“瞎吵吵啥,俺刚睡着。”

“哎呀,你看看这是啥?”杨大嫂说着话,人已经进了屋。

“什么呀!”他接过媳妇手里的布条,屋里黑暗看不清写的什么,连忙催促媳妇:“去,点灯。”

杨大嫂点了蜡烛拿过来,问道:“写的啥?”

“等会儿,俺看看……肃,肃州,安庆,官府救命。哎呀!这是求救信呢!”杨大哥看向媳妇,“那个娘子恐怕是让那俩男人捉来的。”

“俺就说那俩兄弟有问题,当家的不像当家的,小叔子不像小叔子的。现在咋办呢?咱们去县城一趟去报官?”

“报啥官呀!咱们又不知道那女人叫啥,从哪儿来,拐哪去了?拐子多了,又不是光拐她一人。俺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呦,连怀孕的女人都拐,这两兄弟够坏的。当家的,咱们不知道就算了,可是现在知道了,难道不管吗?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这么做也是给孩子积些阴德呢!你不去俺去!”说完,杨大嫂解了身上的围裙,一把夺了血书就要出门去。

杨大哥猛地起了身,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急声道:“妇人就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人,要是他们知道是咱们两口子告的状,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嘛!你不想活了,可别连累了俺和俺孩子。”

“他们都走了,谁知道是咱说的!”

“说你你不愿意了。你知道前面的前沿村的王老四,十年前遇到一个拐子拐孩子他拦下后,没过几天被拐子的同伙打断了腿。你说你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找点事!为了她一人,连累咱们全家吗?管什么管?不管!”

“……那你说咋办,见死不救?俺可过不了俺心里这关。”

杨大哥怕惹祸上身,日后招来报复。杨大嫂则认为这就是命,求救信既然到了她手里便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是老天爷的指意!

一个要去,一个不让去,两人就吵吵嚷嚷起来。到了最后还是杨大嫂退了一步,她把血书藏了起来,等待日后去了县城再报官不迟。

至于被拐的女人,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就不关他家的事了。

杨大嫂端着木盆准备回屋,忽然脑后生风,传来一阵锐痛,还未反应过来人就重重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木盆掉在地上,滚了几圈,里面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正要回屋的杨大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转身看去,就看见媳妇面朝下倒在地上,脑后汩汩流出红的白的,已然没了气息……旁边站着已经离开的小十,他微微一笑,掂着手里沾血的斧头向吓呆的男人走去。

瞳孔里的斧头越来越近,在临死前,男人悔不当初。

若是两口子拿了血书去报案,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田园园抬头看向小十消失的方向,刚才他说自己拉肚子,要去大便先让他们走,等会儿就追上来,可是半天了也不见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莫名其妙的有些烦躁不安。

老六驾着马车继续前进,根本不担心小十是否能赶上两人,雨又下了起来,啪嗒啪嗒的打在车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田园园躺在被褥上,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晃动着眼睛放空发呆。被劫持这么长时间了,官府的那些人是不是吃白饭的,都到现在了还没有出现过。靠人不如靠己,她还得想办法逃走才是!

小十和老六存在竞争关系,而且两人谁也不服谁。尤其小十,就是个绝世大冤种,打不过人家,还想骑到人家头上作威作福,没事说些欠揍的话。偶尔老六急了骂上两句,也就好上一天,第二天还是欠欠的。真是记吃不记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

要是真把老六惹急了,不知道会不会下手揍小十,然后打个你死我活的,同归于尽才好。

可老六不知道是不是被洗过脑,满脑子就是任务任务,即使小十再怎么挑衅也就是说上两句,不肯下狠手自相残杀……克制的有点过分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浑水摸鱼才是上上之策!

若是自己是个绝世大美人,媚眼一抛,柳腰一扭,这两个男人还不乖乖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理想要多美好,现实就多残酷,美貌可真是万能通行证,这会儿要重新投胎也晚了,只能动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来挑拨离间了,谁让自己战五渣,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她想了又想,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在外面驾车的老六感觉到里面异样的动静,立刻撩起车帘探头查看,便和听到声音转身望来的田园园四目相对。

“……”她特别想吼一句,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可一来她不是美女,二来人家比自己武力值高,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夹着尾巴做人,田园园只好呵呵笑了两下。

老六冷眼瞥了一眼就放下了车帘。

天色将晚,老六将马车停到一处山脚下,煮饭熬药。快到晚饭熟时,上个厕所一去不复返的小十,终于姗姗来迟赶了上来。

一路山野小道弯路甚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追上来的。说不定闻着味跟过来的,田园园端着药碗心里偷乐。小十一顺势坐在她身旁神色穆然,随之而来的是股雨后青草味,很淡,几乎和周围融为一体,不仔细闻是闻不出来的。

田园园之所以能闻到因为他离自己太近了,甚至感受到热哄哄的体热……她端着碗小心的挪动屁股离得远些,身材才放松下来。

小十发现的小动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这般怕我?”

“呵呵,男女授受不亲。”她随口敷衍一句,端着起碗喝药。

老六也闻到了那股味道,这味道是老三研制出来掩盖血腥味的洗红香。小十究竟干什么去了,昭然若揭!只是碍于田园园在场并没有当场发难,只在心里记下。

今天原来烤了两块面饼,小十回来后,老六又掏了一块出来烤。

吃过没滋没味的面饼后,田园园就回马车休息了,两个男人盯着火堆沉默不语。

睡的正熟的田园园忽然被打斗声惊醒,兵兵乓,细听之下,是兵器相接金属碰撞的声音。

难不成有人来救她了?

于是连忙爬起来撩帘子去看看怎么回事!此时火堆已经熄灭,天上只有几个星星,夜深林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个黑影在打架,偶尔兵器碰撞时崩出几朵火花。

“……怎么,冷血之人也有可怜这个可笑的感情?”

“我说过不能杀人!你这样做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原来打架的是老六和小十。

田园园见他们打的不亦乐乎,根本没发现自己醒了……月黑风高,正是逃跑的好时机。两人正打的热火朝天自顾不暇,她便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等脚挨到实地后准备立刻跑到马车后面,接着逃进密林,就能逃出生天了!

然而刚刚走了两步,一把匕首从天而降,擦着她脚尖插进跟前的地上,雪白的刀刃闪着银光,

“再多走一步,下一把匕首就会插进你的小腿里!”老六一边架住小十的攻击,一边不忘威胁想要趁乱逃走的某人。

看着眼前散发冷光的匕首,田园园可不想尝试老六是否说的是真是假。她转过身僵硬的笑道:“呵呵,我就想解决个人问题而已。真没想到要逃走!”

小十侧头嘲讽道:“你骗小孩……”话还没完就中了老六一记老拳,顿时鼻子一痛涌出热血顾不得擦,下一波攻击已到面门……“砰砰”两声,又中了两拳!

第191章 伤心 “停,停……打人不打脸,为什么光打我脸!”小十闪身躲开老六的攻击后,捂着鼻血狂流的鼻子,“你他娘的给我住手!”

老六停下攻势,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声音如同深冬的飞雪,“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自作主张就别怪我无情!”

“怕了你!以后听你的!”小十收起匕首,低垂的眼睛里满是不甘,等着,老子肯定弄死你!

田园园还立在原地没动,话说这两人为啥打起来?老六过来拿自己的匕首,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回去!”

“我得解决问题!”

“快去快回,若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挑了你的脚筋!”

“知道,知道。”老生常谈!每次都是挑脚筋打断腿,这家伙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也不知是词穷还是被人这般骂过!

她吐槽完就去解决生理问题,等解决完了又觉得饿了,老六给她拿了一块面饼,又干又硬,就不耐烦地被催促着上了马车。

至于小十则被丢在外面守夜,她拿着饼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老六半躺在马车上,抱着双臂补眠。

一夜无话,等田园园醒来后,天光已经大亮,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

老六在外面赶车,小十回到车里休息。不过看着他鼻青脸肿五颜六色的脸,田园园心里直呼痛快!

而远在千里的京城,此时天上阴云密布大雨倾盆。

秦王府书房,孟星惟与周廷祎正在翻看月卫这段时间的调查报告,距离田园园被劫已经过了二十一日,也只得出是噩梦组织下的手。

噩梦是个难缠的组织,周廷祎曾和他们打过交道,深知其的尿性。虽然只要有钱可以帮你做任何事,但是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他们宁死不会透露出雇主任何的消息,信誉第一,业务第一,保密第一,凭借着良好的职业操守,常年稳坐江湖第一杀手组织,

月卫调查许久也只是查出些皮毛,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

孟星惟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自从田园园被劫持后他经常皱眉,眉心中已经皱出了竖纹,“查不到,竟然一点消息都查不出来!”

“噩梦从建立到发展,再到如今的规模,可谓是根深叶大,全国各地都遍布着他们的据点和暗桩,有点风吹草动比咱们反应快,想要摸清情况不是简单的事情!”周廷祎从信封里抽出一页纸来,递给了他,道:“你看看这个!”

闻言孟星惟接过那张纸,一目十行很快的看完,对纸上的内容惊讶不已,“这可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之前你让我帮你查那个叫什么清的老道士,我还以为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没想到确实不简单。月卫查到他来自南庸州,两年前才来京城的。”

“即是南庸州来的,想必与宋连云有关系。若说老道,我便相信了!”

当日他见田园园的时候就很奇怪,所以他也曾派海纳查过这个奇怪的老道,可他闭门不出,一直没查出什么所以然,这才委托了周廷祎的月卫。

“不错。月卫查出老道曾出没噩梦在京城的据点,时间是四月二十四。”

“……寒食节时曾有其他女眷被劫,不过很快就被放了回来……”孟星惟扣了扣眉头,将现有的信息在脑海里拼凑起来,“这期间并没有出事,直到沈宛静出嫁,长辉媳妇出城送嫁,便出事了……”他想到一个可能,抬头看向周廷祎,“寒食节那次的目标也是长辉媳妇!”

“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也是这般想的!”周廷祎笑道。

孟星惟不理会的他的浑话,起身道:“我走了。”

“有眉目了?”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般!”

周廷祎挽留他:“再多呆一会儿,我已经命人煮了你喜欢的酸梅汤,还让他们加了些蜂蜜!”

“改日喝,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说还没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唯有清越的声音徒留耳畔。

他望着孟星惟清瘦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对着空气吩咐道:“继续追查此事!还有宋尚书府上加派人手,风吹草动都要回禀!”

屋顶传来动静,接着再无声息。

孟星惟一回到府里便命人将特好叫来,问了几个问题后,更加证实了自己想法,然而这一切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故而只能继续静观其变。

谁知第二日,户部尚书宋连云向官府报案,称自己的妻子也遭人劫持不见了踪影,同时不见的,还有与妻子一同出门的两个孩子。

此事一出,满京城哗然,贵妇小姐人人自危无人出门,负责京城守备的京畿司再次被推上上风头浪尖。

孟星惟当朝遭到贬斥罚奉一年,郑九州办事不利革职查办,京畿司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连降两级。

一时间,京城中对京畿司不利的谣言喧嚣至上。

再说田园园这边,今日天气炎热,路遇一条清澈的溪水,小十和老六这两个牲口不顾女性在场脱衣洗澡,公然遛鸟!

田园园只能躲在马车里心里怒骂,她也好想洗澡,从劫持后根本没洗漱过,又臭又脏,头发也只是胡乱的用布带绑着,远看是叫花子,近看是臭篓子。

等两人湿淋淋上了岸,一人手里还提了条鱼,老六生火烤鱼,顺便给田园园熬安胎药。

她听到两人的动静,这才掀开一角车帘,看看两人洗完了吗?两人虽然光着膀子,但是下身穿着长裤,好歹没有坦蛋蛋。这才小心的爬下马车,准备去洗洗头发。

两人一看她下了车,不约而同的找衣服穿上。

田园园目不斜视,心里头直翻白眼,个个跟个白斩鸡的,谁稀罕看啊!

刚刚走到溪水边,老六那冰块的声音如影随形的传来:“就在那儿!”

“我要洗澡。”她回头为难的看着两人。

老六冷冷地看过来,语气不容商量:“我说了就在那儿!”

“你想洗就洗呗,我们不看!”小十不怀好意地插嘴。

信你个鬼!田园园转过头撇了撇嘴,溪水很清澈能清楚的看到水底的沙子和石头,几条草灰色的小鱼在水里静静游着,忽然,一条十来厘米长的黑色小蛇从石头里游出来,蜿蜒卷曲,像蛇却比蛇小。

她找了个木棍,将黑色的小蛇从水里抬起来,一出水,首尾乱动,似乎是头的部位有个像吸盘的玩意儿……这不是蛇的舅舅,蚂蝗嘛!

吓得她手一抖,蚂蝗又掉进了水里,再细看,才发现溪水里游动着许多一条一条的,黑黑长长,居然有不少蚂蝗!田园园赶紧扔了树枝上岸,再也不想下水洗漱了!

至于那两男人,她才不会好心地提醒嘞!最好身上爬满蚂蝗吸死拉倒!

田园园坐到火堆旁边,老六熟练的将鱼开膛破肚,鱼鳞鱼鳃处理干净,随后把树枝插进鱼嘴,带血的顶端从鱼的泄殖腔穿出来,再洒上些盐巴就架到了火上,等熟了就能吃了。

鱼的脏物引来不少的苍蝇,嗡嗡嗡嗡在人耳边飞来飞去。可能田园园许久不曾洗过澡,有几只讨厌的苍蝇不长眼的直往她身上扑。

小十嫌弃的看着她,嘲笑了一句:“呵,你这婆娘够腌臜的,还不赶紧去洗洗。”

田园园被苍蝇扑的正烦,被他这么一说,只好再次返回溪边。

她先用石头围了一个干净的小水塘,保证里面没有一条蚂蝗后,接着从下裳撕下一块布充当毛巾,浸湿后再拧的半干,便伸进衣服里擦拭身体,就这样就着溪水,穿着衣裳洗了个囫囵澡,接着顶着一头湿发回去了。

老六的鱼也烤好了,黑糊糊的烤鱼散发着蛋白质的香味。他人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心地还算可以,没有吃独食,还分了半条给田园园,虽然只是放了盐巴,但是胜在鱼肉鲜美。

而那个小十大口大口吃着,压根没有分享的想法。

吃饭时,小十转头的瞬间,衣领微敞,田园园眼尖的看到,他靠近后脖颈的地方赫然趴着一只蚂蝗?!

她飞快地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心里默默为吸血蚂蝗加油:多喝点!多喝点!多喝点!

吃过午饭后,他们三人再次上路。

这次是老六赶的车,田园园躺在被褥上,状似无心其实故意的叹道:“你说你六哥,人长的英俊就算了,还会做饭烤鱼煮药,驾的马车还稳妥,可谓是真人不露相!”

小十半靠着车厢本来在闭目养神,听了她的话,只是翻了个白眼并未搭腔。看似不在意,实在心里特别不舒坦。任谁遇到在自己面前鼓吹他人都不高兴,尤其那个人还和自己有矛盾!

“我记得你说过,老六在你们组织排行第一,啧啧,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又帅又强的人呢!唉,对了。你叫小十,难不成你排行是老十?!”

看着田园园求知若渴的眼睛,小十的眼神一暗,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若是不想要你的舌头尽管继续说!”

“一个要挑我脚筋,一个要拔我舌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组织。我不说了便是!”

过了一会儿,小十瞧见她真的一句话也不说了,又开口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如老六呢?”

因为我再挑拨离间啊!田园园心里这般想,还问为什么,你能开染房的脸昭然若揭,她笑了笑没说话。

“你笑什么?”小十疑惑的看着她。

笑你自取其辱!笑你自不量力!笑你外强中干!

“没啥,对了那天你拉肚子怎么拉了那么长时间?”田园园不想激怒他,便转移了话题。

小十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睡你的吧!臭婆娘!”说完半转过身去,后脖颈的蚂蝗又露了出来。

这看的更清楚了,那只蚂蝗咕嘟咕嘟的喝着血,身子胀大了许多,像是一坨黑色的便便。也不知道他神经大条还是蚂蝗麻痹了神经系统,他居然没感觉,任由蚂蝗吸在身上。

田园园恶心的不行,鸡皮疙瘩起了好几层,吓得她把身上摸了个遍,确认身上没有才放心。

她一边看着小十身上的蚂蝗,一边龇牙咧嘴。那玩意还蠕动了一下吸饱血的身体,肥肥硕硕的,喝了不知多少血,更加庆幸不在自己身上。

小十总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具体是哪却说不上来,他拧了下脖子,余光看到躺在里面的田园园,眼歪嘴斜不知道做什么,讥讽一笑:“你中风了?”

“没有,我玩呢!”她移开目光,随便应付了一句。

“哼!信口开河!”小十嗤笑道。

田园园没再搭理他,背过身睡觉去了。反正自己身上没有蚂蝗!

话说她都看见了,没道理老六没看到啊……或者看到了也同她一样装没看到。

……男人小心眼起来要命!

没过多久,小十终于发现脖子上的蚂蝗,他从行礼里翻出盐来,倒在手心里对准脖子上的蚂蝗糊了上去,没一会儿蚂蝗就嗝屁着凉了。

接着他在身上摸了起来,腋下和大腿根上居然也挂着两个。

等他清理完穿戴整齐后,田园园才转过身来,看着车里死掉的蚂蝗问道:“三只呢,你就没什么感觉?”

小十捡起蚂蝗扔了出去,“习惯了,这点感觉,就像蚊子咬的便没多在意。”

“神经大条的,怎么会觉得像蚊子咬啊?”

“你懂什么!我们自小训练时会服用特制的密药,故而对痛觉的忍耐力更高些。”

“自小?你们是被你们组织养大的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干我们这行的死人都是常事,若是赶上困难的任务,很可能会全军覆没。所以啊,组织就会定期吸纳些志同道合的有志之士,壮大任务!”

志同道合?有志之士?我看是臭气相投,沆瀣一气才是!她说:“哦哦,你们组织挺开明的。”

细想一下也是,自己养大的杀手虽然对组织更有归属感,可是把一个孩子养大能堪大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自然重金吸收些能为他们所用的成年人才是上上之选。换句话说养大的杀手属于终身制的职工,被雇佣的杀手则是合同工。

第192章 据点 “都是为了生活啊!”小十扫了她一眼,说道:“我就是组织养大的。”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外面,“他十六岁进来的。”神态很是骄傲。

……呃,武力长相都被人碾压,这亲生的干不过过继的?!老哥你好拉胯你只知道嘛!

怪不得两人相比之下,小十比老六心思更简单些。他自小生活在组织里,虽说手上沾染无数鲜血,但是亲近的人类也只有同伴和任务目标,偶尔亲近一下女色便是他全部生活。

可同伴不亲近,任务目标不是死的就是半死不活的,像田园园这般不怕他的人质极其少见,孤寂久了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便向倒豆子的说了不少,反正她也快死了。说来说去,他的世界不是死便是活,简单粗暴,与正常人类社会已经脱节

而老六不同,他是十六岁进的组织,该经历的大多都经历过了,心性已定,自然不好糊弄。

两人在语言行为上有明显的差距,老六果敢冷漠,说一不二,喜怒不形于色。而小十虽然没有人类该有的同理心,但是此人虚荣爱表现,好的坏的都表现在脸上,这也是田园园为什么会挑唆的小十的原因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田园园打了几个哈欠,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小十似乎身体不适,整天病恹恹的,田园园一开始也没在意,只觉得他爱搭不理的。直到第二天中午,他突然起了高烧,整个人烧的红通通的,像是熟透的大虾米。

老六给他灌了碗药,就听之任之了,田园园巴不得他赶紧嗝屁着凉,自然不会圣母附体,发挥博爱精神,去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大抵因为那碗药起了作用,他的精神好了几分,找出干粮吃了几口后,强打起精神去找老六了。

前两日他惹上蚂蝗。当时虽然都处理干净了,但是那些蚂蝗似乎有毒,留下的伤口发生了感染。

老六再给他清理蚂蝗咬的伤口时,发现长了几个包裹着脓液的肿块,刀刃切开表皮时,一下子流出不少黄白色的脓液,而且最恐怖的是,这家伙的腋下还叮着一只蚂蝗,胀大的身体掩藏在,黑黑的,浓密的腋毛之下,几乎融为一体……

清理完伤口后,小十吃下解毒丹喘着粗气趴在车厢里,没多久他身上又长了许多大团大团的红斑,似乎很痒,他挠了几下痛苦地闭上眼睛。

整个人蜷缩着,不由自主地挣扎,在车上磨蹭着,试图缓解痒入骨髓的痛痒。头发凌乱不已,嘴角控制不住的流出口水,好不凄惨,全然没了往日的耀武扬威。

田园园冷眼旁观,脸上没半点表情。这家伙对蚂蝗过敏了,似乎还挺厉害。

又过了一会儿,小十忍不住对外面的老六嘶吼道:“老子忍不了了!!去哨儿山!!”

马车外的老六果断拒绝:“任务第一。”

“忘八端的老六!你要是不去老子现在杀了她,老子活不了!谁也别想好过!!!”

特马!真是无妄之灾!

田园园心道:你有本事杀他去啊,杀我算怎么回事?!

看着癫狂的小十,怕他痛苦之下胡来。为了小命着想,她叹了一口气对老六喊道:“喂,你们还是一个组织的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任务啊!上次你的小伙伴小九,不是也受了重伤,你不吃不喝不管任务,日夜兼程都把人送到了江州,亏我还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怎么到了小十这里就区别对待呢!也太不近人情了!”

“老六!你不去我现在就掐死她!”说完,小十转过头红着眼睛望过来,面目狰狞,像是头发癫的野兽!

田园园吓得立刻叫了起来:“救命啊!他要杀我!!赶紧去什么哨儿山,你能眼睁睁的看你小伙伴死了吗?!我要是死了天天诅咒你们!!”

下一刻车厢外传来老六的声音:“哼!”算是应允了!

小十这才软下身体,田园园高高吊起的心,也放回肚子里。心里直叹:你们怎么打都行,能不能别拿自己当条件啊!一言不合就拉她垫背同归于尽的,本来大着肚子被劫够惨了,还得被这两臭男人当成要挟对方的手段,真特马实惨!

“过来,给我挠挠背!”小十喘着粗气命令道。

“男女授受不亲,你他妈……”闻言,小十的冰冷的目光飞来,“不过来老子拔了你的舌头!”田园园骂娘的话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的靠过去。

他解开外裳,露出长满红疹的身体,当田园园任劳任怨的做个老头乐的时候,小十转头冲她一笑:“你要不是任务目标,我还挺喜欢你的。”

“……呵呵,是嘛!”你要是真喜欢赶紧放我回家,你好我好大家才能好啊!

田园园手指用力在他的背后留下一条血痕。“就这样再重些!”小十让她挠着背,自己使劲挠着前胸,没一会儿身上没一处好地了,可是依然解除不了钻心的痛痒。直到他身上血肉模糊,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哨儿山,听两人谈话中可知就在附近。似乎是他们组织在大山里建立的据点,提供食宿、药品、马匹等,相当于中转补给站。而这样的补给站在大周朝不知凡几,它可以是商铺、是庄园、青楼、饭馆等日常所在的地方,披着合法经营的外衣,为组织人员提供便利,由此可见,其组织当真是财力之雄厚,人手之充足,简直是地下皇朝!

夜幕很快降临,一轮圆月升了上来,月色极是明亮,老六驾着马车在山道上慢慢走着,夜风温柔,月光下影子拉的很长,山路蜿蜒曲折,远远看去俱是笼罩着群山里的薄雾,好似仙境般。

他们已在群山没入密林里。此地人迹罕至,若不是有人为开凿的山路还以为入了原始森林。

走了不知多久,老六终于看到了山麓上一点橘光,扬起手里的鞭子抽了一记,马蹄便快了几分。

当马车停在一座青瓦灰墙的院落前时,老六敲了敲车厢,随后小十掀开车帘探出头来,一张脸肿成了猪头,脸皮红而亮,“可算是到了!”

车厢里的田园园迷迷糊糊的听到他的话,立刻就睁开眼过来,到了?哨儿山到了?

小十回头看了一眼里面,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看出什么,不过既然没动应当还在睡,便压低了声音对老六说道:“睡着呢,不必弄昏。”随后跳下了马车。

幸亏自己机灵装睡逃了一劫,田园园握了握拳头,许久未动胳膊都麻了。

马车又动了起来,转了个方向,走了一段路后,马蹄声清晰的传来,似乎踩到了青石板上,很是清脆。

没多久外面传来其他人的声音,车厢一动,有人下了马车去,接着车帘撩开,老六弯着腰走了进来,随后带着奇异味道的手帕,再次捂住田园园的口鼻,昏迷前她蜷缩着捂住肚子,心里直接问候了老六的十八代祖宗……

老六将昏迷的田园园抱出了马车,小十早就前去治疗,此时院子里点着几根儿臂粗的蜡烛上。

他抱着田园园刚,向远处笼罩在黑暗的院落走去,迎面碰上一个黑衣男子,脸上有几处伤疤,昏黄的灯火里显得分外狰狞。

“老六。”刀疤男人颌首打了个招呼,随后打量他怀里的女人,道:“这就是那个女人?”

“嗯。”老六看了一眼,怀里毫无知觉的女人。

“前哨传来消息说,就是这个女人,连皇帝的羽林卫都出动了,真是好大的来头!”

“嗯。”

刀疤男人显然习惯了他的冷淡,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羽林卫抓了咱们几个暗桩,颖州的据点也已经曝露,这单损失大了,老头子又该大发雷霆了。还有小心些,你们的行踪随时都会被发现,路上抓紧下时间,以防夜长梦多。”

“我知道,四哥。”

“我时间到了,走了,要回去复命喽。等你回来一起喝酒。”四哥冲他摆摆手,“早去早回。”

“知道。”

老六与四哥告别后,抱着她往院子深处走去……

田园园是在别人痛苦的呻吟中醒过来的,天已经亮了,屋里还有些昏暗,这间屋里没什么摆设只有两张床,床边各放着恭桶,味道分外迷人。

她自己睡着一张,而对面的床上蜷缩着一个人,蓬着头发痛苦的扭动着,口中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嘶哑听不出男女。

“你怎么了?”她问着,起身时听到锁链的声音,低头一看只见赤裸的左脚上扣着脚镣,后面连接着二米左右的铁链,苦笑道:“至于这么小心嘛!”

对面的人似乎没听到她的问话,依旧蜷缩扭动着,像是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听着他痛苦的呻吟声,田园园迟疑了一会,下床想看看对面的人,然而走了没两步就走不动了,她低头看着脚上的镣铐和绷紧的锁链叹了一口气,许是怕人质出什么意外便专门设计的距离,而这个距离正好能到达恭桶那里。

她抬头看着床上的人,出声询问:“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你从哪儿来的?”

床上的人瞬间不动了,似乎刚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身体蠕动两下这才慢慢转过头来,杂乱的黑发下面赫然是张已经毁容的脸。

田园园吓了一跳,这人的脸上伤疤纵横交错,伤口处的皮肉外翻已经结着紫红色的疤痂,看不出是男是女,脚上也带着镣铐。

那人盯着她,眼神不稳,看起来精神有问题。

“你是谁?你也是被抓过来的吗?”田园园退后两步坐回床上。

那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忽然哀嚎一声,“我的孩儿啊!!!!”两行浊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流过可怖的伤口后,像是流出了血泪,“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孩儿啊!你好狠的心啊!!杀了你自己的亲生孩儿!!啊啊啊!宋连云你不得好死!!!”

田园园惊讶的看着那人,“宋连云?!户部尚书宋连云?!你,你,你不会是他妻子吧!”

她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对旁人的话置若罔闻,嘴里凄厉地嚎叫着,如失去幼兽的母兽绝望而痛苦,闻者涕泪。

“那你怎么到这里了?你也是被劫持过来的吗?”

无论田园园怎么问她,她除了哭泣咒骂宋连云,便没其他的反应,可怜的女人已经被折磨到失常了。

从她嘶喊的里,田园园也模糊的知道了些事。

宋连云的家眷里唯有正房生养了一对儿女,所以女人是宋连云妻子无疑。这个宋连云不但杀了自己的孩子,还把她送来了噩梦。

那能不能这样想呢,宋连云是噩梦的首领,即使不是,看现在情况也跟宋连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结合宋澄雨前后的行径,田园园有理由相信,她被劫持过来也是宋连云下的手!

不过为什么会把她们两人关一起呢?是阴谋还是刻意为之呢?

这时门外传来人声,“怎么把我的人票和老六的关一起了?”一个男人似乎很生气,不悦地抱怨的着。

随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解释道:“老四这次干了一票大带来的人多,房间都占满了,只有你的人票和老六带的人是女子,自然是要关在一起。”

“行行,你们说了算啊!我也该走了,每次一到这儿就不想走。”

“都是如此。”

………刚才还在阴谋论的田园园表示很无语。

门被打开了,走进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一进来,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田园园,然后走向疯女人,其中一个男人上前把她脚上的镣铐打开,随后提着她的衣服像是提小鸡崽子似提溜走了。

眼见两人带着人出门,田园园问道:“唉,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

其中一个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

“哈哈,真要是担心她,等你们到了地府再好好叙叙吧!”

“砰!”一声,门关上了。

“……”她发现这里的人脑回路都不正常,长着嘴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第193章 山崖 几人走后没多久,门又被人打开,一个小丫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将托盘放到田园园所在的床尾上,主食米饭还有两个素菜,以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田园园指着那碗药汤问那丫头:“这是什么药?毒药吗?这就让我死了?这时间不对吧!不是说到肃州才让我死的吗?”

小丫头放下托盘后站到一边垂着头,对田园园一连串的问话充耳不闻,一动不动像个工具。

“……唉,你们管的还挺严的。”田园园见她沉默不语,以为是组织管的严,也不再追问了。

不过饭菜什么的却不敢动,爬上床继续休息。过了一炷香后,小丫头将她一口未动的饭菜直接端走了。

“砰!”门再次关上。

屋里归于平静,田园园看着对面床上,凌乱的被褥和被单上的斑斑血迹,心里涌出百般滋味。

她似乎看到前方有个深渊大口大张着,静静等待着猎物跳下的那刻,而那个可怜弱小无助的猎物就是她!

幕后黑手是宋连云,目的地是肃州安庆,可是动机呢?宋连云为了什么要来劫持她呢!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

这个问题是目前未解答出来的谜题!

“砰!”一声,门又被人打开。田园园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老六手里端着饭菜,一脸的冰冷。

“你为什么不吃饭?不喝药?”他一走进来,冷声喝问。

田园园回道:“我不敢随便吃陌生人带来的饭和药,万一被人谋害了呢!再说我问她,她也不回答,我肯定不敢吃。”

老六将托盘放在床上,眉头紧皱:“你想得过多!药是我熬的,饭是我做的,放心吃吧!”

“哦。”她这才去动筷子吃饭,吃了几口又问他:“那姑娘是不是不会说话?”

电视剧里,杀手组织的下人都是聋哑人,以防泄密。

“吃你的饭!”老六冷声道,随后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以后你的安胎药每日喝两次。”

一听老六的话,田园园心跳漏了一拍,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抬头看他时目光里,全是不可置信,她抿了抿唇,嗓子里堵的慌。

之前一天一次,现在一天两次,是不是…

老六像是没看到她的不安,催促道:“赶紧吃。”

田园园低下头的瞬间,眼泪滚了下来……

晚上刚吃过饭,又有一个可怜的女人塞进田园园所在的房里。

那女人似乎也被他们迷昏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像块腌咸菜。

直到后半夜这女子嘤咛一声,慢慢的。苏醒过来。

桌子的上灯台整夜不熄,白色的蜡泪顺着烛台流下来,在桌子上凝结成白色的蜡饼。

田园园一直没睡,听到女子的动静后抬起身体看去。

女子坐起身,头发凌乱,脸上和手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脏的看不出颜色,昏暗的烛光里她眼睛亮的吓人,死死盯着田园园问:“这里是哪里?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嗯,好像叫什么哨儿山的地方。”

田园园坐了有一会儿,总觉的后腰有根筋拽着,十分难受,随后又侧躺着,托着脑袋看她。

“哨儿山?又是什么地方?”女子抬起自己的脚看了看,冷笑连连:“你我不过一个弱女子,也值得这些人这般锁着。”

田园园问她:“你是哪里的人?怎么也被抓到这里了?”

女子用手指当梳子,耙了几下打结的长发,柳眉一皱说道:“随州岳家,家父算得上当地的首富,而我又是家中独女,想必有人害我,想取而代之霸占家中财产,嗯,我已经猜到是谁做的了。”

她说话时声音很是冷静,眼神坚定,即使在如此处境也丝毫不见慌张,是个极理智干练的女子。

她看着田园园,反问道:“你呢?怎么也被抓来了?”

“我送表妹出嫁的路上被他们劫持的,我是夫家在京城,名叫田园园,若是你以后出去了,帮我递个消息。”

“你找错人了,我不一定回的去了。”她苦笑了一下,随后提起裙子,露出脏污的脚跟,右脚跟上面有条还未痊愈的伤疤。她挑了挑眉笑道:“我的脚筋被挑断了。劫持我的人,是个长的可俊可俊的小后生,嘴上说我要是逃跑就挑了我的脚筋,我不信,找了个机会逃走看看,被抓回来了。那混蛋真把我脚筋给挑了,长的那么俊下手可真狠!真是气死我了!”

田园园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看来老六挂在嘴边话是真的,不是说着玩的!还有啊,小姐姐你为了验证真假,居然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真勇士也!

“他们抓你,是不是向你父亲要赎金了?”

女子摇摇头,目光幽幽:“赎金?估计我爹都不知道是谁干的。抓我那人说,只有要死的人票才有资格来这个据点……呵,有资格?去他奶奶的!也就是说,你和我都要死了!”话落,居然“咯咯”笑了两声。

“……”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出来,小姐姐你可真不是一般人。

许是看到田园园惊讶的目光,她解释道:“抓我们的这个组织叫噩梦,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杀手组织。佣金更是天文数字,也不知道是谁,出重金来取你我的性命,可见你我的价值非一般人能比,就为这个是不是也该笑两声?”

“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无谓生死!”田园园笑道,这女子脾气性格太和她胃口了,和她见过的其他女子截然不同。

“你不是第一个人这样说的人!自落入噩梦手里,我一开始是在他们的据点关押,见识了他们不少手段,几乎没见过有活着出去的人票!我也就习惯了!唉!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名叫岳妙君。”

“田园园。”

虽说在噩梦组织人员的眼里,两人死人一个,可她俩在心里都觉得自己不会死,目前的困境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迎刃而解。

“几个月了?你还大着肚子呢,这群人可真是没人性。”

“快七个来月了吧,我是五月中被劫的,现在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我是五月初七被劫的,有一个来月了,前些日子我听劫我的人提了一嘴也才知道的。”

一交换完信息,两人得知被劫持的时间,差不多是前后脚,可见噩梦的势力之强之大之广,细思恐极,这样一个强大的组织对于当权者来说,焉不是卧塌之侧的旁人!

“这群忘八端,不知道想把我弄哪去!”岳妙君擦了擦脸,苦笑道:“我一个大姑娘被劫了,这辈子都别想嫁人了!唉!要杀要剐随他们便!不过千里迢迢把我弄这里来,也不知道做什么!难道杀我还得挑地方?”

她的话瞬间让田园园想起老六几人曾经说过的话,此行目的是送她去肃州安庆,必须分活着!而且一路上怕她腹中胎儿出问题,导致大人出危险,一直喂着安胎药,就怕她死在半路!照这么说,她的经历几乎和岳妙君一样……

田园园也道:““我也是!偶然得知,他们要把送去肃州安庆!一出京城他们说我肯定会死,但是要死也得死在目的地,一路上很怕我出什么危险!难道……”

“哎呀,我会不会也和一样?!”岳妙君也是惊疑不已。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前得到的信息有限,揣测不出这帮人的用意。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一直未睡的田园园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岳妙君正手舞足蹈说的热火朝天时,说着说着,对面的女人没有了声音,她探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明日不知道,还能不能与你再见面。”

烛台上的蜡烛突然小小的炸裂一下,几朵火星崩了出来,从空中掉下来时。屁股后面拖着长长的细烟,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岳妙君闻不了劣制的蜡烛味,在鼻子下面扇了扇,动作间能清楚的看到她手掌上独特纹路……

天亮田园园醒来时,岳妙君已经不见了。她望着窗子投射出来的光线,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她顾不得唏嘘,趁着没人赶紧上厕所。等刚上完厕所系好衣服,下一秒门“砰“地一声又被开了……差一秒就走光了!

来的依然是那个不说话的姑娘,她将饭菜照旧放到床尾上,随后走到床边提起恭桶,面不改色的走了,显然对恭桶里新鲜出炉的排泄物习以为常。

田园园摸了摸鼻子,望着她提桶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房里还留存着排泄后的气味,她看着色香味全无的早饭更加没胃口,勉强将安胎药给喝了。

午饭一过,老六就来接她继续上路了。

车厢里又塞了不少新物资,小十脸上的红斑退了不少,露出面皮上又长了四五颗新的青春美丽痘,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

她停留的目光有些长,惹来小十的不满。

“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小十白了她一眼,转头对驾车的老六喊道:“可以走啦!”随后,马车晃了一下,启程。

田园园撇了撇嘴,躺回被褥上,忽然闻到被褥上浓烈的霉味。她又抬起身子,离被子远点。霉味闻多了对胎儿不好,想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把这被褥扔到车厢顶上晒晒吧,霉味太重。”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怀疑,解释道:“唉,我可不光为了自己考虑,你现在比我的身体还虚弱,这些霉味会加重你的病症!以防万一还是拿去晒晒!”

小十即使杀人不眨眼,可对自己的性命还是很看重的。于是捞起两人得的被褥拿出晒。

老六骂他事多,小十回了句关你什么事,然后听到“咚”地一声,他肿了只眼睛回来了,似乎是被老六武力镇压。

好在被褥留在了外面,也不算白挨了一拳头!

这次从哨儿山补给站离开后,伙食有了很大改善,之前不是煮面饼吃就是烤面饼,而现在煮面饼时会加把咸肉干,咸咸的肉干加上没有味道的面饼一同煮开,味道真不错,连爱抱怨的小十也没无话可说了。

安胎药从一碗变成了两碗,田园园每次都喝个干净,比起只想保住她命的劫匪们,她更想能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

马车一连走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大雨倾盆,寸步难行。

老六将马车停到一处山崖下避雨,山崖外突正好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外面暴雨如注,没多久地上就积了不少水。

田园园趁着老六和小十下马车查看,也跟着下去看了一眼。

山崖不大,其实是块大石头横插在山体上,露出了一小部分,提供的庇护有限。他们现在在半山腰的山路上,路的对面是个有十来米落差的深坡,深坡下树林密集,远处群山起伏,重峦叠嶂笼罩在雨幕里,生了许多烟蓝色的雾霭。仟千仦哾

老六从马车里找出一小捆柴来,架起火堆煮饭熬药,田园园则靠着马车和小十聊天。经过蚂蝗过敏的事情后,小十对她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点。虽然不可能放她走,但是不妨碍两人谈天说地。

老六一边任劳任怨的干着活,一边听着那两人嘻嘻哈哈的聊天,脸上面无表情,不过眼神却比外面的大雨还要冷了几分。

“……你不知道,我的任务能力可是能排的上前五名的,主要因为和我搭伴的能力不足,扯了我的后腿,要不然他……”吹牛皮的小十指了指地上升火的老六,不以为然道:“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原来如此。”田园园倚着车帮笑道。

“我告诉你吧,你能遇到我算是你的造化。若是遇到老二老三那两个色胚,啧啧,你会很惨的!”

“遇到你们两个那真是我的造化了!”

“……是,遇到我才是你的造化!”小十不满地看着田园园,不带老六很难吗?“难道比起老六我对你不好吗?”

“……”卧槽,你要是对我好就把我送回去!田园园心里腹诽着。

小十不依不饶的追问:“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

第194章 落石 你有什么可豪横的!你这逗比是怎么当的杀手啊!

好在老六也看不下了,及时阻止小十的耍宝,冷声打断两人:“哼!吃饭了。”

吃过饭,三人坐在车边看着山崖外的雨幕,夜色降临良久,雨还未歇。

田园园觉得困倦,就上马车歇息了。而他们两人还要守夜,小十守上半夜,后半夜是老六。

睡了不知道多久,田园园感觉身下的马车震动起来,她在黑暗中睁开眼,耳朵贴着马车,能清楚的听到轰隆隆的声响,有什么贴着山体滚落下来。

忽然马长嘶一声,疯狂的奔跑起来。

田园园立刻紧紧抓住车厢,外面响起小十和老六大声喝马的声音。

马似乎被吓住了,根本停不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还在继续,田园园第一反应是山体滑坡、落石、泥石流什么的。刚想出声提醒,车帘被人掀开,进来的老六一把搂住她,闻着他身上的汗味,田园园紧张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下一刻老六对身后的小十道:“任务第一!”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身下的震动也越来大,受惊的马,慌不择路在落石滚滚的山道上,疯狂奔跑着。

田园园紧紧抱着老六的腰,害怕因为车厢甩动而受伤。

老六一边拖着田园园,一边对外面纵马的小十大吼:“不想死就快控制马!!”

“我也想!!”小十死死拉着缰绳回头怒吼着。

可是马根本不受控制,撒开蹄子在泥泞崎岖的山道胡乱的奔跑着,这种情况十分危险必须赶紧稳住失控的马匹。

就在这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前方的山路上,溅起的泥水“忽”地拍在马儿和驾车的小十身上。

“嘶~~”马儿吓得前蹄高高的扬了起来,车厢里的人瞬间滚到了车尾,老六眼疾手快的护住田园园,对外面吼道:“快离开这里!”

田园园背靠着老六,自己紧紧护住肚子,心里疯狂祈祷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孟家的列祖列宗保佑!

“轰隆隆”巨石滚落的声音还在继续,从昨日开始,雨水就不曾停过,山上的泥土开始滑落,连带着大石头也滚落下来,若是雨还是不停,很可能引发山洪或是泥石流。

当务之急稳住马匹,离开此地赶紧下山。

地面颤动的越发厉害,前路已经被巨石挡住,来之处也是巨石滚滚,此时此刻,前无去路后无退路,正是两难之际时。

小十突然大吼了一声:“快跳车!!”率先跳了下去。

老六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抓起田园园向外面跑去,在两人跳出马车的瞬间,她看到头顶的山上,有块石头携着万钧之力直奔他们而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们堪堪离开马车,那石头“咚”地一声,马儿和车厢砸个正着,泥水混着鲜血溅了三人一头一脸。

田园园望着巨石下汩汩流出的鲜血,惊魂未定,脸吓得雪白,腿也软了。再晚一点,石头下也有她田园园一席之地!

要不是老六抓着,她的肯定瘫在泥浆里了。

此时大雨如注,不见停歇之势,落石也不停,轰隆隆的声音来自地狱,三人不敢再停留,老六抱起田园园向前方的大石头跑去。

石头并未将路全部堵死,留了可供一人过去的缝隙。三人堪堪从缝隙过去后,马不停蹄的向前方山路跑去。

落石还在继续,还好两人都是经过了专业训练,躲避这些落石对于两人来说轻而易举,只要注意脚下的泥坑和石头就可以了,而他们的目标则被两人轮流抱着逃命。

跑出了不知多远,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田园园抱着小十的脖子回头看去,他们所在的位置能清楚看到那片断崖,只见那里已经被山上滑落的泥浆和石头淹没,他们避雨的大石头,被泥浆推到了最高处随着恐怖而巨大的力量向山下冲去,所到之处树木连根拔起,石块横飞,短短几秒钟冲出一条咆哮的泥路,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是如此的弱小!

“换人,换人,她太重了!”抱了她一会儿的小十受不了了,嘴里嘟囔着又把她给了老六,他喘了一口粗气没说什么接过田园园。

她见老六脸色苍白,累的不轻,加上自己被勒的也难受,小声提议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大雨顺着他的下巴浇到田园园的脸上,他吐出一口雨水,沉声道:“闭嘴,别添乱!”

你愿意抱就抱吧,反正累的也不是自己。田园园搂着肚子,肚子的宝宝动了两下。

雨势越发大了,山路泥泞不堪,偶尔还有落石滚下,远处不时地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山上已经不安全。

三人,确切地说老六和小十决定冒雨下山。

下山同样危险,好在两人身手敏捷还能应付,小十不如老六,田园园全程都是老六抱着,由此可见那家伙就会说大话。

半个时辰后,三人已经到了山脚。然而,山下的雨水已到两人腰窝。

此时山上的泥水像是小河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在低洼的地方汇成混浊的湖,成片的大树倔强的矗立在湖水中,

老六在四周观察一番指着正前方的树林,“去那!”而后,抱着田园园淌进混浊的雨水里。

小十紧跟其后,嘴上抱怨着:“天爷的,居然下这么大的雨!这还是老子干这么多活,头一次遇到的!老六,你说是不是天塌了个窟窿?”

“…不知。”

田园园清楚的听到老六喘息渐渐粗重起来,原本平静的心跳也快了几分,两人相触的地方很温暖,也是目前唯一的热源,她冷打起摆子,恨不得把自己塞进他的身体里。

树林到了,老六将田园园交给小十接着手脚并用爬上一棵大树,他站在大树上向周围眺望,似乎是在寻找出路。

“前面有个山坡,我们去那儿!”

小十在树下哀嚎:“还走啊,下这么大雨,休息一下再走。”

老六跳下水,溅起的水花淋了两人一头,冷声道:“水再涨,树上有蛇。若是活腻了,你自便!”说完,伸手去接田园园。

小十躲开他的手,“没事我来,你歇歇。”

老六冷冷瞥了他一眼,在前面带路。

田园园撇了撇嘴,这家伙嘴上说让老六歇歇,实际是怕老六丢下他不管,这才扣下她

果然没走两步,小十就不走了。他低头在田园园耳边俏声说:“快说你不舒服!”

一路上没下过地的田园园,无语看着他,她除了衣服湿了,身上发冷外,没啥不舒服的。还有雨这么大,不赶紧离开留在这儿等着被水淹啊!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

小十掐着她胳膊小声威胁道:“你要是不说,我会掐你的!”说完手下用力了几分。

真是无语幼稚又傻叉!田园园磨了磨牙,不过能加大两人的矛盾也挺好的。想了一下,于是尖着嗓子道:“你别掐我,我说还不行!”

“嘘嘘!”小十伸手去捂田园园的嘴,而两人的动静,也惊动了在前面开路的老六。

忽而,“轰隆!”一声巨雷在头顶炸裂开,银蛇裂开浓厚的乌云。

老六冷冷地盯着小十,“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休怪我无情!”他的眼神透露出厌恶、冷漠、杀意,冷酷无情像是某种粘腻冰冷的爬行动物。

田园园感觉抓住自己的手立刻收紧,力气之大似乎要把她的胳膊捏断,不由地痛呼出声。m

“闭嘴!”小十低着头冷冷看着她,与老六冰冷的眼神不同,而是充满了嗜血与杀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瞬间闭上嘴。

小十冷笑道:“我看你精神不错,自己走吧!”随后送开手放她下来。要不是平时见她还算识趣,鬼才会抱个丑女人,这会儿居然敢不听他的话,多半是自己给了太多的好颜色的原因,所以才这么不知好歹。

“哦。”

就知道两人不会一直抱着自己,让一个孕妇淌水自己走,真是没人性啊!没人性啊!老六估计也累了,并没有阻止小十的动作。

目光所及之处是半人高的混浊雨水和如注的暴雨,三人在雨水里慢慢前行,像是大海里三只蚂蚁。

水到了田园园腰的位置,走起路来像是是在太空里飘浮,轻飘飘的,脚下不止有路还有各种石头、树枝、甚至是泥坑。两人跟在老六的后头,若是遇到障碍物他就会提醒一声。

没多久,田园园嘴里喘起了粗气。算来,她快一个来月没下马车更没怎么运动,平日身体也比较虚弱,今日乍一运动便觉得劳累喘不过气,刚开始在水里走确实很轻松,可是时间一长想要稳固身体就得花好大的力气。

幸好走了半炷香后,老六就发现前面有个矮坡。

三人便向矮坡前进,路上田园园挺想凫水逃走,可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就放弃了。水混浊不堪,看不清水底的地形,尤其这里原本不是河道有更多不确定因素在里面,这样冒然下水,恐怕遭遇意外的几率比顺利逃生更大,而且眼前的两人一前一后,自己逃生的机会有限,只能再另外寻找机会了。

水渐渐浅了,三人顺利的靠近矮坡。这里人迹罕至,坡上长着厚厚的杂草,长长的草叶在泥黄色的雨水里随波荡漾着。

老六率先跳上去,随后一手将田园园从水里拉了出来,小十紧跟其后,脚的踩实地的感觉真好,雨还在不停的下。

三人向矮坡走去,到了矮坡最高处,发现前面还是绵延不断的山,这里是个山坳,周围的雨水源源不断地,都向此处汇聚,时间一长肯定就淹没。

小十打量了许久,指着向前面的山道:“去那儿!”接着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过去。

田园园抹把脸上的水,脸色惨白,累的已经快走不动了,“呼,呼,前面有路吗?你们难道没有地图什么的吗?”

小十道:“地图在我们的脑子里。我刚才发现,这里是白云山,前年我来过。再走四五里地开外,我记得有个猎户,到时候我们去哪儿歇歇脚!。”

“四五里地?!”田园园现在连一里地都走不动了,而且肚子又开始阵阵发紧,身上也冻地直打冷颤,这再下去可不得要命,摇摇头:“我走不了了。”

“走不了也得走!不上山就走不出去了!”小十在后面推了她一下,嘴上还碎着:“我可不想抱你走了,雨这么大,你是我绑的人票,可不是我媳妇!”

谁想当你媳妇!田园园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心里生气便顺势往前栽去,既然想推就推吧。于是“扑通”一声拍进了水里,刚一进水就被人掐着后脖颈提了起来。

“哈呼……”田园园吐出一口水,在哗啦的雨水对上老六的眼睛……即使长得再帅,干起坏事也是面目可憎!

老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踹向小十,可惜在水里终究慢了一点点,后者闪开了。

“干什么?护的这么厉害!是你媳妇吗?!”

老六将田园园打横抱起,扬起不少水花。他回头冷冷地看向他:“老十,此票意义之重大,想必你来的时候三哥跟你说过!要是她活不到目的地,等待你我二人的后果更惨!现在她的身体状况你也知晓,记得她活着,你我也就活着!你若是拿我的命开玩笑,我就拿你祭天!”

小十压着怒火道:“知道了!”声音里满是不服气。

老六冷冰冰地声音在田园园头顶再次响起来:“你不要以为我们顾忌你的性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有的是手段让你乖乖听话,只是看你身怀六甲不忍心罢了,聪明些,别不知天高地厚挑衅我的底线!回答我!”

“是。”田园园窝在他的怀里温顺回道。

接下来两人也不再抱怨喊累了,一直上了白云山,雨才渐渐小了些。身后来的山坳已经成了泽国,若是晚些时候就可以和鱼虾做伴了。

上了山,老六将田园园放下来。小十指着西北的方向道:“往西北走上半个时辰,应该能看到那家猎户。再从猎户家向西走上三天就是潜州城!”

“潜州?有吗?”

“有。”

第195章 猎户 两人说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话,云山雾绕,听得田园园一头雾水。

三个落汤鸡继续行进,瓢泼大雨渐渐小了些,只是山路泥泞湿滑,田园园身子重不好走,于是老六和小十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勉强将她弄上山。

小十那牲口还嘲笑她是母猪上山,田园园忍气吞声,心里头骂他是头煽猪!

此时的京城,万里无云,瓦蓝的天空像是一块通透的蓝色琉璃。

海纳抱着一摞公文向洗秋阁走去,这时,一个覆着面的黑衣男人突然出现,将一份公文放到他的公文上,低声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他不敢停留赶紧向洗秋阁走去,一进门便道:“侯爷,月卫那里有进展。王爷让您看一下!”

孟星惟打开月卫送来的公文,海纳凑了过去,上面写着葛州有户农家夫妻俩被人杀害的事,杀手未知待查,落款的印鉴是刑部大印,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事件,不知道秦王为什么送过来,“侯爷,这不是普通杀人案吗?”

“普通吗?未经侦办、未结案、不经州府直接递交到刑部,怎么会普通呢!既然送来必然有问题!”孟星惟看了眼日期是五天前送过来的,问道:“月卫还说甚了?”

“秦王说已经按照这个方位去追查了,还有小心刑部!侯爷,王爷是什么意思?难道刑部和少夫人失踪有关系吗?”

“多半和宋连云有关。他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咱们的人都盯着呢,没见到什么异样。”

“你们继续盯着,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是,侯爷!抚国公府下了帖子邀您府中一聚。”

“推了吧,从今日起府里闭门谢客!眼下皇帝陛下连番诘责,长辉媳妇又下落不明,我实在无心华服赴宴与人言笑晏晏。”

“嗯,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无事!只是……”海纳看了眼面色冷清孟星惟,最近京城里都在传关于秦王娶正妃的事情,不知道他是否听说了,不忍心侯爷蒙在鼓里,他决定还是问问,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侯爷,那个,你知道秦王…秦王…”

孟星惟侧眼看他,那一眼说不出的妩媚:“你是指周廷祎与定国公嫡长孙女的婚事吗?”

海纳讶然不已:“你都知道啦?!”

“周廷祎三天前就曾告之于我,到六月中旬时赐婚的圣旨便会下来。”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平静的仿佛在说陌生人的事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那,侯爷你不生气吗?我听了都十分生气!”

“我为何生气?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君临天下,若是你我在他的位置也会如此。”

孟星惟走到窗前,外面阳光明媚,湖水清澈,芦苇荡漾,几只细脚长腿的水鸟在湖边浅水里悠然的觅食,长颈交缠,互梳羽毛,仰颈而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君我是臣,我如何能说不呢。”

海纳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可是从他的声音里却听出到了失落之情。

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又有几人能如愿?

王天宝突然听到大门外传来敲门声,心里猛地一惊,他媳妇也是面色猛然一白,惊恐的看着他。要知道他们是猎户,而且住在深山里,方圆十几里除了他一家便没有其他人家,此时冷不丁的听到敲门声还挺瘆人的。

“你等着,等我叫你再出来!”王天宝嘱咐妻子,自己走到门边拿起一根木棍向外面走去。

“小心点!”他妻子说。

他点点头,提着木棍走出堂屋,此时天上灰蒙蒙的下着小雨,湿冷湿冷的,院子里积了不少的水洼,雨水打在水洼荡起细小的涟漪,敲门声还在继续一声一声地催着。

王天宝壮着胆子问道:“是谁在敲门?”

门外传来一个男声:“喂!我们是过路的旅人,遇雨湿了衣裳想来歇歇脚,前年,我从此地路过曾在你家歇息过!”

一听是人,王天宝悬着的心定了下来,朗声回道:“你既说是前年的事,已过了两年,我怎知你说的真假。最近闹匪患呢,也别怪我铁石心肠。门我是不开的,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慢走不送!”

猎户不肯开门,田园园问敲门的小十:“你既然曾在他家落过脚,可知人家的姓名?”m

小十冷笑道:“我不杀他已是我的仁慈,我问他姓甚名谁做什么!”

这话说的如此高高在上理直气壮,也难怪人家把你拒之门外了!

“不开门怕啥,等我翻过墙头拿下他再说!”小十低声说完就要行动。

老六见此上前推开小十,狠厉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喝道:“莫生事!”,随后自己上前敲了两下门说道:“兄台,内子怀了身孕,下雨天寒,又恰逢身体不适已是坚持不住,这才叨扰你了。若是收留我们三人一晚,我愿奉银五两当夜资,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田园园和小十惊讶的看着老六,没想到一个杀手居然能说出这么文邹邹的话来。不过,他身上有银子吗?

门内的王天宝听了老六的话,觉得这人说话很是好听,似乎是个读过书,而且他的妻子还怀了孕……他没敢立刻开门,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有三个人,确实有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这时,屋里的妻子也走了过来,刚才她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听了门外人的话后也走了出来,对还在迟疑的丈夫劝道:“他们既然带着怀孕的妇人出门来,怎么可能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再说还给五两银子呢,你快开门吧!”

王天宝一想也是便拉掉门栓,打开大门,对门外的三人说道:“快请进吧!”

“多谢,兄台。”老六抱拳道。

小十没说话,目光幽幽,落在男人身后的女子身上,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王天宝的妻子,见怀孕的女子脸色苍白疲惫不堪,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忙上前搀扶住她,对三个男人说道:“我先带她进屋换身干净的衣服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再做些饭食。”说完,搀着她向屋里走去。

王天宝道:“你们二位也进屋歇歇,我去生火。”见他们进来院子后便把院门关上,“别见怪啊,附近就我一户,不小心些不行。”

老六和小十跟在他身后向屋里走去,院子的西边是个草棚子,棚子上面挂着几串黑乎乎的肉干和几张兔皮子,最边上的柱子上挂了两个白色像是橡胶口袋的东西,棚里堆了不少柴火和杂物。

田园园认得那东西,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小十指着那东西问王天宝:“那是什么东西啊?长的真是奇怪!”

“哦,那是猪尿泡。前些日子我打了两头野猪特地留的。来来,里面请!”

三人进了屋,屋里分了一小间和一大间,布局和杨大哥家屋子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家堂屋中间有个火塘,火塘上方架着一个木架,一根绳黑乎乎的子吊着一口双耳铁锅,锅下面有许多烧尽的木炭。

王天宝找出火折子,找出引火的干草和小木棍开始生火,不一会儿火燃了起来。他拿出三个草垫子扔给二人,解释道:“我家穷,没那么多衣裳给你们换下,你们就着火烤一下吧!”

“没事,多谢你了!”老六并没有接,而是走到门边将上衣脱下来,两手一用力将衣服上的水拧了半干,这才套回身上。

而小十倒是一点不讲究,穿着淌着水的湿衣服,直接在草垫子上坐下,雨水随之流着浸湿了垫子下的土地。

王天宝脸色顿时一变,心里生气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添了把柴火。

老六不放心,田园园和别人单独独处,准备去内室看一下时,这时王天宝的媳妇拎着田园园的湿衣服也走了出来。

“她是你媳妇吗?”王天宝媳妇的目光落在老六俊俏的脸上,她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老六厚着脸皮点点头,“她呢?”

“已经睡了,想来是累的不行了,刚换好衣服就睡过去了。你看看吧,我去做些饭食来。”

她走后,老六才走进内室,一抬头就看到靠墙放着一张床,床上的被褥都是耐脏的深蓝色,越发称的床上人脸如白纸。见她确实昏睡过去便退回堂屋里,找了张草垫子放在火边盘腿坐下。

“你们是哪里人?叫什么?怎么跑到这山里来了?”王天宝往铁锅里倒冷水,准备先烧些姜茶给两人去去寒。山里不比山下,一下雨可是很冷的。

小十刚想说话,老六不动声色的踢了他一下,于是他便闭嘴了。

老六接过话:“鄙姓罗,这是我弟弟,刚才怀孕妇人是我娘子。我们是从颖州来的,刚从江州回来,走到这附近没成想遇到大雨和落石,我家的马车和家伙事都被石头砸坏,马匹也被砸死,我们三人只好冒雨下山。还好我弟弟来过这里,曾在你家歇过脚,我们这才厚着脸皮上门叨扰。”

王天宝便把目光落在对面的小十身上,这人真的在这里歇过脚吗?他怎么没什么印象!不会是为了套近乎拉关系吧,要不然他怎么不记得呢,毕竟这里人迹罕至极少有人过来。

他不动声色烧着火,忽然想起前年确实有人在他家过夜,不过那人是个脸嫩的后生,绝对不是眼前满脸长着疙瘩的男人。

想来就是为了套近乎,他打了个哈哈:“是吗?唉,我不记得了。你们来的那山都塌了,你们活着出来也是命大。”

小十没说话,只是望着火堆出神。他不记得正常,当时他用的不是这张脸……

田园园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就被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是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被她的动静给惊醒了,随后微微一笑:“你醒了?饿不饿?”

女子长的很端正,笑之可亲。田园园想起来,昨日他们在一户猎人家借宿,这女子是这家的女主人。

“嗯,是有些饿了。”

“你再歇歇,我去煮些早饭。”她穿上衣服下床,回头对一脸茫然的田园园笑道:“我家就这一张床,你家男人和我男人在外面打地铺呢,有事你叫一声就行了。”

“多谢你了,我叫田园园。你呢?”

“我夫家姓王,叫我王娘子就行了。你再歇会儿!”

“多谢你了。”

“客气啥!你们城里来的说话就是客气,你男人说话也好听跟我男人不一样。”

“……嗯。”他不是我男人!我男人是个大帅比!

王娘子走后,田园园再次躺回温暖地被窝里,昨晚睡了一觉身上的疲惫解了不少,她在被子下轻轻摸了摸肚子,感受着肚子里时不时的胎动,那么多的安胎药都和马车一起粉身碎骨,真是可惜。

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早上一起来大雨又开始哗啦啦的下了起来。

早饭吃的兔肉糙米粥,田园园很喜欢吃这种咸肉粥,一口气喝了两碗,还被小十嘲笑果然是猪。

王娘子手里纳着鞋底,望着天担忧地说道:“这么大的雨,我种在后山的菜该是毁了,往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过。”

田园园坐在她旁边盯着门外发白的雨幕,早上喝了不少粥,这会儿想上厕所。

老六和王天宝冒着雨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小十围着火塘打盹。

听着哗啦啦的大雨声,越来越忍不住了,田园园小声询问:“我想解手,你家的茅房在哪儿?”

王娘子放下鞋垫子,笑道:“我带你去。”

“你们要去哪儿?”小十睁开眼,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了几下,最后落在王娘子身上。

王娘子五官端正,皮肤白净,细看下长的算是美丽,旁边的田园园面黄肌瘦神色萎靡,更称得颜色好上几分。

王娘子笑道:“女人家的事,一会儿就回。”

“我那年来过你家,为何那时没见过你?”小十站起身向两人走了过来。

田园园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她将王娘子拉到自己身后一下,插嘴道:“我想小解,叫她带我去一趟。”

第196章 混蛋 “没问你,密插什么嘴!”小十横了她一眼,目露不悦。

王娘子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回事,不过这弟弟对自己嫂子的态度很恶劣,不像其他的人家。

她微微笑了一下,走到一边说道:“我是去年年末嫁过来的,你是什么来的?”

小十缓和了脸色,“前面九月时曾来过。”

“那怪不得没见过呢。”

王娘子拿起两个斗笠戴在两人头上,拉着田园园向院外走去,小十也非常不要脸的跟了上来。

茅房在院子外面,周围是用木头围起来的,非常简陋。

田园园一个人进去的,蹲坑的时候发现茅房旁边有一条河,因为连日下大雨的缘故,水流十分湍急河,河水也很浑浊。

出了厕所外面就小十一人,王娘子已经离开了。

他抱着胳膊,脸上多了几分戏谑,眼底微微发红。

田园园愣住了,不知道她上茅房的时候这家伙做了什么。

“发什么呆,回了!”

回到屋里,王娘子已经生起了火,白净的脸上有些愠怒,眼角微红。

田园园挨着她坐下,小声地询问她怎么回事。

王娘子抬眼看了一眼门边的小十,摇摇头没说话。

田园园心头一惊,不会是小十调戏良家妇女了吧!

下一秒,小十笑了一下开始作妖。当着两个女人的面他开始脱衣裳,上衣下裳裤子,脱的只剩下底裤,赤条条的像条白鱼。

田园园撇了撇嘴别过脸,以前怎么没发现,此人这般的不要脸。

“你干什么?!大白天的你脱什么衣服?!”王娘子捂住脸尖叫,耳朵尖通红。她长这么大只见过自己男人的身体,何曾见过外男裸体,顿时羞的悲愤欲绝。

小十大言不惭地笑道:“干嘛?衣服湿了,我拧干呀!”眼神却在王娘子的身上逡巡着。

田园园也气得不行,她一直以为这家伙心狠手辣好大喜功,对女人还有点怜惜之情,还算有些人性,没想到居然当着两人得面脱衣服!

她冷声说道:“你又开始了,小心老六回来绝对饶不了你!”

小十嗤笑连连:“哼!少拿那混蛋压我!”他拧干衣服慢条斯理的穿上。许久不曾亲近女人,正巧遇到他喜欢的类型,一时间有些忍不住。

王娘子掩着面起身回了内室,不一会儿里间传来压抑的哭声,田园园起身想去哄哄,却被当成一伙的骂了出来。

小十见此大笑起来:“谁让你多事!”随后轻佻一笑,自己大步向里间走去。

“你干什么?!”田园园大惊失色扯住他的胳膊,“你可别乱来!”

“什么乱来!我见小娘子哭的伤心,心生怜惜。我去安慰几句呀!”

“你还是人吗?她丈夫见我们可怜,收留我们,你居然对他妻子心怀不轨!”田园园两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呵斥道:“我看你是色鬼上身,赶紧快住手!你不记得任务第一了吗?”

小十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神冰冷地盯着她:“少管我,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我绑来的人票,也敢管你大爷我的事!”

“呃,呃,老六……呃,饶不了你!”田园园被掐的喉咙生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她怎么想不明白,小十怎么色鬼上身了!

“你张嘴老六,闭嘴老六!怎么看上老六了,不过就你这姿色,就是天下女人死绝了,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小十恼怒的看着不怕死的女人,恨不得直接掐死她!可是她说的没错,真要玷污了王娘子,老六绝对绝对会杀了他,手上的劲道渐渐松了下来。

田园园捂住脖子咳嗽,小十冷冷的推开她,对里面的王娘子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们都杀了!死后做个鬼夫妻,也全了你们夫妇之情!哈哈哈!”

下午王天宝和老六,一人背着一个背篓回来了,里面装着王天宝放在山洞的干肉。

每到天气炎热时,他都会将吃不完的肉放到山洞里,山洞阴冷通风是个绝佳的储藏室,还是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若不是看在五两银子的份上,他还不舍得把肉拿出吃呢!

这才吃过早饭,招呼两人跟自己去背肉和干货,不过这弟弟说什么都不肯出门,王天宝一想也是,他们都走了家里就两个女人也是不安全。至于他媳妇和陌生男人同处一室的事,不是还有他嫂子嘛!

哪知一回来他媳妇眼睛红肿不堪,王天宝追问怎么回事?

王娘子垂着眼睛不敢看他,轻声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我爹我娘了。”一绺头发从挽好的头发里跑了出来,垂到她的脸颊边。

王天宝将那绺头发塞进她的耳朵上的,温声安慰道:“等雨停了,咱们就去看看他们。”

“嗯。”

“走吧,该做晚饭了,别让客人久等了。”

王天宝摸了摸她的脸便走了,并未发现再她听到客人两字之后脸色大变。

王娘子抬头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没来由地心里生出一股恐惧与绝望来。只是一时的贪婪与好心,竟是引狼入室了!那男人威胁的话语犹言在耳,她又怎敢向丈夫揭露这伙人的真面目呢!双拳难敌四手,等待他们的不过是以卵击石!

她抹掉眼角的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去做饭了。

一出门就见那恶棍正和自己的丈夫勾肩搭背聊天,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见她出来了,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还恬不知耻的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王娘子脸色煞白险些骂出来,她别过脸去装作没看到,走出堂屋去做饭。

王天宝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被旁边嘴里哥长哥短的混蛋惦记着,正和人家聊的火热。

这一幕被田园园看了个清楚,可惜她也是身不由己爱莫能助,只能在心里将小十的祖宗十八代恶毒地问候了一遍,不知携带了什么鬼畜基因生了个这么个玩意。

她打算跟老六说一下,小十对王娘子心怀不轨的事情,可是一看他生人勿近的样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有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和老六说这件事,一个人质对劫匪a说劫匪b的坏话,怎么想都不适宜。

同是杀手,还不得沆瀣一气,一丘之貉!

晚上王娘子炖了只野鸡,她自己盛了些端到一边吃去了,不肯与他们同坐。

吃过饭,田园园去上厕所,小十跟在后面。

走出院子后,他开口说道:“你最好不要才把今天的事情跟老六说。”

田园园将头上的斗笠扶正,回头一笑:“你怕他打你?”

小十嘲讽的看着她,冷声说:“不是,而是他会杀死王天宝夫妇的。”

“为什么?”

“为了灭口啊!”

“为了灭口?”田园园不解地看着他,“他们没做什么呀!王娘子甚至都没有告诉她丈夫,你对她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杀他们?”

“哼,自然是防患于未然,防止他们在我们离开后报官。你说该不该以绝后患?”

“你们真可怕!人命对你们来说是什么?!”

“任务目标和非任务目标。”

真是有毒!远离噩梦,珍惜生命!

临睡前王娘子煮了锅糖姜水。雨到了晚上还没有停下,山地海拔高自然是寒冷,睡前一碗姜水下肚,浑身也冒出了几分热意。仟仟尛哾

王娘子过来收碗,趁着没人注意二人时,田园园小声地说:“千万要忍住!”

她抬眼看了田园园一眼,眼神微凉,并未回应。

田园园不知其意,近日本就劳累,一沾枕头睡的很是香沉。

直到半夜听到拔高的喝骂声,她才睁开酸涩无比的眼睛,是个女子声音,是王娘子的声音!

她尖着嗓子骂着:“你们是畜牲…为什么要杀我丈夫……”

田园园的睡意立刻消失,赶紧下床穿上鞋子向门外走去。

在她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堂屋内,王娘子抱着死去的王天宝,绝望的哭嚎着,好多血从他的脖子里喷涌而出,滚热的血流淌到两人身下,形成一个血洼。

“天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小十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脸上浮出残忍的笑容:“咎由自取!我不是说过不要告诉其他人,你怎么不听话呢?你看不听话的人,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老六沉着脸坐在火塘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田园园被王天宝的惨状吓到了,难以置信的望着手持凶器的小十,“你们真杀了他?”

“嗯,我说是他们先动手的,你信吗?”小十嘲讽地笑笑,手腕一动雪亮的匕首就被收了起来,顺便整理一下手腕处的绑带。接着又盯上王娘子,“你出来也好,我省些力气赶你出来!”话落大步上前去捉王娘子。

王娘子吓得魂飞魄散,剧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你个畜牲!!”可一个弱女子又怎敌得过一个大男人,轻而易举的被他抓住两只手腕往屋里拖。

王娘子吓得面如金纸,向门口的田园园投来求救的目光:“放开我!!救命!!求你救救我!!”

“你不能这样!你既然打算杀人灭口,为什么还要凌辱她?!”田园园伸出胳膊挡在门口,浑身气得发抖。可是她根本阻止不了这一切,只有老六,这里除了他没人能阻止这个畜牲。

然而火塘边的老六连个反应都没有,摆明了袖手旁观的态度,说不定一会儿还想分一杯羹!

田园园心寒不已,真是群牲口啊,生而为人,连起码得人性和良知都没有!

“滚!”小十腾出一只手将她推到一边,恶狠狠地扫了她一眼:“不知道你自己什么身份!别妨碍老子的好事!”

被推到一边的田园园又立马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说道:“若是你奸污了她,就放了她一条生路!要是没打算放她的话,就不要折磨她这一遭了!”

“田园园,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小十已经很不耐烦了,要是搁在以前早就一个手刀过去,可是老六已经警告多次不许对他们的目标动粗!

今天他杀王天宝的事情,已经令老六很生气,若不是自己对王娘子不轨哪里会惹出这些事来!所以他只能忍住满腔的怒火,不敢对田园园动手。

“赶紧滚开!要不然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弄她!”

“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王娘子哭叫地挣扎着,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

小十可不会放了她,好不容易到嘴边的肥肉怎么会不吃呢,洋洋得意道:“哼!若不是你自作聪明往姜汤里放迷药,你丈夫想趁我们昏迷后了结我们!我还不想对你动手呢!你们的迷药用来迷昏猎物的吧,可惜普通的迷药对我们来说药性不足,只能麻痹一时却不能致昏。你说,我都当什么事都发生了,偏偏你还要自寻死路!”说完,猛地一抬脚,田园园重心不稳松了胳膊,趁此机会扛着人进屋去了。

田园园趴在地上,绝望地看着他背上的王娘子,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随后是王娘子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让她想起在流匪的破庙,一样的悲痛,一样的绝望!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狠毒地令人发指!

“畜牲,畜牲,你们都是畜牲,狗娘养的玩意儿……”屋里的王娘子还在不停骂着,“刺拉刺拉”是衣服被撕烂的声音……

忽而,下一刻小十突然惨叫一声,其声凄厉之极不下王娘子,“啊啊啊啊啊……”声音已然破音,竟然不似人声!

听到他的惨叫,老六进屋查看。

进屋时,他突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带田园园一起去,可是又不知什么原因又迟疑不决。

他望了眼外面,瓢泼大雨雨势极大,这么大的雨,料她一个孕妇也不敢逃跑。而平日田园园逆来顺受,没有逃跑的前科,带不带应该没问题……

而这时小十的惨叫声越来越大,老六来不及再想,快步走了过来,一脚踹开门,在临进门时,还扫了一眼趴在地下哭泣的田园园。

若是时光能倒流的话,他说什么都会拖着田园园一起进去!

第197章 逃跑 一进屋,便看到的床上小十,光着两条大腿,面容扭曲,双手的捂住裆部,鲜血从指缝里滴了出来。

他怒吼着,脸上暴起青筋,痛苦不言而喻:“啊啊啊啊!!”

而他旁边躺着王娘子,裸着上半身,脖子已被扭断,双目圆睁着显然是死了,右手里躺着一把小刀,鲜血淋漓,便是用此物煽了侵犯她的男人!

老六盯着地下那滩血里的物件,幽幽叹了一口气,“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居然能把你伤了,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啊啊啊!她趁我不备……给我下了药……啊啊啊!一刀就……”

“她是猎户家娘子,又怎么不会用刀。”

老六伸手合上王娘子的眼睛,将她衣服拢好,捡起被子盖在她的尸体上。

“你别管,她,快,快救我…六哥,救救我……”

小十面如金纸的看向老六,此时此刻屈辱大于疼痛,他恨不得将王娘子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他见老六殓尸,不管他,便红着一双眼睛咬牙切齿说道:“我若是平白无故的死了……呼呼…你以为……组织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老六冷眼看来,“…你在威胁我?”

赶紧去死吧,除了扯后腿没半点用处。

小十怕他真的不管自己,惶恐不已:“六哥,六哥……我错了……只要你救我……我,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

“五千两。”

“成交!”

老六从牙缝里掏出一个金纸包裹的药丸扔给他,随后去看田园园。

然而堂屋里空无一人,田园园已经不知所踪了……

大意失荆州!阴沟里翻船!田园园平日里伏小做低、谨小慎微、逆来顺受、老实听话,何尝不是在麻痹敌人呢!

不管老六如何后悔!此时的田园园头朝上脚冲下双手枕着脑袋,仰躺在河道里,任由大雨与河水不停的拍着脸颊,放松身躯随着湍急的河水快速的流向前方。她还在腰间各系着一个白色的大气球增加了浮力,还不时的抬头看向前面,万一有石头大树什么的好及时调整方向。

这大气球就是王天宝家柱子上挂的猪尿泡,逃跑时特意拿走的,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在河里学游泳的时候,她爷爷曾把猪尿泡绑在她身上,正是多亏猪尿泡她才会游泳的。

水流很快,两岸的景象飞快的掠过。她向上伸头不时的大口喘息着,两个耳朵里灌满了水,只听到轰隆轰隆的水声。

河水和雨水冰冷无比,可是她不敢停下来,心里祈祷着再快点再快点,逃的越远越好!王娘子一事,让她想要逃跑的欲望达到顶峰,之前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瞻前顾后,可是今日她突然生出了毅然决然的勇气,趁老六进屋查看小十的空当,毫不犹豫地投入河道里逃生!天上雨再大、肚子的孩子如何,她已经不想了,哪怕是死也认了!也好过看那两个人丧尽天良!

死了也好,再不受这些罪了!田园园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绝望,两个月来没看到任何人营救自己,是放弃了还是不管,她不得而知!是不是连孟季也不管自己了,也是…一个贫家女而已,死了,再娶就是……

“唉!真累!”田园园长叹一声,随后呛了一口河水。

她还是真有福气在身的,从早上漂到黄昏,一路上畅通无阻,安然无恙。也不觉腹中饥饿,毕竟肚子里都是水。

就这样她福神附体,一直漂一直漂,漂了不知多久,久到感觉不到身体的时候,被一根倒在水里的大树拦住了去路。

天渐渐黑了,前方河道曲折狭长不知终点。

田园园决定就在此地上岸,可惜气力不足,走了几步腿软的不成样子,只好抱着树枝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又顺着大树往岸上去,拼尽全力终于上了岸,她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踉踉跄跄的走了三四步,脚下一软跪在河边的石头上。

“呼,呼,田园园加油……呼,你能行……起来,快起来……”她粗喘着给自己打气,逃了许久,本来不多体力已然透支,眼前的景象都开始飘忽起来。

田园园深知危险还没有解除,绝对不能倒下,于是强撑着一口气在石头烂泥里向树林爬去……

老六快要疯了,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会冒着大雨逃走。以她的体力来说肯定是跑不远,他便以王天宝的房子为中心在四周搜寻起来。

若是这次找了回来,定要割断她的脚筋!

也正是他这些自以为是的想法,错过了寻找田园园最佳的时机,给了她逃出生天的时间!

直到天黑,他都没找到田园园的蛛丝马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点痕迹全无。

无功而返的老六回到王天宝的家中,忽然发现,原本在柱子上挂的猪尿泡不见了,一个离奇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那女人说不定是从河道逃走的,要不然怎么会痕迹全无!

他胡乱吃了些干肉便再次去找田园园,至于昏迷的小十,已经顾不上了,只能自求多福了!

而侥幸逃脱的田园园躲在茂密的灌木里,此刻天已经黑透,衣服湿透,干硬的衣服冷冷地贴在身上,眼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雨不下了。

“咕咕咕咕”,田园园的肚子不停的叫了起来,眼下是又冷又饿。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她是心里发慌手发抖,浑身发虚,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就把绑在腰上的猪尿泡给吃……

田园园你够狠!

“呕……”又腥又臊的,难以下咽,可真是太饿了,她还是捏着鼻子给吃掉了,然后她把另外一个猪尿泡放了气塞进怀里,等着明天吃。然后瘫倒在泥地上休息。“呼呼呼…”躺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天冷衣湿体力又透支了,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人就发起了高热。

还好天终于放晴了,大太阳烘烤着湿漉漉的大地,田园园撑着虚软的身体爬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因为起着高烧,浑身一阵接着一阵的打冷颤,脚下软的像是踩了棉花一样。刚一站起来眼前发花,她哆哆嗦嗦的扶住旁边的大树,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继续向山林前进,她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走的更远更远些,老六他们随时会找过来的。

走了不知多久,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慢慢地靠着一棵树干坐下。

头顶有束阳光,是从树缝里透了下来,正好照射到田园园的身上,她仰起头望着斑驳的树叶里的阳光,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

她好像看到了孟季,那天也是这般明媚,孟季的眉眼在灿烂的阳光里闪闪发光。

“孟季……我好像不行了,你个王八蛋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田园园?”

她好像出现了幻听,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荒野山林莫不是鬼怪精灵。

“真的是你,丑女人!”

卧槽!居然还会骂人,真是以貌取人的臭家伙!田园想骂回去可是已经没有了力气,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夜色如水,墨蓝色的天空点缀着无数的星辰,若隐若现,山上的夜晚比山下凉爽许多,全然没了暑天的燥热。

陈老九神色复杂的看着火边昏睡的田园园,没想到许久未见的友人竟然以这种方式见面,这女人不是做将军夫人去了,怎么浑身污泥,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身怀六甲独自一人出现在远离人烟的深山里?难不成被婆家嫌弃给赶出来了吗?想来山野村妇确实入不了高门大户的眼!

他添了几根木柴,火上有口小砂锅,咕嘟咕嘟的煮着东西,接着又给火边烤的炊饼翻了个,还想着要不要叫她起来时,一抬头就看到她散着头发目光呆滞看着自己。

“你醒了?醒了来吃点饼子,然后把药喝了。”陈老九见她盯着自己的眼神很是诡异,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那么英俊不凡呢!

“……我居然就这么死了,死的真憋屈……”田园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看到了陈老九,他是专管收尸业务的,那么自己一定是死了,现在又变成孤魂野鬼了!

她穿来才几年啊!福还没享受几年尽受罪了,死的还这么凄惨。

“呜呜,我还没实现我远大的抱负呢!我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怎么就死了呢……”

这会儿又怕死了,跳进河道时的生死置之度外呢!

陈老九哭笑不得,这女人是不是傻了。“你没死,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你至少能活一千年呢!”

“你居然说我是祸害……陈老九?!你是陈老九?!”田园园这才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巴张的能吞下一颗鸵鸟蛋,“你怎么在这里?!”

“你都在这儿了,我又怎么不能在这儿!”陈老九拿起一根棍子插起一个烤熟的炊饼,往她跟前一递:“不吃点?”

“吃!我吃!”田园园一把拽下面饼,可是面饼刚烤熟,烫的她手一缩,面饼掉到了地下。她顾不得烫红的手飞快得捡了起来,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的,直接就往嘴里塞。

“等一下,掉地下了!你不拍拍在吃啊!”

“没事,五秒以内捡起来还能吃!”田园园现在快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卫生问题。

可是陈老九却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面饼,随后把自己面饼塞给她,嘴上还嫌弃的不行:“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大大咧咧不讲究,真是不像话!”

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下来,这么长时间来她受了太多的苦,在一个孕妇最需要呵护的时候她却被人劫持,一路上颠沛流离忍饥挨饿,终于找到机会逃跑成功,力竭时咬着牙在泥水里挣扎只为离得再远些,害怕担忧被抓住……再怎么辛苦害怕田园园都没有掉过一次泪,可是仅仅因为陈老九别扭的关心却哭得不能自己。

她也是人,也会害怕,害怕肚里的孩子胎死腹中,害怕自己的小命不保,害怕再也不能活着见到孟季和大家……

“唉!唉!别哭了。我不会哄女人,你还发着烧呢!”

陈老九叹息一声,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她杂草丛生的头顶,就摸了一下很快就收回手。嘴上别扭的说:“高门大户不好混,居然落得个如此境地!我看你还是回三河城吧,想来高瞻不会嫌弃你的。”

“……你说$什么呢¥$¥$$%……”田园园正大口大口吃着烤饼,一听他的话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可嘴里都饼说的话含糊不清。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委屈向我诉说,被婆母嫌弃、丈夫厌弃,大着肚子被赶出门等等,你放心我最喜欢听悲惨的事情了,等你吃完我一定洗耳恭听!”

这家伙毒舌的毛病还是没改!一会儿看我怎么打你的脸!

田园园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狠狠咀嚼嘴里的食物。

我说田园园,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了,现在你刚逃离虎口,不赶紧求救在这里吃饼……

“你的翻白眼真是许久未见了!”陈老九吃着烤饼还不忘挖苦田园园,可是看她如今如此落魄,嘴上还是留了点口德,“唉!我原以为你进京是享福去了,哪能想过的这般凄惨!过的不好,怎么不来封信呢!我们几个定然把你接回来,不做那什老子的官夫人!”

看她一副恶狗吃食的样子,不由地长叹一声。真是可怜啊!她怎么混的这么惨!

能让田园园混的如此凄惨的将军府,又是什么龙潭虎穴?!果然高门大户不能进啊!

田园园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才会把自己想得如此凄惨,听了他的话心里头暖暖的很是感动。这个陈老九嘴上说的不好听,心里还是担心她的。

她终于把嘴里的塞得满满地烤饼咽下,迫不及待地说:“你可别瞎想啊,我跟我夫君好着呢!家庭幸福美满,长辈爱护,工资上交,走到哪儿都是丫鬟小厮前呼后拥,绫罗绸缎穿不完,珠宝首饰一大堆,美酒佳肴吃不了。我这一怀孕,全家像是供祖宗一样供着我呢!全家上下都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呢!”

第198章 县衙 “你说的你自己信吗?”陈老九打开砂锅盖,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传了出来,抬眼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地女人,嗤笑一声:“既然如此幸福,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深山老林里?!”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是被人劫持的……”田园园吃掉最后一口饼,将自己被劫持的事情和盘托出。

随着她的诉说,陈老九的脸也是阴晴不定,眸色很是深沉。

夜色已浓,远处的深山里传来几声咕咕叫,在漆黑的夜里很是凄厉,四周秋虫低吟着,越发显得肃杀。

听完在田园园身上发生的事情后,陈老九陷入了沉思,许久才抬头问了一句与刚才的事情毫不相干的问题:“我能看看你的掌纹吗?”

“嗯?你看这个干嘛?”田园园嘴上问着,身体却很诚实的把手伸了过去。

火光里,陈老九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掌纹,只有一条掌纹,确实是断掌无疑。

“你说他们要把你带到肃州安庆是吗?”

“嗯,我是在劫匪发呆的时候,出其不意问的,他脱口而出肃州安庆四个字,这是他下意识地回答肯定不会错!”

陈老九没说话,拿起树枝将砂锅从柴火里扒拉出来,随后推到了田园园的跟前,“趁热喝。”

田园园接过碗,“我……”欲言又止。她想问问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可他又不是大夫未必会知道。

“我什么?你想问什么?问你肚子吗?”陈老九接过话,来了个三连问。

“这可是我的头等大事!”她垂着眼睛抚摸着肚子,最近肚子发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联想老六增加的安胎药,又是逃跑又是淋雨还在发烧,恐怕不好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虽知道些岐黄之术,但是脉象一说却是一窍不通。总之明日天一亮我们先下山去!”

“只能如此了。光问我的事情了,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药很烫,田园园在附近找了根木棍搅动起来,他们是在一个树林留宿的,周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眼前的火花照亮了两人得周围,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下随着火光的跳动而跳动。

“完了!完了!这里是哪里?离白云山有多远?”

田园园忽然想起她的危险还没解除,不是谈天说地的时候!

陈老九惊讶的问道:“白云山?你从白云山来的?这里离白云山二百来里呢!你是怎么来的?”

二百里,就是他也要走上两天呢!她一个孕妇是怎么走的?!

“二百里?我顺着水道流下来的……”接着她把怀里的猪尿泡拿出来,“腰上绑了两个这个!”

“这是什么?”陈老九看了眼,没接,“有点腥臭,不是两个吗?另一个呢?”

田园园随手扔到一边,满不在乎的说:“吃了。”

“……真是个狠人!佩服!你居然能毫发无损的活下来,这运气也算是逆天了!”

“哈哈,我是女主角!要是死了怎么发展剧情啊!”

“……听不懂!”陈老九无语的看着一脸得意的女人!

“你这个路人甲听不懂就对了!”

“……对了。”

陈老九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包,他小心地展开后就着火光在上面寻找什么。田园园好奇的探了过来,他手里展开的纸是地图,天黑火暗,她只能看到上面有什么线条和圆点,其中有三条线特别明显,这三条线几乎贯穿了整张地图。

“就是这里!”陈老九的手指点了点三条线里中最上面的一条线最后面一个圆点,脸色很是严肃与平时吊儿郎当的大相径庭。

“什么这里?你拿的是地图吗?”

“是地图。”陈老九将地图叠好收进怀里。转头看她:“你明天有什么打算?”

“下山,找官府……”

“我前些日子下山时,听说京城里有个官夫人也丢了,不过她的夫家姓郑,娘家姓夏。你丢了,你家将军没请个檄文啊?还是京城流行丢官夫人?”

郑?夏?难不成夏生花也丢了?田园园也疑惑了,她在江州时确实曾遇到捕快查马车,还以为是找自己呢!原来是再找夏生花……不对,不对,老六宁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都不肯靠近城镇,可见大周确实是在找她。那为什么要冒用夏生花的名字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可能是我丢的早吧,压根没听说过这事!对了。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干什么?”田园园把话题丢给了他。比起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逃的田园园,他的出现才在意料之外吧!

陈老九又添了些柴火,“我在寻找我娘。”

“诶,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田园园记得陈老九说过他在三河城流浪长大的。

“我是孤儿没错,可也是娘生的。总之我现在在全国内寻找我娘。”

“你娘去的地方很多吗?还需要全国寻找,这你得找到什么时候?”

田园园口中说着话,伸手摸了摸小砂锅,温度正好,就端起来把药喝了。

陈老九听了她的话,脸色顿时阴寒起来,手紧紧握成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口气把苦涩的药喝光,田园园放下砂锅,见对面的陈老九冷着脸,便出声询问:“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有,对了,玉楼头顶的骨针你没弄丢吧?”

“在呢,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弄丢呢!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骨针是玉楼的遗物,我与他算是有一面之缘,故而有此一问。”

“放心吧,在我家放着呢,最是保险不过了。”

田园园蹭了蹭鞋底,上面沾着不少泥点子,这会儿身上的和鞋上的泥巴早就干了,两个手指轻轻一捻就掉了……莫名有点解压,她就开始搓衣服上的泥点。

陈老九沉默下来,呆呆地望着火堆走起神来。自从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后,他几乎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心中便会涌出无尽地恨意……

一夜无话,天刚刚露出了一抹鱼肚白,田园园就被陈老九叫起来赶路了。

离他们所在位置向北走大约走了二十里地,有座叫长阳的镇子,镇子挺小,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商铺是应有尽有,甚至在街尾还有个妓院,几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倚门卖笑,来往商贩行人也爱往这里走,人一多便有了几分车水马龙的繁华。

陈老九头上带着一个头笠,又是一身黑衣,特别像现代电视剧里仗剑天涯的剑客。

他与田园园先去了医馆,眼下腹中胎儿是否健康才是最大的问题。

坐堂的是位老大夫,他将手搭在田园园的手腕上,面容沉静,眼神温和。

“大夫怎么样了?”

老大夫脸色一变,很是沉重。

田园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孩子真出事了?

“脉象虚弱,胎像不安。你近日劳累过度,少食多饥,正气不足,湿度邪热,又因高热,津液虚耗,引起瘘症。”

瘘症?田园园听不懂这是什么病,忙问:“什么是瘘症?对我腹中胎儿有什么影响?”

“瘘症是因居所潮湿、涉水冒寒、邪气入体或是饮食不当,纳差不食,面带菜蔬之色,伤脾伤胃故而虚弱,气血不足。母体气血不足,胎儿自然也不足,进而发育受限。”

这句话田园园听懂了,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营养不良!

“可能医治补救吗?”

“养,好好修养,平日多吃些进补的食物,即可!”老大夫收回手,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只是这药所费不赀…”

“您尽管开最好的药,肯定有钱!”

陈老九看着乞丐一样的田园园,很是怀疑她所说的真实性。

等药方一开好,田园园立刻向他伸出手,理直气壮的说:“拿钱!”

陈老九:我就知道……

田园园提着一大串药包,后面跟着数荷包里钱的陈老九,这女人就是有毒,不但救了她的命还得给她花钱。

“走吧!”

“去哪?”陈老九把荷包塞回怀里,不解地看着她。

田园园也不解地看着他:“去县衙啊!不去县衙我怎么回家?”

“……我不能去县衙。”陈老九烦躁的扒拉了一下头发。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不能去!要去你去吧,正好你也安全了,咱们就在此地分道扬镳吧!”

田园园拢了拢打结的头发,既然陈老九不能去县衙,自然是有不能去的道理,她也不好说什么。

“你先别走。你在这个医馆等我会儿,说不定我向县衙的县太爷表明身份后,还能借点银子来呢!到时候我给你送来,你也好天南海北地找你母亲。”

陈老九其实不缺钱,若是能亲眼看到她被保护起来,也能真正的放心下来。

“成,我等着。”

听到陈老九的承诺后,田园园这才高高兴兴的去县衙了。

她不知道县衙在哪里,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地方,一到县衙门口当场惊掉了下巴。

只见门口排了好长的队伍,排队的还都是大肚婆。田园园以为是政府在发生育津贴呢,也兴冲冲的走了过去,还没上台阶就被一个穿着皂衣的捕快拦住了去路。

捕快打量着眼前的乞丐婆,目露嫌弃:“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赶快离开!”

田园园也不来虚的,直接亮明身份:“我就是皇榜里要找的郑夫人!”

“……”捕快指了指县衙门口的大肚婆,冷冷一笑:“她们都是郑夫人!”

……郑九川你娶了那么多媳妇,皇帝陛下知道吗?

田园园清了清嗓子,指着自己:“咳咳!我是如假包换的郑夫人!”

“她们也说自己是真的郑夫人,哼,你这种骗吃骗喝的人我见多了!一品官员的夫人怎么可能是个乞丐婆?!”捕快厌恶的看着她,像是再看一个脏东西:“赶紧走!再不走就是孕妇我也敢打!”

“……那,她们都能排队,我为什么不能排?”田园园据理力争,“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郑夫人了?!”

“证据,你有证据证明你是郑夫人?”

“我……”

田园园怒目而视,她被劫持许久,衣服首饰早就不见了,哪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谁呀!也不知道哪个蠢蛋放的檄文,怎么不知道画张画像呢!

现在身无长物的她,真是百嘴莫辨!

“她们都有证据吗?”

田园园还是不死心,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死里逃生,就差临门一脚,给她来这个!

捕快哼哼两声:“有或者没有吧,至少她们长的还可以。至于你嘛!我怎么看怎么像个乞丐婆!”

感情这是在以貌取人呢!田园园无语问苍天,长的丑又不是她的错!

两人还在纠缠呢,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对排队的孕妇们说道:“你们别排了,郑夫人已经找到了!听说人已经送去京城了!你们也别排了,赶紧回去吧!”

唉?!田园园挠了挠头,夏生花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捕快嗤笑一声:“你不是如假包换的郑夫人吗?怎么还在这里?”

“其实我不是郑夫人,而是镇远候府的人。你要不要问问你们县太爷?等我回家后,我肯定让侯爷提拔你的……”

“赶紧滚吧!什么乱七八糟的!”捕快不耐烦地呵斥道:“你是不是有癔症啊!再不走小心我打你!”

“我真是镇远候府的人……”

“铮—”地一声,捕快抽出刀来,再次呵斥:“再不走休怪我无情!”

田园园无法,只好提着药包去找陈老九。

他还在药堂等着呢,一看她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就知道结果了。

一见到陈老九,田园园不满的抱怨道:“是不是都瞎子,根本不信我的话!你说怎么还有人敢冒充官夫人呢?不怕揭穿掉脑袋啊!”

“这你就不知道,冒充郑夫人好处可不少,县衙请进去得好吃好的伺候吧,先舒服几天,再找个借口说自己不是郑夫人就可以走了。有吃有喝还有安胎药,何乐而不为呢!”

“难道官府不会治罪啊!”

“大周律法,刑不上有孕之身。再说骗些吃喝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第199章 人品 “是吗,你不知道,拦我的捕快可凶了,一会儿说要打我,一会儿要抽刀砍我的。”

陈老九打量着她,见她全须全尾没掉一根头发,反问道:“那他动手了吗?”

“呃,这个倒没有。”虽说那个捕快凶神恶煞一副不耐烦地样子,确实是嘴上说的凶,从始至终没动她一根手指头。

“他是吓唬你呢!走吧,先给你买套衣服,再找地吃饭,最后找个睡觉的地。”

“唉,还是你可靠!你去哪啊?我跟你一道,到了下一个镇子,我再去试试!”田园园长叹一声,目光落在陈老九的身上,这家伙在她去官衙之前,没想着给自己买衣服,肯定是害怕她走了没人陪他!真是有心眼的家伙!

“我准备回三河城一趟,取些东西!”

田园园眼睛一亮,“你回三河城?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刚从他们手里逃出来,回京之路肯定是困难重重。”她掐着自己圆滚滚的腰,狡黠一笑:“他们最终目的是把我带去肃州,可是老娘逃走了!他们肯定认为我会回京城,但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哈哈哈,绝对会出乎意料!”

陈老九无语看着满血复活的田园园,大姐,你可是高官的夫人,能注意下影响吗!

田园园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来,这一路还得需要你的照顾了!拜托啦!”

陈老九脸上露出了真是麻烦的表情,嘴上却是:“以后可别忘了我的大恩大德!”

“放心,我肯定会给你立个长生牌的,天天给你烧高香!”

“……只有死人才立长生牌!”

“哈哈,是吗?我要吃肉!快两个月没吃肉了!”

“真麻烦!”

陈老九心疼地捏了捏荷包,买衣服花了他三两银子,田园园又跑到饭馆叫了一桌子肉。

许久不曾正常吃饭了,田园园是吃的肚圆肠肥,满嘴流油,满足极了!

结果到了半夜,上吐下泻,慌的陈老九将她送去医馆,又被老大夫狠狠骂了一顿,说她久不见大荤,不该任她胡吃海塞,剧烈的吐泄会引起强烈的宫缩,容易早产……

陈老九亏死了,那顿肉花了一两半钱银子,全被田园园给吐了出去……

一连折腾了十天,田园园才彻底痊愈,宫缩减少,胎动正常,陈老九荷包空空,老大夫这才放人离开。

辞别老大夫后,陈老九去钱庄取了些银子,两人重新上路。

田园园准备跟陈老九去下个城镇问问,说不定会有那慧眼识人的清官,认出她一品国夫人的真实身份。

陈老九嗤笑:要是有人认出来,他把眼珠子抠出来给她玩。

经过这十日的修养,田园园气色好多了,脸颊也有了些血色,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她已经快八个月的肚子看起来和别人六个月的肚子差不多。

还未出了镇子,陈老九将她带到一处面摊上,又给她叫了一份面,嘱咐在此地等着,不等田园园问他原因,独自一人离开了。

田园园心不在焉的吃着面,不知道陈老九干什么去了,以他的人品来说,肯定不会丢下她一人的。

话说,他有人品吗?

等面吃完,等了半个小时人还没回来。就在田园园以为陈老九真丢下她一人跑路的时候,他牵着一头驴回来了。

驴的身上还挂着两个大包袱,和一副薄铺盖。

不知怎地,田园园的眼眶湿了。别看这家伙嘴上麻烦麻烦的,却很照顾她。

面摊的老板擦着手,笑道:“你夫君真是知道心疼人,一定是看你赶路,心里头心疼了,专门去买了驴回来给你做个脚力。这年头这么好的夫君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你有福了……”

她微微一笑,没说话。

陈老九走到她跟前,“我打算买辆牛车的,可是镇子小没有卖的。正好有人卖驴,我就买了一头。又买了些路上用的东西,就耽搁了些时间,面吃完了吗?”

田园园鼻子一酸,眼泪还是没忍住,她点点头,带着哭腔说道:“吃完了。”

陈老九见她哭了,想伸手给她擦擦泪,却不合适。放软了声音:“有什么好哭的,该走了。”

“嗯。”

陈老九掐着她的胳膊,双手一用力将她放到驴的背上,随后牵着驴上路了。

“你真是好人,要不是我有相公了,我肯定要嫁给你!”

“我怎么觉得你想恩将仇报呢……”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争锋相对了几句,好像又回到了在三河城的日子,那时田园园还是一个等着丈夫回家的普通人,他也只是个到处收死尸哄抬物价的奸商,日子平淡而简单。

有人说当你总是回想以前的日子,那是因为你现在过的不如意。

田园园摸着毛驴粗糙扎手的毛,望着陈老九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

她多么希望,有一天遇到危险时,孟季像天兵神将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扫平一切困难与障碍!不是高瞻和陈老九,而是自己的夫君孟季孟长辉。

在现代她总是听同事说什么丧偶式婚姻,那时她还有些不理解,来到古代后算是体会到了其中的真谛。就是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永远都会缺席!

正义不会缺席,可是你的丈夫说不定就会!

可是他的丈夫不是平民百姓,是国之将领,而今在苦寒的边境,镇守着大周的和平,更是外族入侵的第一条防线。作为他的夫人,自己怎么能去埋怨他呢!

唉!她的男人是翱翔于九天的雄鹰,生儿不凡,可就苦了她!

“陈老九你的真名叫什么?”

只是闷头赶路的话,田园园老是情不自禁的瞎想,正好骚扰一下陈老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陈老九摆摆手:“我忘了。”

“这也能忘,你是不想告诉我吧!”

“知道还问!”

“不说拉倒。我跟你说个事吧,我查到玉楼的真名了!”

陈老九拉了拉毛驴的缰绳,毛驴顺着他的力道让开路上的土坑。

“挺能干的,说来听听!”

“他原名宁阙非,别说真是挺好听的,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陈老九倒有不同的看法,他说道:“玉楼在我们行话里指得是仙人的住处,也就是有功德的人死后飞升去的地方,取这么个名字不是在咒自己死嘛!”

“你这么说,我倒是挺理解他的。他父亲本是一品高官,一朝获罪全家流放。幼时生于高处,忽然落下泥淖,又身不由已,想来是生不如死。”田园园长叹一声:“他生的如此好,却落得这般下场,果然是红颜薄命,古人诚不欺我!”

“嗯,普通人还是长的普通些,自然不会生什么事!”陈老九意有所指。

田园园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哼一声:“我是长的普通,可是遇到事可不少。你见过那根骨针吧,我现在手里可是有两根……”

陈老九忽然转头望过来,平日里性冷淡的脸上流露出一份狂喜来,“你竟然有两根?!”

“嗯!怎么了?你怎么那么高兴?”田园园奇怪的看着他,两根骨针代表死了两个人,两个活生生的人被骨针戳死了!

陈老九飞快地转过头去,咳了两声,“咳咳!你看错了,年纪轻轻怎么眼神不好!”

“……你说不是就不是,干嘛还要人身攻击!有点道德好不好!”田园园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我现在手里有两根,给我第二根骨针的是个孩子,是他爹的。而且你知道吗?玉楼、我还有小孩爹,我们三个有一个共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她卖了一个关子。

陈老九低声道:“你们三个都是断掌!”

“我去,你好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你曾说过,玉楼是断掌,你也是断掌,所以不难猜。”

“是吗?我说过吗?”田园园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她不记得说过啊,许是说过自己不记得了。

陈老九又问:“然后呢?”

“然后啊,哦,对了玉楼没有舌头,他的舌头被人给割了。也不知道那人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杀了就杀了,还把人的舌头给割了,真是狠毒!”

“有些人天生坏种,骨子里都是恶毒的!”陈老九很是赞同。

啪!”一个笔筒狠狠地砸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宋连云阴狠地盯着地上单膝跪地的人,咬牙切齿地说:“一个大肚子女人你们都看不住,都是群酒囊饭袋!还被她放出一个血书来!要不是我的人去了,你们就误了我大事!现在人跑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在八月十五之前给我送到肃州去!我花了那么多钱不是听你们废话的!问问你们老大到底还想不想要了?啊?”他大声咆哮着,一副癫狂狠厉地模样,全然没了素日里温和儒雅。

“噩梦全员已经在全力寻找,定然不负您之所托!”

“滚!”

“是!”跪地的噩梦迅速离开。

宋连云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贡献了出去,再不成功的话……

“哥哥?你还好吗?”宋澄雨端着茶水站在门口。

宋连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没事,你怎么过来了?”他坐回椅子上,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下巴上山羊胡微微颤动了几下。

她倒了杯茶放到兄长的面前,“那边传来消息说柳氏去了。”

“死了就死了,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还值当说。”他端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抬眼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妹妹,淡笑地问道:“后日你就要入宫了,该做什么,不用哥哥教你吧。”

“妹妹知道。”宋澄雨脸色平静,后天她就成了皇上的妃子,即使那人的年纪可以当自己爷爷了,为了家族的荣耀她什么都可以抛弃。

“哥哥也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哥哥能做这个户部尚书,也是家族筹划了几十年的结果。现在眼下有此等捷径,我们为何还要再筹划几十年呢!妹妹,你明白吗?”

宋澄雨脸色一白,微微一笑:“澄雨自然明白。”

宋连云伸手捋着下巴的胡子,浅笑道:“你看京城比我们那儿好不好?”

“…好。”

“好就对了,我想要咱们得子孙世世代代都留在京城,享受无上尊荣!我们受点委屈算什么,待阵成之日便是周氏灭亡之时!”

一想到大好河山将要易主,宋连云忍不住放声大笑!

同一时间秦王府书房,周廷祎手里拿着一份密函,眉头紧紧拧着。

孟星惟一进门便道:“怎么了?有消息了?”

他还穿着官服,可见是一下早朝就直奔秦王府。

“你看看这个!下面刚送来的!咳咳。”周廷祎将手里的密函递给他,嗓子有些不适,闷咳了几声,“咳咳咳。”

“你吃药了吗?这么大的人怎么染了风寒呢!”孟星惟没接密函,反而先给他顺了顺背,然后冲门口侍奉的婢女喊道:“吩咐下去,让小厨房煮些雪梨川贝汤送来。”

“是。”门口传来婢女的应声。

周廷祎止住咳嗦,接过他倒的茶水喝了几口,“我没事,你先看看密函。”

孟星惟这才接过密函,等看完里面的内容,清俊的脸上浮上一层薄怒:“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随便找了一个人送过来!”

“咳咳,我倒觉得是长辉媳妇逃走了!他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是说。”孟星惟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们将找到郑夫人,人已经送上京城,这一消息放出去,各州各县的官府县衙,自然不用寻找郑夫人,而长辉媳妇即使逃离他们的手掌,向当地的官府求助,一是不信赶出去,求救无门。二是遇到他们手下官员同党,她便自投罗网!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棋招!噩梦组织不愧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我更加肯定他们朝中有人、地方有人,罗网之大,非比寻常!”qqxδnew

“你想的同我一样!既然请得动噩梦,让他们不惜暴露据点暗桩,甚至与整个大周为敌,也要卖命的人,到底又付出了何等的代价!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等着我们!”

“难道真的动不了噩梦?”

第200章 无门 周廷祎摇摇头,苦笑一声:“月卫和羽林卫死伤一百多人,才找到几个不重要的据点,而那些暗桩一旦逃不掉就会服毒自尽,根本抓不到活口!”

“唉,江湖势力竟然比朝廷还要强大!”

“若是早在毒瘤初长时连根拔起,又怎能像现在处处掣肘呢!”

“可惜二十多年前,你我只是稚儿,无能为力。”

“唉!误我河山。”

孟星惟将密函放到桌子上,随后走到窗前的罗汉床坐下,淡然一笑:“我来了这么久,怎不见奉茶?”

周廷祎许久不曾见过他笑了,见他笑,不由地也跟着笑起来:“你每次来,我那些婢女眼睛都盯在你身上,实在没规矩。我便不准她们进我的书房了!”

“怎么,你不是最爱红袖添香吗?”

“世上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你知我心,其他人都是逢场作戏,唯有你才是我心安处。”周廷祎深深地看着那玉堆雪砌的人。

这两个来月,孟星惟因田园园的事情忧心烦恼,今日终于有了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脸上的阴翳散了些,才有了淡淡的笑意,实在来之不易。

“……是长辉媳妇教你的吧!”孟星惟一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田园园,心就钝钝的疼,眼见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该如何难挨啊!

周廷祎眼见刚有点明媚的脸再次乌云密布,后悔不迭,赶紧补救:“田园园真是厉害,居然能从噩梦的手里逃了出来……”

“……廷祎,我想象不出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到底是怎么从杀手手里逃出来的。我走了……”

孟星惟脸如锅底,心头又一次笼罩了厚厚的阴翳。

周廷祎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见孟星惟真的起身往外走,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宋连云把他妹妹送进宫里的事,你怎么看?”

孟星惟口气僵硬的说:“蛊惑媚上,你需谨慎提防。你不是在监视宋连云吗?有什么发现吗?”

“府里上下口风特别紧,我的人没问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南庸州查他的老底了!”

“嗯,还有刑部。”孟星惟的手被他抓的汗津津的,他抽了一下没抽出来,转头白了他一眼。

这一眼又媚又狠,周廷祎心头一动,撅着嘴要一亲芳泽。

孟星惟用另外一只手盖住他的脸,冷声道:“还有事吗?”

“有,有,说起刑部,我倒想起一个事来。前些日子王城永来我这里一趟。”

“定国公的儿子,我记得他是刑部主事。他来做什么?”

人好看连指缝都比常人好看,可是比起指缝,周廷祎更想看真人,“你能放开我的脸吗?

孟星惟收回手,白了他一眼,后者舔了舔唇,叹道:“有点咸。”

“你的汗!有事说事!不说我走了!”

“咳咳,他说随州首富岳家的独女不见了,他的父亲报官,当地县衙不作为,找了一个多月没有任何踪迹,一怒之下他又告到州里,州里让他先从县衙重新走流程才肯审理此案,而县衙以证据不足为由据不审理。他和定国公母家有亲,走投无路下便托人往定国公府送了封信。王城永便从随州调来案宗,并向刑部尚书马世灏呈报了此事,而马世灏却原案返回让他遵从流程办事!他现在也算是我的泰山。”

周廷祎嘴里说泰山二字时,特地观察了他的表情,见他神色平静,继续说道:“我以为他来是想让我给马世灏施压,女儿还未大婚就想走后门拉关系,送个蠢把柄给我。出人意料的是,他交给我了一份卷宗,说最近全国发生不少的失踪案,光是这两个月各州就送来十三份卷宗,这还不算与随州岳家般,当地县衙不审理不受理的失踪案!而这些失踪的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份也不同,看不出任何共通之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孟星惟起身踱了两步,“……你说田园园失踪的原因,是不是也同其他失踪的人相同?”

“极有可能。若是原因相同定然有共通之处!说到共通,无外乎两点,一是本质,容貌身体,二是外在,去过同一个地方或是信奉同一个邪教等。失踪的人遍迹全国,外在原因的几率甚小,我觉得是本质,她可有异于常人之处?”

孟星惟想到宋连云曾带老道给田园园看手相,交谈中得知她是少见的断掌,再联想当时宋连云与老道奇怪的行为后,现在更能肯定两人的目标正是田园园!

“断掌,田园园是断掌!”

周廷祎走到书桌前,翻出王城永带来的卷宗,吩咐下去:“现在派人追查这本卷宗上失踪的人口,是不是断掌!”

话落,月黑从门外走来向两人行了一礼,拿起桌上的卷宗办事去了。

“星惟,两个月了,田园园可能……”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孟星惟打断他的话,眉头紧皱,“我有预感,她还活着!周廷祎,在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前不要放弃!”

他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田园园一定还在某个地方,顽强的活着!

一定!

周廷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像是把他看到心底,突然明白了田园园所说的一眼万年。

“既然无事,我也回去了!”孟星惟转身离开。

“刚来就走啊!两个月了,你的心可以分些………”周廷祎的话还未说完,孟星惟已经没影了,长叹一声,颓然瘫进椅子里。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爷。”一妃衣女子手端着雪梨川贝汤,眉目如画,柳腰婀娜,一颦一笑尽显妩媚。“听闻王爷想喝雪梨汤,妾便亲自下厨煮了些,王爷赏脸尝一尝?”

周廷祎颌首而笑,“过来。”

女子莲步轻移,轻轻将托盘放到书桌上,白皙纤长的手指端起玉碗,很是赏心悦目。

她翘着莲花指捏着调羹,轻轻搅动两下,舀了一勺送到周廷祎的嘴边,“王爷~~”声音柔媚至极。

周廷祎笑而未语,玩味地看着她。

“王爷,为何这般看着妾身?妾身有不妥之处?”女子尴尬地放下调羹,紧张不已。

周廷祎单手托着下巴,眼神微冷:“我很好奇,你从何处得知本王想喝雪梨川贝汤的?”

女子脸色大变,立刻跪了下去,哀怨地看着他:“王爷许久不曾来后院了,妾,妾……”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女人家的微末伎俩,周廷祎也懒得追究:下去吧。以后不许再犯!”

“妾再也不敢了。”

女子前脚走,王爷后脚就发落了当天在值的所有下人,连她的侍女也受了牵连。

此时,田园园与陈老九已经到了下一个县城,洛城县。

两人吃过饭,买了些路上能用的物品,再次启程。

路过县衙时,陈老九问她:“不去吗?”

田园园正吃着他买的烤饼,嘴里塞得满满的,“扑去!”饼渣子喷到毛驴脖子上的鬓毛上,白花花地。

陈老九嫌弃地看着她:“吃东西能不能别说话!你嘴是漏斗吗?”

“你不问我能说话吗?”田园园拍掉驴毛上的饼渣,“我都说了跟你回三河城,你不会嫌我麻烦吧!”

“恭喜你,你终于猜到我内心真实地想法了!哼,你知道你花了我多少银子吗?田大累赘!”

“哼哼,晚了甩不掉啦!我跟定你了!”田园园又咬了一大口,烤饼劲道酥脆,越嚼越香。“等你成亲了,我肯定包个大红包给你!”

陈老九扶了一下斗笠,前面走来两个勾肩搭背的捕快。他低声笑道:“我今生不会成亲。”

“王哥大喜啊,得了个大胖儿子。晚上你得请哥几个喝一顿!”

王姓捕快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哈哈,一定请,怎么能不请!老子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小李,你小子什么时候成亲?”

小李哈哈一笑:“快了,快了!”

“早点成亲,早点要孩子。你不知道我儿子生下来又白又胖……”他满脸地骄傲。从说话声里透出初为人父的喜悦。

同行的捕快看到前面头戴斗笠的男人,牵着一头驴,驴背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女人吃着烤饼,正笑着同男人说话。

他杵了王哥一下,“你看!”

王捕快也看到了他们,脸色一沉上前拦住两人。

“你们两个,站住!”

陈老九暗道不好,恐怕是被认出来了。

田园园探头望过来,轻声询问:“不知两位差爷有何指教?”

“你们是哪个村的?来县里做什么?”

田园园回道:“俺们是小张村的,俺身体不舒服,俺男人带俺来县里看看。”

“小张村的啊!两口子!”王姓捕快打量着两人,又道:“你们没事就赶紧回家去吧!”他指了指陈老九嘱咐道:“你看好你媳妇,最近有伙人专门打劫独身孕妇,已经造成好几个孕妇流产了。不知道哪来的畜牲,真是造孽!”

田园园捂住嘴惊讶道:“真的?咋有这么坏的人呢!”

演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陈老九抿了抿嘴,想笑。

李捕快也道:“可不是,抓还抓不着……”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王杵了一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板着脸着补救:“咳咳,没事少出门转悠!回去吧!”

“多谢两位差爷的提醒,遇到像你们这样尽职尽责、爱民如子的捕快,实在是俺们夫妻俩几世修来的福气!是我们洛城县的福气!是大周朝的福气!”田园园摇头叹息,“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该做的!”两人哪里被老百姓这般夸赞过,顿时美的找不着北!

两人昂首挺胸走了十来步,回头还能看到那女人感激不尽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挺挺胸大步离开,继续巡逻去了!

直到两人走远了,田园园才收回目光,继续吃饼。

“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陈老九有感而发。

“等时间长了,就知道姐姐会的东西多着呢!”m

“……厚脸皮。”

“你呢,见到捕快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发现了?”

田园园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我又不瞎。”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我自会据实相告!”

“好!我渴了!”

陈老九把水囊解下来递给她,白了她一眼:“懒猪!”

“谢谢!”

“你怎么知道小张村的?”

田园园咕嘟咕嘟喝完水,一抹嘴巴,笑道:“你买烧饼时,旁边有两个妇人在说话。我听来的!”

“哎呦,脑子转的真快!不错不错,还没傻。”

“你才傻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唇枪舌剑,针锋相对,渐渐出了县城。

在他们身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打量着离去的两人,一个瘦些的男人问:“是她吗?”

另一人摇摇头:“上面说,目标独身一人。”

“那继续守着,只要有来县衙报案的孕妇,必定就是目标!”

“肯定的。最好让咱们哥俩抓到,说不定直接进入十人榜了!”

“没错,走。回去守着!”

一出城,左右无人,田园园道:“你可以说了!”

陈老九回头望来,斗笠的帽沿挡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形状齐整地口鼻,唇瓣干燥起皮,上面还有三四个鲜红的小缝,唇角有许多淡黑色的小胡须。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我最讨厌等了!”可来到此世后,却一直在等,天意弄人!尤其是某人总是让等,再等她就成了望夫石!

大肚子的望夫石!

“好吧。既然你如此求知若渴,我就好心地告诉你吧!我在某个不能明说的地方偷了不能说的东西,某群人以盗窃罪到处发告示通缉我!说完了,你了解了吧!”

“……所以你到底说了啥?”田园园是真没听明白。

“自己悟去!”

晚上田园园要来陈老九随身携带的墨汁,给两人一人加了一个大黑痣,还说这样就能放心的进城了!

陈老九问她为什么?

第201章 殳族 田园园笑道:“你往脸上点了黑痣后,是不是很显眼!这样别人第一眼就看到你脸上的黑痣,注意力放在黑痣上。还有你的通缉画像上肯定是没有黑痣的,黑痣是显性因素,捕快会下意识的把你筛选出去,光顾着看你的大黑痣了,自然会忽略你的五官。而且就以现在糊弄人的绘画水平,能找到真正的通缉犯,我看玄!”

陈老九:“……”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却莫名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

若是田园园知道他的心声,肯定告诉他,你这种感觉就是不明觉厉!

陈老九点了一个黑痣,田园园更无所顾忌,给自己点了一脸的麻子……

“你至于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两人遇村入村,遇镇进镇,除了需要路引的州府不进,其他的一切出入正常。陈老九发现点了黑痣后,被盘问的几率确实大大减少,田园园前些日子感觉若隐若现的窥视,也大大减少!

陈老九心悦诚服,这田园园正事不精,歪门邪道倒是有一手!

两人还特地跑去县衙公告栏看陈老九通缉画像,画像上的人确实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男人,但现实中的陈老九大概有四分相像,像他也不像他。

他郁闷了,早知道画成这样,有什么好躲的!

让田园园好一通嘲笑,真是胆小!

两人采买了些干粮和田园园的安胎药,就在出城时,她又要买些信纸和信封,想写封信送去三河城高瞻家。

陈老九戏谑一笑:“怎么?你对老高还是贼心不死啊?怎么不给你夫君写!”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田园园擦掉脖子的汗,“让老高去找孟季搬救兵去!我脑子有问题才直接找孟季!敌人现在对我围追堵截,形势严峻!若是署名写上边境大营四个字,要多显眼有多显眼,要是有心人看见,咱们俩还能逃出生天吗?你有没有点常识啊!这个时候得低调!”

被她一顿嘴炮,陈老刘表示都听你的。

两人调转驴头,向书斋前进。

书斋的老板一听两人买书信,提醒道:“我看你们别买了,写了也寄不出。这都两月了,好多买了信纸的客人都找我退钱,你说又不是我不让发信封,找我退什么钱啊?”

想来,老板也是一肚子怨言,你说你没写过来退,我给你退!你都写了字还找我退,这不欺负人吗?

“为什么寄不出去啊?”田园园不解地问。

老板揣着手,“两个月前,朝廷下来公文,禁止船帮走商私自送信,说是有西夷奸细刺查军情,天天往西夷送信。一旦发现就判通敌卖国之罪!你说这谁还敢捎信啊!脑袋不想要了。”

闻言,两人只得作罢。田园园想到驿站,民间不行还有官家渠道呢!于是又问书斋的老板:“驿站不是可以寄信吗?”

书斋老板嗤笑连连,“这位娘子啊!你咋什么都不知道呢!这驿站送的是官家信,送的是军令军情、各方急件,加盖的都是官印!你以为,咱们普通老百姓的信能给你送啊,这不是痴人说梦!”

田园园这才想起来,她以前寄的信,之所以能走驿站,是因为上面盖了镇远候府的官印,和军情一起送的,算是开了后门。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只好离开了。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噩梦找她都快找疯了,老六至今在各个大山里转悠,进京的必经之路布满噩梦的眼线和埋伏,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殊不知人家在他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嘴边的大黑痣,满脸的黑麻子,黑的发亮,黑的发光,只看一眼就吓死个密集恐惧症患者!

转眼过了半个月,越往西北去,天气也渐渐凉了。从树木兴盛青翠,高草茂密,再到层林渐染,草木微黄,天气猛地一转凉。

两人赶紧置办了一些厚衣服,好抵御在野外露宿时的寒冷,而田园园吃的饱,足不着地,又甚少劳累,肚子也渐渐增大了不少,脸上也有了血色,再也不像前些日子瘦的脱形。

陈老九嘴上说她是猪吃的多,实际看着她日渐丰满的腰身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这是田园园第一次和陈老九单独长时间接触,他嘴巴有点贱,可是却很细心,十分注重细节,总是不动声色地保护着她。

说不感动是假的,田园园在争得陈老九同意后,许诺将来出生的孩子,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认他做干爹!

陈干爹更是干劲满满,为田园园提供全方位的服务,细致入微,脸上挂着傻爸爸的找,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他孩儿一样!

想必像他这般冷硬的人,内心也渴望着家人吧!

京城大周王宫,秦王从皇后宫中出来后,直奔理政殿。

大周皇帝陛下正在批阅奏折,他的手边还堆着高高地一摞。

黄公公从小太监手上接过一盏茶,递到皇帝陛下跟前,笑着说:“陛下,老奴让御膳司做了您爱吃的马蹄糕,您该歇歇了。”

大周皇帝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专门批阅奏折的朱笔。从黄公公手中接过茶碗,看了一眼绿莹莹的茶水,是他最喜欢喝的雨雾茶。

“皇后怎么样了?还头昏吗?”他喝着茶,漫不经心地问道,仿佛问得是今天天气如何,而不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黄公公回道:“今天御医来报,说是没什么大碍。”

“她年岁大了,少不得头疼脑热的。臻儿在披香宫怎么样,还适应吗?”

“呦,老奴去看的时候,小皇孙正跟着宋妃荡秋千,一看到老奴,就拽着老奴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想皇爷爷了。”

老皇帝的面色缓和许多,放下茶碗,“等皇后痊愈后还是带回来吧!宋妃年纪还是太小。”

一个小太监进宫禀告:“启禀陛下,秦王求见。”

“哼!他来干什么?不见!”

前些日子,父子俩因娶秦王妃的事情大吵一架,他还在气头上,要不周廷祎是自己儿子,早就杀了出气!

黄公公将马蹄糕端到老皇帝面前,温声劝道:“陛下,父子怎么还有隔夜仇呢?”

“他娘病了,他肯定是来说服朕把臻儿带回府里养的!”

“回陛下,老奴倒觉得不是。小皇孙在陛下与娘娘膝下承欢已久,皇后娘娘虽身体抱恙,可宫里的嬷嬷平日能照看小皇孙,小皇孙也是习惯的。若是真进了府,那才是不习惯呢!王爷爱护幼子,自然明白!他是您儿子,血脉相连呢!”

老皇帝指着他笑道:“你呀你,跟了我快四十多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啦?”

黄公公自小就是他贴身太监,一路走来情分自然深厚。

他柔柔一笑,眼角的纹路很深:“老奴再怎么拐也没拐别人身上,还不是您儿子呀!”

“你呀,朕说不过你!”老皇帝这会儿心情松快了,“宣吧。晚点,你又该心疼了!”

黄公公给那个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他连忙低头退出去,宣秦王。

“老奴是看您生气了,才心疼的!”

“哼,臭小子成天气朕!”

“您是他父皇,他父亲,他爹,他自然比旁人更亲近您些。您看小皇孙扯您胡子,尿您的龙袍上,这不正是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吗?”

“什么到你嘴里都是好的!不说了,朕的好冤家到了!”

随即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缓缓向二人走来!

老皇帝冷哼一声,眼神却包含欣慰!他儿子可比其他宗族的儿郎,顺眼多了!

周廷祎向上首的父皇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皇。”

“嗯,见过你母后了吗?”

“见过了,儿臣来的时候母后已经能进食了。”

“你今天来所谓何事?”

周廷祎抬眼看了一下父皇。老皇帝对黄公公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刻向其他宫女太监摆摆手,随后殿里的人全部鱼贯离开。

宫门也合上了,一时间理政殿里只有父子二人。

“说吧,没人了。”

周廷祎走了过去,从袖子掏出一副密函,递到他面前,“父皇,月卫在南庸州查到一些东西,请父皇过目。”

老皇帝伸手拿了过去,打开对着有天光的地方看,周廷祎看到桌上摆着一块碟子马蹄糕,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马蹄味混合着奶香,甜而不腻,入口绵软,不知不觉吃了半碟子下去。

“啪!“老皇帝将密函扔到桌子上,狠狠地拍了桌子一下,怒道:“岂有此理!一个南明末世皇族,竟然胆敢混入我朝朝廷!宋连云好大的胆子!改名换姓,跑来做老子的尚书。他们想干嘛?朕要灭了他们一族!来人……”

“父皇!”周廷祎飞快地咽下嘴里的糕点,拦下老皇帝的金口玉言,说道:“父皇,您听我说!”

老皇帝暴怒,吹胡子瞪眼,充耳不闻儿子的话,指着密函骂道:“他们都登堂入室了,老子不把他们九族灭了,踏平南明,难消老子心头之恨。他奶奶的,养虎为患!一百年多年前放他们一码,竟然……”

“您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他看到儿子子脸色不太好,收回手指坐正,沉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朕先听听!”

他这个皇帝老爹,听风就是雨,耳根软吧还固执,就是有一条好处,听劝!哪怕言官把他骂个狗血淋头,火气一上来,嘴里嚷嚷着株连九族杀头车裂,旁人一劝,立刻偃旗息鼓,还会夸赞言官骂的好,是国之肱骨!

总之就是火气上来后六亲不认,只要给个台阶立刻烟消云散,世间太平!

周廷祎端了他爹刚用的茶碗,将残茶一饮而尽,冲掉口中的甜腻,放下茶碗,说道:“儿臣也只查到宋连云是南明遗族之事,而他们一族在南庸州并不显赫,甚至当地人都不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

老皇帝扫了一眼茶杯上的残渣,脸色缓和多了,“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快一百五十年了。他们的事情朕幼年听你爷爷说过,当年他们一族统治南明三百年,横征暴敛,哀民遍野,被而今南明皇族推翻。当时的周庸帝在上位时曾受过废帝的帮助,力排众议,全然不顾两国邦交,将废帝一族引渡到大周,并安顿到离南明最近的南庸州生活。朕记得引渡条例里有不许废帝一族科举考试,那么宋连云是怎么做了朕的户部尚书。”

“儿臣还查到,这一百年来他们与南庸州人通婚,生育的后代摒弃原来的殳姓,而随非殳族亲长姓,户口随父族或是母族,混淆我之血统。原本几代前还有迹可查,几代后,摇身一变同其他国民无异!儿臣之所以能查出宋连云的身世,还多亏了远在南庸州的海相。”

“海相啊!他老人家还好吗?今年得有九十多岁了吧?”皇帝陛下问道。

海相曾是他父亲的好友兼同僚,官拜相国,早在他即位前告老还乡多年,现在在老家南庸州颐养天年。

“听月卫说,身子骨不错,每顿能吃一碗饭。”

“还能吃一碗饭呢?那老相国还能活不少年!海氏是南庸州本地大族,先祖奉命监察殳族一事,他知道也不足为奇。”老皇帝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茬儿,叹道:“若是殳族安分守己,做我臣民,倒也无碍。”

“儿臣倒有不同看法。近日除去孟长辉夫人失踪一事,这两个月来国内失踪案例高达三十三起,有案宗立案十三起,二十起是月卫追查时意外发现的。年龄不限,性别不限,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那很宋连云有什么关系吗?”

“孟星惟说,宋连云曾带一老道为国夫人看手相,表现的很奇怪。他怀疑国夫人的失踪,就是因为她异于常人的掌纹!”

“什么掌纹,你能一次性说完吗?卖什么关子?非要朕一句你才说一句?!”老皇帝不满他像个说书先生似的,问一句挤一句,难受死他了。

第202章 茶寮 平白挨了父亲一通说,周廷祎表示自己很无辜。

“断掌,她是断掌。我派人去查其他失踪的人是不是也是断掌!待结果出来后就能确定,如此大规模的失踪背后的原因!若是,宋连云便不能置身事外!儿臣相信,他们肯定在密谋更大的阴谋!父皇,不知羽林卫调查噩梦的结果如何?”

“哼,噩梦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朕的人也损失不少,唉!暂时没什么进展!还有你让朕找的清休道长,人间蒸发了!没有一点线索。”

周廷祎眉头紧皱:“找不到便找不到,父皇不必忧心。就怕西北那里,有二心人告密!”

田园园此事必须瞒着西北,若是孟长辉知道了,恐怕不能善了。

老皇帝自然知道,西北不稳大周则动荡!眼下形势不明,孟长辉那里再出了纰漏,后果很严重。

“前些日子周廷祥奉命去西北做了监军,原来的撤了。临走前,朕给过他一道密令,监视孟长辉有事直接上报!他夫人刚出事时,朕便往西北派了羽林卫,拦截一切送往大营的通信,涉及田园园的所有书信一律拦截!没有密信过来,他应该还不知道。”

“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父皇!”周廷祎忙不迭的拍马屁。

老皇帝笑着指了指他:“你呀,都多大了,还这么没个正形!”

“再大还不是您儿子!”

“朕年纪也大了,羽林卫暂时交给你,你将手上的事先交…交给孟星惟吧!秦王听旨!朕命令你全权负责此事,再给你三千精兵,务必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而流着殳族血脉的人,全部重新登记在册。若有不服者,杀无赦!”

“儿臣遵旨!”

老皇帝将调兵的印鉴扔给他,“去吧!干的漂漂亮亮的,让那些老臣子看看,我儿也不是草包!”

“是,儿臣定不辱使命!”周廷祎抬眼看父皇,“父皇,能不能让孟侯爷给儿臣打下手?”

“哼!那你的事给我做吗?你是想累死你爹我吗?老子都快六十了!”老皇帝指着桌子上一大摞的公文,生气地指责不孝子,“六十了!!”

周廷祎一看,立刻脚底抹油,临出大殿时,回头又说了一句:“那臻儿?”

“…黄公公!立刻把周永臻送到皇后宫里!”

前往肃州的官道边有一茶寮,经营茶寮的是对中年夫妻,他们家的茶水比别处的茶叶要好些,食物的种类也多,炊饼、烤饼、包子、肉饼等,不像其他茶寮只卖炊饼,味道也不错。有些经常往返外地的游商走贩,专门过来照顾生意。

此时正值中午,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有熟客发现,茶寮多了一个后生,闷头干活,人家问他,也只是腼腆了笑笑。

有新客来喊了声,来壶茶!后生便提着茶壶过来倒茶。

他额头上沁着汗,穿着短衣,衣袖卷到手肘,露着健壮的胳膊,未语先笑。

“店家,从哪拐来的?”有熟客开玩笑问。

店家将他要的饭食摆上桌,笑骂:“你拐一个瞧瞧去?这是我儿子!”

“看不来,你都有这么大儿子了!”

“可不!我儿子当兵的,今年过年没回家!这是专门休探亲假回来的,我儿子又听话又孝顺,一回来就来帮忙了!”

“当兵的?怪不得这么壮呢!”熟客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饼,又想到什么,笑着问:“娶亲了吗?”

店家笑道:“没呢!你给说说个!”

“我还真有合适的人选,我有一侄女年方十六,貌美如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新来的人打断了:“李拐子,你就积点德吧!你侄女都被退了两次亲了!前面十六,去年十六,今年还十六呢!”

“去你的,孙瞎子你不揭我短不行……”

两人原来是旧识,调侃了起来。

店家也识趣地离开,转头时看到官道上走来一个戴斗笠的男人,他牵着一头毛驴,驴背上坐着一个孕妇,也戴着斗笠看不清脸。

正是途经此地的陈老九和田园园。

田园园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有了斗笠,妈妈再不怕我晒了。前些日子,两人一直顶着大太阳走路,陈老九头上有斗笠倒是还好,而她晒得刚从非洲逃难回来,脸、脖子、手黑的发明发亮。

陈老九这才想起来给她买了个斗笠……

“前面有个茶寮,我们歇歇吧!”

田园园舔着干裂嘴唇,抬眼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现在这天,白天热得像桑拿室里烤肉,晚上冷得像在极地冰泳。

“嗯。”

两人来到茶寮,陈老九找地去栓驴,田园园则找了空位,桌子上摆着之前客人留下的狼藉。

她刚坐下,有个年轻的店家过来收桌子,温声询问:“客倌吃什么?”

田园园反问:“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吃的。”

话音未落,正在擦桌子的后生,猛地一抬头,诧异地注视她,眼神里有震惊,疑惑,甚至还有不解!

田园园不明白眼前的小伙子为什么看着她,随口打趣道:“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

小伙子回过神,脸上一红,摇摇头:“不,不是,不是。我瞧您面善,所以,所以才……对不起!唐突了。”

“怎么了?”陈老九栓完驴也走了过来,撩开下裳坐了下来。

“哪都有你!小伙子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年轻的店家端着盘子和茶杯,准备要离开洗干净,又听到她的问话,轻声道:“有炊饼,烤饼,肉饼,包子,汤饼。”

“烤饼,五张烤饼!”陈老九赶在田园园没说话前点了餐,“再来壶一般的茶,就这些!”

店家点点头离开了。

准备点肉饼吃的田园园被他截了胡,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小气鬼!”

“该省则省,我身上的银子不多。就是到了肃州后,咱们还得再走上一个多月才能到三河城!不省点后面吃土吗?”陈老九白了她一眼,“要什么肉饼!”

“……你是金主听你的!”

两人等饭的时候,来了一个赶牛拉货的大叔。

田园园托着腮看着那头牛,膘肥体壮,咂了咂嘴:“咱买头牛呗!”

“牛车啊?不好买。”

当日买驴的时候,陈老九本打算买牛车的,可县城小没有卖牛的。原本想沿途看看有没有卖牛车的,可一路走来,大城不敢进,小城又没有。好不容易碰到卖牛的,不是病牛就是老牛,越往西北来,卖牲畜的就越少,两人也就歇了买牛的心。

田园园提议说买个板车,再套驴身上不就是现成的驴车了嘛!陈老九那厮说什么都不同意,问他为什么,他就是不肯说原因。

她拗不过,身无分文,只得作罢。

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店家,送来刚煮的茶水,“二位先喝茶,烤饼一会儿就来!”

这时,又来了两个新客,他连忙过去招呼。

新来的客人是两个男人,皆穿着劲装,身材健硕,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年老的店家招呼着两人坐下,“客倌吃些什么?”

“来八张炊饼,两壶茶!”一个留着胡子的汉子说道。

同行的人解开腰间的水囊,扔给他:“打满,再打包二十张炊饼。”

“好嘞,稍等!”

两人一落坐,留着胡子的汉子,眼神不时地往田园园这里飘,打量了几眼又和同伴说了什么,同伴也转过头来看。

田园园察觉到两人得目光,顿时如芒在背,低声对陈老九说:“那两人一直在看我,不会是抓我的人吧!”

陈老九正对着两人,听到田园园说两人可疑,端起茶碗佯装喝茶,借机打量了二人。

二人似乎察觉了什么,转过头不再往这里看。

“此地不易久留!”陈老九也觉得两人很奇怪,随后低声对田园园说道:“烤饼咱们路上吃。”

“嗯,快走!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两人有问题!”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陈老九怼了她一句,随后跑到毛驴那儿,解下携带的水囊,去找店家。过了一会儿,他提着装满的水囊和打包好的烤饼,冲田园园招招手。

她连忙起身走了过去,随后二人牵驴离开。

他们刚走,后来的客人起身就要追过去。留着胡子的汉子,在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什么,惹来另外一桌三个男人的不满。

他也是暴脾气,当即捏着拳头打了过去。然而那人更不好惹,抓住他的胳膊一拧,就卸了他胳膊。

同行的男人刚想说几句好话,可为时已晚,那桌三个男人揪着两人去了旁边的小树林……

茶寮其他吃瓜群众,以为三打二很快地就结束战斗,结果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有好事者跑到树林里一看,空无一人,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年轻的店家看出了端倪,三个男人是故意找茬的,究竟因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爹见自己的儿子一脸凝重,忙问怎么回事?

后生脱下身上的围裙,推说有点事要进城,不等他爹说话,人已经撒丫子跑远了!

而田园园两人走了许久,不曾见什么奇怪的人追上来,两人的心才算放进了肚子里。

从官道一路向西北,一直走了三天,才进入肃州的地界,只要向西北方向再走上一个多月,就能到达三河城了。

两人又走一个时辰,路边有条溪流,清澈见底,水草丰茂。

他们停留休息了一会儿,田园园发现了水边长了许多水芹菜,翠绿鲜嫩,她高兴地采了一大把准备晚上吃。

不知道是因为蔬菜吃的少,还是孕晚期的缘故,她最近开始便秘了,大解很费劲。有条件的话,她还是想多吃些新鲜蔬菜……

两人休息了片刻,继续上路。一直到了黄昏,陈老九解决个人问题时,发现一座破弃的山神庙,两人决定不走了,晚上在此过夜。

山神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屋顶和地上长了许多杂草。

两扇庙门,一扇不知所踪,一扇躺在地上,顶端已人劈走半块,应该是露宿的旅人劈了当柴烧掉了。

庙的正中有座没有上半身的泥像,神座上落了层厚厚的灰尘,几根剥了红漆的柱子,几片破成碎布的帷幔。橘色的天光从塌了半边的屋顶射了进来,巨大的蜘蛛网在夕阳里闪着金光。

不知当年香火繁盛的时候,是何等的光景!而现在,这里似乎经常有人在此歇脚,庙里的地上有好几堆烧火留下的灰烬,旁边散落着几根桌腿和没烧完的树枝,应该是庙里的供桌之类的。

陈老九将驴拴到一边的柱子上,又把驴背上的被褥和锅拿了下来。

在他卸东西的时候,田园园也没闲着,弯着腰捡拾地上散落的树枝和桌腿,一会儿烧火用。

陈老九卸完东西后,翻出火折子,拿出火引点燃,不一会儿火堆着了起来。

“你先熬药,我再找些树枝和驴要吃的草!”

“好!”

陈老九走后,田园园将陶锅放到火上,倒上水和安胎药药材,再添了些水后把盖盖好。

安胎药还有两包,等到了下个城镇,她们还得再买些。

她将睡觉用的被褥铺在火堆边,一屁股坐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抚着肚子等药熬好。

砂锅的锅盖破了一角,田园园突然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跟好日子这三个字有缘无分。你说她过的不好吧,叔父和夫君都一品大将,自己也是一品夫人,深藏功与名,在京城贵妇圈里也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说过的好吧,家里两男人不争气,一到头忙忙碌碌,不见一个子。现在呢,更惨,大着肚子被群孙子劫持了,一路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要不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坚强无比,说不定一尸两命,死翘翘了!

为啥小说里的女主,身披主角光环,一路披荆斩棘,金手指大开,所到之处无不臣服!而她呢,前辈子是穷,这辈子是倒霉!真该好好找个庙拜拜,去去霉运!

说道庙,眼前不就有一个。她看了一眼无头泥像,想了想还是算了!它都没有头,怎么知道是谁拜了它!

第203章 大阵 田园园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走了几步。

此时砂锅里的药咕嘟咕嘟的滚开了,她拿布垫着把砂锅拉出火堆,等药不沸腾了,就将药倒进事先准备好的碗里,随后,拿水随便涮了涮,重新烧水做饭。

她从行李里找出陈老九买的咸肉,撕成一条条的扔进锅里,然后拿出下午采的水芹菜,稍微冲洗了一下,搁在一边等会儿再放。

她端着药慢慢喝着,没多久水开了,田园园拿出面饼,撕成小块扔进咸肉汤里,等汤再开了就能放水芹菜。

晚饭刚一做好,陈老九就抱着一小捆干柴和一大携青草回来了。

田园园给两人盛好饭,毛驴低着头也吃的津津有味。

此时天色将晚,天空被大片墨色掩盖,唯有地平线留了一线亮光。

吃过饭,两人收拾完残局,各自找了地方坐着。

夜晚一到,温度降得很快,田园园觉得后背生寒,连忙找出棉袍披上。

陈老九看着她的样子发呆,恍然间,她披着棉袍的模样同记忆中母亲重叠了。

他的母亲披着棉袍坐在门前,垂头缝着他的衣裳,听到他唤阿娘的声音,抬首望来笑的温柔。

为什么会记忆犹新呢?因为第二天,他的母亲就死了,那年他六岁。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陈老九望着火堆,微微一笑,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的悲伤。

田园园看到了他眼中的哀伤,温声应道:“你说,我听着呢!”

他拿起一根树枝,几下折成小段,一个一个扔进火里,随后开口叙说:“有个孩子,他的母亲出生于南边一个大族,这个家族很特殊,他们抛弃了自己的姓氏,所有后代的姓氏则皆随非族亲族的姓氏,姓什么的都有,为了能辨认他们的后代,孩子们一出生就在胳膊纹上特殊的族纹。”

“而这个孩子的母亲在十七岁时就嫁人了,第二年生下了一个男孩,孩子的母亲和父亲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回到母亲家族,准备为孩子纹上族纹。没想到,自此他们一家三口却被囚禁起来,直到孩子六岁,父子俩才被放了出来。”

田园园忍不住问:“孩子的娘呢?”

陈老九面无表情的盯着火堆,“死了。而且是心甘情愿的赴死!”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田园园坐直身体,她觉得陈老九是在讲他的故事。

“因为她的家族,需要她的生命!她便心甘情愿,毅然决然地赴死!等她一死,她的夫君和孩子立刻被踢出家族,任其自生自灭。”

“真是可怕的家族!”田园园感慨不已!随后又问:“那为什么需要女人献祭呢?别的人不行吗?”

“这个家族一百年来,一直妄想入主中原,坐拥天下!而一百年来无时无刻不在谋划,每一个孩子从生下来就是棋子。而混淆血统便是殳族的第一步棋!小孩的母亲的命格很特别,是开启大阵的钥匙。每隔三十年,他们家族就会出现这样的人,一旦出现意味着大阵将要重启!接下来的三十年里,他们就会四处寻找入阵之人,将他们杀害后并封印在阵眼中!”

“等等等!”田园园觉得脑子不够用,一连声的问道:“什么大阵?这大阵干什么用的?还得用人命开启?不会是邪阵吧!”

“对敌,斩断龙脉,颠覆天下!对己,集龙气,掌天下大运,李代桃僵!”

“听起来好厉害!这什么阵啊?还能把别人的王八之气夺走?吸尘器精吗?”田园园不信,这是封建迷信!不信谣不传谣。

死掉的柳如玉和玉楼:“……我们是什么吗?!”

陈老九冷笑道:“九龙覆国阵!”

田园园斜了他一眼,吐槽道:“这名字霸气侧漏!”这是中二少年起的名字吧!

他斜了田园园一眼,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又是一声冷笑:“你知道开启大阵要死多少人吗?”

“……不知道!”她还是不信,一个阵法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所谓九龙,就是按照风水走向制作九条对应真龙脉的伪龙脉,每条伪龙脉有九个阵眼,每个阵眼都是辰时出生异于常人的人,此人在术相中主刑克亲。”陈老九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垂着眸子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九龙脉九阵眼,便是八十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每个小阵眼又分了九线,每线又是八十一人!足足有近千条人命!”

田园园惊讶地看着他:“每开一次就要近千条人命?这个阵有多大?”

“以他们大本营,也就是主阵眼为中心,由南向北辐射,遍迹全国大大小小的州、府、县、镇、村……远比你的想得更大,这是他们族人近百年来几代人共通谋划的!”

“全国都有?那成功了吗?”

陈老九冷声道:“没那么简单!阵的威力越大,意味着想要成功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和时间!首先等阵开启时,他们会在每年八月十五前,杀死入阵之人,并埋在阵眼之中!若是在主阵眼献祭的三十年内,所有入阵之人未填阵眼,阵则废!只能等待下一次主阵眼降生才能重启此阵!百年来三次启阵,皆因各种原因未成功,而今年是第四次阵启最后一年!若不成,便只能等下个三十年……”他说完,发现自己激动之下说漏嘴了。

好在田园园正思考问题,并没有发现他的漏洞。

她抬头问:“为什么要在三十年内?时间线也太长了吧!”

“因为阵眼是人,生的有早有晚,而且符合条件的人少之又少!寻起来也需要时间,更为关键的是,需得在特定的时间杀死,方能填眼!早了晚了,都不行。”

“……听你说威力是大,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每一回阵启,光是寻找阵眼就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你说有这些钱,干嘛不多买点兵器和马,再重金雇佣些人,想占山为王就为王,想推翻朝廷就推翻!干嘛想不开搞这么大的架势!除了往里砸银子,就是靠着虚无缥缈的虚妄做白日梦!真想当皇帝,一个字,干!那才是王道!”田园园不以为然的振振有词。

偌大的家族,经过一百多年的经营,有钱有人,干什么不好,非要白日做梦!在她看来就是有钱烧的!

“你不懂!”陈老九嘴上这么说,其实他竟然觉得她说的很对……可是又有点想维护那些一根筋的冤大头,“这个灭龙覆国阵,颠覆国运后,可以以原来的王族为基石,为夺气运者加持,可保千年国运昌隆!”

田园园呵呵笑了两声,“等把正统的皇帝赶下皇位时,再造这个九虫……”

“是九龙!”陈老九纠正道。

“想要真正的龙气,就别杀养着他们呗。源源不断的龙气不香吗?”

“你说的跟唱的似的!你能想到的事,他们也能想到!为何还要如此行事,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懂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不会……”她的声音拉长,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这个家族的人吧!你嘴上讲的故事,其实再说你自己的吧!”

不得不说,田园园还是有第六感的。

陈老九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听人说的。觉得猎奇讲与你听而已!”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那孩子,你母亲献祭,开启大阵,于是诶四个三十年开始!你们家族的人就开始为阵启做准备!而我呢,之所以会被劫持,因为我就是其中一个阵眼人,而我所填的阵眼就是肃州安庆!所以,噩梦杀手才会不远万里把我带过来!这样就能解释的通,老六他们为什么会怕我死在半路了!因为我只能死在八月十五那天,地点是安庆!是这样吗?还有补充的吗?”

“……你猜的不错!”陈老九无话可说,因为她说的八九不离十!

“那这不对吧,你不是说阵眼人生活在阵眼附近,填阵的时候才能有效果。我老家安平的,可是他们要把我送去肃州安庆呀!”

陈老九眉心拧出一个疙瘩来,“只是把你送去那里,没有说让你死在那里吧!所以到底是安庆还是安平,你也不知道吧!”

她一想也是,傻笑了两声,又问:“我还有个问题!我在小时候曾遇到一个老道,后来又遇到了,专门过来就是为了看我的手相!你说,他是不是你们家族寻找阵眼的先锋官?”

陈老九点点头,“你说的很准确!他们这群人专门是寻找阵眼的,多数会化作和尚老道等!游方之人,行动上更方便些!找到阵眼后,他们会做好记号,等着时间一到捉走杀死!”

“那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直接带回去!等到了你所说的日子再杀呢!这样不就能保证入阵率…就是都能填阵眼了,还用得找到处找人?”田园园吐槽道。

“呃,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似乎也是跟阵眼有关。阵眼附近会出现阵眼人……咳咳,被你带歪了!入阵之人,若是在阵眼附近停留时间越长威力越大!”

“玄乎其乎的!”要是普通人会一两个阵,那不得天下大乱呢!一个阵法,杀些人就能江山易主,改朝换代!简直是歪门邪道!

老百姓招谁惹谁了,说杀就被杀了!只是因为一小撮人的欲望,就得遭受死于非命的痛苦,年纪轻轻,家人永隔!真是造孽呀!

田园园冷冷一笑:“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即使夺了龙气又如何,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天理难容!”如此慷慨激昂的演讲,她在心里给自己鼓鼓掌!

陈老九将砂锅坐到火上,添上水,“说了这么多,该渴了吧!”

她舔了舔嘴唇,“嗯,渴了!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是参与者吧!”说完,眼神充满了怀疑!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你的脑瓜都是米田共吗?若我是参与者,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告诉你,我族之机密呢!”

田园园一想也是,心中还有很多疑虑,又问:“这个九龙阵,简称啊!你是怎么知道的?照理说,应该是他们一族的机密。你既然被赶出家族了,肯定不会告诉你才对。”

陈老九道:“今年六月,我无意间发现了我与父亲居住的故居,在清理的时候,找到了当年父亲留给我的书信。信中写明了我母亲的死因和九龙阵的原有……去岁,八月十五是我亡母二十年祭日,我便回了一趟,但是遍寻不到我母亲的坟墓!由此,我才确定我母亲尸骨无存!”

巨大的悲痛从陈老九的眼底涌了出来,他母亲死后的遭遇,令他难以接受!可是更令他痛苦的是,无法复仇,因为她母亲是心甘情愿的赴死!母亲的遗言皆是让他好好活下去,不可复仇!

他在知道真相后,满腔恨意,却无处宣泄!正是这个可悲的家族,造成了他母亲的死亡!

田园园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拿出的地图是九龙阵吗?”

陈老九笑的比哭还难看,“没错,你看的挺清楚的。确实是,不过是我父亲仿照真阵图做的仿品。”

他父亲的遗言是,让陈老九找出阵眼,找回她的母亲!

“你父亲一定很恨你母亲的家族!要不然,不会留下那张地图和写着真相的信!”

闻言,陈老九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递给了田园园。

“这是什么?”她接过来打开,里面的物事再熟悉不过,是骨针,有五根之多。“你找到的?”

“嗯,我父亲死前找到了三根,我找到了二根。”

“你们找个做什么,难……”田园园背后陡然一寒,头皮发麻!陈老九和他爹处心积虑寻找骨针,而他在听说自己有两根骨针时,那难以遮掩的狂喜神情……

“难,难不成,这骨针是……”

陈老九痛苦地闭上眼,声音暗哑:“我母亲献祭后,除了头颅,其余的尸骨被做成了八十一根骨针!”

第204章 魔爪 对于讲究死后完整的古人来说,陈老九母亲之死,可谓是最残忍最凄惨的死法!换成任何人,都会拼了命的将母亲骨头找回来。

田园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正好砂锅里的水开了,她拿碗舀了些放到他跟前,说道:“等我回京城了,一定立刻给你送过来!”心中叹道:幸亏平日都放在软布里包着,搁在高处,也没有做过什么不恭敬的事……

她忽然想起孟季头第一次见骨针的表情了,那家伙一定,一定是在第一眼就认出骨针是人骨做的,所以才这么害怕!

说起骨针,她又想起宋连云兄妹。问道:“你知道宋连云这个人吗?他们兄妹的随身之物都是一枚骨饰!”

陈老九还沉浸在悲痛里,乍一听到田园园的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听过。不过你说他们携带骨饰,可能是本家人。”

“本家?”

“嗯,殳族人只有本家人才会佩戴骨饰的习惯。以血脉来说,他们才是家族真正的传人!”陈老九吐了一口气,嘲讽一笑:“本家吸分家的血来供养自己!阵成之日,是他们本家荣登大宝,几代人的血泪也只是为了本家而已!”

田园园忽然想到关于骨针的事情,问道:“你,你收集了这么多骨针……他们的九龙阵还能成吗?”

陈老九闻言,顿时笑了,笑的很是快意。眼睛亮的惊人,反问道:“你说呢?”

“哈哈,肯定不成啊!他们在前面不停的杀人,找入阵之人。你在后面釜底抽薪,确实是高!”田园园也笑了。

“呵呵,可惜,他们发现了我干的事,正在四处找我呢!”陈老九端着水,喝了几口。

他的手指粗大,皮肤干裂,露出几条鲜红的嫩肉。

在三河城时,他尚且还有青年人的意气风发,而现在眼神疲惫不堪,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肮脏破烂,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旅人。

田园园深知比起褴褛的外表,他的内心更是千疮百孔,破碎不堪。

“咱俩真是难兄难弟!”

她是入阵之人,他的母亲是阵眼,还有其他八百多个人,都是这个家族的一颗棋子和垫脚石!

“唉!此生多艰难!不说了,天色不早。睡了吧!”

田园园看了看庙外,黑布隆冬的。她把砂锅和碗收拾起来,坐回床铺上,斜倚着柱子。

今晚得到的信息太多,她一时间消化不完,无意识的拨弄着火堆,飞起瞬灭的火星。

九龙覆国阵、入阵人、龙脉、本家、分家、骨针、……纷纷杂杂,剪不断,理还乱!

越想越毛头,她挠了挠头发,看了眼闭着眼睛的陈老九……发生这么多事,他居然还能睡的着,心真大!

算了,等到了三河城再说吧,动脑本不是她的强项。

桥到船头自然直!

渐渐的,她眼皮慢慢沉重起来,不多时也睡了去。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随便吃了点,就离开山神庙。

太阳刚刚升起,橘色的柔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陈老九扶着斗笠,看了眼聚在天边的朝霞,红色,橘色,粉色的云霞掺杂在一起,却美的如梦似幻。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看来今天不宜出门!”

田园园也转头看去,霞光满天,云蒸霞蔚,实在是美轮美奂。一句诗脱口而出:“夜月冷如冰,朝霞灿成绮。”

话一落,陈老九回头看她,笑道:“哪里学的?你都能吟诗了,看来你去京城也还是有点长进的!”

“你这话酸的!你来句,也让我开开眼!”

“…我就算了!我有自知之明的。我敢肯定你绝对是抄的!”

田园园得意一笑:“我就是抄的,怎么啦?有本事你也抄一个!我看你连抄都没地抄!”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的就是你这种人!”陈老九给了她一个白眼。

昨晚上他几乎没怎么睡,她倒是睡的像头死猪,一晚上都没动,心真大!

“对了,昨天我忘记问了。那个家族从哪儿弄的九龙覆国阵啊?”

“他们一族,原本是南明皇族殳族。殳族最后一任皇帝和前朝暴帝一样,残暴不仁!南明百姓起义推翻了殳族的统治,于是活下来的殳族像群丧家之犬跑到大周,携恩挟报,得了个栖身之所!他们一族认为骨头能与死者沟通,从小会有佩戴长辈的骨饰。习俗……”

田园园听他越扯越远,一字一顿道:“我,问,你,的,是九,龙,覆,国,阵!”

“……我这不是正在说吗?着什么急!再催我就不说了!”

陈老九翻了个大白眼,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在这个女人面前,啥也不是。她分分钟能把人气死!

田园园立刻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是我操之过急了!”

他见这家伙认错态度良好,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说哪了?”话到嘴边又忘了,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你说,殳族有佩戴长辈的骨饰,习俗啥的!”田园园一字不落的叙述出来。

“哼!九龙覆国阵是殳族的镇国之宝!当年他们能当上南明皇帝,统治六百年之久,就是凭借此镇!斩天下龙脉,夺真龙之气!一次,二次,无数次,对于他们来说,坐拥天下,入主中原,值得他们几百年的等待!”

“这样的家族能成事!那才叫老天不长眼呢!回到三河城后,我定要把九龙覆国阵的事情说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阴谋诡计!”

“随便,我只要我骨针!”

陈老九就是个乌鸦嘴,刚过中午就下起了小雨!

秋雨一下来,周围地温度顿时下降好几度,幸好两人头上戴着斗笠,一时半会淋不湿。

两人下了官道,想进树林里避雨,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座土地庙。

这座土地庙也就一人来高,庙浅只能放下土地神的神座,连一个人也钻不进去。不过,庙檐宽,倒是能站个两三人。

陈老九将田园园抱下来,“你先去避雨,我去拿铺盖。”

“嗯。”她应了一声,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斗笠,缓步走道庙檐下面。

她刚站好,陈老九提着被褥也走了过来。“一场秋雨一场寒。晚上更冷!”

“可不,这里比京城还要早入冬。”肃州的地理位置接近现在的西北地区,田园园接过被褥和包袱,见他目光越过她,看着自己身后,不由地好奇转过身。

然后,她看到这辈子最恐怖的事情!

她身后站着一个人,还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该死的老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正阴恻恻地看着他们!

他依旧一身黑色的劲服,头发上落了一层细密的小雨珠,英俊的脸上挂着几滴雨水,黝黑的眸子里骤然射出几分冷厉,苍白的唇微微扯出一点弧度,好像在说:呦,又见面了。

老六:……我没说。

明明还是白天,田园园却有种黑夜遇到厉鬼的惊悚感!

熟悉的阴冷的声音,从那两片薄唇里缓缓吐出来:“找到你了!”

田园园脑后生寒,心脏窒息,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寒冷从指尖迅速向全身蔓延而去,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想跑,可是两条腿像灌了铅,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

简直就像是遇到天敌的绵羊!

陈老九不知道他是谁,以为是同他们一样过来避雨的。他还推了一下田园园:“杵着干嘛?挡路!”路过她的时候,手腕冷不丁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那手真冷像是三九天的冰块!

“你的手……”抱怨地话还未说出口,陈老九发现了田园园脸上深深地恐惧,连瞳孔都放大了,忙问:“你怎么了?”

她没回答,对面的男人却开口说话了,声音冰冷至极:“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带你走!”

“你是谁?为什么要她跟你走?”

此时的陈老九也反应过来,忙不迭将田园园拉到自己身后。

老六根本没有看他,冰冷的目光只落在田园园一人身上,“过来!”

田园园松开陈老九的手,喉咙里又干又哑。她咽了一口唾沫:“你放过他,我跟你走!若是他发生什么意外,我现在就死!”

“我说过,我最恨别人要挟我!”老六冷漠的看着两人,“你没有资格同我讨价还价!”

“我不是要挟你,是通知你!若是一个人想死,你总有拦不住的时候!”

要想让陈老九全身而退,只有拿自己的命来要挟他!她想,她的命对于老六来说,是有分量的!

“你在说什么?他是谁?”陈老九侧头问道,声音不由地大声起来,他本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很危险!

“他是噩梦的杀手!我就是从他手里逃出来的!”田园园从他身后走出来,抬头看着他,眼神平静,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来:“我走了,你不是他的对手,小命要紧!”

陈老九,聪明的赶紧走!然后去找孟季过来救我!

“如果,我就这么放任你羊入虎口?我又有什么面目做你孩儿的干爹?”陈老九说完,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冷冷地望着前方的老六,“我虽然没有习过武,可是有把子力气!今日你要带走田园园,从我的身上跨过去!”

“你是不是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田园园没想到,一向审时度势的陈老九会在此时为了自己,突然男子气概爆棚,要跟排名第一的杀手单挑,使劲的扒拉他:“松开,你快逃命去!”

“不!父亲因为没将母亲活着带回去,至死都在懊悔!今日若是让他把你带走,我也会如此!我,陈老九!不做后悔事!”陈老九轻轻推开田园园,眼神坚定:“你退后,这是男人之间的决斗!你一个女人不要插手!喂!对面的!”

老六抬眼看他,眸子里毫无感情。

陈老九指着自己,“我要和你决斗!你赢了,你带她走,留我一命!我赢了,我带她走,留你一命,如何?是男人就别做孬种!”

……”不得不说,陈老九,你真是个机灵鬼!无论结果如何,你都留了一条命!

老六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他,像是看一个傻瓜!他武力值绝对超过两人,杀了男人,带走女人,为何还要和他决斗?于他无益!

陈老九见他不说话,冷声道:“你不说话,就代表你默认了!那就开始吧!”说完,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恶狠狠你向老六冲去。

田园园见此,尖叫着威胁老六:“你要是敢杀他!我立刻去死!”

闻言,老六将袖子里的匕首塞回机关里,在他靠近时,闪到陈老九的身后,冲着他的脖子打了一记手刀!

陈老九后脖颈挨了一下,踉跄两步,瘫倒在地,随后人事不省!

三息,陈老九就蹦哒了三息!

老六跨过他的身体,向田园园走来,“走吧!”

“我朋友?他没事吧!”田园园向前走去,准备查看陈老九的情况。

老六拦住她,眼神冰冷:“我已经留他性命,走吧!”

田园园还没动作,下一秒被老六抱到驴背上。随后他将庙檐下的铺盖和行李,挂在驴背两边,而后居然去摸陈老九。

田园园出声痛斥:“你干嘛?他都昏了,你,你居然还上下其手?我说呢,你对我没兴趣,原来你喜欢男人?!”

老六回头冷冷地看她一眼,把从陈老九身上的钱袋塞进怀里,“胡说八道!你再胡说一句,我就割了你舌头!”

田园园立刻三缄其口。再看到被洗劫一空的陈老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担忧道:“他被你打的昏迷过去了。万一来了野兽,他岂不是就被吃了!这也太危险了!”

老六收拾妥当,牵着毛驴庙外走,冷声道:“自求多福!”冷血无情,方能显现他的杀手本色!

可怜的陈老九,女人没了,银子没了,毛驴也没了!

田园园再次落入老六的魔爪中!这次抓住后,再想逃就难上加难了!

她回头看着地上的陈老九,越来越小,很快就看不见了。

这次换老六牵着毛驴,驴背上还是坐着田园园,两人一驴上了官道,慢慢消失在密林里。

时到半夜,陈老九才醒过来,驴和田园园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气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嘴上骂了一句。

这时,庙檐突然塌了,陈老九猝不及防间埋进废墟瓦砾之下。

怪不得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第205章 谈天 雨越下越急,田园园的衣服已经湿透,冷风一吹,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打完喷嚏后冷的更厉害,结结巴巴道:“天,天都快黑了,咱咱咱,咱们就,就不能找个地方,地方先避雨吗?”

“再走半炷香,有个山洞。”老六牵着驴,头也不回的回道。

田园园又打了个冷颤,还不忘问他:“你,你,是怎么找到我,我们的?冷死了!”

老六没说话。在她逃走后,他顺着河道追了五天,都没找到她的踪迹。老十也活下来,第一时间向组织报告了此事,随后组织集结人力开始寻找她。搜寻的地点主要集中在上京城的必经之路,然而,徒劳无功!

他反其道而行,自己一人向肃州方向搜寻,天见可怜,终于在两天前有了她的踪迹。

二天前,噩梦负责侦查的组员在一个茶寮遇袭身亡,得到信息后,老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茶寮,发现死亡的组员,曾在茶寮附近的树干上,留下了暗文讯息。

此暗文非噩梦人不能破译。此间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顺着信息提示追踪而去,果不其然,很快地发现二人的踪迹。

一开始他并没有认出田园园,他们二人改变了外形,和原来有着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尤其是某人满脸的麻子。

可是一个人的外表再如何改变,行为习惯、走路姿势却是轻易不会改变的,很快,老六还是认出了田园园。

一路尾随出城,终是捉回了田园园。

这两人也是张狂,明知道到处都在寻找田园园,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群城里,总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出入次数多了,终有马甲掉的时候。

老六冷声道:“是你们过于托大疏忽。”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心里很赞同他的话。就是因为最近顺风顺水,没人抓她们,两人以为天下太平,这才麻痹大意了!没想到,老六这家伙真的追上来了!

莫不是属狗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早知道老六这么快追过来了,他俩就日夜兼程了,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

“你说的很对,我以为别人都没想到,我会折返肃州。”

老六轻哼了一声:“你说的没错!京城已在掌控中,就等你自投罗网。可惜若不是我,你便真的能逃出生天!”

百因必有果,我的报应就是你吗?老六!

田园园后悔的恨不能以头抢地,都逃出来了,还得瑟什么,不赶紧跑!这下好了吧,又被捉了,等着填阵眼,和陈老九妈妈来个亲密接触去吧!

走了半炷香后,老六拉着驴下了官道,茂密的高草里有条羊肠小路,蜿蜒曲折,一路向下。雨密路湿,驴打了好几次滑,都被他及时稳住,田园园才没有摔下来。

她分外想念陈老九,赶路也好,露宿也好,他都会考虑田园园的身体情况,最最重要的是不会在下雨天和晚上赶路……想来这也是两人被抓的原因!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面出现一片大石头,其中有两块大石头倚靠在一起,形成一个“人”字形的是石洞。

“到了。”老六说了一声,随后牵着驴走了过去。

田园园自己下了驴背,走进石洞里。石洞能容纳三四个人,石头与地面相接的地方,长了许多青苔,后边被其它石头堵住,确实是个得天独厚的夜宿地。

老六将被褥和行李扔进石洞里,随后在堵洞的石头里了起来,不一会儿,掏出许多干柴和一大块干苔藓。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柴火?你来过这里吗?”田园园好奇的问。

“嗯。”

老六把柴放到石洞的中央,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先点燃了干苔藓,再放上小树枝,随后等火势增大后再放上大树枝,火堆升好了。

田园园在他升火时,把被褥拉到火边展开,自己就坐了上去,火堆烘烤着湿漉漉的衣服,寒冷也慢慢褪去。

老六找出她的安胎药和砂锅,打算先煮她的安胎药。

等砂锅坐到火上后,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绳子向田园园走来。

“你不会要把我绑起来吧!”田园园骇然地问,“有话好好说,我肯定不跑了!”

老六一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把绳子套了上去,在田园园的抗议里,将她的手脚绑个结实。

“我去找些食物,很快就回来!”

“喂!等你走了,万一有坏人来把我抓走怎么办!”

“我就是坏人。”

“……万一有野兽过来咬我呢?”

“加餐。”

“是给野兽加餐吗?喂,你别走啊!快回来……”

老六那混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他一走,田园园瞬间闭上嘴。万一真招来野兽,那就变成野兽的晚餐了!

雨还在下,落在石头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四野无人,除了雨声,万籁俱寂。

火堆上的砂锅很快地煮开了,田园园的手和脚被老六用一根绳子绑住的,很难动作,想要移动就得学会蜡笔小新的绝技,屁股走路!

她艰难地蠕动几下靠近火堆,随后将手上的绳子挨着火边通红的树枝上,等绳子一着自然就断了,然后再躲进树林里,说不定就能逃了。

天算不如人算,手都快烤熟了,绳子都没有融化变形的迹象。

难道说这绳子是特制的?田园园只好退回原来的位置,手烧的通红,还传来阵阵刺痛,想遮挡都遮挡不了。

一炷香后,老六提着一只兔子回来了,兔子已经处理好,血红的肉体上还在往下滴血。

他一进山洞,先是扫了一眼田园园的手,果然看到有烧伤的痕迹。

“你回来了?今晚吃兔子吗?”田园园笑着问,好像刚才冒着把手烧伤,也要逃走人不是她一样。

“绳子是特制的,水火不侵。”

老六把兔子放在小石块上,又把安胎药倒进碗里,随后解开绑着田园园的绳子。

“有备而来啊,你这次!”她调笑一声,捧着烧伤的手,吹了起来。

疼痛分等级的话,烧伤绝对能进前三!

老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砂锅涮干净后,他开始徒手拆兔子,兔头、四肢和身体,一一被他撕下来,扔进了砂锅里,血肉模糊,掉了不少碎骨和碎肉在地上。

眼前的一幕,让正喝药的田园园恶心坏了,本来药又苦又涩,很是反胃。便干呕了几声,嫌弃地说:“你不是有刀吗?怎么还用手撕啊?”

老六甩了甩手上的肉屑,“呱噪!”

刀是他谋生工具,又不是菜刀,焉能杀兔切肉!

他做兔肉直接冷水下锅,也不过水焯一下,水一开,冒出了很多浮沫。

田园园看不下去,从包袱里找出碗,将上面的浮沫舀出去,老六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渐渐,兔汤开了,清白的汤水里,浮着几丝油花。

两人一人盛了一碗,堆着不少煮熟的肉块,不过肉柴汤腥,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

“兔子还是得红烧,煮汤浪费了。什鸡汤、羊汤,牛肉汤,你听过兔子汤吗?”吃饱喝足的田园园对兔子汤发表了个人看法,她也不想故意没话找话,孤男寡女,幕天席地,一句话不说,实在很怪。

老六忙着找柴火没空搭理她,这个时候田园园分外想念小十,他在至少还有个说话的。

说起小十,她想起那日他受了伤,不知道伤势如何,记得当时他叫的特别惨,有没有去地府定居?

她闲来无事,随口问道:“小十呢?他怎么样了?”

闻言,老六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复杂的情绪,然而下一秒恢复如常。收放自如,堪称面部表情管理大师!

前面的衣服已经烤干,后面的衣服还有些潮湿,田园园半侧着身体,让后面的衣服雨露均沾。

老六的反应让她极其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面神经麻痹资深患者,露出如此不一般的表情来!追问道:“他伤的很严重?伤到哪儿?”qqxδnew

老六添茶柴的手一顿,脸上又出现了复杂的表情,既庆幸又好笑,随即又恢复了面瘫。

这下田园园更好奇了,心里头有只野猫不停地再抓,恨不得打开他的天灵盖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拜托你了,说一下嘛!”他越是不说,田园园越想知道!

老六眸光一寒,冷声道:“你心悦他?”

只想幸灾乐祸的田园园矢口否认,头摇的跟根拨浪鼓,“怎么会呢!我有相公的。只是,同行了那么久关心一下而已。”

“既然如此,与你无关。”老六还是拒绝透露组织成员的信息。“天色已晚,睡觉。”

“小气鬼!”田园园不满地小声嘀咕,转身躺回半干的被褥上,不以为然说:“又不是当太监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说就不说吧,干嘛还吊人胃口啊!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这会让她特别难受的!

老六怔了一瞬,不得不说田园园真相了。

然而,她又转过身来盯着老六,他的侧脸在火光里半明半暗,眼皮半垂着,一动不动。她握紧了拳头,迟疑不决地问:“那家夫妻俩,你们,你们……”

话还未说完,余下的话语淹没在老六淡漠的目光中……也是,他们毕竟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牲。

翌日一早,田园园就被老六叫醒了,天还未大亮,一条白金色的云线铺在地平线上,点缀了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

她坐在驴背上哈欠连天,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的流下来,风一吹,又连续打了三四个喷嚏。

“真冷啊!你就不能等太阳升起再走吗?”田园园裹紧身上的衣服,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老六牵着驴,绕过地上的断树,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们要是像我这个时辰出发,说不定我就逮不到你了!”

诛心之论!田园园表示不想跟他说话了!

两人一驴在密林里穿梭,清晨的露水到田园园的头上,又冷又湿。

“你带我去哪儿?”

五十七,老六正在默数田园园与自己说话的时间。

“你已知晓,闭嘴!”

田园园自动忽略最后一个词,“我老家也是安庆的,离得很近!就你一个人带我去吗?不该去找你们的小伙伴吗?你不是说过必须两个人吗?“”

“闭嘴!”

“老六啊,你一个人,要是大解怎么办?不能让我在旁边看着你吧?画面太美我不敢看。男女授受不亲!”

“……”

“老六啊,天真冷啊!我看你穿的单薄,你不冷吗?我好冷,手都冻僵了!万一感冒就不好了!”

“……”

老六的沉默丝毫不影响田园园的发挥:“老六啊!我的安胎药快没了,你记得进城一次,我要最好的安胎药!”

“……”老六紧紧捏住拳头。

“老六,你有钱吗?还是有你们的据点?安胎药不少钱呐!”

“……”老六转头看来,眼神幽暗。

田园园目不斜视,没有瞧见他已经在生气的边缘,依然自顾自的说话:“雇你们的人究竟许给你们什么了,让你们前仆后继死而后已的!”

老六沉默不语,许的什么,许给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自由,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噩梦是条弱水河,即是身如羽毛也过不了河,脱离的时候不死也扒层皮。

这个任务非比寻常。他来噩梦十二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任务,噩梦几乎所有的现役杀手参与其中,佣金也是难以想象的丰厚,金额比组织十年的佣金还要多。

而且在接到任务开始,老大还许给众人一个承诺。完成任务者,在得到佣金的同时,可以再得一样最想要的东西!

他还记得小十要一万两金子,老九想要五座大宅,老三要十个美人、老四要五间京城的铺子,老二要做官……轮到老六时,他说他要自由。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他想脱离组织。

老大很生气,让他重新说一个。

可是他没什么想要的,只想脱离组织,重归自由,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夫农民,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

第206章 借宿 “……你说是不是,你都能找到我!其他人却找不到我。我都无语了……”

田园园没看到他已经发呆,还在大说特说。

回过神的老六满耳朵都是她的喋喋不休,忍无可忍的回过头,眸光幽深厌恶,俊脸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阴沉沉的说道:“最后一次,闭嘴!”

“老六啊……”闻言,田园园单手捂住嘴,点点头。

不说就不说,小命要紧!

老六见她闭上嘴,耳根清静了,冷哼一声便算过去了!

然而,一炷香后,田园园就把老六得威胁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话唠附体,继续魔音贯耳。

没办法,和陈老九斗嘴斗惯了总想说话。话说回来,陈老九有没有去边境大营?

此时的陈老九坐在一辆马车上,对前面赶车的人喊道:“越快越好!等到了地方我就给你五十两银子!”

车夫一听,车资是五十两银子,下辈子吃喝不愁了,赶的更加卖力,马屁股都抽红了。

过了中午,大太阳在头顶照着,老六仰头看了眼万里晴空,汗珠顺着脸颊流进了脖子里,手里拉了一下缰绳,无声地催促毛驴快些。

时间已经不多,早些交接,省得夜长梦多!

昨晚下了雨,地上积的有水。大太阳一蒸,山林又茂密,他身上的汗就没停过,又闷又热。

而田园园却是不断地发冷,身上一阵紧一阵疼,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发烧了。肯定是昨天淋了雨的缘故,想到这里,她恨恨地看了一眼牵驴的老六,要不是他,自己又怎么会发烧呢!

可是也只敢心里骂上几句,过过嘴瘾。

“老六哥,我好像发烧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是很热,但脖子里已经很烫手了。

身上发热却感觉很冷,真是冰火两重天!

老六停下来缓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随后又伸出二指探她脖子。

脖子上陌生的触感,令田园园打了一个冷颤,古代人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到了她身上就没体现过呢!

老六一触而收,脸色凝重,他没想到田园园的身体这般不济,只是淋了些雨就发起热来。

若是他是个现代人,就会知道田园是免疫力低,抵抗力弱,究其原因还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离此间不远有个村子,你我二人先去落脚。”随后拉着驴换了个方向。

田园园摇摇头:“别,别去了。你又该杀人灭口了!”

王天宝一家的事情,已经让她很是愧疚。要不是她,也不会受如此一难。

“不会,我不会滥杀无辜,只要你乖乖听话。”老六冷声道。

“……你真不会?”她现在急需休息退烧,不确定地问道。

老六回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并非所有的杀手都没有人性。”

“………”你绑架我,老六杀人你也袖手旁观,还有什么人性可言?

“阿欠!”田园园打了个打喷嚏,哆哆嗦嗦的,现在是又冷又难受,迫不及待的需要躺床上休息,最好再来杯热热的红糖姜茶!

“我,我信你。你别杀人!”

老六牵着驴,小心地在林子向前走去。

田园园又问:“你怎么,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你,你来过吗?”

老六自然不会搭理,拉着驴只管走。一直走了两个时辰,才看到他嘴里说不远的村子。

对于他是不远,可是对于此时的田园园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烧的越发厉害,脸颊通红,浑身疼痛,连骨头缝都是疼的,一路上都在强忍着。

村子真小,统共才七户人家,错落有致的散落在山坳里,几缕青烟从屋顶袅袅升起。

两人慢慢走进小山村,刚到村口,不知从哪里窜来一只小黑狗,吓得毛驴“昂昂”地叫了起来。

“汪汪汪”小狗也毫无畏惧的叫了起来,它这一叫,引来大狗的狂吠。

离得村口最近的人家,推开门探出头看了看,见到来人后,喝道:“你们是哪来的?”

老六略微一拱手,“我们过路的行人,想来借宿一晚,定然……”

“啪!”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人将门迅速地关上。

“汪汪汪……”狗还在不停吠着。

其他几家,不知道是不是贴着门听了动静,没有一家出来查看的。

“呃,你吓着人家了!”田园园嫌弃的看着他。

老六冷冷地撇了她一眼,来村里求助为了谁?若不是她发烧,他能来此受一条狗的气!随后一颗石头从他手里激射出去,正中小狗的后腿。

小黑狗哀嚎一声,瘸着腿跑了,还有几坨便便从菊花里掉出来。

“你瞧你,把小黑狗都吓失禁了!”田园园哆哆嗦嗦的抱着自己,嘴里还不忘挖苦他。

老六真想把她的嘴给缝上,怎么会有这么啰嗦的人票呢!经手的人票的这么多,第一次见到像她这么烦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配合的!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之是个奇怪的女人!

其他大狗还在没完没了的叫,还好没跑出来,也省了一场无妄之灾!

老六开始敲门,陆陆续续敲了五户人家才被收留,收留他们的是对老父妻。

他们家在村子最边上,家徒四壁,连院子都是破篱笆围的。老夫妻一辈子没有儿女,生活过得捉襟见肘,可是面对两人的求助,仍然愿意打开门让二人留宿。

刚才还觉得别人没有人情味呢,这就有乐于助人的活雷锋,打脸打的有点快!

老妇人带着田园园去休息,先将她安顿在自家内室后,便拐着脚找些退热发汗的药去熬。

老夫妻平日里会上山挖些草药,故而对草药有些了解。采完药后,再走上二十里,卖到山下镇子里的医馆,能挣些糊口的银钱。

老妇人在后院拔了两根青菜,根上还带着些泥巴,接着吩咐闲着没事做的男人:“老头子,你去小牛家借两颗鸡蛋,俺给娘子煮点青菜鸡蛋米汤吃。”

闻言,坐在墙根下的老头子站起身,他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脚上穿着破旧的草鞋,听了老伴的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掉了门牙的牙床,“好,俺去。”背着手,佝偻着背向门外走去。

两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可浆洗的却很干净,可见老妇人是个勤快干净的人。

她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对坐在堂屋门口的老六,温和一笑:“一会儿就做好饭,你也吃点。俺们老了,不中用,没啥好招待的,后生别见怪哈。”

老六抿着唇,点点头,眼神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头子拿着两个鸡蛋回来,一进院子就底气十足的喊道:“老婆子,俺借回来了。”

老妇人也喊了一声“喊啥,你不能小点声,俺又不聋!娘子都睡下了。”声音之大,毫不逊色!

“俺忘了!”老头子又喊了一声!

老妇人接过过鸡蛋就去做饭。他们的厨房就在院子里,随便搭了个棚子,棚子下放了三块石头,石头上放着铁锅,就是一个厨房。

“你也别闲着,给俺烧火。”

“咦,啥都支使俺!”

老头子嘴上抱怨,还是坐到了火塘前烧火。

灰蓝色的烟从锅底冒了出来,呛得老头子连连咳嗦,老妇人笑道:“让你偷懒,捡地上的树枝。”

“咳咳咳,老了,砍不动树啦…”

外间的老六,慢慢脱下外裳,随手拿起墙角的生锈的斧子,向忙碌的老夫妻走去……

田园园不知睡了多久,身上松泛了些,她摸了摸额头和脖子,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掀开身上破旧的被子,被子打了一层大大小小的补丁,粗糙冷硬,基本没有保暖的功能了。

被子上的针脚很稠密,一看就知道缝的很结实。

下了床,穿好鞋,她向门外走去。

刚出堂屋,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抬头就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老两口,而老六手里握刀背对着她,一条血线自刀尖上流到地上。仟千仦哾

田园园呆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幕,王天宝夫妇的结局再现,他们是那么善良无害的,又是因为她遭遇了飞来横祸!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身望来,脸上身上皆是喷溅的鲜血,漆黑如墨的眸子森冷阴寒,仿佛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田园园脑子里瞬间一空,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她什么都没干?他们也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向来面无表情的老六,忽然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你看,我从不滥杀无辜!”

“啊啊啊……”她抱着头崩溃地大叫起来……

田园园猛然惊醒,灿烂的阳光从破烂的窗户里射了进来,光线里有无数的灰尘在飞舞,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是梦吗?

她坐起身,泪水顺着她动作落在被子上,出现一点湿色。

田园园捂住眼,泪水地涌了出来,“真是梦啊,幸好是梦……”

忽然,她想起来了。那日在离开杨家后不久,小十借口离开,当时就觉得怪异,而今想来也是杀人灭口去了。

真是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牲!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劈砍的声音。想起梦里的情形,田园园顾不得其他,连忙下床穿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出屋门,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没有血,没有死尸,反而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田园园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老六你是转性了吗?

老六正拿着斧头劈柴,脚边散落着已经劈好的柴,老头子蹲在旁边捡木柴,老妇人端着粗瓷大碗来送热水。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三人身上,二老的脸上洋溢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连冷冰冰的老六,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田园园擦掉眼角泪,吐了一口气。扯动嘴唇时,上唇有些不舒服,她伸手摸了摸,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两个疱疹,又痒又疼,挨着嘴唇的地方也有一溜撩泡,看来昨夜烧的很厉害。

老妇人看到她醒了,慈祥的看着她道:“娘子醒了?俺给留了青菜鸡蛋粥,你喝些来!”

“哎!”

老妇人去热粥,田园园坐在屋檐下的小凳上,老六继续劈柴,老爷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从二人谈话间,田园园才知道,在她昏睡期间,老六昨天上山砍了很多树回来,今天一大早又一个一个劈成小块,日后方便老两口子烧。

墙边摞了半米高的柴火,省得用,够老两口烧一冬天了。

老六劈完柴,又蹲在篱笆前,休整老两口破篱笆墙。他的手很巧,似乎是做惯了,没多就把篱笆修好了。

吃过简单的午饭后,两人告别老两口继续上路。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老两口相携着

回到家。

老头子看到地上的斧头,费力的弯下腰拿起来,露出下面藏的银子……

夜凉如水,天上有一轮明月,几点星尘散落于深蓝色的天上,几朵薄云高高悬挂。

洗秋阁的二楼,孟星惟倚坐着栏杆,抬头仰望着皓白的明月,手里端着一个青玉酒杯,指尖微红。一红一白,相得益彰。

周廷祎提着酒壶,缓步爬上二楼。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孟星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怎么来了?”

“如此夜天皓月,一个人独酌岂不是辜负了眼前的美酒?”

他挨着孟星惟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清亮的酒水在月光里像是揉碎的银子,清冽的酒香醉人心脾。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嘎!”一声,院里的林子传来一声粗嘎的鸟叫。

周廷祎转头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物件?叫的这么难听!”

“你不是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孟星惟斜了他一眼,眼尾微红,“却不知道这鸟的跟脚?”

他的眼睛又细又长,斜着眼睛看过来,清丽中带着些许的魅惑,看的周廷祎心痒难耐,手一伸将人揽进怀里。

孟星惟放软身体倚着他,“这么晚过来干嘛?”

周廷祎勾起他的长发,挂在他的耳朵上,耳尖微红,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笑道:“想来了。”

第207章 捧场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了吗?”孟星惟拨开他的咸猪手,下一瞬,被温暖的大手握住。

头顶的男人叹息道:“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一下?”

为自己?孟星惟望着中天的月亮,淡然而笑:“父亲死后,我便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了。”

自袭爵后,镇远候府的后面有他,而他的背后已经无人。

“那你忍心把我拱手让人?”

“你的婚书已下,明媒正娶,何故说什么拱手让人。”

周廷祎问他:“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天边随时消散的云雾,言语里有太多的不确定。

孟星惟转过身面对着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周廷祎的轮廓,良久,叹息道:“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周廷祎握住他的手,“很不好,非常不好。什么时候你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用你本来的………”

孟星惟的手指点在他的嘴唇,眼神坚定,“对不起,我若是违背承诺便是不孝!父亲死前,我是发过誓的!周廷祎,当初我已经说过,还请殿下原谅则个!”

“喜欢上你,真是我的劫难!”周廷祎苦笑不已。

月光下,怀里的人清俊无双,一举手一投足,皆令他爱入骨髓!

他微微低下头,想亲吻令人魂牵梦绕的唇……

可那薄唇轻启,却说的煞风景的话:“……长辉媳妇有消息吗?”

周廷祎哭笑不得的看着怀里的人,“我同你讲风花雪月,你对我公事公办?你看皓月皎皎,冷星明明,芦苇茂盛,如此良辰美景!我们两个不应该卿卿我我吗?孟星惟,你还能再煞风景些吗?”

“这难道不是你的工作吗?”孟星惟坐起身反问他:“她已经被劫持快三个月,我实在没心情与你风花雪月。”

“好吧好吧,谁让我对你没有办法。”周廷祎举手投降,“这几日已经有些眉目,月卫在西北一带的茶寮和城镇发现了噩梦组织人员,因为不能活擒,就全部杀了。而且还发现了他们用来联络的暗语,我已经组织人员破解中。羽林卫负责南庸州殳族遗族之事,也有重大发现。这个发现对大周的安危很重要,幸亏发现了,要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

“怎么说?”

“我之前一直以为朝廷里才有宋连云,现在,小到县里,大到各府各州里,都有宋连云们。田园园的事情,也是多了他们欺上瞒下,直到现在现在有些许眉目!”

“那宋连云呢?”

“已经严密监视起来,放心,他是插翅难飞!”

“你父皇舍得?”

孟星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

“不过是个玩物,他们真以为自己可以登堂入室!我们将他们捧得高高,要什么给什么,然后再松开手,他们就会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地粉碎!大厦将倾,荣华富贵是过眼云烟,让他们知道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该是承担如何后果。”

周廷祎从他手里夺下酒杯,自己一口喝了:“不日,陛下会下旨册封宋连云为成国侯,届时朝中会有阻拦,比如我。你怎么做知道吗?”

“放心。”

“哈哈。”

周廷祎拍了拍他的肩膀,孟星惟看了眼肩上的大手,淡然而笑。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时间转瞬即逝,田园园落入老六手里的第三天,跟着陈老九刚刚养起的小肥肉,再次跟她说拜拜了。

这会儿,她在上厕所,手里拿着木棍,无意识的在地上划着。

这几日睡的不安稳,夜里总是做梦。说到梦,不可避免的想到柳如玉和玉楼。说来也怪,玉楼许久不曾入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骨针不在身边的缘故。一想起骨针是陈老九母亲骨头做的,她就不寒而栗。

上完厕所后,她起身系上腰带。自从来到古代后,上完厕所擦屁屁,真是人生一大难事!既使来这里快三年了,她也受不了上完厕所没有的纸的设定!在三河城和候府还有竹筹可用,现在嘛,树叶、土坷垃想用多少用多少。

……也不知道其他穿越者是怎么解决这一难题的!

刚穿过灌木丛,就看到老六蹲在前面的树干,没脱裤子应该不是在大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嘛呢!

听到身后的动静,老六很快地站起来,转头看来,脸上似有意外之色。

田园园尴尬的挠了挠脸颊,没办法,便便君今天还是不想拥抱大地。

老六拍掉手上的泥土,淡淡的说道:“走吧。”说完,若无其事的去牵毛驴。

田园园路过他刚蹲下去的地方,飞快地扫了一眼,靠下的树干上刻了一个“驳”字,旁边还打了一个小叉。

她猜测是暗号类的,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是肃州安庆,老六带着她在山野密林穿梭,远离人烟,最大程度地减少暴露的可能。

而这个暗号就是他们沟通的手段,靠着这个暗号,他的小伙伴们便可以沿着踪迹找到他们。

之前她没有见过类似暗号,多半没有注意过或是当时两个人,一个人留守,另外一人去刻的!

就是不知道这是啥意思!

过了一日,他的小伙伴们送来一些吃食和衣物。

送来时,两人正在摘衣服上的鬼针草。

一盏茶前,两人一驴是从一片高草地过来的,不想里面长了许多鬼针草,刚走了谁也没有幸免于难,落了满身黑刺,密密麻麻的,像是襄了一圈黑壳。

远处走来两个蒙着面的灰衣男人,一人背着一个包袱,向二人走来。

两人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望着逐渐接近的男人,老六扣住手腕内侧匕首,眼神冰冷地盯着来人。

来人不明,还是小心为上!

在离两人五米左右的距离,田园园下意识的退后几步,走到老六身后,从他身后探出头看。

万一发生冲突了,她前面还有挡箭牌。啊,真是个机灵鬼!

老六趋势待发,伺机而动。

这时,两个男人突然停下脚步,露出的眼睛,冰冷淡漠,气质与老六如出一辙。

见此,田园园知道这二人也是噩梦的,说不定就是那个暗号召唤来的帮帮龙!

为首的蒙面人,出声道:“春花夏雨秋月冬来雪。”

这是接口暗号?弄的还挺文气,知道的是杀手组织,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吟诗会,田园园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冷笑连连。

真是癞蛤蟆装青蛙,长的丑还玩的花!

老六不动声色的收回匕首,不慌不忙的接上暗号:“雪不来月不明雨不下花不开!”

……噩梦,你们十斤的身体九斤的反骨吗?!这都是什么破暗号!

“六先生,这是您要的。”两个蒙面男人把手中的包袱双手奉上,“大先生说,城中有变,近日不要进城。”

老六接过包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完成任务后,立刻转身离开,干净利落,很快就消失在来路上。

见他们都走了,田园园才从背后走出来,疑惑地问他:“就这么走了?怎么都不留下帮你?”

“不需要。”

“……”

随后,他把包袱往驴身上一套,开始解上衣。

老六穿的劲服,上衣比短打长,比长衫短,下面配着裤子。

田园园也曾在其他城镇见过奇葩搭裙子穿。

老六脱完外衫后,竟然又解开内衫,结实的胸脯若隐若现……

田园园飞快地捂住眼睛,失声尖叫道:“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你一个大男人,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前说脱就脱,你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一个还衣衫不整,这要是来个人,不得误会什么啊!

老六无语的看着她,你要是把指缝全部合上,难道不更有说服力!

食色性也!你敢脱不为什么还怕看!

很快,老六迅速换上了新衣服,是件藏蓝色的劲服,削肩瘦腰,身材真不错!

“你为什么换衣服?”没好戏看了,田园园问起正事。

之前在一起快二个月,他基本没换过衣服,洗澡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今日怎么特地叫人来,就是为了换身衣服?

老六径直换好衣物,随后又拿出一件衣服扔给了她,“换衣服。”

她拿着衣裙比划了一下,姜色外衫、赭色下裙……怎么会有这般难看的配色?

“换衣服。”老六催促道。

田园园看了一眼满身的鬼针草,确实比坐在这里一根一根的摘省事。

四下的小树不足以遮挡,唯有毛驴身宽体胖,于是拿着衣裙,走到驴后面去换。

毛驴低着头大口打口的吃草,忽然看到前面有簇草,看起来更加甜美多汁,于是走了过去,在它身后换衣服田园园瞬间暴露了……

“卧槽!”你这毛驴一点没眼力劲儿!

看别人和自己被人看是两码事!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意识到身上还有内衫,又不露点,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六倒是反应迅速,立马回避,免去看到辣眼睛的风景。

田园园别别扭扭的换好衣服,把脏衣服交给了老六。

他把脏衣服塞进包袱后,挂在驴背上,两人继续上路。

一直走到下午,田园园坐在驴背上昏昏欲睡,老六牵着驴在林子里穿梭,不时地在树上寻找着记号,同时也刻下新的记号。

忽然,“嘎嘎嘎!”不远处的前方传来一只鸟粗嘎的叫声,继而又传来“叽叽喳喳”的群鸟叫声,随着无数翅膀煽动着,成群结队从他们头顶掠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六扯住缰绳,放慢呼吸,凝神望着正前方……有什么要来了!

田园园的瞌睡也瞬间惊醒了!刚想张嘴问问怎么回事,老六扬手示意她别说话。

……你的后脑勺长了眼睛吗?

此时万籁俱寂,秋虫的低吟不知何时消失了,像是一片死地。

“劈剥”树枝踩裂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声音很是轻微,若不是此刻寂静无声,根本分辨不出!

老六扣住手中的短刃,挡在前面,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就在这时,林里响起一声哨音,兔起鹘落间,几个土黄色的人影跃林而出,瞬间将二人包围其中……

京城外宫甬道,此时刚刚散朝,文武百官依次出宫。

走在最后的宋连云,一眼就看到孟星惟清瘦的背影,快走几步去追,走的急促难免碰到其他同僚,他一叠声的道歉,脚下不停。

背后忽地传来一个官员不满地声音:“小人得志。”

宋连云回头看去,人人若无其事,看不出是谁说的!转身后面上带出冷笑。

你们都等着啊!他眼神里闪过阴狠。

追上孟星惟后,随即又换上儒雅随和的表情,对他道谢:“多谢孟兄,今日在朝堂上的仗义执言!”

“客气。”孟星惟拱拱手,面上不咸不淡。

自从知道他与劫持田园园之人是一伙的,便慢慢疏远了几分,若不是周廷祎撒网捞大鱼,想必会拂袖而去。

他向来不屑与人周旋,曲意迎合,可是若为大局,也能忍耐一二。

在田园园之事上,他有心无力。无他,他以前引以为傲的兵权,在留任京城时便以全部上交,外人认为他一个兵部尚书还是侯爷,风头正盛,皇恩浩荡!可又谁知,皇帝在防备着孟家呢!

得力的部下,不是解甲归田就是外派地方,要不随着长辉入驻西北。

而今,目光所及之处,他已然是孤家寡人!

与宋连云敷衍了几句,他独自离开。

出了宫门,海纳坐在马车摇摇向他招手,脚步不停向他走去。

回家的路上,海纳说起了一事,“说来,今日是长辉的生辰。”

马车中,闭目养神的孟星惟,闻言,说道:“真快,已经八月初一了,海川也该进了考场。”

海纳笑道:“侯爷记错,后日才下场呢!”

大周科举,三年一次大考,秋闱则每年都会考,而今年是海川第三次秋闱。

“确实忘了。你娘怎么样了?”

“还那样。昨日,不知从哪儿听说少夫人在京畿司呢,非要吵着去接。我告诉她,京畿司里的女人是地方送来的冒牌货,不是少夫人!我娘不信,我陪着去了一趟,一看不是大哭一场。”

第208章 会师 “真难为她了,从我库里拿些补品,给你娘补补身体,”

“别啦,您上次给她的,她都留着说是给少夫人吃。我娘心重,一直觉得是她把少夫人弄丢的……”

孟星惟叹息一声,疲惫的闭上眼。

眼见周氏父子一心扑在怎么将殳族一网打尽的事情上,而田园园的生死在他们江山面前不值一提。

“侯爷,要不咱们给长辉递个消息……”

“绝对不行,西北之重,关乎天下。”孟星惟睁开眼,叹道:“事情一出,皇上已经派人去了西北。看似视察,其实监视。”

“他是信不过我们!”海纳声音也透出几分不满。

“对于他们来说,分为能为我所用和不能为我所用而已。不说了,人多口杂!”

“唉,回了。”

此时与孟星惟分道扬镳的宋连云,刚刚到了尚书府大门口,一下马车,管家放下脚凳,沟壑纵横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侯爷回来了。”

宋连云笑意连连:“圣旨送过来了?”

“回侯爷,一个时辰前送来的,赏赐的新宅院就挨着镇远候府,老奴刚刚去了,可比他们家还要气派!”管家躬着背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

“侯爷!”

“侯爷!”

“侯爷……”

一进府里,沿途当值得小厮和丫鬟一脸喜气。阖府的主人当了侯爷,他们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出门在外也比人高人一头!

到了自己的院子,宋连云挥挥手,下人们散去,连管家也下去了。

这个院子里除了他与他亲近的人,其他人禁止入内。

一进院子,一个年轻的男人快步走来,递上一封信,“侯爷,老家来信了!”

他伸手接过,“又有什么事!?”自言自语着打开信。一看完信,气得把信撕得粉碎,破口大骂:“真是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年轻男人见此出声询问:“侯爷,发生了什么事!”

宋连云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一个杂种,也胆敢背叛我们!瞒着我们偷走定州阵眼的骨针!当初老头子就该斩草除根,若是除了,也不会出现今日如此大祸!一百五十年了,眼看就要凑齐入阵之人,居然杀出一个程咬金!”

宋连云眼底浮现出疯狂,苍白的脸颊也因为情绪激动而通红起来,下巴上的山羊胡须,一翘一翘的。

“那人是谁?”年轻男人也意识到情况不妙,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陈和岚!那个狗杂种!离十五还有十四天,今年再不成事,明年就是三十年的最后一年!再不行,只能等下个三十年!小山,我们有几个三十年?一百五十年太久太久了,久到除了我们,其他族人都不相信九龙覆国阵能完成!我们才更要成功,让他们那群鼠目寸光的懦夫,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的祖先伟大而有远见!”

他举起双臂,眼神固执而疯狂,像在振臂高呼也像在拥抱天下。

“入主天下,才是殳族的存在的意义!”

小山沉默许久,在他看来入主天下是本家的欲望,不是他们分家的想法。

崩坏从来都是在内部开始的。殳族也并未像表面那般团结一致,本家一心想要颠覆大周,君临天下。而分家呢,在一百五十年来与周人通婚,骨子里已经发生质的变化,思想、行为与本家截然不同,对大周更有归属感。

他们认为本家的行为是谋反,而本家认为他们在夺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谎言说多了就觉得是真的!

宋连云冷静下来,对小山说道:“吩咐下去,全力缉捕陈和岚!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小山迟疑道:“陈和岚,好歹也是同族……”

“他是杂种!”宋连云眼底通红,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他是杂种!是叛徒!不是我的族人!”

小山眼神冷了下来,口中咬着后糟牙。

杂种,他何尝不是他嘴里的杂种呢!

凭什么他们本家可以当官,而他们分家却要做牛做马,供养这些目下无尘,固步自封,自以为是的蛀虫!

除了供养他们,还要被他们呼之而来,挥之则去,当祖宗着伺候!

“你愣着干嘛?赶快去!”宋连云不满地看着他,“还有,噩梦也要催促,在这节骨眼上不能再出错了!百年大计,必须在我的时代完结!”

“是!”小山应了一声,退下。

……………

老六冷冷盯着突然出现的黄衣人,他们身上所穿的土黄色衣服,令他们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全部覆面,唯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充满了肃杀之意。

“你们是谁?是来救我吗?”田园园从老六背后探出头,出声问道。

为首的黄衣人身形高大,瓮声瓮气道:“月卫。”

田园园又问:“你的代号是什么?”

“月黑!”那人声音很怪,似乎是压着嗓子说话。

闻言,她大喜过望!果然是月卫!

那时孟季被周廷祎的护卫月黑所伤,已被处理。后来田园园在洗秋阁被拦,拦下的护卫也叫月黑,她便好奇,明明长的不一样,为什么名字一样。

孟季说,周廷祎有暗卫,名为月卫。月卫共用一个名字,就是月黑。他说是周廷祎太懒,懒得取名字。还说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即使取了也记不住,所以都叫月黑!

由此可见,确实是真的月卫。

田园园高兴的拍了拍老六的肩膀,老六微微侧头,“说!”眼睛一刻不离前方的敌人。

“多谢你两个月的照顾,接我的人到了。”她一本正经的道谢:“我也该走了!江湖高远,后会无期!”说完,从他身后闪过去,就要离开。

………老六冷笑一声,随即长臂一伸,扣住她的喉咙,在她耳边说道:“天真的女人!”然后,手持短刀指着那几人,冷声威胁道:“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为首的黄衣人伸手止住其他人的动作,一看到他的短刀时,几人差点出手!

田园园一点都不怕,她现在的命关系着殳族的百年大计,老六肯定是不能杀她的。于是,斜着眼睛看着他,小声劝道:“你真是死心眼!我给你分析下眼前的情况啊!第一你杀不了我,第二,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看看,他们有一个、二个、三个……六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你说,你能打得过吗?你放了我,看在一路上你还算照顾我份上,我给你求求情,放你一条生命!”仟仟尛哾

为首的黄衣人也附和道:“她说的没错,你若是放了她,便能全身而退!”

这人耳朵真尖,田园园看了那人一眼,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很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

老六也不是傻瓜,眼前的形式明显对他不利,权衡利弊一番,松开了扣住田园园喉咙的手,一拱手:“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黄衣人拱手回道:“请!”

老六一头扎进密林,头也不回的走了,干脆利落。田园园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在树林里忽影忽现,形单影只,有种穷途末路的悲凉感!

一定是错觉!这么可恶的人绝对会遗臭万年的!

“少夫人,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然后一个黄衣人跳到她面前摘下面罩,浓眉大眼,正是跟随孟季去西北的宋百年!

“宋百年,你们怎么在这里?!”田园园眼睛瞪的溜圆,“你们不是应该在西北吗?”

宋百年挠了挠后脑勺,憨厚一笑:“我们来救你的!”其他人也陆续摘下面罩,有熟面孔,有生面孔。

田园园看向为首的黄衣人,他摘下面罩,露出再熟悉不过的脸,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和腮帮子上长了一层胡茬,嘴唇干裂,沧桑极了!

他看着田园园的眼神很复杂,庆幸、高兴、还有痛不欲生!掺杂在一起,脸上现出想笑又想哭的表情。

田园园看的心酸,还是咧嘴一笑,怪不得觉得他眼睛熟悉呢!不正是她的亲亲老公嘛!

“放心吧,孩子没事呢!”她笑的灿烂,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毛茬茬的有点扎手。

孟季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又瘦又脏,身子瘦弱不堪,显得肚子极大,然而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清亮,脸上带着笑,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害怕,好像不是被劫持而是出了远门一趟!

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原本应该在家中养胎。而她被挟持一路,从京城到千里之外的肃州,辗转无数,劫匪凶恶,朝不保夕!她又吃了多少苦才保全孩子和自己的,然而见到他的第一句是孩子没事,张口不提自己!孟季颤抖着捂住她的手,心疼的无以复加,哑着嗓子说:“我来晚了,让你吃了很多苦。”

“确实吃了很多苦!”田园园认真的点点头,笑道:“我要肉,很多很多的肉。”

再也忍不住,当着下属的面,孟季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宋百年几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就是没看小两口,懂得人都懂,小别胜新婚不是!

身体感受到孟季的温度与力度,田园园觉得真安全了……

孟季感到她的身体突然一软,连忙察看,只见她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竟然睡着了。

西北大营,旌旗猎猎,铁甲肃杀,冷冽的寒风卷地而起,几片干草随风而去。

此时不过八月,京城依然秋意浓浓,南方盛夏的余热未散,而这里却已是北风凛冽,冷冽迫人!

主帅帐篷中,陶大宇正在批阅公文,忽有一小兵来报:“郎将!王爷带人围了将军寝帐!说要看看将军在不在帐里,将军的亲兵们正懒着呢!”

闻言,他目光一厉,吩咐道:“叫上咱们的人去看看,一个废物还想上天不成!”

“是!”

此时将军的寝帐前,周廷祥抱着膀子,身前的亲兵正与将军的亲兵对峙着,伺候他的安明掐着腰叫阵。

“哎呀,听闻将军不舒服,我们家王爷可是带了上好的人参,你们几个赶紧让开路,别耽误了王爷的一片心。”

为首的亲兵抱拳:“多谢王爷美意,我家将军身体不适,再三交待不许进帐,恐防有心之人,动摇军心!”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质疑我家王爷!”安明柳眉倒竖,细声细气道:“我家王爷可是陛下亲点的监军,你家将军避病不出是几个意思?”

那亲兵眉目凌凌,丝毫没有露出半丝退让:“回王爷,末将是军人,军令如山。末将不敢不从!”

其他卫兵也是虎视眈眈,根本没有被周廷祥的身份吓到。

周廷祥冷笑连连,他的伯父做了皇帝,自己也封了王爷,地位尊崇无比。岂能被一个小小的士兵拦下,要是传到了京城,他可不做实了废物之名!

“好大的胆子!识相的,你给本王让开!这天下都是大周的江山,本王想去哪里就去哪!谁敢拦本王!”

他浓眉压眼,眼神流出中熊熊怒意,言语也是不屑。一个名不经转的小小卫兵也敢忤逆他,真是熊心豹子胆了!

话音一落,他身前的士兵瞬间拔出刀来,刀身寒光一闪,朝向将军的亲卫们。

而他们亦不会退让,也拔出刀来。

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

周廷祥冷笑一声,“本王今日倒要看看孟长辉究竟是真的生病了,还是不知去向!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陶大宇带着几十个士兵赶到。

“住手!”他大喊一声,目光凌厉,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喝问:“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

“陶郎将,你来的正好!你快让他们让开,本王着急给将军送人参呢!”周廷祥一看他来了,连忙说道。

平日里这个陶郎将对他还是很客气的,至少比起其他人态度要好不少。

陶大宇嘴角抽了抽,快走到亲兵的前,面对周廷祥。

态度不言而喻!

周廷祥不满地问道:“陶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可是陛下特派的监军,监军!你这么做就是在违抗圣意!”

第209章 无事 陶大宇微微一笑,他长的浓眉大眼,很是周正,这一笑多了几分真诚,可是说的话让周廷祥想吐血!

他说:“末将知道您是陛下派来的,您还是王爷的,真正的天潢贵胄!”

周廷祥抱起胳膊点点头,没错,没错,终于有个识货的了,安明还贴心的给他捏了几胳膊,还翘着兰花指。

陶大宇继续说道:“可我家将军身体未愈,王爷您三番两次过来闯帐,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不愿意看到我家将军痊愈吗?”

“你!”周廷祥愤怒你地指着他:“本王看是孟长辉不在帐里,所以你们沆瀣一气!拦住本王不让进去!”

“就是,你家将军都快十天没出帐了,谁知道在不在呢!”安明煽风点火!

陶大宇:“眼下西夷虎视眈眈,我家将军病体未愈,确实不能见人!王爷请回吧!”

周廷祥冷笑道:“本王今天一定要见孟长辉!”

他也不是吃素的。来之前,伯父耳提面命,让他一定监视住孟长辉,防止其擅离职守!

一个没看住,等他意识过来,已经十天都没见到人了,要说里面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陶大宇眼神微冷,“王爷,您若是非要闯营,就是妨碍将军痊愈,便有动摇军心之嫌!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话落,他和他身后的士兵齐刷刷的抽出刀,眼神冷厉地望着他们,大有他们再靠近一步,大开杀戒之意!

与这群杀过人的士兵不同,周廷祥的士兵不过是花把式,见了这群杀意凛然的士兵手都抖了。

周廷祥见自己的士兵如此脓包,也被陶大宇的话吓到,立刻撂下狠话:“你们厉害,你们都等着,本王这就写信到御前告你们去!”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头都走了,小喽啰们也跟着撤退。临走前,安明还特地翻了个大白眼,才屁颠屁颠地追他的王爷去了!

“阉狗!”有人啐道。

陶大宇制止了他,低声问道:“这种小人还是少招惹。回来了吗?”

亲兵知道他问的什么,小声答道:“没呢!”

陶大宇放开了嗓门,大声说道:“行,继续。坚决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将军的寝帐,将军正在关键时刻,军医来了吗?”

“上午来了一趟,说将军快好了。”那个士兵积极配合,声音恨不得传出三里地去!

“那就好,继续守着!”

“是!”

一唱一和完了,各干各的去了,离他们不远的帐篷,有两个士兵正探头探脑的看着他们演戏。

士兵乙:“回去吧,人家都说了将军快好了!”

士兵甲道:“你傻呀,以前孟将军天不亮都出来练武,这都十天了,肯定不在军营里了!”

士兵乙:“不在又如何?你没看整个西北大营都是他们自己人,就咱们几个能干嘛,以卵击石啊!”

士兵甲:“可不是,回去禀报吧!”

士兵乙抱怨:“说禀报,还得先找那个阉人!真是狗仗人势,天天耀武扬威的!改天揍他一顿去!气死老子了!”

士兵甲猥琐一笑:“你揍他,王爷该心疼了!”

士兵乙不敢相信:“难道传言是真的?”

士兵甲撇着嘴点点头,一副不言而喻的表情。

士兵乙嫌恶不已,“道德沦丧啊!”

士兵甲笑:“走吧,回去晚了。那个娘娘腔又该找事了!”

“走走走,一看那阉狗我就想打一顿!”

“你试试,王爷不活剐了你!”

“你说王爷怎么有这癖好?”

“军营不能带女人,自然得找个替代的!”

“咦,啥事都有!”

两人小声地议论自家王爷和小太监的八卦渐渐走远,根本没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帐篷后面,还有一个人蹲坐着。

那人笑了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之后,周廷祥最忠实的狗腿子挨了好几次黑棍,每次被打都找不到罪魁祸首,搞得他都不敢随便出去了。

再说田园园这边,她下意识觉得安全了,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睡的昏天暗地,连孟季给她梳洗换衣服都是无知无觉,任由他摆布。直到布巾擦到肚子,睡梦里的田园园本能的蜷缩起来,双手护住肚子,腰侧的肋骨清晰可见。

她迷迷糊糊的拒绝着:“别碰我……”

瞧到这一幕,孟季心疼难耐,捏着布巾的手微微颤抖,恨不得将那些人大卸八块,才能以泄心头大恨!

“冷,冷……”田园园赤裸着,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无意识的呢喃起来。

孟季这才回神连忙给她穿上衣服,眉头紧锁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

直到夜幕降临,田园园才渐渐醒过来,一醒过来,她肚子的孩子动的厉害。

“宝宝,你也知道你爹来了。咱们安全了,没事了。”她摸了摸肚子,安慰腹中的胎儿。

接着“咕咕咕”,肚子又传来肠鸣声,“宝宝你饿了?我去找点吃的!”

她摸了摸身上干净舒适的衣服,原本蓬乱的头发也梳开了,披在身后,身体松快许多,异味也没了,看来在她熟睡时有人给她擦洗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孟季干的。

田园园舒服的伸了个大懒腰,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刻门被轻轻推开,孟季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吃什么好吃的?”,便下床穿鞋准备看看吃什么。

孟季微微一笑:“我想着你该醒了。”随后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子上,将粥拿出来,“你现在不宜食大荤,我托店家的厨房煮了些青菜肉粥。等日后休养好了,想吃什么再吃什么。”一想起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心酸无比。

“可以,是吃的就行。”田园园不挑,她现在饿的难受,手脚都开始发抖了,心里发虚。这不是低血糖吗?她以前可不这样的,怎么饿也就是肚子不停地咕咕而已,不知道是不是饿很了。

跟着老六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一天吃的饭也都是随便糊口的。

她搅了几下就开始往嘴里送,有些烫,不过正好能入口。

孟季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头更加难受,温声道:“慢点吃,还有呢!”

这碗太小,舀了五六勺就见底了,她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将碗推到他面前:“我还要。”

“等着。”孟季二话没说,拿着碗就去盛粥。

最后她只喝了三碗孟季就不让她吃了,怕她撑着了。

田园园想起那次和陈老九开荤,自己上吐下泻的经历,便也适可而止了。

肚子有食打底,她整个人舒服多了,懒洋洋的躺回床上,孟季不让她出门开窗,怕被噩梦的同伙发现,恐生事端。

孟季送完碗回来,坐到床边,静静的看着她。

田园园被他看的不自在,疑惑地问:“怎么?这么看着我?对了,你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什么月卫、羽林卫都在找我,都没有找到,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你又是怎么离开大营的?”

孟季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放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笑道:“你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想回答哪个就回答哪个呗。”

“那我先回答怎么找到你的……”

大家还记得在通往肃州的茶寮,田园园与陈老九遇到的年轻的茶寮老板,他正是孟季的属下,当年过年没回家就是住在将军府,与将军夫人见过好几面,故而认得田园园

当时他探亲回家,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将军夫人,情势不明,他摸不准两人的关系。(其实他以为将军夫人同人私奔)于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跑回西北大营,向孟季报告了此事。

田园园被劫持一事他根本毫不知情,连朝廷下的檄文也不曾听说,当时听到他的话,孟季还是半信半疑,而后听手下说三河城内有羽林卫与月卫及噩梦的人出现,又想到一个多月前朝廷突然撤换了监军,他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于是立刻抱病卧床,对外称病,实则点了亲卫趁夜而出,前去寻找田园园。

行至半路遇到了陈老九,孟季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顺着他给的地点,几人顺藤摸瓜找到了被劫持的田园园。

他们是士兵都具备一定的侦查能力,花了些时间还是找到了二人。

至于羽林卫和月卫,他们的重心应该放在了殳族身上,对于田园园的死活,已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园园,你是想回京城还是同我去大营?”

田园园笑道:“当然和你去大营!”

“边境苦寒……”

“那我去三河城,有高瞻和高远。”

“算了,你还是与我回大营吧!”

“………”

忽然门外传来宋百年的声音,“孟哥,马车已经准备好,给夫人准备的东西也已经妥当。”

“好。”

孟季打开门接过宋百年拿来的东西,田园园探头看去,是一个长帷帽。

他将手里的帷帽递给她,眼含歉意的说:“园园,我们明日一早就得离开了,虽然很想让你再休养几日,可惜时间不够。”

“没事,我明白。”一个大将军怎么能随便离开军营呢,他来找自己也是冒了杀头的风险的。

田园园戴好帷帽,长长的帷纱正好垂在小腿位置,透过纱布也能看到地面。

“噩梦的人还在找你,为了避免其他麻烦还是小心为上。”孟季帮她调整了帽沿,嘴里解释着。

这是她第一次戴,以前曾见过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姐戴。

在她心里一直觉得只有只有绝世美女才配戴……当风扬起帷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众人会说:哇!好一个绝世美人啊!

可是换作田园园,人家会嫌弃地说:丑人多作怪……

唉!没办法,没有张漂亮的脸蛋真是对不起人生!

她将帷帽摘下,头发微乱,孟季抬手为她整理头发,动作有些笨拙。

田园园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微微抬起头,看着长着青茬的下巴。

“我已经派人给叔父送信,你安心待在我身边就行。”

“真的吗?”田园园喜出望外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想回京城的?”

她真的不喜欢京城,憋闷无聊像个大笼子。

他离她很近,近到能看到彼此眼瞳里倒影,孟季低下头,眼眸如星。

“我自然知道,还知道你想回三河城。”

“嗯。”田园园心头一动,垫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很响亮。

亲完后,孟季笑了,田园园也笑了。

在这夫妻俩对着傻笑时,站在门口的单身狗吃了满满一盆狗粮。

“咳咳!”

宋百年见他们夫妻俩傻笑个没完,可是请来的大夫在楼下等着呢,只好咳嗽几声打断两人秀恩爱!

夫妻俩这才发现宋百年还没走,孟季当即黑下脸,恶声恶气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嘴上说的凶恶,可是耳朵尖都快冒火了!

宋百年挠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哈哈,那啥,我什么都没看到……大夫到了,我去请他上来!”说完,不等孟季发话转身跑了。

田园园哈哈笑了两声,“你是不是害羞了?”

孟季不可置否:“没有。我请了大夫,给你把把脉!不过,我需要回避一下。”

他私自离岗,见过他人的人越少越好。

田园园理解地点点头,“行,你赶紧躲起来吧!”

“……”孟季不喜欢躲这个字,刚想抗议就听到楼道传来了声音,于是快步走出房间,闪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没多久,宋百年引着一个清癯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药箱,穿着湖青色的长衫。

寒暄了两句,田园园将右手递了过去,大夫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片刻后,宋百年与大夫去医馆拿药。

孟季在他们下楼后,立刻从隔壁屋闪了出来。一进门就问:“如何?大夫怎么说?”

“快生了。”

“什么?”孟季大惊失色,声音都变了:“生,生孩子?!”

园园无语:“不生孩子生什么!”

孟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平日里还算稳重的人,此时脸上充满了慌乱:“你先赶紧躺下!”说完,打横将她抱起,嘴里还安慰她:“别担心,我让他们找稳婆!宋百年!宋,成远望!”

第210章 劳累 田园园一把捂住他的嘴,哑然失笑:“大夫说的是快生了,快生了!现在还没有生呢!你听错了!”

“真的?”孟季捉住她的手,再次确认,“你没骗我!”

“真的,大夫说脉像弱,让我多补补。这有什么好骗的?”

大夫说她现在的身体太虚弱,在生产时恐怕会有凶险。

田园园抿了抿唇,还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呢!

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有大把的女人下不了手术台,更何况是在缺医少药的古代呢,死亡率之高,令人胆寒。

若是问田园园怕不怕,她的回答是怕。

不是害怕自己丢了小命,也不是害怕孟季这家伙再娶个老婆生一堆孩子,而是害怕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儿长大,陪伴左右。

女人做了母亲,便有了软肋!

孟季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躺下的时候,田园园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随后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怎么了?”他也紧紧搂住她,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们!”

“…嗯。”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孟季的肩膀,压抑许久的田园园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呜呜呜呜,这一路累死宝宝了!还以为苦尽甘来来,结果还有一关等着呢!太特么难了!

老天爷啊!我是招人惹你了!让我平平安安地很难吗?

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一行人就上路了。

田园园与孟季坐在马车中,底下铺了两层厚厚的棉被,两边还放着几个长靠枕,一个歪着,一个盘腿坐着。靠近车门口的地方,有两个大包袱,一包放着田园园要喝的药,一包是干粮和点心、零嘴。

“几天能到啊?”

田园园懒散的靠在靠枕上,一只手拿着一个苹果,上面有个牙印,旁边有点血迹。随后又被她啃了一口,血点移到更边上。

被劫持的时候,她基本没清理过牙齿,个人问题也很糟糕,上厕所都是用的树叶……哈哈哈,往事不堪回首!

“七八天,很快就到了。”孟季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掉了她嘴角的果渍。

在她昏睡时,几人带着她,连夜翻越了两座大山,节省了将近一半的路程。

田园园伸手挠了两下脸颊,忽然想起针线篓里绣了两针的手帕,当时信誓旦旦绣完后随信送给他的,结果实在不能见人。

“想什么呢?”

“……啊,发呆呢。”田园园咬了一大口苹果。

噩梦啊噩梦,这下你抓不到我了吧!

马车忽然颠簸起来,田园园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孟季伸手揽住她的腰身,随即对外面问道:“怎么回事?马车为何如此晃动!”

“孟哥,路不平,有不少石头。”驾车的亲兵回道。

“速度慢些,不必太快!”

“是!”随后马车的速度慢下来。

被人放在心上,这感觉怎么那么好呢!田园园依偎在孟季的怀中,笑容满面。

“笑什么呢?”孟季揽住着她,任由她枕着自己的腿,怕她不舒服,又拽来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身后。

“我这不是笑,高兴,你越来越有当爹的样子了!”

孟季的目光落在她高耸的肚子上,那里有他的血脉存在。他伸手轻轻抚摸了片刻,忽然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刚刚……”

“踢你了?”

“嗯…”

他盯着手掌,刚才他的孩子轻轻踢了一下,就踢在手掌上,轻轻地却不容忽视。

田园园将吃完的苹果核从窗户扔了出去,孟季还在盯着手发呆,这傻爸爸是第一次被自己孩子踢,心里一定感动万分!

她闭上眼睛先睡会儿,让他自己感动去吧。

就这样,田园园又开始了马车生活,和上次朝不保夕的劫持不同,这次是吃吃喝喝还有美男相伴的豪华自助游。

这日,天上下了雨,秋雨绵冷,山路上泥泞不堪,拉车的马不时地打滑,跟在两旁的亲卫也是小心翼翼。

孟季担心翻车便下令进城,等雨停了再走。在他们来的路上有座小镇,几人折返回去,下路入镇。

镇上只有一座像样的客栈,孟季要了五间单间,夫妻俩一间,其他四间五人自己商量。

不知道怎么分的,宋百年笑的一脸得意,单独住了间房。

晚上吃过饭,夫妻俩洗漱过后双双躺在床上,烛火摇曳,床帐的虚影摇晃不定。

孟季搂着田园园,她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若隐若现,很是撩拨人。

没一会儿,他浑身僵硬起来,怀里的田园园翻了个身,发现了他的异样。

“……”她欲言又止,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

说他禽兽?可这又是夫妻正常的事情!再说孟季与她分别半年有余……

田园园眼神复杂,现在虚弱如她又怎能满足呢?

孟季低头看她,不甚明亮的烛火里,她湿漉漉的眼睛有光在动,凑了上去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由轻柔到急切,粗重滚烫的喘息喷在她的脸上,大手在开始不老实。

田园园抓住他的手,躲开他雨点似的吻,“别,别,你一会儿该难受了…”

“呼~~”孟季捧住她的脸,微红的眼睛里满是赤裸裸的欲望,“我已经很难受……”

他不是欲望强烈的人,可是媳妇在怀实在难忍,越是忍耐,越是忍不了。

这一路上一直顾念着她的身体,每每想了,便是独自忍耐,可如今觉得身上火烧火燎,实在压抑不住了。

田园园见孟季额头生了汗,知他忍的辛苦,思考了一下决定供献一下自己可爱的小手。于是,她的手慢慢顺着他的身体向下……

孟季瞪大了眼睛,眼角微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随后脸颊爆红,太,太胆了!还,还能这样?!

“你……”他声音微哑,眼神逐渐迷离。

田园园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可以吗?”

孟季:“嗯……”微不可闻,耳朵尖爆红!

她偷笑一下,继续卖力工作。

一夜荒唐,田园园第二天起来,手和手臂酸疼无比。没办法某人体力太好,导致她劳累过度。

孟季一大早就起床了,起来后看到田园园露在外面的手臂,尴尬的要死。没想到还能这样,昨夜真是极大增加了他有限的见识!

今日还在下雨,他们又休整了一日,第三天才离开此地。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今日是二甲当值,来候府一年多了,他从一个小萝卜丁长成一个大萝卜丁。

他揣着手倚着门框,自从候府关门谢客后,登门拜访的人少之又少,清闲不少。

闷青色的天空,铅云重重,秋雨绵绵,府门口的甬道上湿漉漉的,掉了几片落叶,半黄半绿。

“一场秋雨一场寒呢!”他嘟囔了一声,换了个姿势。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撑着伞的男子,下裳衣角与靴上溅了些许泥点,衣角的颜色比上身的衣裳更深些,应该是雨刮湿了。

走近了些,闲来无事的二甲便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男子长的很是清秀,神色忧郁,背后还背着一个包袱。

他似乎在找什么,左顾右盼的,二甲刚想张嘴问问干什么的,就见清秀男子向他急步走来。

“劳驾,请问这里是镇远候府吗?”清秀男人率先开口问道。

这一开口声音婉转好听,这哪里是男人,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二甲站直身体,点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考究,“正是镇远候府,你找谁?”

“我找你们的少夫人,田园园。”

这人正是受田园园召唤而来的夏青娘,不远千里,足足颠簸了三个来月,终于从三河城来到了京城!

二甲愣了一下,少夫人失踪的事情,对外并没有公布,除了某些人知道外,其他人都只当在府里养胎呢!

不过当差时间久了,多少经了些事情,于是没有冒然将人赶走,反而温声问道:“不知您贵姓,与我家少夫人可是旧识?”

夏青娘从包袱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你家夫人写给我的,我叫夏青娘,是她义姐!劳烦小哥通传一声!”说着,递信的同时又给他塞了半钱银子。

她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要想见到人,就得出点血。

然而,二甲只接了信,却没收她塞来的银子:“不用银子!我这就去通传,您来檐下先避避雨!”

“多谢小哥!”夏青娘脸上才有了点笑意,眼神里也多了些许期待,“我就这儿等着!”

等二甲走后,夏青娘走到檐下,将雨伞合住后甩掉上面的雨滴,立在了门框边上。

成串的雨滴从屋檐滴落,在落下的地方有一小水坑,一滴一滴的雨水落入其中,水滴石穿。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直到五百六十九滴时,通传的小厮才回来了。

“您先请进,随我来吧。”二甲笑道。

夏青娘应下,拿起雨伞跟了上去。一想到一会儿就见到田园园和大壮,心砰砰的直跳。

“叨扰了,你们夫人和小少爷近来可好?”

二甲愣了一下,少夫人下落不明,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只好随口说道:“都好,都好。”

夏青娘微微一笑,都好就行,想来第二个孩子也快生了。

………

一连走了几日,老六和他的同伙们都没有出现,一行人还是避开城镇只走小道,缺了东西也是宋百年他们去采买的。

田园园以为老六回去摇人,心里还做好战斗的准备(她负责加油),等来等去都没见到噩梦的人影。

难道是放弃她这个人票了?

其实不是,周廷祎开始收网了,殳族已然自顾不暇。

他们还做着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没想到已经被网笼住。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宋连云,今日心情非要好,中午还多吃了一碗饭。

今日噩梦传来好消息,老六已经将人带到了肃州安庆,其他阵眼的入阵人也陆续到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机一到,他便能入主天下,登基为帝!介时,四方臣服,千秋万代!

“哈哈哈哈哈……”宋百年不禁得意的狂笑起来。

虽然南庸州那群老家伙,还没有吐口让自己坐皇帝,可他又怎能拱手让人呢!大不了,全部杀了,也省得他们指手画脚!

笑够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圆柱骨饰,爱怜的抚摸片刻,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

“你若是活着,我更会快活……可惜,可惜啊!你偏偏是入阵之人!”

往昔时光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掠过,一帧帧,一页页,似昨日,似前世,少年不知愁为说新赋强说愁,如今已到而立之年,才知什么是愁。

过往愁,此时愁,明日愁,皆是他求之不得,欲壑难填……

宋连云起身踱步走向窗户,窗边有株木兰树,花期已过,唯有半绿半黄的树叶还在树上,正对窗户的是坐影壁,飞龙祥云,金碧辉煌。

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他便是上天命定的真龙天子!

一路上畅通无阻,田园园一行人平安无事的到达了三河城。

原本孟季打算直接带田园园去西北大营,但是她虽没有告诉他身体实情,可是宋百年私底下将那日大夫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知道田园园生产凶险,于是转道三河城找个大夫……找高瞻。

一到三河城地界,田园园就像回到了老家,心情紧张又兴奋,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近乡情怯!

在进城时,会路过她当年买的土地,两年了,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她伸手去够车厢的窗帘,手指还未摸到就放下了手。

孟季他为了自己挺身犯险,而自己又怎么能让他暴露在危险之下呢,来日方长。

在古代,镇守一方的大将是不能随意离开军营的,尤其在没有圣旨召令下擅离职守,被发现了后果很严重。

若是监军与你有仇,恭喜,可以告违反兵役罪、延误战机罪、临阵惧兵罪等等,此乃军中大忌,轻则军法处置,重则诛其全家。

由此可见,孟季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救田园园的。

可是这是他的妻子,怀着他的孩儿,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还能称之为男人吗?

第211章 美女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进了城,随后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各种喧闹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食物的香味也顺着车帘钻了进来。

孟季静静地望着田园园,唇边溢出笑来。

她如坐针毡,脸上故作镇定,两只眼睛快成了斜眼,只为从窗帘翻飞间看一下三河城的现状。

他掀开一小角窗帘,宠溺地看着她,“想看就看吧!”

帘外行人往来如织,不少商贩沿街叫卖,沿街的商铺鳞次栉比,谁能想到两年前,这里是条冷清破烂的街道呢!

两年了,三河城涅盘重生。

田园园只看了一眼,便让他放下车帘,“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时!”

一想到这里的商业之所以能繁荣,想来还是多亏了自己呢!田园园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母亲既视感呢!

不错,不错!

三河城众人:不摇碧莲!奸商!怒!

孟季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又粗又糙,田园园的手又干又柴,大手包住小手,正正好好。

她迟疑了一下,倚着他的胳膊。

城里街上人很多,马车走的也慢,走走停停,田园园觉得恶心得不行,差点就要吐出来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田园园以为回春堂到了,正要准备下车,孟季拦住了她。

“还没到,宋百年怎么停下来了?”

“回少爷,前面发生拥堵,一群人挡住了街道。”

“绕路。”

“绕不了了,后面也给堵住了,人太多了,前面似乎在吵架!”

吵架?田园园掀开车帘探头去看,宋百年让到一边,方便她看。

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只看到黑乎乎的头顶,根本看不到什么。

“既然走不了,咱们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田园园爱凑热闹,笑着对宋百年。

宋百年正有此意,看向马车里正襟危坐的孟季,询问道:“少爷,我去看看。”

“我也去。”田园园弯腰就要下车去,车里又闷又难受,下车走走透透气,也不会想吐了。

人多眼杂,谁知三河城有没有噩梦的眼线,孟季自然不让她下车。

宋百年一人去看热闹去了,等他看到人堆里的情况后,眼神闪过杀意,不敢迟疑连忙回去禀告。

“少爷,是西夷人!”

孟季眼神一暗,冷声道:“走!”随后率先跳下车。

田园园一听是西夷人,连忙戴上帷帽也跟了上去。

宋百年与成远望开路,两人身强体壮,很快挤出一条路来,孟季与田园园一前一后走进了包围圈。

这真有种明星出门,保镖环绕的赶脚!

人群围成了一个圆圈,怒火中烧的看着人圈里的人。

只见包围圈里,站着一个手握短刀的金发美女,充满了异域风情。

她高鼻深目,湛蓝的眼睛里满是戒备,五官明艳动人,皮肤白的像是牛奶!

两只耳朵佩戴着夸张的流苏耳饰,脖颈上围着几串彩色的琉璃,胸口波澜壮阔,身着异族的长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的图案,整条裙子颜色艳丽,像是黄昏时的云霞,正用蹩脚的汉语说话:“你们别过来!窝会让你们死!”

“你是西夷人!来我们三河城干什么?”

美女摇摇头:“窝不是西夷人,窝是波托人!”

众人不信,“你和西夷人穿的,长的一样,就是西夷人!乡亲们,打死她!为死去的三河百姓报仇!!”

“杀了她!杀了西夷狗!”

“杀了她……”一时间群情激愤,几个年轻的男人拿着锄头高高扬了起来,眼见血溅三尺高。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了出来,阻止众人:“住手,她确实不是西夷人!”

“你怎么知道?”年轻的男人高举着锄头,怒目而视,“我看你们是一伙的!”说完,竟然举起锄头向美女挖去。

说时迟那时快,孟季一个闪身牢牢抓住了年轻男人的手,那男人胀红了脸,想要抽出手,却觉得那只手好似铁钳一样撼动不了!

“你放开我!你居然帮西夷狗!你是不是跟她一伙的?!”

孟季眉头微皱,淡然道:“别冲动,她确实不是西夷人!”

田园园从孟季身后探出头,她头上戴着帷帽,众人只能朦朦胧胧地看个大概。

“他是我夫君,我们都是咱三河城的,跟她不是一伙的。”

“既然不是一伙的,为什么要帮西夷人!”年轻男人生气地喝道:“还不放了我!”

孟季冷声道:“我不会帮西夷人。因为她不是西夷人而是波托人。她的衣着虽与西夷衣着类似,因为她们信奉的火之女神,所着衣裙花纹向右,而西夷反之。再则,西夷发色偏红,波托人则为金黄。波托国是我国的附属国,向来交好,还请诸位理智。”说完,送开了男人的手。

众人听了他的话,重新打量了那女子,确实同他所说衣着虽然类似,但是还是能看出来不同!

“不是西夷人就好,小姑娘,我们错怪了你,对不住啊!”

那年轻男人放下手里的锄头,不好意思向金发姑娘道歉。

其他人见状也道了不是,纷纷离开了。

美女也收回短刀,笑道:“窝没事,不必在意!”随后她看向孟季,“窝叫查莉儿,窝喜欢你,做窝的男人吧!”

“……”美女,你也太热情了吧!

孟季想也没想地拒绝,“已经成亲!”说完,拉住田园园转身向马车走去。

查莉儿快走几步,拦住两人的去路。她睁着蓝宝石似的大眼睛,加上那头卷曲的金发,好像一个真人版的芭比娃娃!连田园园看的都心动极了,连呼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人呢!

“窝喜欢你,你做窝的爱尔台!”

爱尔台在波托语里的意思是男宠,波托是母系社会,一个女人可以娶好几个男人,她们见一个爱一个,只要看中就能抢回家去,和波托女人结婚,意味着天天顶着青青大草原。

而且现在波托流行养大周的男宠,查莉儿这次来三河城除了来买人奴,就是找一个大周男宠带回家。

田园园将孟季护在身后,抢男人都抢到她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唉?查莉儿是吧!你没看到他有娘子了吗?”

查莉儿像是才看到她,妩媚一笑:“窝给你一万两金子,你把你男人卖给窝吧!”

“一万两?!”田园园被她的大手笔惊呆了,一万两金子,一万两金子就是十万两白银!

查莉儿见她不说话,以为觉得价钱不满意,便主动加了价钱:“二万两金子!”

田园园激动地叙述了一遍:“二万两金子?!”

二十万两银子啊!有了这么多银子,这辈子都能躺平了!没想到孟季这么值钱!她好心动怎么办?!

孟季脸黑如锅底,一把抱起田园园向马车走去,咬牙切齿道:“我就这么不值钱?”

田园园飞快地摇摇头:“你值两万两金子呢!怎么不值钱!你不心动吗?要不然你把她带回家,做个妾……”

“这样你就有两万两金子了?”孟季阴恻恻的看着她。

“呵呵,绝对不卖。”眼看他真的生气了,田园园赶紧改了口,笑的十分谄媚:“就是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卖我亲亲夫君。”

“哼!”

一上马车,孟季对外面吩咐道:“大刘二刘,你们二人调查一下那个女人,看她来三河城所为何事!”

“是!”外面传来两个男人的应声。

“走吧!”

马动了起来,查莉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男宠走了,来三河城好几天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喜欢的!

这时她的侍女打探消息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两人便回客栈去了。她们穿这么一身衣服,总是大周的人过来找麻烦!

大刘二人随后跟了过去。

马车走了不到半炷香便停了。宋百年在外面说道:“孟哥,夫人,回春堂到了。”

“刚才你下车了,会不会被认出来?”田园园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问了一句。

“无妨,这里离大营很近,之前也曾来过。”

闻言,田园园这才放心了,带好帷帽,夫妻俩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新鲜寒冷的空气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浊气。

回春馆门口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一个半大的男孩跑前跑后的招揽生意。

两人向回春馆内走去,宋百年与成远望跟在他们身后。

踏上台阶时,孟季小低声提醒了一句:“有台阶,小心脚下”

“好嘞。”

孟季意有所指道:“金子会提醒你吗?”

“……”你好小心眼,田园园翻了个白眼!

一进医馆,熟悉难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看病的大夫又增加了两个,一个年过半百,一个两鬓斑白,还有一个是年轻的男人。

两个上年岁的大夫,案桌前排起长龙,二个小伙计在跟前研磨、拿药,忙的不亦乐乎。

而年轻的男人桌前无人问津,自己一个人拿了一本医书看,没事还往二人方向瞟上两眼,不时地撇撇嘴。

年轻男人轮廓分明,眉眼俊挺,比他哥还要帅气。两年不见,公鸭嗓少年长高长大,也能独当一面自己自己坐诊了。

柜台后面一个中年男人,手脚麻利,有条不紊的结账拿药,整个医馆生意很是火爆。

田园园见高远这么无聊,有心逗逗他,于是走了过去,坐在他桌案前。

高远正百无聊赖呢,医书看不进去,坐也坐不下去,这些病人看他脸嫩根本不找他看病,要不是哥哥回家拿药,他才不呆在这儿呢!

这时眼前白衣一闪,他抬头看去,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坐了下来,身后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那男人剑眉星目,宽肩窄腰,穿了身土黄色的劲服,眼神凌厉,瞧着特别眼熟。

像谁呢?高远眉头紧锁,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想不起来,索性便不想了。

“咳咳,你身体可有不适?”

田园园将手腕搭在脉枕上,捏着嗓子道:“小大夫,人家有了身孕,想看看胎儿如何?”

闻言,高远放下书,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只见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摇头叹息,时而啧啧有声,时而懊恼不已,短短半盏茶,一张脸就变了五六表情,比唱戏的还要变幻莫测。

田园园无语至极,这高远哪里像是治病救急的大夫,简直就是催命符,就这样看病吓也把人吓死了。想来陈老九收他为徒,也真是高瞻远瞩了!

她轻咳了两下,继续捏着嗓子问:“小大夫,人家怎么样?”

高远松开手,嘴里“嗯嗯”了两下才道:“脉象虚浮不利,身体虚弱而气血不足,胎儿不安……”

田园园无声地笑了,他基本和上个大夫说的差不多,只是没有人家说的流利果断,而是磕磕巴巴,边想边说。

正愁眉苦脸的说着,忽然高远眼前一亮,自家哥哥终于来了。

高瞻将药筐递给了高远,他接过来高高兴兴,走之前去假扮患者的田园园嘱咐道:“他是我哥,医术特别厉害,让他再给你瞧瞧。”随后,逃也似的离开。

田园园哑然失笑,刚才心里还夸他有长进呢。

随着高瞻回来,刚才在两位大夫桌案前排队的病人们,有不少病人争先恐后地排到田园园身后,看来有不少专门冲着他来的。

“请。”高瞻温声道,一撩下裳坐下,眼神在孟季身上滑过,神色如常,只是眼眸冷了两分。

他和粗枝大叶的高远不同,一个照面就认出了女子身后的男人,正是田园园的夫君孟季。

如今她独自一人远在京城,而她的丈夫却陪着另外一个怀孕的妇人,答案呼之欲出。

医者父母心,高瞻心里再是不忿,也不能不看病做那迁怒之事!

田园园再次将手放在案前,高瞻搭住她的手腕,脸色如常,眉头微微一皱。

“如何?”孟季开口问道。

高瞻收回手,淡然出声:“尊夫人身弱体虚,气血两亏。不久前得过瘘症,筋脉驰缓,软弱无力,津液虚耗,亏损极大,若是生产,体力难以为继,恐有凶险。”

他的话一说完,孟季脸色一变,又问:“可能医治?”

“可,不过她生产在即已是来不及,我先开些补气养血的药,养两日再说。”说完,提笔写下药方,字迹龙飞凤舞。

第211章 住下 孟季接过药方看了两眼,竟然一个字也不识的,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看去是个中年男人,他愁眉苦脸道:“大兄弟,你要是看完了,赶紧让开位置,大家都等着呢!”

田园园站起来身,孟季搀着她,两夫妻让开位置。

“给我吧,我去抓药。”她小声说道。

“我来吧。”

“给我,我去看看高远。”

孟季宠溺地看着她,“那你小心些。”

“嗯,嘻嘻,没事。”

田园园拿着药方看了一眼高瞻方向,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病,并没有注意到这边,随后走向内室。

撩开帘子,浓浓的中药扑面而来,高远嘴里吃着东西,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连进来人了都没发现。

田园园轻咳两声,提醒他有人来了,“咳咳,小哥?”

高远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笑容,可见看的不是医书,眼神兴奋,笑容猥琐,说不定看小黄书呢。

他从身边的小罐子抓了颗山楂丸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内室不能随便进,抓药去柜台。”

田园园走到他面前,笑着说:“可是我想让你帮我抓药,你抓过的药,药效一定立竿见影!”

好话谁都爱听,高远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哈哈哈哈,是吗?那你拿药方过来,我给你抓去!”

“你真是乐于助人品德高尚!”田园园把药方给了他,

高远起身接过去抓药了,边走边笑:“哪里,哪里,您过奖了!哈哈哈。”笑的一脸得意。

帷帽下的田园园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是老样子,夸上几句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内室还和以前差不多,不过少了病床,多了两排药柜,地上堆着阴干的药材,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她弯腰拿起罐子,里面还有半罐子的山楂球,一口吃了两颗,酸酸甜甜还是那个味。

屋里闷,她将帷帽摘下来扔在一边,抱着罐子吃的不亦乐乎,拿起高远刚才看的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高远抓好药路过孟季时,把药往他怀里一塞,“你媳妇要的。”

今天他买了新话本,刚刚看了几章,正是吊足了胃口。

迫不及待地走进内室,高远便看到那女人坐在自己的位置,吃自己的山楂丸子,看自己新买的话本……这是谁家的女人?脸皮可真厚!

“那,那山楂丸子柜台有卖的……而且,你怀着孕最好少吃一些。”

“你少骗我了。我都快生了,不怕!……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吃,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小气了!”田园园抬起头,笑的特别灿烂,“高远,好久不见!”

“………你?园园姐?园园姐!”高远先是不可置信,继而脸上现出狂喜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呀,你都没发现!”

“你戴着那个长帽子,谁知道是你呀!大壮呢?我怎么没看到大壮?”

听他问大壮,田园园心里一痛,可又不能说实话,她笑了笑,“他在京城呢,这次没来。”

“哦哦,我还没恭喜你又当娘了,嗷!我说他怎么那么眼熟呢!”高远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谁?谁眼熟?”

“你相公啊!走,我哥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开心。”

“你的山楂丸子还让我吃吗?”田园园晃了晃手里的罐子,故意问道。

高远挠了挠头发,笑的傻乎乎:“刚才不知道是你,园园姐,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算你识相。”

“你不读医书,在这儿偷偷看话本,你哥知道吗?”

高远拿过她手里的话本,弯腰塞进柜子底下,“他不知道!好姐姐,你可别告诉他!”

“咱俩一国的,肯定给你保密!”

“园园姐,你真好。”

“陈老九没回来吗?”田园园问。

高远摇摇头:“没有呀,他都走了好久了,快一年多了!你见到他了?”

“路上见过,我以为他回来了。”

听孟季说两人是半路遇到的,他来找田园园,而陈老九回去了,照理说应该回到三河城了,到现在没出现,不会是在半路上被抓走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田园园面色凝重。

两人走出内室,一出来,高远就要张嘴喊,等在一边的孟季猛地捂住他的嘴,眼神不善:“安静。”

高远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乖乖的点点头。

呜呜,哥哥,他好可怕!

田园园在孟季的胳膊上,轻拍了一下,笑道:“你快松开,别吓着他了。”

“你和我回营吧!”孟季迟疑地看着她。

“能不能不回去,我都快生了,不想来回折腾。”

既然生孩子时有风险,干嘛不呆在医生身边,安全有保证!田园园拉着他的手臂,“你说是不是?”

“……我也有此意,可是我不能在你左右护你周全,噩梦虎视眈眈。你在这里,我在大营,鞭长莫及!”

孟季一方面担忧她的安危,一方面担心她去了大营,有危险不能及时治疗。

营里虽然有军医,跌打损伤、断胳膊断腿,不在话下,可是女人生孩子他不会。

高瞻也说生产有危险,眼下她留在三河城比去西北大营安全,可是不知道噩梦什么时候出现,她独自留在这里,怎能放心!仟千仦哾

“没事,我住高瞻他们家,不自己住,吃喝有人管!”

“对,她跟我们住!”高远一听,连忙打包票:“你就放心吧!我们会保护她的!”

孟季阴恻恻的看着他,她媳妇和两个男人住,还让他放心?他能放心才怪!

此时高瞻也看到了二人,没想到那女子居然是田园园!

她两颊消瘦,脸有菜色,脚步虚浮,气血两亏,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到底经历了什么,身体亏空的如此厉害?

“大夫?大夫?”正在看诊的病人发现高大夫,眼神放空似乎在发呆,出声提醒了一句。

高瞻回过神,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田园园,这时,她突然转过头。目光交接,两人愣了一下,随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她身后的某个男人脸黑如锅底,打算带田园园回大营,到时候快生了再来。

这个高瞻贼心不死,不能不防!

“园园,你同我回大营,快生的时候我再送你过来。”

比起枯燥军营,她还是想呆在三河城,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老公,“孟季,我都快生了,你忍心让我来回奔波吗?万一,万一我生在半路怎么办?”

孟季自然也不愿意她折腾,但是更不愿意她住在高瞻家里,孤男寡女同处一院,这像什么话!

田园园:……我跟老六孤男寡女多日,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啊!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田园园曾经问过他,担心不担心自己贞洁不保!

这是一个横亘在眼前的关键问题,她被陌生的男人挟持近三个月,同吃、同住、同行、同睡,世界大同。

她不信孟季不会介意,在怎么开明,他也是个古人,学的孔孟之道,生活在封建社会!

哪知孟季想也没想的说: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他们该死!

……没错,她才是受害者!

田园园很喜欢他的回答,三观很正,至少不是受害者有病论!

“去木水生府里住吧!”孟季也正是担心这一点,思及想罢,决定退后一步,“城守府有士兵保护,比起他们这里更安全,我将宋百年与成远望留下,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去找我。”

他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田园园只能接受,能呆在三河城就行,想他们了出府过来玩。

高远站在她旁边,脸木愣愣的不敢插一句嘴,在孟季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躲在田园园身后……

你知道你的块头可比田园园大多了,她根本挡不住你呀,小伙子!

“走吧,去找木水生。”

田园园回头和高远摆了摆手,笑道:“我走啦,改天过来找你玩。”

孟季越过她的头顶,扫了高远一眼,那眼神带着警告:不许让她来!

高远脸色一白,忙不迭的点点头:绝对不让来。

田园园以为他在回应自己,笑眯眯的走了。

她的帷帽留在内室了懒得回去拿,孟季上了马车,他才想起来,刚张嘴喊了句:“停……”

“不停,走吧。”田园园托着腮看他,“不用拿了,改日我再过来拿。”

孟季眸光闪烁,点点头,随后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脖颈上嗅了嗅。

“痒…”田园园轻轻推了他一下,滚烫的气息吐在敏感得脖子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一路,两人亲近有限,孟季不是不想,实在是田园园身体不允许。那日荒唐后,她的胳膊酸疼了好几日,而且他不敢直视那只手。

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好在孟季及时刹住车,刚刚整理好状态,城守府也到了。

守门的士兵依然是孟季昔日的部下,几人旁若无人的走进府内,犹入无人之境,好像跟逛自家园子似的,闲庭信步,评头论足。

最后得出结论,府如其人,毫无乐趣可言!

“啊欠~~~”

木水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面前的公文直接飞出去两张,一张落在案下,一张飘到江福子脚下。

“你得风寒了?”

江福子手里捏着针,连着黑线,缝着手里的衣裳。

“你就不能念点你家老爷的好吗?纸,你脚下有张纸,给我拿来。”

“自己拿,没看到我在缝衣服吗?”

木水生钻到桌下去拿纸,反问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下人,“公文难道没有衣服重要吗?”

江福子打了一个线结,随后咬断多余的黑线,动作熟练想必没少做过。

“公文早会儿晚会儿都可,但是衣服不缝,你就露屁股了!”

“哼哼,就你道理多!”

最后还是他自己捡起纸,刚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的人,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

怪不得打喷嚏呢,原来讨厌鬼来了,一来还来两只。

“啧,你这么快就混不下去了?”木水生盯着田园园,不客气地嘲讽道。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嘴上不饶人:“你想多了,我好的不能再好了!怎么你过得不好,巴不得所有人都不好?”

两人的到来让江福子惊喜不已,“将军,你们什么来的?”

“刚到。”孟季眼神落在江福子身上,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木水生,询问道:“身体还好?”

他曾在孟季麾下效力受过严重的伤,每到天气寒冷时,受伤的地方就会隐隐作痛。

记得有一年冬天正在训练,他突然疼起来,向来流血不流泪的江福子生生疼昏过去,这也是他退伍的直接原因。

江福子拍了拍肩膀,憨厚一笑:“一点事也没有。夫人您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三河?”

“今天。”

田园园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站的时间一久,腰酸腿疼,受不住。

木水生嗤笑:“死鸭子嘴硬,明明疼的走不了了路还说没事!”

江福子尴尬一笑:“没,没那么严重。”

孟季眉头一皱,“今日回去,我让王三回配些膏药,改日给你送些来。”

王三回是随军军医,先前跟着孟星惟,现在跟他了,医术高明,最擅长截肢。

“素闻王大夫的膏药,药到病除,多谢将军厚爱!”

木水生见他们聊的火热,不满地看着孟长辉:“堂堂一国大将军,不守你的大营,私自进城,该当何罪?”

“我国律法并没有不许将军进城,今日来确实有一事相求。”孟季挑了挑眉,他这师兄向来不好说话。

木水生一听孟季有事相求,心情舒畅:“哼,终于来求我了?那你可得好好求我了!求的好……”

“我娘子快要生产,又不好随我进营,只得劳驾你们照顾一二,感激之情铭记在心!”

被他打断话的木水生白了他一眼,求人还不得夹着尾巴啊,“你说这个事啊?我需考虑一下,毕竟……”

“孟季你就放心吧,水城守古道热肠,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田园园再次打断木水生的话。

“你们夫妻二人是故意的吧!我还没说不同……”

江福子笑着打断他不中听的话,“孟夫人,您就安心住下吧!缺什么少什么,您说一声,我这就找人给您置办!”

第212章 临产 ……木水生无语至极,难道他说话被打断是种设定?还是一个两个三个不把当回事?!

岂有此理,他还是堂堂一城之守呢!正要发作时,孟季又打断了他。

“如此甚好,有劳你们看顾。”

田园园笑着向二人道谢,木水生冷哼一声,才算作罢!

江福子腿疾发作不便行走,便叫来一个年轻的男人,向二人介绍道:“他是府里新来的管事,梁来。梁来,这位夫人从今日起住在府中,你安排下去,吃住都要最好的,再找个侍女伺候着。”

“是,江大人!”梁来领命安排下去。

田园园笑道:“看来你们添了不少人呢,又有管事又有侍女的!”

“哼,我堂堂一个城守,家里添点下人……”

“既然如此,园园就托付给你们照顾了,营里有事,我先走了。”孟季懒得听他说完,又飞快打断他的话,离开大营十来天,也该回去了。

木水生再次被打断话,索性一句话也不开口了!这个孟季就是跟他有仇!

离开前,他将宋百年与成远望留给了田园园,安胎药和她的东西都已经卸下,便带着其他人回西北大营去了。

等孟季一走,木水生瘫回椅子里继续批阅公文,田园园则与江福子喝茶聊天,笑的花枝乱颤。

两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说!

“唉唉!田奸商!”木水生被这两人吵的干不了活,索性放下手里的公文,“你住我这儿,也不能白吃白喝吧!”

“喂,我不做生意好多年了,奸商的帽子是不是该给我摘了?”

“没听过一日为奸商终身为奸商吗??”

“没听到!只听过一日为娘终身为娘!”

“……信口开河!”

江福子笑道:“你别理他,他就是说说而已。”

田园园也笑着点点头,显然也并未在意。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半个时辰后,梁来过来回话说客房已经准备好了,田园园便跟着去休息了,一路奔波,确实也累了。

等在外面的宋百年和成远望,起身跟在后面。

梁来给她安排的住所,坐北朝南,阳光充足,屋里素净干净,床上的卧具也都是新的。

宋百年与成远望住的地方,与她隔了两间房子,有什么事情喊一嗓子就能听到。

田园园在城守府正式开始了临产生活。

京城,秦王府书房。

周廷祎正襟危坐,正在听羽林卫汇报南庸州之事。

“………九百六十四户,邕州五百二十七户,丰州一百三十户,共计四千八百九十一户!以上南庸州殳族后裔,全部已登录造册!”

“其中可有当官、举人等功名在身之户!”

“回王爷,官身一百五十户,举人、童生则有二百九十户!”

当年殳族投诚大周,签订的条约中明文规定,不允许殳族读书科举致仕。

周廷祎撑着额头,冷声道:“全部羁押看管起来,褫夺官身与功名。传令下去凡是与殳族通婚的后代,三代以内终身不得科举!”

“是!”羽林卫应下。

这一禁令一下,以后老百姓与殳族人通婚都得掂量掂量,他们不会赶尽杀绝,可也不会任由殳族发展下去。

而且随着深入调查后,他们还发现殳族又分为本家与分家,相较于自视甚高的本家,分家人在心里对大周又更强的归属感,可是无论分家与本家,仍是非我族类!

调查的失踪案的月卫也传来消息,证实了失踪人员皆是断掌之人,而且都是生于辰时,此事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到处绑架这些断掌之人,又为了何事呢?

“王爷,侯爷来了!”门口传来小厮的声音。

“让他快进来,看茶!”

“是。”

两人快三天没见过面了,周廷祎因为殳族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越是深入调查,越是发现这群人真是祸害,无论在州府地方还是京城职能部门都有他们的人。

若是他们心存反心,那真是捏住了大周的命门,要不是因为田园园失踪,他们还蒙在鼓里呢!

孟星惟一进书房,照例灵魂拷问:“调查的怎么样了?长辉媳妇可有消息?”

“……”周廷祎委屈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他的第一句能问问自己啊!“唉!没有。不过噩梦有异动,听说他们组织里最厉害的杀手逃走了。”

“跟长辉媳妇有关系吗?”随着时间的推移,孟星惟对田园园的担忧与日俱增。

“她不过一个村妇,孟长辉未必非她不可。”

事情已经到达这个地步,羽林卫与月卫全力调查殳族与噩梦,至于田园园他们基本放弃。

在王权面前,她实在是不值一提!

孟星惟眼神一凉,冷笑不已:“自然如此,可若是找不到她时,你自己与长辉去说吧!”

“我说笑呢!”周廷祎从书桌后绕了过来,笑道:“我向你保证,肯定不会放弃!”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是田园园常说的,孟星惟现在把这句话送给了周廷祎。

他知道周廷祎是在敷衍,周廷祎也知道他知道自己在敷衍,可又什么用呢!

“今日怎么想来看我了,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廷祎不想在田园园的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笑着转移了话题。

今日上朝时,听皇帝陛下的意思,似乎在物色人选,准备给孟星惟赐婚。

下朝后,他也探了父皇的口风,听说是他的外甥女非孟星惟不嫁,若是不准,喊着要出家做姑子去。

她是他姐姐的独女,皇帝又怎能忍心让外女做姑子呢!

这个婚事板上钉钉,只待宣布。

孟星惟自然也是因为此事,他无心成亲,也做好了孤独一生的打算。若是真的迎娶了县主,才是害了她!

“你帮我约见县主,我想同她见上一面。”

周廷祎拉住他的手,他的手细长,关节略粗,手心上有一层薄茧,指甲圆润,全然不似其他女子软若无骨,又干又硬,和他的清俊的脸实在不符。

可就是这样的手,斩得了敌人、杀得了逆贼,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

“好,这事交给我了。”

孟星惟抽回自己的手,冷声道:“你忙吧,我走了。”

周廷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怀里带。可惜孟星惟身手比他好,手腕轻轻一抖就抽回了自己的手,脚下再一转,人已经到了门口。

逃离魔掌的孟星惟整理了一下衣衫,冷然一笑,大步离开了,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周廷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尴尬地笑笑。

喜欢的人比自己强,可怎么破!

第二日一早,田园园吃过早饭就出了城守府,宋百年与成远望跟在她后面,寸步不离。

大街上热闹非凡,行人小贩,络绎不绝,路边摆了许多卖菜的摊位,蔬菜新鲜水亮,一看就很新鲜。

一个老大爷扛着一大串糖葫芦,招摇过市,嘴里吆喝着:“卖糖葫芦喽!好吃的糖葫芦!卖糖葫芦喽……”

一个小孩拿着两个铜板,买了一串,红红的山楂,包裹了一层金黄色的糖衣,看起来就很好吃。

可惜她身无分文,只能看不能吃,孟季这家伙走前不知道留点钱给她!

成远望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小孩手里的糖葫芦,低笑了两声,随后快步走到老大爷跟前买了一根糖葫芦。

“少夫人给你,你肯定想吃!”成远望递给她,眼里含笑。

“……谢谢!”田园园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现在对酸酸甜甜的食物,没有任何抵抗力。

没想到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心还真细。

宋百年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撒娇道:“成哥哥,人家也要吃糖葫芦!”

“你是小孩吗?”成远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吐槽归吐槽,还是买了一根糖葫芦。

宋百年满足的咬了一颗,“还是成哥好。这个时候训练还没结束呢,咱俩可真幸福!”

成远望挑了挑眉,笑道:“可不是。”

田园园好奇地问他们二人:“你们天天训练吗?孟季严不严?”

一说训练的事情,宋百年那是有一肚子苦水倒:“少夫人,你不知道,将,少爷他特别严厉!每天天不亮,我们先要穿着作战的盔甲,跑上四十里!然后卸甲打夯、作战训练,等吃过午饭后,再练习战阵,直到太阳下山才能喘口气,而且一个月内,还得负重行军三次!少爷总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不停的训练,不停的训练!”

古代行军打仗靠的冷兵器和人,无论是急行军还是奇兵,无不需要士兵们强大的作战能力!怪不得要日日训练呢!

田园园曾看过一个记录片,军人支援某个战场,交通工具落后,只能急行军,一夜八百里,她一直以为都是夸大其词,直到有专家分析了古代士兵的负重能力、行军能力,才发现那才是一个士兵基本技能!

可若是一个普通人,全副武装,穿着十几甚至是几十公斤的盔甲,别说八百里了,走上十里都得要了半条老命!

就田园园这样的现代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夜八百简直是痴人说梦!

宋百年和成远望说了许多关于军营的事,田园园没参过军也听的津津有味,孟季在军营的生活和工作,在脑海里有了大致的轮廓。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回春馆,现在刚刚开门,人不多。

三人刚一进馆,就看到高远拿着大扫帚,嘴里叼了个饼正在扫地,觉察有人进来了,头也不抬的说:“等会啊,大夫还没来呢!”

田园园笑道:“找你不行吗?”

高远一听,连忙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她:“园园姐,你这么早就来了?”

“想你了!”田园园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在木水生那儿住,无聊就过来找你玩了。”

“好呀,好呀!我扫完地,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想去我家一趟,然后再陪我去趟八方赌馆!”田园园说了今天的打算。

“你去赌馆干什么?赌钱吗?”

“收房租啊!今年的房租该收了吧!”她好想体验一把做收租婆的快乐。

高远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园园姐,你是不是忘了房租都是我哥帮你收的!你直接找我哥就行了!”

“……呵呵,你不说我都忘了!”田园园这才想起来,自己把收房租的事情委托给了高瞻,好嘛,她的快乐没有啦。

“算了,我想上街看看,两年没回来了。还有两天就中秋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趁着没生呢,我到街上看看。”

“好呀,我陪你去。城南好玩,我们去城南!现在那里有好多异国人呢!”

正说着话,高瞻也来了。他还是一如从前,斯文清瘦,看到田园园也在,不由地愣了一下。

“怎么了?不欢迎吗?”田园园歪着头看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欢迎,你吃饭了吗?”高瞻温和一笑。

“吃了。”

高远扫完了地,扫帚一扔,就对高瞻说:“我跟园园姐出门啦!”

高瞻手里正在收拾柜台,闻言,转身问:“去哪儿?”

田园园说:“我们就随便出去看看。”

“你这几日就要生了,不要随意出门为好。”高瞻严肃的说:“你身体状况有恙,万一有什么差池,实在凶险。”

田园园听了他的话,笑着说:“我们走不远,就在附近看看。”

高瞻面色这才缓和了些,“那就好,若是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回来。”

高远拍了拍胸脯,“放心,我会看着她。”

“去吧。”高瞻是拦不住两人,只能嘱咐了几句,让他们早去早回。

两人高兴地走了,而高瞻打算等坐诊大夫来后,去趟城北找王稳婆,田园园临盆在即,需要提前打好招呼才是,白布、剪刀也得准备好。

一想到准备的东西还挺多,高瞻莫名的有些振奋……

等等,明明不是孩子的亲爹,为何忙得是他!

此时孩子的亲爹正在带领士兵们训练,几万个士兵“哼哼哈哈”,同时打拳的声音振聋发聩。

在不远处一个帐篷里,周廷祥蒙着头呼呼大睡,忽然帐篷被掀开,他的小跟班安明快步走了进来。

“王爷,王爷!孟将军回来了?!”

第213章 人奴 周廷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你说,说谁回来了?”

“将军!孟将军回来了!”

“哼,回来就回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不回来,咱们也不是没办法吗!睡觉!”说完,翻了个身又准备要睡,躺了一下,他突然又抬头看向安明,眉头紧皱:“不行!他下午肯定会叫本王一同训练。你给我备马!咱们去三河城逛逛去!”

孟季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不顺眼,总是想着法让他出去训练,他可是王爷,用得着跟他们一样累成狗吗?有事自然有人豁出命保护他!

安明欢呼一声:“太好了,王爷。奴早就想出去玩了!”

两人收拾一番,骑着马出营了。

此时鼓声响起,该用朝食了。

陶大宇下令整军收队,孟季也收了把式,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他微微喘了气,抬头看了眼三河城的方向。

“将军,吃饭了。”他的亲兵也汗哒哒,手里拿着孟季的衣服。

他接过来穿上,随口问道:“我不在这几日,周王爷可有来过?”

“来,来了好几回,不过都让陶大人拦下来了!”

“嗯,知道了。”

既然没抓到他的把柄就算了,只要不承认他出营,这个周廷祥也是没办法。

上午不出来训练,下午等着好好挨练吧!

忽然,有士兵过来禀告周廷祥出营一事,他是监军又是王爷,自然出入随意,只要不妨碍军务,孟季是不大管他。

再说田园园和高远,两人顺着街道闲逛起来,吃吃喝喝没停,见到没吃过的糕点零食,高远都会买上一些。

他刚才出来时,高瞻特地给了他一些银子,方便两人花销。

除了高远和田园园手里拿着不少好吃的,连宋百年和成远望也没少吃,四人边走边吃。

田园园比较喜欢吃米糕,清香绵软,真好吃,高远看她喜欢吃,又折了回去给她买了一大块,回去慢慢吃。

“青姐也喜欢吃米糕。”

一说起青娘,田园园就觉得惭愧……刚刚写信让人家去京城找她,自己却被劫持回了三河城,眼下即将临盆又不能回京,只能让她在京城等自己,真是把青娘好一顿折腾!

几人边吃边走,刚走到城南主街上,就看到前方围着一圈人。

高远与田园园对视一眼,眼神滋滋通了电。

去吗?

必须得去!

两人向围成一圈的人群走去,宋百年与成远望连忙跟在后面,不会还是那个叫查莉儿的芭比娃娃吧!

“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

围观的人群义愤填膺怒喊着,眼神里透着厌恶和愤恨。

一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怒气冲冲的骂道:“西夷人屠杀三河城!是我们大周的敌人!人人得而诛之!”

“打死她!”穿着短打的男人举着拳头,恨不得一拳打死地上的人,“穿西夷人的衣服就该打死算了,省得出来丢人!”

有宋百年和成远望开路,田园园和高远顺利挤了进来。

只见地上瘫坐了一个女人,她黑发黑眸一看就是汉人,可身上却穿着西夷女人的衣服,胸前挂着西夷特有彩珠,脏污不堪地裙摆花纹向左,一看这打扮就是西夷服饰,怪不得人人喊打呢!

此刻她捂住脸痛哭流涕,身上被人扔了不少烂菜叶和泥巴,一身脏污。

“打死她!打死她!还有脸哭!”

“就是,你有没有自尊心!他们杀了我们几万人,尸身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他们尸骨未寒,你怎敢穿着畜牲的衣服行走在三河城里!”

“打死她都不为过!”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女人抱着自己哀泣着,“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年纪小,不懂事……呜呜,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她只是觉得西夷的衣服很好看而已,并没有想太多,谁知一出门居然犯了众怒,听大家说要打死她,吓得腿都软了。

看着眼前一幕,田园园想起了后世,遍地的中日友好医院和学校,甚至有不少女人身穿着和服招摇过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更有甚者精日成派,身为中国人的良知和灵魂都喂了狗!

相较之下,此世的人更有血性!

结局很惨,女孩的腿被打断了一条,这才被群情激愤的群众放回家。

田园园心有余悸,女孩凄惨的喊声还在耳边,就因为穿了敌国的衣服,竟然就被当街打断腿,啧啧,当真是群情激愤!

若是真的西夷人敢来此地,不得被大卸八块,剁了喂狗!

她刚想和高远议论此事,就听到他的高声阔论。

“西夷与大周有不共戴天之仇!”高远握紧自己的拳头,扬了扬,一脸认真:“要是西夷还敢来,我一定把他们打回老家!”

宋百年笑道:“好!有志气!是我大周的好男儿!”

成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夸赞道:“好小子,真有志气!军营里就需要你,你要不要来参军呢!为国效力呢?”

“啊?这我得问问我哥!”

宋百年与成远望眼看拐带不成,又是拉着高远一顿夸奖打鸡血,直接把他说成了平定天下的不出世的战神……

高远立刻决定明天就去参军!踏平西夷,直捣南明,拳打北狄,脚踹东倭!成为青史留名的大将军!

……高远,你哥知道你这么好撺掇吗?

在城南长街上,田园园看到不少穿着奇装异服的外国人,他们或是来售卖异国的货物,或是来采买中原的茶叶和瓷器,自从开市后,三河城也逐渐恢复了昔日的生机。

自古三河城便是西去的必经之路,也是异国人进关的要塞。

因三河被屠一事,木水生便严格控制异国人进城,城门设立关卡,交易买卖集中在城南街,晚上外国人必须出城,若是有城中居民私自留宿外国人,仗责五十,被留宿的外国人则终身禁止入城!

往西二百里,有座中立之城名曰黑夏,紧靠大周、西夷、波托,原是三不管地带,现归大周管辖,朝中设有都护府,是大周与其他国家交易货物的重要城池。

而木水生也在权衡利弊,是将与外国通商的重心放在黑夏还是三河城,毕竟要想商业繁荣,国家富强,是离不开通商交流,而闭目塞听,只会落后!

他是个纠结谨慎的人,肯定会慎之又慎,想之又想,权衡利弊多次才能做下决定!

刚经历过屠城的三河,想要真正恢复从前开放的状态也确实需要时间。

几人沿着长街慢慢闲逛,路上往来的行人里多了好些外国人,高鼻深目,肤色白皙,有的眼睛是蓝的、灰色甚至还有绿眼睛,无论男女都比三河城百姓个头高些,说着蹩脚的汉语招揽生意或是与别人讨价还价。

尤其看到两个外国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吵架时,笑的周围人眼泪都流下来了。

田园园几人也围观上去,笑的肚子疼。

一路走来,她竟然也不觉得累,只觉得哪儿也看不够,被噩梦劫持的日子一去不返,现在想想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前面的街上又围了一大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穿西夷的衣服出行了。

高远个头高些,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三根柱子,指着那处道:“是行商在拍卖人奴呢!园园姐要不要看看去?”

“人奴?那是什么?”

宋百年解释道:“人奴是行商从大食、波斯或是夜明买来的奴隶,带着三河售卖。自三河城开市后,不少外国人涌来,慢慢恢复了曾经的盛况。少夫人,可以看看去,他们与我们长的不一样,比西夷人还要好看!”

“园园姐,你看到就知道了!走吧!”高远拉住她的胳膊。

其实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照理说不应该同田园园这般亲近。可是在他眼里,田园园就是他姐姐,根本不考虑男女大防,故而行为上有些孟浪!

田园园也习惯了,在她心里,高远还是那个公鸭嗓的少年,乳臭未干呢!

依然还是宋百年与成远望开的路,两人跟在他们后面挤了进去。

这里再次强调,人长的壮真有大大的好处,至少看热闹能占前排!

只见人群中央,地上立着三根木柱子,六个只盖住重点部位男人反绑在柱子上,最前面是八个衣着清凉的异族女人,除了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妪,其他都很年轻漂亮,她们用一根绳子绑住,像是一串蚂蚱。

一个留着阿凡提同款胡子的异族男人,手里拿着一根小皮鞭,抬着一个人奴的下巴,露出她纤白的脖颈,洁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以及波澜壮阔的胸部,半个球体呼之欲出。

女孩眼神空洞,任由众人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

“大食的女子,今年才十六岁,有没有想要的,二十两银子!”仟仟尛哾

一个胖胖的男人问道:“是不是处女?”

卖人奴的老板摇摇头,“不是,可是长的漂亮!尊敬的客人,难道不是吗?”

那男人走上前些,目光停留在女孩的胸部上,猥琐一笑:“确实漂亮,就她吧!”随后,掏出二十两银子扔给人奴老板。

老板拿出短刀割断她手腕的绳子,笑道:“现在她是你的了!”

胖男人拽住她的手腕,高兴地回家去了。

“瞧一瞧看一看,看看还有没有看中的,便宜了!”人奴老板热情地向人群招揽,“我手里的女孩都是受过调教的,保准让各位老爷欲罢不能!”

“窝要这两个男人!”忽然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来。

田园园转头望去,查莉儿穿着一身中原女子的衣服,身后跟着一个高大女子,腰间别着弯刀,似乎是她的护卫。

人奴老板搓着双手,满是褶子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姑娘是波托人吧!你们波托的姑娘看男人最准了!这两个奴隶身体最是健壮了,还便宜,一个三十两,二个六十两。”

查莉儿身后的侍女扔给他一袋银子,人奴老板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看来给的不少。

他赶紧将她看中的男人解开,这两个男人容貌英俊,身材也是极其壮硕。

这时,田园园旁边一个男人对同伴小声地说:“是波托族的,她们最喜欢买男人了!长的真是漂亮啊,听说人尽可夫…”

他同伴猥琐一笑:“她们只要看中一个男人后,就会同那人欢好。走,看看去……”说完,挑了挑眉毛。

“走。”那男人也是笑的一脸下流。

两个男人想要占些便宜,便走到了查莉儿跟前露露脸,还真以为她们是个男人就行,可惜如意算盘落空了,主仆俩根本连正眼也没看他们一眼,带着自己买的人离开了。

“园园姐,你要的人奴吗?”高远小声地问。

田园园摇摇头,心情复杂的看着人奴,她们眼神空洞,习以为常。

在如今社会,买卖人口合理合法,是商品交易发展的一环,也是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经之路。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除非她当了皇帝下令不准买卖人口……哈哈哈哈!想想就行!

“我也没有想买的人,我哥不许我买人奴。”高远叹了一口气说道。

田园园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有种很失望的感觉。

“那就赶紧走吧。”

几人准备离开,宋百年突然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成远望也看到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同时走向别人身后,遮挡身形。

周廷祥穿了一身群青色的锦袍,脸臭臭的,身后跟着他的狗腿子。

“王,少爷,少爷,你看有人奴!”安明尖着嗓子指着这里。

“走,看看。”周廷祥一听有人奴,瞬间来了兴致,“一会儿买两个回去暖床,大营里都是臭男人,老子眼都要瞎了。”

“让开,让开!给我家少爷快让路!”

安明人瘦的跟根柴火,嗓门倒是狂野,大声呵斥着堵路的人。

前面围观的人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照样围的水泄不通,让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给你让路!

第214章 生产 安明见众人一脸不屑,个个无动于衷,一动不动,更有甚者还往前挤了挤,回头嘲讽地看着两人。

他掐着腰,十分生气地说:“你们这群刁民!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知道眼前的人是多么尊贵的人吗?识相的,赶紧让开”

他生气乱叫的样子好像一只吉娃娃!狗仗人势的吉娃娃!

“不知道,谁管你是谁!”他前面一个大汉,不悦地啐道:“俺们就是刁民,就是不让开!”

狗仗人势的多了,这么自不量力的还真要少见!

安明正要说话,周廷祥止住他的话,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抛到男人的怀里,眉头一挑:“让?还是不让!”

让个路给一两银子,傻子才不让!大汉拿着银子乖乖让开了。

其他人见状也是拿了银子才给让路。

田园园和高远所在的位置正在周廷祥前面,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守住位置不动,手挽着手,务必挡住傻子。

果不其然,周廷祥一人给了一两银子,二人拿了银子立刻让出位置。

哈哈哈,人傻钱多,两人拿了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出来一上午,田园园也觉得累了,几人便准备打道回府,路过一个卖馄饨的摊位,四人决定吃完午饭再回去。

卖馄饨小哥在包馄饨的时候,不时地偷看田园园。

高远疑惑不解:“园园姐,你认识他?”

田园园摇摇头:“不认识。”

“那他老是偷看你?”

“咳咳,我是女人嘛!有一两个追求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大惊小怪!”田园园得意一笑。

高远无语:“园园姐,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会?”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跟陈老九混的时间太长了?”

不一会儿,馄饨煮好,卖馄饨的小哥送馄饨过来,白白胖胖的馄饨躺在清亮的汤里,上面撒着葱花香菜和海米,白的白,绿的绿,一清二白,令人食指大动。

“这位夫人,我看你长的十分面善,可是姓田?”卖馄饨的小哥迟疑地问道。

田园园拿着调羹翻搅馄饨,听了他的问话,淡淡一笑,自认为十分优雅和大方。

“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姓田。”

卖馄饨的小哥一拍手,笑道:“你,你是田园园!”

“正是!”

宋百年与成远望面面相觑,少夫人在三河城原来这么有名啊!

高远喝着馄饨,也不知道眼前什么情况。

馄饨小哥一脸果然是你,田园园还以为这人是自己的粉丝呢!

不过结账的时候,把田园园气成了河豚,原本三个铜板一碗的馄饨,老板非要四个铜板一碗!

吃都吃了,只好捏着鼻子掏钱。

“哼!以后再也不来你这里吃了!”田园园生气的说。

卖馄饨的男人也气鼓鼓地说:“我要是提前知道你是田园园,我才不卖给你呢!”

莫名被宰了,成远望和宋百年愤愤不平,撸起袖子就要说道说道。而理亏的田园园揪着偷笑的高远落荒而逃,没办法她在三河城的名声太臭了!都过去了两年,逢田加钱的习惯还没忘,这到底是多讨厌她呀!

不过有种怀念的感觉怎么破?

医馆里人络绎不绝,高远不愿意呆在医馆里当廉价劳动力,也怕田园园回去没人跟他玩,于是提议回她家看看。

她也想回去看看,两人一拍即合。

高远向高瞻要了钥匙,准备回家看看,还没出馆就遇到了木水生和江福子。

原来这两人见田园园一直没回来,正好江福子来高瞻这里拿药,故而一道出来找找她。

一看到田园园,木水生冷哼道:“你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吗?大着肚子到处跑!”

高远一听,立刻跳出来维护田园园:“她跟我在一起的,有什么事我会应对的。你不要说她,想说什么就说我吧!”

田园园笑着拉了拉高远的胳膊,被人维护的感觉真好!

说来也怪,在其他地方一想到噩梦就吓得跟孙子似的,可是到了三河城,就把老六他们抛之脑后,想来是因为心里觉得安全,这才到处瞎逛。

“小远,不能和城守这样说话。”高瞻无奈地呵斥弟弟一声,随后向木水生道歉:“家弟年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城守大人海涵。”

“唔,算了。田园园该回去了!”木水生肯定不会和一个小孩一般见识,招呼田园园。

田园园现在还不想回去呢,“木城守,我想回我家看看,看完我就回去了。高远,走吧!”

“来喽!”

宋百年与成远望向木水生行了一礼,随后也跟了上去。

高瞻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人凑一块不玩尽兴是不会回家的,招呼二人进医馆。

“江大人这边请,我来为大人看看腿。”

“劳烦高大夫了。”

“吱悠”一声,紧闭了几个月的门被推开了,一进门便看到满是落叶的院子,门口边的海棠树光秃秃的,树下长着一篷黄草。

一切还是两年前的光景。

高远也随后走了进来,“前些日子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我还没来的及打扫呢。”qqxδnew

“没事,看来我家的卫生都是你负责呢!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就是青姐走后我才做的,她没走前,都是她做的。”

说话间,田园园往屋后走去,玉楼的尸体还在后院埋着呢,后面的也是老样子,寸草不生,也没有挖动的痕迹。

“青姐说这块地有问题,不光不长草,就是种菜也不长。”

种菜?田园园无语的看着他,这里埋了个死尸,你还想种菜!不过,高远胆小如鼠还是别告诉他了,要不然就没人打扫卫生了。

“这地里……你是不是埋的有东西?”高远躲在她身后,小声地问。

“没有,什么都没有。”田园园立刻否认。

高远怀疑地看着她,又想起刚来三河城后,田园园曾在院子里挖出一具女尸,他指了指那块地,低声问:“园园姐,不会就在这里挖的女尸吧。”

“哈哈,怎么会。不是在这儿,在,在那棵海棠树下挖的!你没看海棠树长的那么茂盛嘛!”田园园笑了起来。

“……”

宋百年和成远望倚着门框聊天,任由两人在院子察看。

呆了没多久,高远说什么都要回去了,田园园拗不过他,只好锁了门一起回医馆。

走到半路时,突然她觉得下身一热,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来……

高远见她脸色苍白停在原地,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走了?”

田园园没敢动,知觉下身的水还在哗啦啦流着,这感觉绝对不是尿失禁,那就是羊水破了。

“高,高远,我羊水破了。”

“啊?!”高远是一个实习大夫,自然也知道什么事羊水,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别着急,别害怕!”

田园园点点头:“我不着急,我也不害怕。”

高远拍着胸口,面色如土,“我说我自己呢!”

“……”你个假大夫。

宋百年和成远望原本落后他们几步,听了田园园的话赶紧走上前来。

“少夫人?你怎么了?”

高远心里慌乱,但还是知道做什么,吩咐宋、成二人:“她要生了,快,快,这里离我们家近,先带她到我家。宋大哥,你到医馆去通知我哥去!”

成远望打横抱起田园园,跟在高远身后,而宋百年撒丫子往医馆跑去。

高远没有自家的钥匙,只好再次打开田园园家的大门,成远望一脚踹开房门,屋里床上空荡荡的,青娘在离开前被褥床单都收起来了。

“柜子里被褥,高远,你先去铺床!”田园园不慌不忙地指挥着高远,“再铺层床单。”

高远连忙从衣柜里拉出被褥和床单,胡乱一铺,成远望将她放到床上。

此时,田园园觉得下腹坠胀,有点像是来月事的感觉,不过却是一阵阵的。好在羊水流了一会儿不流了,但是她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没生过孩子,也没见人生过,对生孩子的认知多数来自电视剧里。此时脑子都是用力,用力,再用力!可是用什么力,怎么用力?

高远和成远望更是傻眼了,把田园园放到床上后,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正当三人一头浆糊的时候,高瞻背着药箱,神兵天降!

“小远,你去厨房烧锅热水!宋百年已经去找稳婆,成兄弟,你去城守府叫两个婢女过来照应!”

成远望应了一声,去了城守府,高远则去烧热水。

高瞻来到田园园屋里,也顾不得避嫌,伸手在她的肚子摸了几下,随后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田园园开始有了明显的宫缩,一阵一阵的,不痛就觉得坠的厉害。

“没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生了。”

“为什么,就,突然要生了呢?”田园园躺着觉得喘不过来气,便侧过来身体。

高瞻瞪了她一眼:“谁让你跟着高远瞎跑的!”说是这么说,瓜熟蒂落,早晚都得生

“……”田园园真觉得自己在作死边缘作死。

宫缩越来越明显,每次宫缩都伴随着疼痛,田园园眉头紧紧皱着,嘴里逸出痛苦的低吟。

如果说疼痛分十二个等级的话,生孩子排在第十,疼痛感可以媲美同时断了十根肋骨。

忽然,阵阵锐痛从身体深处传来,田园园无力地转动的头,闭着眼里默默忍受着阵痛。

高瞻看在眼里,心里也焦灼起来,产婆怎么还不来?

他不擅长妇科,对于妇人生孩子更是没有经验,想来沉稳的脸也不由地惊慌起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王稳婆才千呼万唤的来了。

一进屋她将高瞻赶了出来,随后门一关,把田园园的裤子扒了下来,然后手指往里一探。

“嗯哼,才开了四指,还早呢!娘子的骨盆太窄,一会儿可不好生呢!”

她把手上的脏污抹在田园园的裤子上,接着扯过棉被盖在她的身上。

“……不能给我穿,穿裤子吗?”趁着阵痛的间隙,田园园问道。

王稳婆咳了两声,随口往地上吐了口青白的浓痰,“穿啥裤子,一会儿就生了。你听着,一会儿我叫你用力,你就用力!记住千万别大喊大叫,这样除了浪费体力一点用都没有!”

又来了一波阵痛,田园园闷哼两声,等着这波痛苦过去。

“呼呼呼,什么时候才能生?”

“看娘子身体,你是头生故而会慢上些。”王稳婆又道:“娘子别担心,我王婆子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经验老道,定然让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儿,母子平安。”

“……那就辛苦您了。”田园园刚说完话,又来了一阵坠痛,她五官皱在一起,疼的无声呻吟两声。

高远在房外走来走去,高瞻也是坐立难安,兄弟俩一个比一个焦急。

宋百年此时正在去西北大营的路上,马屁股都抽红了。

而成远望带着两个城守府的侍女也到了,一人手里提着一包东西。

高远见此不满道:“你们是来帮忙的还是小住的呀!拿这么多东西!”

其中一个侍女回答道:“小哥,我们拿了些娘子衣服和小孩子用的襁褓,等孩子生下来不能光溜溜的。”

高远闹了个笑话,呐呐两声没说话。

高瞻接过话,“劳烦两位姑娘,进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唉!”两个侍女应下,推门进屋。

王稳婆坐在一边,看到两个侍女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吩咐道:“给娘子煮些肉粥,吃了才有力气生孩子!”

“是。”她们将手里得包袱放下,出屋去煮粥。

她掀开被子,又将手指伸进田园园身体里,面色凝重,“你这开指开的慢,且等呢!”

田园园疼的面色苍白,头发粘在脖子和脸上,听了她的话,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娘子,你也别躺着,下来多走走,宫口才会开的快!”

王稳婆扶住她的胳膊,田园园这会儿正好阵痛刚过,便抓住她的手借力坐了起来,勉强套上裤子。

“好,你是稳婆,我都听你的!”

田园园吃力地下了床,屋里小,走不了了几步,“听我老婆子的,保准让你母子平安!”稳婆推开房门带她到院子走走。

一见她出来,高氏兄弟惊讶地围了上来:“生啦?这么快就生了?男孩女孩?”

第215章 生了 “呦,哪能这么快呀,娘子没生呢!我让她出来走走,一会儿好生!”

田园园长叹一声,无奈一笑:“我也想赶紧生呢。太磨人了!”

“哦,我说呢,你咋出来了!”高远扶住她另外一个胳膊,眼睛湿漉漉的,担忧的看着她:“园园姐,疼吗?”

傻孩子,生孩子咋不疼呢!

田园园轻轻摇摇头,随后微微吐了一口气。

“我没事,陪我走走。”

“哎!”

王稳婆松了手,现在还没到生的时候,用不着她,高远搀着田园园在园子里走来走去。

高瞻走到王稳婆跟前,询问田园园眼下的情况。

王稳婆道:“现在已经开了四指,等一会儿再看看。娘子头生,不好生啊!”

“胎位如何?”

“头位,没什么大事。”

忽然,“唔!”又来一阵阵痛,田园园紧紧攥住高远的手,等待着这波痛苦过去。

高远吓得一动不动,浑身僵硬,脸色苍白的看着低声痛吟的田园园。

高瞻也脸色紧张的看着她,两人虽然已经不可能了,可是在他心里,田园园仍然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王稳婆把这兄弟俩的神情看在眼里,焦急担忧不似作伪,可见与女人感情十分深厚。而且高氏兄弟未娶亲之事全三河城都知道,她也刚来三河城不到两年,故不知道田园园的事情,以为她是两兄弟的姐妹。

这时,那两个侍女从隔壁院子端了肉粥过来。

王稳婆道:“娘子趁热吃上一些,一会儿也好有力气。”

“好。呼呼……”田园园这会儿的阵痛刚过去,接过了肉粥,搅了两下慢慢吃了起来。

生孩子确实需要体力,虽然眼下并不饿,但也吃了一碗。

高远看她吃的香,也盛了一碗,捧着碗喝了起来。

刚吃过肉粥,田园园再次阵痛起来,这次比之前间隔的时间短了许多,疼痛感更强,几乎站不住了。

眉头拧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快,扶她回床上。”王稳婆见此,赶紧吩咐两个侍女将田园园扶回去。

田园园疼的正厉害,根本走不了几步,高瞻走过去从侍女手中接过她,想要拦腰抱起,可是试了两次都没把人抱起来。

“……是我太胖了!”田园园捂住肚子,又疼又无语看着他,还不忘给他找个台阶下。

高瞻松开手,脸色讪讪。高远头一次见到哥哥吃瘪,捂住嘴偷偷笑了两下,要不是场合不对,肯定会好好嘲笑兄长一番的。

成远望走了过来,一把把田园园抱了起来……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田园园,而是高瞻,高远捂住嘴,憋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阵痛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田园园半趴在床上,像只大肉虫不断的蠕动着,额头布满了冷汗,密集的阵痛从腹部传来,她无力地呻吟着,怎么会那么疼啊?

王稳婆掀开田园园的裙子,手又探了进去,“嘶,怎么还不开指?照理你该开上一两指了!”

生孩子果然没有尊严,这个老婆子想扒她裤子就扒,想摸就摸……

田园园喘了了一口气,问她:“什么时候能生啊?”

王婆子看了她一眼:“等你能生的时候,那自然就能生了。”

嗷,这不是废话嘛!

“唔!”又是一阵阵痛,田园园紧紧攥住被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啊,唔……”

王稳婆一边给她揉腰,一边打气:“娘子千万忍住,不要大喊大叫,叫的太大声,你会没力气的!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女人都得来这一遭!”

有多少产妇因为忍不住痛,大喊大叫,用了太多力气,等到了生产时,生到一半就没力气了,不是一尸两命就是孩子活活憋死了!

田园园自然知道,可是阵痛太疼了,想要不大喊大叫真的好难。

她捂住脸,低声呻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以前看电视剧知道生孩子疼,怎么没人说过,不生孩子阵痛都要人命啊!

直到晚上,田园园都没有要生的迹象,只是不停的宫缩阵痛,腰间酸疼无比,疼她浑身像是水里捞的。

王稳婆眼见她有临产迹象,却还是生下来,忙叫侍女们煎了催生汤。

高瞻心惊,这么快就下催生汤了?田园园刚生产,若是早早喝了,产程一长后面就没力气的。

王稳婆也觉得早,可眼下也顾不了许多。

晚上温度降低了,高瞻烧了炭盆给田园园取暖,随便做了些饭菜,让大家先垫垫肚子。

催生汤下肚,田园园又是一阵剧烈宫缩,她像是水里捞出来的,就着侍女的手喝了半碗水,焦渴的嗓子才缓解了些。

“娘子,你吃些东西,垫垫。”王稳婆又端来一碗肉粥。

田园园疼的根本吃下去,王稳婆又劝了两句,她才勉强吃了两口。

可阵痛再次来袭时,她又全吐了出去,“唔唔……”

田园园心里骂娘,生个孩子怎么会痛这么长时间啊!女人果然不是好做的!

侍女蹲在地上处理污秽,王稳婆则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淡然的说:“这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忍忍就过去了!”

去你妈妈的!田园园心里骂道,老娘正在生,你居然说风凉话!你还是不是女的啊!

王稳婆又道:“想当年我生孩子时,一盏茶就生了个大胖儿子,一点不受罪!生完儿子我就下地干活去了!哪像现在的年轻小媳妇,个个娇生惯养的!”

是是,你儿子刚落地就连夜开垦了三亩地!

她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田园园疼的脸色煞白,白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她疼的要死,没心情听王稳婆说风凉话!

侍女收拾好污物,两人出去洗手。

高远与高瞻守在外面,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见侍女出来,连忙围了上来问里面的情况。

“娘子还没生呢,吃了些粥后,又吐了。”侍女说。

另一个侍女从刚才都很好奇,这两人到底谁是孩子的父亲,眼神在两人游移了一圈,最后落在高瞻身上。

看年岁确定是高瞻的无疑了,不是父亲也不会这般着急!

忽然,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高瞻与高远对视了一眼,高远跑去开门。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昨天才见面的孟季,身后跟着牵着马的宋百年,高远让开路,让二人进来。

“怎么样,园园生了吗?”孟季焦急问。

高远摇摇头:“没有呢。”

“人在哪?”

“在卧房里。”

孟季推开门就要进去,屋里的王稳婆还在絮叨,一抬头看到一个大男人往里钻,连忙起身拦住:“你是谁?咋往产房里来?”

“我是她夫君!”孟季推开她的手,走向床上痛苦低吟的田园园。

“园园……”

田园园已经听到他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委屈的看着他:“你怎么才来啊?”

孟季抓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汗湿的头发,眉头紧皱:“别怕,我在这里。”

王稳婆在一旁催促道:“说两句就走吧,男人进产房不吉利!”

田园园呼吸一窒,阵痛感再次来袭,她紧紧抓住孟季的手,深深一呼吸,咬牙切齿道:“我就生这一个了!再也不生了!”

“不生,以后绝对不生了……”孟季还想说什么却被王稳婆推出门,她道:“你添什么乱!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

田园园可真讨厌这句话,明明都是女人,好像她不疼上这糟就对不起别的女人似的。

现在门口有三个男人了,三人不停地走来走去,都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脸上焦急的神情如出一辙。

两个侍女更加懵逼了,问题来了,这到底谁是孩子的父亲?

催产药一碗一碗的灌,直到下半夜,田园园的阵痛感也达到顶峰,她终于终于要开始生了。

感情前面就是铺垫,现在才是真刀实弹的开始了!

“娘子,你听着。我让你用力,你再用力!”

田园园呻吟两声,浑身上下痛的简直像被活活劈开了,阵痛的时间太长,她觉得身体都快没力气了。

耳边呼啦啦的都是各种声音,她无力的转动头部,感觉汗水顺着脸颊淌着,侍女拿着湿布给她擦汗。

王稳婆趴在棉被底下查看,伸手摸了两下,焦急地喊道:“用力!娘子,我摸到孩子的头了!”

闻言,田园园使出吃奶的劲,“嗯嗯……”这感觉好像在拉一坨巨大的大便,可它太巨大了无论怎么使劲都拉不出来。

“娘子,使劲啊!”

她也想使劲啊!可是生不出来啊!!!

门外,三个男人听着里面的动静那是坐立难安,脸色焦急,忽然高瞻转身往自己家走去。

高远问道:“哥,你干嘛去?”

高瞻没说话,只是快步走了。

孟季走来走去,心里焦灼,“怎么那么久?怎么还不生?”

高远也傻傻的看着房门,他不知道怎么这么慢!

侍女端着一盆血水,从屋里走出来。,两人的脸瞬间白了两分。

孟季拦住侍女,“发生了什么?”

小红见他脸色阴沉,心里有些害怕,道:“娘子,娘子有些出血。”说完,她绕开男人飞快地去倒水。

孟季走到门边,屋里传来王稳婆的声音,以及田园园痛吟的声音。

“园园……”

这边,高瞻拿了几片人参送进了产房。

屋内,田园园觉得自己好累,浑身上下已经使不出力气,耳朵里传来一阵轰鸣声。

王稳婆看着她流出的血,心头一跳,这娘子恐怕是难产了,产程太长,她的眼神开始焕散起来,更别论使劲了。

“娘子!娘子!”王稳婆拍了拍她的脸,田园园睁开眼睛无力地看着她,气息微弱:“我……我没力气了……”

“老身知道你没力气了,想想孩子,你要是再生不下来,孩子就要憋死了。这是参片,你先含着!娘子,你得撑住,可不能昏过去!你要是昏过去,孩子是真不中用了!”

田园园张嘴含住参片,没多久感觉身体里生出些许力气,她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要趁着这股劲赶紧生!

使劲,快使劲,田园园你可以的!

“用力!用力!好,吐气!”

“啊啊啊……”

不知生了多久,孩子还是生不下来。田园园忍不住惨叫出声,太疼了,比肋骨断了还要疼!

“啊啊!疼啊!”怎么会那么疼!嘴里的参片瞬间被她咬个粉碎!

“娘子,可不能叫!快,继续灌催产汤!”

侍女又给她灌了一碗催产汤,随后嘴里又被塞了一片参片。

田园园紧紧咬着参片,将惨叫咽下肚子,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她失声地仰起脖子,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真是太他妈痛了!

侍女拿着布巾给她擦汗,她的脸上、脖子上粘着黑发,汗液不停地滴落,枕头上已经湿了一片。

“啊啊啊!”孩子似乎卡住了,无论田园园怎么使劲,孩子就是不动。

她现在只觉得痛,无处不在的痛!

这是场生与死的博弈,生死攸关。生了,皆大欢喜。生不了,一尸两命!

王稳婆也急满头大汗,她的骨盆太窄,孩子的头正好卡在宫口,要是再晚些恐怕真不行了,她当机立断,吩咐两个侍女。

“你们两个把她架起来,让她站着生!”

侍女连鞋也没脱爬上床,一左一右的架起她。

“娘子,快使劲。孩子好像快不行了……使劲!娘子使劲!!!”

王稳婆的声音朦朦胧胧,像是隔着一层水膜。

她说孩子不行了……田园园眼睛一热,泪水流了下来。

孩子啊,你千万不能有事!

“快出来了!娘子,孩子的头出来了!!快使劲!!”

田园园两条腿抖的像是筛糠,她咬紧牙关使出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孤注一掷!

神呀!保护她的孩子吧!

“啊啊啊啊啊!”

在一阵剧烈到极点的疼痛后,有什么从身体里挤了出来,她瞬间感觉猛然一轻,疲惫的闭上眼,身体往下慢慢滑去。

“生了,生了!”王稳婆接住孩子,疲惫不堪的脸也多了几分喜色。

侍女将她放下,田园园瘫软床上,无力地喘着粗气,她的眼神落在孩子的身上…孩子,孩子……

“孩子怎么不哭?”一旁帮忙的侍女惊讶地看着孩子。

第216章 血崩 “叫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王稳婆手上都是血,也不顾上脏不脏,一把倒拽起孩子的腿,狠狠地在她脚心打了两下。

下一刻,孩子发出了生命之音:“哇啊啊啊……”

“哭了,哭了!”侍女相拥而泣。

看着孩子哭了,王稳婆脸上也带了笑,“拿包被来。”

两人手忙脚乱的去拿包被。

孩子微弱的哭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孟季两眼布满了红血丝,他抿着干裂的唇,紧紧盯着房门,生怕错过了什么,脚下的地砖都快磨明了!

半盏茶后,侍女怀抱着襁褓走了出来,一脸喜色地向众人道喜:“娘子生了,母女平安!”

孟季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也没看孩子一眼,径直向产房走去。

高远快步迎了上去,惊讶不已:“女孩吗?园园姐生了女孩?”侍女扒开襁褓,露出里面红彤彤的小脸,“是个女孩。”

“红红的。”高远看了一眼,就往产房里走,他也想看看园园姐怎么样了,高瞻从侍女怀里接过孩子,紧随其后。

屋内,田园园脱力躺在床上,王稳婆正在清洗手上的血污,正和侍女交待坐月子的一些忌讳。

忽然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推门的而入。

王稳婆吓了一跳,一看又是他,喝道:“怎么又是你?不能等会儿进来吗?娘子还没收拾好!”

孟季一听,立刻关上门,将后面的高瞻和高远关在了门外,关切地看向床上的人:“园园,你怎么样了?”

田园园脸色苍白如纸,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每个人的说话声音好像包裹了一层膜,听不真切。

寒冷从身体深处慢慢涌了出来,再到达四肢百骸,好像置身冰窖里,真冷啊……

她嘴唇蠕动着,想要告诉孟季她很冷,可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不知怎地,眼前的所有的一切慢慢变成了灰色,声音和触觉,像是潮水一样逐渐离她而去,轻飘飘,软绵绵,让她想睡觉。

这感觉好像在玩游戏时,游戏人物濒临死亡的失真感……

啊,好累,田园园的眼皮又涩又重,她生完孩子了,终于能睡了……

孟季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脸,她眼皮动了两下,慢慢阖上。

他心疼地说:“睡吧,辛苦了!”

王稳婆看着孟季,下拉的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在她工作生涯里经手接生的孩子不计其数,自然见过许多无可奈何的惨事,女人只要一上了产床,她便不是人而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产妇的命相对于新生命来说,变的无足轻重。

像这个男人如此关心生产的娘子,不是没有,而是很少。

她也是女人,见此也替娘子开心,女人这辈子能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真是值了!

王稳婆洗干净手,轻咳了两声,对侍女吩咐道:“你端盆干净的热水,一会儿给娘子清理一下下身。”她又吩咐孟季,“你是她夫君,那给她找些干净的棉被来,让她好好坐月子。”

旁边的侍女端着盆出去了,孟季从衣橱里拿出新的被子准备给她换掉脏被子,然而在掀开她身上的被子时,被褥上大片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

王稳婆也看到田园园身下异常的出血,脑子里哄地一下,失声尖叫:“快来人!!娘子,娘子血崩了……”

离中秋还有两天,田园园产下一个瘦小的女婴,然而产后血崩无力回天,遂血崩而亡。

她的故事也戛然而止,即使是女主角也逃脱不了死神的镰刀。

第217章 绝境 那是一片无穷无尽的虚无,田园园独自一人走了许久,没有来路,没有归途,天上天下唯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尽头发出阵阵白光,她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

穿过白光,她来到一个医院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看到一个病床。

心有所感,她走了过去。

在狭小的病床上,她看到前世的自己,不是田大花而是前世的田园园,身上还穿着睡衣,孤零零的躺在一张病床上,脸色苍白如同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忽然,周围多了许多来往匆匆的医护人员走过,然而对她和病床上的她,视而不见。

她站在走廊里,看着他们从自己身体里穿过,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难道她回到前世了?还是在异界死后穿越回来的一缕魂魄?

田园园疑惑地走到自己病床前。

前世的她躺在病床上,耳朵和眼睛底下都有鲜血干涸的痕迹,鼻子里也有干的血痂,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她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手指与脸颊重叠,果然穿了过去。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幽幽地长叹一声。

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田园园看过去,有一男一女向她的病床走了过来,是她前世的父母。

她的妈妈说:“这难道不算工伤吗?”

她爸爸说:“只能找律师打官司!”

“找律师不花钱啊?”

“花的也是小钱,等他们公司赔了钱,这算个啥!”

“最好赶紧死了,这就剩了一口气,吊着还花钱!”

“是呀,等她死了。咱儿子也有房子结婚了!”

“医生还想让咱抢救,说是年轻太可惜!哼,可惜啥,不过一个赔钱货而已!”

听到这儿,田园园想笑,她已经辞职一个来月了,谁也不用为她的死亡负责,是讹不到钱的!

这对父母就是吸血鬼,紧紧扒在她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然后,她不想被他们无止境地吸血了,所以辞去工作,准备把房子卖了,永远离开这里,隐姓埋名,躲的他们远远的。

然而死之前,她连续不吃不喝不睡,打了三个通宵的游戏,想来这就是她真正的死因。

死了正好,再也不用看到他们了。

田园园靠着自己的尸体,听他们讨论着怎么用自己的尸体讹诈她的前公司和医院,两人脸上全是贪婪之色,任由她凄惨的躺在那里,连被子也不曾盖一下。

想来没多久,她就死了。然后魂魄穿越到了那个世界!

在她的前半生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她想离开了。

心之所动,黑暗再次弥漫开来。

这一次,她走了更久,久到累的腿都抬不起来,就想这么躺下去,一睡不起时。

一条河流在眼前徐徐展开,河水散发着莹莹璘光,玉楼坐在一叶扁舟上,顺流而下,蜿蜒的黑发落在河水里,像是茂密的水草。

两人隔着一条发光的河流,他在河中,她在此岸。

玉楼哀伤的望着她,田园园问他:你是来接我的吗?

他摇摇头,只是哀伤的看着她。

田园园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来催我为你报仇的?

玉楼依然摇摇头,张开空无一物的嘴,眼神哀伤而痛苦。

田园园心里一痛,玉楼向她伸出手。

她抓住他的手跳上小舟,玉楼又伸出手,一根船桨出现在他手上,随后他带着田园园逆流而上。

就是逆流而上。

他划得很艰难,田园园感受到他的绝望与悲痛,不由地长长叹息一声。

玉楼,就这样吧!我好累……

田园园躺在小舟里,眼睛慢慢闭上,好想好想睡上一觉。

然而下一秒,小船快速的向前划了起来。

田园园疲惫的睁开眼,在船尾有两个女人,她们淌在河里拼命地推着小船,逆流而上。

柳如烟?田园园疑惑地盯着她们。

柳如烟嫣然一笑:我找到我姐姐了。

姐姐?

田园园看到她身边有个美貌女子,神色五官与她有五六分像,想来就是她寻找许久的姐姐。

她的姐姐面无表情地盯着田园园,忽然出声问道:你的孩儿呢!?

“当!”一声,大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田园园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京城的法华寺里,晨钟暮鼓,日升月恒,耳边传来一声声清朗的佛号!

她转头望去,沈宛静提着一个包袱,笑靥如花:表嫂,这是我给你孩儿做的衣裳……

俄而,风吹起满地的落英,她站在漫天的落花中,又看到了樱花树上空空如也的鸟巢。

园园!

孟季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她寻声望去……

天上月如银盘,茅草屋前插着两根红烛,红色的烛泪落在地上,像是两滴血泪。

孟季笑的温柔,眼神里盛满熠熠星光。

他说:田园园,你可愿意嫁与我为妻……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八宝楼雅间,长宁端着茶碗,素手芊芊,面前摆了几碟小食。

她的侍女将窗户打开,冷风带着湿冷的空气窜入房内,吹拂着屋内人的青丝。

长宁放下茶碗,顺了顺耳边的长发,红宝石耳坠垂在洁白的脖颈间。

“兰儿,我头发可乱了?”

兰儿微微一笑,“我的县主,您的头发一丝都没乱。”

长宁点点头,又问:“我的口脂可淡了?”

“我的县主,您的口脂一点都没淡呢,又红润又美丽,等侯爷来了保准拜倒您得石榴裙下。”

长宁捂住唇,美丽的脸上飞了两朵云霞。今日下午表哥找到她,说是孟星惟在八宝楼等她。

于是,她盛装打扮一番便带着侍女来了。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她心悦镇远候多年。

她已向圣上表明心迹,皇帝也答应将会两人赐婚。

今日孟星惟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门被人推开,朝思暮想的人慢慢走了进来,他头上束着青玉玉冠,长眉星目,面如冠玉,唇如涂脂,身穿湖青色的长袍,腰间系着青玉腰带,更显得长身玉立,清俊无双。

“孟侯爷,许久不见。”

长宁县主落落大方施了一礼,她五官明艳大气,今日穿了一身火红色的宫衣,更称的肌肤白皙似雪。

一个俊美无铸,一个明媚美丽,简直就是传说的金童玉女!

孟星惟在她对面落座,侍女兰儿为两人斟了茶水。

“今日,有要事相商,还请县主让你的侍女退下。”

长宁对兰儿颌首:“退下吧。”

“是。”兰儿行了礼退下。

出去后,她将门掩上,便看到侯爷的侍卫倚着门框也在外面等着。

孟星惟开门见山:“今日邀请县主一聚,是想让县主知道,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也答应过她,此生非她不娶,故而不能同你成亲。望县主海涵!”

长宁脸上的笑还未落下,听了孟星惟的话,心已是凉了半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同我说这些?”

孟星惟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不愿意欺骗你,亦不愿意看到你所托非人!”

“你可知……你可知我心悦你!”长宁眼里逸出些泪,“为什么不等你我成亲以后,你再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给我些许期待?你可知,我等你等了许久。”

“县主,我不想欺骗于你,更不愿意耽误你大好年华!你是个好姑娘,但我非是你的良人!”

长宁眼中闪过怀念,嫣然一笑:“那年在定国宫宴上,你穿着盔甲坐在表哥身边,俊美无双,像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当时我的目光再也移不开,那时候我就在心底对自己说,长宁啊,你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儿,而世间最好的男儿就是你。孟星惟,我心悦你,我此生的梦想就是嫁给你为妻!”

她擦掉眼角的泪,真诚地望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若是你有心上人,那请你给我个机会,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爱不比她少!我也可以容许她进门与我平起平坐!”

长宁曾对她母亲说过,她将来的丈夫唯有她一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左拥右抱,可为了孟星惟,长宁心甘情愿与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孟星惟,我对你的心可昭日月!”

然而面对长宁县主委曲求全的示爱,孟星惟不为所动,甚至颇为苦恼。

若是换作其他男人,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了,一个身份高贵的美丽女子对你痴心一片,谁又能忍心拒绝呢!

可惜人生无常,终是错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孟星惟眼神清明,嘴里的话却那么的冷漠:“抱歉县主,感情的事情亦不能强人所难!我对你无意,亦不愿意娶你为妻!”

长宁县主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声音透出几分哀怨:“那女子是谁?我可曾见过?”

“无可奉告,还请县主成全!”

“你真当如此绝情?”长宁眼含热泪,她到底哪里不堪让他求着退亲!仟千仦哾

“此事圣旨还未下达,你我亦有转圜之地!”

孟星惟无法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子,跳去他家的火坑,亦不想白白虚耗一个姑娘的一生。

“你当真不愿意?”长宁眼角微红,满目的绝望。

孟星惟目光幽深,“县主如此人才,世间少有,孟某配不上你!”

第218章 苏醒 “呵呵,你说配不上我?恐怕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长宁从衣袖拿出手绢,擦掉眼角的泪。她是周氏的后代,流着大周王氏的血脉,天之骄女,想要什么没有!

再抬起头,她冷笑连连,“既然你不愿意娶我,那这门亲事我更不会退!”

孟星惟眉头紧皱,似乎起了反面作用,“县主,这是要两败俱伤吗?”

长宁县主冷冷看着他,美目内怒火中烧:“是,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孟星惟这个亲,你不成也得成,成也得成!”

既然你们郎有情也好,妾有意也罢,我便拆散一对是一对!

眼见长宁县主一副铁了心不退婚的模样,孟星惟只好换了句说辞。

“既然如此,我便同你说实话吧!”

“什么实话?难不成刚才你所说的心上人是假的?是在骗我?”长宁县主惊讶地看着他,莫不是有了转机,连连追问:“还是你在考验我对你是否是真心?”

她期待的看着他,只要他愿意,便立刻既往不咎!

“不是!另有其事!”孟星惟摇摇头,迟疑地看着她。

长宁觉得有所期待的自己就是傻瓜,颓然的坐回椅子里,苦涩一笑:“孟星惟,你为了让我退婚还有什么花招?”

“并非是花招,而是不能为人道也的实情。不瞒县主,我……我不能人道。”

长宁县主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意思?”

她今年才刚满十六,还是个小姑娘,男女之间那点事情,更是一知半解,冷不丁地听孟星惟说不能人道,压根不明白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我没有能力与你圆房。”

县主这下听明白了,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狠狠地给了孟星惟一耳光。

“你龌龊!为了不与我成婚,竟然连这个借口都用上了!无耻!”

孟星惟苦笑道:“县主,世间没有哪个男子会以此事当做退婚的理由!我之所以告诉县主,只因为我不想蹉跎了县主大好年华……还请县主为孟某保密!”

长宁县主掩面离开,后来婚事不了了之。

孟星惟不能人道的事情,长宁县主也不曾向第二人说起。

翌年十月,长宁县主大婚,孟星惟还送去一份厚礼,世人只道两人有缘无分,惋惜不已。

今夜八月十六,月如银盘,皎洁明亮,夜幕上几朵薄雾掩着几点星光。

孟季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卧室。他将浸湿的布巾拧成半干,轻轻擦拭着田园园的脸颊和手。

她躺在床上,皮肤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当日她血崩之后,高瞻立刻她扎针止血,又事先提前准备了许多止血汤剂,这才从地府里拉回了田园园,虽说此时血已经止住,但人还在昏迷中。

王稳婆给他们找了一个奶妈,白日里会过来喂四次奶,在晚上临走前再挤些奶。高远温在锅里,等着孩子晚上饿了吃,现在晚上睡觉都是高瞻搂着睡的。

孟季不吃不喝不睡,呆在田园园身边整整两天,直到她脱离危险后,又开启了两点一线的生活。现在他白天回军营处理公务,晚上再骑马回来照顾田园园,不过短短两天,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昨日是一年一度,象征着团员的中秋,因着田园园还在昏迷中,大家也没心情过节。

孟季给她清理完手脸,高瞻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你不抱抱她吗?”

孩子很小,只有一个成男手掌大小,不知是不是胎里带的不足缘故,小的像只猫,哭起来也是极其微弱。

孟季接过高瞻怀里的女儿,明明那么幼小轻盈,可却感觉有千斤重,两只手险些抱不住,僵硬的呆在原地。

孩子的额头和头顶有层厚厚的胎痂,小脸皱巴巴的像是一个小老婆儿,许是饿了,小嘴吧嗒吧嗒的允着。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这个孩子与他血脉相连,是田园园拼尽全力才生下来的孩子。

“她可能饿了,我去给喂奶。”高瞻从他怀里接过孩子,临走前迟疑看着他,“你给她取名字了吗?”

孟季摇摇头,“等园园醒了,名字由她来取。”

这个孩子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名字便由她来定吧!

此时,高远端着奶碗走了过来,“囡囡该饿了,我把奶端了过来。”

奶碗里的银勺是高瞻特地到城南行商那里买的,小巧玲珑,非常适合喂孩子吃东西。

高瞻抱着孩子,高远捏着银勺,一勺一勺的喂,兄弟俩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孩子身上,没看到孟季若有若思的目光。

“囡囡啊,多吃些,多吃才能长大。”高远一边喂着奶,嘴里还不停说着话,“我是哥哥呦。”

高瞻拿着手帕擦她嘴里的奶,听到高远自称哥哥,笑道:“你哪能是哥哥啊!按辈分也得是叔叔!”

“对哦,她和大壮是兄妹,自然也是我的侄女!”

“哇啊啊啊……”孩子忽然闭着眼里干嚎了两声。

孟季走了过来,摸了摸不停哭闹的孩子,她的肌肤柔嫩像是豆腐,小小的一只,是那么脆弱。

“她怎么哭起来了啊?”

高瞻温和一笑,“孩子哭了,不外乎是饿了和尿了。她刚吃完,想必是尿了!你先忙,我去换尿布!”

……真奶爸孟季完全应付不来。

“呃,有什么能帮忙吗?那两个女使呢?”

孟季也想为孩子做些事情,现在孩子的一切都是高瞻在处理,让他有种置身事外的错觉,而且明明他才是孩子爹。

高瞻轻轻摇摇头,淡然而笑:“没什么事情。你就放心吧,在带孩子方面,我比你强些。她们二人今日有事回去了!”说完,抱着孩子离开了。

现在他和孩子住在他们的院子,田园园与孟季住在自己家。

高远探过头,“孟将军,你要是真想帮忙,你把你闺女的尿布洗了吧!我们都放在水井边上的木盆里了。”

其实,他哥哥是让高远洗的,放着现成的劳动力不用,他又不傻,不是想帮忙吗?那就洗自己闺女的尿布吧!

孟季将袖子挽起来,蹲到水井前,任劳任怨地清洗闺女用过的尿布。

若是让他的部下看到,不得笑死啊!堂堂一方大将竟然洗尿布……

孟季洗完尿布后,他将尿布搭在了海棠树上,尿布都是高瞻临时撕的,有大有小,什么颜色都有,花花绿绿像是海棠树开的花。

离他最近的尿布折在一起了,他抬手将它们展开、铺平,随后将门掩上回屋休息。

高瞻给孩子换完尿布,也搂着孩子睡了。孩子还小,一天大多时候都在睡觉,除了饿了拉了才会哭上几两声,很是省事好养。

半夜,田园园迷迷糊糊从昏迷里苏醒过来,当时孟季已经睡熟,明亮皎洁的月光从窗户里透了出来。

她身上没力气,挣扎了许久也没爬起来,倒是弄了一身满满的热汗,好在屋里还算明亮,可以看到屋里只有她和孟季两个大人。

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孩子的身影,田园园心里便有了不好预感。难道孩子没生下来?还是生下来不行了?她记得昏迷前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可当时她失血过多,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了层水,失真的厉害,无法确定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孟,季,孟季。”

田园园试着呼唤孟季,却没想到她哑的很是厉害,根本发不出半丝声音来,无声叫了两声,便实在没力气,躺在床上喘息。

身上也难受,尤其是身下,不时传来阵阵的隐痛,实在磨人。

就在这时,孟季猛地睁开眼,两只眼睛熬的通红,布满了红血丝,他这几日都没睡上囫囵觉,休息不够。

他心有所感,转头看向田园园,便对上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两人无言地对视着,田园园弯了弯唇角,无声地笑了笑。孟季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

“呼,是我…”田园园努力发出一丝声音,她的嗓子似乎在生孩子时候叫的太多了以至于很嘶哑。

孟季猛地伸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激动地说:“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是如此漫长,是他此生过的最慢的三天。

田园园面色如纸,脆弱而无力的躺在床上,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消失。

“你辛苦了!”他捂住田园园的手,声音暗哑起来。

田园园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可也只能微微动两下,便觉得脱力了,只好无声地笑了笑,嘴唇干裂,微微一动沁出些血珠。

孟季给她倒了杯温水,用勺舀着喂她,“饿吗?我去煮些粥给你吃。”

田园园摇摇头,她不饿就是觉得累。

“等你好了,便能摸我了。”孟季整理着她的头发,温声道:“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多休息。”

她侧头看了他身边,确定孩子不在,疑惑地看着他,“呼,孩,子……”

“孩子很好,是个漂亮的女儿。”孟季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温声笑道:“孩子在高瞻那里,我去抱过来同你瞧瞧!”

天色已晚,想必孩子和高瞻都睡下了,田园园吃力的摇摇头。

“也好,等明日孩子醒了,我再抱过来。孩子很漂亮也很健康……”

孟季单手撑着头,侧躺在田园园身边,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高瞻说她这今日就会醒过来,一开始他还有所怀疑,没想到真被他说准了,果真不是庸医。

田园园眼皮很是沉重,没支撑多久,又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她醒了,孟季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天还未亮,半宿未睡的孟季回营去了。

田园园是下午醒来的。

当时高远把睡着的孩子放在她身边,屋里就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田园园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撑不起来身子,便微微侧着身体去看襁褓里的孩子。

孩子整体瘦瘦小小的,小脸还没有她的巴掌大,眼皮肿肿的,两只眼睛像是两条缝……孟季不是说孩子很漂亮吗?这跟个猴似的,哪里漂亮了!这是当爹的滤镜吗?算了,长的再丑也是她亲生不是!

田园园啊,刚出生的孩子有几个漂亮的?不都是养着养着张开了才好看的嘛!你个傻娘!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来自亲生母亲的嫌弃,小女婴小嘴一瘪,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田园园瞬间手足无措起来,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闭上眼睛继续装昏。

高远手里还拿着几块尿布,听到孩子的哭声推门进来,田园园还未醒来,女婴在旁边哭的厉害。

“囡囡呦,别哭了。叔叔抱!”高远嘴里哄着抱起了女婴,“是不是饿了,叔叔带你去找奶妈。”

孩子哭泣的声音渐渐远去,田园园眼里突然落下泪,这泪流的突然,流的猝不及防,她知道自己没奶。可无法给自己孩子哺乳,心里又觉得很是委屈,哪个母亲不想亲自哺乳?

哭着,哭着,不知不觉间,她又昏睡过去。

下午,孟季回来后才把她叫醒了,高远这才知道田园园已经醒了,连忙让小翠和小红烧水做饭。

小翠和小红是木水生府上的侍女,这几日一直留在田园园这里帮忙。

这三天,田园园除了喝些药汤,滴米未进,此时也觉得肚子有些饥饿。

没多久,孟季端着粥过来喂饭。

他将田园园半扶半抱起来,让她倚在自己怀里,把勺子里的粥一点一点地吹凉,送到她嘴里

“高瞻交待了,让你先吃些清淡的食物,等你好了,你想吃什么,我便去买。”

清粥寡淡无味,却滋润着她干涸的脾胃,田园园嗓子不舒服,吃的很慢。

这时,高远抱着吃饱的孩子走了进来,“园园姐,你没事了吧!你昏迷了好几天,我都要担心死了!你快看看你的孩子,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哦。”

自带滤镜的傻爸爸二号来了!

闻言,孟季脸上露出一副”你小子,还算有眼光”的欣慰表情来。

“我哥说了,你刚才从鬼门关回来,可千万千万要好好休息。囡囡,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的她!”高远信誓旦旦的说。

现在他的工作就是照顾囡囡,不用上店干活可真好。

高瞻发现自家弟弟,只要不上店干活,做什么都是干劲满满的!也正是发现这一点,他把孩子交给了高远照顾。

事实也证明了,只要不干正事,高远干什么都行!

第219章 收尾 孩子张着小嘴睡的正香,高远没事就在她粉嫩的小脸亲上一口,香香软软的怎么都亲不够。

看着他左一口,右一口的,孟季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临界点,正好田园园也吃完了饭,他立刻把碗一放,伸手把孩子从高远手里抱了回来。

高远嘟着嘴,不满地看着他:“我正抱着呢,你干什么?”

孟季把孩子轻轻放在田园园身边,眼神温柔地看着襁褓里的女儿,“孩子都睡了,你应该让她好好睡觉才是。”

“只有我抱着,她才睡的香!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懂什么!”

“……”第一次被人说什么都不懂得孟季,心情复杂又生气,“可孩子是我生的,我是她爹!”

“你生的?怎么可能是你生的!”高远嫌弃地看着他,据理力争:“明明是园园姐九死一生生下来的!你都没有产道哪里生的出来?!”

“你!”孟季被堵的哑口无言,还有产道这种字眼,你怎能说的理直气壮!

“我什么我?我哥说了,世上只有女人能生孩子,男人是生不了的!”

孟季气结,哪里来的二百五!不是他生的,是他的种吧!

“还有,园园姐的命是我哥哥救下来的!孩子这两日都是我照顾的!你白天忙着不见人影,晚上才回来一趟,像什么话!孩子都是我管的,我看以后孩子跟我,管我叫爹才对!”高远对孟季可是有一千个不满,哪有当爹的不管孩子的!

这话可不对,孟季根本抢不过你和你哥!一个白天一个晚上,谁也不肯撒手,他个正牌爹都捞不到抱,还说人家不管孩子。

孟季无语,真是冤枉死他了!

此时孟季被他说的无言以对,田园园和孩子的确仰仗着高氏兄弟的照顾,如果只有他,确实分身乏术。

对于这一点,他是心存感激!但有一说一,他还是女婴的爹!

高远见他不说话,得意笑了起来。以前他挺怕孟季的,不过后来发现这男人比看起来好说话多了,所以才敢跟他对着干。

田园园听着高远数落孟季,有心想要辩解一二,可是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只能爱莫能助的看着他。

“来吧,我的小宝贝。叔叔抱抱!”

高远弯腰准备去抱熟睡的女婴,谁知还是被孟季拦下了,疑惑地看着他:“干嘛拦我?”

孟季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女儿睡了。”

虽然他没养过孩子,但是也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是经不起折腾的,多睡才能长大。

“……”高远在他冰冷地眼神里,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呜呜,果然还是很可怕。

刚才那点奶凶奶凶的气势,瞬间跑了个没影。

他委屈地看了一眼田园园,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小女婴,大有一副等着孩子醒的架势。

田园园无奈地看着两人的暗潮汹涌,现在的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话说,你们张嘴闭嘴都是孩子,是不是忽略了生孩子的人啦!

田园园看着襁褓里的女娃,“真,真丑……”皱巴巴的像只红皮猴子,有感而发。

“丑?你说囡囡丑?”高远拔高了声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有当娘觉得自己孩子丑?!哪里丑了?你看她的长长的眼角,高高的鼻子,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肿眼泡,塌鼻子,高远你是用鼻孔看的孩子吗?睁着眼说瞎话,这样好吗?!

田园园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大白眼!

而旁边的孟季也是目露不满,“这是我们的女儿,你怎能如此伤她的心!”

“………”对不起我错了!田园园是捅了傻爹马蜂窝,两人全然不顾田园园的身体状况,你一言我一语地让她充分了解了,她眼睛有问题!她的审美有问题!

就在被俩傻爹荼毒的时候,高瞻终于回来了,他一进门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女婴身上,眉眼立刻含了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兰心,干爹回来了。”

兰心?兰心是谁?田园园愣住了,孟季也愣住了,高远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哥,你不是说等着园园姐取名字吗?你怎么自己取了?既然你给她取了名字,我也要!她叫莲莲!高莲莲!”

所以,高远把她的姓氏都给改了?!

孟季特别生气,一把抓住高远的衣领,眼神喷出火来:“高莲莲?嗯?你怕不是不知道她姓孟吧!”

这可是原则问题,他必须宣示自己的主权问题!

高远立刻举手投降,改口道:“孟莲莲!她叫孟莲莲!”

高瞻对两人的不满视而不见,看见孩子睡了,转而看向田园园:“你醒了,觉得身体如何?”

田园园点点头,高瞻伸手为她把脉,良久才温声笑道:“没什么大碍了,你好生养着。至于,咳咳,母乳不足,多于你气血两虚有关,乳来自于血,你血气不足,自然无乳。眼下兰心有奶娘喂养,奶娘是王稳婆找的,身家清白,你便放心吧!”

她点点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说来,确实也该为孩子取个名字了。

“莲莲,哥她叫莲莲!”高远抗议。

孟季也不满地说道:“我是孩子爹,请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如月极好!”

田园园无语地看着他:不是说等我取名字吗?怎么为了争这口气,连我的意见都不重要啦?!

高瞻对这两人的抗议视而不见,眉头紧皱,看着两人:“园园刚刚苏醒,不宜劳累!你们赶紧出去,别妨碍她休息!”

眼神嫌恶地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哪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

高远撇了撇嘴,一步三回头的走啦,他哥回来啦,莲莲归他哥了。

当初两人说好了,一个白天带,一个晚上带,可他哥每天都提前回家,真是有心眼!

孟季没有出去,留在屋里陪着田园园。

高瞻见孩子睡了,也没有打扰,带上门走了。临走前对孟季说道:“兰心醒了,记得叫我!”

孟季颌首算是答应,比起高远,高瞻还是可靠些,除了取的名字实在俗不可耐!

刚出了门,就看到了奶娘迎面走来。

喂养女婴的奶娘姓王,是王稳婆本家妹妹,她每天需要来五趟过来喂奶,晚上临走前也要挤上些。

她自己就有个三个月大的儿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喂养了两日觉得有些吃力,便有心辞了这个工作,她来了两日也知道高远不当家的,便特地等着高瞻回来。

她为难地看着高瞻:“高大夫,我家还有个小子正能吃,我一人喂养两个孩子实在有些吃力,而且我婆婆也不愿意走过来奶孩子,一直没给我好脸色。”

“即是如此,也不好挽留你,我将这三日的工钱与你结了。”

“多谢,高大夫。”

高瞻给她算了工钱,临走前还拿了几贴补气血的滋补品。

王奶娘过意不去,又留了些女婴晚上喝的奶,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这喂奶的走了,三个男人犯了愁。

高远埋怨他哥,“你就不能等找到新奶娘,再放她走吗?眼下去哪里找新奶娘啊?莲莲不能饿的!”

高瞻自然有自己的顾虑,“她去意已决,留下也是徒生事端!我去写些告示,看城内有没有合适的奶娘。”

孟季则道:“我素闻波托人食牛奶长大,明日我去趟黑夏,看能否买头乳牛回来。”

“我也曾听说过此事,波托人常食牛乳,身材比汉人高大许多。不过听闻波托人爱牛如命,不一定会愿意卖给我们。”

孟季道:“尽人事听天命,不试试如何知道!”

高瞻温声道:“那就兵分两路,孟将军到黑夏买乳牛,我则写告示广而告之,重金求乳母。”

孟季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这还是田园园给他的私房钱,常年在军营里用的不多。

“这几日劳高大夫操心,这些银子是在下一点心意。”

高瞻还未开口拒绝,高远推开他的手,笑道:“我们有银子,才不要你的。再说给园园姐和莲莲花钱,我们愿意!”

高瞻温和一笑:“孟将军,我可是兰心干爹,你无需客气!”

莲莲、兰心,从某方面来说,你们兄弟俩确实是一家人,谁也不听他的抗议!明明孩子叫如月,这两人还是莲莲和兰心的叫!

“虽是如此,我是园园的夫君,也是如月的父亲,这是我应当做的,还请高大夫收下!”

高瞻见推辞不得,只好收下了银子,心里打算等孩子满月时,送上份大礼才是!

留在屋里的田园园,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极慢极慢的转了个身,将脸面对着女婴。

“……芃,芃。”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希望她的女儿,像是春风又生的野麦,繁盛而兴荣。

什么莲莲、兰心、如月,她是她娘,她说了算!

所以,你们四个有什么区别?

此时京城,上空乌云密布!

宋百连云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书信,下一瞬,将手里的密函撕了个粉碎!随后一把将桌子物事狠狠地扫到地下,墨汁撒了一地,洗笔筒也摔了粉碎,一地狼藉!

小山的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美梦破碎滋味是不是很快乐?

“为什么?不是说所有的入阵之人全部到达阵眼了吗?”宋连云绝望的捂住头,“为什么?不是说这次肯定会成功吗?”

小山言不由衷的劝道:“侯爷,还有明年,还有下个三十年!”

宋连云抬头看他,眼神疯狂而癫狂:“明年,三十年?我等不到了!小山,你知道吗?骨针不够,我把我孩子都供献出去了?!你现在说三十年?三十年后我已经六十多岁,这天下与我还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这次能成功!我要当皇帝,不是你,不是他们,而是我,宋连云!!”

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小山冷冷看着他,疑惑地问道:“我记得骨针不是只能用……”

“不是,只要与主阵人有血缘关系都可以做成骨针!”宋连云脸上的流露出奇异的神色,疯狂而兴奋,“她是我姑母……她为自己的死亡而骄傲!可是她儿子……”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小山:“居然敢坏我的好事!”

小山冷冷一笑:“不止他坏你的好事!你知道你雇佣的噩梦,明知道完不成任务也欺骗了你!六先生的人票和六先生都消失了,还有十二先生和他的人票!呵呵,对了,南庸州也完了,我也要走了,你就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小山,你说什么?南庸州怎么回事?”宋连云惊讶地看着他,“南庸州的殳族,殳族是不能有事!”

“侯爷,你还不知道吗?六先生的人票,对了,叫田园园,一品国夫人!她逃走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了周廷祎,九龙覆国阵的秘密已经人尽皆知,我们殳族的野心,保守了一百五十年的秘密,全完了。”

“全完了?”宋连云还没意识到小山嘴里的全完了是什么,只是无意识的重复他的话。“怎么会全完了,明明没人知道,没人会知道殳族的秘密!”

“有啊!有很多人都知道殳族的秘密!”

小山冷冷看着他,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可是本家这群利欲熏心的人还在固步自封,妄想改朝换代!他们一边利用着分家,一边又称呼他们为杂种,就是这群杂种们,不甘心成为他们的垫脚石,纷纷投诚背叛了他们!

“你什么意思?”宋连云这才意识到,小山与平时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同,“你要造反吗?”

“呵呵,造反?杂种们早就造反了!南庸州为什么会失守,那是因为你所说的杂种们,亲自打开门迎接了羽林卫!”小山微微一笑,笑的很嘲讽:“侯爷,我想羽林卫会很快就过来了……”

“清休呢?清休也是你们杀?”

从田园园被劫持后,他就消失了!一开始宋连云还以为他回南庸州了,可是手下人并没有在南庸州发现他的踪迹。

小山摇摇头,“我们也没发现他,他是个老狐狸,想必早就发觉会失败,所以一开始就藏了起来!你问他干什么?”

第220章 梦醒 宋连云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不是想知道噩梦为什么会听我们的差遣吗?我告诉你吧,因为有个巨大的宝藏!我答应他,等我登基的那天会将宝藏送给他!哈哈,现在你也可以拿这个秘密跟周廷祎交换,换来几日苟延残喘!哈哈哈哈……”

“什么宝藏?他是噩梦的首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杂种就是杂种!你们可知道背叛了什么吗?是我们殳族的天下,是殳族千秋万代的富贵荣华……”

宋连云疯狂的大笑着,眼神里充满绝望。完了,全完了!

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平日老爷从不让他们进后院,可是情况危急也顾不得什么。

一进院门就大喊:“侯爷,侯爷!京畿司的人闯了进来……”

听到管家的声音后,宋连云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大势已去!百年大计,毁于一旦!

同一时刻,皇宫披香殿。

宋澄雨看着桌子上的鸩酒,柔美的脸上冰冷无比。

站在一旁的黄公公笑着说:“宋妃,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上路吧!”

“黄公公,我兄长大人还活着吗?”宋澄雨端起酒杯,眼神黯淡的看着他。

“活与不活,您一会儿到地下就知道了。咱家现在可说不好!”

“我的兄长在外人面前很疼爱我,其实呢,他爱的是自己,为了前途把我送给你们的皇帝,他那么老,老的可以当我爷爷了……”

她将杯中的鸩酒一饮而尽,笑的凄凉无比。

她才十六岁,本来有着美好的人生,也曾少女怀春,心中有爱慕之人。

可是,她的兄长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将她送给了一个老男人。

紫红色的血从唇角流了下来,宋澄雨抬头望着窗外枯黄的树叶,秋风乍起,落叶纷纷。m

如果有来生,她愿意做一个普通人,有个普通的兄长,嫁一个心爱的人,平平凡凡度过一生。

亲眼看到宋澄雨咽下最后一口气,黄公公叹了一口气,“来人,抬走。”

他则去勤政殿去回话。

武帝二年,宋妃暴毙身亡,享年十六。

“……南庸州的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完毕,驻守的羽林军不日回京。”周廷祎将手中的密函交给了黄公公,“父皇,这是九龙覆国镇的来因去脉,由国夫人呈报此事!正是因为她的密信,儿臣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此事!”

信是从肃州来的,孟季经由驿站寄过来的,走了两日到达衢州后,由官府驯养的信鸽直接送到了秦王府,前后花了约有五日!

若不是信鸽,至少需要花上一倍以上的时间!

皇帝翻了两下,道:“九龙覆国镇,呵。殳族好大的胆子!还妄想颠覆朝纲!这些乱臣贼子,既然全部抓住了,就都杀了吧!”

“回父皇,殳族分为主支和分家。分家人投诚也提供了不少有利的帮助,孩儿想对他们网开一面,毕竟也是我大周子民!”

“此事朕已经交给你了,你全权负责。”

“是,父皇。还有一事,宋连云已经抓住了,但是他的部下王回山称,有一个叫清休的老道知道关于宝藏的秘密!”

“宝藏?九龙覆国镇不是他们所隐藏的宝藏吗?”

皇帝陛下不解地看着儿子,这群阴沟里的虫子没完没了了!

“不是,九龙阵是他们想要改朝换代的手段,而这个宝藏则是噩梦想要的东西。也正是这个宝藏,噩梦才会心甘情愿供他们驱使!”

“喔,那这个噩梦想要的宝藏是什么?”

能让噩梦趋之若鹜,看来这个宝藏比想象的更加巨大,价值更高。既然如此,那就拿来吧!

“回父皇,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宋连云儿臣暂时没有杀,收押天牢了。看能否撬出些秘密!”

“很好,传令下去,全国通缉清休!务必找到他!”

“是!父皇,还有一事!”

“……你能一次性说完吗?”老皇帝不满地看着儿子。

“能,儿臣就是想说,有不少殳族的本家已经做到一品二品大臣,眼下具以伏法!儿臣和孟大人准备抄家,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好事呀!正好国库空虚,三年无税!不过可别吓到其他老臣,别让他们以为朕是提前下手,杀鸡儆猴啥的!”

一说抄家,皇帝陛下也来了兴趣。要不是国家初定,外忧内患,根基不稳,他早就把那些老臣全部打包回老家了,还能任由他们指手画脚!

“父皇,您就放心吧!儿臣保证干的漂漂亮亮的!”

武帝二年,以宋连云为首的一干重臣,共计一百三十一人,与西夷人暗度陈仓,通敌卖国,证据确凿,被判处卖国罪,株连九族,午门处斩,立即执行!

当日在午门处斩后,流出的鲜血顺着大街流到了南城门,犹如鲜血长河……

京畿司天牢,宋连云盘腿坐在腐烂的干草堆里,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铁制的镣铐,铁木做的牢房上,满是斑斑紫红色的血迹,地上还有几块腐烂的人皮组织,几只黑毛老鼠在干草堆里窜来窜去,湿漉漉的鼻子在烂肉上嗅去嗅去,忽然飞快地逃走了,下一秒外面传来人声。

“王爷,这里请!”

京畿司的士兵殷勤地在前面带路,周廷祎和孟星惟两人,一前一后地跟在后面。

阴森潮湿的天牢里,腐烂与排泄的臭味,充斥其中,在深处的牢房里,不时地响起惨叫与哀泣声,绝望地牢房里回荡。

宋连云面色平静地望向来人,隔着牢房,来人依然风采依旧,可他头发凌乱板结,身上穿着泛黄的囚衣,领子和袖子脏污不堪,解决内需恭桶就在角落里,发出令人羞耻的臭味!

“宋连云,牢房还好吗?”

周廷祎眉头紧皱,眼神冷漠地盯着牢房的男人。

曾几何时,他们曾一同吃过饭、喝过酒,畅谈过人生,议论过朝纲。可是,现在一朝沦落,成为了阶下囚!

“好,睡的是高床软枕,吃的是美味佳肴,人生在世所为何求!”宋连云笑容满面,仿佛置身在自己家中。

周廷祎目光冷厉,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说的宝藏究竟是什么?”

“哈哈哈,你们坐拥天下,还过来问我要什么宝藏?”宋连云讥讽地看着他,“你怎知不是王回山为了虚报战功骗你的?若是真有宝藏,我们放着富可敌国的宝藏不要,非要煞费苦心重启九龙覆国阵吗?”

跟在周廷祎身后的孟星惟,听到宋连云所说,心里有了计较,便道:“你既然不承认有宝藏,又为何说它富可敌国呢?前后矛盾,必有问题!”

宋连云看着他,眼神惊奇:“你也来?刚才我竟然没看到你!”

这拙劣的演技自然惹怒不了孟星惟,以他对宋连云的了解,此时转移话题左顾而言他,必定在说谎。

两人认识多年,此时看着宋连云身陷囹圄,只觉得心中极是惋惜,不由地长叹一声。

宋连云哈哈一笑,笑的洒脱:“孟星惟,你我好友多年,今日你能来送我一程,我极是开心的!”

孟星惟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宋连云口吐大逆不道之言,“不一样,古语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狼子野心!你若是安分守己,依然是我大周的户部尚书,而不是今日的阶下囚!”

周廷祎脸上笼着寒霜,若不是为了宝藏,他怎么会留着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宝藏是什么,你最好如实招来!介时本王也会留你个全尸!听闻你们将人的骨头制作骨针,不知将你的尸体做成骨针,是否算是成全了你!”

“你!”把人做成骨针和被人做成骨针是两回事,宋连云再是看淡生死,也不愿死后被挫骨扬灰!

他怒目而视,当初放出这个消息也是为了保住一条命,也好东山再起。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得放了我!”

周廷祎冷笑出声,好像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若是说出来,本王会给你留个全尸,死的让你痛快些!你们害死多少无辜的人,以为还能全身而退?痴人说梦!”

“……噩梦都想要的宝藏,买我一条命不过分吧!”宋连云抬眼看着他,眼神里充满讥讽,“你杀我真是为了百姓?而不是因为我觊觎你大周的江山?满嘴仁义道德!假模假式!周廷祎,拿我的命来交换你想要的宝藏吧!”

“哼,本王看你的嘴硬还是刑具硬!来人,今日务必撬开他的嘴!”

周廷祎怒火中烧,一个将死之人还敢同他讨价还价!

京畿司的人打开牢房将人带去刑房,周廷祎与孟星惟退了出来,离开天牢的时候,深处传来宋连云的惨叫声。

孟星惟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昔日好友下场凄惨,还是有些不忍。

周廷祎见此,伸手拍了拍他削瘦的肩膀,安慰道:“宋连云死有余辜,别想了。此事能了,还是多亏了孟长辉,我在心里记他一功!功过相抵就算了!”

闻言,孟星惟如坠冰窖,孟长辉擅离职守的事情终究被他发现了。

“我并未告诉父皇,也只说是孟夫人送来的信!相关的人我也敲打过了,想必父皇也不会知道!”

“多谢王爷!”

孟星五味杂陈,当初肃州经由信鸽来信后,他便知道孟长辉私下寻找田园园一事,幸而当时他代管周廷祎的工作,这才优先到达他的手里。

为了孟长辉不被发现,他重新誊写了一遍,篡改了时间和送信的地址,可没想到还是被周廷祎发现了。

只能说周廷祎也在私下里监视了自己,一想到此,孟星惟心里冷了三分。

他留任京城,孟长辉驻守西北,何尝不是两相要挟呢!

“小孟夫人现在在三河城呢吧!”周廷祎随口问道。

孟星惟点点头,“正是。”

“什么时候回来?她身怀有孕,独身远在他乡也不方便啊!”

“回王爷,她临盆在即,不宜舟车劳顿,恐怕得等到生完孩子才能返回京城。”

“哦,也是。尽快吧,若是她在三河,孟长辉自会分神于工作无益啊!这样吧,我派人接她回来怎么样?”

孟星惟脸色微变,眉头拧成一团,语气不由地生硬起来:“她刚死里逃生,正值临产,着实不宜劳累!再者,王爷派人去接她,她也该生了,这刚刚生产还需坐个月子,孩子也小怎能经得起折腾!还望王爷看在微臣的薄面上,三思而行!”说完,行了一礼。

周廷祎慌忙搀起他,见他恼了,连忙打圆场笑道:“本王说笑而已,本王又不是不近人情,怎能真让她回来呢!”

孟星惟松了口气,微微一笑:“王爷即是说笑,微臣也就放心了。”衣袖里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头,他根本不相信周廷祎在说笑,反而是在试探他。

“哈哈,你我什么关系,我怎能随便伤你的心。”

“如此甚好。”孟星惟言不由衷。

周廷祎看着他精致的侧脸,温声道:“你与长宁的婚事应当作罢了,前些日子父皇还准备赐婚给你,但是这几日绝口不提,想必长宁是死心了。”

“她是个好姑娘,是我对不住她。”

“你呀,就是爱为别人着想。若我是你,便会高高兴兴地迎娶她过门,做一个漂亮的摆设也好堵悠悠众口。她爱慕你,自然会听你的!”

孟星惟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他。

周廷祎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年岁渐长,难道不需要个挡箭牌。”

他淡淡一笑,眼神微凉:“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如何拉一个无辜的女孩垫背。这些话,王爷以后还是少说为好!”

两人谈话间,已经出了天牢,秋雨阴寒,打湿了青石甬道。

一阵寒风吹来,周廷祎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盛情邀请:“到我府上坐坐,我近日新得了些茶叶,一起品品?”

孟星惟却道:“不了,府中有事,需要早回。”

“好吧,我自己回去吃茶。”

“告辞。”

随后,孟星惟上了一旁等待的马车,海川摇摇一拱手,向南边驶离。

周廷祎也上了马车,“驾!”马车轻轻颠簸起来,向北而行。

“回去后给孟侯爷送些新茶,波托进贡的奶其思也送去些,哦,还有南边进贡的枇杷果。”

“是,王爷!”

第221章 天冷 海川轻轻甩了一下鞭子,马儿小跑起来,随后向马车里的侯爷询问殳族的处理结果。自从知道了田园园安全无虞后,整个侯府的气氛也随之一轻,连他爹他娘,脸上也有了喜色。

孟星惟挑着说了些不重要的,涉及到分家结局事情却只字不提,毕竟分家的处理方式与公布出来的结果不同,算是不可明说的机密。

主仆俩说了一会儿,孟星惟闭目养神起来。近日随着殳族的事情落幕,周廷祎开始着手处理原本的工作,于是他也闲了下来。

肃州,三河城。

“兰心,我的小兰心!有没有想干爹呀!”高瞻一到家立刻从弟弟的怀里接过孩子,眉眼含笑。

……高瞻,高瞻你变了!

高远木然望着高高挂起的大太阳。刚才他正抱着莲莲晒太阳,园园姐说了,多晒太阳才能补钙!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盖,可是园园姐见多识广,说的一定是对的。

“哥,我们才刚刚吃过午饭,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高远把午饭二字说的很重。

“……你们午饭以后可早些。”

高瞻抱着兰心就要进屋,天气寒冷,怎么带着孩子随便出门呢!

“明明是你提前回来了,店里的生意还要不要了?”高远眼看莲莲被高瞻带走,不满地道:“哥,你不好好挣钱,以后我和莲莲吃什么,花什么?”

“……今日医馆人少,我便提前回来了。你闲着也是闲着,去把兰心的尿布洗洗!”

“是莲莲,她叫莲莲!”

“哼,俗不可耐!兰质蕙心,兰心,这才是她的名字!”

屋里床上躺着的田园园无语望天,明明她才是孩子的母亲,怎么一个两个不听她的话呢!

今天孩子的口粮,还是高远跑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要来的,正好他家有个临产的妇人,孩子没生呢,母乳倒是挺多的,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当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哇啊啊啊…”女婴被这俩傻爸爸争论声吓到了。

“哦哦哦,兰心不哭!”高瞻抱着她颠了两下,孩子还是哭的不停。“乖,乖,不哭喽!”

“来,给我,莲莲最喜欢我了。”高远接过他怀里的襁褓,心疼的摇了摇:“都是你,说话那么大声,吵到了我们。”

还别说女婴真的不哭了,打了个哈欠又睡了。

“哇,她没牙啊!真是太可爱了!”

“确实,脸的皮肤如此软嫩……”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对可怜弱小无助的女婴上下其手。

孟季推开门,身后的宋百年拉了一头牛。

高远与高瞻脸上的笑还未落下,便被他们身后的牛吸引了目光,那头牛身上的皮毛与本土的黄牛不同,黑白分明,极是少见。

“孟哥,这是牛吗?”高远颠颠地跑了过来,围着牛上蹿下跳,很是好奇。

孟哥?孟季对他的称呼还是挺满意的,脸上有了几分好颜色,看他也觉得顺眼起来。

“嗯,这是奶牛!园园今天怎么样?”

“园园姐吃了不少,精神不错……哇,它身上的花色,只有黑色和白色的,好奇怪!”

高远小心地摸了摸大牛的背,清亮的眼神里满是惊奇。

孟季拍了拍奶牛宽厚的背,“这是波托人养的乳牛,以后如月可以喝它们的奶。”

高瞻叹道:“你真的买回来了?素问波托爱牛如命,轻易不会买卖的。”

孟季垂目点点头,其中有些曲折,不欲多说。

高远围着奶牛走了两圈,嘴里道:“今日我们找了一个奶娘,只是快要生了,家中人也不同意做莲莲的奶娘,幸而你买了乳牛回来,还是牛可靠啊!对了,孟哥,莲莲怎么喝奶啊?趴在上面喝吗?”

高远比划了一下奶牛的乳房,脸上飞起可疑的红晕。

……真大。

“宋百年,你给教教他怎么挤奶,以后挤奶的工作交给他就行了!”

“是!”

宋百年冲高远勾了勾手指头,“去拿个干净的盆来!”

“好嘞!”高远屁颠屁颠的去拿盆子了,挤牛奶,一听就知道是个好玩的事情。

宋百年将奶牛拉到院子里,随手将大门关上,然后开始教导长期挤奶工。他会挤奶,还是因为买牛的时候,卖家手把手教的。

孟季向高瞻伸手,后者装作没看见,温声提醒道:“田娘子已经醒了,你该看看她才是。”

“你把孩子给我,想来她也想孩子了。”孟季一天没见女儿了,故而十分想念!

可高瞻也是刚刚抱到孩子,根本不愿意撒手,这时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他连忙抱着孩子向厨房走去,“兰心定然是饿了!小红,小翠!快给兰心热些奶来……”打定主意是不撒手。

孟季看着他抱走了孩子,摇摇头,向田园园的屋里走去。只要高瞻回来,谁也别想抱孩子了!一进屋,便看到她正在费力坐起身体,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随后将枕头垫在她的腰间。

“能坐了,看起来比昨天好些了。”

田园园微笑着点点头,躺了好几天,身体都僵了,便想动上两下换换姿势。

“我,我听见,你买奶牛?黑白两色的牛?”

“你都听到了?波托人养的乳牛,她们专门用来喂养孩子的,这样,如月就不需要换奶娘了。”

“……都是,我没,母,母乳……”田园园无力地靠着枕头,如果她有母乳,孩子也不至于没有奶喝。

孟季给她盖好被子,眼神落在田园园苍白无血色的嘴唇,伸手轻轻拢了拢她的头发,温声开解:“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如月之所以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也是多亏了你。”

孕期被劫,当日难产,产后血崩,这一路走来能生下孩子,已是福大命大,孟氏列祖列宗保佑了,何况她是高瞻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历经种种磨难,谁又能忍心怪罪于她呢!

“这些时日也多亏了高瞻和高远,若不是他们兄弟二人,不知是如何境地呢!园园,我想让如月认他们兄弟二人为干爹,不知你意下如何?”

昔日因为高瞻对田园园有非分之想,他便对二人多少有些偏见与防备,然而,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二人对田园园是真心爱护,对如月也是真心喜爱。

在田园园出事时也是毫不犹豫施以援手,不计回报,光凭这一点,便看出他们兄弟二人是难得的良善之人!

孟季也有了结交之心,俗话说投桃报李,他以自己的女儿当做桃子,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田园园迟疑道:“我,我答应,陈老九,做孩子,干,干爹了……”

“陈老九救了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自然应当报答。你看让如月拜他们三人为干爹,如何?”

“三,三个干爹,可,可以。”

田园园忽然呛咳了两声,下面猛地冒出一股热流来,好在就这么一阵,便逐渐没有了。

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当时也是这么一阵热流,然后像是暴雨后的洪流再也停止不了,情况危险到已经去了彼世,看到了走马观花。高瞻居然能救回快要游戏结束的自己,当真是医术精湛无比,华佗在世!

这几日都是小翠和小红伺候她的,她刚一生产完就大出血昏迷,孟季为了二人能尽心尽力的伺候她,便一人赏了十两赏银。

她们一个月的月银不足一两银子,不过伺候一个月就得十两银子,于是越发地卖力伺候起田园园和孩子了。而且孩子有人抢着照顾,她们主要照顾大人,再负责做一日三餐,洗洗衣服和尿布便不用操心其他的了,轻松又没有人管,自然干的很用心。

田园园被她们照顾的很好,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异味,二人每天都会用热水给她擦洗,药汤也是准时送来,送来时热度刚好能入口。

不过几日,田园园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见她咳了几声,孟季连忙过来顺顺背,又倒了碗热水,小心服侍她喝下。

田园园喝了几口水后,提醒道:“牛奶,牛奶,要煮沸,才能喝!”

生牛奶里有各种菌落,生喝会拉肚子的,不知道芃芃会不会乳糖不耐受没办法接受牛奶呢?可眼下乳母难寻,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唔,你歇会儿,我去看看!”

孟季这才想起来卖牛的大叔也说过此事,但是他忘记提醒宋百年和高远了。

一出房门便看到高远和宋百年还在挤牛奶,高瞻抱着孩子坐在一旁…还好,还没给如月喝生牛奶。

刚想松口气,便看到高远拿着调羹舀了一勺,直奔如月而去,高兴地像个一百多斤的傻子!

“快住手!”孟季着急之下大吼出声。

高远吓了一跳,手一抖,勺子里的牛奶撒到了地上,本人惊魂未定看着他:“怎么!怎么回事?”

孟季道:牛奶煮沸了才能喝,若不然会腹泻的!”

“……哦哦。”

芃芃的口粮完美解决,几个大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京城,秦王府。

秋雨连绵了几日,今日终于恍出了太阳,周廷祎拿着钓竿到府里湖边去钓鱼,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他揣着袖子打瞌睡。

月黑拿了两封信过来,冷声道:“殿下,肃州孟将军送来的信,一封公文,一封家书。”

他打了个哈欠,低声道:“家书。”

月黑便打开家书读了起来:“叔父安好,园园于八月十三产下一女,母女平安,因女儿年幼,故而暂留三河,不必担忧,长辉顿首念叔父安。”

“生了呀?”周廷祎轻笑一声:“给侯爷送去吧,再着人准备些补品,我记得库里有个金项圈,一同送去,算是满月的贺礼。”

“殿下,这样侯爷便知道您看他的信了……”月黑小声地提醒道。

湖里的鱼漂微动,看来是有鱼儿咬钩了。

“无妨,他一直都知道的,何须粉饰呢!”

下午,秦王府的管家将给孩子的满月贺礼就送了过来。

孟星惟刚看完孟长辉送来的家书,海管家便把金项圈送进洗秋阁。

红色的漆盒里放着纯金打造的金项圈,造型精美,质量上乘。

“收起来吧,这几日,你从账房里支点银子,采买些过冬的衣物连同这个金项圈,一同送去三河城。”

“侯爷,少夫人可是生了?”海管家将盒子合住,迟疑地问道。

孟星惟脸上原本微冷的神情缓和起来,像是高山上徐徐开放的雪莲。

他微微一笑,“嗯,母女平安。”

海管家也是喜不自胜,“哎呦,少夫人生了个小姐呢!母女平安就好,我这就回去给我家老婆子说说,也让府里的人都放心!”

“吩咐下去,今日每人赏银五两。”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你做叔公了!”

叔公?今年刚二十七岁的孟星惟成功晋级成爷爷了。

真是可喜可贺!

海管家走后,孟星惟将孟长辉的信收了起来,前脚刚把信送来,后脚满月的贺礼就送过来了,真是连遮掩也懒得遮掩,可偏偏无可奈何!

屋檐上传来雨滴落下的声音,他推开窗户,寒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层林尽染,树叶凋零,湖边芦苇泛黄,已然是了寒秋。

而此时三河城,这几日也是阴雨绵绵,寒意逼人。不过北地寒峭,雨里夹着冰粒子,落在地上结了一层薄冰。

田园园住的屋里也是早早的烧起了火盆,炭火是高瞻买的,是最好的雪丝炭。炭块通黑夹杂着些许白丝,燃之无烟,最适合取暖了。

小红与小翠围着火盆缝补衣服,这些衣服都是男人的,有高氏兄弟的、孟季和宋百年的。洗衣服做饭,几人能做的有模有样,可是说起缝补衣服就束手无策了,好在二女不嫌弃,愿意帮忙缝补。

床上田园园搂着孩子睡的正香,她们二人压着嗓子说话,唯恐吵醒了她们。

院子里高远与孟季,他们二人穿着蓑衣正在搭牛棚,天气越来越冷,奶牛也需要有了窝棚过冬。

牛棚用的木头还是高远带着孟季去陈老九家拿的,陈老九临走前把钥匙给了高氏兄弟,让他们帮忙看家,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监守自盗!

第222章 牛奶 前些日子,田园园让孟季帮忙找陈老九,担心他被殳族的人悄咪咪的害了,找了许久都不曾有什么消息。

孟季见她实在担忧,便把殳族一事尽数告诉了她,眼下大势已去,尘埃落定,陈老九的处境必定是安全的!

田园园算是放心了,陈老九一直没回来,想必去其他阵眼找他娘的骨针去了。不把散落在全国的骨针找到,陈老九肯定不会罢休的,这也是一个身为子女应当做的。

好在隔日他们收到陈老九的信,信上说他去了汝州,不日就回。

几人有了陈老九的去向,才算把心放到肚子里。

田园园睡醒了晌觉,睁开眼就看到女儿可爱的睡颜。

芃芃的眉毛淡而长,眼睛也不肿了,长而细的眼睑,小巧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小嘴巴紧紧闭着,眉眼间能看出孟季的影子。

都说女儿长的像爹,在他们家这是天大的好事,只要长的像孟季,田园园那是别无所求!

实在是她的长相不容乐观啊!

“夫人,醒了?要不要喝些茶?”小红一抬头发现她醒了过来,低声问道。

田园园点点头,随后坐起身来。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她身体恢复良好,美中不足的是容易疲惫,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还多。

小翠放下衣服,出去烧水了。

田园园靠在床边,忽然听到窗户外传来“噼里啪啦”地声音,出声询问:“是下雨还是下雪啦?”

小红笑道:“是下冰棱子了,今天极冷呢!到了晚间说不定会下雪呢!”

“是吗?真想瞧瞧!我躺了许久,骨头都要石化了!”田园园有感而发,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小红。

小红,我啥意思你一定懂吧!

小红没看到她的眼神,自顾自的说:“……夫人,我再给你拿个枕头吧!”

“咳咳!”田园园轻咳了两声,直接了当道:“你把窗户打开,我觉得胸口闷。”

小红迟疑了一下,没去打挨着床的窗户,而是打开了门边的窗户,冰冷新鲜的空气瞬间灌入屋内,雨滴和着冰粒子簌簌下着,远处的墙上落了一层白霜。

高远顶着斗笠从窗户冒出头来,鼻头冻得通红的,还流着清鼻涕,笑着往里看:“你们怎么开窗户了,很冷!”

小红让开些,田园园笑着招招手:“屋里闷,牛棚搭好了吗?”

“快啦,快啦!孟哥好厉害,主要是他在搭,我就在旁边搭把手呢!”

“是吗?那你们注意安全!”

记得在田家村的时候,孟季就会做些桌椅板凳啥的,没想到还会搭牛棚,这动手能力真是厉害!

这时孟季叫高远过去,他应了一声连忙跑过去了。

牛棚搭在院子的西北角,田园园所住的房间是看不到的。

小翠端了些茶水给高远和孟季送去,也煮了些红枣茶给田园园喝。

雨还在下,已经夹杂了大片的雪花,小红和小翠见下雪天寒,便想提前回去。

她们白天在田园园这里当差,但晚上还要回城守府住,天天一来一回,也得半个多时辰。

田园园便让她们早些回去了,两个女孩高兴地走了。

没多久,喝了不少茶水的田园园披着衣服起床上厕所,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基本可以自理了。

一出房门,便看到院子角落搭好的牛棚,四周用木头围住,上面的屋顶搭的木棍和干草,虽然四处漏风,可好歹不用风吹雨淋!两人正在往槽里添干草和饲料,见到田园园出来,孟季放下手里的活,小跑着跑了过来,“怎么出来了,天这么冷,别惹了风寒!”

他头上戴的斗笠落了一层冰粒子,一走路,雨珠顺着帽沿往下落。

田园园指了指净室。

“我扶你。”

“不用,很快。你们弄完后就赶紧进屋吧,芃芃还睡着呢!”

孟季疑惑地看着她,眉头紧皱:“芃芃?谁是芃芃?”

“我们的女儿啊,你们起的名字太难听了!芃芃,草字头一个凡,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好听吧!”田园园献宝似的说。

关于芃,孟季有自己的一套说词:“芃芃?成候之山,其上多熏木,其草多芃。嗯,我觉得不妥,女儿家的名字怎可用形容野草之词呢!”

“……你不是说让我取名字吗?这就是我取的!”

孟季道:“你先去小解吧,名字问题改日再议!”

一个好好的女孩,一会儿莲莲,一会儿兰心,如月、芃芃的叫,四个名字,以后她该不会认为自己叫孟如月莲莲兰心芃芃吧!

名字必须统一!

高远弄好了草料,哈着通红的手走了过来,“晚上让我哥做羊肉锅吃吧,下雪天吃最暖和了!”

田园园和孟季没有意见,她尿急赶紧去了净室。

解决问题后回到屋里,孟季和高远正围着火盆取暖,橘黄色的火光照在两人身上,极是暖和。

此时外面不知不觉飘起了鹅毛大雪,没多久地上就积了一层雪。

孟季煮了一陶锅的牛奶,今天挤的多,便多煮了些,一会儿几人都喝上些。

高远还是第一次喝,望眼欲穿的等着。

田园园躺回床上,刚才出去一会儿身上又冻透了,温暖的被窝顿时驱散了严寒,她裹着被子狠狠地滚了两下,太舒服了,这个天气躺在被窝里啥也不干,简直就是神仙生活啊!

不一会儿,牛奶煮好了,他们三人一人一碗,锅里还剩下许多。

田园园捧着碗喝了一口,又香又浓,口感一流,现代掺了水的牛奶和她碗里的奶,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孟季喝了一口,觉得腥味很重,十分不喜这个味道,便把碗放到田园园面前,“这碗牛奶也给你。”

“咦,你不喜欢喝吗?多香啊!”高远捧着碗喝了一大口,嘴唇上端瞬间长了一圈白毛。“怪不得波托人都喜欢呢!我哥说波托人很少会卖奶牛呢,还是孟哥厉害,能买了一头回来!”

孟季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买牛之事,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提及,不动声色的白了高远一眼。

高远神经大条自然没注意他的白眼,还在大口大口喝着。

田园园笑道:“他可是将军,走走后门也不是不可以的。这你就不懂了!”说完,挑了挑眉,一副她很门清的模样。

孟季更是无语,他出门恨不得把脸都蒙上,买东西的时候还敢自报家门?这是田园园不懂装懂了!

可高远恍然大悟,一副当官的就是不一样的神情,两人嘿嘿一笑。

孟季无语问天,好在两人心大没有追问此事。

第223章 想念 这时,睡着的芃芃突然睁开眼睛,小鼻子闻到了牛奶的味道,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孟季反应神速,立刻起身去抱女儿,高远慢了一步只能望孩兴叹!

“拿如月的碗来,她该饿了!”孟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熟练的把孩子尿湿的尿布换下来,换下的尿布在床尾堆了不少。

高远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完,白了他一眼:“明明是她叫莲莲。”说归说,还是乖乖起身去拿碗。

等他拿碗回来,孟季把自己的牛奶倒进如月的碗里,随后用勺子舀了些,倒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温度适宜,便一勺一勺的喂了起来了。

可怜的芃芃从小就学会了用勺子吃奶,求生的本能让她早早的适应了环境。

就这样三个大人什么也不干,眼巴巴的看着一个小女婴喝奶,一勺,两勺,三勺……等喝饱了,她便不张嘴了。

孟季抱着她拍嗝,这个方法还是田园园提供的。

在现代,她有个饭搭子同事是个新手妈妈,偶尔会讲些家长里短,也经常讲些养育孩子的方式方法,所以多少听了些。

刚有大壮的时候,她前后两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那真是手忙脚乱,啥也不懂!当时日子又过的难,她自己也是浑浑噩噩的,让他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可有了芃芃后,日子好上许多……说来那段时间,真是苦了大壮。

“嗝~~”芃芃轻轻打了一个奶嗝,眼睛咕噜噜的转了几圈,又打着小哈欠睡了。

孟季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随后递给了田园园。她小心的接过孩子,轻轻放到床里面,盖上薄被让她好好睡觉。

三人说了一会儿,高远看了眼天色,非要拉着孟季去买煮锅子的羊肉和其他食材。

田园园也想吃火锅了,从生完孩子后,她吃的食物都很清淡。

高瞻说她体虚,虚不受补,容易过犹不及,反伤身体,所以等身体调养差不多了才能吃些补药。偶尔孟季会炖些清鸡汤,解解馋。

所以一说吃锅子,田园园是一百个同意!

“你们多买点,孩子就交给我了。我要吃羊肉!要吃猪血!”

“放心吧!走吧孟哥。”高远馋虫上来了,拉着孟季就要出门,“天冷吃锅子最幸福了!”

孟季无奈地看着贪吃的两人,无奈只好和高远冒着大雪出门了。

田园园则搂着孩子补眠,等着吃羊肉锅。

半个时辰后,孟季和高氏兄弟提着肉和菜回来了,冬天没有新鲜的青菜,便买了两棵白菜和一堆萝卜、豆腐、血豆腐,还带回了两只羊腿和一些卤味。

三个大男人在厨房里忙碌起来,田园园披着衣服偷看来了。好奇心作祟啊!

只见厨房里的三人,一个洗菜、一个切菜、一个煮锅子,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若是高远能将菜多洗几遍更好了,令人惊奇的是孟季,他切的菜,居然薄厚均匀,大小相同,很有当厨子的潜力。仟仟尛哾

高瞻正在灶台的铁锅里正在炒火锅底料,大葱和姜片的香味被热油激发出来,他还加了把大料和花椒,闻起来有点现代火锅的味道了!

等他们三人把锅子准备好后,又烧起了火盆,当然灶眼里的火也没停下,在大锅里温着水,这样不但能增加温度,一会儿还能有热水泡脚。

高远还从家里拿了一晒药的大木盒,里面铺上了两层小被子,一会儿就让莲莲睡在里面,毕竟放着她一个孩子在隔壁屋里,几人都会不安心的。

准备好后,孟季去叫田园园过来吃饭。

高瞻趁着这个空当将酒温上,再没有下雪天与亲友喝上一杯热酒令人高兴的了!

田园园推开厨房的门,食物的香味与温暖袭面而来,厨房里摆着两张小桌子,一张桌子放着锅子,碗碟和蘸料,另外一张蔬菜、羊肉和卤味。

“哇啊!真是丰盛。看不来你们三个大男人真能干!”什么不用干还能吃白食的田园园,毫不吝啬的夸赞着三人,“哇!这是谁洗的菜啊洗的真是干净,连一点点泥巴都没有,就连我都做不到!你们看这刀工,我就是拍十匹马也难以企及!还有这锅子,色香味俱全,堪比御厨!你们三人真是有潜力,果然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厉害!”

不得不说她很会夸赞人,每个都说到点子上了!这下不止高远,其他俩人也有些飘飘然。

孟季感叹,怪不得人人都爱听好话呢,确实好听!看来以后可以像田园园学习一下,说不定以后在仕途上还能更进一步!

高远习以为常,在他园园姐嘴里,他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

高瞻心里也感慨不已,若是自己弟弟也是如此,想必更能得到宠爱!

三人的心里活动,田园园自然不知道,她走到三人提前为她预留的位置,那是最靠近灶台的位置,离门也最远,堪称温暖的殿堂。这三人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高瞻:绝对不包括我!),但是心思意外的细腻,特别会照顾人的说。

孟季将孩子放进木盒子里,还给她盖好小被子,田园园拍了拍孩子,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大壮。

那夜在三河城来的路上,她留下大壮独自去汲水,当时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怕大壮被狼叼了去,现在一想真是后怕不已,更是觉得对不起大壮,那孩子跟着她的时候,最是艰苦……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他过回了属于他本来的生活,愧疚的心里好受些。

自从生了芃芃后,她总是时不时地想起那孩子,许是同她再为人母有关。

几个大人安顿好孩子,田园园看着木盒子里的孩子,越看越怪,眉头紧皱地看着高远。

“这个木盒子……不能有更像样的东西吗?”

虽然不能明说,可真像一个陈老九卖的物品。

高远正涮着肉,闻言咧嘴一笑:“是不是像棺材?哈哈,我和我哥小时候经常睡的!我爹常说睡一睡,骗一骗,我儿能活一百九。”

高瞻也道:“勿怪,我家确实有这个传统。”

“既然如此,也让如月睡一睡。”孟季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脸颊,她吧唧了一下小嘴,继续睡了。

第224章 思量 高远嘟着嘴,轻声叫道:“莲莲,她叫莲莲!”

“咳咳!”高瞻轻咳了两声,“兰心,取自兰质蕙心!”

孟季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田园园的碗里,然后自己才开始吃起来。

她咬着肉,不满地看着三人:“芃芃,我是她娘,我说了算!”

“芃草,草也!还是如月好听!”孩子她爹也有不同见解!

田园园严肃的看着三人,“今天咱们必须把孩子的名字搞清楚,要不然以后孩子会混乱的!如月、莲莲、芃芃、兰心,哪有一个孩子叫四个名字的!”

高远率先抢话:“孟莲莲,像莲花一样亭亭玉立,多好听呀!”

田园园摆摆手,咽下嘴里的肉,“莲莲?还爱爱呢!芃芃,像野草一样繁盛,多有意境!”

高瞻冷笑一声:“我看你们二人半斤八两!”

田园园不可置信看着他,手指着高远:“我和他一个水平?他可是不学无术!”

她可是高材生,正儿八经上过大学的!

高远夹了一大筷子肉,正要往嘴里塞,听到田园园说的话,眼睛瞪的溜圆:“这怎么可能!我学富五车!哪能是她一个村妇能比的?!”

得,两人还互相嫌弃!高远你之前不是还说你园园姐见多识广吗!

田园园撂下狠话:“你居然说我,我是村妇?哼哼,好小子,我记得你了!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的我的阳关道!”

“你先说不学无术的!我也很生气!”高远气鼓鼓的把肉塞进嘴巴里,盯着她狠狠地咀嚼嘴里的肉,好像吃的是田园园的肉。

“小孩就是小孩!”

其他俩人笑着看两人斗嘴,明明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斤斤计较打嘴仗。

孟季埋头吃肉,心里觉得他俩取的名字,真心不如自己取的如月好听!

高瞻亦是如此。

其实是这四人太自以为是的说,都想让孩子叫自己取的名字,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四人决定还是各叫各的!

田园园无奈,她可是当娘的,连孟季也不听她的,这个老公太难带呢!

孟季也很苦恼,他可是孩子的爹,这几人都不把他回事,尤其是他媳妇非要跟他对着干,这个娘子太固执了!不行,他要振夫纲!

倒霉的孩子,谁让你碰到固执己见的长辈呢!

田园园夹着肉吃的香,吃完碗里的肉后,正要再夹一块肉时,就被高瞻挡了下来。

“羊肉发物,不宜多吃!”说完,他自己夹了一筷子。

“……既然不让吃,为什么让我过来?还让我吃了两口?”

“适量,刚才你已经吃了不少。”

“可是我没吃饱啊!”

高瞻眉头一皱:“我是大夫你是大夫?羊肉味甘性热易上火,而你体虚内热,多食易积食,可多吃些白菜和萝卜!”

田园园搅了搅碗里的蘸料,锅里咕嘟嘟冒着热气,新鲜的羊肉散发着肉香,许久不见大荤,她那是馋的很,看着旁边的高远大快朵颐,直咽口水,然后向孟季投去渴望的目光。

孟季夹了一块萝卜放到她碗里,温声道:“大夫的话,应当听的。”

“孟季,我想吃荤腥!”食肉动物田园园看着碗里的肉嘟囔着。

“园园姐,我哥说的对!你还是少吃点肉吧!”

高远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吃的时候嘴巴张的很大,报复的手段很幼稚!

她退而求其次去夹卤肉,“好吧,我吃卤味行了吧!”

高瞻摇摇头:“禁食寒凉油腻之物,易腹泻。”

“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高瞻你是故意的吧!”田园园夹着萝卜,脸皱成了苦瓜,不让吃你做什么火锅啊,“嗐,我怎么觉得你针对我啊!白菜有什么好吃的!”

这时孟季突然放下碗,高远还以为他要动手吓得一个激灵,身边的哥哥也是虎躯一震。

然而人家起身走到灶台前,接着从菜筐里拿出三个鸡蛋,一一打进碗里,唰唰两下打散,撒了些盐巴,摘下墙上的竹蓖放进大祸中,随后将碗放上去,盖好锅盖,动作熟练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田园园流出两条宽面条,原来他给自己蒸鸡蛋羹,只能说谁的老婆谁疼!

高远拍了拍小胸口,吓死俺了!

高瞻也悄咪咪的松了一口气,吓死人了!

田园园疑惑的看着两人,两人可不敢说被孟季吓到了,他们还是要面子的,连忙埋头扒饭。

事情虽小,孟季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他的好不在嘴上,总是默默的,不动声色的。仟千仦哾

有时候,田园园觉得孟季对自己关心不够也不多,更没有梦寐以求甜甜蜜蜜的恋爱,更多的时候像是结婚多年的哥们,搭伙过日子的合作伙伴。

可有的时候也很甜的,突如其来,像修成不可描述的簪子,像不顾一切来救自己,像今天的鸡蛋羹,孟季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啊……笨拙的爱。

田园园也理解,其实她也是这样的孩子,想对一个人好,却觉得无从下手,因为一个不被爱过的孩子,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人。

她有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在成长的路上给予的爱不多,甚至少的可怜,等长大后只要别人对自己好一点,便对她掏心掏肺,以至于在工作上吃了很多亏,跌跌撞撞几年后,终于在伤痕累累中学会用保护了自己!

她做事绝,说话不饶人,厚脸皮,不过是在保护自己柔软易受伤的心。

而孟季自小父母双亡,孟星惟只比他大五岁,自己也是个孩子,给予他的爱自然也就有限,一个情感缺失的孩子,长大后,爱人的能力比常人更薄弱些。

两个缺爱的人在一起,注定不会爱的轰轰烈烈,而是默默无闻,一边被爱,一边去爱,日子很长,总有学会的时候。

田园园脸上忽然热了起来,柔和的烛火里红的像是苹果,她把冰冷的手放在脸上,给它降降温。

高远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头次见她脸红了,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但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还没开窍自然不明白怎么回事,继续夹肉涮肉吃。

而他的哥哥高瞻,发现田园园的微笑多了起来,眉眼间也有了几分小女儿温柔,一丝淡淡的苦味从嘴里蔓延开。

田园园在他面前永远大大咧咧,随心所欲,根本没有女人该有的矜持,想来没把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看,而是朋友兄弟…

“你每天城里城外的跑,辛苦了!”田园园给孟季夹了一大筷子肉,少说有四片。

“你与孩子在这儿,何谈辛苦。”

夫妇俩相视一笑,顿时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

正胃口大开的高远,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没了胃口。

因为吃了狗粮呀!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第四天才放晴。这几日路上积雪厚,孟季回大营后便一直不曾回来,中间宋百年送了回银子。

从他嘴里得知,波托的老皇帝死了,新皇即位,按照惯例新皇会在当年春节进京朝贡,宗主国颁布册封诏书与金印,这样新皇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此时波托新皇及护卫使团,正在西北大营整休,不日上京,故而一军之长的孟季不便离开。

虽说孟季不来看她们娘俩,但是田园园身体一天比一天强,还是年轻身体好恢复的快,当日一脚踏进鬼门关,然,不到两个月恢复的差不多,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女子了!

于是小红与小翠再照顾了半个月,回了城守府。

她们走后,田园园也没有买人或是请女使,一来可心的人不好找,二来孟季经常回来不方便。

此时已是九月底,西北早已天寒地冻。

镇远候府后门门口,停了一辆带棚马车和一辆光板马车。

海川带着一甲,二甲正在往车上装要带去三河城的货物,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海伯指挥着几人怎么放,怎么塞,才能多装些。

门内,海娘子抱着两床被子在前面走,后面的青娘和特好一人提着一个大包袱,小晴好和三甲各提着两个小包袱,一蹦一跳跟在后面。

三甲经常练武,身轻如燕,跳的也比旁人高些,小脸上满满地兴奋,正激动的和小晴好比划着什么。

海娘子走到车前,将手里的大包袱往儿子面前一递,“川子,这是我们给少夫人和小姐做的衣服被褥,你们也带上!”

海川点头接过几人的包袱,一一装了上去,海伯在一旁调整位置,等货物装完后,一甲和二甲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遮雨布展开,盖在板车上面,接着海伯与海川用绳子将货物牢牢的绑住。

这次三河城之行,由海川和三甲跟着往西北送粮的军队一起走,先走河道,后走官路,快的话年初就能到三河城,慢也能在正月里到了。

青娘掏出一封信交给了海川,柔柔一笑:“劳烦,海小哥将这封信搅给你家少夫人。”

“不劳烦,怎么会劳烦呢!”海川接过信,笑的很是殷勤,接着揣进怀里。

他待要再说什么,便见孟星惟来了。

“侯爷!”众人见他来了,纷纷行礼。

孟星惟摆摆手,随后从衣袖里也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少夫人,里面是我给他们的孩儿取的名字,还有银票,务必放好。”

“您就放心吧!”海川接了信也塞进怀里。

海娘子嘱咐儿子:“川子,你路上一定小心些,警醒些,别让人家偷了。”

“娘,您就放心吧!你儿子,武艺高强,走南闯北不在话下!保证货在人在,货亡…”

孟星惟眉头一拧:“货亡人在,遇事人第一!”

“臭小子,还没出门呢,就瞎说!”海伯拧了儿子两下,急声骂道。

海娘子跺了两下脚,啐道:“呸呸,小孩子胡说不作数!”

出远门在即,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海川龇牙咧嘴的躲开老父亲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破嘴就爱瞎说!”

孟星惟冲他使了个眼色,海川意会走上前来,两人走到一边。

有些话是不能写信的,隔墙有耳!

而马车的另一边,小晴好拿出自己绣的小手帕递到三甲的面前,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跟自己一般高的小男孩。

“这是我给你缝的,送给你!”

三甲拿到手里一看,手帕一角绣了条狗,不满地嘟囔起来:“我又不是属狗的,你绣只狗干嘛!”

“……”小晴好一把夺了过去,扭头就走!

“唉,你给我拿走干嘛?我没说不要啊!”

她还是头也不回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三甲。

下一秒就听到海川叫他,慌忙跑了过去,知道要出发了,立时把小晴好抛到脑后。

“保重啊!”

“路上注意安全!”

“早点回来!”

马车在候府众人的告别声中走了,特好见小晴好手里绞着手帕,低着头眼泪汪汪,低声问道:“你不是说给三甲吗?怎么,他没要?”

手帕是小晴好一针一线缝的,手指头戳了十来个针眼呢!

小晴好泪眼朦胧,委屈巴巴的说:“他说,他说我缝的是只狗……”

“我看看。”特好拿了手帕,细细打量了一下,安慰道:“真没眼光!咱们小晴好明明缝的是鸳鸯!”

“哇~~~”小晴好蹲下身体,捂住脸哇哇大哭起来。

她明明绣的是桃花……

西北多风,今日又是寒风凛冽的一天。院子里的海棠树,被寒风刮的簌簌作响,断裂的枯枝随风滚来滚去。

田园园围着炭盆,一针一线缝着她自己裤子上的破洞,可惜手艺不佳,一条奇丑无比的黑脚大蜈蚣跃然其上。

就在昨天她大扫除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裤子,裤子破一个洞就扔了,实在浪费,有违八荣八耻精神,于是不辞辛苦(不自量力)地缝起裤子。

孩子刚刚喝完奶,躺在床上睡的正熟,红润润的小嘴不时地吧唧两下。

一个多月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像是小奶团一样,可爱的不得了。

不过可惜的是没有办满月酒,孟季想就在三河办满月算了,但是田园园坚持回京城办。嘴上说孩子的叔公不在就办满月酒,不尊重亲长,其实打算回京城狠狠捞上一笔!

第225章 借奶 毕竟顶着镇远候府的名头,孟星惟又是满京贵女最想嫁的钻石王老五,礼金和满月礼绝对可观!

尤其这几年两人没少往外掏礼金,孟季与田园园成亲是在田家村办的,回京也没有补办故而没收礼金,如今孩子都生了,再不捞回点礼金可就太傻了!

田园园打算好了,什么时候回京什么办满月酒………

高远吐槽:过了满月还能办满月酒吗?这不是赤裸裸的要礼金吗?好贪心呦!

田园园怒:我办周岁宴!

最近因为突然降温,城里得了风寒人不少,去医馆看病的人爆仓,高远便不能天天在家玩也被拉去看病了。

这几日母女二人只好相依为命了!

缝完衣服,田园园找来抹布又把房间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扫了一遍,直到天黑才打扫完成。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她倒是热了出一身汗,吃了个冷馍馍垫垫肚子。吃完没多久,芃芃就哭了,田园园先检查了一下尿布的情况,随后又从陶罐里舀了些牛奶挤,倒进小陶锅去煮。

这些牛奶都是她自己挤的,高远去医馆临走的时候特别教导。

不一会儿奶就煮开了,田园园往碗里舀了些,开始喂芃芃。

等她吃完奶后,抱着拍嗝,嗝出来后又逗了一会儿孩子,玩了没多久,她又睡了。

这边孩子刚睡下,就听到大门外传来敲门声。

田园园裹着棉衣跑去开门,一出屋,便体会到什么是寒风刺骨!

这个点敲门的一般都是高远,他总是提前下班回家,于是她连问也没问就打开了门。

“你今天还是……”剩下的话没说完,因为门外不是高远,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长的白白胖胖,像是个大面团。年约四十来岁,发髻里插着一根金簪,点缀着几颗簪珠珠花,穿了一身绯色的棉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随后自报家门。

“小娘子有礼了,我家住在你们前面,夫家姓杜,远近算是你们的邻居!”

田园园手把着门,并没有让开,不能随便让陌生人进门,可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您好,不知道您找我什么事?”

杜娘子笑道:“小娘子勿怕,我近日常听到牛叫声,可是你们家传来的?”

“是,吵到你们了?”

“哦,那倒没有!只是……”杜娘子欲言又止看着她,嘴唇蠕动片刻也没说出来。

田园园笑了笑:“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呃,怪不好意思的。我……咳咳…”说了两句她又不说了,不知是难以说出口还是其他,突然忸怩起来。

外面天寒地冻,田园园实在没闲心陪她玩猜猜我是什么意思游戏,见她不说准备关上门。

杜娘子没想到她竟然不问自己后面的话,反而还要关门,脸上也是一副爱说不说的表情,赶忙拦住她关门。

”娘子,你别关门呢!”

“你到底什么事啊?”

田园园觉得忍耐力到头了,再不说她就要输出了。

杜娘子见她真烦了,小声的说道:“我想……我想讨些奶。我儿子刚五个来月,可是我的奶水已经不够了,所以过来讨点奶。”

“早说啊,那你进来吧!”田园园爽快的让开门,讨钱她不一定给,可是讨奶肯定要给的。

杜娘子讨好的笑笑进了门,一进门就看到牛棚下黑白花的奶牛。

“真是波托的牛啊!”她张了张嘴,惊诧的看着田园园,“你们家是什么人啊?居然连波托的牛都买了回来?”

“就是一般人家,听娘子的意思,这种牛很难买到吗?”

高瞻和高远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并未放在心里,怎么,这牛的地位跟印度的牛一样?是神牛?

杜娘子点点头:“听闻每个女性波托人在生下来的时候,会得到一头母牛和小牛。小的时候喝母牛奶长大,长大成亲,生下女孩儿就会得长大的小牛和它的孩子,一代传一代,不是家人胜似家人,所以极少会买卖的。买卖自己的乳牛,在波托人眼中相当于卖了自己的家人,会受到族人的唾弃的!”

她说的很详细,言谈里可以看起来对波托人很了解。

“你如此了解其中的事情,难不成你是波托人?”

杜娘子微笑道:“不瞒娘子,我母亲是波托人,她就有两头波托牛。”

“你的母亲?那你的父亲?”看不来她还是个混血儿呢!细看下,她的五官确实比汉人更立体。

杜娘子笑道:“我的父亲是大周人!我的母亲是嫁给我父亲的,所以按照波托人习俗我是大周人,出生后就没有母子牛了。”

若是父亲嫁给她母亲,她便是波托人,可以得到自己的母子牛了。

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听出牛叫声来自波托牛。

“你们是最近搬来的吧!”

田园园记得两年前,前面宅子里住的是一对父子,当时孩子也就十岁,两年也就十二,根本不到娶亲的年纪。

她们这条街,户型小,住的人家大多数家庭人员都比较少,像是高瞻兄弟、她和大壮以及那对父子。

“是,我们是去年搬来的,他们把房子租给了我们,然后搬到别的地方住了。”

在三河拓荒期分配的房子,可以租借、可以继承、唯独不能买卖,毕竟房子是公家财产,属于三河城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田园园给她挤了一小陶盆的牛奶,递给女人时还不忘嘱咐:“煮沸了再给孩子喝!”

“唉,多谢娘子,我儿子遇到你真是遇到了活菩萨!”

杜娘子连连道谢,高兴地端着盆走了。

田园园送走她后关上大门,去给劳苦功高的奶牛添了些饲料。

原以为就是一次普通赠奶的行为,她便没放心上。看天色不早了,着手做晚饭了。

厨房的菜筐里堆了不少蔬菜和肉,全是高瞻备的,田园园翻了几下蔬菜,决定做个白菜炖肉、葱煎豆腐和杂米饭。

虽然就做了两个菜,可是菜量很足。

晚上,高瞻和高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田园园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待二人。

不得不说,辛苦了一天,一回到家就能吃到一口热饭,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现在他们两家在一起吃,高瞻负责提供伙食费,高远负责买菜,田园园负责做饭和看孩子,脏衣服则送到田婆婆家里浆洗。

田婆婆住在巷尾,靠着给别人洗衣服艰难度日,而有闲钱请人洗衣服的人家也不过寥寥,田园园他们的脏衣服算是稳定的收入。

看着年迈无依,孤苦伶仃的老婆婆,田园园不时地多给些钱财,也会今天送些米面,过几日送些蔬菜,零零散散的尽些绵薄之力。

第二日,也是昨天的时候,杜娘子过来还陶盆,顺便又讨个奶。

这次她自带了一个陶罐,脸上带着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容。

奶量有限,田园园给她挤了半罐,分量也不少,足够一个孩子吃一天了,杜娘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晚上,几人刚准备吃饭,孟季正巧回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可以吃饭了。

吃过饭,高瞻去制做药丸子,高远抱着孩子去煮牛奶,田园园就着锅里的热水刷碗,孟季则坐在灶台前陪着她。

橘色的火光映照在他俊挺的脸上,眼神温柔而疲惫,落在灶台前忙个不停的人影。

田园园拧干刷锅的抹布,抬头问道:“波托新皇帝走了吗?”

“嗯,前天就上京了,正月末应该能到。”

孟季起身,先将厨房的门关上,随后走到田园园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

田园园觉得肩头一重,是孟季的大头,刺挠的下巴还蹭着她的脸,又痒又麻。

她摸着他的手,温声问:“是不是很累?”

“嗯。”孟季闻着她颈项间的味道,轻轻的点了点头。

确实累,波托的皇帝是个女子,带去的使团也多是女人。在一个常年不见女人的军营,波托女人的到来简直就是干柴烈火,老鼠入了米仓……这几日他一方面防备波托人对士兵图谋不轨,一方面还得提防士兵们无事献殷勤,棒打鸳鸯了好几日,终于送走了波托使团。

周廷祥,堂堂大周王爷,差一点就成了新女皇的男宠。

虽然军令如山,可也架不住波托女人的热情,不少士兵被撩拨的无心训练,孟季严罚了几个出头的才算刹住不正之风!

这几日,真是心累。孟季宁愿没日没夜的的训练,也不想接待波托使团了!

那群女人孟浪无比,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

田园园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但也觉察出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于是低声询问:“军营里的事吗?方便说吗?”

孟季手臂收紧了几分,轻声道:“不值一提,不提也罢!明年开春,你就回京城吧!”

田园园转头看他,正好对上那如星的眸子,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探头吻了上来,急切而热情,令人有些承受不住。

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她被吻的气息不稳,急促地喘息起来,“唔,唔,好了…停…”

田园园一把抓住那只微凉的大手,刚才它准备往自己的衣服里伸,今天这家伙吃春药了吧,这么不老实!

长吻过罢,孟季抱着田园园微喘着,眼睛微微眯着,一副欲求不满地样子。

“……幸好那哥俩有事,要不然被看到了,我是没事,你肯定会羞的好久不来。你不是说不能随便亲近吗?今日倒是忍不了了?”

听了她的打趣,孟季在耳朵上亲了亲,沉声道:“忍不住……”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惹的田园园后背一阵酥麻,太苏了,苏得她想当场将人就地正法!

算下来两人有将近大半年没有亲近过了,除了那次,不过劳烦的是五姑娘。

看来今天晚上田园园别想睡好觉了!

翌日,田园园是在芃芃哭声里醒来的,即使透着窗户也能看到的出,今日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她顾不得身体酸痛,先给芃芃换了干净的尿布,接着赶紧去挤牛奶,等喂饱了孩子,才去洗漱。

早饭是芃芃没喝完的牛奶和昨夜的剩饭,随便吃了些,她将被褥和被子都抱出来,搭在晾衣绳上晒晒,阳光明媚,不晒被子都觉得亏了!

芃芃则睡在床上的木盒子里,吃饱喝足后,睡的正熟,小婴儿的首要任务就是长大。

摸了摸女儿柔嫩的小脸,她又捶了捶酸痛的腰,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

孩子太小,天气又冷,她现在被绑在家里。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来了!”

她不情愿地站起来身来,谁会在大清早来串门,不会是那个杜娘子吧!

打开门后是个头戴斗笠,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全身上下包裹严严实实的男人,

田园园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步,卧槽!不会是阴魂不散的老六吧!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满含惊讶的说:“…你,你生了?”

听到他的声音,田园园松了一口气,眼前的男人正是消失许久的陈老九。

“不生还留着过年啊!你可终于回来了!”

她让开门,陈老九一边摘下头上的斗笠,一边走了进来,随后一点不客气地说道:“我饿了,给我做点饭吃!”

“……等着,我去做面条。”

“生了个男孩女孩?”

陈老九解开面罩,露出沧桑感十足的脸,胡子拉碴,灰尘扑扑,还不问追问孩子。

“女孩,叫孟芃芃!”

“芃?哪个芃?”

“芃草的芃!”

“……谁取的?”

田园园拍了拍自己,骄傲的看着他:“我呀,她娘取的名字。”

“哼,我是她干爹,我不同意!”

“反对无效!我们都叫了一个多月了,你早干嘛去了!”她推开厨房的门,回头又嘱咐道:“我闺女睡觉呢!不许打扰她!”

“啰嗦!那是什么牛,长的如此奇怪?”

陈老九一进门就看到牛棚里的奶牛,皮毛的颜色与往日里见到的牛全然不同。

“那是我闺女她爹买回来的奶牛,专门养给他闺女的!”

陈老九看了一眼得瑟的田园园,心里明了,她连母乳也没有,看来真是亏了身子。

“别显摆了!快去做饭,我都饿死了。”

“等着!”

第226章 当爹 看着天色也快中午了,田园园多和了些面,趁着把中午饭一起做了。

陈老九进屋去看他新出炉的干女儿,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见她睡着了便轻步离开。

中午,田园园做了肉丝手擀面,面条劲道,肉丝量足,白菜爽口,汤头浓香,陈老九足足吃了三大碗才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满意的不得了!

“好吃!晚上我过来蹭饭,我回去睡个午觉去!”

田园园还没吃完饭,见他起身就要走,连忙吞下嘴里的面条,“这就走啊?”

“要不然呢?孤男寡女终究不方便!有什么事情,晚上说吧!”

“知道啦,慢走!”

陈老九走出厨房,戴好斗笠,向门外走去。刚到门口就和拿着陶罐的杜娘子差点撞在一起,幸亏他反应神速闪到了一边。

杜娘子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走路不长眼,你差……”话未说完,脸色一变急匆匆的走了。

等田园园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时候,只看着陈老九一个人站在门口,“我怎么刚才听到杜娘子的声音了?”

“一个白胖妇人?”

“嗯,她来了?”

“走路不看路,差点撞到我,不知怎么回事又突然走了。”

田园园轻笑道:“肯定是你这身打扮吓到了人家。”

“哼!我回了,别忘了晚上做些好菜好饭!”

“你小心睡过头,什么也捞不着!”

陈老九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的很潇洒,田园园望着他的背影笑了。

无论如何,人回来就好!

下午,田园园把被子收了铺好,抱着捂着严严实实的芃芃去找高远,一起去买晚上需要的食材。

今天还是很冷,太阳虽然大,依然挡不住寒冷。路上的背阴处还堆着残雪,房子的屋檐上水滴成串地往下淌,地上湿漉漉的,像是下了场大雨。

街上人来人往,都穿着厚厚的大棉袄,讲究点的人家手里还抱着小手炉,而田园园背着背篓抱着芃芃。

来到回春馆,病人不多,只有两个坐诊大夫,倒是没看到高瞻和高远的人影,问了跑堂的小伙计才知道,当哥出诊去了,当弟弟的在内室睡觉呢!

田园园走进内室,果然看到裹着被子呼呼大睡的高远,十来岁的小伙子了,每天吊儿郎当。

她走到他跟前,轻轻推了两下:“高远?高远?”

“唔?园园姐,你怎么来了?”高远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挤出些眼泪,“天那么冷,还带着莲莲出门。”

“陈老九回来了,晚上过来吃饭。你要是没事和我一起去买些菜吧!”

“我没事,我去我去!”

他掀开被子站起身,之前他的身高和田园园差不多,两年过去了,已经比她高了大半头,个头看起来比他哥哥还要高一点。

“你哥出诊了,你怎么没跟着去?”

“背篓给我。”高远接过她的背篓自己背上,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他说我不学无术…哼,你也说过!”

“那我们说错了吗?”

田园园不明白他脑子怎么想的,放着一份衣食无忧的高薪工作不作做,每天就想躺平啃哥哥,啃一年,两年,难道还能啃一辈子啊!

说话间,两人出了医馆,向菜市街走去。

就因为是事实,高远才生气啊!他低着头,闷声闷气的说:“我哥跟我说了好多,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可是,一想到和我哥分开,我就难受。好像学的越多,离我哥就越远!然后,我就什么都不想学!”

所以每天像个废物一样躺平,就是不想自立,害怕离开自己的哥哥?这是啥?恋哥情节吗?

田园园试探的问他:“那你哥给你娶了个嫂子,到时候你怎么办?”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骨科照进现实?!

“…我不想。”高远摇摇头,“我和我哥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我们的爹娘死的早,是我哥把我养大的,我这辈子不想离开他!”

田园园拍了拍他的肩膀,原谅她思想太过污秽!

高瞻对于高远来说,是父也是母,这种孺慕之情,旁人很难感同身受。不过,田园园觉得孟季可以开导一下,这个陷入困境的青春期男孩!

两人的经历相同,想必可以惺惺相惜!

“没人规定兄弟必须分家的,等你独当一面时,你还可以和你哥一起经营医馆的!”

“骗人,我哥亲口说的。当我学成后,让我一个人去别的地方开间医馆,再给我娶个媳妇,还说到时候不能住一起了!”

高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可见真的很伤心。

田园园劝道:“这样吧,晚上咱们吃饭的时候,问问你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园园姐,你要是我嫂子多好,肯定不会嫌弃我的!”高远忧伤的看着她。

“这话不能在芃芃爹面前说啊,会让我们吵架的!”

“知道,我又不是真傻!把莲莲给我,你买菜吧!”

他从田园园手中接过孩子,小心地抱住,姿势很熟练,还不忘把小被子整理一下,确保每个地方都严实不漏风。

说实话,可比田园园这个当娘的还细心,由此可见小干爹不是白当的!

二大一小满载而归,回到家门口,就看到牵着马的孟季。

家里只有一把钥匙,田园园不在家,孟季只能苦哈哈的等媳妇回来。

“回来多久了?”田园园问道,随后摸出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进去。

他起身道:“不到一炷香。”让高远带着孩子先进去,孟季这才牵着马儿进来,自从有了牛棚大,他每次回来都会把自己的马拴在牛棚里,一马一牛还能做个伴。m

高远将背篓卸进厨房里,抱着孩子进屋去休息了。

田园园冲牛棚里的孟季招招手,他把手上的饲料都放进槽里后,拍拍手走了过来。

然后,田园园低声把高远和高瞻的事情告诉了他,最后请求他去开导钻了牛角尖的高远。

孟季心里觉得麻烦,奈何田园园在旁边软磨硬泡,还说会引起心理问题,继而可能报复人类,报复社会!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跟哥哥住,心里会有病?又为什么报复社会?

他觉得田园园在忽悠他,可是又没有证据!

最后在媳妇喋喋不休的攻势下,孟季不情不愿地去给高远做开导工作!

屋里已经升起火盆,高远抱着孩子围在火盆边,今天她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刚醒,睁着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

“莲莲真好看!”高远亲亲她的小脸。

女婴张着嘴“嗯嗯”了两声,似乎在回应他。

孟季推门而入,高远一看是他,咧嘴一笑:“孟哥!你看莲莲会说话啦?”

“她才一个多月,如何能说话?”

他一掀下裳,坐到高远对面,接着拍了拍手示意高远把孩子给他。

高远装作没看到,我行我素的逗孩子玩。

“你可知这是我的孩儿?”

高远的行为令孟季火大,明明是他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要抢,瞬间把田园园交给他的任务抛之脑后!

每次过来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时,还要看这两个兄弟的脸色,岂有此理!

他要让高远知道,谁才是正经的亲爹!

“给你,发什么火啊!”一看他脸色阴沉沉的,见势不妙的高远立刻把孩子送了过去,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就不能好好说嘛!凶什么凶啊!”

孟季接过自己的女儿,脸色立马放晴,前一刻还凶神恶煞,下一秒一脸的慈爱,看的高远都怀疑他被脏东西附身了。

只听他轻言细语:“如月,想爹了吗?”

恶!高远抖了三抖。

然而如月一点不买亲爹的账,白嫩的小脸皱成了苦瓜,小嘴一撇,哇哇哭了起来。

“哦,哦,别哭,别哭……”

孟季连忙哄起孩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起来。

可是越哄她越哭,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的亲爹。

即使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他从未自乱阵脚过,然而看着年幼娇小的女儿却是不知所措。无论怎么哄,她还是闭着眼睛干嚎!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看不下去的高远伸出援助之手:“我来,我来!你会不会哄孩子啊?”

说来也怪,孩子一到他的手里立马就不哭了。

高远洋洋得意的看着他:“莲莲喜欢我当她爹。”

真奇怪啊!明明我是她爹!孟季开始怀疑人生!

听到孩子哭声赶来的田园园,轻轻把房门推开一条缝,屋里两人正在聊天,看来孟季在开导高远呢。

于是,她放心的做饭了。

其实是……

高远:“你别灰心,她现在还小不懂事呢!等她大了就会喜欢你!”

孟季:“……我不是个好父亲!”

“你还给她买了牛,你是好父亲!”

“我真是失败……”

“哎呀,孟哥,你抱她的时间少,多抱抱就不哭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

所以,是高远在重拾孟季碎了一地当爹的自尊。

下午,田园园在菜市街买了只鸡和十斤猪肉,主菜是粉皮炖鸡,红烧肉和炸肉丸,然后猪肉炒白菜、葱煎豆腐、蒜黄炒鸡蛋。

她先把鸡炖进锅里,接着去找两人帮忙,做炸肉丸需要剁肉馅,会花费太多的时间,如果她来做的话,晚饭会来不及做的。

一进屋,田园园闻道了酸臭的味道。

孟季和高远背对着她给芃芃换尿布,地上扔了块用过的尿布,酸臭的味道正是从上面黄色的便便发出来的。

“啊!弄手上了!”高远举着手发出一声惨叫!

孟季喝道:“闭嘴!你吓着她了!”

“你声音更大!”

“哇!!”孩子还是被吓哭了!

田园园推门而入,无语道:“还是我来吧!”

前一个半月多半是小红和小翠给芃芃换尿布,高瞻偶尔会换,孟季和高远基本没换过。前者是经常去大营上班,后者纯粹是嫌臭!

刚才两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突然芃芃就拉便便了。

高远想喊田园园,可是孟季觉得此时,正是发挥父爱的好时机,于是……

田园园推开两人后,发现芃芃的屁屁和双腿上沾了许多黄黄的粪便,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擦的,越擦屎越多。

“你们真是人才,去拿些热水,我给她洗洗!”

“哦哦,我去!”高远举着手跑了。

孟季失落地站在一边,看着田园园一只手抓住孩子的两只脚,一只手拿着尿布给她擦便便,麻利而熟练。相比之下,他这个父亲真是什么也不会,一点不没有当爹的样子。

水还没到,田园园先把小被子盖在芃芃的腿上,她歪着头啃自己的小拳头,黑豆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娘。

“等以后多换几次,你就会了!”田园园见他有点失落,出声安慰道。

人们常说女人会得什么产后抑郁症,她能吃能睡一点事都没有,倒是孟季患得患失的,没事就自我怀疑,不会得了产后抑郁症吧!

“水来了!”随后,高远推开门端着一碗热水进来了!

没错,一碗热水。

田园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热水是给芃芃洗屁屁的,不是喝的!”

高远捧着碗,反驳道:“谁让你没说清楚的!”

其实他刚才在厨房偷吃来着,忘了田园园让他拿热水的原因了。

“……”田园园表示不想搭理他。

正在此刻,孟季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刚才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去端热水了。

田园园把手巾在盆里洗了洗,拧成半干,然后给芃芃把身上的屎擦洗干净。

高远想起锅里炖的鸡,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园园姐,锅里的鸡……”

田园园手里的抹布一扔,飞快地向厨房跑去,鸡肉差点炖糊了,还好只是有点沾锅。

她赶紧把锅里的肉翻了翻,随后扯着嗓子叫高远。

“怎么啦?园园姐?”高远手里还端着碗,笑眯眯的过来了。

田园园指着案板上切好的肉,吩咐道:“放下你的碗,把它们剁成馅!”

“好嘞,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高远刚才闹了笑话,眼下急于表现自己可靠的一面,好挽回失去的形象!

随后“咚咚咚咚咚!”均匀有节奏的剁肉声想了起来。

高远剁肉馅,田园园继续做晚饭。

第227章 招惹 此时天已经黑透,唯有巷子两边的窗户透出些烛光。

陈老九提着一坛酒向田园园家走去,边走边打哈欠,已经睡了一下午还是觉得瞌睡。

转过拐角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个男人提着一个箱急步走着,身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又走了一会儿,再路过一扇窗户,他的脸从烛光里一闪而过。

这下看清楚了,正是看完诊刚刚回来的高瞻。

“高瞻!”

陈老九喊了一声,见他停下来转身看来,便快走了几步追上去。

高瞻正急匆匆的往家赶,忽然身后传来男人叫他的名字,听声音像是陈老九,于是转身看去就见一男子快步向他跑来。

离得近了,果然是许久不见得陈老九。

“陈老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别来无恙啊?”

乍一见到许久不见得友人,高瞻很是高兴,一连声地询问道。

陈老九笑道:“今日刚回来,走,去老田那里蹭饭!”

“她知道你回来吗?”

“知道,中午我在她家吃的饭。”

“甚好,我去买些熟食!”高瞻不知道他回来,准备去买些卤味熟食添添菜。

陈老九连忙拉住他,“老田应该做饭了,我跟她说晚上来蹭饭。”

“那便同去。”

还未进门,两人便闻到了炸肉丸的香味,他们相视一笑推开了门。

“高兄请!”

“陈兄请!”

两人推辞了一番,陈老九率先进了门。

“哞~~”牛棚里传来一声牛叫,厨房里也是热火朝天,烟火气十足。

“老田,饭做好了吗?我来蹭饭了!”

厨房里传来田园园恼怒的声音:“不许叫我老田!”

“哈哈……”

人生有这样的朋友何尝不是幸运呢!

丰盛的晚饭很快做好了,不大的方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高瞻将陈老九带来的酒温上,随后从药箱里拿出两个竹筒,一个给了高远,一个给了田园园。

“这是什么呀?”高远晃了两下,里面传来液体晃动的声音。

“城南街上卖的水奶,最近卖的极好。”

田园园打开筒塞,一股淡淡的奶味传了出来,喝了一口,像是加了很多糖的兑水牛奶,奶味稀薄。

高远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赞叹道:“好喝,真甜啊!”

呃,这舌头怕不是瞎的吧!

“吃饭,吃饭,天冷饭菜凉的快!”田园园招呼几人坐下。

孟季从锅里拿出温好的酒,给在座的几人满上,除了田园园。

他举起酒杯,先向陈老九敬了一杯:“陈兄,孟某敬你一杯,多谢救命之恩!先干为敬!”

而后,一饮而尽!

陈老九也端起酒杯,笑道:“孟将军言重,当时即使是个陌生人,我也会救人的!何况是老田呢!她是我朋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言罢,也喝光了杯中酒。

接着孟季向高瞻也敬了一杯酒,当然也没忘了高远。

随后,孟季郑重其事的说道:“三位,可愿意做如月的干爹?”

“求之不得!在我心中,兰心早已是我女儿!”高瞻笑道。

高远也表态:“我虽然比你们都小,可是我比你们都喜欢莲莲!”

当爹的都敬了救,他们三个干爹算是实至名归了!

如月?兰心?莲莲?陈老九觉得脑子里都是浆糊,疑惑地看向孩子她娘:“你到底生了几个闺女?他们三人说了三个名字!你女儿不是叫芃芃吗?”

田园园指了指脚边木盒里闺女,习以为常道:“喏,我就生了一个,她叫芃芃如月兰心莲莲!”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家的孩子四个名字啊!”陈老九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几人,“既然如此,我取一个得了!”

“你说,你要是取的比我们都有意义,我们就叫你取的名字!”

田园园也受够了这几人的任性妄为!

陈老九沉吟了起来,其他几人见状该吃吃该喝喝,等着他一鸣惊人!

思索了许久,陈老九想到一个绝妙的名字:“就叫明珠,掌上明珠的意思!”

其他几人:“……洗洗睡吧,还不如我们呢!”

陈老九不满:“哼,既然如此,我也不叫你们取的名字!”

于是,如月芃芃兰心莲莲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如月芃芃兰心莲莲明珠。

吵吵闹闹了半宿,大家吃饱喝足了,高远架着喝多的陈老九先行离开。

孟季也喝了不少,脸颊红红的,一脸傻笑的看着田园园。

“喝多了吧!”她掐了孟季的脸一把,后者盯着她就是傻笑,任由她搓圆捏扁。“真乖啊!”

厨房门外,还没离开的高瞻将刚才两人的互动看了个正着,心里顿时苦涩不已,明明告诫了自己不要妄想,可还是忍不住。

感情一事谁又能说断就断呢!

转身倒水的田园园,看到了门口的高瞻,笑着问:“你可别说你没吃饱啊,我都收了!”

高瞻摇摇头,也看到了她身后的孟季,此时他正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哪有刚才的醉态。

眼神十分不善,若是自己有逾矩之举,他定会翻脸。

高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方桌上,“盒子里面是我与小远送给兰心的满月礼,今日刚刚打好的,送晚了,勿怪!”

“你想多了,好礼不怕晚,我替芃芃谢过她大干爹了!”

三个干爹里,高瞻年纪最大,陈老九次之,高远最小。

高瞻向夫妻二人拱了拱手:“天色已晚,我也走了。告辞!”

“慢走,不送!”田园园向他摇摇手。

等关门声一响,她打了盒子,盒子里是两个金碗,没错,两个纯金的金碗!

“乖乖,好大的手笔!”

田园园眼睛都放光了,她拿出一个金碗细细端详着,只见碗上面刻着兰质蕙心的四个字,旁边还有一株兰花,另外一个则刻着亭亭玉立,对面有几朵莲花……

这两人真是个大冤种!

孟季从背后抱住她,轻轻地在颈项里蹭了蹭,低声说:“园园,我喜欢你。”

“……你这是酒后告白吗?”田园园放下手里的金碗,侧头看他,嘴角含笑。

两人成亲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么肉麻的情话。真肉麻,可是田园园的嘴里却止不住的上扬!

“什么是告白?”

孟季慢慢的闭着眼,怀里的人让他安心。

一种深深地喜悦从心底涌了上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以前对她的感情,是责任多于喜悦。因为她救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而,当她大出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时,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锥心之痛!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就是想和她白头偕老。

时间一长,他在田园园身上看到了,其他女人所没有的坚强韧性,像是一棵野草,任凭风吹雨打屹然不动!

她奸,她怂,因为她能屈能伸能忍,若是个男人,定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幸好是个女人,属于他的女人!

“你对我说喜欢我,就是告白啊!”

“嗯,我喜欢你啊!”

孟季在心底加了一句,是真的真的很喜欢!

田园园挑眉一笑:“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是我的真心话!”

“哦。”

孟季将她拦腰抱起来,目光幽深:“哦就完了?”

田园园伸手抱着他结实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少儿不宜的话。

“如你所愿!”孟季微微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抱着怀里的女人大步向外走去。

被独自留下的芃芃,“哇哇”地哭了起来,人呢,人呢?都不管我了?!

孟季和田园园对视一眼,都尴尬地笑了起来……因为他们都把孩子忘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孟季回营上班去了,而田园园和孩子还在呼呼大睡。

直到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她才醒了过来,火急火燎的挤奶,煮奶,喂饱了孩子,才去解决个人卫生。

就这样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忙忙碌碌的一上午过去了,眼见太阳挂到了头顶,又到了做午饭时间。

忙了一上午,又觉得啥也没干成!

田园园忽然想起前世的一首歌,实在就是眼下的情景再现,便哼唱出声:“时间都去哪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生儿养女,一辈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呦,唱歌呢?”突然一个女声响了起来,田园园循声望去,家门口一个白胖妇人端着陶罐,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正是那杜娘子。

“哈哈,闲来无事唱两句。”田园园走了过去,“吃饭了吗?”

她将陶罐递给田园园,笑道:“还没呢!今日劳烦娘子多挤些奶,我家的混小子太能吃了!”

田园园接过陶罐的手顿了一下,昨日胡闹了许久,然后累的睡着,自然没加饲料。今早起的晚,还又忘了给奶牛添饲料。早上给芃芃挤奶时就觉得不如平时丰满,想必没产多少奶,嘴里说道:“我去看看能挤多少吧!”

“劳烦娘子了,娘子真是善人。”杜娘子双手合十感激道。

田园园来到牛棚,把陶罐放倒奶牛的身下,开始挤了起来。

奶牛:不给俺吃饭还想喝奶,田扒皮!

果然没挤几下,便挤不出来奶来。她往陶罐里一看,大概挤了三分之一的奶,不少,比预想的还多些。

芃芃喝的奶早上就挤出来了,现在天冷不怕变质。

那杜娘子接过陶罐,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平常的笑脸,“多谢娘子,奶牛是不是到了淡奶期?”

田园园知道她这是嫌少了,解释道:“啊,我不知道。不过昨天和早上,我们忘了给奶牛喂饲料,许是因为这个,它才产的奶不多。”

“这奶牛最怕饿了,饿过了可不就产奶了!你家是个丫头吃的不多,可我家是个小子吃的多些。”仟仟尛哾

杜娘子觉得她好说话性子也软,穿的衣裳也不是什么好料子,浑身更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家境自然不如自己家,心里头本就多了两分轻视,所以说话便没个顾忌。

一听她这话,田园园心里头顿时来了气,面上反而笑了起来,“杜娘子,你家儿子多大了?”

杜娘子笑道:“我儿子如今五个月了,虎头虎脑极是可爱。你也别灰心下胎定是个男孩!”

“你有几个孩子?”田园园依旧笑眯眯的。

杜娘子见她一脸的笑意,想必也是同意她说的,所以说起话来越发没个顾忌,“头生是个女儿,算不得数。咱们没人家有福气头一个就生儿子,你也赶紧再生个儿子,在婆家才能站稳脚跟!你说咱们是不是造了什么孽,先生了个闺女!”

去你妈的!你妈造了什么孽生了你个孽种!自己是个女人还看不上女人,赶紧自杀去吧!

田园园心里骂道,脸上还是笑眯眯的,然后向她伸出手。

杜娘子下意识地把陶罐递了过去,笑道:“不瞒娘子,确实不够我儿子喝的!你家丫头饿上一两顿也不要紧!毕竟女孩哪有男孩金贵!”

田园园微并没有接话,而是接过陶罐转身去了厨房,转身时翻了个大白眼。

好心好意的给她牛奶,还大言不惭的讽刺她宝贝闺女,这牛奶不给也罢!

她把牛奶倒回自家的陶盆里,然后把空罐子还给了杜娘子。

等她伸手来接的时候,田园园突然先松了手,“砰”地一声,陶罐摔了个粉碎。

“奶!奶!”杜娘子眼见盛着牛奶的罐子落了地,心疼地喊了两声。然而罐子落地却没看到牛奶流出来。瞬间她明白了,田园园把罐子要回去根本不是挤牛奶去了,而是把牛奶倒走了!

她脸色一变,生气地看着田园园,“你这是何意?不愿意给我牛奶就算了,为何打了我的陶罐?”

“难道不是你自己没拿好吗?”田园园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杜娘子虎着脸问:“那为什么把我的牛奶给倒了?”

“你的牛奶?明明是我给你的!我家的奶牛是我女儿父亲买回来喂养我女儿的,给你牛奶是看在你孩子小,奶水不够,同情你的慈母心肠才送与你的,而不是让你随意贬低我女儿理由!”

第228章 冬月 “啥?你家一个小丫头片子怎能与我儿子相比!”杜娘子气的发抖,指责道:“我儿子可是带把的,金贵着呢!”

田园园嗤笑一声:“是你儿子,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啊!在我眼中你儿子连我闺女的脚指甲盖都比不上!金贵?我女儿才金贵呢!”

“你说什么?生赔钱货的赔钱货!”杜娘子气急败坏地骂道:“喝你点牛奶咋啦!那是我瞧的起你!”

“呵呵,你娘也这样想的!好走不送,这位赔钱货!”田园园白了她一眼,心里记挂孩子,不欲多说,就要关门送恶客。

杜娘子也不是善茬,见她要关门,一把挡住大门,虎着脸,蛮不讲理地说:“走什么走?你把我的罐子打了必须得赔我钱!”

想就这么算了,没门!去三河城打听打听,她杜娘子可是只肯占便宜不吃一点亏的主!

她的嗓门很大,应该是故意让别人听见的,于是,听到动静的几家住户打开门探出头瞧热闹来了。

杜娘子一看有人看热闹,嗓门更是大了几分:“你把我的罐子打了是不是该赔钱?今天咱们说道说道!”

田园园冷冷地看着她,她就是故意摔的,故意的。白拿了我的牛奶,摔你的罐子不算过分吧!想让她赔钱下辈子吧!

“赔你个毛线,罐子是你没拿好摔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想讹我吗?”

“谁讹你啦?你看看你这穷酸样,我还讹你?真是笑话!”杜娘子满脸的嫌弃,穷鬼一个,见过世面没!

田园园笑了一下,话锋一转:“想要我赔你罐子钱,可以啊!”

“哼,算你识相!我当时花一百个大钱买的,你给我八十个大钱就行!”杜娘子狮子大开口。

看热闹的邻居议论纷纷,无他,一个新陶罐不过二十个大钱,她直接翻了几翻,够黑心,可是谁也没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反而嬉皮笑脸的等着看笑话。

虽然说远亲不如近邻,可糟心邻居也不少!

田园园冷哼一声,“既然说到钱,你在我这里拿的牛奶怎么算?”

杜娘子不乐意了,反驳道:“唉!你这妇人好不要脸,那奶不是你送给我的吗?如今怎么又要钱了?”

“谁说送你了?有人证吗?站出来让我瞧瞧,我家奶一罐十两,你拿了两次就算你一罐!去掉你的陶罐钱,你还欠我九两银子加九百二十文钱!赔钱货,你怎么支付啊?”

既然说她不要脸了,就不要脸怎么了!好人真不能做,还得做个恶名在外的人才没人敢欺负!

看热闹的人议论声更大了,对着田园园指指点点,估计没见过这么黑的人!

“你,你你你!”杜娘子指着她,气的两腮的肥肉抖了三抖,骂道:“你这个养汉子的臭婊子!喝你家的牛奶,我还嫌你们脏呢!”

这话太难听了!两个女人指着田园园嘴里说什么,脸上具是讥讽,可见二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什么?”田园园一把拽住她的衣襟,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说我什么?”

看着她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杜娘子连忙拉回自己的衣领,退开几步,手指指着田园园,目露嫌恶。

“怎么,戳你心窝子了!你瞅瞅谁家像你家似的,整天好几个男人进进出出的!还有那个拉死人的晦气鬼你都不放过!”

陈老九:……我招谁惹谁了?

田园园向她翻了个大白眼,“你是吃粪长大的吧!他们有三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夫君,你的内心充满淫邪,所见皆是淫邪!哼哼!”

“哎哟呦,别跟我拽文!是不是你姘头,大家都看着呢!你说不是就不是啦?我可不是傻子!”

杜娘子掐着肥腰,摆了两下壮硕的身体,头一扭看了眼瞧热闹的人群,脸上尽是得意,好像占据了道德的高地,一副小人得志的滑稽模样!

然而,田园园只是不屑一笑,讥讽道:“我娘不让我跟傻子说话!所以我不跟你说话!”

话一落,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好玩,学会了回头绝对能用上!

杜娘子狠狠剜了那人一眼,那人应该跟她有仇,也不让她,大声说道:“杜婆子,我看你是占便宜没够!占不到便宜了就倒打一耙!”

“关你屁事!你是不是跟她也有一腿!”杜娘子中气十足的骂道,见那人灰溜溜的走了,转头对田园园继续污蔑:“谁管你娘是谁!你说你跟那么多男人不清不楚的,孩子是谁的想必你也不知道吧!”

田园园被她没完没了的揣测,气的头一阵阵的疼,好人真是没法做,好心送奶结果惹了个狗皮膏药。

你不是爱瞎说吗?我也会!于是她就开始瞎说:“我女儿我自然知道,我倒是听说你是二媒,那你这孩子是你现在相公的吗?恐怕你自己都不清楚!”

“胡说,你听谁说的?”杜娘子恼羞成怒的看着她,“你自己孩子不知是谁?没得编排我吧!”

“你说我不也是空穴来风信口雌黄的吗?”

“呸!我说的事实!谁不知道你家有三个男人呢!啧啧,要不要脸呢!孩子是谁的,你说的清吗?”

田园园伸出四个手指,“你瞎啊,不会数数吗?我家有四个男人!”

“呵,还真让我说准了!四个男人?!你可真不要脸啊!你女儿是谁的种你自己知道吗?”

这时,“孩子是我的!”一声低沉有力的男声从人群里传了出来。

杜娘子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俊挺的黑衣男子,手里牵着马,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个头高挑的男人在邻居里鹤立鸡群,轻而易举越过众人头顶向她投来锐利的目光!他的眼神冷硬如铁,像是冬夜里的寒铁!

杜娘子顿时吓了一个激灵,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下意识地退到一边。

围着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让开了路,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身上,刚才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会儿像是戴了嘴箍的家犬,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惊动什么!

说来也怪,孟季往那一站,冷着一张俊脸,在场的人们便觉得这人令人胆寒腿软想离开,更遑论开口说话了!

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场!一个上过战场杀过人,镇守西北,统领十万大军的人焉是一个普通人能比的!

孟季扫视众人一眼,冷声宣布:“她是我的娘子,生的孩子自然是我的!至于其他三位男人则是她的义弟!若今后再有人胡言乱语,信口雌黄,莫怪我不念邻里之情!”

有不服气的想反驳一下,可看着他冰冷的眼睛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悻悻,偃旗息鼓回家去了,一个两个见无戏可看,也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没多久,三巷里就剩下三人一马。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田园园的目光,越过杜娘子落在男人的身上,笑着问道。

孟季脸色缓和了多:“无事,便早回来了!”随后看向杜娘子,冷声道:“不劳烦这位娘子操心,我家女儿确确实实是我的女儿!”

“是,是我胡说八道,是我不对!”杜娘子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男人,那么高那么壮,眼神又是如此凶恶,不会是强盗劫匪吧!于是不敢再撒泼闹事,罐子也不要赔了,撒腿就要走。

“站住!”田园园叫住她,想走没那么容易。

杜娘子吓了一跳,为难地看着她:“娘子,大人有大量!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我才学学!”

“你听人家说的?谁说的?你带我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嚼我的舌根!”

孟季一回来,那群人热闹不敢看了,这女人也不依不饶了,呵呵,一群怂货!

谁说的?当然是她听街坊邻居说的,至于她们听谁说的,自然是另一个别人。流言蜚语不都是这样而来的吗?明明是个谣言,却说的煞有其事!

杜娘子讨好的笑笑:“我,我也不认识,就是听人家说说而已,娘子对不住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等等,你把我说的这么不堪就走吗?严重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我现在要求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和奶钱!”

这次轮到田园园不依不饶了,她看她孩子年纪小奶不够,好心好意的送奶,居然还惹出这等窝囊事来,不让她出血怎能咽下这口气来。

对于这些人来说,掏银子比骂她们十句百句都有效果。

你说她一个将军夫人还把这十两银子看到眼里,是不是贪心小心眼?

可是树要皮人要脸,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被人指着鼻子骂,田园园做不到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银子要不要两说,吓吓她才是目的!

那杜娘子一听,立时脸上立时没了血色,十两银子对于她们家可是半年的收入,要是真要上门去,她男人定会狠狠的打上自己一顿!

“娘子,娘子!都是我猪油蒙了心,狗眼不识好人心!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杜娘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起来。“我真不是有意的,我真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

田园园冷冷一笑:“刚才你可不是这样,我不会这么算了!你出口伤人,往我身上泼脏水……”

谁知,杜娘子也是狠人,“啪啪”,清脆而响亮,迅速甩了自己两巴掌,慢一秒都是对狠人的亵渎。

她下手真狠,两颊顿时红肿了起来,没一会儿浮现了十个手指。

田园园刚想开口,孟季却先她一步,“往后不可再随意污蔑别人,走吧!”

“不会,我再也不会啦!”杜娘子捂住脸赶紧跑了。

没想到今日踢了铁板,往日她没少占别人便宜,别人碍于领里邻居的倒也不说什么,没想到碰上个这么较真不好说话的!真是看走了眼!

等她离开后,田园园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好说话!”

孟季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回吧。”

田园园拔开的手,爱惜的拂了两下,说道:“别老摸我的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头茂密的长发!”

前世她因为工作的剥削与父母的压迫,压力过大,经常脱发,头顶上可怜的头发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两人往家走,田园园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了孟季,细想过后,觉得自己真傻,果然好人是做不得。

“以后我再也不帮别人了,好心没好报!”她挫败的长叹一声,帮助别人不落好,反而还惹了一身臊!“大概我不适合当个好人吧!”

孟季见此,低声安慰:“你做的很好,不好的是她们。”

“……你可真会安慰人!没错,好的都是我,坏的是别人!”

这毫无理由的偏爱立刻让田园园心头云翳散去,她伸手搂住孟季的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两下,就跑了!

老公虽然很好,可孩子也很重要!

孟季手还未落下,人已经进屋了,到底让抱还是不让抱?

生活再次归于平静,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转眼进了冬月。

一连几日,大雪纷飞,房顶上、院子里积满了厚厚的积雪,打眼望去,冰天雪地。

孟季已经有四日不着家了,想来雪大路滑不便回来,田园园过的舒坦,自然也没什么担心的!

高远裹成了一个球,拿着大扫把冒着大雪正扫着牛棚上的积雪,等把雪扫下后,扫帚一扔就跑回屋里了。

他哆哆嗦嗦的进了屋,赶紧关上门将寒冷的空气拒之门外。“冻,冻死了!”伸出冻的通红的手,在火盆上烤了起来。

坐在另外一边的田园园给他倒了杯热茶,“喝喝茶暖暖身体。”

此时外面天空铅云滚滚,飘着鹅毛大雪。

而屋内温暖如春,孟芃芃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床下生着炭盆,红亮的火炭热烘烘地发出蒸腾的热气,田园园、陈老九、高远三人围着火盆喝茶吃点心。

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围着火盆喝茶聊天,简直就是人生一大享受。

三大一小能如此悠闲惬意,多亏了在大雪天还在认真工作的孟季和高瞻。

第229章 聊天 百里之外的西北大营,寒风怒号,大雪扑面,目极之处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同色。

营中主帐,孟长辉拿着一本兵书正在研读,宋百年坐在旁边抠手上的倒刺,抠不下来的就放在嘴里咬,咬两下拿出来看看,又放进嘴里继续咬。

帐篷被风吹的时而鼓起时而晃动,两人视若无睹显然已经习惯。

偌大的帐篷里没有一个火盆,冷得像是冰窟窿般。

成远望掀开厚门帘走了进来,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棉靴,并未着甲。

这天气还敢穿盔甲的都是真勇士,原因无他,寒铁如冰极易冻伤身体,故而非战时无需着甲!

这几日雪大的极大,兵将们也都停了训练,在帐篷里猫着,怕他们这群血色方刚的大小伙子,惹事生非,孟季便吩咐他们背诵孙子兵法,各旗找小旗背诵,小旗找总旗,总旗找百夫长,百夫长找千夫长,千夫长以上不参与此次活动。

全书熟背者奖五两,熟背三分之二者奖二两,故而整个大营都在念念有词,为奖金努力。仟千仦哾

对了,特此声明,此次奖金由孟将军独家赞助!

(田园园:败家玩意,打肿脸充胖子!)

“将军,人已经回来了!”成远望冷声道。

孟长辉目光一凛:“可算是回来了!走!”他放下书,站起来身,大步向帐外走去!

宋百年手也不扣了,随后跟了上去!

三人冒着大雪出了主帐,快步向前面的大帐走去。

周廷祥躺在床上蒙着头睡觉,天太冷了,他已经三天没下床了。床下还生了两个炭盆,可是西北得冬天冷的惨绝人寰,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该冷还是冷,照样冻得他鼻涕直流。

他买了两个人奴,孟长辉那混蛋不许他带进大营里,只好养在三河城里,偶尔才能见上一次,享受一下软玉温香。现在大雪封路哪有去不了,只能独守空床,瑟瑟发抖。

该死的西北,真是冷啊!再也不想来了!

“王爷!王爷!”帐篷外面传来安明兴高采烈的声音,随后,他掀开帘子跑了进来。

安明左脸上有块青紫色的硬疙瘩,显然是脸冻了,一脸喜气洋洋的对床上鼓起说道:“王爷,小奴发现孟将军带着他的亲兵,怒气冲冲的进了江校尉的帐篷!肯定是要打架了!”

周廷祥探出头,两管清鼻涕瞬间流了出来,“真的?”

“如假包换,小奴亲眼看到的!孟将军脸色阴沉沉的,一看就很生气!”安明说着话,从衣袖里拿手绢给他擦掉。

手绢应当有段日子没洗了,异味很大,周廷祥一把推开他,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鼻子,嫌恶地看着他:“没事洗洗你的手绢,太臭了!”

安明讪讪一笑,把手绢收了起来,讨好的笑道:王爷,咱赶紧看看去吧!”

“走!本王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明服侍周廷祥起床,里三层外三层地穿成一个球,最外面还穿了件狐裘披风,整个人比常人胖了一大圈。

穿戴整齐后,主仆俩杀了过去!

江校尉的帐篷里,地上放了个炭炉,炭炉上放着一口铁锅,铁锅里炖了许多大肉块,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肉香味充满了帐篷。

“老王真有你的居然捉了一窝野猪!”陶大宇端着碗吃的满嘴流油,“野猪肉就是香啊。有嚼劲!”

江校尉拿着猪蹄正啃着,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我可跟了它们一个多月,我们三十个人才把它们赶进了我们提前挖好的陷阱里,它们在坑底又冷又饿,挨了三天才冻昏过去!要是人,一晚上就不行了!哈哈,还是多谢将军让我们去捉野猪的!”

孟长辉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也因为美食柔和了不少,“十几头野猪,够营里的大伙吃上一顿好的!”

江校尉道:“可不是,等这两日猪杀好了,就能吃上了!往年这群畜牲祸害了不少庄稼!”

“今年的粮草还没送来呢!”陶大宇说,随后给坐在他身后的宋百年和成远望一人夹了一大块肉。

宋百年光顾着嗦骨头,没吃上几口,“谢谢,陶哥!”他允着手指,笑的一脸孩子气。

孟长辉道:“正月里应该能到,目前的粮草可还足够?”

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文气的男人,他原是校尉,也监管着粮草、武器等负责后勤工作。

“年前是够的,要是不够去找木水生要点去。”

“甚是好主意!”

今日一同吃肉的还有其他校尉、中郎将与骑督尉。今日算是江校尉请客,请的都是平日走的近的同僚。

宋百年与成远望是孟长辉的亲兵,坐在最边上,全靠旁边的陶大宇投喂。

陶大宇也原是孟长辉的亲兵,后因能力出众做了千夫长,接着又越级提拔成了校尉。

几人吃的正火热,忽然帘子被撩了起来,寒冷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冲淡了屋内浓郁的肉味。

随后周廷祥与他的狗腿子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两人看到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居然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来干什么呢!

一出帐,周廷祥反手给了安明一巴掌,狠狠地骂道:“打架?哪里打架了?你长了两只眼睛出气呢!”

安明捂住脸,委屈极了,“小奴明明看着将军怒气冲冲的去的!谁知他们是背着王爷在吃肉啊!”

“不过是两块肉,也值得背着人吃,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他一甩身上的狐裘,大步流星的走了。

安明闻了闻空气中的肉味,狠狠咽了口唾沫。

在这里能吃顿肉确实是件奢侈的事情,每日的三餐不过饱腹而已,生活条件极其艰苦恶劣,也就跟着王爷去三河才能混顿好饭。

周廷祥更是生气,一路走的飞快,心里直想:这群糙兵野将没一个会来事的,连块肉也不知道孝敬孝敬我,等年后述职看我怎么参他们一本!

不管王爷监军如何愤恨不平,孟长辉几人该吃肉吃肉,该喝茶喝茶,要不是在军营里,几人定然上弄几坛好酒一醉方休!

而同一时间的三河城,高瞻背着药箱披着斗篷,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满是积雪的大街上踽踽独行。

他刚出完诊回来,馆里其他大夫都有徒弟背药箱,而他因为教导高远的缘故并未收其他徒弟,所以现在只能自己背药箱。

兄弟俩前些日子吵架了,一气之下高远已有五日不曾来医馆了。

到底为什么生气,他至今不知道,问高远他也不说,只当他是天气寒冷,人犯懒不愿意来。

高瞻搓了搓通红通红的脸,嘴里哈出一股股白气。他知道自己太过溺爱高远,可他是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没办法对他太过严厉。

一看见他,高瞻便想起母亲弥留之际拉着他们兄弟二人的手,深陷的眼窝里蓄满了绝望的泪水,枯如干柴的手紧紧地握住他们俩。

母亲说:“瞻儿,小远交给你了,替爹娘养大他吧,是爹娘对不住你们……”声音嘶哑悲痛。

每每想起仍然是锥心之痛!

高瞻望着漫天的大雪,感受雪扑在脸上的冰冷。

他向来不喜欢下雪,只因为父母死的时候,也是下了这般大雪,还有记忆中许多痛苦的回忆也多半与雪有关,实在让他喜欢不起来。

“呼~~~”高瞻缓缓吐出一口气,拽了拽头上的兜帽继续向医馆走去。

行至一拐角的时候,前方有一老妇人摔倒,他连忙上前去扶。

然而那老妇人却倒打一耙,抓住他的衣裳,非说是自己撞倒的她。

老妇人咄咄逼人,高瞻百口莫辩。

最后在过往的行人做主下,高瞻赔了老妇人三两银子,这才得以脱身。

望着老妇人远去的矫健身姿,高瞻是甘拜下风,于是心里越发的不喜欢下雪了。

唉,这世道好人难做!

盆里的火炭通红通红的,蒸腾出的热气让田园园觉得气闷,便起身把窗户打开。

窗外大雪洋洋洒洒飞舞着,簌簌作响,地上、墙上、树上、远处的屋顶上都落了层厚厚的白雪。

她回到自己的板凳上坐下,从放在小桌的盘子里捏了米糕吃,陈老九见她吃的香也捏了一块。

“快过年了,你还出去吗?”

田园园其实想问陈老九还去找骨针吗,可高远不知道殳族的事情,陈老九不打算说,她自然也是三缄其口。

陈老九知道她问的什么事,咽下嘴里米糕,“过了年再去。不全部找回来,我是放不下的!”

“嗯,恐怕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无妨,有生之年总会找到的!”

田园园看了一眼高远,按照他的性格脾气早就插嘴问了,今日倒是很安静,还真有点不习惯。

只见他望着窗外的大雪目光呆滞,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田园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小远,你看什么呢!”

“啊?啊!我看雪呢!”高远回过神,望着窗外的大雪,脑子却回想起那天也是这般下着鹅毛大雪,满目白雪和飞舞的纸钱。

他不是能藏住事的人,转头看着关切地看着自己的田园园和陈老九,便有了诉说的欲望:“今年的雪真大,让我想起那年我爹我娘死的时候,也是下了这般大的雪!”

“你爹娘一起过世的?”田园园不确定的问道。

高远点点头,眼神哀伤:“嗯,他们病死的。”

陈老九问:“病死的?什么病能让两人同时死了?”

高远看着二人,眼神里露出迷茫之色,“我哥没告诉我。”

“你长大后也没问过吗?”田园园也问了一嘴。

高远摇摇头,“我问过,我哥说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不说也罢,就不许我再提了!”

闻言,田园园与陈老九对视一眼,小时候高瞻顾忌他年幼不告诉也正常,可如今已经这般大了,却还是含糊其辞,可见其中定有缘由。

高瞻不说,自有他的道理,两人也不好追问。

“我爹娘死的时候,我哥才十四岁,我当时八岁。我那些叔叔伯伯都想收养我们,可我哥不愿意,后来他把我扶养长大的!别看我哥年纪小,可医术却非常了得,当时在我们江州城很有名的!能挣不少钱呢!虽然爹娘死了,可我哥特别疼我,什么都舍得给我买,所以我也就没那么伤心了!”

高远似乎回想到了从前,脸上出现怀念之色。

“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只要我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田园园瞟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还和你哥吵架?”

上星期这哥俩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田园园在这边都听到高远嗷嗷直叫,大门摔的震天,还把睡着的芃芃吓哭了!

“啊,你都听到了?”高远惊讶的看着她,随后埋怨道:“你听到了怎么不过来劝劝?我哥他非要我去坐诊。你说他是不是想等我学会了,把我赶出去?”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多疑吗?”田园园挑眉看着他,这家伙到了青春期,想法也跟着中二起来,“你哥想让你自立,想让你有个一技之长,想让你能独当一面!”

高远不为所动,反而不服气的顶嘴道:“我看他是等我什么都会了,把我甩出去!之前还说给我开个医馆,哼!你也帮他说话!我好生气!”

田园园无语地看着他,“难道你想这样一辈子?七老八十了还跟你哥要钱花吗?”

“我不管,我就不学,我就让他养一辈子!”

高远不懂,他就想和他哥在一起,为什么一个二个都劝他要长大,独当一面,离开哥哥要独立,还有说哥哥娶了嫂子,小叔子天天跟着不合适!那可是他哥哥,有何不可?!

田园园也不知道怎么跟中二少年沟通,倒是想起前些日子让孟季开导他的事!

“……孟季就是这样开导你的?他情况与你类似,不也是与他叔父分开千里,独自一人在边境嘛!”

开导?高远回想那日的情况,没错,自己确实开导了孟季。于是说道:“我不知道他开导我了,但是我肯定好好开导他了,告诉他怎么做一个爹了。”

……

第230章 和好 ……真是诡异的话题!

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能教导别人当爹?田园园忍住想笑的欲望,拿起茶碗掩饰地喝了一口。

一直听两人说话沉默许久的陈老九,插了一句嘴:“高远,若是你哥生了重病,无力经营医馆,你会如何?”

高远愣住了,他没想过。

陈老九接着问:“你哥生了重病,缠绵病榻需要很多银子,你又如何?”

高远抿着唇没说话,可眼神里的惊恐出卖了他此时混乱的内心。

陈老九发出灵魂一击:“你哥突然死了,你有能力自己活下去吗?”

田园园在心里给陈老九鼓掌,不愧是干死人生意的,想法真是另辟蹊径!

灵魂三问,绝对能让高远重新开始考虑今后的人生!

高远霍地站起起身,红着眼睛吼了一声:“我哥才不会死,我哥才不会生病!我哥才不会丢下我!不会!!”

“高远,你哥也是人,也会累,会伤心难过、会生病、会死!是人都会死!”

陈老九的话像是一记闷棍敲在高远的头上,狠狠地击打在他回避起来的心里,让他知道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即使躲起来它还是存在的。

眼泪从他通红的眼睛流出来,不多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拒绝长大,把所有问题都丢给哥哥,而自己理所当然的躲在他后面,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一切。

可是意外与幸福并存着,就像陈老九的发问,他能给自己哥哥做什么?

田园园拿出手帕给他擦泪,明明在古代可以当爹的年纪小,却还拥有赤子之心。

“别哭了,晚上吃什么,我给你做!”

高远愣愣地看着她,哑着嗓子问:“园园姐,我是不是废物啊!”

田园园顿时心疼不行,说道:“你还记得我没生的时候去你家医馆吗?当时我装作病号让你看病的事!”

高远慢慢点点头,他记得,说了两句话后就丢给了哥哥,自己躲了起来。

“在来你家医馆前,我其实刚看过大夫!你诊治的结果与那个大夫一样。当时我就想啊,高远啊真厉害!这才多久不见,长进这么大!而且你哥曾在我面前多次夸你呢,说你聪慧敏捷,一点就透,还会举一反三呢!”

“真的吗?”高远红肿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光亮。

田园园狠狠地点点了头:“我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要不是你哥说过,我哪里会这么多成语啊!”

“也是,园园姐,我信你!”高远点点头,擦干眼泪。

一旁的陈老九,无语看着别人说什么都信的高远,非常担心他日后被别人骗个干净。

这时,“扣扣!”大门传来敲门声。

田园园准备起身去开门,高远拦住了她:“下雪呢,园园姐身子不好,我去开门!”说完,去开门了。

“多么贴心的孩子啊!”她望着高远离开的背影感慨一声。

贴心、善良、勇敢、又热情,高瞻把他养的很好。

陈老九不可置否:“若是他一直能养下去也罢,现在让他突然自立,又未免太晚了!”

田园园叹息道:“谁知道呢!也许好人有好报!”

陈老九哼了一声:“哼,这世上唯有好心要不得!”

高远淌着雪去开门,一打开门便看到门外站着正是自家哥哥。

“小远。”高瞻眼神复杂看着弟弟,一连几日他都没给自己好脸色了,此时见他来开门却不知道说什么。

两兄弟面面相觑,还是高远让开了门,“…快进屋吧,很冷!”然后转身回屋。

后面的高瞻关好门跟了上去。

“你,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高远挺着背彳亍的开口。

高瞻见他终于跟自己说话了,语气不由地轻快了几分:“今天馆里没什么人,我就提前关门了。”

“嗯……哥。”高远突然叫了他一声。

高瞻惊喜地看着他的背影:“怎怎么了?”弟弟终于又叫我哥了!仟仟尛哾

他顿时觉得心头百花齐放,唇角不禁地上扬。

高远回过头,眼神严肃郑重其事道:“等你生病了,我一定会好好挣钱养你!等你老了,我还给你养老送终!”

“……”快过年了,不兴这么咒你自家大哥的!

高瞻突然明白他的意思,表情瞬间变的柔和,低低地笑了两声:“行,我等着我家弟弟给我养老送终!”

高远也笑了,随后孩子气的向大哥要吃的,“我想吃枣糕,想吃酱肘子!”

“买,哥哥现在去买!”

“我同你一去!”

于是哥俩手牵着手一起高高兴兴出门了。

屋内等兄弟俩进屋的两人,等了半天也没半个人影。以为二人在院子里迷路了,田园园打开房门一看,院子空无一人,大门还敞开着,雪花飞舞,哪还有兄弟二人的影子!

若不是地上杂乱的脚印,还以为二人不曾来过呢!

兄弟俩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真是可喜可贺!

大雪足足下了五日才停,积雪极厚,深的地方已经到达腰窝,浅些也在膝盖的位置,城里有几间老屋都被压塌了,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般大的大雪,往年也极是少见。

田园园吃过早饭安顿好芃芃,便拿着大扫帚扫雪。

大雪过后,光是扫雪就是一项大工程。

太阳恍出了天光,屋檐下倒挂着一排排长长的冰凌,像是尖锐的冰矛,令人望着生畏。

田园园拿着扫帚一一将它们打了下来,眼看着它们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粉身碎骨,倒是很解压。

把冰棱消灭后,她才开始扫院子。之前为了方便出入,高远已经在雪地里扫出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像是个大树杈,连接大门和各个房间。

现在她需要把整个院子的雪都扫成一堆,要不然等雪一化院子里就会全是雪水。

就这样抡着胳膊扫了一上午,才把院子里的雪扫成一堆,然后全部推到了海棠树下。在海棠树的墙边有个淌水口,地势比院子的地面略微低些,雪一化自然会从淌水口流出去,然后流到门外的引水道里。

第231章 扫雪 扫完院子后,她先回屋去看芃芃。

刚才看她的时候还睡着,这会儿已经醒了,正津津有味的啃着自己的小手。

屋里的炭盆从入冬以来就没停过,温度很高,平日里连窗户都要半开着,要不然热的难受,所以不怎么出门的芃芃只穿了一件连体薄棉衣,小手小脚不受束缚,动的很是欢实!

“芃芃,娘的闺女,你醒了?自己玩呢?”田园园抱起孩子,亲了亲她圆圆嫩嫩的小脸。

被娘亲亲了,芃芃啃着拳头,发出“唔唔”的声音,像是在回应娘的呼唤。

“饿了吧,娘给你热奶去!”

又在芃芃红扑扑地小脸上亲了一下,将她放回被窝里,田园园赶紧给闺女热牛奶。

喂饱了芃芃,她自己随便吃了点填饱肚子,然后搂着闺女,哄她睡觉。

等她睡了后,又拿起大扫帚去门口扫雪了,巷子她不扫,总得扫一下自己的门前雪吧!

一推开门,发现她家门口的雪已经被人清理的差不多了,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做的……如此看来她的人缘不错!

哈哈。

周围邻居都在热火朝天干的自扫门前雪,他们把雪堆到墙边,一个二个把自家门口的雪都清理很干净,剩下的雪倒是不管了。

田园园看到在巷子的另一头,主街大路上,几个男人正在用大推子,将路中央厚厚的积雪推到道路两侧,道路两边都有引水道,下雨或是雪水便从引水道直接流出三河城。

她曾听孟季说过,整个三河城路边都有类似的引水道。引水道深十寸,宽八寸,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直接通到城外的南汇河。

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智慧,面面俱到!

这时,她转过头看到在高瞻家门口,有个穿着灰袄的老太太,正在扫着雪。

她佝偻着腰,扫得很吃力。几缕花白的头发被寒风吹起,破旧发白的下裳飞着碎絮,脚上破烂的棉鞋面上还豁着大口子,露着黑乎乎的脏棉花。

她停下来,哈哈手又揉了揉耳朵,通红的耳朵尖上挂着血痂,想来是天冷已经冻伤了。

田园园的鼻头一酸,这灰衣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巷尾洗衣服的田婆子。

看来她家门口的雪也是这老太太扫的。她感念田园园与高瞻对其的照顾,默不作声的过来扫雪。

一把年纪知恩图报,可比倒打一耙狼心狗肺的某人强上万倍!

(杜娘子:阿嚏!谁?哪个杀千刀的数落我呢!)

“大娘,别扫了。”田园园叫住她,走了过去。

田老太太听到别人叫她,慢慢转过头,她鼻头也冻得通红,下面挂着两条清鼻涕,见到是她,害羞地笑了起来。

“田,田娘子,你也出来扫雪啊!”

“嗯,天气太冷,你快别扫了。来我家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就是裹极其严实的年轻人都受不住,何况是这个古稀老人。

田老太太慌忙摆手:“不去啦,不去啦,就这点老婆子一会儿就扫完了!”

田园园没说话,拿起扫帚走了过去,笑道:“那我们一起扫,扫完到我家去喝茶。

田婆子拦住了她,苍老的脸上皱纹密布,“娘子,天冷你回吧!老婆子干惯的,这点雪,一会儿就扫完了。你回吧,回吧!”

“大娘,我们一起吧!你不会是嫌弃我干活慢吧!”说罢,田园园弯腰自顾自的扫起雪来。

田婆子叹道:“咋会嫌弃娘子呢!我还怕娘子嫌弃,老婆子我干的活道不好呢!”

两人又推拒了一番,田婆子拗不过她,只得加快速度扫了起来。

不一会儿,高瞻高远家门口的雪被二人堆到了墙角,只等雪化成水,再无踪迹。

“走吧,去我家喝些茶,暖暖去。”田园园把扫帚一扛,对田婆子盛情邀请。

也许是两人都姓田,也许是田婆子的行为,让她心生了好感,极少主动与人结交的田园园,也升起了邀请她做客的念头。

田婆子混浊的眼睛看着她,见她满脸笑意不是做伪,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那谢谢娘子,就坐坐吧。”

“来吧,不必客气!”

两人正要回去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地叫喊:“兀那婆子,你给他们家都扫了,为何不扫我家门口!”

这声音多么熟悉啊!多么尖锐刻薄!闻音识人,光是听声音就能感受到此人的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以上纯属田园园个人的偏见!)

她转过头望去,没有丝毫意外,就是那个占便宜没够的杜娘子!

啧,真是阴魂不散啊!果然是应了老话,白天不说鬼,晚上不说人!说谁谁来!

可都是邻居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能永远不见面呢!

田婆子看着快步走来,似笑非笑的杜娘子,唯唯诺诺的说:“杜,杜娘子,我要去田娘子家坐坐,就,就,不扫你家了。”

“咋啦,我没照顾你生意?!”杜娘子掐着肥壮的腰身,颐指气使道:“你今天给他们扫了,就必须也得给我家扫喽!要不然呐,以后我可不会把衣服交给你洗!哼哼,想赚钱的洗衣婆,大把大把的,要不是看在都是邻居的面上,我能找你洗衣服!”

她一口气地说了一大串,脸不红心不跳,不带换气的,可见肺活量极好,平日里没少跟人吵架!

田婆子握紧手里的扫帚,木讷地看着盛气凌人的杜娘子。

进了冬月生意是比以前好些,可有些人家让她洗了一次便不会再送来。田婆子知道缘由。自己年纪大,手劲小,衣裳洗的不干净,人家嫌弃便不送了,可是田园园他们却不在意,定时送衣服过来。

感念于心,所以才会过来帮他们两家扫雪。

她是个苦命人,年幼失孤,母亲改嫁。为了养活两个幼弟一辈子没有成亲,原以为两个弟弟成了亲便苦尽甘来,结果等她把两个弟弟的孩子拉拔长大,年事已高的她却被他们毫不留情的赶出了家门。

五十多年辛勤的付出养出了一窝的白眼狼!

孤苦无依的她,只好来三河城寻条生路。幸亏来了此地才有了栖身之所,如若不然早已冻死在街头!

第232章 怕你 杜娘子见田婆子不说话,越发的张狂起来,“要不是我三天两头的照顾你生意,你能过得下去嘛!快快去扫,以后我还会给你送洗!”说完,她猖狂而嚣张的看着两人。

田园园冷哼一声,出声问田婆子:“这一冬天她给你送了几次衣服?”

田婆子还未说话,她又跳了出来,“我送几次衣服,又关你什么事?”

杜娘子原以为田园园一直不说话是不想多管闲事,见她开口了立刻怼了一句,怼完后,心里又后悔起来。

当时两人起了冲突后,杜娘子又向邻居打听了一下。但平日里她足不出户,几乎不与邻居有什么来往。巷子里的人也对她多有猜测,不过有一户开城时就在的人家知道些事情,说她在开城前摆摊卖货,大赚特赚,就是现在城里的商户,都是经了她的手才能做起的生意,在三河城似乎有些背景。

杜娘子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见人面软好欺负的便不依不饶,见人面恶嘴强的自然是溜之大吉,此时知道田园园不像表面那般软弱,便歇了针锋相对的心。

奈何她是个心强嘴快的人,一时光顾着嘴巴痛快了,说话不经脑子。一听田园园的问话,想也没想的怼了上去!

田园园可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纯粹就是看不下去,你说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去强逼一个老人去给她干活,这叫什么?这叫欠收拾!

“我问田婆子,问你啦?”田园园可不让杜娘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给你扫是情,不给你扫是理,那不能道德绑架!本来咱们巷子里的人都是天南海北来的,既然住在一条巷子,就是缘分!相互搭把手也是看在同是邻居的份上,你这般咄咄逼人作什么?”

站在一边的田婆子看看为自己出头的田园园,又看了看不依不饶的杜娘子,思索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后者。于是鼓足勇气说道:“杜,杜娘子,你这冬天就送了一次衣裳,四五件大棉袄和棉裤,你拿洗的不干净当由头,前后让我洗了三回,说好的七文钱,最后还只给了五文钱,老婆子找你说道,你又闭门不见……”

而田园园在每次送完衣裳,都是痛痛快快的结了钱,从没有少给过一文钱,还时常多给钱或是送些米面蔬菜。要不是有他们的援助,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如此大恩难以为报,身无长物的自己只有一把子力气,也就只能帮忙扫雪而已!

人品两相对比之下,杜娘子的生意还是算了吧!她懦弱受气,却不是傻的!

田园园听了田婆子的话,冷笑连连:“听听,你好意思吗?连一个老人的辛苦钱都要贪!一个古稀老人,无儿无女,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每日给人洗衣服糊口度日!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说做为邻居不伸把手就算了,还火上浇油落井下石!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行为吗?行行好,快做个人吧!你爹娘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祖宗十八代连夜把墓碑都给烧了!连你家狗都上吊了!你说丢不丢人?哎呀,做为你邻居我也是脸上无光的!”

论起损人,她也不落于人后的!

“哈哈哈……唔唔”,不知从哪发出一声笑,不过很快被人捂住了。

杜娘子向来是嘴皮子厉害,可遇到了歪理甚多的田园园,也只有气的发抖份。身上抖,连脸颊上的肥肉也跟着抖啊抖,活像一个大筛箩。她嘴唇哆嗦半天,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论讲道理田园园的存货可不少。她不屑的看着她,继续碾压:“你就送洗了一次衣服,你以为她欠你的啊!你付给她钱,难道不是人家劳动所得吗?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怎么到你嘴里成了施舍?瞧瞧,你也就这点出息,不是欺负老人就是欺负老实人。我奉劝你,做人要善良点,保不齐哪天就看不到太阳了!你好好反思一下,都是人怎么你这么失败!这要是你爹你娘遇到你这种人,你心疼不心疼!哼,天冷,我们就不奉陪了!”说完,田园园一手扶住田婆子的胳膊,一手扛起扫帚,对杜娘子身后假装忙碌的围观群众摆摆手,“都散了吧!我们回去了!”

“田娘子,你说的真对!”突然,围观的邻居有一个年轻的媳妇对她喊道。

田园园笑着对她招招手,随后搀着田婆子离开了。

就在刚才打扫门前雪的邻居们,一看两人又起了冲突,连忙拿着扫帚走到附近,看似正在认真扫雪,实则竖着耳朵听两人吵架!此时见人走了,也扛着扫帚渐渐散了。

两人这么一走,只留下过来找事却被教育做人的杜娘子。

直到田园园和田婆子进了院子关上门,她才跳脚骂了句:“遭瘟的婆娘!”

回家的路上,邻居的眼神里带着刀子直勾勾地剜着她,就连平日里经常说话的婆娘,见到她也是似笑非笑,眼神里带出些讥讽。

刚想开口问问,那婆娘连忙进院关门像是在躲着她一样。qqxδnew

杜娘子也没脸呆在外面了,赶紧飞奔回家,在半路还摔了狗啃泥。

不说杜娘子失了脸面,田园园带着田婆子回到了自己家,先回屋看了看芃芃,见她还在睡,便去厨房烧水沏茶。

在等热水滚开的时候,田园园去了另外一间卧室,翻出自己前年的棉鞋和一套深灰色的棉衣。棉衣是男款,是那年她独自住在这里孟季备的,回京的时候没拿都收进柜子里了,如今还完好无损的。

想了想,她又从衣橱里拿出一床被子。说起这床被子,还是当年刚来三河城柳如玉家的,被子中间被老鼠咬穿了。她没舍得扔,又往被子里填了些棉花,打了个补丁,至今还留着,虽然缝的不美观,但胜在暖和。

田园园又找来一个被单把棉衣和棉鞋打包好,然后提着被单抱着被子,回到卧室。

进了门,田婆子怀里抱着芃芃,一看到她进来了,局促一笑,“孩子,孩子刚才醒了,你没回来。娘子放心,老婆子看大了六个孩子,看孩子还是有一手的。”

她的眼神,小心翼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苦难的大半生令她活的卑微。面对旁人给予的不公,也只是默默忍受。

这是万千苦难深重的劳动人民一个缩影!生时,无声无息,死后亦然!

有些人生来不凡,活着辉煌光明,可更多的普通人是来凑数的,像是明月之旁的星星,路旁的野花野草,黯淡无光,风吹雨打,像你,像我,又像他。

感慨万分又如何?能力有限,就不要做兼济天下的梦了,独善其身才是穷人的生存之道。

田园园将手里的包袱和被子放到小桌上,“那劳烦田婆子再抱会儿,我去给她煮些奶。”

“不劳烦不劳烦!你去吧。孩子小,饿不得。”

“那我先去了!”

田婆子看着桌子上的包袱和被子,知道是这好心的娘子给自己的,不由地泪湿了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娘子呢!

怀里的孩子,正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田婆子笑了,女娃看到她笑了,张开没长牙的小嘴,“啊啊”叫了两声。

田婆子怔怔地看着懵懂地孩童,忽地落下两行泪,“你们都是好人……”

“阿嚏!”

厨房里正温牛奶的田园园,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差点把手里的奶锅给掀了。

“一定是孟季想我了。”她美滋滋地想。

说起孟季,这些天不是在下雪就是再下雪,他也不好回来,夫妻俩有段日子不见了!

牛奶热好,热茶也泡好,田园园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块枣糕,枣糕还是高远拿来的,又香又甜,她很喜欢吃。

端着托盘出了厨房,几朵雪花飘了下来,她抬头一看,漫天大雪正无声地落下,静谧而幽然,刚扫干净的院子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她呼出一口热气,小心地向房里走去。

田婆子坐在火盆边,端着热茶小口小口的喝着,滚热的茶水顺着食道滑入干瘪的胃里,瞬间缓解了身体深处的寒冷。

“你尝尝这个枣糕,味道不错。”田园园一手抱着芃芃,一手喂着奶,还不忘劝说田婆子吃些枣糕。

田婆子受宠若惊的摆摆手:“不用,不,我不爱甜的。”

田园园笑笑没说话,继续给芃芃喂奶。其实她打算聘用田婆子,给她洒扫做饭。一来,可怜她无依无靠,二来自己也需要个帮手。孩子一大,占人的时间长了,有个人做饭打扫卫生,她也能轻快些,最主要是她有这个钱,干嘛还和自己过不去。

而且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田婆子不是偷奸耍滑之辈,搁在家里也放心。

田园园喂完芃芃,又拿了手帕给她擦嘴。见她一言不发,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大娘,我平日都是一人看孩子,多有不便,眼下缺个帮手。你愿意来我家帮忙吗?当然也不让你白忙活,一个月三百文钱,管吃不管住,四季添新衣服,你看可愿意吗?”

闻言,田婆子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田园园没催促她,低头逗弄孩子,芃芃现在两个多月,戴着一顶虎头帽,红红润润的小脸特别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香了两下。

“哈~~”

芃芃张开小嘴打了个小哈欠,她现在主要工作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再吃,无忧无虑,懵懵懂懂。

高远这家伙,每次回来都要亲上个四五下,才肯放过她。

龙生龙,凤生凤,真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

亲够了,田园园询问田婆子的意思。

不知道她还有什么疑虑的,每月给人洗衣服所得不过几十文,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跟了她,虽说不能吃香喝辣的,但是能吃饱穿暖!

田婆子回过神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感激,田园园原以为她答应了,然而下一刻,她却说:“对,对不住娘子,我,老婆子我干不了。”

“为什么?你不是带过孩子?”田园园不解地看着她。

田婆子苦笑两下,心道:正因为带过孩子才不敢带了。

她的苦又有谁知,像母亲一样把弟弟操持成人,然后像家奴老妈子一样把他们的孩子相继拉拔长大,被他们压榨到最后,实在不中用了,又觉得她累赘,然后毫不犹豫踢出家门。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的人生大半已经给了弟弟们和他们的孩子,还剩下最后的时光,无论苦与否,都想自己安安静静走完。

可是又怕自己拒绝了田园园,她会很生气,若不是有他们的照拂,自己可能真熬不过这个冬天。

一时间,田婆子是答应也不对,拒绝也不行,实在是左右为难。

田园园见她满脸为难,也明白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对旁人好的,旁人未必能接受。

“是我鲁莽了,你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的。”

“谢谢娘子。”田婆子不善言辞,干巴巴的谢了一句,就低下了头,心却“咚咚”地狂跳起来。

其实在她拒绝了田园园后,内心瞬间充满了负罪感,人家好心好意的帮助自己,可她却不敢接受田园园的雇佣。心中担忧若是在雇佣期间出了差池遭到田园园厌弃,从此以后那点微薄的报酬也会随之消失。

苦涩从心里深处蔓延,她这漫长的一生,凄苦二字便能囊括。

“要,要不,我还是过来帮娘子吧!”田婆子怕得罪田园园,踌躇不决。

田园园看出她的不情愿,笑道:“无事,我不会因为此事生你的气。不愿意的事情直接拒绝就好了!”

闻言,田婆子谨小慎微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如常,心里沉重的包袱顿时放下了。

两人又说了会家常,通常都是田园园问,田婆子答,说了几句就冷场了。

田园园发现这婆子有社交恐惧症,和人交流来往对她来说是折磨,想罢也就歇了刚才的心思。

田婆子更是如坐针毡,等杯子里的茶喝完了,便起身告辞。

“既然你有事要回去,这桌子上的东西你全拿走吧!里面有双棉鞋,你最好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第233章 日常 “我,我不做你家的帮佣,你还愿意给我?”田婆子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有什么不愿意的!”田园园笑着回道:“比起我来说,这些衣物对你更重要。”

田婆子感动地无以复加,只道苍天有眼让她遇到贵人了,“你真是好人,上天一定会保佑好心人的!”说完,竟然冲着田园园下跪。

吓得田园园把芃芃放到床上,伸手去拉她,温声道:“使不得,这哪能使的,不过是些陈年旧物!”

“虽是旧物,可是救了老婆子的命了!”田婆子抓住她的手慢慢起了身,眼睛里已经噙了泪,“我在这里住了许久,还是头一次有人送我衣物。”

对别人来说无足轻重的,可是对她来说却是解了燃眉之急,真是雪中送炭,如何能不感激!

望着她感激涕零的目光,田园园觉得自己拿的东西太少,实在当不起那么大的礼,于是又拿出三两银子,一并给了她。

“这是过年费,你收着吧!”

田婆子连忙推却:“娘子,这银子,这银子我不能要,你给孩子留着!”

田园园拉住她的手,把银子放了进去,笑道:“给你你就拿着呗!天寒地冻的,有了这些银子,你也能安心过年。拿着,还是你觉得我的银子不干净?”

邻居的闲言碎语田园园也听到过。虽然在孟季的澄清后,他们不会当着年说,可背地里却没少说。她偶尔出门也见过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田婆子经常给人洗衣服,想必也没少听说,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给她扫雪,便可知不是一个人云亦云见风使舵之辈!光凭这点便成功拉到了田园园的好感!

于是田婆子点亮了田园园好感大礼包,获得衣物两件,被褥一套,银子三两!

“田,田娘子不是那种人。”她怎么会嫌弃呢,田娘子比那些嘴上说话漂亮的人,真诚热心多了。

想了想,田婆子从脖子里拽出一个红色的小香囊。

红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几朵梅花,精致小巧,与她灰扑扑的衣裳一比,显得格外与众不同,由此可见对她十分重要。

“这是?”

“可以救命的仙丹!娘子,在我来三河城时,曾在一座破庙遇到一个老道人,我看他可怜,送了他一块炊饼。他便给了我两颗药丸,说关键时刻可以救我的命。前些天我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了,就吃了一颗,没成想竟然真的好了!我家穷,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报答娘子,我把这个药丸给你,等你哪日有了危险,定然也能救你的命。”说完,她把香囊打开,倒出一粒黑棕色的药丸,那药丸拇指大小,散发着可疑的气味。m

她像是献宝一样,捧到田园园面前,“真的可以救命,田娘子你一定要收下!”

叮,田园园也获得了田婆子好感度,得到一枚作用不明的药丸。呵呵!

看着她手里无生产日期、无质量合格证、无生产厂家,来路不明的三无产品,田园园表示不想要。

可那田婆子殷殷期盼的目光,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只好收下并对此药表达了真挚的感谢。

送走脚步轻快的田婆子,田园园把装着药丸的香囊放进了衣柜,无论如何都是人家一片心意,还是不要辜负的好。

之后,田婆子一看到田园园就会问:“田娘子,香囊你戴了吗?”

田园园若是没戴,她就会露出失望的表情。

问了两三次后,田园园被她问烦了,就拿了绳子绑着挂在脖子上了,一见到田婆子就远远的拉出来让她检查,时间一长她自己也戴习惯了。

这几日天气晴好,可是依然严寒,甚至比下雪时还要寒冷。怪不得人们常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呢!

孟季昨夜回家来了,一大早起床后,他先给奶牛喂了饲料,然后又拿起铲子去铲院子里地上的冰。白天中午的温度高,屋顶上的积雪就会融化成水,淌到院子里后又不能及时排出去,到了晚上温度一降,又结成冰,很是危险。

他三两下把院子的冰铲掉,接着打开大门又去铲门口的结冰。

此时天还亮,除了他还有其他两家的男人在除冰,三个男人互相打了一声招呼后,各自开始除起了冰。

田园园睡着睡着,忽然在梦里满大街的找起厕所,找到了厕所却无论如何上不出来,正生着气呢,想起自己在做梦,于是从睡梦里惊醒过来了。

望着黑蒙蒙的屋子,她送了一口气,幸亏醒了过来要不然要尿裤子了!

她坐起身伸了个大懒腰,芃芃还在睡,孟季已经起床了,床下的火盆已经添了炭,屋里很是暖和。

屋外传来“刷刷”地铲冰声,看来孟季在除冰,她穿好棉衣,先去解决了内需。

从净室出来后,看了眼麻麻亮的天,她赶紧去做早饭。

往常孟季走的时候,她根本没起来过,每次都让人家饿着肚子走的,既然今日醒的早就别偷懒了。

她先把粥煮了,然后和面准备做咸饼子吃。这种饼子不用发酵,先把和好的面擀成大面片,抹上油酥撒些葱花后,卷成条状后切开擀成小饼子,上锅蒸熟就行。

等大锅上气后,把竹蓖放进去,接着再把饼子一个一个放进去,盖上盖,等粥煮好了咸饼子也差不多熟了。

然后,她准备炖个白菜豆腐,里面再放些木耳和猪肉。

正炖着菜呢,孟季除完冰回来了,一进厨房闻到空气里的菜香,笑道:“真香,你今日起的早。”

“芃芃呢?”田园园翻着锅里的菜,白了他一眼:“你是在嘲笑我懒吗?”

孟季笑着摇摇头:“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孩子还在睡,一会儿我挤些奶预备着。”

“逗你呢,饭快好了。今天还回来吗?我准备晚上包包子。”

“怎能不回呢!”

“好,我多包点,你带回去些!”

“甚好,劳烦娘子了。”

“小事,你去隔壁把高瞻高远叫来,我做着他们的饭呢!”

“这就去。”

孟季去隔壁叫人,田园园把菜用盆盛出来放到桌子上,然后把饼子拾到小竹筐,把粥舀到碗里,一一摆上桌,再放上筷子,就等三人回来吃饭了。

她擦干净手,回屋去看看她的大闺女。

第234章 发面 “园园姐,做什么好吃的?”还没看到人,高远地大嗓门就传了过来。

芃芃还在酣睡,田园园将窗户支开,方便通通风,随后关上门走了出去。便看到高远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高瞻和孟季落在后面并排走着说话。

田园园莞尔一笑:“吃饭啦!”

三人同时看过来,微微一笑,“来了。”

做饭二小时,吃饭十分钟,三个男人风卷残云将早饭一扫而光,然后上班的上班,开门的开门。

田园园送走他们,也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她的一天就是不断从煮奶、喂奶、换尿布、洗尿布,煮奶、喂奶、换尿布、洗尿布…循环单机中,枯燥乏味和重复繁琐的宝妈生活。

在现代还能玩个手机打发一下时间,而在科技落后的古代,只能发呆睡觉了。

但是相比较几个月前紧张刺激、朝不保夕的人质生活。她自然更喜欢现在,小命无忧,财富自由,安逸巴适很!

若是和刚穿过来一样,恐怕没现在这么幸福啦!

果然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过了中午,她先往盆里放了些酵母引子,接着倒上面粉,加上温水,不一会儿就和好了面

这酵母引子还是她去买面粉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其实就是一块干面块。做炊饼或是包子时,捏碎加温水活开后倒进面里,作用和现在的酵母粉一样。

接着田园园找来田婆子请她看顾一下芃芃,她要出去买些猪肉和白菜,天冷路滑带着两个月的孩子不方便。

田婆子正好无事,听了她的话二话没说就来了。

孩子有人照顾了,田园园放心的去买肉了。

她爱吃纯瘦肉,可孟季则喜欢吃偏肥的猪肉,所以这次做包子的猪肉都是些肥瘦相间的,又跑到小摊上买了三棵大白菜。看到有卖腌菜的,又买了些咸菜回去。咸菜配白粥可是绝配!

肉菜都买完了,满载而归,便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她又顺路去了趟回春馆,通知高氏兄弟晚上早点回来吃肉包子。

最近陈老九不知干什么去了,有段日子没有来家了。他住的地方离她们太远,一来一回就来不及包包子了,田园园打算包好后给他送去些。

高远一听有肉包子吃,手里的药杵一扔,药也不磨了,说什么都要回家帮忙。

正好店里人不多,高瞻让他回去了。其实他同不同意,高远都会回去的。

于是,田园园拐了个帮手回家。

她们一到家田婆子就回去了。田园园留她吃饭,可田婆子说刚才有人叫她,想来是送衣服的,既然生意上门,田园园也不好强留。

芃芃睡觉,高远剁肉,田园园切白菜,饶是两个人还忙了一大下午,总共包了一百三十三个包子,四个大竹蓖上放的满满当当。

趁着包子涨发的功夫,高远去烧锅,田园园抱着刚睡醒的芃芃过来烤火,橘黄色的灶火照在三人身上,温暖极了。

高远给田园园讲着白日医馆里发生的事,“今天来了一个病人,眼底发青,口鼻流血,一看就是中毒了,我哥便开了些解毒剂。谁知他觉得贵说我们骗人就走了,结果到了中午又回来了,还是把药给买走了!哼哼,肯定去了其他医馆看了一圈,发现还是我家便宜就回来了!”

“货比三家很正常啊!,谁都想便宜点!”

“嗯,也是,以后我就不在心里嘲笑别人了。还有啊,今天医馆里还来了一个老道士,瘦的皮包骨头,羽织破破烂烂的。我哥给他抓了药,没要钱,他居然连谢谢也不说就走了。哼!真是好人没好报!”

田园园一听心头猛地一紧,随即问道:“他长什么样子?”不会是宋连云家里的那个老道!

“嗯,他身上很脏,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子。园园姐,你认识他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见过的人。”

自从殳族一事尘埃落定,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这老道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思索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有头绪。田园叹了一口气:“算啦,我看看包子,一会儿就能蒸了。”然后,把孩子递给了高远。

高远一接住孩子,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捏着嗓子说:“我的莲莲有没有想小爹啊?”问完,又撅着嘴在闺女脸上嚯嚯了几下。

………怎么觉得莫名的变态呢!

大锅里水已经热了,有许多白气从锅盖底下蒸了出来。包子也涨大不少,个个白白胖胖的。田园园将麻布展开铺在锅里的竹蓖上,随后一个接一个往锅里放包子。

高远一只手抱着芃芃,另外一只也不闲着,往灶眼里添柴火。

包子蒸上后,田园园把买的咸菜拿出来,装进盘子里,然后再倒了些醋和香油,清爽又开胃。

天彻底的黑了,第一锅包子还未出锅的时候,高瞻和陈老九先回来了。

一进厨房,陈老九就抱怨起来:“你们吃包子居然不告诉我,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田园园哈哈一笑:“你这不是闻着味过来了!”

“哼,高瞻告诉我的。我今天要给你吃光!”陈老九揣着袖子,不满地直哼哼。

“你要是吃不完,我扯着你的嘴给你塞进去!”说完,田园园掀开锅盖,浓浓的白气瞬间蒸腾出来,她伸手在包子上飞快地按了一下,面皮很快回弹起来,包子再焖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园园姐,包子好了吗?”灶前的高远抬头问道。

田园园盖上锅盖,笑道:“焖一会儿就好了!高瞻,我说你还特地跑到城南,你俩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发展了超出正常友谊的关系?”

“我说老田,什么叫做超出正常友谊关系,你给我解释一下!”陈老九白了她一眼,走到过去在高远旁边蹲下,伸手在他睡着的干女儿小脸上轻轻戳了一下,“可爱。”

高瞻笑道:“不是什么好话倒是真的!”

陈老九哼哼两声:“狗嘴里可吐不出象牙来!明珠真是你生的?”嘴里嘲讽着,还怀疑了一下田园园母女关系的真实性!

“如月能如此可爱,应当是做了我干女儿的原由!”高瞻也难得打趣起来。

“哼,少往脸上贴金,明明是因为有我这个干爹的原因!”

高远一听也嚷嚷起来:“你俩别笑死人,自然是因为我!”

看着三人争先恐后地往脸上贴金,田园园嗤笑一声:“不怕傻子多就怕傻子聚一窝!”

“你说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望过来,目光幽幽。

第234章 包子 六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田园园立刻认怂:“抱歉,请如月干爹明珠干爹莲莲干爹大人们,原谅小妇人的无礼!”

“哼,把包子快快的拿出来,我等饶你一条狗命!”

“小妇人遵命,定然喂饱你的犬腹!”

狗:我招谁惹谁了?!

肉包子终于出锅了,田园园和高瞻忙着把包子从锅里捡了出来,高瞻和陈老九一人拿了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这时,大门一响,孟季也回来了。

他把马牵到牛棚里拴好,然后又添了些饲料,小院里只有厨房有烛光还有说话声,便向厨房走了过去。

田园园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孟季,高大的身体几乎将门全挡住,不由地微微一笑。

“终于回来了,第一锅包子刚出锅,快来吃!”

高远拿起一个包子递过来:“孟哥,园园姐包的包子特别好吃!”

孟季走进厨房,屋内的温暖瞬间驱走路上的严寒,陈老九与高瞻先后向他打了招呼,他一边寒暄,一边接过高远送来的包子。

说了话,他将包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咸香肉浓,令人食指大动。

“今天怎么这么晚,路上没事吧!”田园园往锅里放生包子,关心地问他。

“无事,别担心。”他两三口就吃了一个包子,随后走到灶眼前。

高远识趣的让开风水宝地,后者一屁股占住,随后向他伸出手……继让出风水宝地后,高远又让出了抱孩子的主权。

他看着孟季烤着火还抱着孩子,越看越嫉妒,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大口的吃起了包子。

白菜猪肉馅的包子确实很好吃,头锅包子,不到三十个,不一会儿就被四个男人消灭个干净,然后几人围着灶台等包子出锅,说着近日里发生的事。

比如:高瞻说今天救了几个重病病人,陈老九就说卖了几口棺材,高远说自己吃了五个包子,孟季则说今天没有人背书……吧啦吧啦……

都说三个女人的噪音相当于五百只鸭子,四个男人也不遑多让,他们声音低沉,田园园只觉得到处都是嗡嗡嗡嗡的。

直到第二锅包子出锅,这几人才住了嘴继续干饭。

田园园赶紧拾出十个热包子,让高远给田婆子送去,他咬着包子去了。

今天蒸的包子,田园园对这几个的男人肚量刷新了认知。

一个包子大约有她的拳头大小,她吃了三个就饱了。其中属高远吃的最多,他自己干了十三个,孟季次之,吃了十二个,高瞻看着文气也吃了十个,而陈老九嚷嚷着都吃光,却只吃了六个。

被田园园嘲笑:他是眼大肚小就会吹牛!

陈老九望包兴叹,着实是吃下下了!

几人吃饱喝足后,田园园给高瞻兄弟装走了二十个包子,陈老九拿走了十个包子。

陈老九走之前抛给田园园一截骨柱,大约小指长短,顶端有个孔,绑着一条黑色的细绳。

这质感,这颜色,绝对是骨头!

田园园看着手里白森森的骨头,惊疑地看着他:“不会,不会是人骨吧!”细看下,这上面还有像骨针一样得文字!难道陈老九用他娘的骨头……太慎人了吧!

陈老九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冷笑道:“你想什么呢!这是狼骨,我特地去了夏黑买的,我在上面刻了辟邪文,可保明珠不受诸邪侵扰!是我送给明珠的满月礼!”

田园园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芃芃干爹了!有了这个,她此生定然平安顺遂诸邪不侵!”

高远探头过来,好奇地问:“什么什么?九哥送了人骨?“

陈老九一只手推着他往外走,“什么跟什么,小孩少打听事,快回家吧!冷死了!”

田园园从厨房里追了出来,喊道:“包子吃完后,别忘了把我的盆送回来!我家就三个盆!”

“放心吧!田财迷!”

几人走后,田园园继续蒸包子,还剩下五十来个,还得蒸上两锅,灶台后面的孟季抱着孩子往灶眼添了两根柴。

此时此景,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过年妈妈熬夜蒸馒头的场景。

田园园对孟季说道:“你先睡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明天一大早孟季还得赶回大营,大营距离三河城约有一百里地,来回要花上两个多小时,每天天不亮他都要起床回去,天气严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的。

“无事,我在这里陪你。”

田园园唇角勾了起来,抬眼看了一眼孟季,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此时他不再是个高高在上的将军,而是一个陪着妻子下厨做饭的普通男人。

她坐到孟季的旁边,和他一同望着燃烧的灶火。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包子都蒸好了,田园园把包子捡出来后,又往大锅里添上满满一锅水,准备一会儿洗个澡。

入冬以来,两人沐浴洗澡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厨房烧的很热,正是洗澡的好时机。

水很快烧热了,孟季带着芃芃回避,田园园从净室拿了木盆和布巾,关上厨房门开始洗澡。

……哗啦啦…洗澡中……

一炷香后,洗完澡的田园园用半湿的布巾擦着头发,头发太长要单独洗才行,所以她把布巾湿了先把头发擦擦。

“咚!”门外的孟季敲了敲门,“如月睡了。你洗完了了吗?”

“洗完了。”田园园把擦好的头发甩到背后,开始收拾地上的木盆。仟仟尛哾

孟季推门进来,“别忙着收拾,我也洗洗。”

“锅里还有热水,我先上床躺着。”忙了一天的田园园也累的不行,放下手里的木盆往外走。

孟季在她经过的时候,探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低声笑道:“等我。”

田园园轻声笑了两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可快点。”

“很快!”

外面真冷,田园园抱着自己飞快地往卧室跑去,一开门就对上自家女儿黑亮亮的小眼睛。

“芃芃,你也醒了。麻麻现在就给你热奶哈!”

田园园从小桌上拿起小陶锅放到炭盆上,开始热牛奶。

若是高远看到她这样,又该说她偷懒,明明应该隔水用的陶锅,偏偏直接放到了炭盆里,导致小陶锅外面熏的黑乎乎的。

……她就是懒省事!

没多久牛奶热好了,田园园抱起芃芃一勺一勺的喂起来。等她刚吃饱,孟季则洗完了澡,带着一身湿气进了屋。

一见他,田园园讶然不已:“老天,你不冷啊!”

赤裸裸坦蛋蛋的孟季死鸭子嘴硬,“不冷。”然后,哆哆嗦嗦上了床,飞快地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谁冷谁知道。

第235章 寻人 既然爸爸妈妈都洗澡了,自然也不能疏忽芃芃啊!虽然平日里没少洗澡,可是今天爸爸妈妈都洗了,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田园园又烧了半锅水,给芃芃洗了澡,换上干净的小衣服后塞进孟季的被窝里。

孟季搂住大闺女,在她香香软软的小脸上各亲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田园园挑了挑眉,“快过来!”

田园园装作没看见去厨房收拾残局了。

等把一切收拾好,她推门进屋,便看到孟季搂住芃芃睡着了。

……大骗子。

她把蜡烛吹灭,脱下鞋刚爬上床,腰就被一只健壮的手臂揽住。

“小心芃芃!”田园园短促地尖叫一声,便被人塞进了温暖的被子里,头顶上方传来孟季低沉暗哑的声音:“放心,她在最里面。”然后浓郁雄性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又沉又重的某人压的底下人喘不过气。

她无奈地轻喘了一声:“呼,你太重了…”

孟季的手已经从衣襟里钻了进去,正在特别的不老实中,闻言低笑了一声,随后俯身吻住她的唇……

………生命大和谐………

北地多风雪,雪刚停了没几天,又开始不要钱的下,纷纷扬扬,漫天飞雪,举目望去皆是银装素裹,冰天雪地。

三河城也按下了暂停键,几乎都窝在家里足不出户,大街上更是空无一人,商户们关门歇业的比比皆是,就是开着门也是懒懒散散昏昏欲睡。

就连回春堂里的病人也是寥寥无几,高瞻和其他两位大夫围着火盆讨论着病症药性,几个学徒则抱着医书认真研读,唯有高远不知去向。

正念叨的人突然从门外跳了进来,飞快地向内室走去,他的怀里还抱着几本话本,路过几人时还瞄了一眼自家哥哥,见他没说话便一头扎进了内室。

等他从内室出来,手上又多了几本话本,他对哥哥说道:“哥,我有事先走啦。”然后,不等他哥说话人已经跑出医馆。

来如一阵风,去时也是风,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其他两位大夫对视一眼,摇摇头,无话可说。

高瞻则是长叹一声,他对这个弟弟实在严厉不起来,也是无可奈何。

再说高远抱着平日里私藏的话本,像是脱肛…脱缰的野马一样向田园园家跑去。

雪大路滑,他还敢甩开膀子跑,结果帅不过三秒,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手里的话本散了一地。还好街上无人,没人看到他的囧样,高远立刻爬起身,连身上的雪顾不上打就去捡话本。

只见那话本写着什么《风流镇远候》、《镇远候与晶梦公主二三事》、《我和镇远候子孙满堂》、《镇远候艳史》……没错,全部都是以镇远侯为主角的种马小说。

就在这一个月,市面上突然流行起来关于镇远候的小说话本,很黄很黄特别黄,书本里的镇远候成了一个夜御十女的超级种马,无时无刻都能开车的那种。

虽然名字不一,可是明眼一看就知道写的是谁,欲盖弥彰有个卵用!

高远这货正值青春期,对男女之事很是憧憬,私下里没少偷看小黄书,镇远候的小黄书一出现,他就偷偷拜读了不少,那是看的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废寝忘食!

今日见馆里清闲,想来闲着也是闲着,便去书局买了些新出来的话本,带回家好好钻研一番。

他捡完话本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埋头往家赶,没多时落了满头雪花,走到三巷的巷口时,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男人。

那男人面容苍老,神色张皇,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袄,袖子和领口脏污不堪反着明光,脚上的棉鞋套着炸开的草鞋,走动时落下不少黄色的草茎,粗糙的大手扒着路旁的围墙,东瞧西看,不知在找什么。

高远瞧了一眼便继续赶路,眼下回到家躺在床上看话本才是最最重要的。

那男人也看到了路过的高远,欣喜若狂的追上去,“后生,小后生,俺有事问你。”他在此地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人了!

听到他的请求,高远便停下脚步,不耐的问:“什么事?”

他木讷地看着高远,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是在思考怎么问话。

高远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催促道:“有事你就说呀。”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新书,只想快快地回家!m

“啊?啊!后生。你知道田大花吗?她住在三巷里嘞,俺忘了她是哪家了,你,你认得不?”

“不认识。”高远说完扭头就走。

男人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开玩笑要是让他跑了,还不知道下个人啥时候出现呢!

高远回头看那男人,目光落在他拽自己袖子的手上,眉头一拧,不悦地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腆着脸笑笑,“你知道三巷可有没有姓田的?”

“田?自然是有的!”说起姓田的,高远自然是认识。

“那你赶快带俺去!”

高远又道:“你是她什么人?说清楚了,我再带你去!”

“俺,俺是她爹!不是啥坏人!”

男人喜上眉梢,不枉他这一路奔波,看来里正真的没骗他。等见到田大花和女婿时,再要个百八十两,下辈子可真就不愁了!

高远惊讶地打量着他,“看起来不像啊?”

“咋不像嘞,俺就是她爹!哎呀。你这后生快带俺去,天那冷,俺快受不住了!”

“哦,她家不远,就在这个巷尾。”

随后高远就带着他向巷尾走去,大雪还在下,两人头顶都落了一层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没多久就来到了巷尾,巷尾有两户人家,高远指着右边的一户,道:“就是这家。”

男人点点头:“好好好,俺知道了。”接着,走了过去敲了敲门,喊道:“有人在家吗?快开门!”

高远准备要走,见他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应答,便冲那户人家大声喊道:“田婆子,你爹来了,快开门!”

……田婆子?!高远感情你就认识这一个姓田的啊!

第236章 厌恶 京城皇宫理政殿偏殿,近日各地兵营公文送进宫,积压如山,兵部官员正在加班加点处理。

孟星惟抬起头,脖颈因为长时间低头感觉十分僵硬。他伸手在后脖子上揉了揉,素白纤长的手搭在洁白无瑕的脖颈,挤压揉按……

坐在他后面的年轻官员,脸色瞬间变的很是诡异。游移不定的目光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先是惊疑不定,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是原来如此……不过短短几秒钟,他的大脑就经历了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丰富多彩三观洗礼。

所以骚年你是脑补了什么!

孟星惟合上公文,起身走向窗边,眼睛余光瞄到了年轻官员,他白净的面皮飞起一片红云,双眼怔愣着,嘴巴微张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惊讶的东西。

他坐在自己后面,所以是自己让他惊讶吗?孟星惟不动声色路过年轻的官员。

他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惊讶。

真是奇怪啊!

这是孟星惟近日的感觉,他的下属和同僚总是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有什么不能言说的事情吗?

心中略有苦闷的孟星惟,斜靠窗户望着窗外高高的宫墙,漆黑的青丝与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长睫忽动,犹如颤动的蝶羽,令人心动不已。

他生的真是极好!

今日天上黑压压的一片,铅云滚滚,寒风里带着几分湿意。

孟星惟忽觉得背后有些异样,微微侧头,那些下属官员们飞快的低下头,装作在认真工作。

……话说,偷看自己的时候能不能别那么明显,他又不瞎。

就在他伤春悲秋时,一个细皮嫩肉的内侍从大门口进来。他手持着拂尘,白净的脸上带了些笑,向众人行礼:“各位大人辛苦了!”

众人纷纷回礼,那内侍径直走向窗前的孟星惟,行礼道:“侯爷,秦王殿下让小奴传话,要您去明理殿回话!”

孟星惟微微吐了一口气,低声道:“前面带路。”

随后,两人便离开了理政殿偏殿。

他一走,偏殿里的年轻官员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没想到孟大人还有这般能耐?看起来如此斯文的人,竟然如此之大……”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另一人摇头晃脑的说。

“确实如此!”

“……我怎觉得是杜撰的,哪有人真能夜御十女!定然是那作者为了博人眼球故意为之!”

“呵呵,捕风捉影,有风才能捕,有影才能捉!若是没有做过,何来此等小书?!”

………

随着内侍来到明理殿偏殿,就看到秦王殿下正在书案后,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拿着书看,身子歪着没个正形。

内侍道:“王爷,孟侯爷到了。”

周廷祎这才抬起头,目光如炬,唇角挂起了诡异的笑容。

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内侍行礼告退,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周廷祎与孟星惟。

他注视着桌后之人,目光温柔如水,“你来了?”

孟星惟颌首:“嗯,有事吗?”

闻言,周廷祎嘟起嘴,佯装不满道:“唔唔,你可真让我伤心,难道没事不可以找你吗?”

“……”深谙周廷祎为人的孟星惟冷眼看着他唱独角戏。

周廷祎见他没什么反应,大嘴一瘪,眼泪汪汪的哀泣道:“你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呜呜呜,你不稀罕我了……你现在有新欢就一脚踢开了我,呜呜呜,我不活了……”

孟星惟眉头一蹙,讶然道:“什么新欢?最近可有什么关于我的传闻吗?”

这次轮到周廷祎惊讶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孟星惟疑惑至极。

周廷祎盯着一无所知的他,眼神变得诡异起来,“……不知道也好。”

就他这个脾气,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气过去。

“?”孟星惟眉头拧成了疙瘩,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周廷祎轻咳了一声,“那啥,晚会儿我给你送过去,你自然知道。”

“?到底是什么?”

“别问了,你回家吧!下午我让月黑送去。”

下午,孟星惟收到了以他为原型的各种黄色小说……

这是啥?这是啥?!

三河城。

田婆子?

男人疑惑看着高远,但是见他眼神清明不像骗人的,又转念一想,田大花长的那般上不了台面称声婆子也没啥不对的。

不过,他记得女婿那日骑着高头大马,还带了几个人,给了自己一百两银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难道出什么变故了?

此时大门仍然紧闭着,看来主人家不在。仟千仦哾

高远道:“你等会儿吧,她可能去送衣裳了!”

男人没听明白送衣裳是啥意思,可是眼下天寒地冻自己就在门口光溜溜守着,实在受不住,有心想到这后生家歇歇脚,喝喝茶,暖暖身子。

“你家远不,俺先去你家等等,天冷,俺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住呀!”

高远想起自家满屋的药材,还有大哥说过不许陌生人进家,他自然不会傻的把人家往屋里带,然后就拒绝了,“啊,实在不方便!你等会吧,说不定人一会儿就回来。”

男人只得点点头,看着这后生离开了。约莫过了五六户人家,他开门进去了。

“呸!狠心的畜牲。”男人盯着后生得家门,恶狠狠地啐了一声。

这男人揣着手倚着门框,雪还在下,他跺了跺冻僵的脚,浑身上下都冻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又不知等了多久,一个戴着头巾灰衣妇人从巷子口出现,背着两个大包袱,埋着头慢慢地向这里走来。

直到妇人走来,男人才看清她是个老婆子。

原以为就是个路过的,没想到她竟然向他走过来了。

难不成她是田大花?他还没开口说话。

那老婆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哪个?站在我家门口干啥?”

“你,你是田婆子?”

“啊,我是,你是来找我洗衣服的吗?”

那男人这才明白那后生为啥说长的不像了,这老婆子年纪看起来比他还大呢,怎么会是他女儿!也不知道那后生咋想的!

“不是,找错了!”男人哼哼丢下一句,越想越气,于是快步走到后生家门口,狠狠擂了几下门:“快出来,你咋忍心骗俺的!天这么冷!让俺等了那么久,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屋里的高远正入迷的看着话本,笑的一脸猥琐,忽然听到传来一阵擂门声,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放下书去看看咋回事。

“来了,来了,谁呀!”

高远打开门,门外站着刚才那男人,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不解地问道:“咋啦?”

一听他问自己咋啦,男人更是恼怒:“你还有脸问俺咋啦?!俺找田大花,俺闺女,你把俺带到一个老婆子家!这是人干的事吗?”

高远反驳道:“不是你说让我带你去姓田的家吗?那田婆子不是姓田啊!”

真是好心没报,怪不得哥哥不让自己帮别人呢,尤其是老头老太太,容易惹祸上身。

男人不依不饶:“你个孙孙,俺找俺闺女,你看那婆子像是当闺女的年纪嘛!你个瞎眼的孙孙!”

“你这人可真不讲理,我好心好意的帮你,可你还堵我家门口骂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高远可真气结,没见过这般无理取闹的人!

“俺不走,你给俺找俺闺女去!要不是,俺早找到了!”

说完,男人一屁股坐到高远家的门廊下,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不走的架势!

简直就是狗皮膏药本药,粘上了就甩不掉!

正在此时,隔壁院子的人家推开了门。

原来田园园听到高远和人吵架,便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刚走了出来,一眼就认出在地下撒泼的男人,居然是田有粮!

他是怎么找过来的?!超级无敌大麻烦来了!她脑中立刻响起一级警报!

田园园当机立断、一言不发、小心谨慎的往家里退去,别看见我…

别看见我……

然而天不遂人愿,高远一眼就看到了她,高兴地叫了一声:“园园姐!”哦,他怎么忘了呢,园园姐也姓田呀!他低下头对男人说道:“你看看她是你要找的人不!”说完,还指了指方向,

男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旁边的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子眼神十分冷漠。

虽然她改变了许多,模样也比以前齐整许多,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她就是田大花,不禁喜笑颜开:“多谢后生了,她就是俺闺女!”

这居然是他园园姐的亲爹,高远连忙弯腰扶起男人,还不忘自我介绍:“大叔,我是她干弟弟,都是自家人客气啥!你要是说田园园,我肯定早就告诉你了!您是来看外孙女的吧!园园姐两个月前刚生完孩子呢!”

“是吗,又生了一个?那可真是太好了!”田有粮抓住他的胳膊站起来,笑的一脸憨厚,“她小名叫大花,大名叫园园。想来她没说过。”

呵呵,还敢改名字,想让他爹找不到,老天有眼还是找到了!

“哦,怪不得我还不知道呢!”

高远,你园园姐四十米大刀已经抽出来了!

田园园无语地看着眼前笑眯眯的两人,一个笑的真诚像个不谙世事的二百五,一个笑的奸诈像只老谋深算的黄鼠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看着那个不速之客,“说吧,你要什么?”

没有惊讶和惊喜,也没有愤怒与抱怨,只有冷冰冰而直白的问话。

高远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园园姐的反应也太冷淡了,哪有父女相见的亲切。

田有粮见怪不怪,阴阳怪气地说:“你爹大老远的来了,也不说让进屋去喝茶歇歇脚。有你这么当女儿的吗?”

田园园懒的跟他虚与委蛇,装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直截了当的说:“别说废话,你要什么?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走了!”

“俺要啥?俺就来看看俺家的闺女不行吗?”田有粮拍掉身上的雪向她走去,“咱们那儿附近的城镇也不知道咋啦,好多人都生病了,药费涨得不像话,你娘身体也不好,有点钱全都给你娘买药花完了。你弟弟还小,眼看过不下了,俺也是没办法才找你的!你就看在俺是你爹得份上给点过年钱!”

孟季给了田有粮一百两银子的事情,田园园并不知情,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他狠狠地说一顿!太过大方,会招来某些人的贪婪!

比如田有粮这种人!

自从那日见过,孟季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模样,便知他不是一个普通人,更何况一出手就给了一百两银子,这么个金龟婿哪能说放走就放走呢!

田园园看着他,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温度,脸上亦然也是冷漠一片,仿佛眼前的男人不是自己生身之父,而是积怨已久的仇人!

高远愣住了,他从没有在田园园身上见过这般冷漠的一面,不近人情的模样和初见时的孟季如出一辙,拒人千里之外。

他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田有粮探头看着她身后的大院子,好几间大瓦房,不错,够他们一家三口住了。

他白了一眼田园园,不屑的撇撇嘴:“真是翅膀硬了,连你爹也不认了!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你爹你娘你弟弟可是忍饥挨饿,你还有点人性吗?”

“我的人性是对人的,不是对非人类的!”田园园倚着门框,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真是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你别说大话,赶紧拿银子出来。你当俺愿意来啊!”

“你是谁?我凭什么给你钱!”

田有粮指着她鼻子喝道:“俺是你爹,你说俺是谁?”

“好,你既然是我爹,我女儿的满月礼呢?”

田园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是要钱吗?你不是我爹吗?外孙女满月礼,一毛不拔实在太不像话了吧!

他明明是过来要钱的,怎么她反而向自己要钱了,“呃,呃,你生的不是俺老田家的人,俺,俺给不着!再说你生你家小子的时候,你娘拿了三小的衣服送去,不过当时你已经来三河城了,满打满算也算送了满月礼!”

第237章 铜板 这样吝啬的言语,居然是一个当爹当外公说出来的,头一个孩子的礼算到第二个孩子身上,最离谱的就是田园园根本没见过所谓的满月礼。

“我没见着。我只知道当闺女生了孩子,娘家不送满月礼会被乡亲戳脊梁骨的!”

田家村确实有这个习俗,这也是田大花娘送旧衣服的原因,到时候人家问她满月礼送了什么,她也好说给孩子送了衣裳过去,至于送的什么衣裳就不在讨论的范围内。

田有粮被她这么一激,当真在怀里摸了起来,嘴里还数落起来:“给给,俺给!养你这么大没享过你一天福,你个赔钱货!”qqxδnew

“没有吗?以前你们可是把我当牛当马,从没把我当人的!这会儿想起我是你们亲生的了?”田园园说着,向着不远处的高远使了一个眼色:赶紧回家,别给我添乱!她怕高远搞不清楚状态,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扯她的后腿。

这边,高远意会立刻点点头:放心,别害怕我不走!

他终于看明白了,这个男人是园园姐的爹不假,可是对她一点都不好!他要留在这里保护园园姐!

田园园见他杵着不动,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了:你知道个大锤子!看着纹丝不动的高远,她无力的叹了一口气,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高远真是当之无愧的猪队友!

“给你!”

田园园听到田有粮的声音看过去的时候,一把铜钱突然撒到她的脸上,随后又像雨点一样纷纷落到雪里…

脸上被砸到的地方生疼,田园园的眼神瞬间冷的像冰渣子!

“园园姐!”高远也看到田有粮的行为,大步走向田园园,生气地指着他:“你干什么?”

田有粮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笑道:“她不是要钱吗?俺给她钱呢!”

田园园擦了一下脸,地上的铜板看也不看,冷冷看向一脸得意的田有粮,“好,满月礼我收到了,你不是要银子吗?你等着!”随后转身进了院子。

田有粮脸上一喜,搓搓手也向院子走去,这么大的院子可得好好看看,他这边一动,高远长腿一迈就把门堵上了。

“你干啥?”

“我园园姐让你等着,你就等着吧!”

田有粮看着他,高远年龄不大,可是身量却高,虎着脸看人时,还挺有气势的。“哼,等着就等着!”说完,田有粮蹲下身体去捡刚才扔出去的铜板,不要拉倒他还省钱了呢!

再说田园园回去先看了眼芃芃,见她还睡着,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从衣橱里拿出前些日子买菜剩下的铜板,大约有三百来个,她数出一百八十枚,装进一小块包袱皮里!

你不是给我铜板,我也给你!

她一把拽起有些份量的包袱皮,大步流星的向门口走去!

以前她不怕,现在更不会怕!

田有粮把铜板全部拾了起来,再三确认没有遗漏的,这才站了起来。他用手擦掉清鼻涕,巴巴的往院子里瞧,还不忘向高远套话:“你这姐姐的夫君可是大官,你知道吗?”

高远当然知道,男人和园园姐明显不对付。不但过来要钱,还拿铜板砸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又不是真傻,绝对不能告诉园园姐的父亲。

“不知道,没见过!”

田有粮不信:“你骗俺!你们都是邻居,又是她干弟弟,咋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是我园园姐的亲爹吗?你还动手打她?!”

“如假包换!你去俺们田家村打听打听去,俺闺女俺咋可能不认识!说啥胡话嘞!”

“没见过你这样当爹的!”

“有她这样当闺女吗?连个门也不让她亲爹进!”

一说起这事,田有粮气不打一出来,这个扫把星居然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自己在这里吃好喝好,也不管爹娘和弟弟了,真是白眼狼喂不熟!

这时,他看到田园园走提着一个小包袱了,看着她手上的沉甸甸包袱,顿时激动的不行,这么一大包银子,不得有个几百两!这下可真不愁了!

今年说啥也得娶个小妾回家,好好享受齐人之美了!

田园园连眼神都不稀的给他,走到门口轻轻推开把门的高远,然后走到田有粮面前。

田有粮伸手去拿她手上的包袱,得意笑了起来:“这才对嘛!还算你有点良心!”

然而,田园园却把手上的包袱使劲向外一扬,天女散花,无数的铜板瞬间纷纷落进地上的积雪里!

“你!你这是作甚!”田有粮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恼怒的看着她。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田园园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怎么做我也怎么做!不过,我比你大方点,多给你一点钱!”

田有粮现在想打死她的心都有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畜牲!当初就该掐死你!”

“悔不当初吧!田有粮,我告诉你!我以后不会再给你一个铜板!生不养死不葬,这里有一百八十枚铜板,是你让我活了十八年的买断钱!”

“你,你!老子生了你,养你十八年,你就拿这点钱就想买断!告诉你,做梦!俺要去,去官府告你去!”

在大周,孝字大过天,律法有云:父母打死子女,徒一千里!子女伤害父母,视情节而定,最高死刑!凡告子女不孝,不问缘由,子女仗行三十……

田园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像是再看一个跳梁小丑,“你去吧!我就是打板子、坐牢、流放三千里,我都不会管你的!”

田有粮没想到她那么硬气,气急败坏道:“那,那俺就把你的丑事都说出来!”

“去吧,随便说!我不怕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意,大不了换个地方生活!还有你对我做过什么,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田园园摊开手,死猪不怕开水烫,名声于她不过是浮云,还在用这招拿捏她,只能说明田有粮根本不理解她!

“好,好,你等着!俺不会这么算了!”田有粮指着她,被她气的头上一阵阵发昏!“你等着!”

田园园目光冷然,冷冷盯着他的脸,内心突然生出无边的恨意!抬手指着他,厉声道:“田有粮,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更不会原谅你们对我曾经的伤害!我会日日夜夜诅咒你们一家人不得好死!死后堕入无间地狱!!”

她凄厉的声音不但吓到了田有粮,还吓了高远一大跳!

这还是平时见到的园园姐吗?在他的印象里,园园姐平易近人有爱心、开朗热情还大方,最主要的是整日乐呵呵的,何曾见过今日这般凄怨的一面!

田有粮更是吓得一哆嗦。他想起孩她娘天天神神叨叨说田大花已经死了,现在的田大花是被河里的女鬼附身了,所以才会性情大变!

他开始不信,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后半信半疑,而今深信不疑!

这个田大花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换了芯子的女鬼!

他连地上的铜板也不要了,张皇失措的往外快步走去!走了几步差点摔倒,怕女鬼追来还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她沉着脸站在门边,大雪簌簌,暮色苍茫,越发觉得眼神凶厉,神情可怖!再不敢停留,仓惶惶地跑了!

望着田有粮连滚带爬的背影,田园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她的字典里,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可这个爹对于她来说是绝对的恶心人!想来吸她的血,做梦去吧!

前世被父母吸到死,这辈子她要为了自己而活!

“园园姐,你没事吧?”高远侧头看她,满脸羞恼。

没想到她和她爹这般水火不容!而且自己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助纣为虐了,希望园园姐不要生气啊!

“生啥气?生他的气可不值当!他就是个人渣!”她脸上又恢复往日平和的神情,转身往回走。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她的大闺女会不会醒过来?

“你不生气就好了,园园姐,啥叫人渣啊?”

“人类渣子呗!”

高远又问:“你们不是父女吗?我咋看你们俩像是仇人一样?”

田园园冷冷一笑:“他不配为人父!”

高远小心翼翼的说:“……我不问了……晚上吃啥?”

她斜了他一眼:“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哦哦!”

三更半夜,田园园突然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她的铜板,一百八十枚铜板!!!

天光大亮,高瞻才从睡梦中醒来,他躺在床上侧着头看向明亮的窗户,眼睛由迷茫再到清明,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起得有些晚,他就热了些还未吃完的肉包子,想了想又拿出三个鸡蛋给他可爱的弟弟蒸碗蛋羹。自从高远见到孟季给田园园蒸了蛋羹后,总是嚷嚷着要吃,话说自己好像就蒸了一次,难得今日想起来了。

他心情不错,还切了些葱花放进去调味,然后往灶眼里添了些火,就去叫高远起床。

天已经大亮,高远还在蒙头大睡。

高瞻在他的被子上一拍,“太阳晒屁股了,你也该起来了!”

被子里的人蠕动了两下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起来了!你昨夜是不是又熬夜看话本了?”

“没有,是园园姐啦!”高远钻出半个头,两只眼睛紧紧闭着,泥喃着:“她半夜来咱家了,非要拉着我去捡铜板……困死我了……”

“她来咱们家?”高瞻看向院门,惊讶道:“…晚间,我记得上了门栓。”

“嗯,她翻墙进来的…还摸黑进了我的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来了强盗…啊~~”高远迷迷瞪瞪的打了个哈欠,又把头缩回被子里了,“我今天要在家里睡觉!”

“她为何拉你去捡铜板?”

“我好困……你晚上回来我再说…”被子里人生气扑通了一下被子,他现在困的不行,哥哥还在问东问西!

高瞻起身,“好,好,我不问了。”还给他掖好被角,又忍不住叮嘱一句:“锅中有早饭,你别忘记吃。”说完,便走了。

“嗯~~”高远翻了个身再次睡着了。

田园园可没有那么幸福了。她早早的起床挤了奶,再给哇哇大哭的芃芃热牛奶喝了。孩子喝饱奶后,又陪着她玩了一会儿,等孩子玩累睡着后,她也不困了。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院子里的积雪熠熠生辉。

田园园望着满院子的积雪,拿起扫帚扫出可供行走的雪道,温度很低,不一会儿浑身冻透了。

太阳看着大,雪却不一点也不化,反而感觉越发的寒冷。

今年天气很是反常,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冷。这几日滴水成冰,温度奇低,比往年的三九天还要寒冷。

田园园家的井水前两日就已上冻,眼下日常用水吃的都是雪,还好现在的空气没被污染,用雪时取中间干净的即可。

扫出了院子里的雪道,她打开院门,门外积雪已经到了小腿,不少男人正在路上推雪,连高瞻也在其中。

两人打了招呼,就各自清理积雪。

昨天扔的铜板还有些没找到,今早她和高远两人掌着灯在雪里翻了一个小时,也只得找到一百六六一枚铜板,还差十九枚,要不是高远嚷嚷着不找了,田园园肯定不找回来不罢休!

于是扫得格外认真仔细,还别说真让她找到了三枚铜板,后面更加上心了。

这时,一个男人忽然笑道:“哈哈,看我捡到了什么?”

田园园循声望去,暗道不好……

那人抛了一下手里的铜板,十分高兴:“没想到雪里还有铜板!”

那是我的!田园园很想大吼一声一把抢回来,然,她的脸还没有那么大,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铜板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接下来有不少人都捡到了,纷纷议论起来: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钱丢了都不知道……殊不知在他们在为小惊喜高兴时,有个人心里在默默滴血。

钱是不多,可都是她的!

高瞻走了过来向她伸出手。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略有薄茧的手心里躺着三枚铜板,是刚才扫雪时捡的。

他知道这铜板是她的,故而扫雪时分外留心,怎奈时运不济,只得了这三枚。

第238章 彩头 田园园却高兴地收了起来,“高瞻呀,你可真好啊!”

望着她眉眼弯弯,高瞻唇角也扬了起来。

他道:“天冷,回去吧!至于门口的雪,晚些时候我一起清了。”

闻言,田园园笑的越发灿烂,她可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要是你想着我,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高瞻微微一笑,眼神温柔。

田园园向他摆摆手,干净利落的走人。其实心里头小鹿乱撞,无他,高瞻的眼神实在太温柔了……唉,终究是有缘无分!

到了下午,陈老九提着羊肉和蔬菜来了,一进院子就说要吃火锅。

“你家夫君来吗?这些肉可够吃的?”

“够,已经几日不曾来过了!”

把食材送进厨房后,田园园往大锅里又添了几瓢凉水,点火烧锅,等会儿沏茶喝。

随后陈老九走进厨房里,撩开下裳,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小凳子,灶里的火烤到身上很是暖和。

“我闺女呢?”

“睡呢!真能睡,我搓她的脸都醒不过来!不愧是你女儿!”

“……睡觉是人家的工作,你搓她干什么!让人家好好睡嘛!”

陈老九抬眼看她,“你可真啰嗦。”

田园园挑眉一笑,“你店开门了吗?”

“没,租出去了!”

“租?你的店铺能租吗?不是不让租吗?”

听了她的问题,陈老九突然得意的一笑,“你以为就你有自己的店铺吗?”

他可是有四家商铺呢!虽然都是在街尾,但是这些商铺所有权确实属于他一人!是木水生感念他对三河城的贡献,特别嘉奖的!

和田园园高调炫耀不同,他属于闷声发大财型的!

“……木水生给的?几家?”

“嗯……也是一间。”

陈老九想了想还是少说些,以田园园的个性肯定会不依不饶的。

她冷哼了一声,又道:“要是比我多,我肯定去找木水生好生说道说道!”

真是个不讲理的女人啊!陈老九心里感叹道!

没多久水开了,田园园给两人沏了茶,又从橱柜里拿出些糕点。

“说起糕点,我想起城南汗牛书局的老板,在昨日挂出一个彩头,向城内征集雪的诗。若是谁写的最好,便可以在他书局免费看一年书。我记得你会吟些酸诗,何不去试试?”

“不说酸诗啊,我想知道糕点和汗牛的老板有什么关系?”

田园园捧着茶碗,冰冷的手贴在略微滚烫的茶碗上取暖,陈老九不喝茶也捧着茶碗,天实在太冷了,要不是有灶火,人根本坐不住。

陈老九笑道:“他家旁边有个点心铺子,糕点甚是好吃!”

“吃货!天这么冷,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若是给银子倒还是可以一试!其他算了!”田园园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

“你这人可真财迷,如今的你可不缺银子呀!”

“银子多了不好吗?衣食无忧多自在!”

两人讨论了几句,田园园便去看芃芃。屋里的床上小家伙已经醒了,小拳头是啃得口水横流。她赶紧给孩子换上干净的尿布、热牛奶,正喂着牛奶呢,就听到外面大门突然响了,似乎被人推开,紧接着高远声音随之而来,真是无缝衔接……

“园园姐,园园姐!我听说汗牛书局今天有彩头,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去看看吗?要不要现在一起去?”

她在家无聊想买些话本打发时间,顺便也想看看《蜃楼》的下册有没有发行,这两日天气实在太冷,懒得出门,想等着回暖以后再去瞧瞧。

高远已经走了过来,鼻头冻得通红,眼神却明亮的不得了。

“你去吗?”

“不去!天冷!”这冷的要命,她才不要出去呢,谁也别想把她从火盆前拉走!

陈老九想让她去,便对高远说道:“高远,彩头是可以免费看一年的书!”

“哇,真的吗?我要去!”傻孩子顿时兴奋的睁大了眼睛。可以免费看一年的书,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彩头啊!

他是个情绪化的人,率真、单纯,从来不掩饰自的己内心,快乐也好,悲伤也罢,让人一眼就看的出来。

陈老九一脸坏笑的指着田园园,“带她去,可以一试哦!”

高远半信半疑地看着田园园,“园园姐?她会作诗?”

后者端着茶碗正在喝茶不急不躁,还向他翻了个大白眼,“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妇,你相信我会作诗吗?”

他果断的摇摇头:“自然不信!”

陈老九却哈哈一笑,卖了一个关子,眼神落在面无表情的田园园身上,笑着问:“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老田?”

田园园放下茶碗,瞪着动机不纯的陈老九,“你话里话外都要让我去!说吧,到底有什么目的?”

“玩笑,我能有什么事!”

“哦,那我不去。反正彩头于我无用。”

陈老九“啧”了一声,无奈的看着一脸得意的田园园,“…你去吧,确实有事!”

“早说不好啦,又是买菜讨好我,又是撺掇高远激将的,不像你老陈的风格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

高远见两人一来一往个没完,着急的问道:“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一会儿彩头就没了!”

“去去去,你园园姐去!”说完,陈老九伸手在怀里掏呀掏,最后掏出一块手帕,手帕里包着一块玉佩,“这是那家点心铺子的老板娘给的……你俩这是什么表情?”

田园园和高远满脸的嫌弃……这家伙勾引有夫之妇!

陈老九秒懂,白了两人一眼:“想什么呢,她是个寡妇!她曾来我店里为她夫君买过棺材,一面之缘而已。”

前些日子,他刚回三河城便再次相遇。那女子第二日托人送了信物来。可陈老九此生不愿意有婚姻累赘,对女子的爱意只觉得满心苦恼。

若是让他当面拒绝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子,又觉得太过残忍,便想着让田园园出面解决此事!之前曾麻烦过一次,这次多少有的尴尬,故而有了刚才那一出!

田园园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之前可是拒绝的斩钉截铁,怎么到了这个女子却犹豫不决呢!”想起一种可能,她猥琐一笑:“不会是你真心喜欢她吧!”

“要不是你是个女人,早不知道挨几次打了!”陈老九无语的看着她,“她是个好女人,你帮我拒绝她吧!”

“有点残忍,你自己去说不好吗?”

“我是给温柔的人,这么残忍的事情应该交给残忍的人来做才对。”

田园园冲他翻了个白眼。

陈老九叹息一声,郑重其事道:“我不好出面,恐对她的名声不好,劳烦你了!”

“…既然如此,你在家看好我闺女。”

难得见他这般严肃,田园园还是答应下来。再三叮嘱他,又亲了闺女的两口,这才和高远去了汗牛书局。

路上行人不多,昏黄的阳光也抵挡不住严寒,死气沉沉的。

路上冰的瓷实,两人小心翼翼的走着,脚下还不时的打着滑。

走到城南街口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脏道士引起田园园的注意。

那道士上了年纪,头发灰白蓬乱如杂草,脸上黑乎乎的看不出样子,身上的羽织也烂成了破絮,像是披了一身布条,脚下穿着一双破旧的单鞋,顶端露出一个脚趾,指甲黑而长,脏的不成样子!

他眼神混浊,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倚着墙根晒着不甚温暖的太阳。

田园园心头一动,觉得这脏老道十分眼熟,脚下便向他走了过去,还未走到那老道觉察人靠近,侧头看来。只见他愣了一下,撑起身子立刻走了。

“你,你是不是清休?”田园园快步追了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高远见田园园姐突然追着一个脏老道跑了,惊讶的喊道:“你干什么去?”,眼见她越追越远,当机立断的也追了过去!

那道士看起来瘦弱不堪,小风一吹就倒,然而腿脚却是极快,肉眼可见的越走越快,两人逐渐拉开了距离。

一个老道士在前面跑着,后面追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子,三人你追我赶,开展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追逐赛!

虽然老道年纪最大,但老当益壮,遥遥领先!反观后面两位,踉踉跄跄,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步三滑。

田园园在后面苦逼的追着,脚下不时打着滑,因而比乌龟快些。可那老道却不受限制,两只脚抡的飞快,没一会儿远远把二人甩在后面,不多时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空无一人的长街。

“呼呼呼呼呼……”田园园丢了老道的身影后立刻放弃了,扶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平日最爱的运动就是躺着,像今日如此高强度的运动,简直要她的老命!

高远也追了过来,“呼呼呼,他是…谁?你,呼呼,追他干呼呼,什么……”小伙子也是累

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呼呼,一个…道士。”田园园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说。

“你,呼,你追…呼呼,他…呼…干嘛?”

问她为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只觉得他的出现不像是凑巧,那么简单。

“呼~~”田园园长呼一口气,摸了摸砰砰直跳的胸口,“走吧,呼,先,先去城南看看。”

“哦,那道士看起来好眼熟,好像来过我家医馆。”

“我也记得,当时你说的老道应当就是他吧!”

人都不见了,两人只好往城南去了。

刚到汗牛书局的附近,就见到书局门口围了不少人,旁边还有三排书桌,每个桌上都有一方砚台和几杆毛笔,几个书生桌前正书写着。

其中一个穿着白裘的书生最为显眼,眉眼如画,长的甚是出色。旁边还围了几个书生,似乎是追随者。当他每写完一个字,那几人便会鼓掌叫好!

“人真多!”高远说道:“看起来好像都是书生!”

田园园笑道:“肯定啊!比起彩头,他们更愿意出风头啊!若是写的诗得了彩头,是不是也说明此人的文采斐然啊!这些书生自然比普通老百姓更积极!咱们赶紧写,写完去找点心娘子!”

两人也围了上去,发现围在门口的书生正在排队领纸。这个活动应当是现场写作,以防抄袭,高远也赶紧排了上去。

田园园站在一旁等着。参加的人挺多,领到纸的人连忙找桌子写诗,不一会儿,桌子都占满了。

这些书生,胸有成竹的运笔如飞,文思泉涌的下笔如龙,还有的苦苦思索,迟迟不曾下笔……

突然,有人大声笑道:“好诗!好诗!王公子此诗意境深远,定然能蟾宫折桂!”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白裘公子嘴角含笑,身旁一男子拿着他写的诗大加赞赏,其他人也是纷纷叫好。

“哼!”

田园园前面的年轻书生忽然冷哼一声,似乎很不服气。

他五官端正,很是白净,鄙视的看着那书生。

“胡兄可是认得他?”年轻书生旁边的男人问道。

胡书生拂了拂身上破旧的棉袍,轻声道:“他是那米面发家的钱家大哥儿,胸无点墨也无功名,却爱以读书人自居!每每见之甚觉得荒唐!”

米面发家的钱家?不就是那钱满仓的儿子?田园园记得钱满仓胖的像是气球吹的,怎么生出来这么俊秀的儿子!啧啧啧,不会不是亲生的吧!

“钱家?不会是那钱满仓吧!”

胡书生点点头:“正是。吴兄可是认识?”

姓吴的书生道:“怎么不认识,当年三河开城时,他与那田奸商狼狈为奸,垄断了三河……”

后面的田园园没敢听,连忙躲到另外一边。大哥,这都两年了,咱的记性能别那么好行吗?

当年她虽然一直穿着男装,可后来都知道她是个女人。听说有段时间姓田的女子都不好嫁人的说……

高远拿到了纸,兴高采烈的走了过来,“园园姐靠你了!”

他说的声音大,有几个书生侧头看来,目光落在田园园身上,顿时微怔,应当是没想到还有女人过来参加活动。

田园园与高远才不管其他人的看法,只管找位置,不过桌子都占满了,两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高远把纸往桌子上一拍,严肃的看着她,“园园姐,你确定你会?”

第239章 无题 田园园斜着眼睛看他一眼,拿起架在砚台上的毛笔,反问:“你刚才不是还对我信心满满,这会子怎么又不信了?”

高远斩钉截铁道:“我一直都不信!”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田园园哑然失笑。

她可是熟读唐诗三百首的女人!写首关于雪的诗那是手到擒来!

“那你可要失望了!”田园园冷笑一下,只见她略微思付一番,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她停下笔检查,确认没有漏写后,不由地在心里对自己赞叹一番:还能把这首诗完整的写完,看来自己的语文没有还给老师!对的起祖国的栽培了!不错,不错!

诗是好诗,可惜字却难登大雅之堂!

她还未搁下笔,就看到高远的愁眉苦脸,不解的问道:“怎么啦?不好吗?”

他摇摇头,看着纸上蚯蚓爬一样的字迹,歪七扭八,感觉对田园园有期待的自己就是个傻瓜!

“……你的字也太难…”高远想说难看,可田园园的目光不善,连忙改口:“难,难以辨认,还缺笔少划,尽是些错字……园园姐,这,这实在不好……”

诗里有错字,就是写的天花乱坠,也别想入选的事了!

田园园这才发现自己写的诗,因为习惯用的简体字。虽然在侯府的时候没少练字,可练的都是简体字……在古人看来确实都是错别字,这张纸是废了!

她把纸随便揉了揉塞进怀里,头一偏:“你再去领张纸吧!”

高远无法,只好再次排队领纸。

这次是高远写的,田园园在旁边小声背的,为了怕别人抄袭,声音小的像蚊子,连站在旁边的高远也听不清!

他无奈看着作贼似的女人,“园园姐!你能大点声吗?”

田园园恨不得给他两个锤头,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傻啊!我这可是千古绝唱,让他们超抄了去怎么办!”

话音未落,旁边的几个书生立刻拎着笔和纸去别的地方了,省得自己一不小心获得头彩,还是沾了旁人的光!

高远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自命清高的书生纷纷投来不屑目光,顿时觉得丢死人了,好想钻进地缝里。

然而,田园园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见桌子上就剩二人了正合她意,连忙催促高远:“快写,快写!我现在正文思如泉涌呢!”

话落,又收获一波鄙视!

高远恨不得立刻就走,便加快速度赶紧写,没一会儿就写了。写完后,他愣愣得看着田园园,良久,才不可置信的说:“我竟不知道,你居然有这般才学?!”

这首诗可真当得起千古绝唱了,尤其是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他不懂诗,也觉得朗朗上口,意境绝美。

夜雪无声,满树皑皑,放眼望去仿佛如万树梨花一夜间尽数绽放!

他双眼放亮,惊喜的看着她:“园园姐,你这首诗绝对绝对可以得了彩头!我真没想到你还会作诗!怪不得陈哥非要你来呢!”

田园园被他眼中快要溢出的崇拜逗笑了,不由地轻笑了两下,转头小心的看了眼周围,见众人没有注意两人,随后欠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抄的!”

不过抄的另外一个时空的人,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只见高远怔了一下,眼睛瞪的像鸡蛋,接着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就说嘛,他园园姐一看就不是什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女,而是贪财好吃不学无术的懒虫一个!抄袭才像她做事风格嘛!

既然是抄的,他就放心了!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他低下头小声的说道:“你抄的,这让人家知道了,咱们可拿不到彩头的!”

“放心啦!不会有人知道的!这首诗在这里除了我,没人知道!”田园园言之凿凿的看着他。

“真的?”他还是不放心!

她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要不然,你自己写一首诗!”

“……”高远一想也是,园园姐确实不骗人,信用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田园园:喂喂,居然这样评价我,以后还能愉快的玩耍吗?)

抄袭的问题解决了,高远把写了诗的纸拿起来,只见纸上的字迹,端端正正,横平竖直和刚才写的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不过高远是云,田园园是泥。

“哎呀呀,你的字大有长进啊!”田园园赞叹道,只见那纸上的字体,个个是铁画银钩,颇有颜筋柳骨之力!要知道,他以前的字迹和自己半斤八两,这才两年的时间就脱胎换骨了!

高远将笔搁在砚台上,谦虚而真诚的说了句十分欠揍的话,他说:“还好,我练了几次就会了!园园姐,你多多练习自然也和我一样了!”

想起候府小书房里堆成山的练字稿,田园园特别想在他天真无邪的脸上打上一拳!

那是多多练习就能会的吗?明明是天赋问题!

田园园指着末尾道:“名字,你忘了写我的名字和地址!”

不写名字,谁知道是谁做的啊!她不光写名字还得写地址,万一遇到李代桃僵的人还能有地址证明不是!

欠揍的高远把诗交了上去,刚从人堆里挣扎出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各位,各位才子!三天后,三天后就揭晓彩头……”

“走吧!”田园园冲他招招手。

两人从人挤人的书局出来,便去找点心娘子,陈老九说点心铺子就在书局旁边,果然在右边发现了一个叫做“合味居”的点心铺子,可能因为天气寒冷而生意冷清,店家没有开门。

望着紧闭的店门,两人对视一眼。

高远道:“没人,回去吧。”

“只能这样了。”田园园点点头。

人家没开门也只能回去了,就在两人走出两步之远时,店里突然传来瓦罐破裂的声音。

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门还是紧闭着,里面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高远问:“敲门吗?”

田园园颌首:“敲呗。”

高远上前几步去敲门,“扣扣!”,随后店里传来应答的声音,“来了!”,接着是轻快的脚步声。不大会儿,门“吱呦”一声打开了,一张素白的脸探了出来,柳叶眉杏核眼,琼鼻红唇,望之可爱,确实是个美人。见到门口是两个陌生人,目露疑惑,轻声问道:“你们是谁?”

田园园走上前来,未语先笑,“你好,叨扰了,我是受人之托过来的。”

点心娘子柳眉微蹙,打量了一下田园园,对她没什么印象,开口询问:“不知道娘子受何人所托?”

“陈老九。”田园园说完,从怀里拿出手帕和玉佩递到她的面前。

点心娘子盯着她手中的物事,脸色缓缓沉重起来,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圈瞬间就红了。

玉佩寄心,他既托人送还回来,便是拒绝了她的一片心意!

她是个要强的人,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落泪,便深深了一口气压下的心头委屈,看向田园园,问道:“他,他为何不自己来?”

陈老九让田园园帮他回绝这女子,当时也没有什么交待,应该是让她自由发挥。

田园园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话:“他不方便来此。他说他不是一个良人,不想耽误你!”

闻言,点心娘子本来素白的脸越发苍白。

看着她强撑坚强,眼含泪水的样子,田园园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人性推波助澜的帮凶。

明明她是个送信的,这该死的、微妙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许是她太善良,许是点心娘子我见犹怜……

她侧头看了一眼高远,后者也是一脸为难。

点心娘子擦干眼泪收回玉佩,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二人,问道:“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田园园愣了一下,回道:“呃,我是他干姐姐。”

(陈老九:喂喂!你明明比我小啊!不带这么占便宜的!)仟千仦哾

高远从身后探出头也道:“我是他干弟弟!”

点心娘子向二人福了福身子,这才离开。

望着她娉婷的背影,田园园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多好的女人,你陈哥居然狠心的拒绝了,这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节奏吗?”

“可不是!”高远也有同感的点点。

他把手揣进袖子,比起陈老九铁石心肠的爱情,他更担心晚饭吃什么。

刚才还算清朗的天又阴下来,北风呼呼地刮了起来,两人赶紧加快步子回家去了。

同一时间京城,今日天气倒也晴朗,可惜北风凛冽,寒风刺骨。

洗秋阁中,炭盆里热气蒸腾,盆边有块烤着橘子皮,边缘处卷起,发出“滋滋”地声音。

周廷祎斜倚着窗边的罗汉床上,低着头手里正剥着橘子,手边的矮几上放着一个白瓷盘子,里面有四五个剥好的橘子,脚下是一筐新鲜带着绿叶的橘子。

他剥的很仔细,连橘子上白色的脉络都剥的掉了,圆圆红红的橘子,在阳光里像是一个个通透的橘子灯笼。

不远处,孟星惟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古语有云:官凭印信,私凭文约。今年腊月十九就要封印,停止一切办公,所以各地兵部上呈的文件机要全都一窝蜂的送了过来。

周廷祎剥完第六个橘子,就起身将盘子和橘子一起端到认真工作的某人面前。

“……你压到了公文!”孟星惟面无表情的看着公文上的橘子。

周廷祎挑起他的下巴,笑道:“我是故意的,谁让你不理我!”

孟星惟半敛着星目,纤长的睫毛在眼窝下投下一片阴影,眼球转动时像是一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

周廷祎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瓣,然而下一秒就被心上人的牙齿咬了一口,唇上的疼痛让他哀声叫了起来:“疼,疼…快松口!你是属狗的吗?”

孟星惟这才松开嘴,白了他一眼,半躺回圈倚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是你儿子吗?自己不会玩吗?”

“哼?不会!”周廷祎揉了揉嘴唇,随后俯身圈住他,在他白净的额前亲了一口,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哼着鼻音不满地说:“我来了许久,你也不陪我说说话。几日不见,你不想我吗?”

孟星惟拿起桌上的公文,问道:“再过一个来月你就大婚了。你不准备准备吗?”语气十分平缓,好似再问一个不相干的人。

许是他过于平静,周廷祎飞快地捏起他的下巴与他对视,那眼神如古井般,无波无澜,没有一丝涟漪。

两两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可是又像说了很多。

终是周廷祎先松了手。他长叹一声,随后把孟星惟拥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叹:“我该拿你怎么办!”

闻着他身上龙延香的味道,孟星惟垂下眼,沉默未语。

二人相拥了片刻,周廷祎拦腰将他抱起来,抱起的瞬间还颠了两下,发觉又轻了,心疼的说:“为何不多吃些?这又清减了!”

“近日忙,胃口就差了许多,放我下来!”

“不放,我想你!”

周廷祎在他脸上啄了两口,抱着他往寝室里去,显然是精虫上脑,想要白日宣淫!

孟星惟无奈的看着书桌上的公文。他和王爷殿下不同,忙的要死,实在有心无力。于是悄悄的背过手,在他胳膊肘上一弹,那处是麻筋,最是脆弱,再加上他力道也足。正美滋滋的抱着人的周廷祎,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刚走了两步,突然胳膊肘上传来一阵痛麻,顿感双臂无力,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在落地的瞬间,孟星惟身形一转又回到了书桌前,整了整衣裳坐下。

周廷祎眼见人跑了,揉着胳膊上的痛处,哀怨的看着他:“这都多少日了。你就不能成全我这一回吗?”

“公事多,改日吧!”

第240章 生病 “啊~~~你前些天也是这般骗我的!”抱怨完,周廷祎又扑了上去。

孟星惟一只手盖在他拼命往前凑的脸上,死命的阻挡着这孟浪子,额头上青筋暴起,呵斥道:“殿下,请您自重些!”

周廷祎亲吻他的手心,不要脸的说:“不自重,我就想和你敦伦!!”

此时孟星惟脑中忽然想起田园园偶尔出现的口头禅:卧槽!什么儒雅教养都滚到了一边,只想骂上一句卧槽!

一个拼命的往前凑,一个拼命的往后推,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武将出身的孟星惟夺得了胜利。

书桌后的周廷祎委屈巴巴的看着对面的孟星惟,“你不爱我了!都不想我了!”

闻言,孟星惟呼吸猛地一窒,心里立刻充满了苦涩。

如何不爱?不爱,会与之纠缠到如今?可,为了皇权你又做了什么……

有些话不能说,那是残酷到不忍直视的真相!为了孟家,为了孟长辉,他只能当做一切没有发生!紧握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孟星惟堪堪咽下心里的苦闷,强颜欢笑道:“既然如此。我且问你,今年我与长辉的俸禄可以发了吗?”

抄了一百多家,所有资产全部归于国库,要说没银子他是不信。

“……你是被田园园传染了吗?”

周廷祎又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书桌上,完全把公文挡住了。

“……发还是不发?”孟星惟双手枕在脑后,抬眼看他。

“呵呵。”周廷祎低笑两声,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不发。我要让你永远挂在我身上,哪也去不了!”

“果然。”孟星惟推开他的大脸。

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周廷祎坏心眼的笑了两声:“哈哈哈哈。”

孟星惟白了他一眼,“傻笑什么?宋连云那边如何了?”

“这小子嘴挺硬,我用了些手段他还是不肯说!”

听到他说到用了些手段,孟星惟轻轻叹息。

周廷祎又捏住他的下巴,冷着脸问:“怎么?心疼了?”

“你知我不是此意,不过是感慨而已。”他不喜欢被人捏着下巴,孟星惟眼睛微眯起来,眼神也冷了两分。

周廷祎玩味的看着他,忽而低声笑道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冷漠、强大、不屑而又瞧不起!让我想把你弄哭,狠狠地……”还未说完,再也按耐不住汹涌的欲望,猛地扑了上去……

到了晚上,大雪又簌簌的下了起来,地上已经积了不少的雪。

田园园送走吃饱喝足的几人后,来到牛棚,想给奶牛添些草料,发现草料也就够两三天的了。之前的草料还是孟季买牛时一起带回来的,眼下雪大他又回不来,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给牛添完草料,她就赶紧跑回去了,这温度分分钟能把人冻成狗!

睡到半夜,芃芃突然大哭起来,田园园立马如惊弓之鸟一样坐了起来,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赶紧去摸孩子,“宝贝,宝贝,妈妈在这里。”等她摸到孩子后,发现芃芃身上烫的吓人。

“哇哇……”

意识到孩子发烧了,田园园连忙下床去点蜡烛。黑魆魆的屋里亮了起来,芃芃通红的小脸也映入眼帘。

她心疼的抱起孩子,这是芃芃第一次发烧,快三个月的孩子还什么不懂,身体上的不舒服让她哭闹不止。

田园园在炭盆上温了些水,小心的喂了些给她,又用帕子蘸了温水在孩子的腋下、手脚反复擦拭,希望能降温。

以前虽然养过大壮,但那孩子皮实极少生病,在护理发烧孩子的经验基本为零,更何况还是个不到三个月的女婴!眼下家里也没有什么退烧的草药,即使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喂!于是她找来襁褓把孩子包好,将上头的被角掖进包被里,露出一条通风的小缝,随后抱起孩子出门。仟千仦哾

一推开门,外面的酷寒顿时让田园园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浑身上下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深更半夜,大雪洋洋,四下里黑夜如墨,唯有地上的积雪,散发着微弱的雪光。北风怒号着卷起地上的雪花,劈头盖脸的向母女俩扑了过来。

田园园压住芃芃头上的被角,以防寒风吹到了她。脚下趿拉着鞋,露着脚跟也不觉冷的,就那么淌着雪出了院子,往日不过几步远的距离,此时却是犹如万里之遥!

还好两家就在隔壁,她一到高瞻家门口,便卯足劲的拍门,大声地叫着兄弟俩的名字:“高瞻!!高远!!高瞻!!高远!!!”

寒风呼啸而过,大雪纷飞,将她的声音吹的很远很远。

“高瞻!高远!高瞻!高远!!你们开开门!!芃芃生病了……”

她不知道喊了多久,拍了多久,久到全身冷的没有知觉,耳边只能听到芃芃无力的哭声,就在她六神无主时,门开了,随后是挑着灯笼的高瞻。

不大明亮的灯光下,他头发松散着,睡眼惺忪,身上披着棉衣,懵懵钝钝的看着她,显然是在睡梦里被吵醒,还未反应过来。

可此时的田园园看到他,不亚于见到救世主降临,“高,高瞻,芃芃,芃芃发烧了。”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

闻言,高瞻眼神恢复清明,立刻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披到田园园的身上,随后从她怀里接过襁褓,快步往院子里走。

“小远!小远!”他高声叫了两声。

田园园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跟上,身上棉衣的温度让她反应过来,刚才出门急竟然忘记穿棉袄,现在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怪不得,怪不得会这般冷……

一进屋,高瞻直接把孩子抱进自己的卧室,高远打着哈欠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他支使弟弟去干活:“快去煮些驱寒的汤药来!”

“啊?谁呀?太晚……”

刚想抱怨的高远,随后看到后进屋的田园园,见她披头散发还披着哥哥的棉袍,棉袍下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他震惊无比,张着可以塞一个鸡蛋的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走进哥哥的卧房……难不成,他哥哥真的对园园姐下手了……玩了玩了,孟哥肯定不会饶过他们的!全完了……

第241章 突然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他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药方,见他还在那儿傻站着,生气道:“让你煮的药汤呢?!”

听到哥哥的声音,高远瞬间回过神,“啊?啊!去寒的药汤,我现在就去!”

哥哥啊!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他赶紧去煮药汤。而高瞻拿着药箱回到屋里,田园园抱着芃芃坐在炭盆边,瑟瑟发抖。

高瞻迟疑的说道:“你,你要不然先到我的床上躺……”说完,便后悔了。她已是人妇,终是不合适,

田园园想也没想的摇摇头,脸色煞白,“芃芃没事吧?”

看到她飞快的拒绝,高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不是滋味。

他道:“无事。如月脸色发黄,口中有乳积之味,想来近日有些积食,又偶然体表受寒,从而导致的发热。我药箱里有化积丸,一会儿同温水服下即可。不必担忧!她这几日排泄如何?”

“一天一次,不过很臭。”

高瞻点点头,随后从药箱里找出化积丸。

在炭盆边有个茶壶,他睡前总会温壶水,半夜或是早起喝。他提起茶壶往茶碗里倒了些温水,随后捏碎了半个化积丸,丸子遇水慢慢化开。等全化开后,高瞻去厨房拿了个勺子,田园园则在孩子嘴子垫了个帕子,然后斜抱起孩子方便他喂药。

药有些苦,芃芃喝了一口就全吐了出来,高瞻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嘴上的药渍,随后从药箱里取出蜂蜜,倒进药里。

“没事了,乖如月。”他轻声哄着如月,脸上没有丝毫不耐,舀起一勺药送了过去。

这次芃芃吧嗒了一口,尝到了甜甜的滋味,不再抗拒喝药了。

看着芃芃把药吃了,田园园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她抬头看着高瞻,安然一笑,“多亏了你!”

高瞻扬起唇角,淡淡一笑,给芃芃擦了擦嘴,叮嘱道:“我一会儿给孩子煮些粥,这两日先断了牛奶。”

“她能喝粥吗?”田园园问道。记得大壮是四个月快五个月才开始吃辅食的,两个多月的孩子能喝粥?

高瞻微微一笑:“自然是不能,喝的是米粥上层的米油,最是养人。”

“原来如此。”

高瞻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和细麻布,眼神落在她红肿到不正常的手指上,应该是刚才被冻伤了。

他踌躇一番,开口道:“我,我给你上药吧!”

正在给芃芃喂水的田园园,听到他的话,疑惑的问道:“我吗?”

“嗯,你的手指应当是冻伤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田园园才发觉手指上又痒又涨。她小时候得过冻疮,对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正是冻伤了前奏。不止是手指,还有脚后跟也传来阵阵痒意。

“那就劳烦你了。”田园园笑着向他伸出了手,“还是你细心,我都没发现呢?”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啊!

高瞻低垂下眼睛,“不麻烦。”

你对我来说怎么会是麻烦呢!

田园园看着他拿起瓶子,轻轻的晃了晃,随后往手指上这么一倒,一些棕黄色的粉末便撒在红肿的手指上了,味道有些辛辣。

“这是?”

“附子粉,专治冻伤的。入冬就备了些……”

厨房里,高远刚刚把去寒汤煮好,舀了一大碗端了进屋。

刚才哥哥告诉他,半夜里,莲莲生病了,田园园这才过来求助,并不是两人之间存在什么猫腻,他才把心放入肚子里。

不是就好!

虽说很想让田园园当自己嫂子,可是人家丈夫是个将军,不是一般的普通人。而且一想起孟季那张脸,便觉得后背生寒!

他的墙角谁敢撬!

一进屋,就看到自家哥哥一脸温柔的抓住园园姐的手……那一瞬间高远恍然间,看到死去多年的太奶奶在一座桥上向自己招手……

不行,绝对不行!!他绝对不让哥哥一错再错!

(高远你可真会脑补!)

高瞻在高远刚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见他傻站在一边,便也没有出声。待处理完田园园的手后,把药瓶塞进她的手中。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眼神更是温柔,轻声叮嘱道:“这瓶药你拿着,对冻伤很有效果的。平日里,冻伤的部位用温水浸泡,万不能用热水,热水会加重症状。”

回过神的田园园,低着头看到手细长的药瓶,黑色的釉瓶,只有手掌大小,心情突然复杂起来。

他刚才好温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卧槽!卧槽!咋办!咋办!咋办!她刚刚有一瞬间动心了……这就是是传说中的精神出轨吗?

一想到她居然真的动心了。田园园顿时是心如乱麻,如坐针毡,连忙起身告辞:“呃,谢谢。我们先走了!”说完,就去抱芃芃。

高瞻拦住了她,别扭的说:“等,等如月退了热再走不迟。”然后,脸颊上突然飞过一抹红晕。

(高远:喂,大哥你脸红个什么劲,完了,完了,小命真不保了!)m

看着他脸上的红云,田园园被他诡异的态度也传染了,莫名其妙的尴尬起来,“那,那这样吧,你给我拿些化食丸,回去我自己喂。”

“药量……你能把握好吗?”高瞻迟疑的看着他,眼睛流露出你别走三个字。

田园园记得刚才他是用了一半,“二分之…嗯,一半一半!放心吧!”

高瞻又道:“我觉得如月……”

“哥,哥!”站在许久的高远眼见自家哥哥纠缠不休,连忙打断了两人。他把碗往田园园面前一递,笑道:“我随园园姐回去,要是有什么事我都能应付!”

“对对对,小远跟我回去就行了。”田园园感激看了一眼解围的高远。

这高瞻黏黏糊糊的和平时不一样,搞得她很不自在。

高远见她还不接碗,又往前递了递,“你赶紧接一下,这是我给你熬的去寒汤。”

“小远真是贴心!”田园园接过碗一口气干了,“谢谢。”

“哼,你谢谢的多了!走吧!”

第242章 有人 高远从她身上拿掉哥哥的棉袍,随手扔到凌乱的床上,然后把自己的棉袍披到她身上。

“披我的吧。我的是新做的棉衣,干净又暖和。我哥的衣服一个冬天都没换了!”

田园园明白他的意思了,十分捧场的接过话:“真是暖和,好像一下子到了春天呢!一点都不觉得冷呢!”

“……”高瞻无语的看着两人。

高远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哥哥,心里给他双手合十:哥哥啊!喜欢就喜欢,咱可不能来真的。

随后一个抱芃芃,一个拿了化食丸,两人迅速撤离。

关上院门时,田园园看到高瞻站在屋前,大雪纷飞,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必落寞。

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芃芃已经退了烧,让高远看着,她赶紧煮了些米粥,等把粥煮好,又把睡着的芃芃弄醒喂了米油,然后又哄睡……

芃芃:啊!!!

剩下的粥,两人分了吃。吃完粥,田园园实在困的不行,直接爬回被窝睡大觉去了。

高远见此也回家去了,到家的时候自家哥哥还没有睡,两兄弟围着炭盆说起了话。

即使很多年后,高远仍然记得这一夜大雪,记得哥哥与自己说话时微微侧头的模样,记得他唇角温柔如水的笑……

翌日一早,芃芃就退了热,田园园不敢大意,还是煮了米粥喂她。相比较没滋没味的牛奶,米香味十足的米油更得她的欢心,小家伙吃的时分香甜。

田园园怕她吃撑只喂了半碗,她吧嗒着小嘴,转动着小脑袋寻找着刚才吃的食物。

吃,可是人类的本能啊!何况这还是个小吃货呢!

“芃芃乖啊!你不能吃太多哦!”田园园俯下身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亲,闻到了从她的小身子上散发出奶香味。

“嗯,真香啊!”她深深嗅着,小孩身上的味道真好闻,闻了又闻,怎么也闻不够。

然而,“扑哧”一声,随后是一股酸爽的味道……小家伙拉大便了!

“……你可真会拆台!”田园园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啊啊啊……”

芃芃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不懂得婴语,还举起手摸了摸田园园的脸。说是摸,其实是抓,还别说小丫头手指还挺有力,抓的挺疼。

她一把抓住脸上白胖的小手,在她的手背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开始处理她的便便。

小屎蛋子又变成了香喷喷的小姑娘,田园园脱了鞋上床躺在她的旁边,一只手垫在自己头下,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小屁股,温柔而宠溺的看着她。

“芃芃啊,你还有个大壮哥哥呢!他今年三岁多了,可惜娘有一年没见他了……”

话音未落,忽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你没见谁啊?”随后是高远的大脑袋。

“……”田园园无语的看着他:高远,你知道我是女人吗?你知道推开别人房间是需要敲门的吗?一个二个的不把当我当女人看!是瞧不起我吗!

她忘了,有一个把当她女人的,她又吓得离个十万八千里。

高远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拍了拍头顶上的雪鼻头冻得通红,眼神倒是亮的吓人,欢欢喜喜的看着她,“园园姐,今天是冬至呢!我要吃饺子!”

“冬至啦?”田园园也是眼神一亮,“已经到了冬至呀!你想吃什么馅的饺子?”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过的飞快,前些日子才刚进冬月而已,要是高远不说,她还真不知道到了冬至。

既然到了冬至,那么说孟季快半个月没回来了。

怎么说呢,田园园好像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照顾孩子、一个人生活,原来这就是传说的丧偶式婚姻呢……

“……园园姐,你有在听吗?”高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还没有反应。微微皱起眉眉头打量了一下,然后疯狂的摇起手。m

……像是得了帕金森的中二少年。

田园园回过神,就看到有只手在自己眼前高频率挥动,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他的手,无奈的看着他。

“你在干嘛?还是小孩吗?”

高远抽回手,哈哈一笑:“谁让你刚才发呆了!”

“那么想吃什么馅的?”

“羊肉大葱的!”

“安排!”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到了下午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天还灰蒙蒙,似乎随时都会下雪。

街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路上的雪也到了小腿肚子。两人淌着雪来到菜市街,只有寥寥几个卖货的,不远处有两家卖肉的摊位,摊前都围了一圈人。

两人也赶了过去,只听见人群里传来“哐哐”地剁肉声,还有一个男人憨重的声音:“你要几斤肉?”

站在他们前面老大爷说:“老张,我来二斤肉!肥的多点,瘦的少些!”

“肥肉快没了了,还剩下这几块你看着挑吧!”

“行吧……我就来这块!”老大爷伸手比划了一下。

“行!”

高远说:“该我们了!”

田园园正要回话,忽然一个瘦小的男子越过她直接挤了进去!

“你干嘛?不知道排队吗?”高远伸手去拦他,怒目而视。

那人懒洋洋的回过头,田园园看到他的长相,只想到两个词:獐头鼠目,贼头贼脑!一看就不是什么实诚之人!

他白了高远一眼,懒得废话,又从老大爷旁边挤了更里面去,老大爷正在接肉,他这一挤险些把老大爷挤倒,还好田园园及时扶住了老大爷,有惊无险。

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大爷摆摆手,“没事,没事,真是多亏了娘子,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真够呛的!”然后叹了一口气却也没说什么,这么个浑人谁敢同他计较,摇摇头拎着肉就走了。

田园园和高远对视一眼,都无奈的耸耸肩。

这人不是个正常的人,刚才差点把老大爷撞倒,他竟连瞧都不瞧。冷漠的似乎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况是道歉呢!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是爹妈养的好大儿!

高远气的火冒三丈,正要给他颠颜色瞧瞧,田园园连忙拉住,并冲他使了个眼色。

从刚才开始,周围的其他人只是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他而已,倒没有人开口打抱不平,反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由此看来此人风评极差,不是什么好鸟,是个很麻烦的人。

眼下芃芃还让田婆子照顾着,她也得赶紧回去才行,因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罢了!

高远只好冲他的背影狠狠地哼了一声,田园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那人听到哼声,便回头懒散的看了一眼,随后扒着肉板指着桌上的肉,嬉皮笑脸的说:“老周,给我来三斤肉,七肥三瘦!多一分我可不给钱的!”

老周抬眼瞅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七肥三瘦?你看我肥不肥?!像不像你要的肉!”

从两人的谈话可见很是熟稔,应当是认识的人。

没素质的男人笑道:“我说老周,你家是不是不缺水了?吃我家好几天的水了,你可是一个铜板都没给过我!要不是我看在都是邻居的份上能让你挑水吃?我看今天这块肉你直接给我不得了!”说完,就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肉块。

老周一家就靠这个摊子过活呢,哪能让他白拿了去!

于是他一把挥开那男人的手,本来黑胖的脸上生生气出了一片红色,老周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肉,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

“你这赖货!今年冬天冷,我家水井结了厚冰,砸不开喝不上水,这才去你家要的水。你家的井倒是好井,冬暖夏凉。可我不过要了两桶水,你倒是每次来买肉,总是少上个三文五文的,要不然就是白拿。你说你是不是过分了?咱们让大家伙凭凭礼?”

他的话刚说完,高远就大声喊道:“过分,真是过分!怎么能这样呢!还要不要脸啊!”

在他说完话后,周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一个离高远的男人轻轻地拍了他的后背,他回头看去。

那人低声说道:“别惹他,他就是是个狗皮膏药,一旦惹上了他会纠缠不休的……”

男人还想说什么,可那男人转过身看着众人,不怀好意的笑道:“刚才谁说的话!站出来让我瞧瞧,正好我老胡没钱过年!”然后目光落在高远身上,“是你吧!你胆子挺大,没去打听打听,我老胡可不是好惹的嘛!”

正所谓小鬼难缠,这姓胡的在三河可是和田奸商齐名的破落户,真名大家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混名:胡缠子。

缠这一字,可谓淋漓尽致的体现了他做人的精髓!

曾经有个十来岁的孩子得罪了他,他足足缠了这孩子半年有余,把这孩子吓得魔怔了才算收了手。期间孩子的父母去报官,可是他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关了几天就出来了。出来的第一天又去骚扰那孩子,人家爹妈磕头花钱消灾都不干,非要让他出了气才行。那孩子不过是无意踩了他一脚而已,足见此人心胸之狭窄!故而认识他的人绝对不敢轻易得罪他!

田园园不知其中之关巧,不过看周围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便想到此人绝非像表面这般简单。

她小心拽了拽高远的袖子让他别说话,随后一脸无辜的说:“他不会说话,怎么说话。想来是你认错了人!”

姓胡的眯起老鼠眼打量了两人一下,嘿嘿一笑,“我认得他,他是回春堂老板的弟弟。”

“你认错人了。”田园园淡声说道。

“嘿嘿,我去过回春堂见过他!倒是你,我看着十分眼熟,有点像,像那个那个那个田奸商!”

姓胡的曾在田园园摊子上买过东西,东西贵不说而且还不讲价!像这么难说话的人,他是记得很清楚!要不是听说她跟木水生关系匪浅,民不与官斗,自己肯定不会罢休的!

她这张脸,姓胡的记得很清楚。

田园园更加淡定:“那你还是认错人了,我不姓田,我姓孟。你说的田奸商,从未听过!”

开玩笑!她做买卖童叟无欺、薄利多销,如何担的起奸商二字!哼!

………你是坚决不承认罢了!

在一旁的高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也能说谎吗?

要是换作其他人说不定就糊弄过去了,可姓胡的可不是好打发的,他笃定这女人就是那个无奸不商的田园园!

胡缠子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戏谑,“怎么不敢承认?别人不认识我可认识你,足足坑了我六十枚铜板!你不知道吧,我胡有德长这么大可从没有吃亏过,唯独你,让我吃了一大亏!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注意!”

“………”田园园再一次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挖了老天爷的祖坟!别家的女主说出这句台词的都是英俊潇洒、富可敌国的霸道总裁,怎么到了她这里是个身高不足五尺,贼眉鼠眼的武大郎。

她被这句魔性的台词雷的是外焦里嫩,尴尬的想要以头抢地,脚趾头都扣出了三室两厅,自残的又看了一眼。他那自以为帅气的老鼠脸。

田园园只想仰天长叹:造孽啊!!!

就在她灵魂出窍时,高远一把把他园园姐拉到身后,用单薄的身体挡住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比胡有德高出快一头来,在身高上有绝对优势,低头俯视着他,满脸的不悦。

胡有德抱着胳膊,笑道:“哎呀,这么凶狠的眼神,可真是吓人!我这老胳膊老腿是经不起你的三拳两脚,嘻嘻!”

明明是他不依不饶,现在反而倒打一耙!果然是个胡搅蛮缠的主,真要动手了,一定是老太太碰瓷,讹不死你!

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小人已经得罪了,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就是想讹人吗?你会别人也会!

田园园拽回高远,面无表情的看着跃跃欲试的胡有德,“我这弟弟自幼身体不好,家里一直都是用上好的药材养着。别人若是手重了些,伤了筋骨,少不得要些药费。好好养着!”

胡有德一听,呵呵两声:“他姓高,你说你姓孟,不同姓怎么会是姐弟呢!你骗我,你肯定是那田奸商!”

田园园信口开河:“我娘改嫁姓高的不行吗!这是他后生的弟弟。”

第243章 防备 “我不信!”

胡有德贼精贼精的,咋能被几句话忽悠呢!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弟弟身娇体弱,你看着办!”说完,田园园轻轻打了一下高远。

接着高远眉心一皱捂住胸口,“咳咳咳………”狂咳起来。

围观群众:哥们,你这咳的声音雄浑有力,是不是装过头了?!

“你瞧吧,你吓着我们了!”田园园两手一摊,摇摇头:“再说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你也未必不会生病!他家的既然开药堂的,你说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胡有德冷冷的看着二人,嘲讽道:“呦,你还威胁上了我呢!他这么大的个子,还虚弱?你以为我信吗?”

“爱信不信!”

田园园也没指望靠几句话忽悠走他。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反正他们俩呢,打起来肯定不吃亏!到时候他怎么躺,她俩也跟着躺。

高远见此也不装咳了,同仇敌忾的看着胡有德。

就在这时,刚才一直在一边装死的肉摊老板发话啦,“唉,唉!你们要是打架就到一边打!别撞了我的摊子!”

其他人倒是不敢说话,只敢偷偷议论,对着胡有德指指点点,脸上很是瞧不起。

胡有德回头看了一眼肉摊老板,阴阳怪气的说:“哟,你可盼着我被人狠狠的打一顿呢!刚才是想打,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打了!”说完,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那肉摊老板见他笑的瘆人,咬了咬牙,下手割了三四斤的肥肉,一把撂到他跟前的桌案上,“拿走,快拿走!我是惹不起你!”

“好说,就喜欢周老板,做事真大气!”胡有德免费得了肉,笑的一脸爽歪歪,“下次缺肉了,我还来!放心,绝对会给钱的!”

他提起肉,一直举到眼前,好似在炫耀般就举着走了,在路过高远时,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随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两人见此,明白这胡缠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等他一走,周围的人瞬间像炸了锅,纷纷对两人说道:“你们俩完蛋了!他肯定会报复你们的!”

“绝对绝对,这人是不叫的狗咬人最疼了!”

“你们小心点吧!他最是阴险了,干的事还恶心!”

“去年五街的王二就是说了他一句,他半夜三更溜进人家家里扔蛇。关键,还不是扔一次两次,这孙子是想什么时候扔就什么时候扔!王二一家深受其害,就搬家了!你们可得小心了,这孙子最阴险了!”

“就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连卖肉的老板也叮嘱:“你们真得小心点,尤其是在半夜里!他是个浑人,杀人放火的事情,虽然不干,可磨害人的手段不少!”

田园园向众人道谢:“多谢街坊邻居的提醒,我们一定上心。”

二人买了肉便离开了。

肉摊老板和围观群众在心里纷纷为二人点了根蜡。只要惹了胡缠子,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路上,高远问田园园:“咱们惹了他可咋办?”

田园园没回话,反而问他:“你知道哪里有铁匠铺吗?”

“铁匠铺?你找铁匠铺干嘛?”高远侧头问道。

“抓野兽。”田园园一本正经的回道。

他笑着说:“园园姐你可真逗,这城里哪来的野兽啊!”

“有啊,还会半夜翻墙进来呢!”

高远惊讶的看着她,“什么野兽会翻墙?这么恐怖?!”

“……你装的可真像!”田园园笑了笑。

高远依然不解,委屈的看着她:“我装什么了!”

田园园懒得废话,把手揣进袖子里,吸了吸鼻子:“走吧,带着去铁匠铺。”

“好呀,铁匠铺就在陈哥家的隔壁,正好叫他来吃饺子!”

两人又奔城西而去,刚到半路天上就飘起了雪花,还好雪不大。

今日冬至,陈老九躺在被窝里,正在纠结要不要去田园园家蹭饭。

还没纠结出所以然,就听到大门外传来高远的大嗓门:“陈哥!陈哥!你在家吗?”

陈老九掀开被子下床,披上棉袍去开门,出了院门就见飘着雪花,天色阴沉看不出时间,他哈出一口白气。

“陈哥,你干嘛呢!快冻死了!”门外催命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来啦!”陈老九应道,快步去开院门。

一开门,高远的大脑袋就探了进来,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猪肉,“今天吃饺子喽!”说完,忽然他浑圆的大眼睛,在陈老九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两遍。

陈老九被他诡异得眼神看的发毛,刚想让高远见识一下五颜六色时,这家伙神秘兮兮的他问道:“陈哥,你见过会翻墙的野兽吗?”

“哈?”陈老九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可爱高远解释道:“会翻墙的野兽啊!园园姐要去逮翻墙的野兽!”

“……你确定是野兽,不是人?野兽哪里会翻什么墙啊!”陈老九扑哧笑了一声,这高远真是傻的没边了,“老田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这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就差绑在一起了!

果然,高远指着他右边,“在那儿呢!买捕兽夹呢!”

陈老九走出门口一看,就看到田园园站在铁匠铺门口,与李铁匠说着话呢!一个伸出五个手指,一个在迟疑,似乎正在谈价位。最后李铁匠摇摇头,谈判失败。

“以老田的为人,她定然不会买的!”陈老九肯定的说道。

高远愣愣的看他:“为什么?不是有野兽要翻墙吗?”

陈老九哥俩好的揽住他肩膀,笑道:“一个捕兽夹最低三两银子!想要防止翻墙的野兽不得两三个,甚至是更多!你觉得她舍得?你还不理解你园园姐吗?”

“这么贵啊!三个就要十两银子了!”高远惊讶的看着他。

“嗯,其中又分大小。小的三两,大的更贵,得需要五两银子。你说你姐舍得吗?”

“肯定不舍得啊!”

两人同时望着走来的田园园,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没买?”

她错鄂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他快关门歇业了,做不了了。”

“咦?难道不是因为太贵了?”陈老九挑着眉问道。

在大周,铁矿不丰富,铁制物品的价钱自然是居高不下。一个能捕捉大型猎物的捕兽夹,居然要七两银子!

田园园打算在院子的围墙下放上一圈,粗略一算至少需要二十来个,这就需要上百两银子。

贵不说,最主要的是没货,三河城没有猎户,所以极少卖成品,若是有人需要提前预订即可。而田园园现在急用,铁匠又因为家中有事需要提前关门,自然是没办法做成这份买卖。

唉!田园园好不容易下决心斥巨资买些捕兽夹,结果人家没有,只能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老陈,你知道城里还有其他地方卖捕兽夹吗?”

陈老九问:“你买捕兽夹到底想防谁呢?”

“胡有德。”

高远这才恍然大悟:“园园姐,你防的居然是他!”

田园园无语至极:“………”原来你真是没听明白啊!

陈老九倒是很意外,“你是怎么惹到那煞星的?”

在他印象中,田园园不是那随便惹事生非的人。

“我知道,我们刚才在猪肉摊遇到了那人………”高远七嘴八舌的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听了原由后,陈老九笑道:“我道是什么事呢!这家伙确实不是一般人,你这事便交给我。不过,老田你的旧账可被翻出来了呢。”

田园园微微一笑,有恃无恐:“翻出来便翻出来,我又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你出钱,我卖货,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哼!你倒是看的开!”陈老九穿好棉服,将头发从衣领里挑出来,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笑道:“放捕兽夹?亏你想的开出来。”

“他不是喜欢三更半夜翻墙进来吗?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些防身的可不行!”田园园才不管其他,这胡有德既然敢翻墙进来,就等着被活捉了!私闯民宅,这罪名可不小!足以让他在监狱过年了!

“佩服佩服!”

“那好,胡有德就交给你了,作为回报晚上来我家吃饺子。”

“你可真会算计!”陈老九白了她一眼,“算啦!谁让我是明珠干爹,对了,明珠呢?你家老孟回来了?”

“他有半个月未曾回来了,芃芃让田婆子看着呢。这事交给你了,我们回去了。”

“回吧!赶紧给我包饺子去!”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一路包饺子,一路去找胡有德。

大雪簌簌而下,回去的路上已经积了不少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作响。街道两边的墙角堆积着不少雪堆,底部融化的水因为天寒已经结成了冰,上面落了些许雪花。

真冷啊!田园园仰头望着天空飘落得雪,几片雪落到了她红红的鼻头上,一管清鼻涕瞬间流了出来。她拿出手帕擦了擦鼻涕,忽然擦鼻子的手一顿,就在刚才眼角余光瞟到了田有粮的身影。田园园立刻转头看去,然而只看到一个男人一闪而过的背影,并没有看到他的脸。

“怎么了?圆圆姐?”走在旁边的高远见她神色有异,轻声问道。

“看见一个……算了!走吧。”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来找她麻烦就行。

还未到家就听到马儿长嘶的声音,田园园心头一动知道是孟季回来了。

高远咧嘴一笑:“孟哥真贪吃,知道今天包饺子就回来了!”

田园园推开院门,“走吧,去包饺子了!”

“包饺子喽!”

卧室里,孟季搂着闺女在睡觉。院里院外都没看到田婆子的人影,想来孟季回来有人看孩子便回去了。田园园轻轻合上门,小声对高远说:“爷俩睡了,咱们去包饺子去!”

两人去了厨房,田园园先把面和好,接着洗菜切肉,高远剁肉馅,“梆梆绑”。

肉馅还未剁完,孟季抱着芃芃进来了。

“吵醒你了?”田园园将姜切成小丝,抬头看着爷俩。

孟季打了个哈欠,眼睛很红,“你进院子时,我便醒了。”他打完哈欠后,小芃芃也跟着打了一个小哈欠。

姜丝切完后,放在一边备用,接着她又拿葱出来切丝。m

高远还在剁肉,只在孟季进屋时叫了一声“孟哥”,就专心剁肉馅,白的红的肉糜,渐渐混合在一起。

“这里太冷,你们又刚睡着,一冷一热容易感冒。等包好饺子,我们再叫你。”

芃芃一天比一天大,睡眠时间缩短。而且自从小丫头会翻身后,特别需要人看顾,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床。

那天晚上,田园园给芃芃洗屁屁后去倒水,走之前她在床中间,进屋后她莫名其妙的到了床边,眼瞅着要掉下床。

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芃芃会翻身了,直到第二天,看到她翻身才后知后觉,她闺女会翻身了。

俗话说:三翻六坐九爬爬。

大壮真是名副其实,身体素质杠杠的,不到三个月就能自主翻身,八个月到处爬,九个来月就能走了。

而芃芃生来瘦小的像只小猫,要不是出了月子能抬头,她都要以为有什么先天不足。

孟季深深看了一眼她,田园园回给他一个如花笑靥。

父女俩走后,田园园轻轻哼起歌儿来。

高远剁的手酸,抬起胳膊甩了甩,听到田园园哼的歌,问道:“园园姐,你唱的什么歌儿?怪好听的!”

“哦,我老家的小调。”

“……你心情好了很多,是不是因为孟哥回来了?”

“不是,因为要吃饺子了!”

“我不信。”

田园园吐槽:“……你是鲁豫吗?”

“什么?你说什么?”高远没听清追问道。

田园园把姜丝和葱丝,放到他面前,“肉可以了,把它们剁成沫。”

“刚才你说的卤玉是什么?”

“一个不相干的人。”

“哦!”

“梆梆梆!”又开始剁姜丝和葱丝。

田园园把和好的面到倒出来,开始揉面切剂子。

这时高远突然哼起了歌,田园园细听正是刚才她唱的那首歌:“……短短的路,走走停停也有了几分的距离,不知抚摸是段心迹……”

虽然歌词记得磕磕巴巴,可是嗓音清澈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唱的比田园园还要好听。

第244章 摇摇 她真心夸赞道:“不赖嘛!只听了一遍便记住曲调了。”

高远羞涩一笑,低下头继续剁葱沫。

田园园把切好的白菜放到他面前,“把这个也剁了。”

“好嘞!”

“梆梆绑……”

隔壁孟季搂着自家大闺女,身上被炭火热烘烘的烤着,炭盆边缘还有几颗大栗子,足有小儿拳头那般大小,棕黑色的栗子开着小口,露出嫩黄色的栗子肉。

他剥了一颗栗子,慢慢吃了起来,又甜又糯的滋味从舌尖传了出来。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田园园略显凌乱的发髻从门外探了进来,眉眼弯弯的看着爷俩,“你饿吗……栗子好吃吗?”

她打算问问孟季饿不饿,若是饿的话,先做些吃的垫垫肚子,见他在吃着栗子便咽下了后面的话。

孟季回道:“不饿,好吃。”

“好吃就行,下次我多买些。”田园园咬了咬下唇,轻轻笑了一下,接着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孟季用大拇指在唇角抹了一下,手指上沾了些黑灰,想来是剥栗子时弄到的。

大门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田园园对他摆摆手便去开门了。

这次敲门的是陈老九,他刚从胡有德家回来的,一见到田园园便长长叹了一口气。

田园园让开门,“怎么愁眉苦脸的?”

“你要倒霉了!胡缠子说不能这么算了!你和高远最近小心些!”

“你不是跟他有交情吗?就这儿?!”田园园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陈老九瞪着她:“他说你坑了他的钱,这辈子都会让你寝食难安!”

“哼,一个泼皮无赖!我会怕他?”

“你是对他的恶心一无所知!”

提起胡缠子,陈老九也头疼。这次交涉,他全程都是笑兮兮的,让他碰了一个软钉子。

田园园笑道:“既然已经结了梁子,就随他吧!”

陈老九叹道:“我看你是没明白他的为人。刚开城那会儿,卖冥纸的老板姓刘,也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从那儿以后每逢早上开店,门口必定被人倒了粪水,污水横流恶臭难闻。他也曾报官,可胡缠子也是有一手,谁也抓不住他的把柄,官告不成立,反而激怒了他,越发过分。进而那老板或家人出门,必定被人扔屎泼尿,弄一身腌臜回家。没多久,那老板就离开三河了!前前后后,老板一家被他折磨了三个来月。你说旁人为何怕他?因为日防夜防难防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闻言,田园园脸色微沉,一个有恒心有毅力的家伙努力不懈去恶心人,确实没有比他更恶心的事了!

“你说你同他有交情,是什么交情呢!”

陈老九关上院门,两人往屋里走去,“说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当年他和他媳妇再来三河城的遇到流匪,身上的钱财被搜刮干净,媳妇又被几个流匪轮流玷污,二人死里逃生来到三河城。没多久,他媳妇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后,大肆宣传出去,他媳妇受不了流言蜚语,趁着他出门吊死了。他身无分文,过来求我送一口薄棺给他妻子。我感念他的情意,便同他一起葬了他的媳妇。从那儿以后,他便性情大变,变的如今这模样!”

可背后之恶毒,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他一开始纠缠不休的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均是当时谣言的传播者。他们推波助澜,肆无忌惮,将一个可怜的女人活生生推上绝路,胡有德没下狠手已算是仁德。可而今,人乖张久了,从中又得了甜头,便也忘初心,越发的胡搅蛮缠起来。

望着厨房传来的暖光,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屠龙少年终成龙,倒也是个痴情人,可这也不是加害他人的借口!”

“倒是!你不担心吗?”

“担心?害怕胡缠子吗?开始不怕,现在怕了!我不想一出门就被人扔大便,我觉得我还坏到那份上!”

陈老九呵呵一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若是城中人,都知道你就是当年的田奸商。你恐怕又回到当初人人得而诛之的境地了!”

田园园表示死猪不怕开水烫。

一进厨房,高远的嘴撅的可以挂油瓶了,“园园姐,你怎么那么长时间?”

陈老九看了一眼厨房,摇摇头去卧房找他大闺女玩了。

田园园挽起袖子,笑道:“说了会儿话,天黑了,咱们动作也快些。”

肉馅调好后,田园园开始擀皮,别看高远大大咧咧的,包的饺子还不错。没多久,高瞻也回来了。他洗了洗手,也拿着板凳坐下,上手包了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包完了,高远烧锅烧水,等着水开就能下饺子。

晚上几人围着吃的饺子,田园园还打发了高远给田婆子送了一大碗,大家吃饱喝足的散了,陈老九还打包了生饺子,等明天自己在家做着吃。高远也不甘人后,也打包了半帘子生饺子,和哥哥高兴地回家了。

收拾完杂活,芃芃早早就睡了。田园园与孟季并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家常。

“家里的草料不够了,明日得去买些。”

“嗯,无需担忧,明日我差人到黑夏买了送回家来。”

“那就太好了!我正担心三河城没有卖草料的呢!”

“嗯,我听陈老九说了胡有德之事。这件事你也无需担忧,我替你料理!”

黑暗中,田园园睁大了的眼睛,不确定的问:“你不会……不会是想以绝后患吧!”

“……在你心中,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孟季反问道,侧过头看她。

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瞧不见谁。田园园往他跟前凑了凑,顺便把自己冰冷的脚丫子放到他的腿上。

“……”孟季被她冰的龇牙咧嘴,却顾着他一家之主的面子一声不发,还抬起腿把她的脚丫子夹到腿里,让她更暖和。

田园园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上面的温度让她微微叹息起来,一个人怎么可以那么温暖。

像她,一到冬天就四肢冰冷,根本暖不了被窝。每日早上起来,除了身下,其他地方依然是冷的。

孟季伸手搂住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田园园自从嫁给他后,除了刚怀孕时身上还有些肉,多数时候瘦的都剩下一把骨头。最近日子安宁,她的身上又柔软了起来,浑身上下好像没有骨头一样,当真是柔若无骨。

“别担心,我不会杀他,眼下正好我缺个人用。”

“他?一个地痞流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你怎知,地痞流氓焉没有报国之心?”

“呃,我为我戴着有色眼镜看人道歉。”

孟季伸手抚摸着她的下巴和脖颈,哑着嗓子道:“无妨。我既然为你解决了此事,你又如何感谢我?”

“……你待如何?”田园园被他撩拨的心猿意马。

孟季在她耳鬓间厮磨,轻声道:“我缺银子,你给我些吧。”

一提到银子,田园园立刻警醒过来,声音也恢复了清明,“当时你走的时候,叔父给你拿了三千两,还有我一千多两的私房钱!这还不到一年,你就用光了?!”

一听她的语气,孟季也不知道为何,突然生出了些许的愧疚,结结巴巴的解释起来:“原,原先还有些。进入冬季后,军营中的士兵军备不足,我,我便私下里添了些。而且下雪后营中闲时多,为了防备士兵生事,营中举行背孙子兵法的比赛,彩头便是奖励银子………”

“你等等!”田园园打断了他的话,疑惑的问道:“谁举行的比赛?”

“………”孟季咽了口唾沫,他媳妇一点都不好糊弄,只能实话实说。“是我。”

果然只有这个败家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田园园瞬间远离他,“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经两年没发工…俸禄了!家里什么光景你不清楚吗?你私下里给士兵添些军备,我可以理解也赞成,可是你没事举行什么背书比赛?银子多的没处花吗?”

孟季叹了一口气:“园园,不瞒你说快到年节朝廷的军备物资至今未到。朝廷无钱,俸禄也比前朝低廉,逢年过节也无度节费。他们养家糊口很是艰难!说是背书比赛,实则是安军费。再说,他们跟着叔父与我多年,我做为将军,又如何放之不管?”

入冬以来,光是冻伤已达三百来人。看着这群戍边的士兵们脚上破烂不堪的鞋,他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曾多次上奏,却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信,这才自掏腰包买了些棉衣和棉鞋分给没有御寒衣物的士兵。

叔父常说慈不掌兵,可人心又是肉长的!他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士兵们忍饥受冻呢!

田园园无言以对,她无法指责一个爱兵如子的将军。

当初得知她捡了将军,还高兴地不得了,以为捡了个宝!结果呢,捡了个穷鬼!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的说珍爱生命,远离吸血虫,结果呢!最大的吸血虫就是自己的男人!老天爷,是不是跟我有仇!若是时光能倒流,她绝对绝对要给他化清界限!

“好吧,你需要多少银子?”

“不多,大约三千两银子。”

“……你等着,我去挨家挨户抢劫去!”

三千两还不多,孟季,孟季你可真是大怨种。

孟季抱住她,“你手中有多少钱?”

田园园狠狠地挣扎一下,却被他抱的更紧了。她气鼓鼓的说:“你当我是摇钱树啊,摇两下就有钱了?!你上次让宋百年给我送了,一百两银子,我用了大约十两,你全拿走吧!”

“才九十两,杯水车薪而已!算了,我再拖拖吧!等年后让叔父寄过来些!

“……”田园园真心的累。他的老公是个败家子大圣母,见不得人间疾苦怎么破!

第二日下午,杜娘子倚着自家门框嗑瓜子,吃着吐着,地上已经吐了一片瓜子壳。嘴里吃着瓜子,眼睛在过路人的身上瞄,瞄完后不是咂嘴就是翻白眼。

一个素衣婆子拎着一刀肉打南边走来,还未走进,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婶子,这是干嘛去啊?呦,咋买了那么多肉啊!我叔是不是发财了!”

素衣婆子摆摆手:“发啥财啊!谁发财能有你家发财!今天家里来人了!

“呵呵,我说呢!哎呀来几个人呢?”

“三个,我家那口子的外甥!”

“哎呦,加上你家两小子,人可不少!我家就四口人,买的比你多。也是,你家常年不吃肉,偶尔吃些肉吃不了多少,不像我家那口子,没有肉连尝都不尝。”

素衣婆子脸色难看,干巴巴的说:“家里有事,改天说。”

“唉,行。改日来家坐坐!”

等那婆子一走,看着她的背影,杜娘子眼皮一翻啐了一口:“撑死你们!!吃点肉了不起了!看把你能的!”qqxδnew

真是笑人无恨人有,巴不得别人过的凄惨,谁都比不上自家。

这时,一阵马蹄声“踢踏踢踏”的从街口传来。她探头看去,只见几个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拉着两车草料走了过来。

那几人身强力壮,胯下的马也是神俊,一看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还奇怪是哪家人能有这仗势,只见那几路过她家,径直停到了那个泼辣的田园园家。

杜娘子脸色一变,赶紧关门回家去了。

“扣扣!”

正在洗尿布的田园园听到门响,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宋百年几人奉将军之命过来送草料,田园园让他们进来。

“天寒地冻的,我做些手擀面,你们吃过再走吧!”

其他人还有些迟疑,宋百年倒是很高兴:“我最喜欢吃嫂子做的面了!”

“一会儿多吃些!”

“好嘞!哥几个走,卸草料去!”

他们忙碌去了,田园园赶紧去和面。家里还有一大块肉和白菜,正好可以做锅白菜肉丝面。

这几个士兵正是能吃的时候,厨房里最大的铁锅煮了一满满大锅面条,都几人吃个干干净净,吃的肚圆肠肥,捧着肚子高兴得走了。

第245章 事端 更高兴的还是田园园,他们不但把材料码好,还把牛棚里的牛粪都给清理干净了,可省了她大力。

第二天一早,突然有一个冤大头送上门了。

这冤大头不是别人,正是钱满仓的儿子,钱富贵。

话说,这父子俩的名字真是铜臭味十足!

田园园听到门外有人敲门,(门:最近我出镜率很高的说)她披着衣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雌雄莫辨的美人,身上披着毛皮披风,外缘围了一圈白色皮毛,称的此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你是?”田园园的朋友圈里没有这号美人。

那美人轻启红唇:“你就是那田园园?”声音略微低哑,居然是个美男子。

……果然好看的都是男孩子。

她问道:“是我,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美男子说:“我姓钱,当日在书局时我曾见过你,当真是你拔了头彩!”

其实那天,回春堂二东家惊讶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当时只当是玩笑。谁知今早,书局掌柜把得了头彩的诗送过来时,看到名字和备注才想起,正是那耍宝的二人。

田园园刚要点点头,又觉得不对,“选评出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书局老板说过三日后出结果,今天才是第三天,正常来说应当是明天出结果才对。”

钱美人淡淡一笑,笑里带着微妙的得意。

田园园哪里还不明白其中道理,这姓钱的一家在三河城有些地位,书局老板也得敬着三分,这头篇一出来便马不停蹄的告状去了,这才有了美人冬访诗人的一幕。

“那都是小事,可夫人写的诗当真是文采飞扬,我自是甘拜下风。”美人略微一拱手,眼光流转,便摇头晃脑的吟起诗来:“尤其是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

“等等等,你别背诗了!”田园园最讨厌酸秀才背诗了。背诗你就好好的背,为什么一定要摇头晃脑?难道晃了几下更加押韵了?!

钱美人乖乖的住了嘴,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小鹿斑比。

田园园说道:“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不会就是过来对我吟诗吧!”

“自然不是。此地不宜长谈,可否请我进去详谈?最好再来杯茗茶!”

人长的美,想的也挺美。

田园园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家里就我一人,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钱美人看了周围一眼,小巷除了二人便无其他人无人,也算安全。于是正色道:“我想请夫人把头篇卖给我!”

卖给他?田园园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这诗做什么?”

“我说的卖,指着是你把署名权卖给我,也就是这篇《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是我钱富贵,不!钱以君写的。价钱好说,我爹有的是钱!他可是三河城首富!”

“……”明明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却取了个俗的不能再俗的名字,而且一脸骄傲的说我爹有钱你随便要的败家子模样!

这是要哪样?坑爹吗?你不是刚才一副不食烟火的清高模样吗?你还有没有身为读书人的自尊了!

田园园无语的看着他,刚想让他知道钱财不是万能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个绝妙的赚钱点子呼之欲出。

一个求名的有钱人和一个求财的穷光蛋,这简直就是老天爷为她量身定做的发财之路啊!

再看这满身铜臭味十足的美人,怎么看都是披着金钱外人的大肥羊!她不由地露出姨妈笑:“富贵啊!”

“请叫我以君,谢谢!”钱美人客气纠正道。

田园园才不管他叫富贵还是以君,她的目的是他爹。“富贵啊!这件事其实不是不能商量,不过需要你把你爹叫过来谈!”

“我爹?为什么?难道我不行吗?”

小子你只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跟你爹没法比的!

田园园意味深长道:“你只要说田园园找他即可!他肯定会来的!”

京城,小雪如霰,皇城的地砖甬道上落了层白色。

孟星惟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吃力的为他撑着伞。

他刚从勤政殿出来,一连几天夜宿皇宫,这几日堆积如山的公文才算处理了大半,昨夜又熬了一宿,此时头疼欲裂,眼窝下青黑一片。

“哎呦!”身后撑伞的小太监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忽然闻到淡淡的熏香味,随后一只手臂揽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拉了回来。

然而手中的伞一个没抓住,被寒风吹远了。

“没事吧?”微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腰间的手收了回去,熏香味也随之而去。

快速的令人怅然若失。小太监来不及回味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连忙跪倒趴伏在地,“小奴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孟星惟看着他的头顶,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以后小心些,走吧!”

“是,侯爷……侯爷,小奴再去拿把伞。”

“不必。”

“是。”

孟星惟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往出宫的方向去。

一出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常明,他手里拿着一件斗篷,正翘首以盼,见他出来了,脸上立刻堆满笑。

常明是他以前的下属,之前留在农庄管事,海纳一走,便过来填了空缺。

“侯爷,你可出来了!”常明为他披上斗篷,随后嘴里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今早天使一来府里通知,海伯就赶紧备好车非要我来接你。你说明明是下午才出宫,一大早就让我来,我可是等了好些时候。!”

孟星惟低笑两声,“海伯是着急了。”

两人向马车走去,小太监迟疑了一下,遥遥的向孟星惟又施了一礼,在抬头时就看到侯爷向他颌首,随后弯腰进了马车。

小太监激动地脸都红了,没想到侯爷居然看到了,还回了礼。果然如传闻所言,侯爷脾气最是和善。

常明跳上车,轻扬马鞭,马儿拉着车回家去了。

出了宫,马车慢了下来。常明撩起车帘回头对里面的人说道:“宋连云死了。”他的声音不大足够孟星惟听到。

在常明放下车帘时,他只是长叹一声,却不曾开口说话。许久,才哑着嗓子问道:“他是如何去的?”

“听线人说是腹痛而亡,整整痛苦了六七日才去的。连冬至都没过去,人就去了。下面人压着直到过完冬至才往上报。仵作检查死因时发觉他的腹中藏了东西,便挖开肚子,发现是他以前随身佩戴的骨饰。他把骨饰吞进肚子,自尽而亡……”

孟星惟听完,心里传来一阵刺痛。何故,何故,这般凄惨的死法……

两人相识多年。那时他虽挂着镇远侯的名头,不过是个兵部库录令史。既无圣宠,也无实权,又因为他混账老子的原因,经常被同僚挤兑,而宋连云也是户部下的小小官员。当年,兵部与户部离得近,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了,有了好友,他渐渐打开心扉,觉得日子也不那般难熬了。

回想起往日的旧时光,孟星惟捂住眼睛泣不成声……

马车向宫外奔走,车后卷起了雪霰,像是雾又像雪。

秦王府,周廷祎看着托盘里白色的圆柱骨饰。一想起一天前,它还在一个死人肚子里就忍不住的恶心反胃。

月黑见他脸色微变,随后用帕子盖住,冷声道:“王爷,尸体如何处置?”

“他死的倒是硬气,宝藏的事情一句话都不透露!扔乱葬岗去吧!生于天地,也该归于天地!至于这东西,检查无误后……送去镇远侯府吧!他们终归朋友一场!”仟千仦哾

“是!”月黑领命而去。

“等等!”身后又传来周廷祎的声音:“前些天,南疆进贡的蜜望再送些过去。”

“是!”

宋连云死了,知道宝藏秘密的,只有清休老道,现下各大主要城池都张贴了清休老道的通缉令。

除了再官府通缉他之外,还有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噩梦也在找他!

随着殳族悄无声息的落幕,噩梦可谓是损失惨重!做为噩梦的招牌十大杀手,十人去了四人,排行第一的六先生至今下落不明!遍布全国的据点被羽林卫快掀了个底朝天,精心培养的暗桩、线人也是死了一大批,可谓是元气大伤。更更可恨的是,殳族许诺的宝藏还未到手!噩梦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在官府和噩梦满世界的找清休老道时,他正窝在三河城一间废宅子里,身上裹着破棉絮,挤在墙角呼呼大睡着。

雪花从破掉的屋顶飘了下来,已经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

院子忽然传来一声声响,老道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声音发来的地方。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骂骂咧咧走了进来,“黑心的赌馆,早晚关门大吉!”一进来又被墙角黑乎乎的人吓了一跳,喝骂道:“你个脏老头!可吓死俺了,这地方俺看上了,你赶紧走!要不然俺给你好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该走不走的田有粮。前些日子被田园园骂走后,原打算回家的,路过八方赌馆后不知怎地进去了。刚开始还赢了些钱,后来有赢有输,没想到这几日光输不赢。身上原来有五六两银子,眼下被他输个精光。

旅馆也没钱住了,听说城西有好多破宅子随便住,他这才过来碰碰运气,休息几日再回老家。

一连找了几间都破的不成样子,走了半天才找到这家宅子还算完整,没成想,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老道抬起头来,冷冷盯着田有粮不语。他脸上脏污不堪,唯有眼睛亮的像是坟茔里的幽火。

“你,你看什么看!”田有粮被他看的发毛,背后生出阵阵寒意来,色厉内荏的喝道

那老道依然不语,眼中冷意更盛。

忽然,“嘎嘎嘎!”一声刺耳的粗嘎声从头顶传来。

田有粮吓得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只见房梁上,一字排开站了一溜儿的大乌鸦,黑黢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一来三河城就发现,这里乌鸦比别处多,也比别处得大,听闻三河城收复后,天上黑压压的盘旋着,数不胜数吃死尸的乌鸦。

显然房梁上的乌鸦也是吃死人长大的,它们既然聚集在此,不是有死人,就是这老道快要死了。

他咽了口唾沫,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老头诡异,本着小命第一的原则,脚慢慢往回退了两步,随后一转身拔腿逃了。

老道抬眼见他走了,呼出一口气,忽而又剧烈的呛咳起来,一口深红色的血瞬间喷了出来,落在眼前的地上,溅出点点黑红。

只见地上黑乎乎的一片,居然都是他吐出的血。

他吐出残留的血,看着地上的血迹,“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房梁上的乌鸦忽然飞下一只,落地时轻巧的蹦了两下,来到血迹旁边,黑色的喙在污血上叨了两下,浓稠的血丝从喙上滑落。

老道又轻咳起来,乌鸦煽动翅膀又飞走了。

昏暗的天光,肥大的乌鸦,角落里苟延残喘的老道,使的废宅里更是诡异而恐怖。

雪越下越大,像是飘了满天的鹅毛。

“谁找我?”钱满仓没听清儿子说的话,追问道:“什么园园?”

钱富贵说:“田园园。”

钱满仓喃喃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好熟悉,每次一说怎么会有一种想揍人的欲望呢!话到嘴边,却怎么想不起来。

他踱步来回走着,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田园园,田园园,田园园,田……”

忽然,一个奸笑的女人出现在脑海里,田园园不是那个坑人不眨眼的女人嘛!之前总是田奸商,田奸商的叫,都快忘记她得本名了!

既然是她,那可是万万不能去的。一个不小心就被她坑的连裤子都没了。

钱满仓立刻拒绝:“不去!我跟她这辈子都不想见面!”

他儿子一听急了,这可关系到他三河第一美才子的美名,不去那怎么行!

“田园园说了,这可关系到你能不能成为大周首富!”

第246章 相请 “……我信她个鬼,她快坑死我了!你知道你爹我被她坑多惨吗?”钱满仓一提起田园园那真是一把辛酸泪,没见过这么黑心的女人。

“当年我就三千两全被她给坑走了,那年过年差点就被饿死!”

……有吗?他怎么不知道!钱富贵看着他爹圆滚滚的身材,好像从始至终他都是这般肥胖,所以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儿子,你知道吗?以前老家卖的糙米一文钱一斤,可是她卖给我三文,白白吃我二文的利!要不是看在她只做我的米面生意,我能白白让她坑?!”

钱富贵虽然在文学造诣上没什么进步,可论做生意还是一点就透,他道:“也就是说,你以买断的形式,垄断了她进货渠道米面的经营权,从而得到了整个三河城米面的市场!”

“不愧是我儿子,你若是同爹一起做生意,定能拿下西北市场!”

“爹,您知道我志不在此!”钱富贵斩钉截铁道,严肃得看着亲爹,“我生于商贾之家,已然断绝我的科考之路。可我身在无间,心在桃源!立志做一个不流俗名的读书人!”说完,他打开手中装逼的折扇,摇了两下就收了起来。

天冷,摇两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钱满仓摆摆手,萝卜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是爹对不起你,你这般人才着实是耽误了!”

……闭着眼睛夸自己儿子,这样好嘛?

钱满仓叹息一声:“儿子,言归正传哈!你爹被她前前后后坑了四千多两银子!你说谁敢同她共事!不去,我不去!”

“爹,我看你是得了便宜卖乖!若是换了我,有她那般的手段,定然要上你一万两银子!她已经算是难得的实诚人了!”钱富贵看着他爹得意的小眼神,催促道:“你就别田奸商,田奸商的叫了!快随我去见见她吧!这可关系到你儿子的一世英名啊!”

“哼哼,她不是实诚,她精着呢!她知道若是敢狮子大开口,肯定会吓跑所有人,到时候一分钱都落不下!哼!看在我宝贝儿子面上,勉为其难的见见吧!”

钱富贵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只要去就好了,连忙狗腿的给他爹倒了一碗茶。

“儿啊,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娶了你娘,生了你!你想做什么,你爹都支持!”说完,钱满仓坐下,随后翘起胖胖的二郎腿,一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得意的看着儿子。又问:“去哪儿见面?”

钱富贵回道:“一会儿就来咱们家了……”

“噗———!”钱满仓一口茶全喷了出去,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来咱们家?”

“嗯!她说别的地方不安全,我便邀请她过家一聚……”

钱满仓红着眼睛喝道:“给我打出去!!”

卤味居今天开门的晚,因着天气寒冷的关系,生意不大好。老板按部就班的往卤汤里放猪头、豆皮、鸡蛋和猪蹄,小火焖煮着。m

做完工作后,便从围裙里掏出一把花生,向

门口走去。

昨天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此时街上都厚厚的积雪,对面几家店铺的老板拿着推子和铲子,忙着清理门口的雪堆。

卤味老板看了一眼自家门口的雪,准备吃药手里的花生再干活。忽然看到京城给自家送猪肉的老周,扛着半扇猪走过来了。

“老周,干什么去?”

听到有人叫他,闷头走路的老周抬起头,一看是他,笑道:“给人送肉去!”

卤味老板从兜里又掏出一把花生,往他跟前一递:“吃点。”

老周笑着摇摇头,黑黑的脸颊上冻了两片红晕。

“呦,你咋这么高兴啊?往常你可是连个笑影都没有。”

老周笑的更是爽朗:“胡缠子不是住我家对面嘛!”

“对呀,这有啥好高兴的!”卤味居的老板疑惑的看着他,莫不是被那浑货搅和傻了?

“你不知道,前些天,他被些骑马的黑衣人给绑走了。这都两天了人都没回来!你说我高兴不高兴?哈哈哈!”

“确实是个高兴的事!下午来我店里,咱哥俩喝两杯?”

“哎呦,那行!等我!”

送走老周,卤味老板的花生也吃完了,拍拍手准备去干活,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老板给我来一对猪耳朵!”

他转过头一看是一个寻常妇人,不过身上衣着干净整洁都是细棉布,可见家境忧渥。这妇人越看越熟悉……不是大壮他娘嘛!

“呦,你不是是大壮他娘吗?你们不是去了外地定居,现在回来了吗?”

说起这娘俩,他还记忆犹新。实在是大壮那孩子太喜欢吃他家的卤味了,这妇人便每隔一两天都会过来买些卤味,孩子长的虎头虎脑还壮实,小嘴也甜,每次见到他都是卤肉伯伯的叫,太招人稀罕了!

田园园抿唇一笑:“您还记得啊!”

“那咋不记得,这才多久!大壮呢?怎么没跟你出来?”

闻言,她脸色微微一变,眼中流出些许的隐痛,一回到三河城,大壮虽然不在身边,却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田园园轻吐一口气,眼神重新明亮起来,“他老家呢,这次家中有事并未跟着回来!”

“哦哦,过年还回来吗?”卤肉店老板问着,进店从墙上取下勾子,去勾她要的猪耳朵。

“不回了,明年开春再走不迟!”

“梆绑!”老板三两下就切好耳丝,拿出荷叶给她包好,侧头笑道:“也是,眼下冷,还下雪。”

“多少钱?”

“二十文!”

田园园付过账,提着耳丝前往三河首富家。

还未到钱府门口,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的钱富贵。

“田娘子,你来了!”他高兴地迎了上来,本来是个雌雄莫辨的美男子,这么一笑怎么颇有种哈士奇的即视感。

前后反差太大还让田园园愣了一下,随后递出手里的猪耳朵,“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这是?”钱富贵迟疑的看着荷叶包,不会是拜访的礼物吧!

“既然来你家了,我也不好空着手上门。你不会是嫌弃我这礼物拿不出手吧!”

说句题外话,这真是第一次见人上门送猪耳丝的!

钱富贵可指望着她能把头篇卖给自己,就是送一坨翔也会觉得芬芳馥郁!立时满含歉意的笑道:“是我愚昧了!管家快快将礼物接过来!”

“是,少爷!”

紧接着,钱富贵在前面引路,田园园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跟着。

一进钱府的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块嶙峋怪石,犬牙交错,峥嵘牙立,甚是奇特!过了怪石便是宅院,院中多花坛盆景,里面都堆着厚厚的积雪,看起来像是戴了一顶顶白帽子,倒也可爱。穿过一条回廊,便来到钱宅待客的花厅!

管家掀开花厅的厚门帘,钱富贵与田园园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待他们进屋后,又吩咐小厮烹茶上点心。

再说田园园跟着钱富贵进了屋,一股热烘烘的暖香扑面而来。花厅不大,倒是摆饰极是精巧奢华,有些她都未曾见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厅内半人高的炭笼,外面雕着镏金避火兽,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能用起的。太壕了!

田园园明目张胆的打量起周围,心中咂舌不已。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屋子,还有精致考究摆设用品,连他们镇远候府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这钱家大宅不愧是三河首富之家!

“田娘子,请!”钱富贵道,随即自己坐在另外一侧的圈椅上。

“客气了,你父亲呢?”来了不见钱满仓的人影,田园园问道。

钱富贵有些尴尬,他爹还是不肯见她,说看见她就少活几年,这些话又不好对她说。只得干巴巴的撒了个谎:“我爹他身体不适,偶感风寒不宜见人!”

“那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吧!”说完,她站起身作势要走。

“稍等!”钱富贵连忙拦住她,看着她冷冷然的眼神,硬着头皮道:“田娘子,你,你出个价吧!”

田园园笑道:“我说了,这是个长久的买卖!你爹现在是三河城首富,等生意做成了,那就是大周首富,到时候钱记粮行遍地开花!有米有面的地方就有你爹得米行!到时候大把的银子往兜里来……唉,可惜喽!你爹目光短浅,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个生意成了,你们绝对会名利双收!”

有钱不赚是傻蛋,要不是冲着钱富贵这张漂亮得脸蛋,她早就走了。

钱富贵一听,漂亮的脸顿时变的难看,起身一拱手:“田娘子稍等,我爹不来我绑也要绑他过来!您等……”

这可是关系到他的前途,不能就这么让老爹给毁了!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低喝:“你绑谁?没大没小的!”然后,他爹便出现在门口,一张大脸黑着,好像别人欠了他三百银子似的,依然穿着像个花团锦簇的暴发户,胖胖的萝卜手指上戴了八个宝石戒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有钱!

田园园也不起身,老神在在的坐着,只在他进来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钱满仓气的火冒三丈,要不是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面上,他肯定拂袖而去……不,这辈子他都不想见到这个女人!

他走到主位转身坐下,慢条斯理的整理完下摆,才抬眼看向下位的妇人。

这般居高临下,傲慢无礼的态度,并没有让田园园动怒,反而让自家的宝贝儿子气的不行,一直不满地瞪着他。钱满仓看着儿子冒火的眼神,缩了缩头,蠕动了两下胖胖的身体,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居高临下的问:“我听我儿子说,你想同我谈生意?”

田园园心想:等会儿让你跪在地下给老娘唱征服!

“嗯,不过,我看你的态度兴趣缺缺。既然如此,我还是告辞吧!”说完,作势要走!

钱富贵脑门生出些汗来,快步走到田园园面前作揖,“田娘子莫恼!莫恼!”然后,回头狠狠瞪了钱满仓一眼:“爹,田娘子是真心想同我们谈生意的!”

他爹心虚的别过头,拿拳头挡住嘴轻轻咳了两下,轻轻嘀咕了两句:“还拿乔了!要是逗弄老子的话,看老子不把你打出门!”

“爹,你说什么?!”钱富贵安抚完田园园,又见他爹一脸不以为然的嘟囔着,他也火了!这是不把他的前途放到眼里啊!“爹!你知道可知田娘子的头篇,就是放在江南书会也可拔了头筹!要是我顶了她的名头,以后咱们西北诗会在大周也能占了一席之地!”

诗会,乃大周学子,以地域形成的学习组织,主要内容就是喝喝酒,吟些酸诗,评论些古今,然后吹捧一下众人,简而言之和现在某些作协一样。

而钱富贵之所以能进入西北诗会,主要是个有钱的爹!和其他学子平民身份不同,他家是商贾之家,不能科举,故而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看在他能请吃请喝又养眼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的接纳了他,不过经常在背后笑他是个绣花枕头的草包,中看不中用!

钱满仓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正经生意,就是买个头篇想要张冠李戴,原是小孩之间的玩笑,也不甚在意。然而令他反感的是田园园。这女人本就奸诈,不知说些什么把他的傻儿子给蛊惑了。

他爹不赞同的看着他,劝说:“儿啊!你就是买了一次,出了名!日后再也有人让你做诗,你又做不出来,这不更难看嘛!”

他儿子虽然长的好,可是到底有几斤几两,做为老子还是知道的!

钱富贵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可诗会里那些人总把自己当冤大头,人前人后嘲笑他是个绣花枕头。若是能一鸣惊人,还有谁敢在背后嘲笑他!至于以后,他才不管呢!

日后那些眼高过顶的书生,不再说自己是什么什劳子的大肥羊大脓包,而是说那是《送武判官归京》的作者,岂不美哉?!

第247章 胡闹 “哼,我看你是舍不得你的银子!”他坐回椅子上,漂亮脸都气红了。他肤如凝脂,这一红,红的好似云霞,当真是漂亮!

老父亲见此起身走到儿子面前,好声好气的哄着:“哎呦!我的儿啊!我怎么会舍不得呢!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

钱满仓左哄右哄不见儿子搭理,只好回头看向田园园,粗声粗气的问:田娘子,你要多少钱?”

算了算了,多出些血,权当哄自家孩子玩了。

由此可见,钱满仓对于田园园嘴里的生意压根不在意,只当是小孩子间的玩闹话。

坐在一边吃果子看戏的田园园,听到钱满仓的问话,笑道:“我又不是乞丐,要什么银子!你是生意人,我也算半个生意人,找你自然是做生意的!这个生意让大家都能赚钱的好方法,你要不要听听?”仟仟尛哾

钱满仓安抚好生气的儿子,不屑一笑:“你?你能有什么好方法?你把诗卖给我就行了,其他的还是不要有牵连的好!你出个价吧!一百两如何?”

田园园无视他话里的嫌弃,继续说道:“我会把你儿子打造成一个文采一流的诗人!待他出名后,你家粮行的生意自然是财源滚滚来。你说这是不是个赚钱的买卖!”

“听起来有点意思,可我儿子如何能成为文采一流的诗人?”钱满仓听出些意思,不过其中最难得便是如何出名!

田园园淡淡一笑,大方而自信。她可是知道唐诗宋词三百首的女人!随便拿出几个,也够追捧一阵子了!

哎呀!要是早点想到就好了,说不定早就可以闻名遐迩,在大周文坛占上一席之地!可惜呀可惜,真是后悔不迭!虽然心里遗憾的不行,眼下还是得赚钱,有那么个大手大脚的老公,她也得赚些体己钱才行。

田园园看向一脸期待的富贵,指使他去拿些纸笔,后者屁颠屁颠的亲自去了。

钱满仓看着儿子欢乐远去的背影,气的吹胡子瞪眼,不争气啊!不争气!可话到嘴边又不敢骂儿子,只好冲田园园撒火:“我儿子是你的小厮吗?让你随意指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我什么事!”田园园抬眼看他,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桌子,“茶呢?”

“没有!”

“富贵……”

钱满仓要被她气死了,甩了一下袖子,“来人!看茶!”

“还有点心。”田园园看他生气,忍不住火上浇油。

钱满仓气结,恨不得拿了棍子赶出去,越看她越是心烦,“上茶,上点心!”

“是。”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没多久,丫鬟刚放下茶碗和点心,钱富贵捧着纸兴冲冲的走了进来,笑若春花,“田娘子,我拿来了。”随后,将纸墨笔砚放到桌子上,挽起袖子亲自磨墨,润白的手指拿捏着微青色的笔杆,实在是赏心悦目。

钱满仓看着忙着讨好田园园的儿子,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掉的儿子呦!连茶都不曾给他倒过一碗的儿子呦!居然给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忙前忙后……难道是自己养孩子的方式不对?

和自己胡思乱想的爹不同,钱富贵做的顺手极了,磨好了墨,对田园园谄媚一笑:“田娘子,墨已经好了,请赐墨宝!”

“不错,你干的不错!”田园园笑着夸赞。

钱富贵咧嘴一笑,颇有点羞涩之意!

……儿砸!你跟平常不一样啦……

钱满仓看的是泪流满面,自家儿子化身狗腿子对那女人点头哈腰,哪有平日身为读书人的端庄高冷。

真是儿大不由娘,不管老父亲在心里怎么叹气,钱富贵满眼冒星的看着田园园。

说到写字,田园园那手字可是拿不出来,她在钱富贵面前可是自带滤镜。若是真写了字,人设就崩塌了!她看向钱满仓,说道:“一会儿你点出一个字来,我用这一个字做首诗!”

“既然你这般自信,我也不客气了!”钱满仓想了想,道:“历年花字最受文人喜爱,那你就以花字做一首诗来看看。”

花字,虽是平常,可越是寻常便也最难!这也是钱满仓的小心思,诗海无涯,花为题的诗更是茫茫无数,可真正出彩的却是极少,且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来!

然而田园园却是张嘴就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钱富贵大笔一挥,在纸上落下刚才吟下的诗来,他的字细长秀气工整。写完后,便怔怔望着诗不言语,

钱满仓是个商人。虽不懂诗,但也觉得朗朗上口,如同见了真金白银。和真铜臭的爹不同,假学子钱富贵则在嘴中反复吟诵了几遍,慢慢的体会其中诗句中意境,而后真心实意的赞叹不已:“好诗!田娘子真是的吟了一首好诗!此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真是好诗!”

此诗一出,钱满仓也改变了对田园园些许看法,不过只有小拇指大小,死鸭子还在嘴硬:“哼哼,谁知道是不是你抄的!”

田园园还没说话呢,钱富贵率先跳出来反驳,“你刚才是随意点的字,她如何会事先知道!我看是她的真才实学才对!”说完,还用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亲爹。

他现在是田园园的脑残粉,谁也不许说他偶像的坏话!

钱满仓无奈的扬扬手,“管管,你爹说错了话了!”唉!真是养了个冤家!

不过,钱满仓还真说对了,她就是抄的!

有了这首诗打头阵,钱满仓也不好说什么。时间有限,田园园也不跟他打太极了,便对二人将她那点灵光一闪娓娓道来。

她提供的方法,就是现在的名人效应!

所谓的名人效应,就是是名人的出现会达成引人注意、强化事物、扩大影响的效应!所以现在才会有什么名人带货、名人代言等,就是靠他们的影响力,推广和宣传,来达到扩大品牌的利益。先把钱富贵包装成一个惊才绝艳的诗人,然后广而告之后,闻名天下,他家的米行自然是水涨船高。

找个明星代言卖产品,在现代是个稀松平常的经营模式,而在大周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

听完她的提议后,父子俩同时沉默下来,二人自有自己的心思。

钱富贵:她说的为何我听不懂?

钱满仓:她得要我多少钱?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开口,一时间屋内针落可闻。

田园园也不急,闲来无事便打量起主位上的父子俩,两人虽然长的相差甚远,可偏着头眼睛放空的模样,倒是一脉相承。

一个长着五短身子如同圆滚滚的萝卜,一个漂亮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也不知钱满仓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生了个这么好看的儿子。

不同于她的悠闲,钱满仓心里倒是蠢蠢欲动起来。

他祖上就是卖粮食的,到了祖父这一辈在几个叔伯兄弟的努力下挣下偌大家业。要不是因为父亲早亡,他们一家三口也不至于被大房一家暗算泼了污水,然后被祖父逐出家门,为了生计一家几口才不远千里才跑到了三河城。

别看他胖,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可是在做生意上还是有些手段,若不然也不会趁了田园园的东风,一跃成为三河首富。自然而然的从她的言语里,也窥探到一个巨大的市场!怪不得说若是成了,可以成为大周首富呢!

钱满仓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抖了几下,他便猛地握住拳头,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而田园园也没指望两人能快速接受自己的提议,她喝了口凉茶,笑道:“天不早了,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赶紧问,我一会儿就得走。”

钱富贵一听,连忙开口:“田娘子,小生有一事不明。若日后小生成了名,那些个文人墨客点字题诗,我又该如何是好?”

他倒是一点不害臊,自诩文人却半点墨水也无,堂而皇之的向别人要诗。真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田园园拍了拍桌子上的诗,意味深长的一笑,“有我在,你就放心吧!”到时候什么山什么水的诗,要多少有多少!

比起傻白甜的儿子,老奸巨猾的钱满仓很清楚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心情也随之平复下来。

“你要多少银子呢?”

田园园没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我呢,有两个提议。钱老板可以听听,第一是我负责你儿子做诗,待日后生意做起来,你分我四成………”

“第二个第二个!”钱满仓不等她话说完便开口打断她的话,果断的选择第二个选项。

“……你都未曾听完就做了选择,不怕我贪得无厌?”

钱满仓理直气壮的说:“我不想与你有过多纠缠!”

田园园姐无语的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的手指冻了,上面有几个红色的硬疙瘩。

话说她有这么讨人厌吗?明明大家都挺喜欢她的不是!还说什么纠缠不休,好似她是个渣女一样……

“好吧好吧,那第二个提议是,你们来向我买诗,一首诗一万两……”

“一万两?!”钱满仓吓得站起身,胖胖脸上满是的震惊,两腮的肥肉也吓得抖了三抖,“你咋不去抢?抢的不是更快!”

钱富贵倒没觉得多贵,可他老爹爱财如命,这一万两银子出去,不知道该如何心疼了!

田园园之所以要这么多,就为了逼钱满仓让她入股,当然一首诗能卖个一万两也是不亏的。

她算盘打的好,钱满仓也自有成算。

“这样吧,你先将那头篇低价卖给我儿,待看看城内人作何反应,我再与你敲定此事?如何?”

田园园垂着眼。想空手套白狼吗,哪有风险我承担好处都归你的好事?呵呵,她挠着手指的红疙瘩,笑道:“那钱老爷看多少银子合适?”

钱满仓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两如何!要是真的能成我再追加!”

她笑笑没说话,又狠狠挠了两下才解了痒。在田园园挠手指的时候,钱富贵的眼神落在了她有些红肿的手指上,眼神放空不知道想什么呢。

“真是你的好买卖,五百两就想买我的头篇,恐怕你还是低看了我!”

听了她的话,钱满仓也没正面回应,只道:“一千两!是我的底价!你若卖便卖,不卖拉倒!”

田园园还未开口,钱富贵又不高兴地跳了出来,“爹!你怎能如此作贱诗文呢!才区区五百两的银子,你打发要饭花子呢!”

看着儿子那义正言辞的德性,钱满仓恨不得把自家儿子塞回他娘的肚子里,真是拎不清的混账货!

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儿子漂亮的脸骂道:“你,你!你都要老子给你花钱买诗,不是更作贱才子二字!”

“读书人的事,你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如何了解?”钱富贵据理力争。

“我不了解?我不做生意,你去哪儿个大手大脚的吟诗作对?如今你又要买诗充你的门面,用的不是老子的钱吗?”

“……我是你儿子,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又如何,也不是让你打水漂用的!”

“哪里是水漂,待我成名之日,五湖四海的银子不都落入你的兜里!哼,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银子!”

“废话,银子不是你赚的……”

父子俩一言不合开始耳红面赤的吵起架来,在一旁看戏的田园园,端起桌上茶碗喝光了里面的残茶,随后站起身来,对斗成乌眼鸡的父子俩说道:“你们继续,我有事先走了!”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田娘子,田娘子!“

钱富贵话还没说完,田园园就没了影子,抬脚就要去追,可还没走上两步就被亲爹拽住了,他回过头,横眉竖眼望去,正色道:“爹!田娘子说的你难道不懂吗?若他日我成名了,你成大周首富,我那些势利眼的叔叔伯伯,还有我那盛气凌人的祖父,是否会悔不当初当初逐我们出门!爹,田娘子所说的生意,绝对能成!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为何不在有生之年拼一把呢!”

他目光如炬的望着父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坚定的光芒。

第248章 园园 一直觉得儿子是个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没成想心里头还是有些成算的,这番话说的钱满仓也上了火。

他决定赌一把!当然不止是因为儿子……好吧,确实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钱满仓赶紧让管家准备一百斤大米,准备一会儿亲自到田园园家拜访一回

“爹,爹,我也去……”

再说田园园从钱宅出来,天色将晚,夜幕上月明星稀,寒风刺骨。她把手往袖子一抄,缩着脖子加快步子往家里赶去,刚到三巷的街口,就看到陈老九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

那女人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唇,眼含泪水,泫然欲泣。

陈老九背对着田园园,因而看不到他的神色,不过看他侧倾的身子便知极不情愿。

田园园没敢过去,趴着街口的墙围观吃瓜。

那女人是点心铺子的老板娘,虽然前些日子田园园代表陈老九上门退了定情信物,可她心有不甘,今天连铺子都没开,寻了一天刚刚寻到人。她还未开口,陈老九便想立刻撤退。眼见心上人又要避开她,一时情急才拽住他的袖子。

点心娘子哀怨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陈老九长目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后低下头错开她期翼的目光,眼神则落在紧紧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上,那手素白纤细,圆润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

不明白这女子为何看上了自己,他长的虽然也算英俊,(田园园:明明是面目可憎!)可光是送葬人的身份早就令旁人闻风丧胆,而这女子倒是不计较巴巴的缠了上来。

他无奈地说道:“我之前托人送还了你的信物,你应当知道我是何意!今日何故又来纠缠呢?”

点心娘子摇摇头,耳朵上的耳坠也轻轻摇动着,眉头微蹙,美目间尽是哀伤,“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你当面同我说不好吗?为何让你姐姐弟弟来与我说,这不是糟蹋我的一片真心吗?”

陈老九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吃瓜群众田园园不禁啧啧了两声,这陈老九见天的狂傲,一碰到好看的女人也是束手无策呀。

点心娘子欲语还休,杏眼微红,配着那姣好妍丽的面容,当真是我见犹怜。

然陈老九却是个铁石心肠的大秤砣,长目森冷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你既然爱慕于我,又是对我一片真心。我也不好教你痴心错付,这样吧,我便与你两三个晚上还了你的心意,你看如何?”

他的话让点心娘子如坠深渊,一直抓住他袖子的手倏地松开了,泪水顺着粉腮落了下来,木讷讷的看着面前的心上人。

“三晚够不够?我知你夫君去世,芳心难耐又寂寞,多送你两个晚上。此地无人正好行事……”

陈老九还未说完捏起她下巴,探头作势去吻。

那点心娘子只当是真心错付,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又向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提着裙子跑了。

望着点心娘子离开的背影,陈老九抬起袖子,默默擦掉了脸上的唾沫。

忽然有人拍了拍的肩膀,他转头看去,田园园递来一方手帕。

“看了多久?”陈老九接过手帕擦干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田园园。

“嗯………看了一点点,唉!她是真心喜欢你。”

“我知道。”陈老九把手帕还给田园园,抬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眼神落寞而无奈。

“既然喜欢就去追啊!”

“我同你说过缘由的,若是我母亲尸骨不曾找齐,我便无颜面对父亲。”

“……随你吧,犟驴!”

阵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粒扑了两人满身,明明漫天星斗,却冷的刺骨。

风吹来的时候,两人同时缩起脖子,田园园看着他,吸了吸清鼻涕,“我走啦!太冷了!”

陈老九也学着她抄起袖子,一行清亮的鼻涕从鼻孔流了出来,他粗鲁的用袖子擦干净。

田园园嫌弃的看着他,“那点心娘子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定然心里呕上七八回。”

“哼哼,你懂什么,你都有个孟季忠贞不渝,我就不能有个女人爱我入骨?”陈老九斜着眼看她,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便伸手推了她一把,“走啦,赶紧回家做饭去,老爷们的事你少掺和!”

田园园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抱怨道:“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我只对漂亮的女人温柔,而你不在此范围内!”

两人舌枪唇剑了几句,往田园园家的方向走去,谁也不曾发现,在二人背后的不远处,孟季牵着马,目色阴冷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两人像个小孩争先恐后的跑回家,一到家门口就看到院门大开。

田园园一把推开挡路的陈老九,笑道:“不好,我闺女有危险!”话落,人已经跑进了院子。

差点被她推倒的陈老九,在后面跳脚,“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跑在前面的田园园头也不回的笑道:“我不是,难道你是?”

陈老九张嘴想怼上一句,突然,一只大手从背后伸来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愣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手,又粗又长,是个男人的手。

“你是何人?”他出声询问。

然而身后的那人没有说话,大手反而越来越用力,大有把他的肩膀捏碎的架势……

田园园推开门还未进屋,就看到钱满仓父子和高瞻兄弟围着火盆亲热地在聊天,她大闺女芃芃在床上睡的正熟。

门一开,八只眼睛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

“你们父子俩跑的比兔子还快呢!明明是我先出门的,你们怎么比我还早到呢!”被四对形态各异的眼睛盯着,田园园反手关上门,接着从容的走到高远旁边。

高远先是迷茫的看着她,然后识趣的站起来让开自己的位置,他刚才在最边上,旁边挨着自己哥哥。

田园园毫不客气的坐下,她这刚一坐下,左右两边各伸出一只手同时伸向了炭炉边的茶壶。

边上的高瞻低头喝茶,眼睛瞟了一下献殷勤的二人,轻轻吐了一口气。

高远顺着那润白的手看向另外一只手主人,见到是那颜若女子的年轻人,顿时脸上红了一片,伸出的手倏尔收了回来。

钱富贵见他识相的收了手,高兴地提起茶壶,从托盘里拿了一个茶碗,倒了碗热茶,恭恭敬敬的举到田园园的面前。

“小生借花献佛,田娘子请喝茶。”

“谢谢。”田园园双手接过茶,偏头问他:“你怎么比我先到我家了?”

钱富贵笑道:“你一出门我们就跟着过来了,这不是我和我爹有了主意,怕夜长梦多嘛!”碍着高瞻兄弟在场,他不敢明说生意上的事。

田园园路上围观了陈老九和点心娘子的风流韵诗,所以耽误了些功夫。紧随其后的钱氏父子从另外一条路来的,马不停蹄,故而比她早到家。

田园园喝了口热茶,眼神从一脸严肃的钱满仓身上滑过,看来这父子俩达成一致,想明白了。

高远站在旁边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问:“你们说什么呢?园园姐,你认识他们吗?”

“你不认识他们,还让他们进来?”田园园抬起头瞪着他,“要是真这样,芃芃可不敢交给你看了!”

高远唯恐她不让看莲莲,立刻出卖了哥哥:“他放他们进来的,不关我的事!”

高瞻喝茶的手一顿,轻笑道:“自然是认识才放进来的。”他们都是商户,而且钱满仓还是他的常客,不认识才奇怪!

既然是高瞻放进来的,田园园也就不说话了,端着茶碗喝茶。

高远一看他园园姐区别对待,不满地嘟囔起来:“我哥放进来的,你怎么不说了?哼,只会说我一人!不公平!”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拌嘴子讨话头!”钱富贵见他跟田园园举止亲近,忍不住捻酸倒醋起来,“你比她高了半头,可还像个讨糖的小弟弟,真是不知羞!”

“你!”高远嘴笨,被他一顿抢白,只是生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嘟着嘴看他。

钱富贵斜了他一眼,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嗤笑道:“哼,像个蛤蟆。”

高远有心想说些难听的话,可是看着他斜着眼看人,媚眼流转,好似有水波粼粼,再多的话看着他如花的模样也咽回肚子里。

钱富贵占了上风,孩子气的偏头一笑,这一笑真真是如花笑靥,对面高远看的是心头小鹿乱蹦,再也呆不住撩起帘子走啦。

出门的时候,还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如同擂鼓的胸膛:咋能这么跳?难道自己心脏有病了不成?

两小的在争锋相对时,其他三人不曾关注,自然不知道高远受了美人言语的挤兑。直到高远走了,田园园才想起跟在自己身后的陈老九迟迟不曾露面。

她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对离去的高远喊道:“小远,你找找陈老九那厮!”

高远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回话跑走了。

田园园进屋,对高瞻说:“小远生气了。”

闻言,钱富贵低头撇了撇嘴,提起茶壶给他爹和自己倒了碗茶。

钱满仓看着茶,气不顺的哼了一声:现在给我倒茶了,刚才干嘛去了!不孝子!

高瞻道:“晚会儿吃饭时,我问问。”

“嗯,今天晚了,我也懒得做饭。晚会儿我们到外面吃吧!”

钱满仓笑着接话:“如此由我做东,邀请田娘子到百味楼一聚如何?”

从刚才来他就插不上话,碍着有人也没办法和她再商量生意,出去吃饭便能独处了。今天必须拿下她,要不然待明日书局一放榜,可就什么都晚了。

高瞻听到此言,闻弦音而知其雅意,起身向几人拱手道:“我去找我弟弟,就不叨扰几位了!”

“你叫上高远,顺便看看陈老九在你家吗?晚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田园园对高瞻说道:“这里一会儿就完事!”

高瞻点点头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三人,噢,还有个睡大觉的芃芃,所以是四个人。

田园园看向一大一少的肥羊,真诚一笑:“那我们开始吧!对了,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头篇是头篇,其他的是其他的,不能混为一谈是吧!”

过时不候,有钱不赚王八蛋!

钱满仓:“……坐地起价的大奸商!”

果然是和胡缠子齐名的女人!

陈老九倚着门框,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身汗珠,刚才,刚才差点就一命呜呼了!他喘着粗气,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这时从阴影处走来一个男人,陈老九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两天,恐惧地看着那人,待走近了,原来是一脸不高兴地高远。

陈老九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一个活人比一群死人还恐怖,

“陈哥你怎么在这儿?园园姐正找你呢!”

听到园园二字,陈老九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向高远摆摆手,“你,你别说那两个字……”

“什么?你说什么两个字?园园姐好像找你有事,园园姐在屋里等你呢!今天有两个陌生男人来找园园姐,不知道找园园姐什么事!你说园园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呢?园园……唉!陈哥你去哪儿?园园姐找你呢!”

园园,园园……不让他说什么偏说什么,上辈子真是欠了他的!

陈老九被他念怕了赶紧溜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高远,望着他消失在巷子里的背影发呆,心想他是不是发了什么病。

屋里狼狈为奸的几人也达成了协议,“……那就说好了,头篇便是我儿子了!”

田园园笑着点点头,“我做生意最是诚信,若是你担心,我们可以立个自据。”

你有诚信吗?钱满仓才不信这个女人呢,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我已经写好了,金钱部分填写一下即可,你先摁下手印。”

“你想的真周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田园园意有所指的看着他,随后钱富贵也拿出印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呃……虎父无犬子,你也是好样的。”

得了田园园的夸赞,钱富贵高兴地牙花子都露了出来,钱满仓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

这混账孩子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第249章 独处 重新填了交易金额,田园园和钱满仓各自在字据上按下手印。

钱富贵看着桌子上的字据笑的得意极了,从明天开始他就是众口称赞的才子了。

送走钱家父子,芃芃也醒了,田园园给她包严实,抱着孩子去找高瞻兄弟,一会儿他们出去吃大餐。

高远一听有好吃的,刚才那点子的不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嚷嚷着要去百味楼吃饭。

“我要吃醉鸡糟鹅焖猪蹄!”

高瞻单手抱着芃芃,另外一只手给她掖好包被,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笑着摇摇头。

田园园豪气的大一挥手,“走,想吃什么点什么!姐请客!”

“园园姐,你是不是发财了?!”高远凑到她跟前问道。

田园园神秘兮兮笑了笑,有些事情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毕竟这个买卖在不光彩。至于高远嘛,她还没想好怎么搪塞过去呢!

好在有个识趣的高瞻,他还想追问就被哥哥揪住了耳朵,“你有空问这个,怎么不知道白日里用功?”

高远捂住耳朵根吃痛的叫了起来:“唉,唉,我的好哥哥,疼!疼!”

田园园轻轻一笑,从高远怀里接过芃芃。

此时,天已经黑透,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三大一小顺着长街向百味楼走去。

“小远,看到陈老九了吗?”田园园问:“这家伙明明跟在我身后,却突然没了踪迹,不会是被人绑走做压寨夫君去了吧!”

“那你可要失望喽,陈哥刚才就在门口,也不知道发了疯突然跑了。”

“他跑什么?”

田园园抱着芃芃换了个手,大闺女越来越大,小身子也越来越有分量了,抱久了胳膊酸。

“我又不是他,我哪儿知道!”

“你去他家找他吧,我们在百味楼等你们。”

高远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去!”他才不去呢,每次有事只叫他一个人跑腿,这不是欺负人嘛!

“喂喂喂,可是我请客耶!而且最小的跑腿难道不是惯例吗?”

“谁说的?”他也不是好骗的,这个事绝是她忽悠自己的说辞。

这女人惯会骗人了,尤其喜欢骗像他这样单纯无辜的少年!等他长大,必定娶一个诚实单纯的女子。

说到娶亲,高远脑海里突然蹦出个美貌的人儿来,那人虽是个男子,可长的却比女子还要美,一想到那人如花的笑颜,他的脸堪比猴屁股。

骚年,你在脑补啥呢!

田园园没看到他傻笑,看着怀里的芃芃笑道,“没瞧见我抱着孩子呢!”

高远回过神,脸上的红云还没散去,不忘回嘴:“我给你抱着,你去呗!”

跟在后面的高瞻打断两人斗嘴,轻声道:“我去,你们在百味楼等我们。”

田园园和高远同时转过身,异口同声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呢!”脸上具上狡黠的笑容。

人们常说入兰馨之室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厮而不闻其臭。高远跟着田园园久了,在其的潜移默化下,神态间也有了她的影子。

“你们俩呀!”高瞻看着二人得意的小眼神也笑了。

随后三人分开,田园园和高远抱着芃芃去百味楼,高瞻则去找陈老九。

陈老九还住在城西,与其他城区不同,这里的入住率始终不高。其他街上虽然人不多,可路边有不少商户还未关门,门口也有照明的灯笼,故而算的上灯火通明。

可城西不同,当年三河城有大半的死尸都堆在这里,尸体腐烂的尸水,至今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再者前些年槐树街挖出十七具死尸的事情,敢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数像陈老九这般身份特殊的,不惧鬼神诸邪不侵之人……其实都是觉得自己八字硬,也有穷的叮当响来此某个住处,还听说连八方老板也住在这附近。

高瞻是个救死扶伤大夫,身后有药师佛罩着更是不惧鬼神之说,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还好街边的商户或是人家,门口都挂了灯笼,不至于当个睁眼瞎。

来到陈老九的住处,他扣响了木门,“扣!扣!”连续不断的扣门声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格外清脆。

许久,门才开了。陈老九举着油灯露出头来,见到是高瞻,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你受伤了?”

高瞻是大夫,对药的气味很敏感,陈老九一开门他就闻到了膏药味,而且还是活血化瘀的。

陈老九下意识的看向受伤的肩膀,“没事,不小心撞到了。”

他可不是撞到了,是被人“轻轻”握了一下,回家一看,上面有四根青紫的手指印子,现在想想陈老九还是一阵后怕,若是孟季真想下手,他肯定死的不能再死了。

也不知他今日是发了什么疯,看来以后还得离那个奸商远点!至于眼前对奸商有别样心思的高瞻,大家都是朋友还是提点一下,以防真惹怒了他。

……不过,田园园有漂亮到需要被护食的程度吗?陈老九想了想倾心于他的点心娘子,温柔小意,又想了想大大咧咧的田园园,越发觉得后者就是一个披着女人皮的糙汉子。

正在点菜的田园园连打了三个大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谁呀,这么想我!”

一边的高远笑道:“你怎么不说谁骂你呢!”

她说:“我为人歉和有礼温柔貌美,尊老爱幼拾金不昧,哪里有人会骂我!你别胡说八道,诽谤我啊!”

高远的昨夜饭都要被她恶心出来了,实在受不了她自吹自擂,“打住,我一会儿还要吃饭!还有肯定是有人念叨你!”

“哼,谁念叨我谁是混球!”

“啊嚏!!”陈老九狠狠打了个大喷嚏。

医者父母心,高瞻见他衣裳单薄,出声嘱咐道:“夜间寒冷出门一定要添衣。莫要仗着年轻就穿的少,等到年纪大了容易风邪入体,易得风湿。说来也怪,最近城里有不少人身体不适……”

“高瞻……”陈老九打断他的连篇累牍,外面天冷,他赶紧说完回被窝躺着去。

高瞻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打断了他的话:“对了,一起吃饭去!”

“吃饭?吃什么饭?”陈老九疑惑地问。

这一打岔,他便把刚才想说的话给忘了。要是田园园知道了,肯定会嘲笑他该吃脑残片了。

“田娘子在百味楼请客,让我来相请。”

陈老九现在一听到田园园、田娘子三个字就皮紧,眼下五天之内都不想见到她,于是果断拒绝了。

高瞻见他不去,只好叮嘱两句就离开了。

陈老九关上门,往回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要叮嘱他离田园园远点的事,再打开门,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哪里还有高瞻的身影。

“算啦!反正他也是田园园的救命恩人……”

夜色渐深,寒意更甚,北风呼啸而来,当真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虽然陈老九没来,但也不妨碍三人吃香喝辣的,等他们捧着肚子从酒楼里出来,还拎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吃剩下的饭菜。

有钱人吃不完还带着走,酒楼的小二也是头一次见,目送三人离开的背影,还不忘指指点点一番。

高远年纪小脸皮薄,被小二们当猴儿看,脸羞的通红,回头看到他们还在往这里瞧便大步的跑了。

跟在后面的田园园手里提着食盒,高瞻抱着芃芃,眼看着他“嗖”地没影了。

“小远,怎么跑得那么快啊?尿急吗?”

“呃……”高瞻看着她手里的食盒,温声道:“许是吧。”

打包剩菜这事,确实不是一个女子能做出来的。可是她却敢大大方方,不顾众人眼光,将盘中未吃完的食物一一捡了干净,真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女子。

二人并排走着,田园园忽然意识到现在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个忽略不计的小女婴,(芃芃:喂喂!)…好尴尬。

自从那夜后,两人根本没有单独相处过。都是有底线的成年人,谁也不会越过雷池。然而,有些感情变了,就意味着再也不会像从前。

田园园意识到自己对高瞻也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便没办法把他当朋友来看。只要不袒露心思,他们依然友谊长存!

她是个正经的良家妇女……(旁人:正不正经不知道,良家妇女有待商榷。)不能有了老公,还要勾搭高瞻,吊着高瞻,耽误高瞻。

罢了,等过完年,再不想去京城也得去。高瞻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她不能伤害他!

他们静静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路边的灯笼将二人的影子投射的又短又圆,寒风一吹,灯笼摇摇晃晃起来,地上的影子时而长时而短,影影绰绰。

“田娘子。”高瞻突然开口。

田园园脑中大震,心里祈祷着:高瞻你千万别说伤害我们纯纯友谊的话,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她僵硬的咧开嘴:“你,你想说什么?”

“近日城中生病的人不少,你与兰心还是少出门为妙。”

原来说这个啊!田园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也自然多了,“哦,好。我明天多买菜蔬粮食,争取过完年再出门!”

“倒也不至于。”高瞻说完,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襁褓。

走了没几步,高瞻老哥又开口了,田园园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瞬间传来热刺刺的痒感。

他说:“你与钱兄是不是在谈生意?”

田园园放松了身体,笑道:“是的,不过不能与你说。”

“我知道,商业机密嘛!”

“没错,没错!”

商业机密一词,还是田园园向他普及的。

之后,二人没有再尬聊了,直到各自回家。

田园园进院子,转身关门时看到了他正往这里看,朦朦胧胧的灯火里,眼神清澈而温柔。m

木门缓缓关上,将无尽的旖旎与温柔隔绝开。

寒风偶尔吹过来来,满地银光,那是极冷时结的冰霜,走在上面还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田园园推开屋门的瞬间,便被屋内的黑影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喷出一句优美的中国话:“卧槽泥马!”

“……”孟季听她说过很多次,却不知道其中之意,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在黑暗中站起身,一股淡淡的酒味传到了田园园鼻子里。“你喝酒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见你的马?”

她把食盒放到了门口,进屋去摸桌子上的火折子。

“你的问题真多。”男人的声音很清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黑暗里鹰隼般的星眸射出点点寒光,浑身散发出蓄势待发的危险。

田园园没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一只手在桌子上摸了半天才摸到火折子,笑道:“芃芃睡了,你先抱抱。”说完,不等男人回答就塞进他怀里,下一刻,蜡烛的橘光亮了起来。

孟季怀里抱着孩子,微光里,孩子甜美的睡颜令他心头的怒火少了两分,看她的眼神柔和多了,田园园点着蜡烛后,便去拨弄炭盆的火炭,余温尚在,炭却灭了。

“你回来了,怎么不知道给炭盆添些炭呢!你看都灭了!”

她唠叨了两句又开始点火烧炭,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屋里才重新热了起来,将芃芃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跑去厨房烧热水。

从回来田园园就没闲着,自然忽略了蹲在床边的孟季。

孟季:我很生气,你知道吗?

水烧好后,田园园端了盆兑过凉水的热水,先给芃芃擦了脸、脖子、腋下、腹股沟和小脚丫,然后又换了帕子给她擦洗小屁股,小芃芃今天玩高兴了,这会儿随便她娘摆弄就是不醒,给闺女擦完后,她又进厨房自己洗去了。

………孟季满肚子的气,刚想开口质问,她不是出去了就是忙着干活,结果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没一会儿,田园园散着头发哆哆嗦嗦的进来了,一进来就赶紧关上门,发尾直愣愣的,应当是结冰了。她手里还端着盆热水,在孟季疑惑的目光里,一个半干的帕子覆到了他的脸上。

“我们娘俩都洗了,也给你擦擦!”屁股不给你洗了,脚丫子自己洗!”田园园说完,拿了干帕子把头一包,随后把盆往他脚边一搁,就往被窝里钻去。

孟季看着地上盆,慢慢脱下靴子,当然浓烈的脚臭味也传了出来。等他洗完脚,孟季才想起来脚下这个盆,是他的洗脸盆……

第250章 入赘 躺到温暖的被窝里,孟季觉得自己跟她质气就是个笑话,她根本一点不在意。又想到回家时,她与陈老九过于亲近的一幕,心头又是火大,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矜持吗?

他恼的喘了几声粗气,不耐地侧过身,望着桌子上的蜡烛发呆。

下一刻,田园园伸出手臂抱住了他腰,将头埋在他健壮的后背上,闷声闷气地问:“你今天生什么气呢?”

原来你知道啊!孟季有些心酸的想,满心满腹的怒气被她这么一抱,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老九:喂喂!大哥,你也太双标了吧!

田园园抬起上半身趴在他的胳膊上,看着他刀削斧刻的侧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往日他的话也少,可也不像今日这般沉默,尤其是眼神,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孟季。

“……”他沉默不语,许久才道:“你是个有夫君的女人。不要跟其他男人拉拉扯扯!”

以前便知道她与陈老九等人就要好,可眼见着一男一女在暗巷里纠缠,谁又能理解他当夫君的感受。若不是两人真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否则便要长剑出鞘斩了那奸夫!

陈老九:喂喂!怎么光拿我开刀?!

田园园愣了一下,她好像没跟谁拉拉扯扯吧!对于高瞻和陈老九,她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当弟弟看的高远,也是正规往来,从没想着占别的男人便宜。

“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闻言孟季转过身,俊脸微沉,“你不该与高瞻陈老九过于亲近,往日我只当你们克己复礼,没成想,你与陈老九公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纠缠不休,这成何体统!你又要将我的颜面至于何地?!你当我死了吗?!”

刚才消失的怒气又回来了!他许久不曾回来,今日便早了些,一路上风驰电掣就想早些见到妻女。然而刚到三巷,就看到自己媳妇含情脉脉的给送陈老九手帕……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怎能容忍妻子红杏出墙?若不是还有些理智,这两人焉能全身而退!

田园园只觉的后背上瞬间生出了一背热刺,脑瓜子嗡嗡的,她什么时候和陈老九拉拉扯扯了?

孟季伸手攥住她的胳膊,冷然地看着她:“你倒是好手段,先是高瞻后来是陈老九……”

“胡说八道!”田园园从他手里拽回自己的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底猩红的男人,“你喝多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孟季探头逼近她,带着酒味的气息也喷到田园园脸上,“来之前与同僚喝了几杯而已,不曾喝多。你倒要说说,什么话不能乱说?”

田园园正色道:“你可以怀疑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道德!我与旁人清清白白,对得起天地,对得起你!就陈老九那姿色不是我的菜!”

“………”

陈老九:他奶奶的,你们公婆吵架关我什么事?!

她伸出大拇指戳着自己胸口,严肃得看着他:“陈老九和高瞻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心中,他们是我亲人,我的弟弟!我从来只当是我亲人,根本没有半点儿女之情!孟季,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我们要是有什么,还能等到现在?!”

陈老九和高瞻:要脸不,我们年纪都比你大好不!

“………”等等,什么叫明媒正娶的夫君?

孟季突然意识到,他的户籍是落在田园园户头上的,也就是说……他无力的捂住脸。

当年在田家村时,他是外来户,里正自然把他的户头落在田园园的户头之上,照这么说,他是个倒插门!!!

倒插门、倒插门…孟季只觉得头顶被雷霆一击!想他堂堂一个骠骑大将军竟然是个倒插门!深受打击中……

田园园见他突然意志消沉,以为是自己的话语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便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胳膊,眉眼弯弯,安慰的笑道:“你就别多心了,就我这个尊容也就你能看的上。”

为了夫妻和睦,她只能贬低自己抬高别人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这个家啊!没有她,这个家得散!

孟季松开捂脸的手,幽幽的看着田园园,“有些话你可不能乱说啊!”

此事是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如若不然他孟长辉的脸定会丢到西夷去,叔父这次绝对会打死自己的!

田园园对大周的户籍一知半解,所以还不知道孟季是个赘婿。

“我乱说什么了?”

“我说明媒正娶的话,以后你莫要在人前说了!”

“哦哦,我就开个玩笑!以后再不说了!”

田园园是魂穿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现代,说话举止自然与众不同。和现代不同,在大周向一个男人说明媒正娶的混话,可不是在贬低人嘛。孟季素来是大男子主义,牝鸡司晨的事想也别想。

可她不知道,孟季现在被现实狠狠给了一记耳光!明明是来振夫纲的,结果意外发现自己是个入赘女婿,这下别说夫纲了,连一家之主都不是了!

许是被打击过头了,他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唉声叹气。田园园问怎么回事,他像个锯嘴的葫芦一句话也不肯说。就寝后,连媳妇在被窝里的盛情邀请都意兴阑珊,提不起半点性趣来。

第二天一早,孟季早饭也没吃就要回大营,走的时候人还是死气沉沉的模样,田园园问他马拴哪了,他也是答非所问言不由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无精打采的往屋外走去。

田园园不放心跟着他出了屋子,牛棚里传来马嘶声与牛叫声,看来是拴进牛棚里了。昨夜之所以没发现,因着她回来的晚,便没留意。

“等等!”田园园叫住他。

孟季停下脚步回头望来,眼神呆滞的看着她。田园园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然后从荷包里又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一起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孟季惊讶地看着她手里的银票,“你在哪里弄的?”

她可不敢说是自己卖诗得来的。这家伙是个卫道士,轻则说东说西,重则大义灭亲便扯了个谎,“是我的私房钱。”

“你私房钱不少啊!”孟季眸光亮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果然不论男女,只要拿银子砸没有不高兴地,刚才还如丧考妣的,这会儿又雨过天晴了。

见孟季开心,田园园笑眯眯的把钱塞进他手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这银子是给你的。至于给下属添冬衣物资,你有没有想过,你掏钱给士兵们买物资,我们的皇帝陛下会怎么想?好听的是你爱民如子,不好听点的是越庖代俎,眼下还好,等日后有了嫌隙,这事往大了说就是图谋不轨,别有用心!”

闻言,孟季脸色一变,他也想过此间利害,可却不忍心看着士兵们在寒冬腊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他无奈道:“边境酷寒,若无足够的御寒衣物,恐有死伤。”

田园园安慰道:“此事我已经有了章法,嗯,十天后,有人会送上一批御寒衣物!”

“你说的可是真的?”

从刚才,孟季的眉头就拧了疙瘩,下巴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加上风吹日晒,看起来比他叔叔还要沧桑。

“自然是真的!没影的事儿我会给你说吗?”

田园园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胡茬,伸出手在上面的下巴摸了摸,有些喇手不过手感不错。

孟季抓住在他下巴造孽的手,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你别骗我!”

“骗你有银子吗?”

“不会是你捐的吧!”

田园园依偎在他怀里,笑道:“放心吧!是别人!一个忧国忧民的商人,听闻将士们过的艰难,慷慨解囊买了不少棉衣棉裤,等过几日预备齐了就送过去。对了,到时候你可得写封感谢信,还有给木水生去封信,让他做个牌匾送去,这等好人好事也得叫世人知道知道!”

木水生:我招谁惹谁了!

其实也算她出的银子,不过不是以她的名义捐的。当日她退了一步,先看成效再谈其他。若是头篇卖给他后得了大实惠,钱满仓便出银子买上二千件棉衣棉裤送去西北大营,若是反之此生意作废。当然好处不能全让钱满仓得了,他先给了一千两银子,算是定金。送棉衣棉裤,也是给自己博了一个大善名。

夫妻一体,田园园做的事情自然也算到孟家的头上,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涉及到权力民心时,一切都要谨慎为上。

“还有这等有善心的商人?”

往日孟季只觉得商人都是重利轻义,唯利是图,没成想竟然还有这等慷慨大方的商家,因为此事对商人的不良印象改观了不少。

“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他一听能为将士们送棉衣高兴地感激涕零,还说自己三生有幸,能为国家做出贡献呢!”

钱满仓:胡说八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养我的败家儿子。

孟季赞道:“真是高义之人!”

夫妻俩又絮叨了一会儿,眼见早操都误了,孟季这才翻身上马离开。

出了城,他摸着怀里的银票,脸色复杂。自从两人成亲后,一直是田园园在养家,默默无闻的承担着一家之主的责任。反观自己,是一分钱没往家拿过,还从她那里得了不少银子,现在想想他真是是个名副其实的倒插门。

……肿么办,钱拿的越来越心安理得了,他一家之主的名头名存实亡。危!危!

送走了吸血鬼老公,田园园见阳光明媚,回屋准备把被褥铺盖拿出去晒一晒。

芃芃已经醒了,啃着自己小手玩呢。

“我的小乖乖,你今天醒的真早。”田园园在闺女的脸上各落下一吻,孩子身上的奶香味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了!

“啊,啊,啊…”芃芃伸手抓她妈妈的脸,嘴里还回应。

田园园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给她换了尿布,又去热了牛奶。然后从床头拿了一个冬枣大小的陶响球跟她玩了一会儿。

陶响球是种陶质的中空球形玩具,里面装用沙子或小石子,摇动时有哗哗声,是现代的哗啷棒原型,可以锻炼孩子的听觉和视觉。

喂完牛奶,田园园将她放到木箱子里,又把陶响球塞到她的小手里,让她自己玩,随后抱着被子和铺盖出去晾晒了。

刚把被子搭在绳子上,院门就被人大力的推开,高远哼哧哼哧的跑了进来。

“园园姐,不好了!你的诗被人张冠李戴了!”

今天是书局揭榜的日子,他一早就去了。谁知,头篇确实是田园园写的那首《送武判官归京》,可作者却变成了钱以君,他不敢停留赶紧跑回来报信。

田园园把被子铺开后,拿起一根木棍在被子上拍打起来。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倒是高远急出来汗来,焦急的说道:“哎呦!你怎么还有闲功夫晒被子啊!你的诗被人抢走了!白花心思了!”

“你确定是我的诗?”

高远趴到被子上,探头说道“:当然,虽然字迹不是我的,可诗得内容是你写的无疑,尤其是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句,我记得真真的!”

她已经把诗卖给了钱富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田园园当然不能承认,而且高远咋咋呼呼口无遮拦,告诉他恐怕会坏事。便随口一说:“不过一首诗而已何故大惊小怪,说不定人家自己写出来的呢!”

“怎么可能!不对,园园姐你的反应不对,照你平常的样子早该急了!”高远也不是好糊弄的,从晾衣服的绳子下钻了过去走到她跟前,瞪着大眼睛看着她,“你说,你是不是收了别人的银子?把诗给卖了?”

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你吧!田园园避开他的卡姿兰大眼睛,这家伙今天开了窍居然给猜准了。

“咳咳,你别瞎揣测了!没影的事,我那日不是告诉过你,这诗是我抄的。我既然能抄别人自然也能抄,说不定我们抄了同一个人的诗的!”

高远想起来来了,田园园确实说过此诗是抄的,疑惑的问:“你不是说没人知道嘛!”

第251章 夜路 “现在不是有人知道了吗!唉!既然被人捷足先登了,咱们也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以后这事你也别再提了!”田园园轻轻推开他,转移话题道:“走,和我上街去割些肉,晚上咱们吃肉包子!”

“哦……”高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听她说有肉包子吃,立刻把那点疑惑抛之脑后,立刻又欢天喜地起来,“吃包子好,我最喜欢吃肉包子!”

这孩子真是好糊弄!田园园轻轻吐了一口气。

高远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屁股后面,两人向屋里走去。

“园园姐,周屠户今天没摆摊,你得去西头的张屠户家去买肉喽!”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田园园进了屋,将屋里的窗户一一打开,今天天好,打开通通风,换换气。

高远扒着门框说道:“他娘子一早来请我哥出诊了,说是她男人生病了。你说他膘肥体壮的,怎么还会生病?”

“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他再胖,身体还是血肉做的。”田园园说道:“算了,那就去张屠户家买吧,他家短斤缺两的,不是个实诚人。”

“买到肉不就行了!”

她走到后窗前面,想了想还是没打开。后面的墙根堆了不少雪,因为背阴,雪是一点不化,而且那堆雪的下面还躺着玉楼的尸首,不论体表还是心里,都觉得阴冷阴冷的。

之后在田园园的东拉西扯下,高远彻底忘了诗的事情。

转眼进入了腊月,雪是一天接着一天,足足下了五六天,才堪堪停下来。

就这短短的十来天,钱富贵以一首《送武判官归京》,名满三河及附近几个县城,要不是大雪封路,想必不出半个月就能传遍整个西北。

一时间钱富贵风头无两,到处都是追捧的书生,就连曾经瞧不起他的人也是心悦诚服!

钱氏粮行自然是客似云来,络绎不绝,钱满仓坐地收钱那真是美的不亦乐乎!此人确实有点东西,并没有被眼前的蝇头小利冲昏头而趁势涨价,反与平时价钱一样,城中之人见此无不交口称赞其厚道诚信,买米买粮等只认准钱氏粮行,因而他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面对每日不菲的进项,钱满仓当然不满足于此,摩拳擦掌准备年后多开几家分店!等他儿子名满天下之时,就是他的粮行在全国遍地开花之刻!

至于今后与田园园合作之事,如今成效已见,自然可以商量下一步了!

与数钱数到手抽筋的钱满仓不同,田园园正在泡豆子,明日就是腊八,她正准备煮腊八粥的配料。

前些日子,钱满仓差人送了一百斤得大米和其他几样杂粮,她自己又买了栗子、红枣、桂圆和莲子,今日先泡上些红豆和绿豆,再准备些大米和糙米,凑足八种料,明日煮的时候再加上冰糖就行了。

腊八蒜是买的,碧莹莹的大蒜,酸咸可口,配着粥吃最妙了!

“扣扣!”院门被人敲响,田园园放下手里的碗,在围裙上擦了擦便去开门。

屋外白雪皑皑,屋顶、树枝、墙上,地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远处的天空黑沉沉的,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会下雪的。

她淌着雪向大门口走去,“哞~~”牛棚里的奶牛冲她扬着头叫了一声。

田园园向它招招手,门外传来一个男声:“田娘子在家吗?”

“在,这就来了!”她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去开门。

门打开了,是那艳如春花的钱富贵,他披着湖青色的斗篷,戴着镶了白毛的兜帽,绒绒的白毛里露着巴掌大的脸,唇红齿白,好似画里走出来的少女,实在是养眼。他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家丁,更称的他宛若天人。

“田娘子安好!”

他恭恭敬敬的向田园园行了一大礼,在钱富贵心里她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虽然二人狼狈为奸、同流合污,可田园园对他依然有半师之情,故而十分尊敬。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要不要进来坐坐?”

钱富贵推辞道:“唉,一会儿有约,想来是坐不了了。今日是父亲差遣我来这一趟,让我转告娘子:东西已经备齐了,明日即可送往。”

田园园笑道:“想不到你爹动作这么快!真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大好人!”

“我爹更加感谢娘子才是,如今家里几个粮行的生意都是极好,这都是托了娘子的福!”m

“还是你爹生财有道,做生意厚道!”

钱富贵听到这里,不以为然的说:“要不是娘子提点父亲,以他的为人定然会坐地起价,哪里会有今日今时这般的口碑!”

想起他爹那市侩的嘴脸,钱富贵心里直叹气。明明田娘子一心为他考虑,而他的父亲却一口一口田奸商叫着,真是不知好歹!

田园园抱着胳膊,笑道:“也是。后日让你爹选个地方,咱们再谈接下来的合作步骤。”

“是,我一定传达。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告辞!”

“去吧。”田园园颌首。

钱富贵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路过隔壁高瞻家时,高远正好走了出来。

前者脚步不停,只是轻飘飘地瞄了后者一眼,那一眼欲语还休,七分的漫不经心,三分的不以为然,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带了几分高冷。

傻孩子高远,何曾见过这么标志的人物,眼睛直愣愣地落在他的身上,目送着那人越行越远,留给他一个如鹤般高挑纤瘦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田园园正要关了院门,田婆子提着洗好晾干的衣服走了过来。

“娘子,你的衣服洗好了。”

“劳烦你了,天冷进屋来,再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说着话从田婆子手里接过衣裳,田婆子连连摆摆手,“不,不去了。我还有衣裳没洗好呢!”

“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你了。明日是腊八,记得来我家喝粥。”

“谢谢娘子,还想着老婆子。”

田婆子谢过田园园后,颤颤巍巍的走了。

下午,大雪又簌簌的下了起来,闲来无事的田园园倚着窗边看雪,芃芃吃饱了奶在自己的小被窝里睡午觉。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她看了一会儿,眼皮很是酸涩,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哈欠,便半掩了窗户,上床搂孩子睡觉去了。

这一睡,睡了不知多久,田园园睁开眼发觉自己在一处山脚,那山雾气缭绕,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倒能看得到雾气下透着隐隐约约的青绿色。

她沿着山道上了山,山道旁长着许多草藤,茂密的叶子里盛开着黄白的花朵,长而曲折的山道延伸至雾气深处,此间寂静无声,前路漫漫,后路茫茫,唯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山道出现一个岔路口,左边是浓厚的云雾,飘渺茫茫。右边是棵大树,叶冠茂盛,树下站着许久不曾入梦的玉楼公子。

田园园向他走去,一如初见时的艳丽无双,长及小腿的青丝,刚到树下,他的身形却慢慢隐去,地上散落着许多长着尖刺的小果子,待她俯身去拿时,耳边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哇啊啊啊~~~”芃芃握着小拳头,闭着眼哇哇大哭起来。

田园园从梦境里惊醒过来,天不知道什么黑了,眼前漆黑一片,她顾不得上自己慌忙去摸芃芃,“芃芃,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摸到了孩子后,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不知怎地,听着芃芃撕心裂肺的哭声,回想起梦里的玉楼,田园园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哄了许久芃芃才止住哭声,她摸黑下床去点着蜡烛。

当橘色的灯火亮了起来,刚才提着的心算是落了下来,然而一回头,看到后窗的窗户上竟然印出了个人影,顿时吓得她是飞了三魂去了七魄,“卧槽!什么东西?!”

黑灯瞎火的,难不成是玉楼诈尸了?他都死了四五年,骨头都沤烂光了,诈尸才怪!肯定是进了贼!比起死人死鬼来历不明的人才是最恐怖!

田园园飞快地抱起床上的芃芃,连鞋也顾不得穿,打开门就往大门处奔去。

她跑的张惶,连头都不敢回,生怕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整个人哆哆嗦嗦的不知是吓得还是冻的!

谁知一打开门,一个巨大的头毫无征兆的探了进来,那黑乎乎的头上长着漆黑的头发,中间还有一点白色斑块,不知道什么怪兽!刚经过后窗人影的怪事,门口又出现奇异的怪物,这下子真是差点魂飞离恨天!!

田园园的惨叫困在喉咙里叫都叫不出来,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坐去。

斜刺里窜出个人影,一把揽住了她,随后传来轻笑声:“你素来胆大,今日怎地被百破吓到了?”是孟季!刚才那头就是他的马啦!

真是吓死个人!田园园就着他的手站好,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说话的声音颤抖起来:“刚才,刚才,后窗户有个人影……”

她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醒来就看到后窗户有个怪异人影,黑灯瞎火的门口又凭空出现个马头,三项事加起来,饶是她大胆也吓得是魂飞魄散。

孟季见她抱着孩子,身上穿的单薄,就着雪光看到她竟然还没有穿鞋,连忙拦腰抱起她向屋里走去,“别怕,我去看看!”

“嗯,你不知道,可吓死我了!”田园园搂着孩子,“你回来我就安心了。”说完,大头在他的下巴下蹭了起来。

见她像只猫似的,孟季轻笑两声,想来这般依靠着他还是头一次见呢。

“你的马?小心跑了!”

“不会。”

“真的?”

“不信你看看!”

田园园探头看向大门口被忽略的马,只见它确实不用人管着,自己踢踏踢踏迈着小碎步向牛棚走去,牛棚里传来一声牛叫,它打了个响鼻,似乎在打招呼。

“它自己去牛棚了!”

“百破是我从小养大的,很通人性的,除了我其他人谁也骑不得。”

说话间,孟季抱着母女俩已经进了屋子,将她们放在床上,又蹲下身子给炭盆里添上炭,这才走向后窗。

打开后窗,他看了一眼,转身对田园园说道:“等我走了,你把门栓上,不许出门!等我回来!”

她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窗户下的地上有脚印,墙头的也有人扒过的痕迹,想来有个贼人趁夜翻墙进来了,后来被她发现便离开了。

有一便有二,趁着痕迹还在,孟季去料理了此事,省得夜长梦多被贼惦记!

他一脚踩上后窗窗棂上,回头对她说道:“嗯,进贼了!你且等我!”说完,脚下用力跃上了墙头,等田园园来到窗户前人已经没影了。

她把芃芃放进被窝里,趿拉着鞋跑到院子里先将大门关上,接着是卧室的门。

“哇啊啊啊~~”芃芃突然又大哭起来,田园园身上顿时起了身白毛汗。

老人们常说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

难道这屋里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干净东西是不是玉楼啊?毕竟他就在旁边睡着呢!

“玉楼?玉楼是你吗?”田园园喊了两声,空荡荡的屋里除了芃芃的哭声再无其他声响,“宁阙非?宁阙非?”她不死心,又换了个名字叫两声,然而还是无鬼应答。

田园园急忙脱鞋上床去搂孩子,抱起她的时候才发现屁股底下的尿布已经湿透,小屁股腌的通红,见此不由地愧疚起来,“怪不得你哭呢!都是妈妈太大意了。”然后去厨房烧水,准备给芃芃洗洗小屁股。

再说孟季,顺着路上的脚印一路向城西走去,留下脚印的人似乎不是专门做贼的,没有丝毫遮掩,一行长长的脚印就这么大刺刺的留在了雪上,周围有些人家门口挂着灯笼,以及白雪反射的光线,可以清楚得看到。

他脚程快,不到一炷香就追上了脚印的主人。

第252章 恶气 那人缩着头,闷头赶路,冷不丁的被人拦住了去路。

此地两侧都是院墙,唯有雪地的点点莹光,眼前的人身形十分高大,足足比常人高出大半个头来,脸面看不真切,不知长的什么样子。

他以为这人也是走夜路的,便错过去继续向前走,可刚走到跟前就被那人一手扳过胳膊,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被扣到了背上!

“你,你是,你是何人?”那人手劲极大,他竟然松脱不了,稍微一动,胳膊上瞬间传来剧痛,让贼失声惨叫起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饶命?走,跟我见官!”孟季冷眼瞧着,对于他的哀嚎充耳不闻。

那贼一听要见官,立时吓得求饶起来:“老爷饶命!俺干了什么你要俺去报官!”

孟季冷然道:“你方才翻墙进了我家,现下被我抓个正着。可是冤枉了你!”

谁知那贼振振有词的说道:“你家?那明明是俺闺女家!当老子的去闺女家,犯了哪朝的法?”

“你闺女?你是?”孟季迟疑看着地上的贼,手上松了些力道。

那贼感觉到胳膊那么疼了,知道是男人松了力气,转过头底气中足的喝道:“俺是那蹄子的爹!”

竟然是田有粮,孟季松开钳制他胳膊的手,退开一步。

田有粮站起身来,揉着胳膊,问道:“你是谁?怎么在俺闺女家?”

孟季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既然是她父亲,为何在半夜翻墙而来?”

曾听起田园园说过,田有粮对她欲行不轨之事,也知她的父母因为断掌而虐待于她,原本已是离了田家村再无相见之日,不曾想竟然在此处相遇。

做为一个有前科的父亲,半夜翻墙入女儿院子,可见其心不良!

田有粮愤恨不已:“这不是,这不是,她不见俺嘛!她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俺跟她娘她弟弟,都快饿死了!这孽障却只顾自己逍遥,根本不管她至亲之人的死活!”

他这话当真是一面之词,当初孟季回田家村找田园园时,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情,曾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若是省着点花,足够三人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若不是那银子是他亲手所赠,险些信了这颠倒黑白的鬼话。

孟季问:“我给过你一百两银子,你都花光了?”

“……俺认得你!”一说那银子,田有粮瞬间想起眼前高大的男人,正是田园园的丈夫孟季,惊喜地笑道:“你是我那女婿!”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田大花那小蹄子狼心狗肺,为了不赡养父母竟然说自己被女鬼附身,哼,即使女鬼附身也是占了他女儿的身子,自然要养他们一家。

可他这个女婿有钱还大方,田有粮欢喜极了,“哎呀,好女婿!快快拿银子来,俺快活不下去了!”

他女婿的脸在黑影中,让人看不真切,“你为何半夜翻墙进院?”声音里隐隐透出几分冰冷。

田有粮只想着怎么从他手里再骗些银子,哪里听得出孟季的不满,自顾自地道:“哼哼!啥干啥!俺不是想找她要点银子!这小蹄子以前就不听话,现在更不像话了!都是你这当丈夫太宽容,她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家好好打上一顿,教她知道什么是孝顺爹娘!”

孟季自然不信他的鬼话,反而冷声道:“父慈子孝,你不慈她必定不孝。我寻你来便是告诉你,莫要再打扰她们母子,若是你再骚扰她们,我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田有粮一听,跳脚骂道:“唉!你怎么说话呢!俺是她爹,你岳父,还救过你的命!你还想敢跟俺动手!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俺要去官府告你们不孝……”话未说完,他的衣领一把被人拽住,瞬间像是只小鸡崽子被人提溜起来,脚丫子都离地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田有粮剧烈的挣扎起来,可是衣襟上的大手像是铁钳子般,根本挣脱不了!

离得近了,他看清楚高大男人英俊的脸上阴云密布,双眼里是压抑的熊熊怒火,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色厉内荏的指责:“你,你想干啥?俺可是你岳父!”

看着他肮脏无耻的脸,孟季冷然道:“你对她可有资格称之为父亲?你对她做过什么,你比谁心里知道,再让我看到你骚扰她们母子二人,我便让你从这个世界消失!”说完,瞬间松开手。

“哎呦!”田有粮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一滑狠狠地坐到地下,只觉得尾椎骨上传来一阵锐痛,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孟季丝毫没有半分的怜悯之心,冷心冷面地盯着他。

边境苦寒,而他的心越发却冷硬。

田有粮揉着后腰,指着高大的男人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忘八端!要不是俺,你能活下来,还能娶亲生子!”

孟季背过手,正色道:“我赠与你银两,你也收下。而今,我又放你一马,便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此时此刻,你我已是两清!他日你若再纠缠她们母女二人,别怪我心狠手辣,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田有粮听出他言语的威胁之意,不敢再说什么指责分辨的话,只得默默爬起身,拍干净屁股上的沾的雪块。

“去吧,别在三河城出现!”孟季说完,转身离开。

老人们常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有些人却不配为人父母。

田有粮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恶从胆边生,恶声恶气地啐道:“她就是,就是个破鞋,到处勾引别的男人!你见过女人没有……”话还没说完,就见高大的男人停了下来。以为他听进去了,狞笑着继续作贱着自己的女儿:“嘿,你不知道吧!她早就被人摸过了,当时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她是个不干净!老张家的小子玩完不要的剩货!要不是你娶了她,现在还是个没人要的破烂货!你个头上长绿毛的鳖孙,娶了个破鞋当宝贝!啊呸!”

哼哼!他过的不好,谁也别想好!一个孽障还想过上有钱的生活,看俺不把她的破事抖搂出来!俺倒要看看,你男人知道你的脏事,还要不要你!

田有粮是破了脸面,想把田园园扯下水,以为孟季不知道田园园的过往,有心把她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就是看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家娘们不干净!

孟季转过身望着他,眼神冰寒,面无表情。

田有粮只当他信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季,高大英俊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可是却把一个破鞋当做眼珠子看,真真有眼无珠!当然也许是那破落户手段高,勾引的男人欲罢不能,控制不住裤裆里的二两肉。若不是当年自家的臭婆娘看得紧,说不定………

由此可见这田有粮当真是个人渣!

听到如此肮脏不堪的言语,孟季冷哼一声,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早在两人相识不久,她已经事无巨细的全部告知,对于田园园是不是破鞋,他比谁都清楚。

初夜过后,那床铺上的血渍,便是最好的证据!

田有粮信誓旦旦:“俺说的都是真的,她嫁给你之前就跟人不干不净了!”

孟季哪能想到一个当爹会如此糟践自己孩子,看着他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瞬间恼火起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他终归是田园园的生身之父,自己的救命恩人,万不到得以不愿意伤害于他,便伸出手指,指着田有粮的狠声道:“日后我听到半点风言风语,不问谁说的,我便只要你的命!”

田有粮也不是傻的,听出他真的恼了,立刻慢慢后腿几步,直到离他有五六步来远,转身跑了,眨眼间消失在黑暗里。

见他跑了,孟季望着他消失的地方,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夜已经深了,长街巷子里空无一人,寂寥无声唯有白雪莹莹。

高瞻刚从老周家出诊回来,他近日生了怪病,背上长出许多铜钱般大小的斑块,触之生疼,日夜难安,不到几天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这两日来他家出诊了多次,脉象正常,暂时查不出因何为故。

说来也怪,近日城中有不少百姓身上长了奇怪的斑块,有的没什么感觉。有的倒是如老周般,疼痛难忍,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皮肤病!

他虽一路走着,心里却想得都是老周身上怪异的斑块。直到转过弯,斜刺里突然窜出一只野猫,吓了他一跳,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

一回神发现人已经到了家门口的巷子,提了提肩上的医药箱,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田娘子家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高瞻侧头望着紧闭的黑漆木门,忽然驻了足。

此时夜深,她也该睡了……

“高大夫。”忽然后面传来一个男人呼唤他的声音。

高瞻回过神寻声望去,只见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棉衣,整个人像隐没在黑暗中,天光暗淡,看不清长相,但是那异于常人的高度,令他一眼便认出此人的身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田娘子的夫婿孟季。

高瞻一拱手客气地道:“孟将军,今日怎地这般晚还在外面,可是刚回来?”

“回来有些功夫了。”孟季踱步走了过来,行至离高瞻三步来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离得近了,只见他一身修身的棉衣将身材勾勒地越发英伟俊挺,足足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面容严肃,尤其是那双长目,眼神里透出洞察秋毫的了然,浑身散发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意。

前些日子,因为田园园产女之事,刚有了冰释前嫌的苗头,可如今见了才发现真是大错特错。

有些东西是雷池,一碰都不能碰!

高瞻抓住药箱的肩带,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往日回家时,他都会如此时般驻足看看,一来二去成了习惯,没成想今日被抓了包,因而见面便矮了三分。

孟季似乎没看到他的小动作,拱手回礼,淡声问道:“高大夫,今日怎地也这般晚?”

他问的随意,好似是在例行公事。

高瞻自然觉察他的冷淡,道:“出了趟急诊,刚刚回来。”

“夜深寒重,高大夫还是早些休息。”

“将军亦是。告辞!”

孟季缓步越过他,一只手推开紧闭的黑漆大门,院内黑魆魆一片,高瞻不敢再停留了,快步离开。

屋内,田园园哄睡芃芃,半躺在床上等孟季回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看了一会儿话本,没多久眼睛酸涩不已,眼皮一闭又睡着了。

“吧嗒!”屋门被人在外面推了一下,见门从里面栓住,门外的人轻轻拍响屋门,“园园?开门!”

田园园瞬间惊醒过来,听到门口的声音坐起身,出声询问:“是孟季吗?”

“是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掀开被子下床去开门,一拉开门拴,人又飞一般的跑回被窝里,把棉被往身上一裹,只露出一个大头来。

“冻死了,冻死了!”她边裹着边自言自语着。

孟季推开门进来,反手关上门。

她追问道:“冷不冷?你捉到了那个贼吗?”

“捉到了,教训几句就放走了。”

田园园眉头一蹙,不赞同的看着他:“你这是放虎归山,小心他还会卷土而来!”

孟季走到炭盆边,在小板凳上坐下,道:“我明日回营,晚上回来时带些兽夹,到时候置于院内墙根。若是再有贼人翻墙入院,定然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田园园想起前些日子买捕兽夹,防备胡有德的事情,今日她老公也想出了此招,有些哭笑不得,“对了,你们军营里怎么会有捕兽夹的?”虽然不想离开被窝,她还是捞衣服往身上套。

往日孟季回来都要吃晚饭的,她这一觉睡得过了时辰,他又去逮贼,肯定一口饭也没吃上。

“西北大营自建营后,一直有捕猎的习惯。经年累月,营里有不少狩猎的用具。”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253章 拌嘴 既然他能弄来捕兽夹子,其他也就不用田园园操心了。

她把衣服穿好,头发重新绑了一下,收拾利索了。对孟季说道:“你先歇会,我给你做晚饭去!你没吃饭吧?”

“不忙,你受了惊吓,先好生休息。明日早晨再吃一样!”孟季拉住她的胳膊,轻轻一用力便带到自己跟前,抬着头仰望着田园园。

“你?你怎么怪怪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不说话,紧紧盯着田园园,眼神流露出几分沉静。

“你到底怎么了?”田园园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伸手抓住他的下巴挑了起来,笑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虚了?”

孟季自然没有做过什么,一抬手便抓住她不老实的手,淡声道:“夜已深,也该安歇了。”

“是该歇了。”田园园趁势坐到他的大腿上,另外一只手搂着他的脖颈,温柔一笑:“明日钱记粮行的老板去送御寒衣物,你可别忘了亲手给他写封感谢信,最好再印上大将军的印鉴!”

这样一来,钱满仓就可以把感谢信悬挂在店里,一来是宣传,二来是炫耀。让满城的百姓看看,他钱满仓可是个心怀天下、有情有义的生意人!

王婆卖瓜,就得自卖自夸!要田园园说,既然做了好事,就得敲锣打鼓的让人家知道,这才是在社会上混的打开方式!

“感谢信自然可以写,但是将军印却不可随意使用。”

在大周当官,官家印鉴只能用于公文之上,其他只能用私人或是其他。主要是为了防止有心人仿造或是剪下用于它图。尤其像孟季,这样的拥有实权的将军,更需谨慎。

田园园不懂其中的利弊,问道:“怎么说?”

孟季便把印鉴之利害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事关国家大事,兹事体大,她也只好就此作罢,遗憾的说道:“那就让木水生做个锦旗,如何?”

唉!她老公最是正经,想要开个后门行方便,那是想也别想,还是退一步从木水生身上找些平衡吧!

孟季轻轻把她从自己腿上推开,问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做出这等的虚名呢!”

田园园坐回床上,笑道:“这是虚名吗?一个人做了好人好事不得嘉奖吗?钱老板给士兵们捐衣赠物,难道不是三河城第一人吗?也算是开创了先河,自然要大张旗鼓的宣传一下!”说的是振振有词。

孟季一想她说的不错,有一便有二,若是这个虚名能为商户带来利益,想来会有更多人的效仿!想通了要害,他便不再纠结虚名一事。田园园既然这般做,自然有她的用意!

此时夜已深,孟季起身准备洗漱,上床休息了。

“还有热水吗?我要洗脚。”

“没了,自己烧吧!”田园园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孟季一听还得自己烧水,就犯了懒。“算了,不洗也罢,我也困了!”

“那不行……”

田园园的话还没说完,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臭脚丫子味,那味道比盛夏里暴晒的粪坑还要臭上几分,简直在挑战人类的极限。

她飞快地捂住口鼻,看向脱鞋的某位将军,惊讶地问:“今日你的脚怎么这么臭?你踩屎了?”

瞧瞧这是你当人家娘子该说的话吗!

“………”孟季脱鞋的手一顿,抬头看她:“真的有这么臭吗?”

“很臭!你闻不到吗?”田园园反问。

孟季无奈地穿上鞋,淡声道:“臭,但未必如你所说的那般夸张。”

田园园用手扇了扇鼻子,见他无奈的样子,打趣道:“你长了那么帅的一张脸,谁能想到你的脚丫子滂臭!怪乎人们常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此意非彼意。”孟季再叹了一口气,坐回小板凳上。

他是个糙汉子,脚丫子臭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算起来他比起其他将领洗得勤了!唉!再说脚臭跟他的长相有什么关系!

他身上热,脚上自然也热,穿得又是鹿皮靴子,保暖性强不透气,脚上见了汗便捂得厉害,时间一长可不就臭了!他统共两双鞋,天冷又不能,可不就是湿了捂,捂了湿,味道难免会有上些。

田园园若是听到他心里所想,定会反驳道:什么是有点味道,明明是顶风臭十里!

看着孟季垂着眼,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最后还是她妥协了,“你先等一下,我去烧些热水,不过,你得到净室里洗!”

眼见到了子时,他天不亮就要走,田园园心疼他奔波辛苦,也为了自己鼻子考虑,还是下床去烧热水。

两炷香后,孟季洗漱完成,干干净净的上床搂媳妇孩子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田园园还是被恶臭味熏醒了!那味道直接把她从梦里拽回了现实里。

天还是微微亮,孟季睡的地方还是微热,显然人刚走。

她开始以为是芃芃拉臭臭了,可察看后人家尿布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一点点的黄粑粑,尿骚味大于恶臭,所以排除。

恐怖的味道断断续续的散发出来,“真臭!”田园园被这臭气熏干哕了,她掀开被子在床上搜寻了一圈,最后在床底下发现罪魁祸首—两只硬邦邦的臭袜子……

倒是她昨日穿过的袜子不翼而飞,被某人穿走了,做为回礼便把自己臭气熏天的袜子留给了田园园。

在这里袜子除了孩子穿的,基本是不分大小的!所以她的袜子孟季也是能穿的。而且她记得孟季穿成包浆的袜子,在昨夜他洗脚时明明已经扔到了门外……

至于为什么出现在床下,显然有人生气自己嫌弃他脚臭了!故意而为之!

这次恶作剧确实成功了,真的恶心到自己了!

田园园用两根手指掂着袜子的系带,打开门扔到了门外,发现门口的地上又积了不少的雪。

她伸手接了一片雪,眼看着它化成了一点水。举目望去,屋顶、树上、墙头上落满了洁白无瑕的雪,无数雪片从铅云里簌簌而下,将这人间换了颜色。

又是大雪漫漫的一日,入冬以来,三河城的雪便没停过。

她打开屋门,任由冰冷新鲜的空气从屋外争先恐后的涌入,冲淡那熏人欲呕的臭脚丫子味。

孟季走到早,昨夜没吃,今早出城时不知道吃了饭吗?

……好吧!她心虚了,理应早起给要上班的老公做饭,可是天冷昨夜睡的又晚,自然是起不来。

你从入冬以来,哪次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懒婆娘也!

中午,田园园出门买菜时,看到长街上钱记粮行往大营里送棉衣的车队,满满当当的载了七八车,在雪路上留下一道道车辙。

车的两侧都挂着两张钱记粮行的幌子,车一动跟着招摇起来,几个身穿钱记粮行的小厮在旁边跟着,若是有路人问何事时,这些人便事无巨细的解释一遍,不到半日钱记粮行往大营里送棉衣的事情,传遍了三河城。

就连田园园买菜时,卖菜的老婆婆都在称赞钱满仓是个大善人。

可见他这波营销十分成功,顺利的打开知名度,当然这还是刚刚开始。

买完菜,她顺道去了趟成衣店,给孟季买了双靴子和袜子。其实像是袜子之类的小物件,都是娘们自己在家做的,但她的女红仅限于缝扣子,实在是水平有限。

买完想要的东西后,田园园便挎着篮子回家了,芃芃在她出门买菜前,托付给了田婆子。

这孩子快四个来月了,五官长开了些,越发长得像她爹。今日下雪,地上又湿滑,不方便带着孩子上街,只好叨扰田婆子劳她看顾一会儿。

刚到三巷巷口,就远远看到田婆子抱着芃芃在大门门口与人说话。

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梳着简单的妇人头,发髻上插着一根银簪,衣着打扮很是素净。

田园园自从回到三河城后,入乡随俗,打扮的也同其他妇人般朴素,不太会梳头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不想太招摇。

此时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若是每日衣香鬓影,锦衣绣袄,打扮的花枝招展去买菜,这不是去秀衣服秀体面而是闹了笑话!哪有贵妇人亲自提着篮子去买菜的说!

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小市民,对于身份上贵贱没那么执着,要是换作其他京城贵妇,焉能受得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市井生活。

那妇人见到她回来,满脸堆起客气的假笑,三巷里谁人不知这家女主人是个有来头,虽然不与其他人交往,可比平常人体面多了。

田园园见她眼熟,似乎是她家斜对面的邻居。

当年她来三河城时,这三巷统共八九座宅院,有人的不过三家,今时再回来已是大变了样。

“娘子回来了?可是出去买菜了?呦,买的不少呢!”那妇人寒暄着,眼神在她篮子里溜了一眼。

田园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篮子,微微一笑:“可不是,天冷出去一趟不容易。天寒地冻的,您请进屋说话吧!”

那妇人是个爽利人,笑道:“不碍事。我与娘子不常来往,今日来找你,实在是事出有因。咱们三巷街口的头一家有人没了,我来通知你一声,晚上间需要送些奠仪去。”

古语云:婚礼不请不去,丧事不请自去,可见古人对身后之事多有看重。邻里之间,守望相助,自该送上一程。

田园园道:“那我去准备些奠仪。晚会儿同姐姐一起去!”

妇人笑道:“我正有此意。你去准备,来我家找我就行了!”

“哎!多谢姐姐告知。”

“都是邻居,谢什么!”

送走那妇人,田园园从田婆子手里接过芃芃,问道:“大娘您对巷口的人家可有什么了解?可知是谁去了?”说着话,两人向院子里走去。

中午饭还没吃,田园园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田婆子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跟在后面,说道:“听,听人说是那家的老爷子去了。说是前些日子生了怪病,身上长东西,一直不大好。因着年岁大了,家里也不给医治,就,就这么任他死了。唉,人年纪一大,就不中用了……”

物伤其类,田婆子想起家中兄弟子侄,满腹的心酸与哀痛,长叹出声。

田园园抱着芃芃在前面,听到她的话,心情也沉重起来。

午饭,她随意做了些饭食,两人吃过饭。田园园上街去买奠仪,奠仪包括奠金,还有烧纸用的黄纸。

田婆子在家看芃芃,田园园预备把她的那份和高瞻兄弟的也带上。

最近高远也不知怎么回事,跑的不见人影,原以为是医馆忙的不可开交脱不开身,哪知人根本没去医院,早出晚归,就是他亲哥也难得见上一回。

说不见人,倒是陈老九有几日不曾上门蹭吃蹭喝的了,正好需要去城西买奠仪,田园园打算去他家走一趟。

灶火店里今天的生意不错,幸亏田园园来的早,要不然连黄纸都买不上,倒是一路上没见多少人办丧事。光见纸少,不见出殡,不知是怎么回事!仟仟尛哾

买好要用的黄纸后,她直奔陈老九家。他家门口原来有棵树,不知道为何缘故被砍了树冠,只留下一截光秃秃的木桩子,顶着一头的积雪,像是一柄长蘑菇。

“扣扣!”她走上前去敲门,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声,便又敲了几下。

不大会儿,里面传来陈老九慵散的声音,“谁呀?”

田园园没说话,又极快地敲了两下。

门里的人抱怨了一句:“谁呀!问话也不说!”抱怨归抱怨,还是将门打开了。

一开门就看到那煞星的娘子站在门外,陈老九咽下嘴里的话,飞快地将门又关上了。

“………?”头一次被拒之门外的田园园,不可置信地看着紧闭的门,然后又“哐哐哐!”地大力地擂起了门,边擂边大声地质问道:“陈老九,你瞎吗?没看到是我吗?”

就是知道是你我才不开门的!陈老九实在惹不起她,自从被孟季友好的提醒(凶恶的威胁)后,他现在不能正视田园园了!明明他对这个女人没什么想法,可她男人非要说自己有所企图……

第254章 丧事 也不用脑子想想,他放着风情万种的点心娘子不爱,非要看上这么个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的糙女人?又不是所有人和她和高瞻一样,眼睛有大毛病!

他是个小老百姓,惹不起还是躲得起吧!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门里传来陈老九的装模作样的声音。

田园园只当是他在开玩笑,笑道:“你骗谁呢!你怎么回事?这几天也不来找我……”

话还没落下来,门又被打开,陈老九探出头,严肃地看着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什么叫我不来找你了,我那是过来蹭饭!蹭饭!”

田园园耸耸肩:“好吧!你咋不来蹭饭了?”

“我近日忙的很,日夜不停地赶制棺材呢!哪有闲功夫去你家吃饭!”

田园园冷哼道:“谁让你不肯收徒弟,活该你忙的四脚朝天!”

陈老九反唇相讥:“你懂什么!干我们这行的得看八字能不能压的住,你以为谁想干就能干呢!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说完,挥挥手打发她回去,“没啥事,你回去吧!别妨碍我赚银子!”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还担心你是不是病了,特地从城南跑过来看你!”

陈老九颌首点点了她篮子的黄纸,嘲笑道:“还特地呢!你是顺便来看我吧!好了,人也看过了,活蹦乱跳的!天快黑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人掺嘴了几句,田园园气呼呼地提着篮子走啦,陈老九见她走了赶紧关上大门。

明明没影的事,被人这么一说,搞得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田园园了!

路过卤味店时,田园园闻着肉香,决定化悲愤为食欲,买了两个大猪蹄子,回家自己啃去!

到了晚间,那妇人果然上门来了。高瞻还未回来,田园园只带了自己的奠仪跟着她去吊唁,等她回来后田婆子再去。

红事,人不到礼到就行!可白事,礼到人不到,主家是不收的!

田园园已经给他备好了奠仪,等回来自己去一趟就行。

两人结伴去了巷口人家,那户人家已经挂上了白孝白幡,还未进门便听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一到家里便看到了院子里起了祭奠的灵棚,此时天色已晚,院内点了许多白色蜡烛用来照明。最里面是为逝者摆灵位的祭桌,上面摆着五碟子果子、面点、祭肉和香炉,左右两侧各点了根白色蜡烛。中间立着一座黑漆漆的牌位,上面戴了一条白幡,极是肃穆。

靠外面摆了张八仙桌,有个管事在负责记礼,他的左边旁边坐着几个手拿哭丧棒,披麻戴孝的男人,应当是孝子贤孙们。

今天是停灵的第一天,来的都是些街坊四邻,到了明日以后亲朋好友才会上门来吊唁。

田园园跟那妇人通了姓名,她婆家姓李,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只因面老,看起来像是四十来岁而已。

两人将带来的奠仪交给管事,李大姐报夫家了名号,田园园学着她也报了孟季的名字。

孝子行礼,二人还礼。这时有穿着孝衣的女子过来请二人进屋。

田园园以为送过奠仪就能走了,没想到那女子带二人进了偏屋,屋里已经有其他吊唁的女街坊,一人捧着一碗正在吃饭,看来这里是专门接待女客的。

都说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田园园还是第一次见吊唁完吃饭的,却不知吃的什么饭,里头有什么讲究。

“二位请稍候。”女孝客施了一礼便离开。

李大姐和田园园寻了一处不碍事的地方坐下。

刚一坐下,那女孝客带着杜娘子也进来了,

她们同住一条街上,自然都得过来送奠仪吊唁。

杜娘子看到田园园也在,怔忡一下,撇了撇嘴坐到了一边。

田园园自当没看见,和李家大姐坐在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不一会儿,那女孝客端来三碗饭,分给后来的三人。

只见巴掌大的白瓷小碗里放了几块豆腐、几筷子青菜和半碗白饭,俗称豆腐饭,专门是来招待吊唁的客人。

李大姐端了饭扒了两口,也不顾嘴里嚼着饭菜,说:“这家人是南边来的,习俗跟咱们这儿不一样,去年他家老太死了,咱们也吃了这豆腐饭。”

“怪不得呢!”田园园微微一笑,抓了筷子也慢慢吃了起来,饭菜寡淡无味,没什么油水,吃起来更是味同嚼蜡。

其他人都将就地吃了起来,唯独杜娘子吃了几口便住了嘴,一想起奠仪封的七文钱,就觉得亏得慌。

她与这家老爷子连面都没照过,若不是看顾着邻里面子上,才不会白拿这钱打水漂呢!拿出手绢擦了擦嘴,眼神落在了与她隔了三人的田园园身上,见她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冷低哼一声:“惺惺作态!”

她可不信,一个官太太能吃得下这等粗茶淡饭。

明明田园园没惹了她,这杜娘子却总觉得她在场,像根刺刺在心里,坐立难安极不舒服,眼睛总控制不住往她那里瞟,见她做什么都要忍不住的嘲笑讥讽。

可她真看过来了,又像老鼠见了猫,眼神连忙闪躲开来,真是又怂又凶。

田园园吃完豆腐饭,将饭碗搁在旁边的小桌子,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这时,一个不认识的妇人起身径直向她走了过来,未语先笑,客气道:“田娘子好,小妇人罗氏见礼了。”

田园园起身回礼,也笑道:“您客气了。”

平日里这田娘子深居简出,不大与其他人家交往,再加上杜娘子到处嚼舌头编排些下流的话,故而对她有些疏远,今日这般热乎也是因着有事相求。仟仟尛哾

罗氏从旁边拉过来一个小几子,也不管是不是专门坐人的,总之一屁股坐了上去。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呸!”头一歪,往角落的墙根吐了一口浓痰,黄青色的痰顺着墙根拉成了长丝,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罗氏习以为常的拿出手绢擦嘴,其他人也是见怪不怪,只有田园园看的想吐。

大姐,你老师没告诉你不能随地吐痰吗?!

那口痰真的恶心到她了,田园园捂住额头,脑子只有一句话:我想逃,可是逃不掉……老天爷她要是有罪,就让正义使者来惩罚她,而不是让一个去痰星人来折磨她!

“田娘子,这件事对其他人来说难,可对你那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你可一定要帮帮忙!”罗氏先给田园园送了顶高帽子,笑容真诚,一脸的妥妥有所求。

她的语调颇高,引得其他妇人看过来,有矜持的妇人也是竖着耳朵听这里的动静,罗氏似乎不怕人知道或者就想让别人都知道,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田园园本来对她那口痰就隔应,此时又见她成心卖弄,内心十分不喜,可大家都是邻居街坊,却不好当着众人下她的面子,先看看她的请求,合适了帮,不合适拒绝就是。

她做好打算,笑道:“罗娘子你先说说看,若是能帮我绝不推辞!”言外之意就是不能帮就另请高明吧!

唉,不会找我借钱吧?要是借钱她是不借的!

“娘子,你都帮不了,别人更是帮不了了!”罗氏笑容满面道:“不瞒你说,我家有个老公公,今年已是米寿之年,牙齿都掉光了,往日里只能吃些米粥面汤。听说你家养了奶牛,我想求些牛奶给我那老公公喝!”

田园园如释重负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只要不是借钱,什么都好说。

罗氏惊喜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像你这般有孝心的儿媳妇世间少有,即是为了你的公公,我焉有不同意之理!你尽管来就是!”

素日听些她不好的传闻,还当她是个极难说话的人,没成想竟是个古道热肠的爽快人。

一时,满室的妇人对她无不改观,有些人见她如此大方,也蠢蠢欲动起来。

一个颧骨高高的妇人对田园园说道:“娘子,我家外甥媳妇产子后奶水少,孩子每天饿得哇哇大哭。娘子可每日能匀出些?”

田园园点点头,笑容满面:“好说,好说。”

另外一个妇人见此也忙道:“娘子也匀些给我吧!”

认识这个妇人的女子,好奇地问道:“岳娘子,你家没有老人和吃奶的小孩,你要什么牛奶?”

那妇人恼她拆台,白了她一眼,道:“我男人身子不好,吃些牛奶补补身子!”

话落,一个妇人高声打趣道:“呦,晚间吃你的不就好了!何苦糟蹋好东西………”

闻言,满室的人掩嘴笑了起来。要不是顾忌着主家在办白事,这些娘们早就哄堂大笑起来。

妇人恼了:“呸!你这嘴上没有把门的婆娘浑说什么!我家男人身子弱,我给他要些牛奶补补,怎么不对啦!”

那妇人也不甘示弱:“你少折腾几次不就补回来了,大晚上光听你家得动静了,还让人睡不睡觉了!”

“我看你是嫉妒!有本事你们闹出动静,不让我睡觉呢!我看该补的是你男人!”

“你说什么,看我不把你那破嘴给撕了!”

“哎呀,谁怕谁!满街谁不知道你男人是个软蛋………”

一言不合,这两个妇人吵嚷了起来。两人年岁相当,势均力敌,骂的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比看小黄文还要刺激。

好在,主家的女孝人听到内室的动静走过来劝架,而田园园见此也回去了。

她可没那么多水磨功夫听人骂街,芃芃还在家等着呢!

回家后,田园园换了田婆子去添奠仪,一炷香后,听到高瞻家传来动静,她拿了奠仪送过去,又将巷口家死人的事情告诉高瞻。

高瞻道:“与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慈善人。确实该去吊唁一番,多谢田娘子告知。”

田园园笑道:“客气!高远呢?这几日怎么不见他回来?”

高瞻从田园园怀里接过芃芃,轻轻颠了两下,“兰心,你长大了些呢!”听到她的问话,温声道:“这几日他都在诗社里混,每天到了亥时才能回来。”

“诗社?他去诗社做什么?学习作诗吗?”

“好像是。”

“呃……”这还是经常偷看小黄文的高远吗?

芃芃盯着高瞻的脸片刻,然后伸出小肉手去摸他的嘴唇。

“城里最近有些乱,你多囤些米面……唔唔……”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小肉手突然伸进他的嘴里,高瞻一不小心咬到了。

“哇啊啊啊……”明明是好奇他的嘴唇为什么会一张一合的,怎么小手被咬住了?芃芃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田园园连忙把捣乱的芃芃抱回来,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哪能把手放进干爹的嘴里呢!”

高瞻也是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被娘和干爹哄了两句,芃芃揉着泪汪汪的眼睛,打了个小哈欠。小家伙要睡了,田园园将她横抱着,轻轻拍着她的小身子哄睡觉。

“你说的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囤点粮食。”

“时间不早,我先去祭奠了。”

“行,我也回去了。”

说完,两人便各自分开,田园园抱着芃芃回家。

翌日一早,田园园家的大门就被门敲响了。

还好她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门外的动静便去开门。

门外站着五六个拿着罐子、盆和其他容器的妇女,见她开门,为首的罗氏喜笑颜开:“田娘子安好,我们都是来要牛奶的!”

田园园笑道:“这么早就来了呢,不知道各位吃饭了吗?”

一大早就来送钱,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罗氏笑道:“吃了,吃了。不劳娘子操心!”

有人赞叹道:“是呢,娘子真是个大善人!”

还有人睁着眼说瞎话:“就是就是,人美心也善。”

其他几人也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维起来,她立刻化身成她们嘴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呵呵!

田园园让开门,笑道:“快快请进,我家的奶牛每天产不少奶呢!我们倒是喝不了多少,正愁着怎么处理呢!既然你们有需要,尽管来买,别的地方怎么卖的我不知道。咱们都是邻居,我只卖十文一斤!”

第255章 柴火 一听还要钱,正在往里走的妇女瞬间停了下来,她们以为能白拿呢,可听她的话音是要钱的,而且是十文一斤。

“怎么不进来啊?”她见几个妇女站在门口不动,便出声催促道:“来呀,我家的奶牛产的奶最是香醇,每日吃的饲料都是我家男人专门从夏黑拉回来的!”

罗氏迟疑道:“这,这怎么还要钱呢!不是说好免费送的吗?”说完,还和一起来的小伙伴们交换了一下眼色。

显然都以为是免费送的,所以才来占这个便宜。

田园园故作惊讶地看着她:“我没有说过免费呀!不是你们说要买我家的牛奶吗?”

“……”罗氏脸色一变,她确实没说过免费送的话,只是自以为是免费送的而已。

其他几人脸色也不好起来,毕竟她们都以为是免费送的,没想到居然还要钱了。

当即有一个妇女抱着自己的大盆转身就走,要钱的牛奶她才不买呢,来的时候就说过哪有这便宜的好事,罗氏非说田娘子许了免费送,结果啪啪地打了脸。留在这儿不够丢人的,还是早走些吧!

那妇人一走,罗氏面上更是难堪,说来这事还是她撺掇的,谁成想这家的娘们也是有成算的。

田园园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也怪昨天咱俩没说明白。我家还有个吃奶的娃,要都是免费了,一个两个免费就算了,可十个八个都来,我家娃儿也是不够的。唉,给了你不给她,这又不合适了,平白的得罪邻居!你们都是心肠好宽容的好人,自然能体谅我的难处!”

唉,她还以为这群人是来买牛奶的!结果呢,人家是想白嫖,怪不得不是拿个罐子就是端个盆,昨天被人说男人软蛋的女人还扛了个缸……这是多瞧得起她家的奶牛啊!

经过杜娘子的事情后,她深知斗米仇升米恩,这次免费了,下次呢,下一次呢!这个给了,那个不给!这次给多了,下次给少了。这不都得得罪嘛!今日既然已经这样了,索性把话说明了,省得日后再有人惦记。

不是给她戴高帽子吗?她也会。

经过时间的锤炼,田园园说话也老练起来,至少这些想白嫖的女人意识到她的难处。

罗氏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微微一笑,想挽回自己些许的颜面:“娘子说的在理,原是我们想当然了。”她把手里的陶罐换了一个边,“那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枪打出头鸟,她可不能走!

田园园连忙拉住她的衣袖,说道:“罗大姐,你不是还要给你老公公买牛奶吗?给您头一斤,最是浓稠养人了!话说,您这般孝顺的人世间少见。”

罗氏骑驴难下,为难地看了一眼其他人,见她们沉着脸,只好讪讪地说:“那,那就来一斤吧!”

其中一个有高颧骨的妇人从后面走了上来,“娘子,也给我来一斤吧!”

她外甥媳妇没奶,正着急呢,别说十文一斤,就是二十文一斤也买的。

“好,还有想要的就跟我进去吧!”田园园回头看向其他十文……不,其他妇人,笑靥如花:“进来吧,一人一斤还是够的。”

剩下的妇人面面相觑,碍于面子谁也不肯先说拒绝的话,就这么半推半就的上了船。

到了下午,田园园的家门口就贴了张纸:出售鲜奶,十文一斤。

又过了一日,孟季差宋百年送来田园园要的捕兽夹,望着满满一马车的捕兽夹,田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么多,足可以把院子铺满了。

他可真听话,果然是越多越好。

“你们将军是营里全部的捕兽夹都拿来了吗?”

宋百年将马儿赶进院子里,“吁!”停到了海棠树旁边,听了田园园打趣的话,擦了擦手笑道:“哪能全拿完呢!营里还剩下好些呢!将军让我带个话,说快到年关营里事多,暂时不回来了!娘子还请保重。”说完又笑嘻嘻的加了一句:“最后的话是我说的!”

“你呀,行!也帮我带个话,就是我知道了,让他注意身体!”

“是,保证完成任务!”宋百年调皮一笑。

田园园挽起袖子笑道:“你可别乱加台词!这些捕兽夹,你说放呢,我帮着搬。”

宋百年连忙拦住她,“就这么点活计,可不敢劳嫂子动手。”随后又笑道:“要不,嫂子你去给我做点饭吃!”

“这简单,你想吃什么?”

“手擀面!”

说起来田园园做的饭,最让宋百年念念不忘便是劲道的手擀面,那可是大锅饭里做不出来的味道。

“得,安排!”

田园园便赶紧和面,在醒面的空当做了西红柿鸡蛋的浇头,怕不够吃,又热了几个前些日子做的肉包子。

面条做好后,宋百年已经把捕兽夹下好了,正往上面撒雪做伪装,见田园园来了,他指着两侧围墙的墙根,笑道:“这里的墙根和那边的墙根我都放了十来个,还有您家的后院底下放了一排,连树下也放了四五个。您和您朋友说一声,可别往我说的地方去。这些夹子是我们校尉抓野猪的,这一夹腿都得断喽。要是有不长眼的小贼不安分跳进来,绝对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放这么多,不会出人命吧?”田园园看着那一排锯齿状捕兽,疑惑地问道。

她的本意就是给那些翻墙闯入的贼人一点教训,至于害人性命,像她这般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人怎能做得出来呢!

“夫人您就放心吧!不会要人性命的,若是想要便多放上两排。那贼人翻墙进来后,脚上被兽夹夹住,剧痛之下站立不稳,或是前倾或是后仰,运气好些的是手臂,运气差点是脑袋或是脖子。这样一排兽夹,最多夹断个小腿什么的!放心吧!”

宋百年说这些时,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全然不像是再说什么夹死人的话。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走,吃饭去!”

“夫人就是心善,看不得这些血腥之事!”

田园园笑道:“可不是,我就是太善良了!”竟是丝毫不谦虚,简直是厚颜无耻。

捕兽夹装好,她再也不怕家里再进贼了。

宋百年吃完面回去时,田园园把前些日子给孟季买的鞋袜让他捎带回去,又把热好的肉包子给他装走路上吃。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今天是小年,又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雪,街上的商户早早关了门,正式歇业了。

田园园前两日趁着天晴已经把年货买全了,现在厨房里挂着不少腌好的鸡和鱼,因着老周生病没出摊,她只买了三十斤猪肉。

“扣扣!”大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田娘子,您要的柴火送过来了!”

闻言,田园园快步去开门。

门外是个穿着破棉袄的中年男人,头上带着露着棉花的棉帽,他驾着一辆驴车,后面拉着一板车的柴火。

一个脏兮兮的小红脸蛋从他爹身后探出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田园园。这孩子瘦瘦的脸皴裂着,鼻子下挂着两管浓鼻涕,身上穿着脏污不堪的棉袄,袖子和膝盖都磨破了,原本里面的棉花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布料,脚下套着不合脚的大棉鞋,可怜见的。

中年男人见她出来,连忙跳了下车来,“这是您要的柴火。您看给您卸哪儿?”

田园园指着牛棚前边上的空地,笑道:“放那儿了就行。这是你儿子吗?几岁了?”

“是我儿子,快九岁了!”中年男人对着儿子喊道:“来崽儿,快叫娘子!”

那孩子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不敢说话,说是快九岁了,可瘦弱不堪的样子,看起来不过六七岁。

见孩子不肯叫人,中年男人面上不好看,当即就虎着脸,嘴里骂道:“你这死崽子,咋不知道叫人呢!看老子不打你!”说完,扬起手要打他孩子。

田园园吓了一跳,这一言不合就要打孩子,连忙喊住他:“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这小子欠揍,娘子别可怜他!”中年男人讨好的笑笑,而后狠狠地瞪了小男孩一眼,恼他让自己在体面人面前丢了脸。

田园园看着驴车上孩子瑟缩害怕的模样,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曾经的自己,又脏又小不得宠爱,在父母的冷漠中战战兢兢的长大。

“你忙吧。我去拿钱!”

“哎!您放心,我焦五的柴最是干燥好烧。”

焦五的柴比其他卖柴的处理的更好,也从不拿些湿柴糟柴,以次充好,所以田园园每次都找他买柴。

“崽儿干活喽!”焦五喊道。

那孩子跳下车从他爹手里接过一捆柴,二话不说往背上一背,显然是干惯了。仟仟尛哾

车上码了五层,少说得有二十几捆柴,那男孩瘦小的身体被柴火压弯了腰,闷着头只往院子里去,从田园园旁边路过时,她看到他额头的血管绷得高高的,无言的叹息一声,她回屋去拿钱。

一车百十来斤的柴,也不过一百二十文。田园园先去灶上的锅里拿出四个肉包子,这包子是中午吃剩的,还温热些呢!随后又从芃芃的奶锅里倒了一碗奶,一手端着包子,一手端着奶给父子二人送去。

驴车上的柴火已经快搬完了,小男孩坐回了车上歇息,他爹还在往院子里背柴。

见她端着包子和奶走过来,黑黄的脸上露出着诧异的神情。

“歇歇,吃个包子再干活!”田园园往那中年男人面前一递,笑道:“我自己包的。”

“这,这怎么使的!你买我的柴,咋还能送我们包子吃!”男人受宠若惊的推拒道。

小筐子里的肉包子,有成人拳头大小,还是用白面做的,这要是在街上也得卖三四文一个!

田园园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劝道:“尝尝吧!我不会说客气话。就是你的柴比别家的好,这包子是我的心意。以后赶上旺季了,多想着我家就行!”

男人憨厚一笑:“那是自然,像娘子这样宽容的东家难找。”说完,他把手在衣裳上蹭蹭,然后从筐子里捏了一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皮薄馅多,比街上卖的肉包子还要好吃。

田园园见到他吃了包子,端着剩下的包子和奶走向驴车上的孩子。刚才他爹吃包子的时候,这孩子就眼巴巴的瞅着,见她真的来了,立刻背过身子装作在玩手指。

真是个孩子!

“你要不要吃我做的包子?”田园园放软了声音问那孩子。

那孩子抬起脏污皴裂的小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放在腿上的手指抬了起来又放下,想吃又不敢吃。随后,他看向院子里的爹。

焦五二三口就把包子吃了,看到儿子渴望的眼神,鼻头有些酸,点头道:“吃吧,娘子给你你就拿着!”

那孩子才伸出乌黑的手去抓包子,手是黑的,包子是白的,抬头看人时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

明明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却像是吃了很多苦。

田园园把包子和奶放到板车上,温和的说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那孩子低着头吃包子,听了她的话重重的点点头。

卸完柴火,田园园立马给焦五结了钱。

这也是焦五愿意给她送柴火的原因,从来不会找借口扣下点钱,更不会推三堵四的想赊账,总是痛痛快快的把钱给了,这般品行端正的人实在少见。

小男孩只吃了一个包子,奶也喝了干净,筐子里另外两个包子则带回家,说是给娘和妹妹吃,真是懂事的孩子!

今日卸的柴火足够她烧上两个月,只需再买些木炭,年货就备得差不多了。

吃过晚饭,田园园刚给芃芃洗完小屁屁,就听隔壁传来剧烈地争吵声,吵了几句,随后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紧接着自己的大门被人“哐哐哐”地擂了几下。

声音又急又快,急切地催促着她。

田园园先把芃芃塞进被窝,然后用另外一条棉被把着床的外边,安顿好她后,披上棉袍去开门了。

第256章 暗恋 门外站着高远,见门一开他便慢慢走进院子里来,借着屋里微弱的光,田园园看到他此时泪流满面。

他见田园园来连忙半仰起头,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成串的流下,眼神又伤心又委屈,像是雨夜里被抛弃的宠物狗。

田园园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你跟你哥哥吵架了?”

刚刚还听到了高瞻呵斥的声音,想必是兄弟俩起了口角。别看高远整日咋咋呼呼的,高瞻闷不作声,其实他最怕他哥哥的。

不问还好,一问,高远崩溃的大哭起来,“哇哇哇,哥哥他,他可真坏,没见过他这么坏的哥哥……”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在自己面前哇哇大哭,田园园怎么有点想笑……不道德,不道德。

她忍住笑,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等会哭,外面多冷啊,咱们先进屋再说。”

高远听话地止住哭声,抽噎着点点头,跟着他园园姐回屋了。仟千仦哾

一进屋,他情绪又上来了,再也忍不住扑到床上又哇哇地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

吓得芃芃四处瞧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大噪音!

看着那么一大坨蜷着哭得不能自已,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田园园心知他现在也听不进去话,先发泄一下情绪再说吧!于是拿起旁边的被子盖到他身上,任由其自由发挥,然后给她家光着屁屁的大闺女穿上小衣服。

“呜呜呜……”高远越哭越伤心,边哭边说:“园园姐,我只有你了……呜呜呜……我哥让,让我滚。还说没我这个弟弟……呜呜呜……”

其声之悲,闻者落泪,然而田园园这个冷心冷肺的无动于衷。她拿起奶锅倒了碗热奶,问道:“我热了奶,你要不要喝一碗?”

“呜呜呜……要……呜呜呜……”

高远挂着满脸的泪和鼻涕,接过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干净,所以哭归哭,伤心归伤心,却不妨碍其他。

那边刚放下碗,又“呜呜呜……”起来了。

“呜呜呜……”魔音贯耳中。

田园园也给芃芃喂了些奶,小家伙喝完奶,打起了小哈欠。这孩子随她爹,秒睡!她还放下碗,小丫头又梦周公去了。

安顿好芃芃,田园园又问他:“你吃饭了吗?”

“哇呜呜呜……”

这句话像是捅了他的痛处,“呜呜呜”地哭声比刚才高了一大调。

“那我给你做点?”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呜呜,嗯,呜呜呜……”

“那,面条行吗?”

“呜呜呜,行,呜呜……”

田园园走到门口,想了想一回头:“你小点声,别吓着你闺女了!”

“呜呜呜………”他的声音果真小了点。

一进厨房,田园园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哈哈地笑了起来。别怪她没同情心,实在是太好玩了……哈哈哈…高远哭的撕心裂肺,她笑的没心没肺……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如何能感同身受呢!

还是做的西红柿鸡蛋面,田园园给他做了满满一海碗端过去,高远哭的抽抽搭搭端着碗,想来哭得太伤心,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

田园园拍着他的臂膀,安慰道:“快吃吧,吃饱才有力气哭。至于你与你哥哥因何争执,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不迟。”

“嗯……”高远这才接过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了两口,谁知竟然破涕为笑了,“园园姐,你做的面条真好吃!”

………这情绪真是像龙卷风,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心思极是单纯。

夜渐渐深了,漆黑的夜幕上挂着一弯冰轮,散发着清冷辉光。

桌上的蜡烛已然熄灭,屋内昏昏暗暗,唯有地上的炭火散发着红通通的微光。

床上的芃芃握着小拳头已经睡了,田园园抓着一把瓜子磕着坐在炭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听高远诉苦。

刚才说没胃口的人,连汤带面吃个精光。此时他一双眼睛红地像只害了红眼病的兔子,手上还端着吃罢饭的空碗,就那样端着也不知道放下。

“前些日子我认识一个人,就是那日来你家的钱公子。我见他风趣可爱,又能吟诗作赋………”

田园园闻言连忙打断他的话,震惊地看着一脸懵懂的高远:“什么叫风趣可爱?你,你不会看上他了吧!”以她女人的第六感来说,这两人绝对有猫腻!

高远眉头一皱,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我极是喜欢他的。我与他相识多日,形影不离!也不知是谁多嘴提前告诉了我哥哥,我原本想寻个好日子再告知于他的!结果,这才说两句话,他听也不听就暴跳如雷,不由分说地把我赶了出来……呜呜……”说完,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天啦噜,这是什么情况!!前有孟星惟和周廷祎搞基,后有高远情定钱富贵,一定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对!

不知为啥,她的嘴角为什么一直上扬呢……

眼见着田园园笑突然诡异起来,高远后背生寒,连忙捂住胸口:“园园姐,你可不可以不要笑的那么,那么瘆人,我害怕……”

“咳咳,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笑了!”被点名的田园园赶紧轻咳两声。不可否认,钱富贵长得极是美丽,等闲人根本抵挡不住他的魅力,尤其是情窦初开的高远。

怪不得高瞻反应这么大,自己弟弟爱上了一个男人,正常人都会生气!

田园园语重心长地问道:“你是真的喜欢他?”

高远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喜欢!”

“呃……”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点理解高瞻为什么生气了。你倒是说的话遮掩一下,就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他不揍你就好了!

“那,那钱富贵……”

“他叫钱以君,他不喜别人叫他富贵!”

……这就护上了?!田园园噎了一下,问:“你喜欢他,钱公子他知道吗?”

“他……”高远眼神一下子落寞起来。“他,他不知道。”

感情你还是暗恋啊!田园园不知道是劝他表白爱意冲破世俗的枷锁勇敢追爱,还是劝他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做一只忠诚的舔狗……

所以田园园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三观不正的家伙!

第257章 乌龙 高远把碗放到脚边,抱住自己的膝盖,失落地说:“园园姐,你可不可以劝劝我哥哥。”

“劝什么?说拜托你弟弟喜欢上一个男人,你应该笑着接受?我想你哥哥肯定不愿意听这个话。”

田园园也很毛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对男人有意思?难不成因为她长得丑,连带着这些男人的审美也跑偏了?

高远也噎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哽咽起来:“呜呜,我知道不对,可我忍不住喜欢他……呜呜!”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田园园叹了一口气,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他年岁还小,是真心喜欢还是被色所迷,这有待商榷!

她便正色道:“你若日后与他成了,又想同他过一辈子,且真心实意的喜欢他!我就是得罪了你哥,也会为你去说和的!只是你现在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又不知你喜欢他!说这些也是为时尚早!喜欢是两个人的事,而不是你为情所困,他却一无所知!”

高远一把抓住她的手,感激涕零地看着她:“园园姐,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日后就是我们二人都有了妻儿,我也愿意同他一处不分开。”

日后就是我们二人都有了妻儿我也愿意同他一处……

我们二人都有了妻儿我也愿意同他一处……

都有了妻儿我也愿意同他一处……

我也愿意同他一处……

同他一处……

一处……

处……

回音中,卧槽!她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简直是晴天一声霹雳,直接把田园园雷的外焦里嫩!!

她心里疯狂吐槽起来:高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既然喜欢钱富贵,又想与他携手一辈子,生生世世不分离!怎么还会想要娶妻生子?这是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往日里看你如此单纯美好,没想到内心却是如此狂野!居然还是个双性恋,有这么闷骚吗?

这样不好!很不好!太乱了!

高远还不知道田园园在脑补,还自顾自地说:“他天仙般的人物,还愿意同我相好。在我心中,他是此生挚友!”

田园园听到这儿,压下自己想要爆粗口的欲望,连忙问道:“等等,小远,你所谓的喜欢是不是只是想和他做朋友?一辈子都不分开的那种?”

“自然!我还想同他春日看花夏淋雨,秋天摘果冬看雪,一年四季,天天都要见面。”他说着,红肿的眼睛里散发着憧憬的光来,浑身上下连眼屎都透着光辉喜悦,“等我二人各自成了亲,也得要住在一起,做个无话不谈的好邻居!”

“咳咳咳咳……”田园园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狠狠地咳了起来,咳的两肋生疼。

我去,她要被这个家伙气死了!

床上的芃芃听到声响,嘤咛一声,呜呜地哭了两声,田园园憋住咳嗽,探过身子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小身子,哄了两下,芃芃又安心地睡了。

她这才吐出一口长气,无力地笑笑。这都是什么事!哎呀妈呀!这孩子说话大喘气,原来此喜欢非彼喜欢!我们以为他在搞基,人家只是想当个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他说的这般暧昧,是个正常人都会想歪了!想来也是他们高估了高远对社会的认知,恐怕这家伙连龙阳断袖都不知道是什么。

怪不得高瞻会生气呢,要是你一手养大的弟弟语焉不详的说:我喜欢一个男人,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你是不是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田园园哭笑不得的拍着他,“你是不是没跟你哥哥说清楚啊?”

高瞻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我说的很清楚啊!我就是喜欢钱公子,想做他的好友呀!”

“你别这样说,换个方式!你就说你想和钱富贵做好朋友,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为什么?我想让哥哥知道我很喜欢钱公子!”

田园园无力地看着他,“……你都十七了,不知道喜欢的意思吗?喜欢二字是不能随便宣之于口的!”

交朋友就交朋友呗,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地,害她白白激动一场!

“我知道呀,可我喜欢的人是钱公子,他又不是女子!这有什么关系?”

望着他清澈干净的眼神,田园园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两个男人也会相恋,与其他男人相恋一样。说吧,万一帮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自此沉沦其中,那可是她的罪过!不说吧,万一那漂亮的钱富贵是个弯弯,拐带了高远……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说的时候,两管鲜血突然从高远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呀!你流鼻血了!仰头,赶紧仰头!”田园园从袖子里掏出手绢递给高远,“我去打水!”

高远接过手绢堵住鼻子,忽然眼前发花,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他伸手去摸床,结果身体一晃,瞬间载倒在地上。

门刚打开,田园园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一瞧,高远头朝下载到地上,已然昏了过去!

“小远!!”

田园园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连忙回去将他翻了过来,只见高远双眼紧闭,鼻血横流,人已是人事不知!

“哇啊啊啊!”睡梦里的芃芃被她娘的大嗓门吵醒,立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田园园顾不得哭泣的孩子,轻轻在高远脸上拍了两下,“小远?!小远!!”,还是没醒,她把手放在高远的鼻子下,感觉到还有进出的气,连忙放下他去找高瞻救命。

走了一步,又放心不下芃芃,转身拿起包被把她随便一裹,抱着孩子赶紧向门外跑去。

人命关天啊!!

隔壁,高瞻正在堂屋用铁药碾加工药粉。每当他情绪不好时,便会做些水磨功夫平复心情。

研具一下一下,碾着铁钵里药粉,脑子里却回想着那人的话。

今日坐堂时,一个年轻的书生找上门来,阴阳怪气的说高远整日骚扰一个姓钱的书生,还说有越轨逾矩的行为!回到家后找高远对峙,谁知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喜欢男人!

这可把高瞻气坏了,便狠狠责骂了两句,然后,他堵气跑了。想来应当去了田娘子家,不知吃没吃晚饭,是否在向她告自己状呢!

第257章 昏倒 唉!他一个小孩子,怎知龙阳之厉害呢!他是个大夫,见过不少契兄契弟。契兄还好,契弟因欢好过多,谷道松弛,日久经年,多有遗便之隐疾,身上也多有异味,晚年尤甚!色衰爱弛,男女都不能避免,何况是男男!又无子嗣傍身,又无道德可约束,可真是晚景凄凉!

父母早亡,他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养大的弟弟,还不到弱冠之年,他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远走向断袖这条不归之路呢!

他调皮、不上进、好逸恶劳、贪玩躲懒,高瞻都能一笑了之,不会因此而嗔怪责备。因为他是哥哥,理应照顾幼弟。

可是如今,高远却想同一个男人天长地久,自然是有碍子嗣。待百年之后下了黄泉,又如何让他向病亡的父母交待呢!

高瞻敲了敲额头,只觉得脑子里有根筋突突的跳了起来,跳的很是难受,可能跟刚才他情绪起伏过大有关。其实待高远伤心哭泣时,高瞻的心已经软了下来。他是最见不得高远哭的!

唉!他又长叹一声,近日不知是不是气短了,总是长吁短叹的。放下手里研具,他把碾子里的药粉,慢慢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石臼里,一点不剩的倒完后,又加上几种药粉,接着拿着石杵轻轻翻搅起来。虽然手上做着活,可眼神却是直愣愣的,显然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纵使想破脑袋,他也不明白,高远怎么会喜欢男人呢!明明连女人都没碰过,……要不然,明日带去风月场所走一遭,知道了女人的好,想必就忘了那男人!

突然,“哐哐哐!!”院门被大力地拍响了,似乎还有女人叫门的声音。

高瞻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杵,快步走出屋子,一出门果然听到有人在叫门,声音十分熟悉,是田娘子的!

不知怎地,高瞻的心忽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活像衣服里揣了十几只兔子,脑袋里那根筋蹦的更厉害,眼前忽然发黑。他踉跄了两步,还好一把抓住门口的药架子,才没有摔倒在地。

“呼呼~~”

他轻轻吐息着,将头埋到胳膊上,等待着这阵晕眩过去,还好没过一会儿就缓过去了。

“高瞻!高瞻!快开门呢!你在家吗?”田园园一只手用力拍打着门,一只手抱着哭个不停的芃芃,“小远昏倒了!你快去看看!”

门“哗啦”一下,猛地打开,门后是高瞻苍白如纸的脸。他走了过来,急切地看着她:“小远,他怎么了?!”仟仟尛哾

“他昏倒了,昏倒前还流了好多鼻血!你快去看看他!”

高瞻一听高远昏倒了,一胳膊轻轻推开田园园,撒腿向她家跑去。

“你不拿药箱吗?”

田园园刚问完话,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她又跑回堂屋去拿桌子上的药箱,也飞快地跑回去了。

那年父母相继病亡后,兄弟俩像是河里的浮萍,无依无靠。偌大的高家,有祖父、有伯父、有叔父,都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却得不到一丝重视与温情,明明是两个少爷,却活得不如体面的下人。

只因他父亲是祖父与人私通的产物,是进不了族谱的私生子,纵然医术比其他兄弟还要精湛几分,可对于讲究出身清白的高家来说,他父亲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耻辱,能留在高家已是祖父大恩大德了!

后来他娶了一个平民百姓为妻,又靠着岳家买了处商铺,开了家医馆。妻子善解人意还生下两个儿子,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时,两人却先后染上怪病,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留下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他们在高家举步维艰,无依无靠,终是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高瞻也才十四,每日必须到族中的药房做学徒学药理,被那些叔伯兄弟当做杂活小厮呼来喝去,忙的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即使累的双腿如灌铅,却不敢像其他族兄偷懒歇息。

因为他没有父母的庇佑,没有资本喊累。

而年幼的高远则在族学上学,每到中午时分,其他孩子都有家里人送吃送喝,唯有他凉水就着炊饼一吃便是五年。

待到高瞻学有所成,能继承父亲衣钵时,他家的铺子却被祖父强行霸占,任凭他怎么苦苦哀求就是不肯归还,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他父亲给的。诉之公堂,反被治了不敬长辈之罪!求告无门,族中怠慢。于是走投无路的高瞻,在怒极之下将铺子给砸了个稀巴烂!之后,变卖家宅,带着幼弟远走三河!

所言寥寥,可其中的苦难仅凭三言两语,焉能道尽呢!他们兄弟俩,可谓是尝尽世间苦涩,看透人性之恶!

两兄弟相依为命多年,感情自然非一般的深厚。

此时听到高远昏倒,他自然是着急上火,健步如飞!

等田园园提着药箱赶到家门口时,高瞻正抱着弟弟回家。

“小远他怎么样?”

“回去说!”

见此田园园抱着芃芃又跟着去他们家,走出两步,又折返回去把自家大门关好。

天寒地冻,月亮落了一地的银辉,让地上的人投出两个短短的人影,冷风一吹,田园园打了个大大的寒噤,赶紧跟了上去。

一进屋,高瞻把弟弟放到他床上,对田园园说道:“劳烦田娘子烧些热水来。”

“就来。”

她应下,先把怀中睡着的芃芃放到高瞻的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小丫头被她娘抱来抱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家的厨房,田园园不太熟悉,花费了些许的功夫才把水烧上。等水一热,她先舀出一瓢倒进盆里,准备先给高远擦脸上的鼻血。

回到房中,高瞻已经为他诊完脉,往日温润的脸绷得紧紧着,死死盯着床上昏迷的弟弟。

人们常说:不怕大夫笑,就怕大夫拉着脸。见他一片肃容,田园园还以为高远出了什么大毛病,心里吓得咯噔一下!

“小远他,他到底怎么了?”

第258章 斑点 闻言,高瞻脸色瞬间缓和了起来,温柔一笑。他长的本来就温润如玉,如谦谦君子,这般一笑倒多了几分稚气。

他笑,田园园便放心了,埋怨道:“刚才看你拉着脸,我还以为小远没救了!快吓死我了!”

高瞻起身让开位置,田园园拧了干净手巾,坐在床边去擦高远脸上干涸的血迹。

她因为探着身子,前襟开了口子,露出些许洁白的肌肤,高瞻不小心看到,立刻避开身子,假装收拾东西,开口说道:“让你担心了。从脉象上看是无甚大碍。许是刚才情绪起伏过大,一时怒火攻心导致的。”

他从药箱里翻出针包,高远没事,只需一针或是掐人中便可苏醒。可一想到刚才兄弟俩吵架的事,高远理直气壮的说喜欢男人……他又将针包放到药箱里,罢,罢,索性还是让他昏迷吧,省得再气人!

田园园不知道高瞻的心思,听他说没事,悬着的心才算真正放回肚子。

“那流鼻血?”

高远的鼻血流得不少,衣襟上也沾染了一大片。不止昏迷前,在他昏迷后依然不停地流,此时才刚刚停住而已。两个鼻孔里红囔囔的,她没敢擦,怕又狂流不止。

“他自小便是伤鼻子,幼时经常流。只是年岁大些后才不流的。无碍!”

“哦,没事就行。”

脸上的血迹擦得差不多了,田园园拽着他衣领去擦脖子,也不知道咋流,的脖子上也有不少血迹。

谁知一拉开他的衣领,脖子上长着三四个,铜板大小的圆斑,青中带黄,好像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

“高瞻,你看你弟弟身上长了什么?”

他走了过来一看,见自家弟弟身上那青黄斑点,气的身形一晃,眼前又是一阵发黑,险些站不住。

这,这,他跟那人难道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两人癫狂时留下的印记不成?!

田园园见他晃了一下,坐到床上,扶着额头脸色阴沉的更可怕,不明所以。

人吧,在盛怒之下是没办法分辨是非的。

田园园知道高远和钱富贵清清白白的,自然是认为高远得了皮肤病。可高瞻以为他俩情定终身,那些印记是二人在情动时留下的!这会儿是气的怒发冲冠!

田园园看着他山雨欲来的脸色,又看看高远身上疑似草莓痕迹的斑点,恍然大悟。

这家伙定然以为高远和钱富贵共度良宵后,留下爱的证明!

她给高远拉好衣服,刚才光顾着他昏倒流鼻血,把这茬给忘了,于是便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因而,小远与那钱富贵不过朋友一场,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

闻言,高瞻才知道错过了自家弟弟。回想起刚才吵架的光景,他确实没给弟弟开口说话的机会,一听到他说喜欢那钱公子,便被盛怒占据了理智,不容他分辩便一口咬定他喜欢男人。

一开始,他一脸的喜悦地向自己说起此事,也不过是想告诉兄长,他交了一个好朋友而已,他未经人事哪里知道什么是断袖之好呢!不过是自己武断,自以为是而已。

“小远,都是哥哥的错!”高瞻摸了摸弟弟苍白的脸,目露心痛。

田园园放下手帕,叹息一声,劝道:“你呀,把你对待病人的耐心分给小远些,你们兄弟也不至于吵架。他也老大不小,放在别人家都是当爹人,你不能事事都要把持住!时间久了,小心兄弟离心!”

她的话,高瞻又怎会不懂。因为彼此是最亲的人,便少几分顾忌,多几分肆无忌惮。

唉!这件事终是他错了!

“既然不是小草莓,小远身上的斑点不会是什么皮肤病吧!”

高瞻不知道什么是草莓,可也知道她表达的意思。

他解开弟弟的衣带,拉开衣襟露出大片的腰腹,只见上面零零散散着几个圆形的斑块。

在他解开高远地系带时,田园园就背过身回避。感情再好,终是其他男人的身子。

他在斑点上一个挨着一个,按了一遍,触之与其他皮肤无异,疑惑道:“奇也怪哉,这些斑点……一个月前,城中有不少人进馆求诊,他们身上皆长出斑痕。看来小远身上的斑点与他们无异!”

田园园听他这么一说,也顾不上男女大防,眼神落在那几个斑点上,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参加的葬礼,李大姐说过,那家死去的老爷子身上长满了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斑点?

“高瞻,前些日子巷口家的白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还是你代买的奠仪。”高瞻把弟弟的拢好,盖上被子。“可有什么不对吗?”

田园园点点头:“我听李家大姐说过,那老爷子死前身上长了东西,他的儿子不给医治这才死的。不知道是不是和小远身上一样的东西!”

“嗯,极有可能。等天亮后我便去问问。夜已深,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歇息!”m

田园园确实乏了,不过还是担心高远,“他还没醒,我等他醒了再走不迟!”

“这就醒。”说完,高瞻便在高远的人中狠狠地一按。

田园园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不到半盏茶,高远就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后第一句话便是:“我鼻子下好疼……”

之后,他的人中肿了好几天,消肿后青紫一片,远远看去像是哪里放出来的大佐。

既然高远苏醒,田园园可以功成身退,这兄弟俩误会解开后,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推开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田园园狠狠地打了个打喷嚏,还未到院门,高瞻提着灯笼追了过来。

“田娘子慢走,我送送你!”

“就这两步路送什么嘛!”田园园抄起手,缩着头,闷头往自己门口走去。

高瞻落后一步,在她身后笑道:“今日多亏了你的周旋,我们兄弟二人的误会才能得以解开。”

眼见快要到自家门口,田园园回头对他说道:“小事一桩!日后你多些耐心就行了。兄弟哪有隔夜仇,说开就行!你也别送了,天冷回去吧!”

高瞻正要在说些客气话,一抬头便看到门廊下,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脸上的笑瞬间收了回来。

第259章 嗯哼 是孟季。

高瞻看见了,田园园也看到了,孟季自然也看到了一前一后一同回来的二人。

此时,小巷如死地般寂寥无声,笼罩在清冷的月光里。

皎洁的月辉之下,孟季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下半身在月光里,半明半暗,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高瞻提着灯笼,温暖的灯火里脸色平静,眼神平和望着他,

冷与暖,暗与亮,两个男人隔着田园园,无声地对峙着。

隔着黑暗,高瞻也感觉到孟季滔天的怒意,他一改往日的温和,不甘示弱冷冷地回望过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此时,风暴中心的田园园脸色大变,也不管二人是不是在打擂台,转身就往高瞻家跑去。

光顾着自己回来了,这当娘的把她闺女落在了高瞻床上!

女猪脚走的突然,两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的看着人跑了,现场只留下两个大男人。

孟季很生气,任何一个男人三更半夜回到家,自己的女人不在家守着,反而和一个觊觎她的男人从他家回来……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容不得他不多想!

他心里很清楚,田园园非是不守妇道的女人。可每当看着她和高瞻言笑晏晏的模样,就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拿刀砍了高瞻!

一个巴掌拍不响,孤掌难鸣。二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孟季心里隐隐有了担忧。

过完年,田园园必须回京城,此生都不许踏入三河!

高瞻向他一拱手,温声道:“今日高远有恙,不便多留。将军,告辞!”

“令弟可有大碍?”孟季的声音极是冰冷。

“劳驾将军挂心,已无大碍!告辞!”

高瞻转身离开,迎面碰到抱着芃芃的田园园,见到芃芃便温声笑道:“你刚才是忘了孩子,可是马虎的娘!”

田园园爽朗一笑:“没事,反正她还不记事呢!你回去吧,小远找你呢!”

“嗯。”高瞻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不远处的孟季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中,等高瞻离开后,向田园园走了过去,他的轮廓也渐渐暴露在月辉之下,寒目如星,英俊不凡,身姿一如从前般挺拔,如长刀破锋!

去年,他还有些大男孩的稚气,眼睛里依稀间能看到清澈的愚蠢,而今眉目凌厉,杀气凛凛,从内到外流露着锋芒,整个人成熟沧桑了许多。

反观田园园除了眼神温柔些,再没什么变化。也不知是否因为生孩子时伤了身体,她脸色苍白,唇色极淡,无论多少补药也无济于事。

“我来吧。”高瞻从田园园手里接过孩子,率先往家里走去。

田园园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轻叹一声,这都是什么事!

上次也是碰到她和高瞻一起回家,这次也是!宋百年明明说过他暂时不回家的,这会儿突然回来了,你说回就回吧,偏偏又碰到高瞻送她回家!你说这高瞻也是,这才两步远的路,你送个什么劲,自己这么大的人还能丢了不成!真是倒霉孩子!

明明就是主人送助人为乐的客人回家,却变成了怎么又是你俩的大型抓包现场……啊啊!关键是她自己也心虚了!

一次,两次,她真是有嘴说不清!

回到屋里,高瞻已经将芃芃放到床上睡觉,田园园跟进来后随手将门关上,走到炭盆前加上炭。

“你,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宋百年说你暂时回不来吗?”说完话,田园园就后悔了。

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可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

果然,孟季猛地回过头,脸色阴沉沉的,忽而冷笑道:“我不能回来?”

“这是你家,自然随时欢迎你回来!”田园园讨好的笑笑,明明没干啥事,咋那么心虚呢!

“哼!我若不回来,还不知道你晚上去他们的家事!”一想起,高瞻在她身后拿着灯笼照明,那满脸宠溺的模样,他就怒火熊熊,便恼怒地喝道:“你不知道你已经成亲了吗?半夜去别的男人家里,成何体统?!”

“……你能听我解释吗?”田园园平静的看着他。

夫妻最重要的便是沟通,他生气,她便不能生气。针锋相对,大吵大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孟季“嚯”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矗立在田园园面前,目露不悦,压迫感惊人。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正是后退一步的动作忽然刺激到了他。

“呀!”田园园被他粗鲁地压到床上,后背重重地砸到床上,来不及呼痛,双手的手腕被他一手抓住举过头顶,男人急促地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冷厉的说道:“田园园,你是我的妻子!若是你再同今日如此,我便去杀了他!”

“别,我跟你说啊!今日高远昏过去了,我去他家看看情况。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肯定不会去的。我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是一个乐于助人,敦亲睦邻的大周好邻居!”田园园解释着又动了动腰,让自己舒服些。

“真的?”

“比真金还真!”

她可不敢实话实话,说高远和他哥吵架,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她这里求安慰。这也是孤男寡女……

还好他来的时候没人看到,要不然又不知道被人传成什么闲话。就是前些日子死了的老爷子都不能幸免,明明得了怪病死的,传着传着便成老爷子生前风流,不幸染上花柳感染而死……得亏老爷子死得快,要不然绝对能气的活过来再死过去!

回归正题,孟季气的怒发冲冠,田园园抬眼看着头顶上捉住自己手腕的手,那手真大,仅凭一只手便让她动弹不得,指节粗长有力。微微抬起头是孟季放大的俊脸,棱角分明极是英俊,这个姿势好霸道,好有男人味,让她好兴奋好喜欢肿么破!

心动不如行动。田园园抬起头吻住他的双唇……还不要脸的伸出了舌头……

素了许久的孟季被她这么一勾引,原本还在怒火中烧,瞬间变为欲火焚身。刚开始板着脸,任她亲吻了几次,然后再也忍不住,低下头狠狠地擒住她的唇,反客为主。

……翻云覆雨中……

第260章 讨厌 许久,田园园从他密集的吻中逃出来,气喘吁吁地问:“呼呼……那你还生气吗?说嘛!”

孟季看着身下不安分的女人,咬牙切齿地问:“非要此时吗?”

“不这个时候还想什么时候?”

“你是想来硬的吗?”

田园园狡黠地看着隐忍的男人,贱兮兮的笑道:“来吧!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我!我喜欢狂风暴雨!”

“……等着!”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女人!

“呀!”

……床:我承受了什么?!

翌日一大早,木水生就被江福子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他顶着一头蓬乱的鸡窝头,两个眼角还粘着黄色的眼屎,因为没睡够,眼神显得格外阴郁。

他望了一眼昏暗的窗户,脸更臭了,牙齿咬的蹦蹦硬:“天还没亮,你叫我做甚!”说完,还恼怒地拍了两下床板。

“哪里是天没亮,而是今儿个是阴天,恐怕一会儿还会下雪!”江福子可不惯着他,上前打开窗户。

寒冷的空气瞬间灌进来,冲淡屋内一夜的浊气。木水生怕冷,又躺回温暖的被窝里,只露着一张脸,“我不吃早饭,让我多会儿!”

他是个起床困难户,尤其到了冬日早上,恨不得连早饭都要在床上吃。现在三河城他是头一个,只有他管人没有人管他,没个人能治住的。往日里还得端着他城守的架子,勤勉几分,这两年城内安和平顺,各行各业蓬勃发展,于是越发的放飞自我。

江福子白了他一眼,板着脸道:“欧阳先生一会儿就到,你若是卧床不起,不成体统!”

“……你口中的卧床不起与此时不合语境,莫要混为一谈。不过他找我何事?”

“他没说,你还是快些起床吧!”

“唉!麻烦!”抱怨完,木水生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才起来。

收拾妥当,连早饭还没吃完,欧阳先生就来了,现下在书房等着。

木水生两口将手里的粥喝完,一抹嘴就往书房去,江福子也加快速度把饭吃完,碗一放也跟了上去。

欧阳先生,本名欧阳益。是木水生亲爹家中养的大夫,因着儿子一人远走三河到任,便差遣过来专门照看的。

别看他是个大夫,可家中父辈皆是仵作出身,因而在验尸上有些手段。木水生征得他的同意后,点他做了三河城统管死人的检验使,还给他登录造册上了官名,成了个正经的官身。

欧阳益也是万万没想到,一辈子碌碌无为,老了老了倒是当了差,吃起了皇粮,不枉他跟着木少爷来三河,真是造化一场。

检验使是地方官,七品官职,主要负责对地方上死亡人口的监督和检验。其中又分为正常死亡与非正常死亡。正常死亡便是病死、意外死等,非正常死亡涉及的更多,如杀害、下毒等。

在三河,死亡的人口需要报给官府,由仵作检验死因后方可下葬,一是杜绝非正常死亡,二是则对人口的减少进行监督。毕竟古代成活率低下,人口稀少,每一个人对官府都是重要的财富!

而且三河城每一个孕妇从怀孕起都会登记在册,官府会派大夫定时看诊确保平安,快生的时候则会派接生婆助产。等产妇生产完后,不论男女,皆登记入户籍。等孩子三个月后,父母每月可得十升米和一百文钱,一直领到孩子一岁半为止,之后在孩子三岁、六岁、九岁,三个阶段时,父母皆可获得二两银子养育金。而且官府会派人每个月核实孩子是否存活、健康完好,达成条件后才可发放米粮!

看似官府鼓励生育,其实是防止杀婴惨剧,进而提高女婴的存活率。三河初期,木水生为了鼓励生育,曾实施过一系列的惠民政策,例如送房子送铺子等,可有些父母在领完宅子和铺子后,生的女婴不到一个月就死了,不是溺死就是冻饿而死,总之各种意外,城内女婴的死亡率没有变低反而提高许多。

于是他果断发布上述新政策。这样一来,有些父母在生下女婴后,为了钱和粮食至少得养活到一年半,人非草木之心,养着养着就有了慈父慈母的心肠,杀婴案自然减少许多。

说来讽刺,官府希望百姓能多生育女婴,而老百姓却想自己生儿子,别人生闺女。

言归正传,欧阳益今日来确实有事,近七天城内相继死了四人,男女老少皆有,在这四人身上皆发现了圆形斑点,这点十分不同寻常,特地前来报告。

听完欧阳益的回报,木水生自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眉头紧锁,脸色沉重。

他起身踱步走了一圈,转身问道:“依着先生所说,可具有传染性?”

欧阳益回道:“我接触许久身上不曾出现此物,而他们的家人同吃同卧,身上也不见斑点,应当是没有传染性的!”

“那可否是中毒呢?”江福子说出自己认为的可能性。

欧阳益摸了摸胡须:“也不是,我曾用银针试过,不曾变色。再说四人分别居于四处,所食所居不在一处。而且其中一人年事已高,极少出门,又如何能同时中毒呢!因而也排除!”

“既不是疫病,也不是中毒。既然四人身上都有斑点,恐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年关将至,万不能掉以轻心,欧阳先生此事还须你上心,若是再有死者,先扣不得下葬,下一律送完陈老九处,先停尸再作打算!”

木水生心里头生出一股子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此事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欧阳益迟疑道:“死者为大,若是不让下葬恐家属不愿,闹将事来。”

“不必担忧,若有不从者,你只管来找江福子!让他处理!”

被点名的江福子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每次吃力不讨好的事都交给我,专门坑我!”

木水生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你也不是没少坑我!”

他撇撇嘴,没说话。

木水生得了便宜,哈哈一笑:“你还是老爷忠诚的狗腿子,你不去唱黑脸谁去!”

第261章 温情 到了下午,天上又飘起鹅毛大雪,不到半个时辰,路上就积了脚踝深的雪。

田园园中午炖了只母鸡,里面放了些许红枣和枸杞,调好咸淡后便给高远送去一小陶锅。

到了隔壁,高瞻不在家,早上还说在家照顾弟弟不去上班,这儿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扣扣!”她敲了敲高远房间的门,低声叫了了一声:“小远?你醒了吗?我炖了鸡汤你喝不喝?”

“要,要!”屋内传来高远中气十足的回应,听他的声音就知道,身体非常健康。

推开门,高远正坐在被窝里看书,见她来了,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真香啊!还是园园姐好!”

“你哥呢?”

“我刚才发馋想吃枣糕,我哥他去给我买去了!”

“这真是亲哥,以后有事你们哥俩可得好好说!”

高远放下手里的话本,挑了挑眉,自得一笑:“他还是在乎我的。”

“这不废话吗?他可就你一个亲人,他不在乎你在乎谁呀!”

他嘿嘿一笑。

昨天晚上他哥也没回到自己屋里,而是非要陪他一起睡。自从来到三河城后,兄弟俩就再也没有同床共枕过。昨夜彻夜长谈后,之前郁结在心里的小疙瘩也慢慢解开,他也理解到哥哥的良苦用心。

今日一早,高瞻知道他喜欢吃巷口李大叔卖的羊肉包,于是一大早一大口气买了三笼回来,一笼早上吃,一笼中午吃,最后一笼留着当做晚饭。而且从早上到现在,除了上厕所他就没下过床,爽得不能再爽了!

田园园把小陶锅轻轻放到旁边桌子上,“我去拿碗,你喝些。”说完,便去厨房准备拿个碗和勺子,谁知一推开门,一只黑毛老鼠正从灶台上跳下去,一溜烟儿地逃的没影了!

“卧槽!”吓得她优美的中国又蹦出来了!

在三河除了乌鸦隔应人之外,还有这些老鼠,它们经历过战火和人肉的冲击,比其他地方的同类凶猛许多,城中经常有人被咬伤,还好它们身上没有病毒,要不然又是一场灾难。

后来,城中人一多,养猫的也不少,渐渐老鼠就少了起来,连带着乌鸦也没那么猖狂。

田园园家里因为柳如玉的关系,老鼠野物什么的极少,想来动物的第六感告诉它们,那里不是个好去处。

她走进灶台,碗里有几个饼子被嚯嚯了,吃的到处都是残渣,在南墙根下有个拳头大小的洞,看来就是从这里进出的。想起门口有几块破石头,她挑了两块塞进洞里,怕不结实,还狠狠地踹了几脚,看石头牢牢地塞进洞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把被老鼠吃过的饼扔进泔水桶,灶台擦干净,最后把手洗了三遍,找出碗和勺子回屋去了。

田园园给他舀了一碗鸡汤送到他的手里,又把进老鼠的事情告诉了高远。他见怪不怪,只说家中经常进老鼠。

她记挂在家里睡觉的芃芃,没说两句就回去了。家里芃芃捏着小拳头还在睡,田园园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小家伙能吃能睡,现在长的白白胖胖,两条胳膊像是藕节般。

天刚刚黑,孟季骑着马已经回来了。这两日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天天都会回家,哪怕大雪封路也得回来。

吃过晚饭,两人梳洗完毕上床睡觉。今天芃芃睡了晌觉,这会儿不困,自己抱着响球陶玩的不亦乐乎。

外面忽然想起一阵呼啦呼啦的风声,窗户晃动几下,一股寒冷的空气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田园园连忙给芃芃盖好小肚子,小丫头火力壮,这会儿把被子都噔开了。

孟季闭着眼睛,胳膊枕着头,长长的头发散开一边,离得近些,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脑油味,显然前几日回营后发懒没洗头。

他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田园园和芃芃玩了一会儿,小丫头就开始打哈欠揉眼睛,这是困的前奏。

“芃芃,睡觉了。”她轻轻地从小丫头手里拿走玩具,让她枕着自己胳膊,轻轻地拍着她过于圆润的小屁屁。

“睡了吗?”原以为睡着的孟季突然像诈尸一样来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芃芃被他冷不丁的声音吓得小身子一震,又睁开了眼睛,“啊啊,啊……”她说了两句婴女,似乎在问是谁在说话。

田园园侧头白了他一眼,差一点就睡了,这会儿算是前功尽弃,“喏,你哄去!”说完,便把芃芃抱到两人的中间,又把她的尿垫子拿来,垫到她身子下。

天越是不好,这孩子还越爱尿床。

孟季搂住自己的闺女,笨手笨脚的哄起来,田园园落得清静,侧躺着看父女俩互动。

他回来的少,孩子还小,睡的时间多过醒的时候,父女俩见面的时间自然就少,可血脉天性,孟季对这个女儿自然是欢喜的。

“她的头发像我。叔父说,我小时候的头发也甚是茂密。”孟季撸了一下女儿浓密的头发,一脸的自得。

他们女儿的头发,那真是又黑又亮还竖着长,露着一个大脑门,想极了后世装逼人士最爱的大背头。

昏昏欲睡的田园园听到他的话,撇了撇嘴:“啊,对对对。”附和的一点诚意也没有,反正她丑,哪都不能像她。

“你看她的眼睛,又长又大,漂亮极了,也像我!”

“………”你说啥是啥。

“鼻子和嘴型,也和我如出一辙!”

“………”老婆人家的好,孩子自己的好。

“倒是她的脸型,依稀有叔父的影子。”

“………”感情我就是送货的,像你像你叔父,唯独不像她娘……你是在影射嫌弃我呗!

田园园冷哼一声,翻过身睡觉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孟季见她真生气了,连忙去扳她的身体,轻笑道:“生气啦,我不过是在逗你玩。”

“哼!”田园园赌气还是不理他。

然后,一个热气腾腾又柔软的触觉坐到她脸上,田园园的脸瞬间被挤成一团,一睁开眼,就看到芃芃光溜溜的小屁股。

孟季这厮竟然把芃芃的屁股放到她脸上……

“孟老季,你纳命来!!”

第262章 停尸 夜渐渐深了,雪也越发大了起来。田园园给芃芃盖好自己的小被子,小家伙玩了许久终于支持不住,沉沉的睡去。

孟季抬头打灭了蜡烛,屋内仅有炭盆里些许红光,照的室内暖烘烘的。

田园园躺回被窝里,好奇地问:“你刚才怎么把蜡烛打灭的,是传说中的劲气吗?”

“……你话本看多了,不过是粒小石头而已。”说完,他的大手不老实摸上她的腰,探身过去准备要开车。

这几日车开的太频繁,白天看孩子,晚上造孩子,田园园实在有心无力,拍开他的手。“大哥,让我歇歇吧!”她可是是肉做的,不是硅胶小可爱。

孟季已经脱下上衣,红色的炭火勾勒着精壮的腰身,漆黑的长发垂在身后,长眉星目。俊美无铸。他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笑:“一会儿再歇,不迟。”说完,俯下身去,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

田园园面无表情地扒拉开盖在脸上的头发,再好看的人头发有脑油味,瞬间就不香了。

……巫山云雨……巫山云雨……巫山云雨……

某人终于心满意足的睡去,田园园也松了一口气从他滚烫的怀里挣扎出来,穿上里衣也沉沉睡去了。

一夜无梦,田园园睡到自然醒,昨夜操劳过度,浑身上下酸疼酸疼的,芃芃也没醒,睡的正熟。

孟季这牛人又是一大早上班走啦,也不知道哪来那么精力,依稀记得临走前,他给了什么东西放在枕头下面。

她伸手准备掀开孟季的枕头,忽然发现枕头上的布料磨烂了,上面成双成对的鸳鸯头不见了,只有几缕可怜兮兮的线头拉着。愣了一秒钟,又看向自己的枕头,完好无损,明明一起买的枕头啊?难不成,难不成,孟季头上长刺了?想不明白枕头怎么了破!

拿起枕头,下面躺着一个小孩掌心大的圆柱型的物事,白色釉亮,上面还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摸着下巴,这玩意好像骨针,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人都说一孕傻三年,田园园也傻了,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既然是骨针一样的东西,陈老九肯定知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殳族人。

吃过早饭,田园园带着芃芃去找陈老九,一开门就遇到来她家蹭饭的高远。

他现在明目张胆的划水了,不是在家颓废就是去找钱富贵,小日子过的很是充裕。

“你今日不去找你好朋友吗?”

“他去开源府了,被人请过去参加什劳子的诗会去了。我又不懂,再说哥哥也不让我去。”

田园园拿出吃剩下的早饭,他也不嫌弃,两口三口地给吃光了,没有稀饭。她又煮了些牛奶。

“园园姐,你是不是要出门?我没事可做,跟你一起去啊!”

“可以,我有事要去陈老九家里一趟!”

一听去陈老九家,高远嘴里的奶差点喷了出来,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家快成了义庄,整个城里的死人现在都送到他那里!他家里都是死人,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他本来就是干这个的,有什么奇怪!我是真有事找他!再说。咱们不进去就在门口叫他,不就好了?”

高远头摇得像波浪鼓,说什么也不肯去:“我不去,莲莲也别去跟我在家得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也是这家伙最害怕死人和鬼了,他说的也没错,小孩子去这等死人的地方也不合适。于是,田园园把芃芃留给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出门时,高远抱着芃芃不忘叮嘱她:“你从陈哥那里回来后,别直接回家,先去别处转转再回来。小心带回来些不干净的东西!”

“知道了!”

“你要是不知道去哪,便去找我哥哥。”

“………你真是你哥的好弟弟!这会儿不怕我把脏东西带到你哥的医馆里,你哥再回家来了?”田园园无语地看着他。qqxδnew

高远一想也是,立刻改口道:“那算了,你去杏林堂转悠去吧!祸害别人去吧!”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嘛。”她也不怕教会小孩子。

一到陈老九家门口就看到门边上,站了几个带刀的士兵,旁边地上还跪着几个披麻戴孝的人,痛哭流涕,哭着喊着:“我的娘啊!我的亲娘啊!你咋走了呢……”

远点还有些围观群众,对着陈老九的房子指指点点,其中有个年轻的人,长的挺帅就是嘴有些歪,声音格外的大。

“这是老刘家的老太太突然死了,刚上了官册就被这些个士兵拉到了陈老九这里。说什么城守不让下葬,先要停尸啥的!”

他旁边的男人说道:“我也听说了。而且现在城里只要有人死了就得拉过来,昨夜一晚上就拉了十八具死尸呢!”

“十八个?哎呦,咋死了这么多人?”另外一个矮个子男人惊呼道。

“谁知道呢!”

从他们后面挤进来一个瘦小的男人,压低声音说道:“什么十八个!明明是二十三个!我大爷女婿的妹夫的弟弟就是当差的,昨晚上他亲口告诉我的!”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

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田园园啧啧两声,穿过众人向陈老九的家走去。

还未到门口,一个士兵抬手拦住她,冷冷地说:“站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田园园未语先笑:“那个官爷,我是陈老九的姐姐。劳烦您通融一下!”

“不行!上面有令,闲人免进!”那士兵依旧面无表情。

这不让进真是麻烦!田园园想塞给他点过路费,可众目睽睽之下恐遭人口舌……好吧,主要是舍不得钱,她身上没有散碎银子和铜板,只有一个锭五两的银子,等会儿给自己和孩子买些棉衣用的。也不能为了过去,给他五两银子不成?!她叹口气准备买东西把钱换了再说。

正巧,木水生从门门走了出来。

她眼前一亮,高兴地凑了上去。

“站住!”那士兵拦住她,目露不悦:“赶紧走,看你是个女子所以不曾对你动粗,若是还不走,小心吃挂落!”

第263章 放行 田园园指着他身后的木水生,笑道:“你们城守来了,不信你问问他,你看他让不让,让我进来!”

凭他们的关系,她想进哪儿不让进,毕竟她都住过城守府。

木水生: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谁跟你有关系!

士兵连头都不回,冷冷地看着她:“闲人免进!”

“榆木疙瘩!”田园园瞪了他一眼,然后冲着信步走来的木水生招招手,兴高采烈地说:“木城守,是我呀!我有事找陈老九,你让他们把我放进去吧!”

其实打从一出门,木水生就看到她了,只不过不想搭理她,因而视而不见。

他若无其事地扫了她一眼,波澜不惊,打定主意装作没看见。

“木城守!木城守!是我呀!我是田园园!你不认识我啦?”田园园不死心,快把手摇断啦。

木水生路过那士兵和被挡下的田园园时,出声夸赞道:“干的不错,像她这种闲人一个都不要放进来!”说完,还得意的扬起了唇角。

田奸商,活该!叫你让人找我要锦旗!

一想起锦旗,他就一肚子气:钱满仓给孟长辉送棉衣,关他什么事!凭什么让他花钱给钱满仓做锦旗!最最重要的是他脑子一抽还真给做了!做完后,气的他是捶胸顿足,三天都睡不着觉!今天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是!城守!”得了城守的夸赞,那士兵跟打了鸡血一样,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田园园,“快走!要不然治你个扰乱治安的罪!让你去吃牢饭!快走!”

木水生摇头晃脑的走了,他这前脚走,后脚江福子也出来了。

一看到江福子,田园园顿时像看到了自家亲人,两眼泪汪汪:“江福子~~”

江福子可和木水生不同,一见到她立刻走了过来,惊喜地说道:“将…孟夫…田娘子你来了!”好像话烫嘴,秃噜了好几次才叫对称呼。

田园园拍了拍那士兵的胳膊,冲着江福子的方向抬抬下巴,“看到了吧!我与你家城守,还有你家江护卫都是老相识!下次看清楚得我的样子,别没事拦我了!”

那士兵铁面无私,不为所动,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一动不动依然挡住她的去路。

“死脑筋!江福子,快让我过去呀!我有事找陈老九!”

田园园快被这铁疙瘩脑袋气死了,真是没眼力劲的家伙。

江福子对那士兵颌首:“冰冰!”

明明是个铁塔般的大男人,偏偏叫个冰冰……田园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过去,狠狠地咳嗽了两下,再抬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冰冰见此脸黑的越发明显,想来知道她为何发笑,脸皮抽抽地让开路。

田园园得了便宜卖乖,欠揍的笑了笑,“这才对嘛,冰冰!以后见到我,可不要拦我了!冰冰,你记住啊!我走啦,冰冰!”说完,昂首阔步的走了,留下一脸阴气沉沉的冰冰。

真是气死人了!!

“田娘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江福子笑问。

田园园打了个哈哈:“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事找陈老九!”

“他在里面,娘子请!”

“你忙吧!我自己去,你若是找木城守,他已经走了!”

“多谢娘子告知,下官告辞!”

两人分开,田园园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搭起了两个大帐子,不时有带着面罩的士兵从里面出来,出入时在掀开的帐帘子间,能看到两排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有一个留着胡子的老头带着面罩,指挥着士兵搬运着包裹着白布的物体。

她正探头看呢,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看什么呢!”

田园园被这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回过头一看,是陈老九那厮。

“神出鬼没的,你吓了我一跳!”

陈老九挑眉坏笑:“还能有吓着你的时候?”

田园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问道:“你是被人打了还是养熊猫呢!眼圈这么黑?”

“你以为都像你人人喊打呢!对了,我家戒严,你是怎么偷溜进来的?”陈老九也戴着面罩,眉头紧锁,不赞同地看着她,“此地不宜久留,没事赶紧回家去!”

“什么偷溜。我可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这里怎么了?听说全城的死人都送你家来了……不会是什么疫病吧!我进来了会不会传染上,我要不要带个面罩?”

陈老九刚说两句,她倒是车轱辘似地说了一大堆!

“不是疫病,瞧你那怕死的样子!”陈老九拿掉面罩,嗤笑道:“不关你的事不要打听,没事赶紧回去!”

“哼哼,没事我会来找你?”田园园掏出放在怀里的骨饰递到他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陈老九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端详片刻,脸色猛然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这是从哪得到的?”

“孟季给我的。”田园园见他神色不对,揣测道:“这,这骨饰难不成也是你母亲……”

陈老九紧紧握住它,脸色惨白,更称的眼圈乌黑乌黑,显然是熬了好几宿的夜。

他抬眼疲惫的看着她:“给我。”

田园园果断而干脆的递过去,然后问道:“我想起这知道这是什么!谁的?”

陈老九眼神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骨头,淡声道:“它唤作大梁,用人的第三根脊骨做的,意是族之脊梁。只有殳族被寄以厚望的本家儿郎才有资格佩戴,这个能打开,它的开关在最底下,那里有个与其他正文不同的反字,用力往下一按,上下便会分离!以前是用来存储族印的!”说着。他在大梁的下面轻轻一按,两只手分别抓着大梁的两端,慢慢一拉,便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仟仟尛哾

只见里面没有族印,只有一个像是牛肉干的物事,黑红色,皱巴巴的,一端切口平整,一端有些圆润的弧度。

田园园伸手拿过来,,离近些看,越看越像个腌制过的肉干……她手一抖,肉干差点掉到地下。

陈老九在她拿起肉干的时候,眼神就变得诡异起来,欲言又止。

第264章 肉干 还是她自己看出了端倪,不敢确定的问:“这,这不会是人肉吧……”说着,就想扔给陈老九。

“别扔过来。”陈老九把大梁装好收进怀里,那肉干是人身上的,但不是他母亲的。

“这不是你娘的吗?”田园园用两根手指掂着肉干,真是个烫手山芋。

“你他娘的!”陈老九瞪着眼看她。

“你,我不是骂你!这骨头是你母亲的,那这肉自然也是!”

“不是!”陈老九斩钉截铁道。他有一本册子,上面专门记录着他娘骨头制成的成品和去处,所以才会一眼看出这个大梁是属于他母亲的。

田园园满头问号:“为啥?”骨头是你娘的,这肉干咋不是你娘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傻傻的重复了一遍:“是什么?

陈老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和她手里的肉干,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殳族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若是一个人深爱上另外一个人,便要把深爱之人杀掉,以防乱了本心,毁了前途。”

“这是什么变态的族群啊!爱你就要杀了你。别人要爱,他们要命!”她吐槽道,眼睛一转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这个肉干是大梁拥有者心爱之人身体上某个零件?!”

“然!”

“哎呦我去!”

得了肯定,田园园特别想把自己的爪子剁了,让你手欠,让你手欠,什么都乱摸!

这下子可真成了烫手山芋!就不知道是哪个零件,看这色泽、看这形状莫不是……既然是心爱之人,自然是最心爱之物……

她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肉干,战战兢兢的向陈老九求证:“这玩意儿不会是那什么吧!”

陈老九给了她一个你都知道的眼神,“就是你想的那个!”

“是,是……”田园园说不出口。她拎着男人的物件,虽然已经风干了,可终归是其他男人的,向他递过去:“你拿走处理去吧!”

“……谁让你拿的!我不要!”

田园园无语地他一眼,好想说:一个男人的物件出现在你娘的骨头里,四舍五入是不是你小爹?!可她不敢,怕陈老九真揍她!

“算啦。我找个地方埋了吧!真是造孽!爱就爱吧,还把人给杀了!这人可真倒霉,死了还要被阉割,真是爱人须谨慎,丢命又丢根!”

陈老九拿到属于母亲的骨头后,本打算离开,听到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后,被她奇葩的脑回路整无语了。

他揉着眉心,眼神犀利:“你以为这是什么?”

闻言,田园园的眼神瞬间从他脸上移到他的裤裆,“你说呢!”

陈老九被她这么一看,不自在的侧过身体,又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还是不是女人啊!这是舌头!不是你想的那个!”

想揍田奸商的第十次!!总有一天,要揍她一顿!

“舌头?这玩意是舌头?”田园园不敢相信再次确认了一次。

“废话!谁的玩意这么小……”陈老九还未说完,想起田园园统共就见过一个男人的身体,由此可知,他的尺寸堪忧!

………没想到,他这般高大,那玩意竟然才这么小!

陈老九看着那肉干,差点笑出来!

田园园一看他那副德行,就知道他在脑补什么,赶紧为自家老公洗脱污名,“他比你大点。”

“????”闻言,陈老九笑不出来了,惊讶地看着她,眼珠子都要随时瞪出来!“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这女人不会是个偷窥狂吧!

田园园摁着太阳穴,闭着眼睛想了想,“嗯,嗯……对了,就是你救了我后,在一个树林子里,你说出去一趟。我等了你许久不见你回来,怕你失足掉坑里有危险就去找你,然后就看到你在大解……唔,你干嘛?!”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陈老九一把捏住嘴。

他的一世清白就被这个女流氓给看去!陈老九面色狰狞地看着她,“田园园,你什么都没看到!”

都是人都会大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看着他通红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她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违心的点点头。

陈老九这才放开手,她是不是女人啊!都看到别人身体了,不知道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还不要脸的说出来。

田园园揉了揉脸,白了他一眼,“对了,这个大梁是谁的?”

陈老九拉着脸,他清白之躯被这个女人看到了,让他非常不爽!

“你又不是大姑娘!我都不怕长针眼,你怕个什么劲!”田园园不以为然。

在现代,她还和姐妹一起看过黄片,大场面小场面都见识过,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堆肉而已!

听到她随意的话,陈老九更生气,冷哼一声:“你最好别乱说,让你家相公知道后果很是严重!”

“你的又不值得有什么惊讶的,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我都忘了,你还在不停地旧事重提!”田园园抢白道:“言归正传,这个大梁是谁的?这个舌头你可知道?”

“哼!”陈老九更生气了。他上辈子一定刨了田家的祖坟,才惹了这么个煞星!

“哎呀,你这人小肚鸡肠!心还没有针眼大呢!你是不是特别在意这方面啊?”

“你!你!你你你……”陈老九被她气的一句话也说不来,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甩袖而去。

田园园快步追了上去:“你别走啊!快告诉我呗!咱们不是朋友吗?”

陈老九打定主意,这辈子都要跟这个厚脸皮的女子划分界限!步子走的飞快,眨眼间就把她甩开,过了一个转角就没人影了。

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只好铩羽而归。

那舌头她也没敢扔,怕扔了被舌头的主人给记上,只好用手绢包住带走,准备找个地方给埋了。

结果一回家就把这茬给忘了。

到了半夜,她又入了梦。

梦中依然是片开着黄白色花朵的山道,雾气缭绕,她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忽然发现前面有个长方形的空地,土里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

第265章 迷障 “哇啊啊啊……”一声响亮的哭声划破迷障,穿越重重雾气,传到田园园的耳朵里。

这哭声是……芃芃!

她猛然惊醒过来,迷失的魂魄瞬间归位。环顾四周,发现她依然在梦中,脚下还是那片奇怪的空地,忽然,地里拱出一根绿色的藤蔓,一支飞翘的白色的花朵从藤蔓的顶端,绽放而出。

那花真漂亮,嫩黄的花蕊自雪白的花瓣里探出,长而飞翘的花瓣,像是灵动的精灵。忽而,自底部生出黄色来,眨眼之间变成了熟悉的黄色的花。

为什么会梦到这种花呢?玉楼想要表达什么呢……

黄白色的花渐渐开满空地,继而延伸出去,开的漫山遍野……

忽然手指上传来刺痛,深入骨髓,田园园惊呼一声从梦境里挣脱出来。

然而眼前的一幕差点让她蹦出国骂!

此时天空泛白,夜幕逐渐退下,天上有几颗冷星,若隐若现。

她光着脚正蹲在自家后院的空地上,地上已经刨出一个人头大小的坑,雪和土堆在一边,身上雪白的里衣弄得都是泥。最可怖的是她的右手,中指的手指甲已经掀开,颤颤巍巍的立着,指甲和肉就连着些许的皮,无名指上指甲断了半个,整个手泥里有血,血里有泥!想来是用手刨地,天寒地冻,地上冻的梆梆硬,这肉做的手如何能刨的开?

以卵击石,这手自然是伤了!

看着掀开的手指甲,又看看自己冻得青紫的脚,田园园脸色阴沉的站起身。她原本在屋里睡觉,不知怎地来到后院,而眼前的空地里埋着死去多时的玉楼,空地的形状正和梦里的空地一模一样!是玉楼,在梦境里控制自己来刨坟!!

她先是不解,而后想起玉楼是没有舌头的,而大梁里的又有一个干舌头。如此说来,那舌头就是玉楼的!怪不得这会儿出来搞事情呢!

这时,手指上传来一跳一跳的锐痛,当真是痛彻心扉!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田园园冷哼一声,回屋先去看芃芃,她在梦里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等她回来再说!

屋内昏暗一片,芃芃还在睡。田园园看着手指,心下一横,把立起来的指甲狠心拽掉,剧烈的痛楚让她的眼泪又狂飙出来,浑身像是被抽了丝的蚕,只想躺地下打滚。

她趴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套上棉鞋,从隔壁拿出许久不用的铁锹,又杀了过去!qqxδnew

胆敢搞她,就让你付出代价,管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她一脚踩着自己刨开的坑,左手拿着铁锹,右手用没受伤的手指,指着土里的长眠的玉楼,恶狠狠地骂道:“好你个玉楼!老娘从知道你死的凄惨,一直对你心存同情!还把你埋在我家后院,就怕你的尸身臭了,被狗吃了!你可倒好,你居然还恩将仇报!你瞅瞅!”她亮出来自己的伤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是想让我把你刨出来!你倒是给我找个铁锹呀!老娘这可是肉啊!活着的人肉!!”

越说越激动,她把铁锹狠狠插进坑里,继续说道:“气死我了!我今天说什么都要把你刨出来,扔到乱葬岗去!你那些冤屈爱找谁找谁去!就是肉臭了长蛆,被狗撕吃了!老娘也不管了!你不是没舌头吗?这舌头还给你!以后别在我家作祟了!”说完,从怀里掏出昨天找到的舌头,连同手绢一起扔进了坑里!

谁知,话音刚落,平地忽地起了一阵邪风,卷着雪片直往田园园脸上扑!那风阴冷至极,刺骨侵肌,仿佛寒冬腊月,赤身裸体行走在冰面上!

田园园狠狠打了个冷颤,待要说话又被雪迷了眼睛。她揉了几下,还以为起风了。一抬头看到后院角落里长着一棵小树苗,光秃秃的几个树杈,却纹丝不动!

立时便明白这是玉楼生气了,专门使了邪风来警告她!

他生气,田园园更生气。

“哼,你可吓不着我!我田园园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倒是你,过河拆桥!你不是吹我吗?我现在就把你刨出来,点火烧了,烧成一把灰!或者拿榔头把你的骨头敲碎敲成粉末!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粉身碎骨!我就问你怕不怕!到现在还不明白你自己的处境吗?你的尸体在我手里,是厚葬还是死无葬身之地都是我说了算!前有柳如玉送了我一堆首饰,换来一副上好的棺材!你呢,一个屁都没有,还想控制我的身体?!哪有这般好事!你最好识相点,说不定我心情好了,给你办个葬礼,请些孝子贤孙为你哭一场,也让你风光大葬!惹了我,咱们一拍两散!”劈哩叭啦的说了一大堆,可见是被玉楼的行为气到了!

埋在土里的玉楼欲哭无泪:我错了……

刘海挡眼睛了,田园园下意识地上手去撩头发,正好碰到伤处,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瞬间走遍全身,疼的她原地蹦了起来,流着泪咬牙切齿忍受着!

“该死的玉楼!!”

死去多年的玉楼:“………”

天还未亮,高远窝在温暖地被窝里好梦正酣,睡着睡着,肚子里一阵轰鸣,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绞痛,然后下面连着放了好几个臭屁。

那屁巨臭无比,生生把他臭醒了,然后火急火燎的跑进净房出恭。

出着出着,就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田园园怒骂声。因为隔的有些远,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什么扔出去、没人管、烧成灰,听得他云山雾绕的,还以为她跟她相公吵架了!于是赶紧擦完屁股,提上裤子就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家有一道墙连着,正好田园园家的后院挨着他家的净房。

高远纵身一跳就扒到了墙头上,一探头就看到他园园姐围着土坑在跳舞?!

……大清早不睡觉在后院里跳舞?你跳就跳吧,泪流满面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不明白田园园在干嘛,高声询问:“园园姐,你这是在跳异国的舞蹈吗?为什么还要流眼泪啊!”

墙的另一边,田园园正疼的心抽抽的,忽然听到高远的声音,一听他的话,特别想把他拽过来狠狠地抽一抽!

她转过身,疼的浑身无力,说话虚浮:“我没有跳舞。倒是你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第266章 死尸 “肚子疼,起来的早。”说完,高远两条胳膊一使劲,撑着身子想要跳过来。

田园园见此,赶紧阻止:“你可千万别跳下来啊,我这墙根底下都放了捕兽夹子,要是跳下来会把腿夹断的!”

高远一听有捕兽夹子,立刻打消了翻墙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趴在墙头上。

“你什么时候放了捕兽夹?我怎么不知道!”

田园园吹了吹受伤的手指,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十指连心,比生孩子还痛!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你跟谁吵架呢!孟哥回来了吗?”

她用脚指了指地下,说道:“他没回来。我在同寄住在我家的吵架呢!”

高远看看地,又看看她,恍然大悟:“你家也进老鼠了!那畜牲确实可恶,昨天还把我藏起来的果子给偷吃了,把它烧成灰也是应该的!”

田园园不屑一笑:“他可比老鼠还可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辈!真真可恶!”

“他在哪儿?”高远一听,义愤填膺的握住拳头,“我替园园姐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得罪你的后果!”

田园园也不客套,毫不客气指着地上的土坑,“就在我脚下!正好帮我把他挖出来!让他明白明白社会的险恶!”

“你,你脚下不是土吗?”高远迟疑的问。

“对呀,他就在里面!土里!”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他园园姐不会在梦游吧!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一会儿过河拆桥,一会儿埋土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听不懂!”

田园园解释道:“我说的很明白啊!这底下埋了个人,昨晚上竟然在梦里蛊惑我,让我来挖他!亏我对他不赖,居然敢……唉!小远,你怎么走了?!”

在田园园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高远就一脸惊恐地跑了!

我的老天爷啊!园园姐,你家怎么还有鬼!!

眼看着免费的劳动力跑了,田园园为难地看着受伤的右手,不免地长叹一声,这都是什么事!

真是惹了个祖宗回家!可平白地被他害了,田园园又不想这么算了。她把铁锹拔起来,恶狠狠地对着地上的坑,威胁道:“玉楼,你要是再敢这样吓我害我,我就把你扔进化粪池里,让你永生永世与屎尿为伴!哼!”然后回屋去了。

等她走后,空地上土坑上面堆的雪突然塌陷下来,将坑埋重新埋住……

手实在太疼了,趁着芃芃还在睡觉,田园园眼泪汪汪去了隔壁,找高远包扎去。

她用完好的手敲了许久,最后是高瞻开门的。

他显然是刚醒,头发凌乱,眼神呆滞,下巴上还冒着青茬。

田园园向他亮出自己受伤的手,微微一笑:“我的手伤了,帮我处理一下呗!谢谢!”

眼前的手血迹斑斑,中指指甲已经没了,无名指的指甲断了半截,触目惊心,看的人倒出凉气!

高瞻看着她手的惨状,眼神瞬间清明过来,眉头一皱,心疼极了,“你这手如何伤的这般厉害?”

“不小心弄的。实在太疼了,你给我包扎一下!”田园园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莫名的心虚起来。

心疼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高瞻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和她换换,受伤的是他。

他急声道:“你先进来,我为你处理一番,上些药。”

“嗯…”借于前车之鉴,田园园可不敢去他家了。万一那边出来又遇到孟季,这可就难办了!即使他白日不回来,万一呢……都说造化弄人,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笑道道:“芃芃在家睡着呢,我不放心。要不你来我家吧!”

高瞻知道她的为难,从善如流:“说的也是!你先回去,我去拿药箱去去就来!”

他回屋去拿药箱,就看到自己弟弟在堂屋门口,扒着门探头探脑的。

“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

“园园姐呢?没跟过来吗?”高远着实被她吓住了,居然把个死人埋在自家的院子里。

“兰心还未醒,她便回去了。你今日怎么了,如此的心神不宁?”

“哥,你不知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高远便把今日早起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哥哥。

“你是说,她的手是死人弄伤的?”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前两年槐树巷秽物作祟的事情,他也是经历过的。但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将一个死人埋在自家后院?听弟弟说,还是故意为之?!

可为什么要把尸体埋在自家院子里呢?以田园园的为人必定有什么缘故!

带着这个疑问,高瞻背着药箱来到田园园家。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死尸的关系,一进门便觉得阴寒冰冷,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埋着死人的后院,屋子挡着看不见什么。

他进了屋,田园园正在喂兰心喝奶,龇牙咧嘴着,可见手是真疼。

“我来。”

高瞻忙放下药箱,去接田园园手里的碗,还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

“你喂她吧!快疼死我了!”田园园把碗递给他,用左手抱着芃芃,轻轻地吹着右手的手指,“指甲都拔了,还这般疼!”

也不知这手怎么回事,明明指甲已经拔掉,依然疼的钻心,手指头隐隐地发胀。

“一会儿,我为你上些药,防着感染。倒是城里有些乱,你切莫上街。”

“昨日我去了陈老九家,听说城里的死人都往他家拉,他说不是疫病!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听她说去了陈老九,高瞻喂奶的手一顿,勺子里的奶略微洒了些,洒到了芃芃的下巴上,还好奶不热没烫到她。

小丫头吧唧吧唧嘴,显然还没有吃饱。

田园园拿了手绢给她擦嘴和下巴,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高瞻继续喂孩子,温声道:“陈兄的宅子已经做了义庄,阴气甚重,你是不应当去的。”

“没事,我只呆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过,那些人到底怎么回事?是传染病吗?”

“……原本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前日,木城守召集城中所有大夫,到陈老九家中做了会诊,共计三十二具尸体,身上皆有铜钱大小的斑块。”说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田园园心也沉了下去,高远身上也有……

第267章 毒物 “小远怎么没来?”

高瞻笑道:“他不肯来。估摸着会有段日子,他不会来了。”

来之前他也没问,心里头希望他是不来的。

一小碗的牛奶转眼喂完了,高瞻温柔地摸了摸兰心的小脸,温声笑道:“可以给兰心吃些蛋黄和米粥了。”

孩子已经四个来月了,是时候增加些辅食了。田园园点点头,又担忧地问他:“小远,他身上的斑块与他们可是一样?”

“不是,别多想了。”高瞻搪塞一句,不想让她跟着担心着急,话题便转到她身上:“听小远说,你在家里埋了具尸体,可有此事?”

一说起这个,田园园可有话说:“有啊,这具尸体你也知道!就是两年前槐树街挖出来的十七具尸体之一………”

“稍等,我先处理你的伤。”高瞻打断她,心里记挂着她受伤的事,温声道:“你该说说!”然后起身打开药箱,拿出药粉和干净的棉布,又出门去拿盆。

她的手上不止有血,伤处的指甲缝里还有不少泥土,不处理干净肯定会感染的。

高瞻打了盆水端到屋内,又倒上些热水,水温不冷也不热。

他温声道:“手来。”

田园园把右手递过去,高瞻接住她的手。当两只手碰到的时候,高瞻的耳朵尖“倏”地红了。

说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田园园大大咧咧的倒没有什么反应。可高瞻是个纯情的男人,平日里不近女色,何况眼前人还是心上人,心境自然不同。

心怦怦跳的厉害,只觉得手里的手又小又轻又软,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然后拿起半湿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清理起她的指甲缝,伤口里有不少泥和沙子,不清理干净后患无穷啊!

“嘶!”伤处被不小心的碰到,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田园园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忽地流了满脸。

太他奶奶的疼了!玉楼你个杀千刀的!死的不能死的死鬼!

“啊!对不住,是我手重了!”高瞻见她流泪,立刻松开手,手足无措的道起歉来。

他已经够温柔的了,田园园眼泪汪汪摇摇头:“没事,你来吧。我忍得住!”

高瞻看着她腮边的眼泪,很想伸手去擦掉,可却不能逾矩。不由地心阵阵发闷,手上越发的温柔起来。

以往也见过受伤更为严重之人,断胳膊断腿也有,面对再血腥的场面,他都能理智的处理。如今田园园一受伤,他慌了,他心疼……然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田园园自己擦掉眼泪,一抬头就看到高瞻眼中的自责和心疼……

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无福消受啊无福消受,情之一事最是恼人,只能盼望高瞻早日脱单,她才能脱离这个甜蜜的苦恼啊!

他望着她的头顶,她望着手,二人谁也不说话,气氛诡异而微妙。

芃芃小丫头在她娘的怀里,早上醒的早,这会儿竟然又睡着了。

还是高瞻率先打破了尴尬地气氛,“先让她好好睡吧。”,随后起身从她怀中接过睡着的孩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两人再次沉默。一个清理手,一个疼的龇牙咧嘴。

“对了,咱们继续说玉楼的事情吧!他并没有下葬,而是被我藏到我家后院里了……”田园园为了缓和微妙的处境,把关于玉楼的一切都向高瞻尽数倒出来。

……茶喝了三壶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简直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长又臭。

田园园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茶,她的手也被包成了一个大粽子,不由地瞪圆了眼睛:“……我只是伤了两根手指,不是整个手。这让我怎么干活?”

高瞻轻轻一笑,嘱咐道:“你这几日,手是万万不能碰水的,一日三餐我自会送过来。”

一听他要送饭,田园园不淡定了,要是再让孟季碰到,可真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还有医馆要忙,我自己上街买东西吃就行了!”

被拒绝的高瞻还是不死心:“……现在是腊月二十一,再过两日就是小年,商户都闭市了!你又去哪里买?”

“我左手没事能自己做饭!”田园园说道,看到他微蹙起眉头,起身去端木盆:“你看这水我就自己能倒!”

“放那,你的手刚刚才包好!”高瞻见她真去端水,连忙去拿盆。

一个去端,一个去拦,高瞻情急之下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右手,她刚刚包好的右手!!

“卧槽啊~~~”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从田园园嘴里发出,眼泪鼻涕瞬间飞流直下三千尺!

怎么会那么痛!!田园园在心里又问候起玉楼!

然后,耳边又是一阵:“哇啊啊啊啊啊………”,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睡着的芃芃被她娘的惨叫声惊醒,小小脑瓜子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先哭为敬。

大的抱着手哭,小的闭着眼干嚎!高瞻被这娘俩哭的头大,刚才发生的太突然,脑子反应不过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安慰谁了!

正在此时,“砰!”地一声,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赫然出现在门口。

高瞻抬头望去,居然是孟季。

他往常穿着黑色常服,而今日却着了一身戎装,长眉星目,英俊不凡,猿背蜂腰,高大俊挺!当真是威风凛凛,不似其他凡夫俗子!

孟季见自己的妻女都在哭嚎,冰冷地眼神瞬间落在高瞻身上,寒芒毕露,像是一把要出鞘的长刀,声音冷地掉渣,质问道:“高大夫,我妻女为何哭泣?”

高瞻刚才被田园园吓到,又被他的气势镇住,脑子慢了半拍只是茫然的看着他。

孟季见他沉默不语,倏然怒火中烧!一次两次,被他撞到二人单独相处,今日更是登堂入室!莫不是见色起意,欲行不轨,妻子不从!当真是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捏起拳头狠狠地向高瞻招呼过去!教他知道,他孟长辉的女人不是他能觊觎的!今日不让他躺着出去,就是对不起自己!

眼见着沙包大的拳头落到高瞻脸上,田园园跳了起来,泪流满面地大喊道:“住手!”

在高瞻的一握之下,田园园疼的是灵魂出窍,仿佛看到了彼岸的太奶奶,疼的她是浑身麻木无力,犹如抽丝。孟季一出现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完啦,完啦,芭比q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被孟季撞到,结果还是没跑掉!

孟季你是闻着味回来的吧!要不然怎么会回回碰到呢!她和高瞻,加上这一次,他俩总共单独相处三次,三次都被孟季撞到……这是什么鬼设定啊!作者你跟我有仇是吧!

田园园擦掉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别打他!他这身板哪够你一锤的!”

……听到她维护高瞻的话,孟季看了看她脸上的泪,又看了看沉默的高瞻,一股无力感从他心里涌出来,高高举起的拳头又重重放下,他嗓子里堵得厉害,想问为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呆滞着看着她。

“你,你为何这样做?”孟季颓然地望着二人。

田园园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又脑补了什么,“孟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会儿我再给你解释!”她先稳住孟季,田园园赶紧收拾好药箱递给高瞻,强颜欢笑道:“我的手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开门吧!”

送走一个是一个,男人真是祸水!下次绝对绝对不跟他单独见面了!这家伙有毒!

“嗯。”高瞻接过药箱,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个因为痛而哆嗦的唇,心痛至极!可当着她夫君的面,他不敢再说什么关心的话。本来孟季已经误会,如何能火上浇油呢!二人单独见面,已经逾矩!而眼下只能尽一个医者的本分而叮嘱道:“万不可见水!切记切记!”qqxδnew

“我省得了。你走吧,一会儿该晚了!”

将高瞻送出门,田园园赶紧回屋。一进屋,就看到孟季抱着闺女,熟练的哄睡觉。刚才要捶高瞻的手,现在正轻轻地拍着闺女的小屁股。

成亲多年,田园园也摸准了孟季的性子。这小子吃软不吃硬!这会儿也没外人了!她得好好哄哄他才行!

“孟季你听我说……”

谁知,孟季一见她立刻背过身,“我不听!你又想糊弄我!”

无语,你是琼瑶女郎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田园园又转他面前,耐心地解释道:“你看看我的手!”

“我不看!”说完。孟季又迅速转过身,别看身体高高大大的,格外灵活,只用一只脚用力就能旋转三百六十度!

“你不听也得听……”田园园一把搂住他的劲腰,管他听不听,便发动三寸不烂之舌将事情的起因全部解释给他听。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误会什么的不存在!

一炷香后,孟季拿着铁锹吭哧吭哧的在后院挖玉楼。给他一百个脑子,也想不到自家后院里居然还藏着一具尸体。

“孟季,你给我的大梁,就是那个骨饰!到底是谁的?”

田园园抱着裹成包子的芃芃,站在一边监工,小家伙原本要睡了,又被她娘不断地嘀咕声吵醒。这会儿,正睁着黑豆似的眼睛,左看右看。

闻言,孟季回道:“前些日子,随着公文从京城来的,是叔父让我给你的!说了你别害怕!”他杵着铁锹,迟疑地看着她。

田园园笑道:“放心,我连死人都藏家里了。还怕这个!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这个骨饰,是宋连云的!”

最恐怖的是他把这东西吞进肚子里,折磨了六七日肚痛而死。进天牢时,犯人浑身上下都被搜过,连皮燕子也不放过!这么大的骨饰为何没被发现,恐怕一开始就在肚子里……

孟季没说,实在是细思极恐。

“哦哦,怪不得觉得眼熟呢!”

田园园这才回想起来,那年他带着老道士来镇远候府时,曾在他腰间见过一回。许是她多了一眼,宋连云就收起来再没戴过!

她把此事重新串了一下:玉楼,罪臣之后。当年全家流放三千里,不知什么缘故被拐卖到青楼南馆,长大后艳绝天下,成为南馆头牌,机缘巧合遇到殳族宋连云。二人相爱,他更是痴心一片!然,双手掌纹为断掌的玉楼,不但是殳族想要颠覆天下的入阵之人还是未来族长的心爱之人!无论如何,玉楼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杀死玉楼后埋入阵眼,并割下宋连云最爱的器官制成肉干,当做念想!

以上,便是她推测的事情经过。可怜一个大美人,一腔爱意遇到了头中山狼,反误了自己的一条命!

可怜可叹!

田园园在一边为玉楼点个蜡,而孟季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坑,就累的不行!天寒地冻,每一锹的土里都有冰渣子,不到春天解冻,根本挖不开。

“呼呼,挖不了!等天暖和再说吧!”

看着地上的土坑,田园园再次在问候起玉楼和玉楼全家!他奶奶的,用铁锹挖坑还那般费力,何况她这个肉体凡胎,手就断了两个指甲还是田园园命大!

见孟季实在挖不动,田园园也只好作罢,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回屋了。

烤着火,田园园给他倒了一碗茶,问道:“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还换了衣裳!”

他今日穿的绒装,是大周士兵着甲时所穿的服饰,除了上阵杀敌和面见皇帝外,也是轻易不可着的!

孟季吹了吹碗中的茶叶,浅浅地喝了一口,家里的茶叶是田园园在大街上随便买的,入口微涩,并不可口,但大冷天的喝上一口,也是极好的。

“有事,木水生昨日派人进营,请王三回进城。今日无事,我便随他一起过来!”

“对了,你知道到底咋回事吗?”

这几日因为死人的事情,城里居民有不少揣测!好在死的都是老头老太太,多数人只道是今年太过严寒导致的,故而还没有引起恐慌。

孟季道:“听木水生说,死人身上都长了斑块,目前得知的是不传染,还未找出其他原因!”

第268章 验毒 田园园猜测道:“既然不传染,是不是都中毒了?”

“应当不是,银器并未变黑!”

“银器没有变黑,不过是毒物里不含硫化物而已。”她随口说道。

“什么?”孟季疑惑地看着她,追问道:“你所说的硫化物是何物?”

在古代,古人验毒多用银针,主要因为那时的毒药大多数含有硫或者硫化物。比如砒霜,就是三氧化二砷,在古代生产技术比较落后的条件下,提炼出的砒霜里往往含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其中所含的硫与银器接触后产生化学反应,在银器表面生成一层青黑色的“硫化银”,而银器变黑正是判断中毒死亡的依据。

换句话说,毒药里若是不含硫或者硫化物,那么银器根本验不出来。早在中国宋朝洗冤录里就记载着各种查验毒物之法,而大周还未出现其他验毒之法,主要用银器验毒,不黑便是无毒。

这般一想,武断而不严谨。

田园园知道一点验毒的法子,当然是托了电视剧的功劳。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饭团验毒法,因为名字比较个性,一向不爱看书的还特地去查了文献。

说是把经过加工的热饭团塞入死者的口腔,再用纸把尸体各窍都封住,在尸体上盖上两、三条用醋事先煮过的新棉絮,等过了一个时辰后再取走。如果人是中毒而亡,尸体就会肿胀发黑,棉絮、饭团上都会变成黑色,而且会发出恶臭的气味,反之,则不是中毒症状,操作简单。

“就是砒霜之类的毒物,不含硫化物的毒,是再用银针试也不会变黑。所以银器不变黑,也不能说明不是中毒!”田园园甩了甩右手,手指疼的恼人。

她忍痛力向来不错,可这手却疼的非比寻常。

“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孟季眉头紧锁,眼神落在她的脸上,见她的龇牙咧嘴,关切地问道:“可是疼的厉害?”

“还行。”

“晚些时候,我让王三回给你瞧瞧!论伤痛比他又强些!”

他,自然指的高瞻。

田园园皮笑肉不笑:“事情都过了,你就别说了!”

孟季冷哼出声,一提起高瞻他就像乌眼鸡!

“喝茶喝茶!对了。我还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田园园连忙从柜子拿出之前买的点心,一打开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看有栗子糕、枣糕、马蹄酥!”

看着面前的果子孟季脸色缓和多了,他捏起一块马蹄酥,慢慢品尝起来。

他吃着吃着,又疑惑地问:“倒是你为何知道的这些毒理?”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田园园腹诽一句,还以为他忘了这茬。幸好早有准备,便不假思索地把陈老九拉出来做挡箭牌,“当然是陈老九告诉我的!要不然我一个农妇哪里知道这些奇闻异事!”

俗话过:队友祭天,法力无边!陈老九是三河城的送葬人,常年与死人为伍,自然知道些常人不知的事情,做个挡箭牌再好不过了。

听到此处,孟季赞同的点点,道:“娘子说的甚是,他在此行摸爬滚打多年,当是知常人所不知!”

田园园端起茶,又继续坑陈老九:“若是他说不知道,也是太过谦虚不想告诉你,或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想说的!到时候只管让他来找我。到时候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一番,他自然什么都说了。”

她不是坑陈老九,而是不愿意出这个头。要是她说这个也会,那个也知道,以木水生的为人,定然会厚着脸皮让她留下白白帮忙。气严寒,实在不想跟一群尸体有亲密接触,万一真是传染病了,她家还有个有娃娃呢!

到时候陈老九找她来,她就把饭团验毒之法教给他,也算是全了拉他做挡箭牌的功德,也不枉白白坑他一次。

孟季是个行动派,一听她说陈老九有新的验毒之法,立刻坐不住了,一口喝光碗中的茶水,起身道:“我去找他!”

田园园见他要走,忙放下茶碗,说道:“你刚回来先不忙着去,我去做些早饭来吃!”

“不吃了,此事要紧!”孟季走到床边,在闺女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回头对田园园叮嘱道:“不论是疫病还是中毒,此事事关重大,你须多买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田园园眉头一皱,惊讶地看着他:“难不成会封城?”

“并不会!此事要紧!眼下还未封城,是因为陈老九的宅院里三十二具尸体,而这些尸体并不是同一时间死的。其次仵作检验后,这些人死因也是不尽相同,因而得出这些斑块并不是致死的原因!若不是如此,我不会出现在城中……”而是在带兵封城!

孟季后面的话未说,看着孩子熟睡的脸,心下微沉。

他是驻守西北边境的最高品阶官员,三河城属于辖下城池。若是真是疫病,他定然会为其他百姓安危,带兵封锁各处不许进出。

田园园打了个激灵,在古代真出现疫病,当权者处理疫病的方法简单粗暴,封死城门,里面不论生病还是不生病的人一律不许出入,逃者杀,最后整个城池病的病死,饿的饿死,无一幸免……

田园园转身望着他,问道:“孟季!若真是疫病封了城,而我和孩子都没得病,你会让我们出去吗?”

孟季抬首看她,眼神清明没有一丝迟疑,“不会!”

“果然……找你走个后门真难。”田园园自嘲地笑了笑。

她就知道不会。想来真是疫病,就是给她三个胆子也不会做个毒王,到处传播病毒,她做人还是有底线的!今日发问,就是不死心的想问问!果然是自找没趣,得到不出意外的回答,她又有些难受!

在国家大义下,她和孩子对孟季来说啥也不是!这婚结的!这爱谈的!

明明其他女猪脚都有个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男主角,天下苍生?靠边!国家大义?靠边!只要我女人愿意,与天下为敌又如何!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是被毫不犹豫牺牲的那个!

孟季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正色道:“可会怨我?但是我不想骗你!”那双寒目中不复刚才的清明,而是盛满悲伤。

若是封城,生活在这里的田园园和芃芃也会同其他百姓一般圈禁起来,不会因为她是孟季的夫人而被放出来……封城后,那真是九死一生!

自古忠孝两难全,他亦是进退两难!

“怨你什么?你做又的没错!”田园园自嘲一笑,言不由衷道:“就是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而且眼下还不是没有定论吗?”

她嘴上这么说,心却有些冷,堵得厉害!他不假思索的样子,真的在乎自己和孩子吗?

闻言,孟季伸手拥住她,怀里身体极是纤瘦。往昔只觉得她爱财如命,独善其身,不想也有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之胸襟。对于她的懂事,心里自然极是怜惜:“天下子民与三河子民,我亦是难以取舍……你明白就好!”他又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温声问:“右手可还疼?”

右手的痛根本不消停,一跳一跳的疼,田园园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轻轻地闭上眼:“不疼了。”

说完,她推开孟季,温柔一笑:“走吧!”

孟季关上院门,宋百年将马牵过来。他翻身上马,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扔到他手里,对他吩咐道:“去买些米面粮菜送来,越多越好!”

“是!”宋百年应下。

陈老九现在一肚子火,特别想把田园园的脑袋拧下来。

他对验尸虽然有些手段,可对毒理却一无所知!她相公一来就把他召来,让他检验这些尸体是否是中毒而死!

欧阳先生用银器试了几次,都未检测出中毒之相!而她的相公说什么毒药里有硫才发黑!硫化物什么?硫磺吗?还说是他说的。可怜见的,他陈老九连硫化物闻所未闻,哪里知道其中之意!

他说不知道吧!她相公还说他谦虚,妄自菲薄……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有其他验毒手段,出于某些见不得人的理由不肯效力,于是说啥的都有,原本对自己赞赏有加的欧阳先生也对他颇有微词!

说来说去,还是田园园这个臭女人搞得鬼!

现在他正憋着一肚子火,前去找田园园对峙!

一把推开她家的大门,就看到她背上背着孩子,单手吃力地提着一筐子菜,另外一只手似乎受伤被包成了粽子。

陈老九一看也顾不得生气,连忙上前去帮忙,“你手怎么了?”

“受伤了呗!”田园园松开手,宋百年也不知道买什么了,这筐子菜这么重,“幸亏来了,放厨房里吧!”

孟季一走,宋百年就不停地过来送菜,这会儿厨房里都快被堆满了,他刚才说这是最后一筐说完便走了,田园园只好自己拉回屋去。幸亏陈老九来了,要不然肯定累死她的。

陈老九一进厨房就被屋里十来个菜筐震惊到了,随便找了角落放下来,笑道:“你这是准备卖菜呢!”在那角落的旁边还有四包大米和面粉,光是这满屋的菜蔬粮食,足够她娘俩吃半年的了!

“刚才孟季差人送来的!你也赶紧存点米面。点到为止别问我为什么!”田园园将芃芃放下,抱在怀里,给她擦嘴。

小丫头刚刚吃饱了奶,这会儿有点吐奶,一张嘴就流奶。

陈老九点点头,他家确实没什么粮食,也是该存点。又想起来这里得目的,脸色猛地一变,凶狠地质问道:“你跟你相公说什么了?!让我是里外不是人!现在人人都说我会常人所不知的验毒之法,为了一己之私不肯使出来。你可真坑死我了!”

田园园才不怕他。这家伙脸凶嘴巴贱,实则是个心软的不可思议的家伙!她贱兮兮笑道:“我就是为了你来找我才这么说的!”

“你还有脸笑!”陈老九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抱着胳膊道:“你今天不说个门道出来,我就不走赖着你了!反正,他们都说我自私自利!我是没脸回去了!”

“你听我狡辩,不对,听我解释!我知道一个验毒之法,你先听听……”于是,田园园把饭团验毒的法子告诉了他。

陈老九听完,摸了摸下巴,问:“你说的方法可有人用过?”

“当然有!”田园园斩钉截铁,迟疑一点都对不起古人的智慧!这可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理,是智慧的结晶!

看着她坚定的目光,陈老九选择相信。她虽然爱胡说八道,但接触许久也知她还是很靠谱的至少没骗过他们。

不过得拉着她一起才行,陈老九说:“那好,你随我一起去!”

田园园摇摇头:“孟季不准我去,再说还有芃芃,走不开!”

陈老九知道她在找借口,她不去,万一法子不行也有人兜底不是。于是骗道:“若是这个法子真的成了,闻名天下的可是我,跟你一点的关系都没有!”见她不为所动,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吧,在前朝有个人发明珠算之法,当时朝廷奖励了两千两……”

“我去!”田园园立时应下来,笑的道貌岸然:“想想也是,万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还能照应照应!唉,你别以为我是为了奖金,奖金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这个方法应用流传起来帮助官府破案!这才是正确的意义!”

两千两银子啊!她至少能分一千五百两!

粮食……陈老九咽下未完的话,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模样,就知道她误会了!反正先哄过去,后面的再说。他清清嗓子,忍住笑,问:“那明珠怎么办?”

明珠?田园园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对芃芃颌首,才想起来这是他为芃芃取得小名。只因这个名字出场率低,她都给忘了。

“没事,她小干爹在家!让他看着!”

“甚好,明珠,来干爹抱!”眼看田园园上了钩,陈老九通体舒泰,喜笑颜开地从她怀里抱起明珠。结果刚抱到怀里,小家伙就打了一个嗝,吐了他一脸的奶……

“哈哈哈!”田园园抱着肚子毫不客气的嘲笑起来!

陈老九顶着一脸的奶,无语地看着这母女俩。

上联:前有大壮尿泥糊脸,下联:后有芃芃奶哕满身。横批:儿女双全!

“砰砰!”

高远躺在家里看话本,忽地院门处传来剧烈的拍门声,他连忙下床去开门。

刚一打开门,怀里就被人塞了一个又香又软的物事,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高远抱着她干女儿,一头黑线。

这是亲娘能干出来的事吗?

第269章 争锋 木水生望着封闭的窗户,心里头渐渐生出些呕意。虽说冬日寒冷,尸体不腐,可三十来具尸体都处在同一间室内,腐臭味自然明显起来,令人闻之欲吐!

前面几位仵作围着一具尸体还在小声地议论什么,声音压的低,他离得远听不太清楚。感觉到面罩后面的系带有些松脱,抬手重新系好,在系带的时候又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季,见他长眉微锁,目不转睛的盯着几个仵作,怎么都看不惯,不由地撇了撇嘴,心里腹诽了一句:假正经!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也不见几人争论出结果。木水生耐不住性子站起身,他还有许多公文未曾处理,与其在这里等还不如回去干活,要不然到了晚上还得加班加点,劳神费心。

“几位,可有定论?”

几个仵作转身看过来具没有说话,唯有欧阳益越众而出,拱手道:“回城守,卑职觉得应当是癣!”

听罢,其他仵作一齐点头,唯有王三回抚着胡须,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欧阳益是他的部下,又是正经的官身,除了王三回其他几个仵作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木水生问:“何解?”

欧阳益沉吟一声道:“此斑为圆,多是体藓。这三十余尸体年岁皆大,加之天气严寒,清洗有限,故而表皮生癞,其死者死因皆不同,故非是疫病之症!乃是癣!”

换句话说就是,这些尸体大多数是老人,生前因为寒冷不怎么洗澡,所以身上脏得了皮肤病。

木水生见王三回独自一人站在一旁,眼神微冷,似乎有不同的见解,出声询问:“王军医,你是否可有不同说法?”

王三回跟他算是老相识了。他跟着孟星惟南征北战多年,木水生也在其座下几年,受了不少照顾。

别听名字老气,王三回实则年约不过三十,长相十分白净,眼睛是双长而大的丹凤眼。为了遮住太过阴柔的脸,他特意蓄了胡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髯公。

他细捻着胡须,看了一眼上位的孟长辉,后者颌首。便继续说道:“确实有。首先体癣多夏季发病,冬季极少。且好发面部、躯干及四肢近端,皮损多呈圆形或环形,类似钱币状,是呈边界清楚、中心消退、外周扩张的斑块,而四周多有红色丘疹及水疱、鳞屑、结痂等,从尸体来除了形状外,其他来看皆不符合,诸位请看。”王三回走到尸体前,指着胸腹上的斑块道:“此斑不似体癣能触摸到,外表更无皮损,触之则与其他皮肤无异,应当是从身体里显现而出。在下拙见不是体癣!”

一个面嫩些得仵作不满地出声:“你说不是体癣,那是什……”话还未说完,就被他身边年长的仵作一把拉到身后,呵斥了两句,缩到一边去了。

那年长的仵作走出一步,赔笑道:“给几位大人赔罪,小二子年龄小不会说话,您们大人大量万万别怪罪!”

木水生抬手一挥,轻声道:“无碍,王军医请继续说。”

“非是癣,确是中毒!”

此话一说,仵作们议论纷纷起来,欧阳益轻咳了两声,那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他沉声反驳道:“体癣多发面部、躯干,圆形或是环形,尸体上的斑块确实是体癣之症状!如何不是癣?若是中毒,一是银器不曾变色,二是七窍不曾见血!如何是毒?”

“你又怎能断定这些斑块不是毒素之淤积?”王三回反问道!

欧阳益又道:“三十二具皆有银针刺体,不曾变黑的!老夫行医多年,所遇毒物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如何不知是毒是癣!简直就是子虚乌有!”

王三回淡声回呛:“因为闻所未闻,所以见所未见!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

“你!”欧阳益被他呛得眼前一阵发花,差点站不住,还好身后的仵作眼尖扶住了他。

木水生见欧阳益被气倒了,出声维护:“既然你认为是中毒了,便需证明出来,方可取信。”

他一说,爱护部下的孟长辉也不甘示弱:“师兄说的是,是中毒还是体癣,也该一并拿出证据!”

木水生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可不是,又不是谁的官大谁说的算!”

他一个三河城的城守不过正三品,而孟长辉则是官拜一品的西北大将,差了四个等级呢!这是要仗着

上面打着机封,下面也战着口舌。

王三回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个好说,只需陈老九将其他验毒之法拿出来即可,是不是中毒一试便知!”

欧阳益一噎,心虚地咳嗽两声。刚才孟将军说他知道常人不知之法,而他支支吾吾说自己不会,自己一怒之下说了些气话,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便道:“他一个送葬人哪里知道什么验毒之法,不过是哗众取宠,惹人生笑!老夫行医多年,走遍大周从未听说过其他验毒手段!”

王三回老神在在:“是不是灵验,一验便知!”

“哼!”欧阳益冷冷地扫了他一声,后者不紧不慢地点点头。

木水生笑的僵硬:“王军医一如既往的铁齿铜牙!”

孟长辉不咸不淡地说:“老先生依然老当益壮。”

话不投机半句多!

“哼!”他们师兄弟同时冷哼了一声,目视前方,谁也不搭理谁了!

现下是王三回断定是中毒,而其他人则认为是体癣,谁也不服谁。

正在焦灼时,江福子进了尸房,走到木水生跟前,附耳上去嘀咕了两句。

听完他的悄悄话,木水生眼神落在孟长辉身上随后点点头。

江福子立刻走了出去,不到片刻,陈老九和一个瘦弱的男子走了进来。

孟长辉见到那人后,立时冷了一张脸。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女扮男装的娘子,田园园。

正在装昏头的欧阳益一看陈老九回来,心里是五味杂陈,若是用他的验毒之法真验出是毒,他的老脸可就丢尽了!还有什么颜面做这个检验吏呢!也怪自己把话说死了!于是为了挽回颜面,也是为了缓和他与陈老九的关系,在小仵作搀扶下走到他面前。

“你可回来了!都说功在当下利在千秋,你此时将祖传之法度了此难,那便是你的大造化!我等学着古籍,一身本领也是前人所授,纵有不对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而你不同,身怀绝技,理应为天下百姓着想!”

这般语重心长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长辈对小辈的拳拳爱护之意呢!

他身后的王三回冷冷地勾了勾唇,真是老奸巨猾!不对的地方都是因为前人教导有错,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真是甩的一手好锅!

陈老九挑了挑眉。他听到了什么,这老家伙把天下百姓都拉出来架到自己头上,要是自己不说就是对不起黎明百姓……

在他身后的田园园也是无语问天,好大一顶帽子,好理直气壮的道德绑架!

欧阳益浑然不觉自己的错误,努力想把锅甩到陈老九头上。连忙走到木水生跟前,行礼道:“木大人,陈老九迷途知返。今日不论是中毒还是体癣,我等皆不能怪罪于陈老九,年轻人犯错在所难免!”

“???”什么都没做却背了好几个锅的陈老九!他刚到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跟在他身后的田园园,低着头拿拳头挡住嘴,肩膀一怂一怂的,显然在偷笑。看着陈老九被坑,咋那么高兴呢!

王三回轻咳两声想说几句公道话,忽然看到孟将军甩了眼刀过来,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便三缄其口站在一边,当个锯嘴葫芦。

木水生刚才一意维护自家人,这会儿看到欧阳益前句古人后句陈老九,便知道他也是半瓶子醋乱晃荡,可他是自己的人,不好当众斥责。于是顺坡下驴也把锅盖到陈老九背上:“陈老九,若不是你不肯说出验毒之法,几位大夫也不会起了争执!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你要顾全大局!”

往日听孟季说木水生最是护犊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田园园捅了捅陈老九的腰眼,小声提醒道:“他们都在怪你,你可是百口莫辩了!”

陈老九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道:“还不是你!要不是你胡说八道还有这破事?

田园园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谁知道老油条子们这么会甩锅!”

木水生笑着打断二人:“好啦。别打情骂俏了!快开始吧!”话落,果然看到孟长辉的脸更黑了!

从田园园一进门,孟季的眼神就死死盯着她,脸沉的能滴出水来。又听到木水生别有用心的话,恨不得把那女人立刻给拎出去!

都是死尸,她一个妇道人家来做什么!

田园园从进来就没往孟季那边瞟,她来是奔着那两千两银子,可不是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她又不是圣母,没那么伟大!

倒是陈老九背后一寒,感受到那人无处不在冰寒的眼神。

他向木水生行礼道:“木大人,我需要一碗热米饭、三床新棉絮和纸。”

田园园见他有所遗漏,低声提醒:“棉絮要被醋煮过的,”

“棉絮必须被醋煮过的。”陈老九补充道。

木水生二话不说,当机立断:“来人,按照他所说快去准备!”

准备还需要些时间,江福子先请众人到偏房喝茶歇息。

“请!”木水生象征性地尽着地主之谊。

孟长辉连个眼神也不给,直接越过他率先走了出去,后面的木水生啧啧两声,眼神一转,走向陈老九后面的田园园。

两个老大一动,其他几人也纷纷向门外走去。这屋因为停尸,连个火盆也没有,冷的像冰窖一样,这几人早就呆不住了。

“田娘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木水生知道,她因为前两日自己装不认识她被拦在门外的事而耿耿于怀,便笑道:“那天是被风迷了眼没看出来是你。何必呢!”

“哼,你要是想气你师弟呢,就别拿我说事啊!”田园园一语中的。

这家伙就是想气孟季才过来,被她点破了原由木水生也不恼,哈哈一笑:“你这妇人真是傻的。他是个冷面冷心的,小心你一腔真心捂不热这块冰!”说完,背着手扬长而去。

往日听了这话,田园园只当他是挑拨离间不以为意,但上午两人刚因为封城之事起了口角,此时再听颇有种心惊肉跳之感,她心口里又疼又闷。

陈老九觉察到她的变化,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道:“你相公和他是师兄弟?想来是不对付吧!”

田园园点点头:“一直如此。”

“他挑拨离间呢!走,先去歇息!”

两人是最后离开的,他们一出门,把守停尸房的士兵将门关上。

偏屋里,孟季与木水生依然居于上首,欧阳益和王三回坐着,屋里没有多余的板凳,其他人则站在一边捧着茶小声说话。

陈老九和田园园最后到的,更没有能坐的地方。两人一看火盆边没人,便一人端了一碗茶围了过来。没有板凳,离火近点也好!

田园园低声笑道:“这群人怕不是傻的,离火盆那么远干嘛!”

“管他们做甚。咱们烤咱们的!”陈老九如是说。

谁知高兴不过三秒,一个小仵作突然走了过来低声对二人责备道:“你们靠边站去,这火盆边哪里是你们能站的!”

田园园咽下嘴里的茶,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不能站了?”

那小仵作见他不开窍,再次呵斥出声:“能站是能站,不过,你们二人不够资格罢了!上有将军城守,下有欧阳先生,你们算个屁,赶紧一边去!别碍了几位大人取暖!”

这话说的有水平,让二人充分认识到自己卑微低下的事实!

田园园连看都不看他,转头看向上首的孟季,朗声询问道:“孟将军!”

孟季抬头看向自己娘子,她穿着男装,手中端着茶碗,目光清明望着自己,不由地缓和了神色,轻声道:“何事?”

“我能站在火盆边吗?”

“自然。”

田园园得意的看向那小仵作,“你瞧,他让我站的!你找他去!”

小仵作自然不敢找孟将军的茬,面皮一红,连忙退下。

第270章 相对 其他几人见此,以为他们二人是孟将军的人,自然没有不找长眼过来找麻烦。还有一两个人在背后编排了些许关于陈老九的坏话,见此情景都惴惴不安起来,生怕他去告状,自己没好果子吃,便不时关注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陈老九注意到几人的小动作,挑了挑眉但笑不语,而田园园更是旁若无人,不知客气是何物,早就自己去提茶壶倒茶喝去了。

孟季不愿意与木水生虚与委蛇,后者亦是,各自端着茶碗,谁也不搭理谁。

两位老大互不对眼,其他人更别提。三河城的仵作们挤在欧阳益旁边,王三回连个板凳也没混上,独自一人站在一旁,抄着手眼神游移不知想什么呢!

闲来无事,田园园上下打量起所处的屋子。这间屋子可以说是空无一物,除了墙角倚着不少木材,底下散落着几个没见过的工具外,没有其他像样的家具,就连孟长辉几人坐的板凳,颜色形状都不同,也不知道从哪拿来凑数的。

陈老九见她左看右看的,不悦道:“你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本来就不好看,你还自作多情认为我是相中你屋子啦!你的棺材呢?”田园园蹲下身子,站的一久,腿疼的都不像自己身上长的。

陈老九也跟着蹲下来,“收起来啦,要不然怎么放尸体!”

“以前就进过你的屋子一次,今日细看之下里面别有洞天,竟然比常人住的大多了!”

别看院门和其他人家差不多,可院内的院子是田园园住的地方两倍之大,连屋子也是又长又深,像是特意建造的不成。

陈老九蹲了一会儿,觉得腿麻腿疼,便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道:“这里原本就是三河义庄,后来因为西夷入侵曾毁坏过。我来三河后,自己一砖一瓦重建完成的!”

“这里是你自己修好的?”田园园很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这家伙居然会建房子?她不信。

看着她又嫌弃又怀疑的眼神,陈老九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不会,全天下的人都不会了不成?”

“好好好,是你是你建的!”田园园不欲与他争辩,在自己不会的领域上费口舌不是她的风格。

陈老九反而更生气了:“你这话让我更是恼火……”

“事多的男人!”田园园侧头送给他一个大白眼,随后也站起身。她蹲了一会儿想放屁,都是人放出响来多尴尬!

陈老九问:“刚才就想问你呢,你的手怎么伤的?”

田园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还在一跳一跳的疼,简明扼要的把事情叙说了一遍。

听完,陈老九道:“你回去吃些八毒赤丸,极有可能是祟物入体,才会这般疼痛的。”

玉楼入梦引她去后院,也是一种作祟,怪不得会这般疼痛呢,想来就是邪祟。田园园点点头,真心实意的夸赞道:“你还是有点见识在身上的!”

“哼,你倒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能,因为你天赋异禀!”田园园不落下风,随后又问:对了,你们用尸体做实验,他家的家属知道吗?”

陈老九嘲讽一笑:“官府做什么,老百姓只有从的份,哪敢质问!”

田园园深表同意。

离他们不远的孟季,看着言笑晏晏的二人,眸光微冷。陈老九顿时如芒在背,赶紧离田园园又远了一步。

田园园毫无察觉,在盆边找到一个铁杆,便又蹲下百无聊赖的捅起盆里炭火。

不知等了多久,她都把一壶茶喝光了,火盆里的炭挨个捅了一遍,江福子才姗姗来迟。

“大人,所需的米饭、纸、用醋煮过的新棉絮,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闻言,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陈老九身上,木水生起身笑道:“陈老九,让大家开开眼!”

陈老九躬身行礼,应道:“是!”随后众人又乌泱乌泱地向停尸间涌去。

田园园扔下铁杆跟在最后,还未进停尸间就却被守门的士兵拦下来:“将军有令,不许你进!”仟千仦哾

“我跟陈老九一起的,我不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士兵冷着脸不为所动,依旧重复着刚才的话:“将军有令,不许你进!”

田园园不信:“我跟你家将军是老相识,不可能不让我进的!你不信问问去!”

士兵纹丝不动:“将军有令,不许你进!”

这时,走到前面的陈老九又折返回来,焦急地问:“你干嘛呢?墨迹什么呢!都要开始了怎么还不进来?”

田园园指着身前的胳膊,无奈道:“他不让我进!”

那士兵立刻又重复一遍:“将军有令,不许你进!”

“你是复读机吧!”她吐槽道,然后对陈老九说道:“你去问问孟季,让他放我进来!”

问孟季?是嫌活得太快乐了?陈老九连忙摇摇头:“算啦,我自己来吧!真是谁也指望不上!”说完,进屋去了。

田园园只好在后面喊道:“我就在刚才的屋子里,不走远!”

“知道啦!”

她只好一个人回刚才屋里,屋子里只有三个板凳,她把孟季刚才坐过的板凳搬来,放在火盆旁边。

凳子还没坐热,陈老九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问道:“米饭是整碗塞进去吗?”

“……不是。拿出一点,捏成一个饭团,大小在小儿手掌大小,塞进嘴里就行!”

得了答案,他赶紧跑回去了。然而,没过一分钟,又跑了回来。

陈老九微喘地问:“被子是盖在身上?还是把尸身包起来?”

“盖在身上,一个时辰!”田园园用左手托着下巴,右手随意搭在腿上。

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问道:“江大人让我问问,他用陈醋煮的棉被可行?”

“只要是醋就行!”

他这才快步回去。

田园园“扑哧”一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陈老九风风火火的样子,往常都是磨磨唧唧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像是个饱经风霜风烛残年的老人,哪里有年轻人的活力和朝气!

说曹操曹操就到,陈老九又又跑了过来,一脸的郁闷:“尸体的嘴里放了米团还用纸糊上吗?”

田园园无语:“七窍都得封住!一个孔洞都不能留!你说嘴封不封?!”

陈老九长叹出声:“刚才就嘴上封纸的问题,那群主们又吵了起来。我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说完,垂头丧气的走了。

想来以欧阳益为首的仵作和王三回有了不一样的见解,陈老九夹在中间,可不是两头受气。

等尸体封好也需得一个时辰才能出结果,陈老九和一个小仵作留在停尸房里等结果出来,其他人则各自回去休息。

江福子早吩咐下人准备好午饭,便邀请孟季、田园园和王三回进府一聚,木水生满脸不情愿拉着脸走在几人的后面。

回去时犯了难,孟季和王三回都是骑马来的,木水生则是坐马车来的,而田园园自己是走路来的。

最后是,孟季、田园园和木水生坐马车回去,王三回骑马,孟季的马由宋百年牵着。原本打算是孟季和田园园坐马车,木水生骑马。结果那马说什么不让他骑,总不好几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让人家堂堂三河城守步行回家吧,只好和人家夫妻挤在马车里。

马车里三人一个比一个沉默,深刻贯彻落实了沉默是金的前进方向,将沉默进行到底!

一直晃到城守府,三人相继下了马车,田园园才吐了一口气。

江福子准备的饭食很是可口,招待的周到又热情,就差倒屣相迎。这一顿是吃的是宾主尽欢,宾客如归!除了主人木水生,自己端了着一碗饭回屋吃,坚决不肯和孟季同桌吃饭。

吃过饭,田园园准备回家看看高远和芃芃,孟季公务在身便和江福子等人直接回陈老九住处。在回去的路上,田园园怕高远没吃饭,还买了一碗馄饨。

回到家,就看到自家和高远家的大门上都落了锁,田园园只好端着馄饨又去了回春馆。

刚到医馆门口,就看到一个妇人坐在门口捂住脸号啕大哭,她衣裙上脏污不堪,头发凌乱,显然经历了巨大的变故,才这般不顾脸面当街哭泣。

旁边有两个妇人抹着眼泪外劝慰着什么,那女子却不为所动,依旧沉浸在悲伤中哀泣。

田园园叹息一声,越过她走进馆里,今日馆里只有姓林的大夫在坐堂,另外一个大夫和高瞻却不见人影。

“林大夫,高远呢?”田园园问道。

此时没有人看病他正闲着,听到她的问话,便道:“在后院。”

田园园向他道谢,随后向后院走去。回春馆最里面还有一座后院,往日里都晒着药材,两边有几间偏房,也都做存储之用。绕过后堂,一进后院就看到高远在收晾架上的药材,“小远,我闺女呢?”

高远看到她回来,嘴巴撅得老高,:“你还知道回来啊!你闺女我给卖了,别找啦!”

“哦哦,你这话去给她爹说!我是不担心的!”

高远撇了撇嘴道:“在屋里睡觉呢!你是不是她亲娘啊!”

“当然是。如假包换的!多谢莲莲她干爹,这是我给你买的馄饨,快点吃吧!”

“哼,还算你有点良心!”高远接过她手里的馄饨,也不用筷子,就着碗喝了起来,“有点凉了!馄饨皮也馕了。”

他吃的急,显然是饿了!

“我从木水生家回到我家又来这里,你说凉不凉!是大街街角那家的,你吃完后记得还回去!”

高远三两下就吃完了,一擦嘴问道:“你给钱了吗?”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田园园白了他一眼,“我家闺女吃了吗?”

“吃了,吃饱才睡的!你一会儿还走吗?”

“应该还去吧!”田园园走到他跟前的晾架,每层晾架上放了四个大簸箕,每个簸箕里晒得中药都不同。她想到每次做梦都会梦到漫山遍野的花,便问道:“你见过一种长的特别像石蒜花的花吗?不过它长叶子,是种藤蔓的植物,花开始是白色后来会变成黄色。”

别看高远不学无术,但是基本功扎实,田园园这么一说就知道是什么植物,笑道:“你说的花很像金银花。”

“金银花?”

一说起专业知道。高远是手到擒来:“金银花也叫忍冬,花性甘寒,清热解毒、消炎退肿,热毒血痢,痈肿疔疮,喉痹………”

“多谢!”田园园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又问:“门口怎么有一妇人哭泣?”

说到妇人,高远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她是老周的媳妇,半个时辰前老周死掉了,你没来之前,士兵把老周给带走了。”

“老周?卖肉的老周吗?他怎么死了?”

原先他在城东的街上卖肉,足斤足两,做生意又活道,连田园园都会特意从城南过来买他家的肉,生意做的极好。人又热情仗义,上次她和高远被胡缠子刁难,他还为二人解围呢!

“不知道,哥哥没查出病情!”

“你哥呢?”

“他在内堂,老周死的时候,他被那妇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就把自己关进内堂里也不出来。谁也叫不出来!”

“行,我去看看。你哥吃饭了吗?”

“没吃。你去他也不会开门的!”

田园园先去了看了眼芃芃,小丫头躺在药箱里睡着呢,然后去了后堂。

后堂门紧闭着,她轻轻敲了几下,“高瞻?高瞻?你没事吧?”

屋里没什么动静,馆外的哭声倒是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高瞻?”她又敲了敲门,“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你别自己一个憋着。”

话落,门从里面打开,高瞻一脸哀伤,满目通红,眼角还有泪痕,显然刚刚哭过。

“你这是怎么了?”田园园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高瞻哑着声音道:“老周死了,他身上的斑块与小远一模一样……”

“哥?哥!你没事吧?”

正在收拾药材的高远看到哥哥出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看着他明朗的笑容,田园园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

“别告诉他。”高瞻敛去脸上的哀容,目光渐渐坚定,“我一定会救他。”

第271章 悲喜 在二人的注视下,他像个孩子欢快地跑来,见到哥哥神态如常,如释重负的笑了:“还是园园姐厉害!你一来我哥就开门了!”然后,又凑到兄长面前,满眼心疼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嘟囔着:“她怎么能打人呢!要她是个男人我定然不饶她。哥,你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

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话,田园园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连忙背过身把眼泪擦掉。

高瞻心里更是闷痛,他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强颜欢笑道:“没哭。她相公死了,在极度的痛苦下难免会迁怒于人,也怪我医术不精才没治好她相公。莫怪她!”

“你要是医术不精,全天下都没人敢称大夫了!”在他心里,高瞻天下第一,任何质疑他兄长的人都是可恶的!他抬手摸着高瞻脸上的红痕,柔声问:“哥,你可还疼吗?”

“没事,我不疼。”高瞻温声回道。

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兄友弟恭,田园园也没心思抖机灵胡思乱想,而是关心地询问道:“小远,这几天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舒服的地方?”

高远抱起胳膊,认认真真思索了起来,片刻,忽然眉头一皱。

两人本来紧紧盯着他,见他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正当二人以为不妥时,高远咧嘴一笑,笑的像个傻冒:“完全没有!”

二人:“………”

田园园不信,追问道:“真的吗?”

高瞻也问:“可有其他不同寻常之处吗?”

“没有不同寻常之处。我吃得好睡得香,你们为什么这么问?”高远觉察出他们在担心什么,便疑惑地问:“是不是我身体出问题了?你们知道却不告诉我?!”

“没有,没有。”两人同时摇头否定。

“我不信,你们惯会骗人的!尤其是园园姐,你说的我一字都不信!”

高远打量着两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展颜而笑。

那笑明朗如风,田园园心里更是难受。原本以为事情离自己很远,天意弄人,谁知竟然就发生在自己好友身上。

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疼的。

三十二尸体与老周的死亡,不过让她感慨一声生命如何脆弱而已,并不能产生其他感受。如今高远身上出现的斑块与死亡的老周如出一辙,这瞬间让她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

若真是疫病,想来高远是得了,与他经常近距离接触的高瞻和自己自然也会中招,一传十,十传一百,瘟疫不知从何处而来,从何时而起,城中居民亦不能幸免!到时候孟季将城门一封,三河城将永世消失,数万百姓将不复存在!历史上也不过寥寥数笔,一带而过!他们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将悄无声息地淹没在霸权之下,像古代文献里所有发生瘟疫的城池一样,只剩下唏嘘!m

她虽从现代穿越而来,亦是历史车轮上的尘埃,洪流里的一滴水,被时间裹挟身不由己参与着历史的前进!

三河城已危!

她道:“我还需去趟陈老九家中,芃芃还得要你们看护一下。”

“你去吧,莲莲就交给我了!”高远拍了拍胸脯,“我这个干爹可比你靠谱多了!”

高瞻问道:“你今日去了,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嗯,重新验毒!”

“不是用银器试过,不是中毒吗?”之前高瞻参与过会诊,所以比旁人知道些内幕。

田园园现在也不知道结果,便搪塞了两句:“陈老九有新的验毒方法可能会有突破!等我回来告诉你们!”

待她一走,高远问他哥哥:“那,要是疫病呢?”

他虽然不太关心时事,可这几日城里不知从何处传来谣言,说是城里发生了瘟疫,死了不少人,弄得是人心惶惶。他们家也买了不少食物储存起来,哥哥说以备不时之需。

高瞻眸色一暗,“若是疫病,恐怕整座三河城将不复存在!”

高远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那那,城里的人呢?怎么办?都死了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现在到底传不传染呢,官府怎么不管呢?”

高瞻叹了一口气,揽住弟弟的肩膀,低声道:“早已经有了动作,东南西北四路早在两三天前已是不让进出。不过因为年关将近,出城采买的人少,往来的人也不多,故城里人未看出端倪而已。那些谣言也不过是一些人自说自话,站不住脚的!”

“哦,那要是真的怎么办?”

门口妇人的哭声渐渐低哑起来,高远低头时露出后脖颈上圆形的斑块,淡淡的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可仍然像根针狠狠刺进高瞻的眼里。

他喉咙里堵得厉害,嘴唇蠕动几下,被他狠狠地抿住,泛出几分惨白。

高远没觉察出兄长的异样,迟疑地说道:“那,那,咱们要不趁着没封城赶紧跑?”

高瞻咽下嗓子里的哽咽,哑着嗓子说:“小远,若真是疫病,我们谁也跑不了。”

你跑不了,哥哥怎能一人去逃命呢!

“我们又没得上怎么跑不了?”高远不解。

高瞻从未觉得上天如此残酷,父母已经没了,现在连最后的亲人也要夺走。他轻声说:“大疫之下你我身上,定然都带着疫病。若是跑到他处岂不是害了他人性命?你我皆是医者更不能罔顾人命!”

“那我们只剩下等死了吗?”高远心头狂跳,生气地看着哥哥,“他们是命,我们也是命!”

看着弟弟怒气冲冲的脸,高瞻忽地轻轻一笑,“我不会让你死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

哥哥眼中流露着深切地的哀痛,这深深地悲伤,瞬间刺痛高远的心。他头一次见到哥哥这般伤心,连忙手足无措的安慰起来:“哥!我就是个乌鸦嘴,肯定不是疫病!要是疫病,早就封城了!对不对?是中毒!一定是中毒!老周也是中毒而死的!我再也不瞎说了!”

高瞻心酸的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将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是中毒。

兄弟俩相依为命的背影,仿佛与多年前刚刚失去父母的幼童,那孤苦无依的背影而重合。

在古代一个城池若是出现疫病,那真是惨绝之人寰,罄竹难书!相比之下,中毒简直就是上天在垂怜!前者九死一生,后者至少有转圜的余地。

此时无论是谁,都在期盼能有奇迹发生!

田园园在赶往陈老九家的路上,看到不少人携家带口,背着包袱,急匆匆地向城门走去;还有背着好几袋米面往家赶的人,有些商铺大白日也上板子不开门,其他路人也是行色匆匆,神态张皇,整个街上不复往日的平静,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感,好似平静的湖面下酝酿着汹涌波涛。

她逆着人群向陈老九家的方向走去。

而在陈老九家中,因为老周的死亡,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现在满屋里弥漫着陈醋蒸煮过后的气味,原本的尸臭味已经闻不到,可每个人依然戴着面罩,半点都不能马虎。

老周是第一个因为不明斑块死亡的年轻人,随他到一同到来的,还有他在回春馆所有的就诊记录,上面记录了他从发病到死亡的全部过程。

欧阳益翻看着脉案和病诊记录,脸色越发难看。

屋内所有人一言不发,死寂无声,唯有翻书的声音。

良久,欧阳益才放下诊断记录,原本红润的脸凭添几分灰败,“咳咳!”他清了一下嗓子,低声说道:“此单上详细记录了,周大力从病发到病故所有过程。其中周大力在一个月前,先出现流鼻血或是七窍流血,之后身上便出现铜钱大小的圆形斑点,初时如灰斑不显,后时遍布全身,然半个月后咳血不止,时时七窍出血,药石无灵。也就是说他确实因为此病而亡!期间回春馆高瞻大夫,上有备注,未见传染其可能。”

一听不传染,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连木水生提的心才真正放回肚子里了,比起其他人,他所承受压力更大。若是疫病死生难料都死光了也就无所谓了。可侥幸活下来才是劫难,难逃一死不说还将成为千古罪人!

若不是欧阳益他们一早断言不会传染,以他的为人早就把这些尸体付之一炬,全城消杀!

明明屋里冷的如同冰窖,他的后背上却生了一层白毛汗,木水生稳定心神,问道:“江福子,试毒的尸体可到了时候?”

江福子答:“快到了。”

在他们正前方有一个被黑褐色的棉絮盖住的尸体,床下已经流了一洼黑色的液体,散发着陈年老醋的酸味。

这时,王三回背着手走到孟长辉身旁,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微微点点头,面色如常。

木水生的旁光瞟到二人的互动,眸光微动,转脸向江福子使了一个眼色,意在让他盯着王三回的动向。

江福子神色一凛,摇摇头,轻声道:“时间未到,别着急。”以为是木水生让他掀开尸体上的被子。

“啧!”木水生转过头,再也不想看到自家的猪队友。

屋内,几个仵作正在检查着周大力的尸体,其他人一言不发等着。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江福子看着漏刻,当最后一滴水终于落了出来。

他道:“一个时辰已到!”

屋外,田园园依然被停尸房门口的士兵拦下,无论任她怎么说都不肯放行。

她只好在门口走来走去,边走边唉声叹气,弄得把门的士兵烦闷不已。

“你知道尸体怎么样了?”门口垂着帘子,不掀开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势,田园园病急乱投医,问那把门的士兵:“你倒是吭一声啊!你不好奇吗?”

两个士兵冷着脸根本不搭理她。

田园园也不管别人回不回应,还在自言自语:“到底怎么样了?讨厌的孟季居然不让我进!”

“不让进自有不让你进的道理!”忽然门口传来孟季的声音,随后帘子被撩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探身走了出来。

“将军!”两个冷面士兵低下高傲的头行礼。

田园园见他出来,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啦?”

孟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淡然发问:“你是问陈老九还是木水生?”

“我问他们干什么?自然问的是那具实验的尸体!”

“哦,我当以为你问他们呢。”

田园园急道:“你这都什么时候,还打哑迷?”

后面的士兵一听,立刻喝道:“不得无礼!”

孟季抬手制止,目光只盯着田园园,那眼神带着审视。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田园园被他的眼神看的不舒服,不解地问道。

“此法到底出自你之手还是陈老九之手?”

我嘞个去!田园园头皮一麻,心道:难道出错了,没有试出来?不能吧,她都是按照古代文献上的记载教的,难道书上是假的?杜撰的?

孟季背过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轻声提醒:“陈老九说是你告诉他的。”

“胡,胡胡胡,胡说八道。他真是个小人,明明是……”田园园支支吾吾起来,正要把陈老九推出去填坑时,良心未泯,又弱弱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不灵验?这会杀头灭九族吗?”

“视情节而定。”他道,眼神柔和。

田园园觉察出不对,试探地问:“你别忘了,你可是的我九族……还是你在骗我?”随后,惊喜地问:“是不是试出来了?是中毒对不对?!”

孟季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就在刚才当仵作掀开棉被后,下面赫然是具乌黑,还散发腥臭味的尸体,喉咙里原本雪白的米饭也是又黑又臭,所有症状与陈老九描述的中毒症状所吻合。

现在终于能肯定这些尸体是中毒所致!

田园园一听她提供的方法见效了,也不禁喜笑颜开,“老天保佑!既然确定了原因就可以找中毒的源头!不用封城!不用等死了!”

听到她说等死二字,孟季眼神一变,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有些话卷在舌头尖死活说不出来。

然而有些事情错过,便是一辈子。

田园园侧过身,笑立刻隐去。

第272章 心事 这时,木水生众人也走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落在最后的陈老九向田园园挑了挑眉。

于是,她又有了笑容。被站在一边的孟季看到眼中,立时看向陈老九,眼神微怒。

“咳咳咳咳。”陈老九假装咳嗽,低头躲开。

事物的发展总是曲折的,好在结果在预期之内!

走在前面的木水生,脸上也有了喜色,连讨厌的孟季看起来也不面目可憎了。既然确定是中毒,自然也需要查清事实。于是,便对身后落后一步的江福子吩咐道:“命令守城士兵,兵分两路,一路全面搜查城内沿途,有任何可疑之人不许放过,二路追本溯源彻查到底!若有阻拦者,一应拿下!”

“是!大人!”江福子领命就要离开。

孟长辉朗声道:“江护卫且慢!”

江福子躬身行礼:“是,将军。”

木水生皱眉看去,目露不满。心道:你刚才怎么不说,怎得我下了命令后又来指手画脚!

孟长辉并不在意他内心地独白,继续说道:“本将先点一百士兵于你,你多派一路向死者家属打听死者生前所居、所食、去过何处、见过何人详尽记录万不能遗漏!再点一百听命于你,搜查城没人口找出同样中毒之人,登录造册!以上,去吧!”

“孟将军!”木水生不满地出声打断,一脸严肃,正色道:“此事乃我三河内事,望将军不要越俎代庖,随意插手本官的份内之事!”

“木大人,本将怀疑幕后黑手是西夷人……”

“要是是西夷人,你自己去抓呗,差遣我的护卫做什么?”木水生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对自己长官一点都不客气,这可把欧阳益吓了一跳,大冷天硬生生地吓了一头汗,未免殃及池鱼,深谙明哲保身的老油条,连忙行礼说道:“大人,我等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说完,一干仵作见势不好,也一窝蜂的都跟他走了。

陈老九也想走,但被田园园拉住看戏。

此时,这个小院子里就剩下孟长辉、木水生、江福子、陈老九和田园园,以及两个忽略不计的背景板。

把门的士兵:“……”

有些人明明没有什么大仇大怨,偏偏相看两厌,视彼此为此生的冤家。就像木水生和孟长辉,他俩本是竹马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但是不知为何两人就是不对付,好像上辈子便交了恶,延伸到这辈子来。

木水生白了他一眼,真是烦死孟长辉了!明明邀请的是王三回,这个讨厌鬼偏偏过来凑热闹。得亏不是疫病,要真是疫病,这不近人情地家伙肯定会夺官封城!自己落在他手里,定然九死一生!

现下太阳即将落山,天边生出些深蓝色的夜幕,几颗冷星若隐若现,寒风一吹,瞬间将人冻透。

田园园抄着手,缩着脖子,像只笨拙的鹌鹑,她冻得厉害,两只耳朵都没感觉了。陈老九也冷得受不了,低声劝道:“快冻死了,要不先进屋去?”

她哪儿敢去,摇摇头侧头看他:“他在这儿,我还能和你钻小黑屋去?不去!”

“哼!”陈老九轻哼一声自己走了。天寒地冻,傻子才在外面挨冻呢!

田园园想叫他别走留下做个伴,眼看着他的身影进了偏屋也没说出一个字。算啦,她自己看戏吧!

这边,孟长辉冷哼一声,看木生生的眼神可以结了冰渣子:“木水生,在你与我斗嘴置气时城中已乱。此事由你的属官泄露而出,被有心人利用造谣疫病,现下满城尽知,百姓纷纷出逃!若不是我早已命人关闭四门,恐怕三河早已成了空城!你玩忽职守、治城不力、御下不严、欺上瞒下。待此事了了,数罪并罚,你看你项上人头可还在!”

话音未落,木水生早已是面无血色,呆立当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怎么会泄露出去的?我已下了死令,不准外泄一个字!”

“你的文吏梁总之已被宋百年拿下,有什么问题大牢里大可一问!”说完,孟季冲田园园颌首,“回去。”

“哦哦。”田园园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越过一脸死灰的木水生向他走去。

江福子上前一步,躬身求情道:“孟将军,此事可有转圜的余地?我家大人这几日彻夜未眠,一直在追查此事。故而多有疏乎!看在我家大人没有功劳问有苦劳……”

“不用求他!”木水生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孟长辉,你居然在城守府中安插眼线!若不是,你又如何第一时间知道梁总之的事情?”

孟季不语置否,冷冷地看着他,道:“刚愎自用!你不思己过反而质问上峰?莫要仗着你我幼时的交情便可逃脱罪名!我孟长辉向来公事公办,年后上报你渎职的折子便随公文一起上京!你好自为之吧!”

“将军!”江福子情急之下猛地跪下,双膝着地的声音干脆果断,可见他十分着急。他的脸本来就黑,寒风一吹,更是又红又黑,嘴唇干裂起皮,哀求道:“将军,您高抬贵手……”话还未说完,再次被木水生打断!

他脸色越发冰冷:“江福子!”

江福子紧紧抿着唇,孤零零地跪在寒风里,他后面的木水生面无表情,他前面的孟长辉神色冰冷。

一个冷酷无情,一个倔驴犟种,一个有情有义,看的田园园也是心有百味。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要是搁在现代,一个县长治理不善,谣言满天飞制造人为恐慌,县城里的人纷纷开车外逃,从而导致疫情外溢。这罪名可就大了,轻则摘帽子,重则也得问罪!何况是刑法严重的古代!

孟长辉折子一上,木水生的脑袋存留时间就可以倒计时了!

木水生二人的脸色,一个红黑一个煞白,神色倒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最后,木水生甩袖离开,单薄的背影渐渐隐在夜色里。

“走吧。”孟长辉也轻声催促她,田园园路过江福子跟前时,想安慰两句却不知说什么,只好轻叹一声,便也走了。

还跪在地上的江福子,扯着嗓子说道:“还请夫人美言几句!”

等田园园从陈老九家出来,就看到孟长辉在门口等她。

她问:“你是回家?还是回营?”

他答:“回家。”

两人便并排向家里走去,从陈老九所在的城西,一直到田园园所住的城南,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寂寥无人的街道上,唯有二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忽然,孟长辉回头看她,问道:“你怎么不为木水生求情?”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田园园愣住了,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福子求情,他理都不理,这会儿又问她怎么不求情?

她疑惑地看着他:“我求情有用吗?”

孟长辉转过头去,背着手,一身深色戎装好似与夜融为一体,莫名有种孤独寂寞冷的感觉。田园园快步走到他旁边,轻声道:“好吧。我想给木水生求求情,你们毕竟是师兄弟,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同一个师父的情分下网开一面。”

“………”孟季无奈地看着她,冷声道:“若皆是如此,天下可还有王法?”

“那你问我求不求情!”田园园转过头不想看他,又问:“难道木水生人头真要落地吗?”

“罪不致死。”

“你都说他有罪了,万一他自暴自弃什么都不管了。看你怎么办!”

“他非是这等心机小人,依然会尽心尽力!”孟长辉笃定的说。

田园园把手小心地抄进袖子里,生怕碰到了伤处,吸了吸清鼻涕,“不愧是师兄弟倒是对彼此很了解嘛!你说,他会不会连夜跑了呢!”

孟长辉轻笑出声:“他不会!”

田园园嘟囔:“你又知道。”

城守府。

“大人快走!”江福子拽着木水生往门外走,胳膊上还挂着两个包袱。仟仟尛哾

木水生没他力气大,像只小鸡崽子一样被拉着跑,生气地说:“你快放开我!放开我!有辱斯文,成何体统!你没听孟长辉说城都封了,我就是想跑,往哪里跑!我真跑了,就是畏罪潜逃!到时候脑袋真不保了!

江福子还在死命地拽他,道:“可你不走,孟将军奏折一上,你定然要被圣上怪罪的!乌沙脑袋一个都不保!”说完,又加了一把力气,差点把他拽了一个跟头。

眼看就要拽出府了,木水生手脚并用地抱住柱子,“你放开我!我往哪儿跑去!”

“大人放心,把守西门的是我弟弟……”

木水生使劲甩开他的手,喝道:“我已经是戴罪之身,还要把你兄弟二人拉下水吗?我木水生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旁人!夜奔出逃才坐实了罪名!而且……”

他又不是傻子,孟长辉只说事情处理完成后才会上奏,现在又没有上报呢。而且若真想治罪于自己,何必不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再过来收拾烂摊子,反而提前部署掌控城中局势,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句句指责,却不治罪,实际他早就网开一面了!自己还说他不近人情,冷面冷心,哪成竟是错怪于他……木水生心里是五味杂陈。

见江福子惊讶地看着自己,木水生虽然羞于启齿,但还是把孟长辉所做告诉了他。

“大人,你是说。孟将军他只是说说……”

木水生不情愿地点点头,叹道:“与其说是放过我,其实是给我机会,让我戴罪立功!所以他才让我把中毒一事尽快解决。”

“我就说,你们是师兄弟,他怎么会不管你的死活。孟将军是面冷心热!”江福子激动不已,心里头的石头放下了,笑道:“事不宜迟,我赶紧带人去查毒源!”

木水生见他松开手便从柱子上下来了,冷哼一声:“少说他!虽然他稳住局势,可城里万万不能乱。眼下封城封得仓促,你派人到行商会让他们严查商户囤积居奇坐地起价的乱像,该罚罚该抓抓!还有摸查城内所有医馆有没有收治中毒病人,组织城内居民向官府报备家中、自己可有中毒现象等。即日起城中所有医馆停业不得私下出诊,有隐瞒不报者丈三十,罚金三两!要是人手不够,找他要去!他别得不多就是人多!”

“是!”江福子笑着应下。

木水生嫌弃地看着他:“下回别再跪他,你那膝盖还要不要了!”

江福子不说话,嘿嘿傻笑两声。

田园园带着孟长辉去高瞻家接孩子,正赶上高瞻已经做完晚饭,两人在他盛情邀请下与他们共进晚餐。

吃饭的时候,高瞻询问田园园验毒之事。

她道:“确认是中毒了。不过不知道这毒是怎么来的?谁下的毒?用什么方法下的?”

高瞻道:“那三十二具尸体,分布在四个城区。其中有一个老者半身瘫痪,足不出户,又是如何中的毒?”

田园园猜测:“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会不会是他的儿女们下的手?”

“非也。老人家卧床许久,身体上无一褥疮。子女孝心可见!”

孟长辉给田园园夹了一筷子菜。高瞻烹饪水平有限,做的饭菜也是马马虎虎,色香味俱不全,也就是田园园懒得煮饭,才随便对付吃上一口。

他看向高瞻问道::“此毒来的诡异,却不知是烈性还是慢性!周大力一个月前来你处求诊,当时神色状况如何?”

“月前时他说身上出现莫名斑块,零零散散并不多,神色自若。第二次是他娘子来请说是呕血,心肺未见异常,不过他身上斑块增多便得显眼,我不曾查出原由被他二人骂走。第三次就是他死亡的早上,斑块遍及全身,七窍流血而亡。前后发病一个来月,应当是慢性的!”高瞻如实回道。

他点点头,“若是高大夫还有其他发现,万不能隐瞒!”

“职责所在,定不会隐瞒。”

田园园低头吃菜没说话,高远也闷头刨饭。

第273章 做饭 他看着床上的新被褥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分开一处睡,望望熟睡的田园园,又看看新被褥。茫然了片刻,随后吹灭蜡烛,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然而孤枕难眠,躺了片刻,伸手把另一个被窝里的田园园给抱了回来,温暖柔软的身体一入怀,瞬间就梆梆硬。

正值气血旺盛的年纪,娇(划掉)…妻子在怀又谁能忍得了。

装睡的田园园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虚无的黑暗,感受着身后之人的滚烫,满心里忽地生出无边地不情愿来。

白日里他说的话着实伤了她,明知他是对的,却没办法释怀。

许是她小肚鸡肠,没有大义!

而孟长辉不知她的心思,在她小巧的耳朵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呼吸渐渐加重,手也不老实地从衣襟里伸了进去,揉捏起来,欲想翻身上马。

怎料,“哼呼呼哼呼呼……”身下的女人突然传来一声比一声高的鼾声,如响雷,如地动……

孟长辉郁闷地躺回被窝里,伸手紧紧搂住她的腰,田园园蜷缩着身体,而身后滚烫的体温令人心惊。

漆黑的内室中,方才还响亮的鼾声渐渐歇了,此时寂静无声。

一直装打呼噜还是挺累人的。就当田园园以为他睡着时,头顶却传来男人暗哑的声音:“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怀里的人没什么动静,可他知道她没睡,低声说道:“我不愿骗你。”

田园园不想谈这个问题,无论给他的言语披上再多无私的外衣,也不可否认孟长辉会放弃她和孩子的事实。

有朝一日,面临两难之境,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于是世人会为他顾全大局的行为歌功颂德,可她与孩子却默默无闻埋骨黄土,为他光明的未来添砖加瓦!

百年之后,后人只记得他为了黎民百姓牺牲老婆孩子,谁又记得因为做人老婆和孩子就被祭天的人呢!

如果三河城真有瘟疫,她田园园定然不会为了自己的小命,而不顾万千百姓的死活。可是被迫死亡和自愿赴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白日里孟长辉的那些话,时不时在脑子里冒个泡,想忘怎么也忘不了。

她越想越气,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让她喘不过来气。话说生气伤身,她要爆发出来,让她知道自己地不满!于是抬着右手艰难得转过身,却看到那男人双目紧闭,竟是不知何时睡了。

好比一记重拳打到棉花上,感情就她自己在生气、恼怒、在想各种各样可能!而始作俑者不但接收不了她的愤怒,反而还能心安理得的睡觉!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我踏马地气的睡不着,你居然还能睡的着!田园园恶从胆边生,卯足了劲一脚把他踹下床去,然后飞快地翻过身假装睡觉。

只听“哐啷”地一声,地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是男人惊讶地呓语:“怎么了?怎么?”然后,自己摸黑爬上床,盖上被子又睡了过去。

都说乐极生悲,田园园在翻身地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右手,抱着被子哭成了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抱着手抽抽噎噎的睡去了。

翌日,她是被自家闺女揪醒的。睁开眼是芃芃清澈见底的眼睛,见到她醒了,立刻咧着小嘴笑了:“咯咯咯……”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前些日子她还只会咧嘴无声地笑,这两日居然会笑出声了。

“你怎么醒的这么早?”田园园用左手揽住她,一用力就抱进自己怀里,随后用被子盖好。

她昨夜哭过,这会儿眼睛发肿,有点睁不开眼睛。

芃芃紧紧盯这她的眼睛,不时地弯起唇角,无声地笑着。

“饿不饿啊?娘给你热奶喝。”

她“咯咯咯”地一笑,然后伸出小手准确无误抓住田园园的嘴,一拉一扯,她娘的嘴就变长了,于是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微(闺)女,窝的追(我的嘴)不系玩具。”

和芃芃玩了一会儿,田园园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刚穿上衣服就和突然进屋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你怎么没走?”田园园顶着一头鸡毛,下意识捂住胸口。

进来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老公孟长辉。往日他天不亮就离家回营了,今日突然出现,所以才会吓了她一大跳。

孟长辉见她眼睛瞪圆了,显然是吓到了,轻笑道:“下午就回。朝食我已经做好,你梳洗吃饭吧!”

田园园惊讶不已:“你做饭了?”成亲许久,这家伙就包过一次饺子,其他时候再没碰过阳春水,是个把君子远庖厨贯彻到底的君子。

他点点头,眼中露出些许羞涩,“嗯,不过做的不好。”

“没事没事,你肯做就是好的。”

田园园穿上鞋,顾不得梳洗,顶着一头乱发跑到厨房一探究竟。

一进厨房就看到灶眼上的大铁锅冒着热气,满屋子都是饭香,她迫不及待地掀开锅盖,只见锅里蒸了满满的一大锅馍馍,以及二十来个鸡蛋。

他把家里储存的馒头和所剩不多的鸡蛋,一顿给嚯嚯了。

她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孟长辉,疑惑地问:“是不是有人来咱家吃饭啊?”

“仅你与我,两人而已。”孟长辉回道。

“……”田园园看着他无辜疑惑地目光,深感无力,想说两句又无从下口。

更令人无语的是,馒头下还焖了米饭…不对,孟长辉说是煮的粥,煮成粘米饭的粥。

吃完干巴巴的早饭后,孟长辉去找木水生,而田园园抱着芃芃去找高瞻。

临出门的时候,她才想起忘记梳头了。然后拿着梳子随便梳了两下,然后一只手用簪子把头发挽在脑后,比男人的发式还简单,连个样式也没有。没办法谁叫她另外一只手不能用,怎么简单怎么来!

说起她手上的伤,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严重,又热又胀又疼,而且疼痛似乎在蔓延了,整个右手的手背也是胀痛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进脏东西感染发炎了!若真如此要完蛋啊,这个世界没有抗生素,光靠免疫细胞不知能否抵抗住病毒的侵入。

她一个穿越女主,还没有达到人生巅峰,实现远大的抱负和理想,就因为伤口感染死了,这也太倒霉了吧!

刚出院子,就看到有十来个士兵拿着册子挨家挨户在敲门,只要门一开,他们就粗鲁地把人推开进院子里去了。

这时,一个士兵看到她开门,立刻兴冲冲的走过来。然后面无表情地通知:“例行检查。”接着不等田园园说话,就越过她擅自进入院子。

田园园不满地看着他:“你们检查,难道不该问问房主愿不愿意吗?”

那士兵回头冷着脸道:“城守有令,即日起三河城封闭,城中百姓不得随意走动!必须登记造录,接受检查!违者一律拿下!”

“真封城了吗?”田园园想说不是瘟疫,怎么还封城。不过看着他不耐烦的样子,她还是不问为好,问了他也不会说,说不定还会怼上自己一顿。这些吃公家饭的,个个眼高于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接着那士兵在家中察看起来,他只在厨房和院子检查,连牛棚都不放过。倒没有进主屋,应当是上头有令,就怕这些士兵见财起意生了更大的事端。

那士兵左看右看,田园园站在一处向阳的地方盯着他,生怕他不小心往墙根去。那里放着一排捕兽夹子,万一踩上了不得治自己罪啊!

他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田园园快步跟上去,只见他一出门对另外一个士兵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有一个提着漆桶的士兵在她家墙上画了一个红圈,随后就去了斜对门的邻居家。

她看到每家墙上的漆都不同,有黑有红,不知代表的是什么。

“园园姐。”

高远刚把检查的士兵送走,就看到田园园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伸着头张望,便出声叫她。

田园园抱着芃芃走过来,高远自然而然的接过孩子,捏着嗓子问:“莲莲,我的宝贝。你想干爹了吗?”说完,在她的两颊各亲了一口。

芃芃“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田园园看到高瞻家墙上也画着一个圈,是黑色的,而她家是红色。

“你哥呢?”她想让高瞻看看她的手,顺便拿点八毒赤丸吃。

“一大早被士兵叫走了,估摸着是去了陈家。园园姐,昨天下午就封城了。听说有不少人和守门的士兵起冲突了,被抓走了好些人!”

“是吗?我听说是因为有人传谣说是瘟疫,才乱起来的!”

高远点点头:“没错,老周一死,城里就谣言四起说是有瘟疫。今早城守府贴出告示说是有人投毒,不是瘟疫。你说谁这么恶毒给他们投毒啊!难不成老周他们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怎么说呢,我倒是觉得这是一次无差别投毒事件!毕竟那些人老的老,残的残,还有一个瘫痪的,谁会没事给他们下毒啊!”田园园分析道。

“你说的有道理……”

“唉!唉!你们两个没事赶紧回家,不是说过不许聚集吗?”

两人正聊着天,突然一个士兵打断二人,看着他凶神恶煞的眼神,田园园赶紧跟着高远去他家了。

到了他家,田园园让高远给她看看伤,这手疼的厉害。

随着手上的棉布一点一点的撕下来,一股腥臭味也慢慢地飘散出来。

“呕~~~”田园园忍不住干哕起来。

高远白了她一眼:“这可是你的手,我都不想吐,你吐什么?”

“就是自己的手才吐的!”

高远把棉布全部剥掉,最里面的棉布已经被黄色和红色的液体浸透,还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棉布下中指和无名指红肿不堪,中指的指甲缝边高高鼓起,顶端露出些许白色,想来是化脓了。

“呀,你这起脓疮了!”高远看着她手指的惨状,惊骇不已,瞬间离了八丈远:“要不要不,等我哥回来吧!”

她的手指肿的比他手指还粗,指甲又化了脓,这等多疼啊!

“嘶!”手上的剧痛让田园园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痛道:“少见多怪,把你哥哥的小刀拿来!再给我点根蜡烛。”

“你要,你要自己弄吗?”

“你帮我?”

高远飞快地摇摇头:“我可不敢。“他为什么做不了大夫?就是因为他太心软,见不得人受伤,甚至比伤者还要痛苦害怕!

试问,你胳膊断了去找大夫医治,接过结果那大夫哭爹喊娘,哭的比你还惨。你说,这样的大夫又如何能治病救人呢!

他准备好小刀、棉布、蜡烛,温水。然后抱着芃芃坐到一边,当田园园拿刀割伤口的时候还把芃芃挡住自己的头,生怕看到恐怖残忍的画面。

没用的男人!

田园园把小刀在蜡烛上烧过后,对准大脓包轻轻地切下去,随着表皮破裂,黄白色的脓液“噗”地冒出一大堆。她赶紧用布擦掉,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左手在脓疮根部狠狠一捏,蚀骨地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她狠狠咬住牙咽下惨叫声。伤口里又冒出些许黄白色脓液,她就这样挤了三次,伤口里钻出一个绿豆大小的脓壳,紧接着红色的鲜血终于流了出来。

她喘着粗气,用左手把右手上脓和血擦干净,然后又把旁边几个还未成形的小脓包都挑了,最后洗干净手,上了伤药,自己再用棉布把中指和无名指包好,其他三根手指就不包了,方便动作。

至于高远连看都不敢看,更别谈帮忙了!

中午,就在田园园盯着满锅的剩饭发愁时,孟长辉提着食盒回来了。

“你怎么了?是给我送饭的吗?”她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嗯,你手不便。”他轻声说道,

随后两人来到厨房,孟长辉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一碟子炖牛肉、一碟子炒青菜,还有一碗米饭。

“米饭不够。”

“我吃馍。”

孟长辉起身从锅里拿了一个馍,拿了两双筷子,递给她一双。

田园园接过,端起米饭默默吃了起来。

孟长辉给她夹了一筷子牛肉,轻声道:“多吃些牛肉,伤口长的快。”

“嗯。”

不过,这牛肉也不知谁做的,又老又咸,田园园吃了塞牙。

第274章 洗发 刚吃过午饭,田园园手里的碗还没放下,孟长辉第一时间把她手中的碗和桌子上的碟子一起扔进食盒。然后拿起两人用过的筷子在水里随便涮了涮后,放进筷子筒里。接着又蹲到灶台前引火。仟仟尛哾

田园园后知后觉,这家伙是在收拾碗筷。

随后抱着芃芃,母女二人看着他往灶眼里添柴火,一根柴,两根柴,火噼里啪啦烧了起来,接着起身往大锅里舀凉水,一瓢,两瓢,足足舀了一大锅才盖上盖。

她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幕令人茫然。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的时候,忽然嘴巴一痛,低头一看,芃芃“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我果然不是在做梦。”田园园摸了摸她小脑瓜,顺便解救自己可怜的嘴。

听到她的声音,孟长辉回头看来,田园园笑的龇牙咧嘴。待他转过头,她又恢复面无表情。

这突如而来的温柔体贴令她极度不适!想来这般勤快,多半是因为昨日自己生气地缘故,特地来讨好求和的,也难为他一个统领万军的大将军,还得在自己面前附小做低……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得意。

田园园脸色犹如六月的夏天,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阴云密布,也不知在脑补什么。

锅里很快冒起了热气,孟长辉从她怀里接过闺女,“稍等,我去去就回。”然后抱着芃芃出门去了。

“?”田园园不明所以,“你干什么去?”

孟长辉摆摆手没说话,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不见了。

“芃芃呢?”

孟长辉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交给一个可靠的人。”

“谁?你给谁了?”田园园眉头微皱,这个男人又是烧水又把孩子支走……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不会是………也是他又是做饭又是送饭,想来是因为昨夜未得逞的缘故。呵,男人!

孟长辉道:“高远。”随后,伸出手拔掉她头上的发簪。

田园园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面皮忽然一热。一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心就止不住砰砰地狂跳。大白天还在水里……这也太大胆了吧!又偷偷瞄了一眼男人,长的好,身材也好……

她轻轻甩了甩头发,脑海里闪过前世电视剧里女主角甩头发时飘逸唯美的画面。然而现实就是,她脑后的发髻并没有散开,反而油腻腻的头发落在肩膀上,连动也不动,比喷了三瓶摩丝还要牢固。她头顶的头发油光可鉴,随时都可以刮下二两油来。和那美丽动人的女主角们相差十万八千里!

人家是主角,她是猪脚!人家是美而不自知,而她是脏的不自觉。在头上痒了起来,根本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抬手就去挠,几片雪白的头皮随着她的动作飘了下来。因为小部分手的关系,大部分懒的关系,头发已经十天没洗了,这会儿痒的厉害。

她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全被孟长辉看到眼里,然而面色如常,仿佛没看到吗头发上的雪花。

不知是瞎还是真爱!

“我来帮你洗头吧。”他如是说。

“……”田园园无语凝噎。还以为这家伙想洗鸳鸯浴嘞!结果就洗头,洗头而已啊!呵!

所以想洗鸳鸯浴的是你自己吧!

一炷香后,田园园低着头,双手把着脸盆边,看着洗脸盆中水上的倒影微微出神。下一秒,温度适宜的热水从后脑勺缓缓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流进了水盆。待到头发全部打湿后,孟长辉往她头上倒了些皂粉,然后笨拙地揉搓起来。

他的手拿过刀,拉过弓,拧过敌人的脑袋,唯独没有伺候过人。只见他拿起一个小水盆舀些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她头上倒去,不时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以便冲的更干净。

而被伺候的田园园觉得头皮快被他搓掉了,这哪里是洗头,明明在研究怎么扒天灵盖。他的手上有许多老茧,指甲硬,力气又足,不是揪掉几根头发就是戳到了头皮,疼的她实在受不了了。大声喊道:“行啦,行啦,我头发没那么脏,你冲干净就行了。”

看着手间发灰的泡沫,孟长辉很怀疑她话的真实性。不过还是把她头发上的皂粉冲干净。

洗过头后,田园园回到屋里烤头发,而孟长辉用她洗剩下的水也把头发洗了。然后,二人坐在炭盆边等头发干。

古人遵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故而人人都是飘逸的黑长直,难洗也难干。

田园园低着头,正在用梳子把头发一点一点梳开。因为长时间不洗,头发个别地方都打了结,毛毛糟糟的。孟长辉把凳子挪到她旁边,帮她梳后脑勺上的头发。

梳了三下,忍无可忍地田园园就把他手里的梳子夺了回来,并给了他一肘击。

“……”被嫌弃地孟长辉捂着胸口,乖乖地坐一边去了。

梳了两下,田园园问他墙上的漆圈是什么意思。

“今天有士兵来咱家检查了,最后在墙上画了一个红圈。那是什么意思?”

“男为黑,女为红,指得是家有女人。木水生已经派人为三河城居民检查身体,统计是否有其他斑块者,晚些时候自会有人上门。”

“是这样啊!那查出来的人怎么处理?”她又问道。

孟长辉轻笑道:“登记在录,统计人数。”忽地他想到一种可能,许是她认识的人身上有斑块,故此有了这一问。至于她所认识的,不过就那三人而已。

田园园还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一问,竟然暴露了自己在隐瞒的事情。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的头发都干的差不多,孟长辉给田园园绑了一个马尾,给自己束了发。眼看外面天光将晚,再不走天就黑了,他收拾妥当后准备回营。

临走前,他给了田园园一块腰牌,嘱咐道:“有了这腰牌便无人敢为难你,有事到城守府找宋百年!”

那腰牌上面刻着骠骑二字,有成人手掌大小,椭圆形,下段开了一个小孔,绑着一根脏兮兮的红布条。

田园园高兴地收下腰牌,对他摆摆手:“知道啦,你慢走啊有空再来。”笑的那个面如春风。

“我走了,你似乎很高兴?”孟长辉见她一脸真心实意地喜色,挑眉望来,眼神微冷。

她唇角一僵,笑的越发灿烂:“怎么会呢!你给我腰牌,我这是高兴至极,感激不尽!”

“这还差不多。”孟长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快到门口时,他忽然猿臂一伸将人搂入怀里,结结实实地吻住了。

二人拥吻片刻,孟长辉才松开她。一打开门,自有等待的士兵牵过马,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在田园园的目送下慢慢消失在巷道中。

他一走,田园园就去高远处接芃芃。顺道要上几丸八毒赤丸,之前光顾着处理右手,忘了这一茬。

从他家出来,就看到一队士兵带着五六个婆子向这里走来。

田园园看了一眼抱着孩子回家,小丫头和高远玩到现在,连奶都没喝完就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刚刚安置完她,就听到院门被人敲响。

一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吊销着眼,一脸横肉,眼神凶狠地看着她,“干啥呢!敲了你好半天门才开呢!”说完,就要挤开她进来。

田园园没让,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进我家?”

那婆子不耐烦地喝道:“我是官府派来给你检查身体的!赶紧的,老娘还有好几十家没去呢!”

原来木水生担心老百姓有所隐瞒,一大清早突击检查统计人数,谁也想不到说检查就检查,连个准备都没有,便得出比较精确的人数。然后到了下午,到了快做晚饭的时候,又挨家挨户派人察看身体,简直让老百姓措手不及,措不及防,防不胜防!可谓是把老六的本质表现的淋漓尽致,

“既然如此,你进来吧。”田园园刚说完还未来得及让开,谁知就被那婆子一把推开。

天可怜见的,她这狠命一推,瘦小的田园园身不由己地狠狠撞到门上,刚刚包扎好的右手再次受到伤害。

蚀骨灼心的痛苦,瞬间从右手袭来,她眼前一黑差点痛昏过去,紧紧靠着木门才没有瘫倒在地。

这个婆子在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脸面,又是官府亲点的稳婆,平日里也是嚣张跋扈惯的。今日又有公差在身,更比往日还要霸道。

她推了人不但不道歉,反而颐指气使的嚷道:“磨磨唧唧!不知道我是官家的人?得罪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又看着她捧着手面露痛苦,嫌恶不已:“你这是甚娇娘子的做派?不过是轻轻挨了你一下,还想挂我伤你!”

田园园痛的心都要碎了,浑身上下疼地发颤,眼泪鼻涕狂飙。

怪哉,怪哉!自从这个手受伤后,它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伤害,好像老天爷在故意为之,怪不得说麻绳专挑细处断!

这时,隔壁也传来鸡飞狗跳地泼妇骂街声,一个说:“不要脸,当门扒我衣服!”另外一个嘲讽的说:“装啥装,又不是大闺女。谁会看你……”然后,就是一连串脏话对骂!

这些婆子素质低下,工作要这么一直开展下去,中毒事件还没解决,只会闹的沸反盈天,惹得百姓哀声怨道!

“赶紧的,进屋让我看看!还是你也想在这里就被扒了衣服!”那婆子横眉竖眼,一脸不耐!

眼下若是起了冲突吃亏地定然是她,田园园稳住身行,吐出一口浊气来。然后上前走进一步从袖子里掏出荷包,拿出十来文钱,递给她,“大婶子,我手伤了,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那婆子扫了她手里的钱一眼,“二十文。”

田园园便又数了七八个出来,那婆子麻溜接过钱,撇了撇嘴:“早干嘛去啦!”说完,扭着屁股走了。

就走了!连检查也不用检查?!田园园还当给了钱后她态度会好些,没想到人家服务态度好过头,直接跳过你,不查了……

感情这些人来势汹汹,不过是打着官府名义过来吃拿卡要,勒索行贿!

人性最大的丑陋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刁难别人。这些婆子原本是三姑六婆,属于下九流,一朝得势,反而比平常人更加猖狂跋扈!可见其平时为人也是刻薄无理,才会如此的明目张胆!

斜对门得邻居家里也传来谩骂声,总之这些战斗力惊人的婆子所到之处鸡犬不宁!若有不顺者,少不得一顿谩骂,更甚者还有大大出手者!

那些士兵个个视若无睹,只管自己份内之事。若是太过分才出面喊上一句,那些婆子才会骂骂咧咧收敛些!

待高远也检查完后,田园园过来找他。见他神色无恙,问道:“你,你检查完,那士兵说啥了吗?”

高远神秘兮兮地说:“刚才那个士兵说给他些钱,他就不搜我的身了。”

“那你给了吗?”田园园问道:“给了多少?”

他点点头:“给了他一两。”

“………”人傻钱多。

然后,田园园让高远看芃芃一会儿,她拿着腰牌去了城守府。

在路上遇到巡逻的士兵,她因为有孟长辉给的腰牌,于是畅通无阻。

把守城守府的士兵还认得她,连问都不曾问由她进出,轻车熟路的来到木水生的书房,一进门就见到地上、桌子上堆的都是公文,还有两个文吏在一旁整理账册。

木水生在书桌后面一个头两个大,眼下除了中毒事件迫在眉睫,年关将至,各种账目也纷至沓来。前两日又偷了两天懒,这会儿子全部积压在一起。

一抬头看到田园园,立时觉得人生无望,生无可恋!

“你来做什么?”

田园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要事。”说完,冲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上次传谣的也是文吏,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吧!

木水生冲两个文吏招招手,二人行礼告退。

“说吧。”

然后,田园园也不废话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末尾添了些个人看法,情真意切道:“……这些害群之马,早晚把官府的名声搞臭!请大人明示,还老百姓一片净土!”

第275章 鸿沟 木水生将手里的公文重重撂到桌子上,恼火不已:“这些个污吏,不惩难以服众!本来因着封城一事,百姓已经有了怨言,加上今日这一遭,积怨更甚!来人!”

下一刻,门外的进来一个士兵,行礼道:“大人!”

“着人将巡查的人全部召回,来府见本官!”

“是!”

他要杀一儆百,让他们这些披着公家外衣的污吏瞧瞧中饱私囊的后果!

“那你忙,我回去了。”田园园见此事有了结果,功成身退要回去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木水生颌首而笑:“此事多谢孟夫人!”

临出门,田园园想起一事,回头笑道:“她们可收了我二十文,到时候你别忘了还给我!还有千万别告诉他人是我说的,万一来报复我,可就坏事了。”

木水生哑然失笑,这个女人一点没变。

“放心,一文都不差你!也会守口如瓶!”

田园园这才高兴地走了,刚穿过长廊就看到急匆匆而来的陈老九。

两人走了碰头,陈老九面露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田园园见他高兴至极,打趣道:“看到我这么高兴啊,莫不是有什么好事找我?”

陈老九大大方方的承认:“一言即中,你在此地等我回来!等我回过城守过来找你!”

“行,你去吧!”

目送陈老九离开,田园园在长廊上坐下等他回来。

这会儿天又阴下来,寒风一吹刺骨侵肌,她坐了一会就起身活动。忽地,见一个婢女抱着衣裳向这边走来。

离得近些,田园园认出她们正是许久不见的小红。

“小红!”

闷头走路的小红一抬头,见是她,面露惊喜地快步走来:“是娘子呀!您近来可好?孩儿可好?”

“好,都好呢。你呢?”

“我也好。”

“小绿呢?怎么没看到她?”小绿和小红一起伺候过她月子虽说是得了木水生的命令,却也尽心尽力。

闻言,小红的眼神一黯,“上个月,她老子娘来说已经为她定亲,就把人带回家去。现在府里就我自己了。”

小绿与她的未婚夫连见都未见过,便被她娘做主许了出去,盲婚哑嫁,后半生的幸福与否全靠运气。幸福和睦便是命好,反之则是命不好,将人生大事的好坏归于命运,然殊不知,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田园园不由长叹一声。古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的婚姻大事自然由父母做主。时至今日,虽不再盲婚哑嫁,然父母依然在左右子女的婚姻。

君不见今有催婚三百式,催人婚嫁催成狗。

她感慨出声,又问道:“她家在哪?改日我也送一份礼金。”

“她家在城南六巷。“小红也叹了一声气,说:“听说婚期定在今年七月,眼下这情景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成婚。”

二人又唠了会儿家常,小红突然问道:“田娘子您读过书,比我明事理知是非。您能告诉我,若我有了心上人,而父母又不同意,我能与他离开此地过日子吗?”

……少女,你这想法好危险。你不怕他带你去共沙瓦底嘎腰子?!当然,在落后的古代还没有这种残忍的恶魔存在。

田园园愣了一下,看着她娇羞红了脸。可见是少女怀春有了心上人,又经小绿的事情怕父母不同意,所以才过来问自己。

她在现代看了不少父母不同意,远嫁他乡的女子,过的好与不好,真和开盲盒一样!女人呢,不应该为了爱情冲昏头!你可以图他有钱、恋他有权、贪他颜色,就是不能图他对你好。因为一旦他对你不好,你便真的一无所有!当然也有嫁给爱情的人,可又有多少呢!爱情是风花雪月,而婚姻则是油盐酱醋茶,时间是催化器,再美好的感情也归于烟火。

她原本以为自己同孟长辉之间有爱的,可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只能说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在彼此坦诚相见后,因为道义和责任不得娶了自己。而自己呢,沉溺于他的男色,迷失在自以为是的情爱。

唉,造化弄人!

小红今年不过十五六岁,含苞待放。田园园不愿见她走错路,便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既来问我便是心中也有犹豫。少年慕艾是平常,少女怀春也是诗。可若你与他去了别处便是私奔,都说奔为妾,由此你便落了下乘,以后子女的婚姻前程也是低人一等。若他真心爱你,又如何眼睁睁地看你入这火坑!你与他相好,何不让他向你父母提亲,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嫁给他。”

闻言,小红立时红了眼眶,“我生母早逝,现在是后母当家。都说有了后母便又后爹,我爹也只顾着后头的弟弟妹妹,上次我回家说已经为我物色人家,恐不会同意。”还未说完,眼泪便已落了下来。

“若是你非他不嫁,去求你家木城守。别看他平日板着脸,其实最是古道热肠!”田园园给她擦掉泪,“他是一城之守,正三品的大官。若是他发了话,你父母不敢不从。”

小红红着脸福了福身子,犹犹豫豫道:“多谢田娘子,只是,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婢女,怎么有资格让大人为我说话?”

“他应该会吧!,你是想让我去跟木水生开口?”田园园反问道。

刚说完,小红扑通地一声跪下,抬头哀求道:“我虽不知夫人的身份,但您绝对不是普通人。还请夫人,看在我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成全我吧!”

因着孟长辉的身份,许是怕过于招眼,亦是懒得搭理,木水生从未光照过她,倒是江福子还时不时地关心一场,所以除了几个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即使在她坐月子期间,小红与小绿只道她与江福子有亲。

然而时间一久,她也看出门道。这田娘子哪里是同江福子有旧,而是同木水生关系匪浅,故此才有今日一求。

一个二个都求她,她脸上写着乐于助人四个大字吗?但看着一个少女为自己前程拼搏,田园园又怎能冷眼旁观呢!反正说两句话也不掉肉。

不过也得问个清楚,小心剃头担子一头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你的心上人可知你的心意?”

小红羞赧一笑:“他说非我不娶。”

田园园点点头:“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便为你去一趟。”

“小红感激不尽,此生无以为报!我愿来生当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恩情!!”说完,她“哐哐”地磕起头,磕的很是实诚。

田园园连忙拉住她,而她额头已经红了,可见是真心实意的。

“你可别当牛做马,到时候还得我养你。若是事成,你们好好的过日子就行。”

“定然,多谢夫人。”

随后,田园园再次返回木水生书房,书房里陈老九正在向木水生汇报情况,她一进来,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该干嘛干嘛。

她看旁边的小茶几上有盘小点心,拿起一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旁若无人。

陈老九见木水生脸色如常,并未因田园园的到来而不悦,于是接着说道:“……昨日,我等将其余三十二具尸体,包括周大力的尸体,全部用饭团试毒法试过,皆是中毒。其中以周大力的尸体,颜色最深,所散发的腐臭最甚,欧阳先生认为周大力中毒最深或是近期曾大量摄入过毒药,极有可能就是中毒而死。”

木水生沉吟道:“倒是一个突破口……不错,辛苦了。劳烦你将此事告诉欧阳先生,允许大夫们出入停尸房,不可限制。若有不从者,一律革职查办!”

“是。”陈老九恭敬道。

眼下三河城成立了紧急小组,组长欧阳益,副组长王三回,组员分为仵作组和解毒组。陈老九是仵作组的编外组员,负责提供场地和跑腿。而城内所有的大夫则被临时征用,编入由王三回负责的解毒组,负责究毒理制作解药,高瞻也是其中一员。

其中欧阳益与王三回做为城守派和将军派,一直争锋相对,谁也不买谁的账。而欧阳益作为全权负责此事的责任人,对后来者居上的王三回很是看不上,故而多有刁难,其一便是不许大夫随意进出停尸房!

木水生也知道欧阳益的小动作,曾明里暗里点过他,也不知他是倚老卖老还是有恃无恐,依然我行我素。碍于他是父亲的人又加上自己分身乏术而无瑕顾及,只能等到此间事再兴师问罪!

木水生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眼神从指缝间落在吃点心地田园园身上,无奈地问:“你又回来做甚!”

“你们说完了?”田园园咽下口里的点心,然后拍干净手上和衣服的渣子,起身笑道:“你的婢女小红有了心上人,我来是想给她求……”

她的话还未说完,木水生便以眉头紧锁,生气地打断:“眼下城内危急,你还有闲心在这里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好吧,你当没听见吧。”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过于自信的田园园摸了摸自己鼻子,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被人扣了一顶不知民间疾苦的帽子,真是尴尬的说。

“哼!”木水生摆摆手,不耐地道:“走吧,本官没有闲心管这等小事。”

陈老九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田园园起身准备要走。

正好管家从门外走来,“大人,王老爷明日过寿想求墨宝一副。”

“……”陈老九和田园园同时看向木水生。

木水生也是一脸尴尬:“………”

管家见三人的表情很是怪异,不由地满头问号。

………沉默。

管家迟疑地火上浇油:“您不是昨日答应过他……”

什么叫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田园园不过是提了一嘴小红婚事便被他扣了好一顶帽子,而他昨日刚被孟长辉训斥后,还能答应给别人送寿礼……这不是啪啪地打自己脸?!

木水生,你脸疼吗?

眼着田园园眼中的挪揶,木水生面皮挂不住,恼羞成怒地说道:“不知所谓!一个不足挂齿微不足道的婢女,怎有资格格让你一个堂堂的将军夫人来求情!你是不是也太不自重了?”

一听他这话,田园园面色一冷,道:“有何不可!什么满城百姓,我看你的殚精竭虑也不过为了你的乌纱帽。她是不足挂齿,可也是你的子民与那王老爷一样。你那王老爷倒是可以挂齿!”

士族与平民之间,永远有难以逾越的鸿沟。木水生再表现的爱民如子,可眉眼间总是流露着高高在上的不耐,好听的是为了黎民百姓,实际为了他似锦前途。

“哼!本官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介妇人指手画脚!”木水生不以为然,冷冷地看着她:“请回吧。”

“你可别牵连无辜啊!小红是个可怜人!”

“哼!本官没那么无聊!”

得了木水生的答话,田园园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老九行了一礼也跟着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一直拉着脸,倒是陈老九见怪不怪地劝慰道:“士族本来就瞧不起平民百姓的。我倒是稀奇,一向不爱闲事的你怎么会为了别人而求情呢?”

她轻声道:“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过的艰难,封建教条太多,举步维艰。见她为了前途而搏,便想帮上一把。算啦,求人不如求己。”大不了,她顶着一品夫人的名头为她走上一遭。随即又问他:“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有,你和我去一趟周大力家吧!”

“死人得家我不想去!”田园园赶紧拒绝。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说的好像你家后院没埋死人似的!”

“你帮我一个忙,你答应我就去!”

陈老九道:“别说一个,就是两个我也答应!”

田园园想起那截肉干舌头还没给玉楼塞回嘴里,不由地笑了。

见她笑了,陈老九也笑了。

第276章 水源 周大力的家在城东五巷,离菜市街隔了两条巷子,一路上除了巡逻地士兵再无他人,街道两侧的商铺全部上了板子,空荡荡的大街已不复往日繁华,偶尔有一条瘦狗在杂物堆里寻找食物,皮包骨头,身上的肋条清晰可见。

偌大的三河城好似一夜间成了空城。

巡逻的士兵大多数见过陈老九,因而没有过来拦截询问,于是二人顺利来到周大力的家,他家门口也把守着两个士兵。

周大力家的门上挂着白幡和白灯笼,地上洒着一层厚厚的纸钱,寒风一吹,便吹地哪里都是。

两人刚踏上门前的台阶,就听到一个女人凄厉的咒骂声:“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专收好人的命!倒是你们这些个恶毒之人还好好活着,我男人死了,你们就来欺负我这孤儿寡母!这是要逼死我吗?你们这群天杀的畜牲!”

接着一个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周娘子,你看你这话咋说的,我们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过来检查你的身体。你骂我们做甚!”

“就骂你们了,谁让你们要扒我衣裳的!”周娘子很是激动,嘴里不干不净骂了起来,问候起在场人所有的祖宗十八代。

那熟悉的女声气急败坏地说:“愣着干啥,拖屋里!”

周娘子还在干嚎着:“畜牲不如的狗东西,狗养的杂种娃子………”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戛然而止,应当是被堵上了嘴。

门外的田园园与陈老九面面相觑,不知该进还是该走。

下一瞬,田园园问道:“周大力有孩子吗?”

“就一个闺女,早年嫁去安平县了。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问问不成啊!”

“成,怎么不成。”陈老九好脾气地笑笑。

他这一笑,笑的田园园起了疑心,问道:“话说你找我陪你来这里,就不怕我家相公了?”

前些天可是跟耗子见到猫一样,见到她躲的要多远有多远,今日倒是巴巴地凑上来,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险恶的用心。

已经走到门廊下的陈老九,闻言回头一笑:“他不是已经走了嘛!而且我找你来确实有事!”

田园园也随即跟了上来,故作生气道:“你当是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用到我的时候笑脸相迎,不用了就甩手丢开,把我当什么人了!”说是说,却还跟在他后面。

“姑奶奶,我错了。今日确实有事!”

二人共事已久,陈老九总觉得田园园不是一般人,为人处事很是与众不同,与那平常所见的女子都大相径庭,当她拿出饭团试毒法时,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好像在她身上什么奇葩、奇怪的事情都正常。如果她说,她来自另外一个时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信的。

因为她不是一个正常人。

田园园:呵呵!

一进周大力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院子上空搭着横七竖八地长长的白幔,随风轻轻飘动着,棺材的盖子是掀开的,露着黑漆漆的巨口。

院子东墙长着几棵树,树下堆着半米高的雪,因为是冬天,所以树枝上光秃秃的。而在树的前面有一口井,天冷严寒水已经冻住,所以井里堆着不少雪。

看到被雪糊住的雪,“我家的井也冻住了,你是怎么吃的水?”田园园问陈老九。

他道:“我吃的雪,你呢?”

“谁不是呢。”

陈老九笑道:“恐怕整个三河城中人吃的都是雪。”

田园园正想点头,忽然想起胡缠子说过周大力吃的是他家井水,心头一跳,惊道:“会不会是水有问题?”

陈老九转身看向她。

田园园分析起来:“你瞧,加上老周一共三十三个人。他们有男有女,年龄有大有小,各自分布四个城区,活动生活范围也不同,看起来毫无任何共通之处。但还是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水!吃饭、喝水都要用到水,而只有水源出了问题才能让四个城区的人都中毒!”qqxδnew

陈老九却道:“王三回大夫也曾怀疑过是水出了问题。但欧阳先生说咱们三河城四个城区,东西两城用的是东川河的水,而城南城北则用了南洄与北拒两河的水,水源水道复杂,若是往三条河里下毒,这用毒量非一般人可以做的!”

怪不得孟长辉怀疑是西夷人做的,往三条河里倾倒毒药以此毒死一城之人,所费之资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能承受的。

田园园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点点头:“也在理。不过周大力中毒了,为什么他娘子没事呢?”

“听人说是之前一直在闺女家帮忙带孩子了,一个月前才回来……二十来天前他娘子曾到高瞻的医馆求诊,按时间来算,周大力是这一个月内中毒的。而那些老人最早一个是在刚入冬的就出现问题,快三四个月了,这时间就对不上了。”

陈老九这几日没少看周大力和其他尸体的诊案,对他们病发的时间了如指掌,这般一想,发现到其中异样之处。

田园园又道:“有没有可能下毒者不是同时下毒,而是一条河一条河分开下的毒。最早出现症状的尸体是哪个城区的?”

“城北。既然下毒了为什么要分开下?难道一起毒死不省事吗?”陈老九不明白,下毒者为什么要这般大费周章。

田园园随口说道:“可能就他一个吧,分身乏术。自然就只能分开下。”

陈老九不信:“给一城之人下毒?这人怕不是疯了吧!脑袋和九族都不想要了?或是跟三河城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看未必,咱们这些人都是后来的,原住民早就死了,近年来也不曾发生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看是有些人活腻了,死前想拉一城人垫背……“田园园还未说完,就看到陈老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满地问道:“你干嘛这么看我?”

“天怒人怨?哼,这几年也就你能配的上这个词!”陈老九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田园园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胡说八道,老娘面慈心善乐于奉献平易近人大公无私高风亮节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才华出众博施济众美丽聪慧善解人意宽容大度虚怀若谷……呼呼呼呼…”说着说着,一口气没上来,她拍着胸口喘起粗气来,还是肺活量不行啊!

陈老九嫌恶无比:“……脸皮真不是一般厚。都说地厚,我看还没你的脸皮厚!”

“呼呼呼……你是羡慕嫉妒恨。废话少说,欧阳益一个老学究怎么对三河城的地理如此明晰?”

陈老九对她的无理视而不见,“他自然是从三河城志看到来的。”

田园园撇撇嘴:“纸上谈兵而已。建议你去向木水生建议派人去实地考察一下。地形会着河流冲刷的改变而变,现在如何,恐怕与城志有所不同。”

“你说的有理。“陈老九极是认可她的建议,笑道:“带你来果然有收获,我这就去禀告!”说完,大步就要往外走。

田园园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等等,别着急。你先告诉我胡缠子家在哪里?”

陈老九讶然:“你找他家干什么?虽然他现在不知所踪,可万一回来知道你去他家,小心被他缠到死!”

“我知道他不在家。”田园园松开手,看了一眼周围,这时西边的屋厦又传来女人七嘴八舌的动静,她快速地说道:“胡缠子说过老周一直喝他家的水。你让木水生派人来检查一下,胡缠子家的水井是否有毒!然后,其他尸体的家中最好都检查一下!我觉得就是水出现了问题!”

她脸色已经苍白无比。若真确定井中有毒,恐怕整个三河城的水源都被下了毒,凶手就是要毒死一城百姓!

陈老九也意识到此事可怕之处,脸色一变:“我这便去,你自己回去吧。”

“快去,还有千万别喝水!”田园园不放心地叮嘱他。

“你也是。”说完,他急匆匆地走了。

田园园快走几步,冲着他背影喊道:“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后天你来我家!”

已经走远地陈老九摆摆手表示知道啦。

屋里谩骂声又响了起来,田园园唯恐那些女人拉着自己扒衣服也脚底抹油回去了。。

靠着孟长辉的腰牌,她又顺顺利利地回家了,而且发现路上有些士兵对自己很恭敬,不但行礼,还在身后护送她,直到她进了家门才离开。

等他们一走,田园园从院门里探出头,见四下无人,赶紧跑到了隔壁。

高远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放在手边冷着,又从盘子里捏出一粒山楂丸子塞进嘴里,随后,舔了一下手指,然后在话本上翻了一页,脚边的火盆燃着正旺。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田园园哆哆嗦嗦进了门,随手就把门关上。

“真冷,这会儿怎么刮起风来了!我家闺女呢?”

她刚进高瞻家的院子,外面忽然起了大风,刺骨侵肌,天也下阴了,恐怕到了晚上要下雪。

“你去做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高远从茶盘里拿出一个茶杯,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笑道:“还能干嘛,在我屋里睡觉呢!来,喝点热茶,这是我哥给我制的去火茶。”

田园园在他旁边坐下,没有去接茶杯,而是问道:“你家这个冬天喝的水,是从井里打的还是吃的雪?”

高远疑惑不解:“怎么了?”

“先回答问题,再问怎么了。”

他想了想,说道:“嗯。吃了半个来月的井水,其他时候吃的雪。就是现在这杯子里的水,也是化雪煮的!”

田园园这才接过来,将今日的发现一一道来。

他身上的斑块不明显,想来是因为摄入的毒素不多,所以只是轻症,看来此毒不烈是个慢性毒药。

“你是说有人在水里下毒?!”高远看着她渐渐瞪大了眼睛,立刻一把把手里的茶杯给扔了出去,无辜的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洒了一地,然后疯狂地扒拉舌头吐唾沫。

“呸呸呸………”

“……你这不是雪做的吗?”田园园把屁股下的凳子挪离一步远,生怕他的唾沫星子飞到自己身上。

“是雪做的,可是我之前喝过……呸呸呸呸呸呸……”

等芃芃一醒,田园园抱着她回家了,此时天光已暗,街上连个喘气的都没有,出奇地冷。

忽然,从巷子出现一人影,手里拿着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向她这边快速接近,天黑看不清是谁。也不知道咋地,她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句话:一大波丧尸正在向你逼近……

田园园心跳瞬间疯狂加速,赶紧打开门,一进门就把院门从里面杠上,然后,飞快地往屋里走去,最后又把房门栓上。

她才抱着芃芃靠着房门喘起粗气,喘了几下,又觉得身后不安全,飞快地离开门口坐回床上。

等了许久也不见丧尸撞门,倒是奶牛“哞哞”地叫了起来。

“哈哈哈……”她突然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

刚才她把那人影当成欧美电影里血肉模糊,吃人脑髓的丧尸了。想来是今日过于神经紧绷,才会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就在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大门处传来“砰砰”地拍门声,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芃芃给扔了出去。

大半夜的,究竟是谁来敲门!

正当她纠结开不开门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嫂子,是我。我是宋百年!”

田园园这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提着食盒。

正是奉孟长辉命令,留下协助调查中毒事件的宋百年,他笑道:“您怎么跑这么快?我刚看到您,您就进门了!”

……好吧,刚才被田园园当成丧尸的竟然是他。

“哦哦,我没看见。”田园园尴尬地笑道,她才不承认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呢!见他手里提着食盒,问道:“你给我来送饭的吗?”

宋百年提起食盒,笑道:“是将军吩咐的,说您的手受伤,以后您的一日三餐,我都会送来。”

……

第277章 挖坑 田园园愣了片刻,没想到孟长辉考虑的如此周全,与他以往公私分明的态度大相径庭,一时间竟让她没反应过来。

“嫂子,天冷你赶紧趁热吃。食盒等我明日送朝食时再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好,你路上慢点。”

送走宋百年,田园园连忙关上门回屋去了。

吃过晚饭,她又烧些热水,母女俩匆匆洗漱一番,就早早上床睡了。

临睡前田园园才想起来,她一直都没吃八毒赤丸!刚想起身去拿药丸时,又想起它排毒的过程,算了,她还是明早再吃吧!虽然手还在隐隐作痛,可比起半夜起床上厕所,这点疼痛完全可以忍受的。

睡到半夜,忽然,右手传来剧烈的锐痛,这痛令她从睡梦中瞬间转醒。一醒来,才发现右手被自家闺女压住了,看来是小丫头翻身时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右手了。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她欲哭无泪地捂住手,实在太疼了……

“杀千刀的死鬼玉楼!我的手啊啊……”此时的田园园恨不得把他挖出来鞭尸!

死的不能再死的玉楼:……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哐当!!”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格外刺耳!

那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在院子的外面。

田园园下意识屏住呼吸,漆黑的屋内寂静无声,静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芃芃均匀的呼吸声。巨响过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在她以为听错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声,声音极小,若不是三更半夜夜深人静根本不会察觉。

看来有人翻墙入院被捕兽夹夹住了!而且这人绝对不是她认识的人!!

她想起身查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一来右手受伤,战斗力低下。二来好奇害死猫,也同样害死人!殊不知,恐怖电影里最先死的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精。以她阅片无数的经验来说,按兵不动才是最优的选择,不作不死保平安。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外面再次传来一声低沉地闷哼,那声沉哑显然是极疼的。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她想了想,担心这贼人是过来偷牛的。于是也没点灯,摸着给黑走到门边,轻轻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想要一探究竟。

冰冷新鲜的空气从门缝外面灌了进来,此时天降大雪,地上落了一层。雪光微弱,院内其他地方则是黑魆魆的。

忽然,海棠树下猛地抖动一下,“卧槽!”田园园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然后推开门准备活捉闯入者时,看到自己受伤的手,又迟疑起来,想了想还是安全第一。

现在的自己就是战五渣,小心驶得万年船吧,万一人没捉住还送了人头,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田园园决定静观其变。

就在这分神的功夫,院内海棠树犹如得了帕金森综合征,抖的风烛残年,抖得那叫一个筛糠,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动物在爬海棠树。因为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痛,树桠发出清脆的折断声,树枝断裂纷纷落下来,接着在一个巨大的抖动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雪依然簌簌而落,刚才的情景宛如梦境。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动静,看来不知明的生物已经离开了。

田园园这才找出棉衣穿上,从角落里又提来一盏气死风点着,随即出门察看。

海棠树被蹂躏了好一顿,几个大枝丫断裂折断,头朝下的载到地上,露着新鲜的青白茬子。田园园将灯笼伸到树下,只见雪地上有许多凌乱的印子,黑漆漆的捕兽夹已经合上,齿痕上粘染了不少血,旁边洒了一滩血,看来这个毛贼受伤不轻,树干上也有刮蹭的血迹,想来是爬树逃走的。

“活该!”田园园啐了一口,转身地时候右手又不小心碰到树枝,顿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怒火中烧的她在埋玉楼的地方,狠狠踩了两脚,这才满意的回去睡觉。

翌日一早,芃芃还在睡。田园园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八毒赤丸给吃了,然后开始窜稀模式,一上午就在卧室和茅房中间穿梭,一直拉到了下午,该死的肚子也停下来!然并卵,手还是疼,看来右手的伤不是祟毒,是伤的真严重。

在宋百年送饭的时候,她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随即,他表示晚上会在附近安排人巡逻让她放心,临走前还把合上嘴的捕兽夹重新打开,放回原位。

发生此事之后,田园园也把院子和屋里都检查了一遍后,并没有丢什么东西,至于这个毛贼为何而来,已经不得而知了。

为了以后的安全着想,田园园在被褥下塞了一把菜刀,又在门回后准备两根大木棒,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下午,陈老九这家伙才姗姗来迟。

他一到,田园园就不满地抱怨起来:“我等的你花都谢了,你怎么才来啊?”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闲的没事做啊!”陈老九冲她翻了一个白眼,“我今天跟着江护卫把咱们三河所有的水道都走了一遍,快累死我了!”

“是吗?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不好说,东川、南洄、北拒三河在入城的水道上倒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只在南洄河水道上发现一个深坑,下去打捞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田园园又问:“水井的事查出来了吗?”

“我没跟过去故而不知。明日可能就有结果了!”陈老九又问:“你找我来干什么?”

“帮我把我家后院的尸体挖出来呗!”

“……你可真是个田扒皮!”陈老九说完转身就走。

“唉!唉!你别走嘛?!“”田园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谄媚地笑道:“我晚上做好吃的给你,拜托了,我只能依靠你了!”

“大姐,地都冻上了,你让我咋挖!你是想累死我吗?”

陈老九才不傻,她的手还伤着,这顿饭是谁做的还不知道呢!

田园园紧紧拉着他的袖子不丢,继续劝道:“怎么会呢,我给你找个帮手!再说你与玉楼也算是故人,还是唯二的三河旧人。看在这两层关系上,你忍心他孤零零的躺在我家后院?而且死后之地还是个二手的?这么美丽漂亮的人难道不该埋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吗?你自称三河送葬人,这最后一个三河人你就不管了?!”

“………我上辈子一定刨你家祖坟了,这辈子才被你拿捏死死地!”陈老九阴恻恻地看着她。

她解颜而笑:“下辈子你也跑不掉了!”

“哼!”

再怎么不愿意,陈老九还是找来铁锹去后院任劳任怨去了

田园园先回屋看看芃芃,小丫头还在呼呼地大睡,她放心地去隔壁找高瞻高远啦。

中午,宋百年过来送饭时,她看到高瞻也提着食盒回来了,想必也是给高远送午饭的。这木水生还挺大方的,还管工作人员家属的伙食!

高远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撑得难受,感觉中午吃的饭菜堵在嗓子眼里,“嗝,嗝……”,这又开始打起嗝来。

“小远,我煮了化食汤,你先喝些。”门外,传来自家哥哥的声音,随后,他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过来。

“与其让我喝化食汤,还不如不给我带饭吃呢!”高远揉着肚子,抱怨连连。

也不知大哥这几日怎么了,一天两顿的往家带饭,有时候没吃饭正好可以拿来填肚子,可今天中午高远起的晚,早午饭一起吃的。这才刚刚吃完,哥哥还是带饭回来了,还非要让他趁热吃。

他再怎么能吃,一顿吃了两餐饭,自然是撑得想吐。

看着他确实难受的样子,高瞻苦笑一声:“日后不会了。”

“你说的啊。”听他打了包票,高远这才接过化食汤。

这时,门外传来田园园的声音:“有没有人在家?”

兄弟二人还没有应声,人已经进了屋来。

见到他们兄弟二人都在,田园园眼睛一亮,高兴地笑道:“正找你们呢,劳驾帮我一个小忙呗!”

高瞻是背对着门口,冷不丁听到她的声音后浑身猛地一僵,直到她说完话才恢复正常,心头微酸,口中也是满满的苦涩。等他转过身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淡。

而高远已经把化食汤喝完,感觉肚子更撑了,一张嘴就要吐出来了,连忙抬手捂住了嘴。

“你们俩怎么了?”田园园疑惑地看着他们,

兄弟俩一个神色淡淡,一个惊慌失措的捂着嘴,不知再搞什么名堂。

高瞻轻咳一声,温声问道:“无事。你家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我想请你们帮我把后院那人给挖出来,现在陈老九一个人正挖着呢!”

田园园从他神色间觉察出些许的异样,可又说出上来,真要说的话有点像失落。

“我不去,呕呕呕……”高远一听头飞快地摇了起来,可能吃的太饱又摇得太猛,嘴一张吐了一地……

你这还没挖呢,光是听上一句就吐了一地……田园园无语地看着哇哇大吐的高远。

等高瞻和她把高远的呕吐物收拾干净,两人拿着铁锹才回田园园家。

路上,田园园侧头看他:“难不成是你中午带回来的饭菜不干净?”

她知道自己每日带饭回来。高瞻呼吸一滞,双目平视前方,轻声道:“许是消化不良导致的。无大碍,不必放在心上。”

“没事就好。现在可查出来究竟是什么毒了吗?”

“尚无眉目。”他现在的工作就是知道是什么毒,然后再配出相应的解药。然而此毒的毒理尚且不明,如何能制出解毒之药呢!

昨日又死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身上的斑块星罗棋布。因为是个女子,死者的家属百般阻挠,在士兵强行拉走时,死者的丈夫在愤怒之下拿刀砍伤了一个士兵。此事不过是个苗头,若长此以往下去,三河城必生暴乱!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田园园家。高瞻挽起袖子,拿起铁锹自己去了后院帮忙,而她先回屋看看闺女。

小丫头已经醒了,正在自己吃着小手玩呢,一见她娘进来,顿时咧着小嘴笑出声:“咯咯咯……”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她的心里柔软极了。养儿方知父母恩。可是有了孩子之后,才更加明白她原来的父母有多偏心,都是亲生的孩子,偏偏因为性别不同而分出了高低贵贱。而对于田园园来说,无论男女都是她此生的宝物!

给她穿好衣服,又喂了些热牛奶,田园园抱着芃芃去了高远家,后院不干净,还是让她避避才是。

高远正在家里无聊呢,对芃芃的到来特别欢迎,田园园也乐的有人看孩子。

回到自家后院,两人已经挖出一个浅坑,又挖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个发黄发黑的裹尸布,此时天色将晚,后院也暗了下来。莫名有种恐怖的气氛,毕竟坑里是个会托梦的死人!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田园园蹲下身体,去拽尸体头部的裹尸布。

“我来吧!”高瞻也蹲了下去,伸手拦住她。

陈老九道:“还是让老田来吧,当初玉楼找的是她,也是她的业果。”

闻言,高瞻犹豫的收回手。

“放心吧!他不敢再对我怎么样了。要是还来害我,我就把挫骨扬灰当花肥!”田园园放出狠话,也不知是安慰高瞻,还是威胁玉楼的。

陈老九吐槽:“你可真是个恶毒的女人!”然后,在心里默默为玉楼点个蜡,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她!

田园园脸不红心不跳,笑道:“多谢夸奖!”然后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只露出眼白的那种。

果不其然吓了陈老九一大跳,“天爷!你的眼真吓人!”

“哈哈哈……”

在她插科打诨之下,刚才瘆人的感觉一扫而光,随后她用一只手费力的扒开裹尸布,一个惨白的骷髅头露了出来,黑魆魆地眼眶幽怨地望着三人。

陈老九问:“话说,你现在把他挖出来做什么?眼下封城你也安葬不了啊!”

田园园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他黑魆魆的嘴道:“我想把他的舌头还给他!”

“那舌头呢?”高瞻问。

当时盛怒的田园园随手扔在土里,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旁边高高的土堆之上,嘿嘿傻笑道:“嘿嘿……好像在这里面,是个黑乎乎的肉干。这么大!”她比划了一下大小。

………嘿嘿,你个死人头!

以下省略陈老九问候田园园祖宗十八代的优美的中国话!

第278章 遗物 高瞻和陈老九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肉干找到。田园园拿到肉干后,先把玉楼嘴巴里的泥土清理干净,然后把他缺失的部分放回原来的位置。

随着肉干放进枯骨里,死去多年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完整,最后高瞻和陈老九将土重新填回。

尘归尘土归土,生于天地也归于天地!

当填完最后一铁锹土,陈老九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我还以为土冻得瓷实,挖不动呢!可累死老子了!”

“上次孟长辉挖了半个时辰就挖出一个小坑,这次倒是挺顺利的!”田园园道。她张嘴孟长辉闭嘴孟长辉,其他几人也习惯她的无礼了!

高瞻扛起铁锹,闻言轻声道:“想必他知道我们在帮他。”

上次田园园让孟长辉把他挖出来,是为了鞭尸来着。她看了看松软的土地,笑道:“没看出来。人已经死了许久,还能知道好赖,当真是泉下有知。”

陈老九打了一个激灵:“死者为大,不能妄议。赶紧走吧,你不是要做饭给我吃吗?还不快去!”

田园园扬起受伤的右手,笑的一脸狡黠:“你有没有人性啊,我可是重伤号!”

“哼!不是还有三根手指能动嘛!快去,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陈老九连声催促起来。

“你难道不知什么叫怜香惜玉吗?”

陈老九提起铁锹,冷笑道:“自是知道。不过你可配不上怜香惜玉这四个字!”

“啊呀,真是交友不慎!”

“此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眼看两人又斗起了嘴,高瞻笑着打起圆场:“今年秋天我酿了不少屠苏酒,今日就到我家吃饭品酒可好?”

“当然好!”田园园和陈老九异口同声答应。

于是大家愉快地决定去高瞻家蹭饭,三人放下铁锹,洗手除尘收拾妥当后,一打开门便与送饭而来的宋百年大眼瞪小眼。

然后,宋百年也被拉去隔壁了!

晚饭是高瞻主厨,宋百年打下手,田园园热心指导,高远看孩子,陈老九喝茶,几个人全部塞在不大的厨房里,一边等着吃饭,一边侃大山。

几人等吃过不算可口的晚饭,喝了两坛高瞻酿的屠苏酒后,几人醉醺醺的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当晚在田园园睡着后,玉楼再次入梦而来,也是最后一次。

云雾缭绕的梦中,田园园顺着山路上的羊肠小道缓步而下,山道两侧开着金银花,绵延不绝,漫山遍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恍惚间出现一个雌雄难辨的白衣美人。长发如瀑,面若桃花,美目流转间潋滟如波,风华绝代,艳丽不可方物。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冥冥中传来一个飘渺清越的声音:多谢夫人……助我肉身完全…业障已除…此间之事已了…

田园园迷迷瞪瞪望着那白衣美人,忽然想起他是谁了。

“你是玉楼?“她的声音又轻又虚,好像是另外一人在说话。

是也不是……夫人大善……阙非铭感五内……此生无以为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好似随时要消散一般。

田园园急道:“能报能报!不说我怎么历经千辛万苦排除万难找到你的舌头!就说前些天你伤了我的手指,很是严重,疼的我寝食难安!这总得给些赔偿吧!我是个俗人,金银财宝什么的最好啦!”说完她举起手让他看,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然而因为是在梦中她的手竟然完好无损,然后她迅速把手背在身后,欲盖弥彰。

……此事是阙非之错……我生有一物……不曾示人……为表感激……赠予夫人……城西五巷六号…东南角……地砖之下……有阙非的遗物……

“城西五巷六号东南角的地砖,好好,我记得了!”田园园又在心里默背了一遍,然后又问:“你,你是宋连云杀的吗?你是不是宋连云的相好?”

往事不堪回首……阙非已经放下……多谢夫人相助……他的声音越来越虚无,最后长长的叹息一声,无奈而悲凉。

“等等等,你先别走,我再问你个事?”

夫人请说……我已经快散了……

田园园不解:“你怎么那么虚啊?”当时柳如玉中气十足不说,还能白日入梦,而他每次入梦则在大半夜。

………阙非死后魂灵被骨针所伤……魂魄不全……

“……那你还能投胎吗?”

我生前多身不由己……便不再期望来生……夫人还有何事………

“你长得那么好看,没有下辈子太可怜了!”田园园惋惜道。

阙非此生被容貌所累……一切因果皆由容貌所起……你之慕我之祸……不愿有来生……

他的声音越发虚无,前方的人影也渐渐模糊起来。

田园园怕他真消失了,连忙问道:“你是三河城的旧人,可知眼下困局怎解?”

阙非混沌……不知你所言何事……

一个哪也去不了的死尸和肾虚的魂魄,怎会知道阳间的事呢!田园园换了一个说法:“你知道三河城入城的水道,有没有同时流经的地方?”

有……一口井………

“哪口井?在哪……”

……在……在城………然后,便没了后音。

田园园等了一会还没有声音,急声问道:“城东城西还是城南城北………”

忽然,前方的白衣美人遥遥向她行了一礼,渐渐散了身形,眨眼间消失了。

宁阙非真的走了。

“唉!都怪我废话太多……”田园园背着手叹道,转身向山路走去。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远处传来飘渺清越歌声,田园园驻足望向云雾深处,嘀咕了一句:“还有精神唱歌,怎么,却不告诉我那井在何处……”然而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却流了下来……

一个人此生过的有多苦,才不愿寄望来生……

待田园园幽幽转醒,天已经大亮,脸上冰冷一片。她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眼睛又肿又痛,也不知哭了多久。

“城西五巷六号东南角的地砖…城西五巷六号东南角的地砖……”她在心里默背几遍,直到背的滚瓜烂熟才停下来。

吃过早饭,田园园想让宋百年陪她去一趟城西。但转念一想,万一地砖下是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这狗腿子肯定会向孟长辉告密,到时候煮熟的鸭子飞了,岂不是重蹈覆辙!

她田园园可不能在跌倒的地方,再跌倒一次,不仅不能让他知道,还得瞒着他!

高瞻和陈老九每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是指望不上,至于高远胆小如鼠在家看孩子就行了!

于是,她把芃芃塞给了高远。

“园园姐你干什么去?”高远抱着孩子追出来问道,他眼神流露着清澈见底的愚蠢。

田园园回眸一笑,笑的信心满满:“等我回来,以后就跟你园园姐吃香喝辣的,躺平过这一辈子!”

“什么?!“不等高远说话,她就大步的出门去了。随后回家先换上男装,再到厨房拿了把菜刀防身,临出门又找了把小铲子塞到裤腰上,最后孤身一人出发去了城西。

金银财宝,我来也!

一路上畅通无阻。城西是三河城毁坏最严重的城区,如今许多地方还待修葺。最边上的房屋和街道已经修缮完毕,然而越往里走,便能看到残屋破院、瓦砾废墟,在残垣断壁间能看到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想来无人问津的废墟成了他们的庇护所。然而刚转过一处断墙,就看到宋百年带着一队士兵向这边走来,她吓了一跳,赶紧躲进旁边的废屋中。

现在全城正在追查可疑之人,城西人少废墟多,确实是一个隐匿的好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搜查过,宋百年并未带人进屋,田园园好运气的躲过一劫。等他们一走远,立刻从藏身之地离开,头也不回的往他们来的地方跑去。

可刚高兴没几分钟,又迎面碰到江福子和陈老九,他们正带着一队士兵从一处废弃的院子里出来。

这面对面的,想跑都不跑掉!“………”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田园园深感无语。

眼见跑不掉了,田园园咧着嘴傻笑,心里盘算着怎么糊弄过去!

还好有猪队友,陈老九看了她这身打扮,挑了挑眉笑道:“你不会来找我的吧!”

田园园灵机一动,笑道:“可不就是来找你的,我有一个重大发现特此过来告诉你的!”

江福子正色问道:“什么重大发现,可否也能告诉我?”

田园园说道:“就是三河城中有一口井,它连通着三条河,凶手肯定是通过这口井下毒的!”

陈老九眉头一皱:“说起此事,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老人们说过,在三河城有口极为特殊的井,与它们只走一路的井不同,这口井下三条河会同时经过。不过,我只听说有这么一口井却不知道在何处!你是从何处得知的?此事唯有以前的三河人才知道!”

这是昨天你挖的那具尸体晚上托梦告诉我的!田园园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听一个老头说的!不知道真假,所以过来问问你!”

陈老九见她眼神游移,便知她在说谎。于是开口替她遮掩:“是不是那个那个老头!”

“啊对对对,就是他。”

……两人默契一笑,可算遮掩过去了。(自以为是的遮掩过去,)

江福子装作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低声道:“井水是否有毒还未查清,暂且尚无定论。”

“那城中所有的水井都没毒吗?”其实她想说这都多少天了,啥也没查出来,你们干啥吃的!

江福子回道:“此事还在调查中。”转头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此时还在封城,不宜出门。你送她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田园园连忙拒绝,她一会儿可要去寻宝,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怎么能行,“要不然让陈老九送我回去吧!”

田园园以为陈老九会义不容辞的答应,谁知这家伙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还有事,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你可真是个老六!田园园心里腹诽。

江福子看了一眼陈老九,无奈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然后带着士兵离开,陈老九在离开时还给她摆了摆手。

田园园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待他们走后又一头扎进废墟里。

城西五巷在城区的最深处,一眼望去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建筑,好在三河城的建筑规划都差不多,很快就找到了五巷。

一路走来,除了她自己是个活的,其他连个连个喘气的都没见到。

眼前的巷子残破不堪,断墙残垣比比皆是。然而地上的积雪雪白平整,连一个属于人或是动物的脚印也无一个,可见人迹罕至,荒凉无比。

田园园望着深幽寂静的巷子,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怀里的菜刀。俗话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给自己打了一针毒鸡血后,她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昂首阔步地向巷子走去。

她单薄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巷内,天空低垂,阴云密布,温度渐渐又低了。

数着一座一座残破的院子,“一号、二号、三号………六号。”最后她停在巷尾,面前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院落。

残破不堪的院子大门已经不知所踪,破旧腐败的门框上还有火烧后的痕迹,门头的瓦砾间长着几棵东倒西歪的小树,脚下的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她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和眼前的破院子,左顾右盼,四野无人!很好,为了她的金银财宝!为了以后能躺平!死人死鬼都见过了,还怕这个小场面!

田园园深吸一口气,踏上第一台阶,“卧槽!”下一秒,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第279章 野狗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摔倒的时候,田园园就在心里祈祷:老天爷你要是真的爱我,就不要让我碰到右手!

然鹅,老天爷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让你从科技发达的现代穿越到一个鸟不拉屎,温饱都是问题的古代。

于是,她可怜的右手再次和大地紧紧碰撞在一起……躺在冰冷的雪地里,田园园流下了痛苦悔恨绝望的眼泪。

痛苦是手疼,悔恨是因为轻易放过玉楼,绝望是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右手………呜呜呜呜呜……

等她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婆一样颤颤巍巍地爬起身,然后用左手慢慢把身上的雪拍掉,右手还在隐隐作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痊愈!

天越发的阴沉,她也不再耽搁,向空无一人的宅院里走去。当穿过破败不堪的门庭后,满目疮痍,当真是称的上是残屋破院!

院墙残破断裂,墙根堆积着盖着薄雪的残砖烂瓦,褪色发黑的雕花窗棂腐朽破烂,门框断落斜倒在墙上,主屋上一条长长的裂缝直达屋顶,将屋子一分为二,看起来摇摇欲坠,走近些可以看到,屋顶上瓦破屋漏,天光通透。好一座年久失修的危宅!

“东南角的地砖之下,东南角的地砖之下……”

田园园嘴里念念有词,在院子里寻找起玉楼口中之的东南角,这座屋子的朝向是坐北朝南,满院子铺着青石砖,时间一久地面脏乱不堪,还好她的方向感不错,很快就锁定了方向。

在东南角上有堆被雪覆盖的物事,她拂掉最上层的雪,底下是一堆破烂的瓦砾,又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把瓦砾挪开,露出下面有些年份的地砖,然后,屈着指节逐个敲了一遍。

“扣扣扣扣……”每一块地砖都发出了沉闷的响声,没有异样的声音,她不信邪,又敲了一遍,还是沉闷的声音。

她不禁嘀咕起来:“不对呀,和电视剧里演得套路不一样啊!我敲得时候应该会发出空空地声音才对。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时天上飘起雪花来,悠悠扬扬而落,静谧无声。随后,她站起身,从裤腰后面抽出铁铲,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玉楼既然说这里有东西,必然是有的!

她把那片的地砖全部起开,随后甩开膀子挖了起来。

雪越下越大,田园园不觉得冷,反而额头上冒出汗来,湿漉漉的头顶还往外蒸腾着热气,后背更是湿了一大片。

挖呀挖呀,挖的她左手上都是泥,而脚下已经挖出一个小腿深的大洞来,可是挖了这么久却不曾见到金银财宝的影子!

“奇了大怪来,到底有没有啊!”她一边怀疑着一边还不死心地挖着。

从某种意义来说,田园园是个很轴的人,玉楼说有,她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地挖,哪怕人家一开始就没有说给她金银财宝,这家伙先入为主以为就是金银财宝。

一想到前方有无数金银财宝在召唤,她很快又振作起来,继续开挖。然而又挖到膝盖左右地深度,还是一无所获。悲催的是左手手掌已经磨出了两个血泡,触之生疼,胳膊也累的抬不起来。可一想到,说不定再挖上几尺就能看到金银财宝了,而且已经挖了这么深,万一再挖两下就找到了,此时放弃这不就功亏一篑!

“田园园,坚持到底方是你的本色!加油!坚持就是胜利!!”给自己打完鸡血,田园园继续开挖!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不知挖了多久以后,铲子碰到一个坚硬的硬物,听声音像是木头!

她顾不得上左手的血泡了,兴奋的把盒子从土坑里挖出来,然后手忙脚乱的去掉盒子上面厚厚的泥土,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

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黑漆匣子,匣子上锁着一把已经生出绿锈的小铜锁,匣面刻着一对看不清颜色的鸳鸯,意外的朴素啊!

“不是金银财宝吗?难道是银票?”若是满满一匣子银票,下半生也不愁了。

有了这些银票,田园园打算谁也不告诉自己留着养老养闺女。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己兜里有钱,谁愿意跑就跑吧!

田园园把匣子放到一边,又兴高采烈地往下刨,又刨到手掌深浅,见真没什么东西后,才开始往坑里填土。

正兴致勃勃往坑里填土,突然她的肩上一重,好像有东西从身后搭在她的肩上,悄无声息,但肩上传来的重量却不容忽视。田园园猛地一僵,随即一股恶寒从背后升起……

废弃残破的巷道,空无一人的院落,又是谁从背后搭在她的肩膀上?是恶鬼?是不怀好意的人?还是多年前她对孟长辉讲过的狼搭肩?

无论是什么,来者皆不善!

“呼呼呼……”她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心却如擂鼓。等了一会儿,见背后的物事没有动静,便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用余光往后瞟,然不知是不是眼睛太小的缘故,并没看到什么东西。

她轻声问道:“阁下是谁?我把刚才挖出来的东西都给您,只求您高抬贵手!”

身后的物事一言不发,可肩上的重量依然存在。

田园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求饶:“这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刚刚挖出来的。你要是要尽管拿去!我家还有不少银子,只要你放过我,我都给你!”

若是人定为了财,不论要不要总会说个话,除非是个哑巴!

然,身后的东西还是沉默,一言不发。不会真是个哑巴啊,田园园正想扭头看去时,忽而,身后的物事似乎舔了一下嘴唇,紧接着一股臭味传来。

……卧槽,是个动物!会搭肩的动物除了狼和狗不做二选!既然能城区里出现而不被发现,说不定是条大狗!她来的时候,一路上连个脚印都没看见,它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不成一开始就在附近,还是这里是它的领地……

小时候他爸说过遇到狗不能跑,越跑它越兴奋越会咬人!

确定身后是个动物后,田园园反而不害怕了。因为与人相比,狗和鬼都没有他们恐怖!

“嘬嘬嘬嘬……”田园园嘴里发出“嘬嘬”地灵魂叫声,此唤狗声与“咪咪”传习多年,只要是中国的狗狗都听懂!

然,身后是条野蛮不开化的傻狗,没有丝毫的反应!

狗和狼的习性差不多,尤其是生活在野外的野狗,几乎同狼差不多,凶猛残忍,捕食一切可以捕食的动物,自然包括人类!它搭着田园园的肩膀之上,等着她回头的那刻,在那一刻脆弱的要害便会暴露在它的犬牙之下!

可做为猎物的田园园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还有芃芃等着她回家呢!做为一个穿越文的女主,怎么能被野狗吃了呢!真要死在这里,她可以喜提死法最憋屈奖了!

这里人迹罕至,她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求人不如求己,还好自己怀里有绝世神兵!思及想罢,决定放手一搏!

于是,“你是谁家的狗?你家主人在哪?你放开我,我给你买肉吃……”田园园一边跟它说话分散它的注意力,另外一边右手缓缓摸向怀里的菜刀。即使右手疼得痛如骨髓,可比起小命来,实在不值一提!脚下暗自蓄力。等待时机一到,往前一扑,再回首一刀,定然让它身首异处!

然,想法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打脸。就在用力向前一噔后,缺乏锻炼的她力气不足,直接趴到地上,一头栽进自己挖的坑里。就再这危急时刻,为了保住小命,田园园扬起菜刀朝身后胡乱砍了起来,毫无章法像是一只栽进土坑的黑壳虫一样四肢乱舞,看的身后之人一头雾水。

“你……干………”声音粗哑难听,好似砂纸摩擦的声音。

“咦?”是个人?!就是声音难听些!

田园园笨拙从土坑里爬起来,顶着一头泥土转头看去……原来不是狗,居然是不该出现此地的孟长辉!

他面容憔悴,眼圈深陷,嘴唇干裂,胡子拉碴,身上的褐色戎装上也是皱巴巴,整个人像是根腌过头的梅干菜!

“你?你怎么在这儿?!”田园园惊讶无比。

孟长辉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发声:“生,病。”声音又哑又小,快要说不出话来。

“没事吧?严重吗?”

他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田园园会意,抬手把头顶上的土扒拉下来,一边弄一边抱怨:“你来就来吧,干嘛还吓我。你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一想到刚才,她还是心有余悸,“万一,我把你砍到了怎么办?!”

孟长辉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菜刀,心想也不知道谁吓唬谁。他中午回家发现田园园不在家中,高远说她去找金银财宝了!虽然奇怪也没多想,去城守府时正好遇到陈老九,从他那里得知她最后出现的地方竟然在城西!

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去了城西,孟长辉立刻派人去找。然后,他自己更是坐不住也来到城西一同寻找。

说来也怪,他们找了许久,也不曾见到人!论理他们喊叫许久也该听到了,可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

然后,孟长辉往城区更深处找去。因为嗓子哑发不出声音,只好一座院子一间屋的找,最后在一个荒凉的院子里,看到自家媳妇背对着他正在埋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独自一人跑到空无一人的废墟深处埋东西……说来,这诡异的行为才有些吓到他,尤其在他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肩膀上后,她一系列异于常人的行为让他一度以为田园园被什么不干净地东西附身了!

谁知,竟然是你吓我,我吓你的一场乌龙……无语……

“你,来,做,甚……”孟长辉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

田园园正在拍打衣裳上的土,听到他好似砂纸的问话,手下一顿,随后又拍起衣裳来,抬头笑道:“玉楼你还记得吧!他让我来给他挖东西。”说完,指了指土坑旁边的木匣,“就是这个。挖出来后,我再埋到他旁边。成全一个死去之人的执念,也是我的造化!”

孟长辉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匣子,点点头:“该,走。”随后,向院外走去。仟千仦哾

“好。”

田园园见他没有追问,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抱起地上的匣子乖乖跟在他身后。

刚有过两个巷子,就看到宋百年喜极而泣地迎了上来,身后有不少士兵,似乎都在找她!

“夫人,夫人,你去哪儿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来这里散散心。”

宋百年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色道:“没事就好!城西地形复杂人烟稀少,还请夫人以后万万不能踏足!”

“对不起,让你们操心!”田园园见他脸上真心实意的担忧,顿觉得有些愧疚,连下保证:“日后,我绝对不乱跑!”

“您若日后想去哪里,让我陪您一起去!”宋百年道。

我才不带你去,你个卧底告密者!你还有什么信用可言!田园园腹诽连连,面上却是笑容满面:“好,我知道了。”

孟长辉向宋百年颌首,后者意会,转头喊道:“通知兄弟们收兵!”

“是!”

宋百年等人将孟长辉与田园园护送到家后,率领众兵离开。

田园园顾不得自己灰头土脸,一头扎进后院中,也不用孟长辉帮忙,七手八脚的刨了一个土坑,把那黑匣子放进去,再用土盖好。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背着自己老公藏私房钱,也不知是她太自私还是孟长辉不得她欢心。转念一想,有个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没有理财计划、存钱概念、打肿脸充胖子的吸血鬼老公,不防备点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明明是一品将军,怎么穷到花老婆私房钱呢,想来因为从上到下都是穷得一批!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堂堂一品将军夫人又是一品国夫人,竟然穷的挖死人财,也不知咋混的!

第280章 中毒 然而,她在后院的行为都被孟长辉看在眼里。不过他没说什么,只当她是有难言之隐,默默回屋点火烧热水。

热水烧好后田园园随便清理一下,实在是右手受伤严重,左手更是疼痛难忍,两只手快要报废了一样!而孟长辉前些日子感染风寒,嗓子痛哑难言。待宋百年将二人的晚饭送来后,夫妻俩一合计,提着食盒去高瞻家接芃芃,顺便蹭药蹭诊。

吃过晚饭,高瞻开始为二人诊治。

待高瞻取下田园园右手上棉布后,让在场所有的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她的中指和无名指指甲的皮肤发白发灰,还有几颗黄色的脓痘,隐隐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这味道快和孟长辉的口臭有一拼了!

田园园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会是烂了吧!”

孟长辉摇摇头,“很,快,好…”他的嗓子更严重了,后面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高瞻指挥高远去拿酒,听到她的问话,轻声安慰道:“没事,以后需得日日上药即可。日后千万不可碰水!”

高远拿了一瓶酒,他先把酒倒进干净的棉布上后,把伤处里里外外擦拭一遍,其中酸爽得滋味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接着再浸过酒的刀把脓痘挑破,再挤出里面黄白色的脓液,重新上药。

等手包扎好后,田园园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高瞻给孟长辉诊治,“你的喉咙红肿………”

后面的话没听完,田园园体力耗尽,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当晚,她起了高热。孟长辉睡到半夜被生生热醒,他浑身上下跟刚从水里捞出来,汗流直下,里衣被汗浸透,而罪魁祸首就是他怀里的田园园,触手滚烫。

他赶紧点着蜡烛,才发现她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红通通的,现在的田园园跟烤肉相比就差一撮孜然!

看来是白日挖坑出汗,晚上下凉又冻着了,这才半夜发高烧。孟长辉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随后起身烧水、煮姜茶、接着给她擦身,再换上干净的里衣,期间她烧的人事不省,任由摆弄,做完这一切,他也顾不上是不是深夜,便去了高瞻家。

半夜三更,高瞻正在自己家自己的床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被人推了一下,一睁眼,就看到孟长辉放大的脸!

剑眉星目,高鼻红唇,内火旺盛……他猛地坐起身讶然地望着孟长辉。还有什么比半夜在自己的床头看到情敌还要恐怖的事情?!

“对不住,深夜叨扰!园园半夜起热,还请高大夫过府诊治!”

还好不是来杀他的……高瞻一抹脸抓起衣服穿上,出门时才看到他屋门上的门栓躺在地下。跟着他出了院子,孟长辉从里面打开门,做了一个“请”手势。

……所以,他这是翻墙进来的吗?!

待田园园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她躺在床上,身旁趴着芃芃,小胖手里还抓着一个小拨浪鼓,没事就摇了两下,“梆绑……梆绑……”

她缓慢地侧过头去,“咳咳……”忽然,喉咙里涌出一股甜腥,便不由地狠狠咳了两声,别看只咳了两下,田园园觉得两肋生疼快要断了,咳完后浑身上下更是提不出一丝力气。

“啊啊啊……”芃芃听到她的咳嗦声,侧过身子好奇地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天真而无邪。

田园园心里一片柔软,等气不喘了,便伸出手去摸她的小脸,“芃……”谁知,她一开口,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刺耳难听还嘶哑,像是年久失修的风箱,音贝超标的噪音,和她老公孟长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又躺了一会儿,躺着甚是不舒服。她想坐起来哪怕翻个身也行,可身体像打了麻醉针一样,软弱无力。

这是怎么了?田园园记得昏迷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哪都不对呢。难不成……她抬起右手,怀疑是伤口感染得了破伤风。

“园园姐,你醒了?”高远一推开门就看到她抬着手,高兴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床边,低头问道:“你都睡了两天,饿不饿,渴不渴?”

“我睡了两天?我怎么没有印象。你扶我起来,躺的身体都要散架了。”

“义不容辞。”

随后,在高远的帮助下田园园坐了起来,他还贴心的把枕头塞在她背后。

“谢谢。”田园园虚弱的笑了一下,若是她照照镜子便能看到自己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却是不正常的嫣红。

“你先坐着,我去端些粥来与你吃。”

“你做的?”

“不是,我可不会做。是你夫君出门前做的,眼下在灶上正温着呢。”

田园园懒懒地看他一眼:“他呢?”

“你昏倒的这两日城里出大事了,有十来个人抢了巡逻士兵的佩刀与其他士兵打了起来,听说还伤了三四个士兵,你相公他去料理此事了。”

“怎么打起来?”

“还不是封城闹的……”

原来在田园园昏迷的这段时间,城内的百姓因为不满封城闹起了事,开始不过是几个光棍,因家中没有余粮,晚上撬开粮铺后门偷粮,后来不断有其他人加入。人多生恶胆,这些人开始胡作非为,刚开始是三更半夜鼠盗狗窃、偷鸡猫狗。因全城封锁苦主无处申冤,那些贼人见此越发胆大,青天白日也敢公然入室抢劫、打家劫舍,正巧这伙贼人抢完东西从民宅出来,被宋百年等人撞了个正着,这才有了后面的冲突。

田园园轻轻咳了两声,“这些人趁事生乱,后果很严重,恐怕会杀头。”

高远问:“咦,为什么?”

“杀一儆猴,震慑后效。木水生也不知道怎么治理的,居然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话音未落,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高瞻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有碗药,还有清洗伤口的药品和棉布。

他今日穿了身群青色的棉衣,头上插了一根深色的木簪,头一次见他穿灰色与白色以外的颜色。

田园园不由地多打量了两眼,第三眼就被高远的大头堵住了,他今日穿的也齐整,发髻也簪了一根与他哥哥一样的发簪。

“今天是什么日子?”

“园园姐,你睡糊涂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啊!”

居然过年了,田园园心里一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嗓子里涌出一股压不下去甜腥,“噗—”有什么从里深处涌出来……

血,一大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来,喷到身前的棉被上。

“园园姐!!”高远惊诧地声音。

“啊啊啊……”芃芃的哭声。

所有的声音像是隔了层水膜,空灵而虚无,眼前阵阵发黑,她在失去意识前向芃芃方向伸出手,“芃芃……不哭……”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此时京城,绵延数里的嫁妆从大街上向流水般涌入皇宫,红的嫁妆,红的轿子,红色的嫁衣,还有那双男才女貌的璧人。

这一日,秦王周廷祎大婚。

孟星惟依靠着雕栏,神色冷淡地望着街上的送嫁队伍,纤细的手指上勾着一个白玉酒瓶,瓶身细长,瓷白细腻。

“你不去吗?”月黑抱着胳膊站在楼顶,冷声问道。

他懒懒地问:“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吗?”

月黑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家主子,“是的。”

“以前的我或许可以,而现在的我不过是头拔了牙的老虎。”孟星惟自嘲的笑笑。

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那个位置,他连自己都利用,何况是他这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呢!

都说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而周廷祎的深情厚意带着重重猜疑与算计。今日大婚,他担心孟星惟因伤心而生乱,特地派了月黑来监视。可明明他比谁都了解孟星惟的为人的,知道他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全大局。这般明显的猜忌在孟星惟心头狠狠划了一刀!

孟星惟望着冷月嘲讽地勾了勾唇,深知他与王家女儿的婚事,不过是新朝与旧臣之间的博弈,若是来日朝廷根基稳固,那女子也就沦为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他与那女子都是他权力路上的垫脚石!

天渐渐黑了,一弯明月高高悬挂在中天之上,远处的皇宫灯火通明,张灯结彩,隐约间能听到丝竹之乐,当真是载歌载舞,鼓乐喧天。

而孟星惟喝完手里的酒,结了酒钱,也不坐车,孤身一人沿着空无一人的长街慢慢向候府方向走去,他走的很慢,清瘦的背脊挺的很直,月黑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直到他进了候府大门才回去复命

一进门就看到门廊下的海伯,他手里提着气死风,脸色焦急,见孟星惟回来才舒了一口气,责备道:“天气这般冷,您怎么一个人就出门呢?也不叫个小厮跟着!”

孟星惟温和一笑:“出去小酌一番而已,不必担忧。”

“秦王府下午差人送来回礼,我已经送进内库。侯爷,需要过目吗?”

海伯知道他与秦王非常要好,故而问了一嘴。

“不用,日后凡是周廷祎送来的礼品,一律归于公库,登册即可,不必向我汇报。”

“是,侯爷。”

随后,他回到洗秋阁,一推开门便被满屋的红漆木箱气笑了,大大小小不下二十个,满满当当,连个立锥之地也无。

“这算什么?补偿吗?”

鲜红色的血从脖颈的断裂出涌了出来,十二具五花大绑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两个仵作正在把砍下的头从地上拾起来,放在案子上,等着家属过来认领。

孟长辉冷着脸从刑场里走了出来,宋百年和江福子跟在左右。

“城中中毒多少人可查清了?”他喝了高瞻的药,嗓子的不适减轻许多,已经可以正常说话。

江福子道:“城内居民已有四成中毒,这两日有六人已经中毒身亡。”

宋百年道:“其中城西城东中毒人数最多,中毒程度最严重。”

“木水生这几日在做什么?”

宋百年看了一眼江福子,说道:“今日不知,前些日子在和大夫们研究解毒药。”

孟长辉眸色一冷:“可有眉目?”

江福子神色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宋百年。然,他目不斜视没看到他眼中的担忧,继续说道:“没有。”

“哼!”孟长辉冷哼一声:“不知所谓!城中出现强盗劫匪,兴风作浪多时,他竟然什么都不知!这是嫌弃脑袋太重了!”

江福子拱手行礼道:“不瞒将军,我家大人身上早已出现中毒症状,体衰质弱加之日夜操劳,这两日已是卧床不起,还请将军见谅!”

“他也中毒了?我记得二十七那日已经下达通报井水有毒之事”,怎会又中了毒?”

宋百年插嘴道:“不会是为了逃脱罪责,故意中毒的吧!”

“不是!”江福子脸上一红,怒气冲冲的反驳道:“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就不舒服,一直硬撑着不说而已。根本没有故意中毒一说!宋百年,你莫要胡说八道!”

“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等将军一来就中毒了!”宋百年又道:“今日,若不是我和兄弟们这伙强盗还不知祸害多少人!这家不止被抢,前些日子已经被偷过一次。他家曾向你们巡逻的守城士兵说过,你的部下以封城为由,人手不足打发了!若是一开始就重视此事,我这三个兄弟能伤了吗!哼!”

他越说越生气,早先这些守城士兵仗着在自家地头上对西北兵很是挤兑,分配任务也是捡最累的给他们,没想到这群酒囊饭袋不但中饱私囊,还玩忽职守,这才让一群地痞流氓逍遥法外多日!

江福子立刻跪倒在地:“此事确实是我等玩忽职守,麻痹大意!还请将军降罪!”

“……眼下用人之际,此事了结再说!”孟长辉冷声道。

几人刚到陈老九住处,就看到高远红着眼睛,快步向孟长辉走来。“孟哥,园园姐吐了好多血……”话还未说完,眼泪又流下了。

孟长辉闻言神色大变,一把抓住他的手,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281章 将死 高远哭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园园姐刚才还好好的,我们俩说着说着,她先咳了两声,然后就,就呕了一大滩血!然后,我哥哥让我来找你!”

“你兄不是说风寒入体,喝些药发发汗即可。今日怎地无端地吐起血来?”孟长辉眉头紧锁,落在他脸上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高远本来就怕他,又见他脸色阴沉,眼泪流的更凶了,“我不知道!你赶快回去看看!”

孟长辉见他一问三不知,知道问什么他也答不上来,随后对宋百年吩咐道:“你拿我的腰牌到三安城的若水观走一趟,观里有个法号观空的道人,我与他是旧识,只需报我的名讳即可!事不宜迟,现在出发!”说完,解开腰牌扔给了宋百年。

三安城与三河城相邻,因着辖区内有安庆、安平、安丰三镇,故为三安。

“得令!”

宋百年接过腰牌转身离开,安排妥当的孟长辉这才转身离开,高远擦掉泪抽抽噎噎的跟在后面。

芃芃肚子饿了,她自己已经玩了很久,又累又饿。经常陪她玩耍的娘亲,这会儿又睡着了。她懵懂地望向身旁的娘亲,伸出肉乎乎小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以前娘亲躺下的时候只要摸摸她的脸,她就会起床给芃芃做好吃的。可小手还没有碰到娘亲的脸颊,就被人抱在怀里,她转过小脑袋懵懂疑惑地望着他。

“啊,啊…”她饿了,又累又困。可没有人哄她睡觉,也没有人给她吃奶。

高瞻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声音微哑:“乖乖的。”

然而,肚子里的饥饿和身上的困倦,让她不舒服,小嘴一瘪:“哇哇哇……”地又哭起来。

高瞻呆滞地看着怀里哭泣的孩子,许久,才回过神将她放倒抱住,轻轻拍着她的小身体。

又累又困的芃芃哭了一会儿,还是没吃到奶,最后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高瞻将她放在床尾的被窝里,随后,折身去探田园园的鼻息,似有若无。此时她面如土色,人事不知,顿时觉得心如刀割。

他向田园园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哪怕一下……伦理道德像是一把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礼义廉耻让他不敢造次。然想要碰触她的心情,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高瞻只好从水盆中拿出布巾,轻轻擦拭她唇边未擦干净的血渍,动作轻柔而细致。

忽然,外面传来声响,高瞻起身避嫌。

门从外面被推开,女人的相公大步走了进来,一脸冰寒,开口便是质问:“你不是说她是风寒,为何又会吐血?!”一走进床边,便看到女人面如金纸,衣襟和被褥上沾染了大片紫黑色的血,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气若有丝,眼看是进气有出气无,不禁讶然:“这是中毒了?!”

高瞻垂着眼,脸上具是麻木:“中毒了。不知她何时中得毒,此毒远比周大力所中之毒,还要霸道!气滞脉弱,恐已伤了五脏六腑……”他喉中哽咽,声音嘶哑:“时日已不多……”

话还未说完,“你说什么?!”孟长辉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不可置信地质问着:“这是什么毒?为什么会中毒?!”

“你是她相公,她怎么中毒了,你为何不知!”高瞻高声反问,随后也一把拉过他的衣襟,向来温和的大夫冷了脸,大声指责:“你不是她相公吗?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即使孟长辉比他高大半个头,也丝毫不落下风。

两个男人相互抓着衣裳,沉着脸对峙,彼此眼神中都积压着勃然怒火。

孟长辉率先质问:“你不是大夫吗?先想想办法,你难道眼睁睁地看她坐以待毙吗?”

“我是大夫,怎么做不用你教我!我已经给她喂过解毒丸了!倒是你,身为她的相公,对她们母女二人可有半点上心!她何时中了毒,作为枕边之人你怎不知?”

他大声质问着,像是在宣泄着心中的无力与无奈!他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治病救人无数,可田园园所中之毒却令他束手无策!这种毒前所未见为所未闻,在古往今来的医书典籍里都不曾记载过!有什么比作为一个大夫却救不了深爱之人更痛苦的事情呢!

孟长辉狠狠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嘲弄与阴狠:“她是我的妻子,我如何对她又与你什么关系!倒是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高瞻,若不是你有恩于她,就凭你觊觎我的女人这一点,我便不能容你!”

高瞻无所畏惧:“孟季!别以为你是将军就能胡作非为!你又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夫君!她与大壮初到三河城时遇到劫匪,若不是我兄弟二人她与大壮在劫难逃,你那时候在哪里?因着生意问题被整个三河城排挤时,你又在哪儿?身怀六甲时被劫匪劫持半年时,这半年你又在何处?她现在人事不知,你可曾问过她身体如何?第一句便是质问于我!在你心里,怪罪我远比她的身体还要重要!”

若是她是他的妻,定然如珠如宝的爱护,又怎么会令她三番四次的遇险!

面对他连连质问,“哼!”孟长辉冷哼一声,松开他的衣襟,高瞻也松了手,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别开眼。

片刻,孟长辉还是心有不忿,讥讽出声:“没成想,她竟然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高瞻正色道:“孟将军,此话实在有失偏颇,孟夫人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你一个不字!不过是经年相处所见而已!”

孟长辉气息一滞,眸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田园园,口中喃喃:“真是个傻女人……”随后坐在床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粗长的手指掠过她干裂的唇瓣。高瞻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眉头紧皱,脸上再一次现出痛苦之色,正因为他是大夫,才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孟长辉的手指停在她沾染血迹的衣领上,侧头看了高瞻一眼,哑着嗓子道:“出去!我给她换件衣服!她最爱干净,脏衣裳她是不肯穿的。”

高瞻掩门离开,孟长辉掀开被子脱去她的里衣,他将挂在她脖子上的小荷包拨开,这个小荷包听她说过,这是别人送的很重要的宝贝。虽不知是什么,既然她喜欢便随她戴了。赤裸的身体上不知何时起了大块的红斑,成片成片,聚集在前胸和后背,触之则其他皮肤无异,与周大力身上的斑块极其相似!

不过,他从中毒到死亡经历了一个月,而田园园也不知从何时中的毒,竟然到了如此凶险的地步!前些日子两人同房时,孟长辉不曾在意她身上有没有斑块。作为人夫,竟是如此不负责!

孟长辉不知道,门外的高瞻已经泪流满面。他对他说时日不多,其实田园园恐怕连三天也撑不过去了!一想到,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高瞻当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待孟长辉给田园园换好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一脸泪痕蜷缩在床尾,一想到女儿也将同自己一样幼年失母,顿时心如刀割,五内俱焚。

“园园……”他抚摸着田园园的脸,轻轻呼唤着:“你起来看看芃芃,她不能没有娘啊!你忍心她一个幼女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吗?园园……”话未完,已是哽咽难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一个在屋外泣不成声,一个在屋内哽咽不已,连空气都弥漫着说不出的悲凉。

“圆圆姐……园园姐……”门外突然传来高远悲切地哭泣声,他找到孟将军后又去找了陈老九,这才晚一步回来。

他刚一进屋就扑倒在田园园的床上,失声痛哭起来,随后进来的陈老九也红了眼眶,看向一脸哀容的高瞻:“老……田园园她怎么了?怎么会不行了?”

“中毒。”

“怎么会中毒?”

“不知道。”

“什么毒?”

“不知道。”

陈老九不满:“你怎么一问三不知!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她所中之毒,猛烈无比,已经累及肺腑。我已用了烈性解毒之药,若是撑不过今夜,不出三日恐难回天。”高瞻面无表情回道,呆滞地望着床上将死之人。

“哇哇哇………”在床尾酣睡的芃芃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孟长辉起身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晃了两下。她肚子饿得难受,又不会说话,只好闭着眼睛不停的哭闹,“哇哇哇………”

“哇哇哇哇……”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声音渐渐嘶哑起来。

联想自己也早早死了娘,高远感同身受也“哇哇哇,园园姐,你不要死…你死了…莲莲就没娘了……哇哇哇…”地大哭起来,其声悲切,令其他三个没娘的男人也不禁湿了眼眶。

“哇哇哇………”

孟长辉听着她凄厉的哭声,更是心如死灰。

高远擦着怎么都擦不干净的泪,哀泣地说:“莲莲,你也知道你没娘了吗……呜呜呜………”

“……”快,谁来给我点奶喝!!

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田园园,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很熟悉,像是她女儿的哭声,随即掉头向哭声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片黑暗她很熟悉,算上这一次她已经来过三次。第一次是她在现代死亡前,第二次是生芃芃大出血时,第三次便是这一次。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也想就这样走下去,左右两个世界都没有可留恋之处,可一个女人有了孩子,那孩子便是她的软肋。

你的羽翼未丰,我怎敢死去!

她来时不知走了多久,这回去也不知又是多久,不论是穿越火海还是爬上刀山,她总归要回去的,在那个世界她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幼女。

她一边向哭声走去,一边在心里嘀咕破伤风果然会死人,都怪玉楼那杀千刀的,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什么都像蒙了一层纱布,唯有耳边的哭声,真真切切的听到,随即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哭声的方向伸出手,“芃……芃……”

下一秒,她的手被人握住,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传来:“园园姐醒了?!”是高远的声音。

“园园,你终于醒了!”是孟长辉如释重负的紧张声音。

“孟夫人,可还好?”是高瞻关切的询问声。

“我就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田才不会轻易就死了呢!”是陈老九别扭的关心声。

田园园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们,可无论怎么用力也只能看到一点点轮廓,她有气无力道:“芃……芃芃……饿了。”

所以男人多有啥用,四个大男人竟然一个都没想起来给孩子喂奶吃,还得田园园从地府爬回来操心自家闺女的口粮问题!

这几个男人这才知道小女娃哭的为何这般厉害!

然后,孟长辉赶紧给孩子热奶,小丫头饿狠了,直接干了一碗牛奶还意犹未尽,嗷嗷待哺。于是她爹又给了热了半碗,小丫头才捧着小肚子满足的睡了。

随着田园园幽幽转醒,屋内的愁云惨雾顿时散了个干净。

期间,她是时断时醒,从高瞻口中得知她不是得了破伤风,而是中毒。她所中之毒与毒死周大力的毒药相同,不同的是她在短时间吃下了大量的毒,才会如此严重。

听完,田园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宋百年,自从她受伤后一日三餐都是他送的,不是他就是做饭的厨子!

孟长辉却有不同意见,一来宋百年是他战场上救下来的,教授武义有半师之谊,对他自是忠心耿耿,不可能下毒。二来她所食饭菜具是一锅而出,一出锅宋百年便亲自装盒,从未假于他人之手。

他断定中毒时间在她手伤之前,她手受伤到现在也不过七八天。

孟长辉倒是想起一事:“宋百年两日前对我说过,有人半夜闯入,家中可有异状?”

田园园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虚弱的摇摇头。那日家中进贼后,她也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异状,银子也一分没丢。

第282章 孤注 孟长辉沉吟片刻,默不作声的起身出去了,高远也跟在他身后,去瞧瞧怎么回事。

两人先在院子里踅摸了一圈,后院、牛圈都没什么异常,然后看到海棠树上的种种痕迹,紧接着是几间屋子。从前到后,从厨房到净室,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橱柜里、桌椅下、门后边……哪怕是灶眼,孟长辉都用烧火棍捅了几下。

高远不明白他捅灶眼的行为,随手掀开水缸的缸盖,里面有半缸水,水质混浊,想来有些日子没有换了。他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正准备盖上缸盖时,被孟长辉阻止了。

“怎么了?有什么异常吗?”他拿着缸盖傻傻的问道。

“嗯。”

孟长辉走了过来,伸手从他手里拿走缸盖,随后翻了个盖,冲着光微微调动位置,果然看到了边缘处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褐色指纹,因与缸盖颜色相近,极其不易发现,若不是在高远掀开盖的瞬间门外光亮反光,否则根本不会发现。

高远也看到缸盖的褐色指纹,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是血吗?”

“是血。”孟长辉将缸盖盖好,吩咐道:“你到木水生府中要三只鸡。”他怀疑水缸里已经被下了毒,是真是假用活鸡一试便知!

“好嘞!”高远痛快的应下,随后像是一阵风儿似跑了出去。一出了门口,他腹诽起来:园园姐都快死了,他还想着吃鸡肉!

……

待他走后。孟长辉又在放米面的柜子里发现蛛丝马迹,也就是说那人分别在水、米面等饮食上都下了毒!这两种皆是日常所需,缺一不可,可见下毒之人其心可诛,是想致人于死地。

孟长辉关上柜门,内心充满疑惑:这人是谁?为何要杀死园园呢!是昔日殳族的报复?还是近日结的新仇家?

“咳咳……”田园园觉得嗓子痒,不禁轻咳两声,还未咳完,一缕血从口中溢了出来,腥甜腥甜的,顺着唇边蜿蜒而下,隐没于脖颈与黑发之间,猩红的血映衬着苍白的皮肤,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是喉中一甜,又是一缕血流了出来。

“又吐血啦,高瞻!高瞻!!”

第一个发现她吐血的是陈老九,极少见过活人出血的他顿感手足无措,连连呼唤专业人士,叫完才想起来,他回去煎药了。

眼见着她一口一口不要钱似的吐着血,陈老九焦急万分,快步走到门口大喊:“孟将军!孟将军!老田又吐血了!”

下一秒,孟长辉从隔壁屋内闪了出来,眉头紧锁着大步走来。床上的田园园情况紧急,刻不容缓,陈老九向院外跑去找高瞻求援。

田园园用尽全身力气捂住嘴,可依然阻止不了血往外流出,指缝间逐渐溢出血色。

这次真要死了吗?田园园的眼前越发模糊,连物事的轮廓也看不清,只能看到白花花一片,像是小时候周二下午的电视上的雪花。

“园园!园园!你怎么了!”

耳朵像是是蒙了一层薄膜,孟长辉关切的声音有些失真。田园园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可身上乏得厉害,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而眼皮重的像是挂了两个秤砣,根本睁不开眼……啊……好累好累,比连续加了一个月班还要累……

孟长辉看着田园园濒临死亡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失态地怒吼起来:“怎么会这样?!高瞻!!你不是给她喂了解毒药吗?为什么还会吐血!!”

“哇哇哇……”他的声音让人震耳欲聋,立刻把在床尾睡觉的给芃芃吓醒了,小丫头吓得浑身一颤,接着闭着眼睛捏着小拳头哭嚎起来,“哇哇哇……”

而孟长辉仿佛没听到女儿的哭声,眼神绝望,“园园!!”她将吐血不止的田园园搂入怀中,痛苦地仰起头无声哀嚎起来。

刚进院子的高瞻与陈老九,猛然听到屋内传来孟长辉痛不欲生地喊声,二人瞬间面如土色!

“不好!”陈老九率先跑过去,高瞻手里端着药,连忙稳定心神也大步走过去。

一进屋便看到孟长辉怀里的田园园口中、身上大片殷红的血迹,忽然,一阵阵寒意贯穿身体,手不由地颤抖起来碗里的药险些撒了出来。他觉得嗓子有什么堵住,哽咽难言,许久才哑声说道:“我有药。”

孟长辉抬头望向高瞻,通红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期翼。

他曾数次面对死亡,也未露出半点绝望!哪怕大青山一行,他幼年所中之毒突然发作,荒郊野岭,孤身一人,天寒地冻,幸而遇到她父亲,恐早已化作一堆白骨。那时他躺在雪堆中也只道自己时运不济!而今看着田园园不断从嘴里溢出的血,他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无助……因为他无能为力。

高瞻伸手在田园园的鼻下探了一下呼吸,气若有丝,这才严肃道:“此药名为长明,是我父亲发明的解毒之药,即是解毒药亦是一种烈性毒药,虽是虎狼之药,我父却曾以此药救下数位必死之人!眼下唯有以毒攻毒,许能救回田园园的性命!只是这药,毒性凶猛,喝与不喝,你说了算!”

碗中之药,漆黑无比,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味道,虎狼之药最是猛烈,孟长辉手下一紧,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若是喝了,可有回天之力?”

高瞻轻轻摇摇头:“是死是生,只看天意。”

“不喝死,喝也是死!拼上一把或许还有奇迹!”陈老九抱着芃芃,忽然开口劝道。

最后孟长辉长长叹息一声,抱着田园园露出她的脸来,方便高瞻灌药。

幸亏田园园还能自主吞咽,不一会儿,一碗药便喂下去了。

屋内寂静无声,距离田园园喝过长明已过了半个时辰,她不再吐血却昏迷不醒,呼吸微弱时有时无,若不是身上还有些温度,皆以为死去。身上的衣服与被褥也重新换成干净的,脸上、脖颈的血迹也被擦了个干干净净,原先屋内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散去。

孟长辉与高瞻的眼神一直在田园园身上,不曾移开一瞬。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床下的两人也一动不动。眼见天慢慢黑了下来,高远也不知所踪,陈老九看看怀里熟睡的孩子,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尾,最后在她哭皴的小脸上轻轻摸了摸,小丫头哭的太多了,这才皴了。随后转头问两个望妻石“:你们饿不饿?我去做些晚饭。”

二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依然一动不动。

正在,这时陈老九忽然闻到一股肉香,片刻后,高远提着食盒大步走了进来。

“孟哥,你要的三只鸡我带回来了!!”

闻言,陈老九如释重负吐了一口气,要说做饭他根本不在行!幸亏一说瞌睡就来了枕头,高远回来的真是及时,还带了晚饭回来,平日看起来不靠谱的人,想问题却如此周全。

就在陈老九起身去接食盒时,孟长辉原本呆滞的眼猛然锐利起来,冷冷地盯着高远,眼睛射出蚀骨的冰寒来。

那眼神冰冷至极带着想刀他的意思,高远顿时吓得结巴起来:“孟,孟哥,鸡,鸡到了。你趁热,趁热吃!”

“我要活鸡。”孟长辉如是说。

静,死一般的寂静在屋内蔓延,若不是田园园还在床上生死未卜,陈老九定会捧腹大笑起来。而会错意的高远脸瞬间涨的通红,求救似看向自家哥哥,谁知哥哥呆呆傻傻的看着园园姐,似乎周围发生地一切都进不了他的眼。

“重新去拿,要活的!”孟长辉收回目光,冷声吩咐道。

高远呐呐地点点头,把食盒放到桌子上,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陈老九把这糟心食盒提了出去,他饿,肉又香,可当着两座望夫石的面吃肉,他还没有那么没心没肺。

若说他不难过,可看着田园园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心亦如刀割,许是生死离别经历多了,总比常人少了几分悲伤。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田不会轻易就死的!

此时的田园园陷入无限的黑暗之中,在喝完一碗辣嗓子的药后,腹中生出点点火热,这点火热慢慢流经四肢百骸,身上忽地生出些许力气。待她睁开眼时,眼前已然清明,能清晰地看到屋顶上的房梁和角落里灰扑扑地蛛网。

“园园?你怎么样了?”随着孟长辉的声音响起,一张两颊凹陷,胡子拉碴的男人脸闯入视线内。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田园园虚弱地问。

“我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自从喝完长明药后,她已经昏迷两天两夜,原本不太丰满的人,此时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田园园缓慢的眨了一下眼,她觉得身上很累,精神却很好。仟千仦哾

“很好,我想看看芃芃。”

孟长辉摸了摸她的脸,哑声道:“她刚醒,高远抱着出门了。”

家里的水缸和米面都被人下了毒,高远带回来的活鸡在吃过厨食物和水后,不到三日全部暴毙。

田园园催促道:“……你把她带回来,我想看看她……

“你刚刚醒来,需要好生休息,日后再看也不迟。”

她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来,就想现在立刻马上见到芃芃。田园园祈求地看着孟长辉,眼神哀伤:“求你,让我看看她吧。”

孟长辉无法拒绝:“我现在就去!”

待他出去后,田园园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深深地喘了两下也没好转,她费力地抬起手在胸口顺了顺,忽地,手指摸到脖子上系的荷包。脑海里瞬间响起田婆子的话“我曾生了重病……”“吃上一粒就好了”“这是救命仙丹”……

“死马当活马医。”她自嘲一笑,随后抓住那荷包用力的一拽,气力太小,拽了四五次才拽了下来。她手指颤抖的拿不住荷包,许久才颤颤巍巍的打开,里面是个拇指大小的药丸。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她也顾不上许多,轻轻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呕……呕……”药有种难以形容的怪味,令人作呕,田园园嚼得很慢,良久才把不知明的药咽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四肢的力气在不断流失,渐渐地已经感觉不到脚的存在。田园园不禁喃喃自语起来:“果然是假的?我这是在回光返照吗?”然后转过头望着不甚明亮的窗户,没打开,什么也看不到,“这就是我最后看到的景象吗?一个关了的窗户。”忽地,两行红色的眼泪顺着眼眶落下,耳朵和鼻子也相继流出了血,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流入脖颈里。渐渐地她什么也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痛苦,甚至连感觉都没有感觉了,她抬手蘸了蘸嘴角的血,看着手指上的血:“七窍流血?这回真的要死了,不过死的好惨,也不知道能不能变成鬼,像柳如玉过或是玉楼……”虽然快死了,也不妨碍她胡思乱想。

门“砰”地被推开,孟长辉气喘吁吁地抱着芃芃走来,后面跟着高瞻、高远、陈老九。

她微微一笑,想见的人都来了。

高远越过孟长辉,撑着床看她脸上的血迹,轻声道:“园园姐,你,你又流血了。”

“我去端些水。”孟长辉将芃芃塞进高瞻怀中,转身去端水。

“疼不疼?”高瞻抱着孩子也走过来,轻声问道。

“不疼。”田园园什么感觉也没有了,自然感觉不到疼。

怎么会不疼吗?喝了长明的人会觉得五脏六腑被火烧过般,剧痛难受。它虽可以救人,曾有人因为承受不住剧疼而活活疼死。

听到她安慰众人的话,“园园姐……呜呜…呜呜……你快点好起来……”高远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刚才在门外哥哥告诉他,不能当着园园姐的面哭,可他根本忍不住。

“别哭…小远…我已经没事了…”她轻声安慰着,随后看向高瞻怀里的芃芃,一行泪从眼角和着血一同流下,苍白的脸与殷红的血,是红与白,生于死。

第283章 一掷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田园园用尽全身力气向芃芃伸出手,高瞻将孩子靠近些,她的手轻轻落在女儿的小脸上,还未抚摸就已经没了力气,苍白无力的手指重重的砸回被子上。

芃芃不到五个月,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娘,懵懂无知,可惜太过年幼,根本不知道她即将失去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田园园眼泪汹涌而出,绝望与悲痛紧紧裹挟着她的内心:“芃芃,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长大了……我……没…没有照顾好自己…让你失去…失去了娘……对不起……”

此生唯一的牵挂便是她未长大的孩子。

忽地,刚刚止住哭声的高远又“呜呜……”大声呜咽起来,推己及人,自己也是幼年失去母亲,此时此刻触景生情,痛苦到难以忍受,他娘死前也是诸多不舍……

这边孟长辉进屋,手中端着放了热水的水盆。他刚一进来,趴床上哭的高远立刻起身让开位置。孟长辉的脸绷着,眼睛通红,拿着湿布巾温柔的将她脸上的、脖颈上的血渍擦洗干净。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弄疼了她。

田园园任他动作,可眼神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孩子。

刚一擦干净,她忽然全身痉挛起来,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殷红的血从她嘴里大股的冒出来,顺着脸颊流耳朵里,“咕咕咕……”

高瞻大惊:“快扶坐起她!血会把她呛死!”

孟长辉立刻扔掉手里的布巾,把田园园扶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脸上俱是惊色。

“园园,她……”

眼见着她大口的吐血,高瞻将芃芃放到床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然,……脉搏微弱至极已感受不到,无力回天,田园园必死无疑。

看着高瞻面如死灰,孟长辉不用问也知道结果她大限将至,他用衣袖擦拭着妻子嘴角的血,浑身颤抖起来,眼神通红如同困兽:“那药竟也无效吗?”

“……若是今日能撑过,兴许还……”高瞻哽咽难言,可明眼人都知道她撑不到了。

陈老九从床上抱起芃芃,本来冷如生铁的心,在看到田园园吐血的模样也撕开一个口子,不禁湿了双眼。

“呜呜呜……园园姐,你不要死啊!我还没吃够你做的饭呢……呜呜呜……”高远仰起头哀痛得哭叫着,像一个再次失去亲人的孩子。

他一哭,蜷缩在陈老九怀里的芃芃也跟着哭起来:“哇哇哇………”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充满离别的悲哀!

人生最苦是生离,最痛是死别,前者是身不由己,后者是无能为力,死亡终是所有人都要走向的归途,有的人早,有的人晚,最后殊途同归。

没有感人肺腑的离别,没有悲伤至极的煽情,田园园靠在孟长辉怀中,眼睛再次像是蒙上一层云翳,什么也看不到看不清。此世间唯有芃芃她是放心不下的,她紧紧抓住孟长辉的手,可惜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最后眼前瞬间被人关掉画面,人临死前最后失去的是听觉,模模糊糊间她听到孟长辉叹息:“对不起……”随后便是永恒的黑暗。

对不起什么………居然真的要死了……

木水生这两日不好过,一日身体上的不适,二是城内与日俱增的死亡人数,不过短短的三日就已经死了五个人。最为麻烦的是这些情绪激动家属,在士兵去取尸体时无一不遭到剧烈反抗!而且他怀疑有些家属在家人死后隐瞒不报,实际死亡人数比统计的死亡人数更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人家的余粮已经不多,但城内封锁店铺关门,有钱也没地方买吃食,饥一顿,饱一顿,早已是怨气重重。若是在这样下去,恐怕整个三河城必将生乱。

他拟订在正月初六到正月初八,开市三日,先让城内人解决日常所需再说。

三河城闭城之事,孟长辉告知他已经上报帝听,想来年后朝廷便派人下来。眼下当务之急便是研制解药与找出元凶,务必在天使到来之前解决比事!死的人越少,他的量刑越轻。

幸而欧阳益已经研制出解毒之药,正在加紧赶制第一批,待看后日药效如何,便可大量投入城内。

“木大人,您的药来了。”门外侍女小红手中端来欧阳先生新研制的解药。

“进来吧!”

木水生从书桌后抬起头,不知是否因为日夜操劳的原因,他的症状比别人重些,不止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斑块,连脸上也隐约可见,轻声问道:“你们可都喝了?”

阖府上下都中毒了,只是唯他重些。刚开始封城时,所中毒者不过三成,而今已有五成之上,其中重症便有三分之一。若是欧阳益的解药可以解毒,优先会给重症解毒。

小红从托盘中拿出药碗,放到书桌上。她行动间能看到侧颈上有个圆形的癍点,“回大人的话,都喝了。”说完,福了一礼就要离开。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木水生轻声道:“待此事一了,本官便为你写上一纸赐婚书。”

闻言,小红后背一僵,略微惊讶的转过身,也顾不得尊卑,讶然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木水生脸上的斑块已经连在一起,淡然一笑,少了些往日的高高在上,倒是多了几分温和,“我是一城之守,自然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多谢城守大恩大德!”小红拜倒在地,喜极而泣。

自从求过田娘子做说客后再没有下文,还以为此事不了了之,没成想今日城守愿意为自己写赐婚书,当真是遇到活菩萨!

此时田园园家里,孟长辉正在给她擦洗身体,随后换上干净的衣裳。最后再把头发梳通,她卧床多日,头发早就打成了结,花费了许久才梳顺。

小芃芃被裹成团子,躺在她亲娘旁边,在父亲为她整理遗容时,她调皮的揪着娘亲长长的头发玩。

地上的火盆已经熄灭,屋内冷得像是冰窖。他将田园园打理好后,拿出干净的床单轻轻盖到她身上,最后再望了一眼她苍白如纸的脸,随后将床单蒙住她的脸,起身抱起两人年幼的女儿,向屋外走去。

从屋内出去后,天色阴沉,寒风刺骨。他将这间屋子关好,幸而正值寒冬,天冷不易腐烂。待海纳他们一行来到三河后,让他们把田园园的灵体送回京城,葬入孟氏祖坟。

陈老九为田园园赶制棺材去了,高瞻因为悲伤过度已经倒下,高远也差不多。

他亲了亲女儿有些皴的小脸,下巴上粗糙的胡子扎得她哇哇叫了起来。

“芃芃!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的母亲,让你同我一般没了娘亲……”孟长辉还未说完,便哽咽不已。

他抱紧孩子大步向院外走去,芃芃懵懂的看着越来越远的家,向那里伸出小手。

城守府,木水生看着下首抱着孩子的一脸孟长辉,他面容倦怠悲伤,往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几缕头发从耳畔掉了出来,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靴子上全是泥巴,实在有碍观瞻,不修边幅。

碍于他的妻子刚刚离世,木水生已经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嘴上积德也是一种善良!不过,那个聒噪狡黠的女人居然死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娃,沉默在蔓延。

还是木水生打破诡异的气氛,道:“你找我来做什么,收养你的女儿吗?”

孟长辉失魂落魄的摇摇头,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女儿,怎可假手于人呢!

“我女儿,我会带去军营好生照顾,不劳你费心了!今日找你,自是有事。一是我家附近必须派人巡查,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二是要士兵在巡城时注意一个腿部受伤的人,他被捕兽夹所伤腿上必有齿痕,此人极有可能便是此次下毒之人!”

木水生问:“那人是男是女,多高多胖?”

孟长辉疲惫的揉了揉眉弓,连日的悲伤让他觉得心力交瘁,可他是守卫一方的大将,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中。

“大抵是个男人,我观其遗留的脚印,初步推算是刚过六尺,瘦弱。”

他在海棠树树下看到一个保留较完整的脚印,看大小是个男人,故而推算出来的。

木水生在纸上记下,又出声询问:“你今日来还有其他事吗?”

孟长辉疲惫至极:“收拾一间卧房,我与我女儿暂时先住城守府。我的牛也已经牵来,你派人好生伺候。”

若不是看在他死老婆的份上,木水生肯定要破口大骂起来。他才是城守府的主人,主人,主人,这家伙理直气壮的想要鸠占鹊巢!

然而看着他疲惫的目光,木水生一时心软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下午,孟长辉将孩子托付给了小红,与陈老九一起将田园园装敛进棺材里。盖上棺盖后,陈老九从怀里拿出七根棺材钉,问道:“钉吗?”

孟长辉抚摸着黑漆油量的棺材,摇摇头:“她是一品国夫人,死后丧葬有专门的规制,这口棺材不符合制式,日后还要更换,暂且不钉了。十五后,劳驾你将她的尸身处理一下,保全不腐,待送回豫州老家的祖坟下葬。”

“也许她更喜欢三河。”陈老九收回棺材钉,七根冷铁冰冷迫人。

他长眉一皱,眼神冰冷,斩钉截铁道:“她是我孟长辉的原配,死后自然入我孟氏祖坟!”

陈老九冷脸未语,转身离开。孟长辉则留下来,想多陪田园园一会儿。

屋内微暗,一个高大的男人独自一人背着手,站在棺材前幽幽望着那口黑漆棺材。从黄昏站到天黑,许久才长叹一声,走到棺材前轻轻敲了两下,柔声道:“园园,我走了……”话未落,泪已至。

世间所有的感情方到失去才知后悔,可人已死,万事休,再如何追悔莫及也是为时晚矣!

当他出门时,遇到了高瞻,曾经温润如玉的男子,头发凌乱,也是狼狈。

一个失去的妻子,一个失去至爱,两个伤心的男人相遇,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恍然感。

孟长辉扶着门,破天荒的放缓了声音:“你要见最后一面吗?”

高瞻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声音嘶哑:“我救不了她,没脸见她。”

“你是她的至亲好友,她不会责怪你的。要怪也只怪我,身为她的丈夫从未尽到应尽的责任,聚少离多……”孟长辉失魂落魄地说,思极从前种种,更是内疚自责!

“孟兄所言差以!”高瞻眼圈微红:“我身为大夫,却不曾看出她的中毒之症,乃是我之罪过!”

“我亦是!若是早早注意到她的异样之处,也不会让她毒发身亡!都怪我疏忽大意!”

“此事非孟兄之过,她应当是这几日才接触毒源,此毒直入肌理,快速游遍全身,故而才致毒发。之快之速,常人难以发现。就连她自己想必都未发现!当发现不对时,毒已进五脏,药石无医!”

“时也,命也!我定将下毒之人绳之以法,以告慰园园在天之灵!同是伤心人,不便相见!告辞!”孟长辉拱手一礼,大步离开。

“将军慢走。”

目送孟长辉离开后,高瞻望着紧闭的大门久久不曾回神,似乎下一秒门就打开了,田园园从里面探出头来,嬉皮笑脸地问他怎么还没去开门,往日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可现实已是天人永隔,物是人非……

“园园……”他从未呼唤过她的名字,在她死后请允许让他叫一次。一想到再也看不到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她的存在,高瞻难过的快要窒息。

眼泪疯狂的涌出,高瞻捂住胸口,扶住门框缓缓坐下。夜深了,高远过来找他,才发现他蜷缩在田园园家门口,已经哭泪睡着了。

见到这一幕,高远不禁泪流满面,为哥哥,也为田园园。

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彼此,从此高瞻一眼万年再看不见其他人。

第284章 道人 王大头是个品阶低微的守城兵,宜州人氏,今年才刚二十而已。同队的老吴说,二十及冠,他已经算是成年人了,若是生在大户人家的话,家中父母会请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为他加冠赐字。

但他是爹是个泥腿子,爷爷也是泥腿子,祖传的地里刨食的庄稼人,周围方圆十里都找不出一个会认字的!他爹送他来当兵,不过是想家中少一个吃饭的,谁让他娘会生,生了他们哥四个,他排行老三。

大哥二哥是家中壮劳力,老四又得父母疼爱,唯独他是爹不亲娘不爱,待点军令一到,他爹就把他连同一个小破包袱一同推了出去,哪里像是养了儿子,明明是个烫手山芋!

今日,他被老大调来巡查三巷,一同过来的还有老伙计老吴头,老吴头家中无子,唯有一个出嫁的女儿,点军令一下自然由他参军。可怜五十多岁的人了,腿脚都不利索,还要与他们在城门风吹日晒。他们是一个地方出来,因而极是照顾对方。

此时天光微弱,远处的天边渐渐现出鱼肉白,他俩穿着厚厚的棉衣还冻得哆哆嗦嗦的。数九寒天,冰天雪地中,其他人都在被窝里酣睡,唯有他们二人在寒冬的凌晨到处巡逻。

“冻死了……”王大头抱着自己胳膊,不记得自己第几次抱怨了。这会儿太冷了,刚才小解时都差点冻上,幸亏自己机智一脚给踢断了,要不然肯定当太监。

老吴提着灯笼,鼻子下的鼻涕就没停过,想来也是冻的不轻,他一把抹掉清鼻涕,随即蹭在墙上。

街上黑漆漆的。除了二人再无他人。

“一会儿就该换班了,再忍忍。他娘的,整个巷子瞎鬼都没一个,叫咱们来个啥!”

别看王大头比他小,可消息比他一个老头子要灵通。

他一把拉住老吴,指着前面几步远的黑漆大门,低声道:“你知道三街三巷三号闹鬼的事吗?”

老吴白了他一眼:“啥鬼?这天黑黑的,你可别吓人啊!”

“吓人?!是真的好不!”王大头见他不信,四顾无人,便把这家的传言说了出来:“咱来的晚不知道里面的事。这女鬼原来是这家的主人,死在屠城之时,枉死之人戾气最重,就化作一女鬼,终日哭啼不休。若是有人来家就搅得人家宅不宁,最后住进了田奸商一家,这才安宁下来。”

“田奸商,可是那个田奸商?”

“这三河有几个田奸商?一个就搅的三河天翻地覆!”王大头不以为然。

老吴讶然:“乖乖,难道鬼都怕她不成?”

“我曾见过他一面,长的很文气。我跟他还有几分交情………”王大头吹牛的话未说完,不知从何处传来“啪啪啪……”地声音,像是有人用巴掌拍什么东西。

两人立刻噤声,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一声,许久,王大头铁青着脸问:“你听见了吗?”

老吴一脸苍白的点点头,他听见了,不止听见还知道从哪传出来的。

“啪啪……”那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晨中,像是催命符般。

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前方的黑漆大门上,王大头牙齿吓得上下打架:“头头头头儿不是说……这家没没没人……让让让咱们多多多注注注意一一点吗……这是是啥啥啥……”啥还没说完,不知是谁先动的,总之争先恐后的跑了!

妈呀!真的闹鬼!

“啪啪啪……”诡异的啪门声还在继续,直到逐渐消失……

高瞻猛然惊醒,“忽”地从床上坐起身,他刚刚做梦,梦到田园园没死,她躺在棺材中快要被憋死了。棺材没钉钉,怎么会憋死呢……他捂住眼睛,等待心头上那阵剧痛过去,雪白的里衣从手腕上落到手肘处,露出皮肤上大片大片的斑块。

看也不看胳膊上的斑块,他将衣服放下,望着面前的墙壁发呆。

片刻之后,另一个房间的高远开门出来,飞快地向外跑去,“啪啪啪”脚步急促,不一会儿又飞快地“啪啪啪”地跑回来,“砰”地一声,门再次合上。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做早饭,顺便再煮些药。不知何时自己身上也出现了这些斑块,不痛不痒,身体也没什么不适。倒是高远,身上的斑块虽然出现的早,可还没高瞻身上的斑块明显。

吃过早饭,又喝了一碗他自己制作的解药。高瞻把剩下的早饭温进锅里,收拾一下去了城守府。

田园园已经死了,中毒之事却还未了结。

刚一出门,就看到孟长辉骑着马停在他家的门口,面无表情,看过来的眼神却是落寞悲伤。

都是伤心人,高瞻遥遥一拱手,慢慢的走了。

孟长辉伫立许久,当太阳已至半空才骑着马,踏光而去。

今日三河城重新开市,街上的商户早就大开门等着生意上门,还有几户商铺没开,等到晌午也不见有人来,有相熟的人家叹气,才知道没开门的都死了。

世事无常,往昔人头攒动的街上也是人烟稀少,除了卖粮卖菜的家热闹些,其他商户门可罗雀,一天下来不开张的比比皆是。

时至下午,在四个区的街头,有士兵抬来大锅,木柴和中药,当街煮起了解毒汤。药锅旁边立可一个木板,上书:一人一碗,一天三次。旁边还陪有两位大夫,看病诊断。

原来是木水生见死亡率节节攀升,也不等欧阳益制作的解毒药成效如何,先分下去喝了再说,哪怕有微弱的效果也比坐以待毙强。

此举一出,不满地声音少了许久。

沿街还有商会的人巡逻,监察商户,严厉打击囤积居奇坐地起价之乱象!其中钱氏粮仓不止没有涨价,还主动让利降价,又赢得一波好感,一提起钱氏粮行无不交口称赞,为日后迈向全国市场打下良好基础!

钱满仓誓将田园园所提的仁商贯彻到底!

说起田园园,刚才给她送米的管家说她家中无人,大门紧锁不知人去哪了。

钱满仓只道她出去采买还未归家,便嘱咐他晚上再去送。

自从两人狼狈为奸……志同道合,田园园就再不用花钱买粮食吃了,钱满仓每月定时定量会送上些。

幸亏封城前他儿子去了别处,不用在这里受苦,钱满仓老怀安慰。

想起今日街头有分发解毒汤的,他收拾一下带着府里的下人一同前去。

一到城东的街头,负责诊断的大夫正好是高瞻,于是他排在其他人后面等着把脉。

这两日身上起了不少不明斑块,不痛不痒的看着恼人。

排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凳子小,他一屁股坐下去发出“嘎吱”地令人牙酸得声音,从后面看去好像有头熊坐在那里,谁让他穿了件黑色毛裘!

高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处,沉吟片刻,哑声道:“轻症,毒于表皮。无碍,解毒汤莫忘一日三次。”

此解毒汤虽不对症,却也有祛毒舒解功效,只是不知能否减轻症状。

“没事就好,田娘子怎么样了?可曾中毒?”钱满仓知道他们是邻居,故而打听一下她的现状。毕竟这女人可是他的财神爷摇钱树,一点事都不能出啊,要是有事就可真要了他的老命!

高瞻闻言,浑身气息一滞,脸上的肉肉眼可见的痉挛起来,像是在强忍着巨大的情绪变化。

“你,你,你你没事吧!”他的神情吓了钱满仓一跳,结结巴巴的问道。

良久,高瞻才恢复原来清冷的模样,喉咙里堵的厉害,摇摇头:“田娘子……她已经过世……”

“什么?!”钱满仓猛然一起身,浑身的肥肉因为用力过猛,还颤了几下。谁知起的过急,眼前忽地一黑,眼睛一翻仰倒下去……

从此世间又多了一个伤心人。

翌日一早,宋百年回来了,同行而来的还有观空道人。

江福子伺候木水生喝完药,看着他满脸的红斑点,心狠地沉了下去,这药见天的喝,竟未见一丝缓解,恐怕欧阳益制作的解毒药不起作用。

“咳咳……”木水生轻咳两下,一丝殷红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江福子连忙从怀里,拿出手绢给他擦掉嘴角的血,手有些发抖,连带着声音也有微微发抖:“欧阳益的药没有效果,还是让三回哥来吧。”

木水生望着手绢的血迹,目露无奈,喘了一口气道:“王三回早就着手了,只是欧阳益先前浪费了大量的药材,城内库存已经不多。”

江福子道:“没有没事,咱们去别的城去买!”

“……我也知道去买,可已经没钱了。”手里没钱才是木水生眼下困境的主要原因。

“咋没钱?年前不是才收了税!”江福子惊讶不已:“这才不到两个月,你全花完了……”

“咳咳……”木水生是一口老血喷出,怒声道:“是我花的吗?光是朝廷就抽走六成,三河城重建三年,去年才有盈余,今年就要抽税!你老爷我是金蟾会吐钱啊!你告诉哪不要钱?连西北大营加固防御工事都要问我拿钱!你还问怎么会花完了,气死老爷我了!反正孟长辉那厮已经往上递了折子,左右我这城守的位置坐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起毁灭吧!这破官谁爱当谁当,老爷我不稀罕!”一口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宣泄出来,他面如死灰躺回床上,抱着被子哇哇的乱叫起来:“可恶…啊啊啊……”

江福子见他发疯,连忙安慰道:“你知道我嘴笨不会说话,让你伤心都是我的错过……”

“你嘴可不笨了,我看气人挺在行的。”木水生狠狠地打了一下被子,气喘地厉害。

江福子讨好一笑去给他顺背,顺了几下,木水生道:“去找城中的大户借些银子,先去找钱满仓他是城中大户,又是少有的仁商!”

“哎,我这就去。你别生气了!”

钱宅,昏迷的钱满仓被人抬回家后,没多久就醒了,还没为前途哭上两声,管家就来报木水生派手下上门借钱的事。

他气的脸红脖子粗:“不借!爱谁谁借,我是不借!”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几下。边拍边哭道:“哎呀呀……我的金母鸡没了呦……我以后挣不上银子喽………”哭的是痛哭流涕,真情切意,不知情还以为亲爹亲妈去了么!

什么狗屁仁商,没了田园园他才不当冤大头呢!

任由木水生派来的人如何劝说,钱满仓就是不同意,无奈他只好去了下一户。到了晚间回府,只收到一百两的借款。

木水生深知这群见利忘义的商人,眼见自己将要失势,这才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可他又能咋办,去抢?去骗?去敲诈勒索?以权压人!他又不是田园园,没那么多的坏点子……说起田园园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刚刚离开的江福子又返回,脸色沉重:“刚下属回报,孟将军带来的那个道人精通堪舆之术,已经找到了三河都流经的那口井,就在城西与城南的交界之处!”

“真有那口井?”木水生顺了顺自己的胸口。他被派到三河做城守时,曾看过三河城志,当时文中提过一句,不过语焉不详,不知是故意弱化此信息还是杜撰,已经不可考了。m

“确有其事!而且还在附近的一间破院发现了去年朝廷通缉的清休道人。”

去年中下旬朝廷发来一纸密信,信中内容便是活捉清休道人,因为这老头知道连噩梦都想要的宝藏在哪里!

木水生大吃一惊,一把掀开被子:“快,赶紧过去!”

“你,你身体不好……”江福子连忙拦住木水生,不满地提醒道。

“起开!”木水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随手推开他,穿上鞋就往外面跑去,什么中毒,什么吐血,比起抓住老道哪能还顾得上其他!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头笑道:“傻瓜!你老爷我要是把老道抓住,定然能戴罪立功!说不定我这乌纱帽还能保住!”

木水生此时两眼放光,步履矫健,哪里还有一分刚才气若游丝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江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刚才不是说你不稀罕吗?”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傻瓜才不稀罕当官呢!”

第285章 杀人 城西与城北交界处,此地是座废弃的院子,断墙残垣,破屋烂瓦,一口青砖水井孤零零的矗立天井中央,小腿深的积雪里有不少杂草,露着枯黄的草茎。

东南角蜷缩着一个污黑的老道,他所穿的羽织下裳已经碎成污絮,半披着杂乱打绺的头发,身下光着的脚一只青紫乌黑,一只半蜷着,乌黑的脚指甲打着弯,许是许久不曾修剪。身下被他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散落着些许大小不一的骨头和黑色皮毛,看头骨大小应当是老鼠,数量不少,显然是以老鼠为食。

而他裸露的脸颊上更是脏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不过那双眼睛,散发着阴鸷摄人微芒,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

自从伤了腿脚后,这个老道便呆在此处已经许久了,渴了吃雪,饿了便吃偶尔经过的老鼠,就这样苟延残喘多日,原打算等伤养好再说。

不过,他抬头看向包围的士兵,心知大限将至。

孟长辉望着那肮脏不堪的老道,总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过,他一眼就断定正是这个老道下毒毒害田园园的。原因无他,他右腿的裤子破烂不堪,小腿以下的裤子已经撕烂,露出的皮肉上有一排整齐的、交错的伤痕,深可见骨,而且伤口发灰已经感染,看伤痕正是被捕兽夹所伤。

宋百年冲身后的士兵一扬手,身后立刻出列两个士兵向老道走去,然而,离老道一步之遥时,变故陡生。只见老道眼中精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二人方向各自弹了一指,下一秒,二人捂住脖子连声音都未发出就跪倒在地,挣扎两下就彻底不动了。

一出手立刻要了二人的命,这老道着实不是一般人。眨眼间就死了两人,士兵们发出一声惊呼,纷纷抽出腕间的佩刀,雪亮的刀身明晃晃的。

孟长辉抬起手,示意众兵将稍安勿躁。随后侧眼看了宋百年一眼,后者颔首,接着点了几个士兵离开。

这老道不是普通人,一出手便是两条人命。

那老道抬头笑道:“孟将军,别来无恙啊。”他的声音极是沧桑,透出几分诡异的嘶哑。

孟长辉心念一动,这老道怪不得眼熟呢,曾经在宋连云家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清休道人!

殳族的事情,朝廷有心隐瞒,因而知道大概不知其中细节,后来救下田园园时,才知道这老道是专门负责在外寻找入阵人之人,也是殳族人。后以宋连云为首的殳族已经灭族,不知这老道又是如何躲开朝廷流落三河城的。

孟长辉冷声道:“看来此次三河城下毒之事也与阁下脱不了干系!”

那老道慢条斯理的整理着下裳,将自己受伤的右腿盖好,天气严寒,衣着单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还能阴魂不散的到处作恶!

世间都传道人有密炼法术,可炼丹修仙。想来这老道也是精通其法,寒暑不侵,因而才能活下来。

他不卑不亢道:“不瞒将军,正是贫道。”

“不知阁下为何会向一城之人下毒?”孟长辉冷声询问,言语间压抑着怒火。

那老道突然“桀桀”地怪笑起来,奇怪诡异的声音回响在空旷残败的院落,听得在场所有人心头发毛。

他笑了许久才慢慢停了下来,孟长辉长眉紧蹙,冷然地望着他,英俊的面容依旧面无表情。

“桀桀桀桀,为什么?贫道是为了你的妻子田园园啊!”那老道又桀桀地笑了起来。

孟长辉面容更是冷了三分:“她所中之毒定然也是你下的。”

老道猛地睁大眼睛,露出几分癫狂:“她是不是真的中毒了?”待孟长辉点头后,不禁喜笑颜开,抚掌大笑:“中的好!中毒就好!桀桀桀桀……”笑着笑着,乱眉一垮,期待地看着他:“死了吗?你不会在糊弄我吧?”

“闭嘴!”孟长辉脚下用力,脚下的地砖应声而碎,紧接着,一小块砖破雪而出。他脚下一踢,向那老道的面门急射而去。

此举也有试探之意!

那老道冷笑一声:“无知小儿!”话落,抬手一弹,那砖头便被打落在地,落地瞬间化为粉沫!

孟长辉脸色大变,这老道竟然会内功!刚才那块转头他足足用了十成的力道,普通人根本难以招架,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可见其武功了得!这脏老道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怪不得能在朝廷的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初次交锋便落了下乘,这等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根本不是带兵打仗的士兵能制服的。

“桀桀,你们可在贫道的攻击范围之内,要生要死,可全凭老道高不高兴!要是不怕死,尽管过来!桀桀桀……”

孟长辉一抬手,身后的士兵立刻整齐的退后出院子,他独自站在院中与他对峙。

老道见此又桀桀地怪笑起来:“桀桀桀,看来你是不怕死!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三河城下毒吗?桀桀,就是为了给你娘子陪葬桀桀,你娘子中的毒,也只有贫道能解!三河城的毒贫道也能解,桀桀,可是贫道不解!”

“不知我娘子如何得罪了阁下,竟然迁累整个三河城百姓?”孟长辉紧盯着他的双眼望冷声问道。

“殳族灭族,全是败她所赐!若不是她逃走捣乱,九龙灭国阵早就成了!整个天下都是我殳族的!桀桀,你说她该不该死,她就是一个扫把星!”

孟长辉从腰间的刀鞘抽出长刀,面容冰冷,如冬夜的寒风,侵肌刺骨。“殳族为了此阵,杀人无数,罪大恶极,天理难容!”

老道冷哼一声:“哼!自古称帝之路,哪个不是万尸堆砌!你们大周更是血迹斑斑,凭什么我殳族便是罪大恶极!”忽然,抬头一笑,眼神阴鸷:“若是再靠近贫道一臂,便等着毒发身亡!”m

刚刚爬上高墙准备从上面偷袭的宋百年与士兵,还未行动已经暴露,闻言纷纷跳回归队。

“桀桀,贫道不是西夷夯货。自乱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声东击西,可笑不自量!”那老道不屑地望着孟长辉,嗤笑道:“你别做无用功,若贫道不想死,谁也没办法杀死贫道!”

“一城之人,几万性命!你因迁怒而毒便毒,你自诩道士,便是如此草菅人命?“孟长辉脸色铁青。

“又如何?不过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得又如何?至于你的妻子,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杀得!你说。天下谁人不能杀!”

“你!”“刀下留人!”孟长辉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木水生喊声打断!待他从士兵里挤进来,已是气喘吁吁,可见是得了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跑过来。

“呼呼…别杀,别杀他…呼呼……”木水生扶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一接到消息便从城东赶过来了,素来四体不勤,多跑几步快要累死他了。

老道一看到他脸上的红斑,神色更是得意:“死了好,桀桀,大周气数已尽,亡族灭种才是正道!桀桀……”

他此番狠毒的话语一落,在场所有的人脸色俱变,恨不得立刻把他扒皮抽筋,乱刀分尸!士兵们群情激愤:“杀了他!杀了他!”

木水生则大喊道:“杀不得,杀不得!他是朝廷要的重要之人,必须要活捉!”

“桀桀……”老道仰头大笑起来,似乎被木水生逗笑了,他的声音得意中透着嘲讽,犀利的眼神也是不屑。

孟长辉冷声道:“如此大逆不道,杀之欲快!”

“住手!本官是三河城守,本官说了才算!来人将老道捉回大牢慢慢审问!”可他说完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木水生眉头紧锁不满道:“孟长辉你是怎么带的兵?不知军令如山吗?”

孟长辉冷冷瞥了他一眼,地上躺着两句尸体竟然看不到,不知是眼瞎还是眼瞎。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木水生正要发作,忽地看到老道身前躺的两具尸体,裸露的脖颈已然发黑,可见是中毒而亡!他吓了一跳,这才后知知觉,果断跑到孟长辉身后寻求庇护!

这老道可是给整个三河下毒的凶手,孟长辉不敢轻举妄动,绝对是他有两把刷子。

若是孟长辉知道他所想,定要回句:哪是两把刷子,明明是二十把!

老道哈哈大笑:“木城守别来无恙啊!”

木水生从孟长辉探出头,疑惑地打量了他片刻,这才认出这道人,正是自己施舍过的老头。

“是你,你竟然就是幕后黑手!说,你其他同伙呢?”

“桀桀,老道孑然一身,整个家族都被杀了。还有什么同伙!”老道抹了一把脸,目露凶狠:“木水生,你们朝廷不是想知道宝藏在哪儿吗?你把田园园找过来!老道便说!”

“这个简单。宋百年,你去把你家夫人请来!”木水生转头吩咐道。

然不等宋百年说话,孟长辉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前日已经死了。”

木水生没听清:“什么?!”

孟长辉道:“她死了。”

“……你是说田园园死了?!”木水生不可置信地钉着他的背影,“她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

“是他给田园园下毒了。她已经毒发身亡!”孟长辉的声音干哑起来,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老道得意地笑起来:“哈哈哈,她真死了!不枉贫道下毒一场,贫道我呀就怕她不死,特地特地在水里、粮食里下了足量的毒!对了,她中的毒与你们不一样,更烈,更毒,一旦中毒大罗金仙难救!妙极!妙极!”

“你该死!“孟长辉冲冠眦裂,提剑便要砍去。木水生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声劝阻道:“你疯了,你又打不过他!再说朝廷要犯,你可不能杀他!杀他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孟长辉你要冷静啊!”

“放开我!他害死田园园,害死三河多少百姓!这等禽兽不杀难以平民愤!”

他常年习武,身体健壮,木水生哪里是他的对手,一把就甩脱出去,举剑就要向老道刺去。正在关键时刻,江福子也到了,见此立刻抱着孟长辉的腰,木水生连滚带爬的抱住他的大腿。

奈何他的力气太大,两人根本制不住。木水生回头对他的士兵道:“你们将军要是杀了这个老贼,就等着杀头吧!还不过来帮忙!”

宋百年迟疑了两下,快步走来搂住他……另外一条大腿!其他士兵见此,又有两个人拽住他的两条胳膊。

“你们起开!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孟长辉用力挣扎,大声的嘶吼起来。一想起田园园临终时的惨状,他就抑制不住愤怒!

宋百年喊道:“将军,可你杀了他,你也完了!孟侯爷只有你一个侄子,你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你死了,侯爷和小姐怎么办!!”

“将军,您要为大局考虑啊!”

“将军,您可不能死啊!”

“将军……”

眼看着孟长辉被五个人拦下,那老道又阴恻恻的火上浇油:“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贫道要看到田园园的尸体才肯告诉你们宝藏的事情!否则,老道是尊口难开!桀桀!”

杀人如诛心!

孟长辉目眦欲烈,在暴怒之下力气大了几分,右手猛然一抬,那士兵没控制住。胳膊竟松脱出,就在这倏忽间,他将剑用力甩了出去,一道寒光破风而去直直向老道的脑袋刺去。

眼见老道血溅当场,“完了!”木水生惊叫起来。

然而,那老道在剑到眼前时,微微一侧头轻描淡及时避开过去,那剑身狠狠刺入他身后的墙中,“嗡嗡”地颤个不停。

“……”木水生眼见他无事,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老道斜了一眼耳边的利剑,下一秒,眸光一寒,脸上忽地乍开一道细口,流出几滴血来。

他桀桀一笑,嘲讽至极:“你师承平西将军,平西将军又师承前朝大将军,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木水生心道:你闭嘴吧!

第286章 大坑 “你,认得大将军?”

面对孟长辉的询问,老道又是桀桀地怪笑两声,神色不屑:“哼哼,不过是个有眼无珠的老匹夫而已!任人唯亲,刚愎自用…已是死人一个,不提也罢。“他话锋一转,嘲弄一笑:“倒是孟将军,何时把你妻子的尸体拿来给老道瞧瞧,老道也好告诉你们宝藏的下落!”

“你这老道,我家夫人都已经死了,你不知道死者为大吗?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孟长辉还未开口说话,宋百年也是忍不住,不满地呵斥起来。

老道桀桀一笑:“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在哄老道!你们大周人的嘴,巧言令色,最会唬人了!”

孟长辉冷声道:“家妻确实已经过世,本将军断不会拿自己家人开玩笑。”

他身体一抖,几个人赶紧松开手。这时木水生从孟长辉身后走出来:“要不然你自己去看看!”谁知话音未落,那老道阴鸷的眼神向他看来,下一秒,只见他抬手虚虚一弹,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流向木水生激射而来,速度之快不过眨眼间。就当他傻傻站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时,说时迟,那时快!孟长辉出手如电将他拽到一边,暗器擦着木水生的耳畔掠过,堪堪躲过。在暗器落地时激起些许的雪气,再看时已不见踪迹,不知他使用的是何物,但绝对有毒。

木水生惊魂未定的喘起粗气,吓得腿软脚软,若不是身后还有士兵,他肯定会像树袋熊一样抱着孟长辉。

“出息!”孟长辉挡在前面,回头斜睨他一眼,见他面如土色低声微斥。他这个师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从以前就耗子扛枪窝里横,真遇到事了,那真是又怂又横!

“哼,你武我文,说什么出息不出息的!”木水生白了他一眼。

“文不成武不就。”

两兄弟这边不适宜的斗了两句嘴,那边老道轻轻咳了两声,腹中血气翻涌,一股甜腥涌入喉头,然而却被他生生咽下,只有看到田园真的死了,他才能安心上路。

说来真是孽缘,他救过田园园两次。第一次以手相之说保她活命,第二次她落入洞里,一时心软救她出洞放其性命,若是能回到过去,在她出洞时就该杀了她,再重新找一个入阵之人,便没有之后殳族灭族之事!真是时也,命也!

这田园园果然是个扫把星,丧门星!她不死,他亦不能瞑目。

“咳咳!你们不知那宝藏的价值,富可敌国,若是得了,可教你们皇帝二十年不为金银所累!”老道擦掉嘴角溢出得血迹,混浊的目光盯着二人,继续说道:“这就是噩梦任由我等驱使的原故!咳咳,你们最好快点。我已经身中剧毒,恐怕大限将至!”说完,竟然喷出一口血来,落在地上,像是雪上开了朵朵梅花。吐过血后,他的精气神顿时萎靡一截,抬起乌黑的袖子上擦了擦嘴,污黑油亮,不知是经年累月的血还是脏污。

木水生面色沉重。若是老道死在三河,朝廷定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为今之计便是赶紧套话,在他死前得知埋藏宝藏的地方。

“即是宝藏,可有地址?”

那老道向后一倚,眼神阴沉,道:“我要她的命!生见人死见尸!”

“你这老道!她即是将军夫人,又是一品国夫人!宝藏不过是从你们嘴里所说出,到底存在与否还有待商榷!你说杀便杀,真当大周无人!”木水生激他。

“那是一座银矿,成色纯度极好!”老道漫不经心地看着神色具变的二人,嘲弄一笑:“老道游遍大周,所见矿藏也不在少数。然,唯有此矿,矿产丰富,足以让你们挖掘二十年以上!你说是一个女人重要还是此矿重要?”

怪不得噩梦那群唯利是图眼高过顶的杀手,愿意像条狗一样被殳族随意驱使!木水生心“砰砰”地狂跳起来,眼前形势比想象中的还严峻。清休道人已经找到,若是办事不利宝藏依然没有下落,到时候被朝廷知道,不但他木水生的脑袋不保,他全家脑袋都不保!

眼看老道油盐不进,只好把注意打到孟长辉身上:“孟师弟,弟妹真的死了?什么时候去的?”

孟长辉冷声道:“前日去的,如今在家中停灵,待十五过后便送回豫州老家。若是你不信大可随我一起去!死者为大,何故惊扰死者!”

看着他冷硬的嘴脸,木水生也知劝说无用,便对老道说:“要不然你随我一同去祭拜?”

“哼,休想哄我!老道哪都都不去,只在此处等着即可!活着带来我杀了,死了带来我看看……咳咳咳!”老道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嗦,他深知自己同他离开,便是有去无回!

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听得在场所有人都难受起来。

孟长辉背过手对着宋百年做了一个手势,随后,有两个士兵从人群走了。在身后的江福子看到这一幕,心念一转,趁着众人注意力在看到身上,一转身也走了!

“咳咳咳……”老道这次咳了不少时间,疲惫的靠在墙上。

“我妻子所中之毒与你中的可是一种?”当时田园园死前也在咳血,一想起她痛苦的模样,孟长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自然,咳咳咳!是我潜心多年研究出来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木水生插嘴问道:“今年年中,安平、安丰两县,曾经爆发不知名的疫病,也是你的缘故吗?”

老道不屑一笑:“正是,不过小试牛刀而已,与三河城相比小巫见大巫,毒不死人的!呵呵,你们这群草包饭袋居然知道是毒,也不枉长了脑汁!”

对于他的奚落,木水生毫不在意:“试毒法确实不是我等想出来的,是你的族人陈老九发明的!”

“陈老九?竟然是这个小崽子……”一念之差!当年怜他幼小,又与主家一脉相承,故而放他与父亲一条生路,谁知这两父子不思救命之恩,竟先后破坏阵眼挖掘骨针。若不是他们釜底抽薪,殳族焉能溃败!

他抬头恨恨一笑,眼神阴狠:“老道要求变了,我要陈老九和田园园的命!想要宝藏,拿他们的命来换!”

不在场的陈老九在此感谢木水生祖宗十八代!

在孟长辉身后的宋百年,忽然上前附耳说了什么,他眸色一闪,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木水生没瞧见他师兄的小动作,继续与那老道周旋,有他不遗余力的吸引火力,孟长辉乐见其成。

老道瞄了一眼孟长辉波澜不惊的脸,心中暗自打起几分精神,知道他定然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然,他自然也有后招,大不了一起同归于尽!

二人都有各自的打算,唯有木水生苦口婆心的劝说:“道长,你已经被我等包围,若是从时招来,还能留你个全尸……”

此时,江福子避开巡逻的人前往田园园家,他只道孟长辉不愿意自己的妻子与老道对峙受到伤害。便想过来劝说,让她大局为重,毕竟关系着木水生的前途与性命!

刚到田园园家就看到黑漆大门被铁将军锁着,他走到墙边踅摸了一遍,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处正要翻墙而入时。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警惕的询问的声,江福子转头一看,是高瞻的弟弟高远,他脸色阴郁,似乎不大高兴。

高氏兄弟向来与田园园交好,江福子知道搪塞不过去,拍了拍手,憨厚一笑:“我找田园园。”

谁知,高远本就阴郁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眶猛地一红,下巴哆嗦了半响才发出声:“园,园,园园姐,她,她死了!!”随即,眼泪汹涌而出。

闻言,江福子惊讶不已:“真的死了?那个田园园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呜呜呜,中毒死的……呜呜呜…”高远哭着点点头。自从园园姐死后,哥哥每天魂不守舍,住在医馆不肯回家,两天来连一口饭也不进,怎么劝都听不进去。

江福子怎么也不相信田园园会死,那么一个人精,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我不信,我不看到她的尸体我不相信!”

“她就在家里,我有钥匙。你要是不信,你随我看看去吧!”高远抽抽噎噎的说道。

这钥匙是孟哥留给他的,让他没事照料一二。可他最怕死人了,没有人陪着根本不敢进!至于哥哥,他接受不了田园园死去的事实,连家都没回,何况是田园园家呢!

江福子面色沉重的点点头。若是她真死了,只能把尸体搬过去!至于伦理道德,在木水生的性命面前什么也不是,大不了,日后多给她烧些她最爱的金银财宝!

随着高远打开黑漆大门上的铁锁,悲伤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擦掉眼泪,回头问江福子:“莲莲…芃芃她怎么样了?”听孟哥说,芃芃暂时养在城守府,那里有士兵把守,他进不去的。

“很好,小丫头能吃能睡。”其实他这两日忙没怎么关注府里的事,但为了让他宽心,只好撒了一个小谎。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进小院。昨日起了大风,院子里落了不少枯叶,墙角的牛棚的牛也送去了城守府,这个家才刚刚失去女主人,就已然露出几分颓势。高远眼神落寞,泫然欲泣。刚转过屋角,就同披头散发的田园园面对面。

田园园惊喜的撩开头发,还没有说话,高远就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干净利落,晚一秒都是对怕鬼二字的亵渎!

还有什么比碰到已经死了两天的人还要惊悚的事情,确认过眼神遇到死去的人,吓死个人。

高远昏倒,跟在后面江福子倒是很惊喜:“果然是骗人的!”

“人中……人中……”田园园指着地上的高远努力发出声音。她的喉咙被毒药所伤,一说话声带就传来撕裂的痛楚,不但嘶哑而且难以发出声音,像是得了重感冒。

江福子连忙从地上捞起高远,在他的鼻子下面狠狠一掐,田园园看着那大指甲印就疼。

好在有效。在被大力掐了两次后,高远幽幽转醒,他气若有丝道:“江,江大哥。我好想看到园园姐了……”话没说完,田园园就把头探到他脸的上空,声音哑得像是纱纸:“没事?别……”昏还没说完,高远再次昏了过去。

……江福子见高远的反应如此过度,也意识到眼前的田园园似乎真死了,他面色一白,咽了口唾沫问:“你,你是人是鬼?”

田园园把头发挂在耳朵上,右手到现在还没好,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轻轻咳了一声,才道:“死了,又活了。”

原来她根本没死,不过因为中毒颇深而陷入深度昏迷,呼吸与心跳变得极其缓慢,像是传说里内家高手练的龟息功,不知是否是药力所致。高瞻只是探了她的鼻息与脉搏,触之不到,便宣布死讯。其实她的腋下与大腿根是温热的,不过高瞻不可能去摸此等隐秘之处。而孟长辉在会她清理身体时,只当是热水所致,不曾在意……可怜的田园园在她的男一和男二粗心大意下,被宣布死亡了。

田园园:猪队友们,还能再坑点吗?

更可怕的是,在陈老九与孟长辉商量封不封棺时,她就恢复了意识,可身体却动不了了,就像是鬼压床一样,大脑醒着,身体还没醒。于是在清醒时,两人商量自己的后事,一个封不封棺,一个说要回老家安葬,没有一个打开棺材看自己最后一眼,就这样等她身体与大脑重新合而为一时,推开棺材盖,从陈老九偷工减料的棺材里慢慢爬出来。

她刚从死亡线挣扎回来,手软脚软根本没多少力气,光是从棺材里爬出来就耗费全身的力气,她只好挪动身体蠕动到门口,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又去爬窗户,可手脚软的像是踩了柠檬,站不起来,更更糟糕是,嗓子嘶哑发不声音,想来只能拍门求救。

可拍了许久未不见回音,她意识到恐怕暂时不会有人来,于是从墙边的柜子最下面抽出被子铺在地下,又像是蜗牛一样爬了进去,先恢复体力再说。

第二日恢复些力气后,她从窗户爬了出去。扶着墙走到门口,拍了许久的门还是没有人来,墙太高以她目前的状况根本爬不上去,求人不如求己,只好等她身体恢复再做打算。

渴了吃雪,饿了吃雪。她记得在孟长辉说过家中食物都有毒,无法食用。当然她一点都不担心,不都说船到桥头必有路,她又是女猪脚肯定不会活活饿死的!

这不,到了第二日下午,高远和江福子就送上门来。

第287章 复活 田园园将前因后果讲完后,江福子不禁为她掬一把同情泪,这般倒霉经历也是没谁了!眼下老道之事尚未解决,实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于是将来意简明扼要叙述了一遍,随后长长一揖,恳求她务必见老道一面。

“不,不去。”田园园是中毒,不是脑子坏了。谁会嫌弃自己命长送死啊!

江福子恳求:“还请夫人放心,木城守有件金胄软甲,穿上后刀枪不入,定保夫人性命!”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头,没保,保护。”身上有软甲保护,可头呢!万一他打自己头呢!

“……”江福子挠了挠脸颊,他真没想过。

田园园跟他说了会儿话,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晃晃悠悠站不住,江福子顾不得男女大防,赶紧扶住她。

“要不,夫人您装死吧!我找士兵过来连同棺材一起抬过去,到时候你再穿上金胄软甲,保准您万无一失!”

“……”田园园斜睨了他一眼,坚决拒绝地摇摇头,这不是明摆着送人头嘛!她刚死里逃生,还未见芃芃一面呢!

见她拒绝,江福子忽地变了脸色,手下用了三分力气。田园园胳膊吃痛,转头看他,只见他素来温和的眼神多了几分决绝,心道不会要强迫自己吧!

然,江福子就是要强迫她,语气十分冷硬:“对不起夫人,你非去不可!老道指名拿你交换宝藏的秘密,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我都会带你过去!活见人,死见尸!”

“……你,你是,为了木水生。”田园园无力地挣脱了一下,然而面对铁钳一样的大手,无疑是蚍蜉撼树。

此次三河城集体中毒事件必然会惊动朝廷,死伤过多,定然会治木水生玩忽职守之罪!江福子过来拿她,不外乎让木水生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而已。至于她的死活,无论江福子说的天花乱坠,他的本意是不在意,甚至不在意孟长辉的怒火,想来走到这一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江福子目光冰冷:“将军夫人,得罪了!但此事因你而起,自当由你结束!老道费尽心思在三河下毒,不过是迁怒而已。他真正想杀的是你!几万百姓因你而置于危险中,难道你就能心安理得的苟活吗?”

妥妥的被害者有罪论!明明下毒的是那臭道士,她也是受害者,就因为那家伙无差别杀人到江福子嘴里变成了自己的错!他若是不残忍变态,正常人谁会给一城的老百姓下毒啊!

你不恨下毒者狠辣,偏生说被害者有罪,看不出这个江福子平日一本正经的,三观却极其不正。田园园摇摇头,想要反驳他的话奈何嗓子不争气,着急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睛看他。

江福子装作没看到她的怒气,接着说:“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装死骗老道,二是穿着金胄软甲去见老道。”

如果可以她一个也不选,可见他冷硬的态度便知道他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于是哑着嗓子道:“我,穿甲,装死。”

翻译过来就是:田园园穿着金胄软甲装死。

江福子欣然应允,松开手后,撩起下裳恭恭敬敬向田园园地磕了一个头,“对不住,还请夫人放宽心。此事了后,任由夫人与将军处置!要说要刮,我江福子绝不说二话!”

田园园看着他的头顶叹了一口气,图什么,就这样把自己“挟持”过去,孟长辉那家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按律,劫持品级夫人者,依品级高低判刑。像她一品国夫人,若要追究下来,也得判个流放三千里!

快要离开了,二人才想起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呢。

高远的人中被按的乌紫,人才醒过来,等他清醒来后,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躺在地下许久,脑子里混沌的像是一团浆糊。田园园好像没死…又好像变成鬼了,也不知道到底死还是没死……

等他强忍着恐惧打开放着棺材的屋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棺材,终于确认田园园是诈尸了!!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门都没关就跑了!

江福子背着田园园先回城守府,她不知道芃芃就在府中,他怕多生是非也就没说,然后就吩咐士兵去抬棺材,准备去见老道。

再说孟长辉与木水生这边,木水生还拉着老道谈天说地,转移注意力。

老道只是颌首而笑,看孟长辉的眼神多了几分了然,他活了多年,这些小辈在眼皮底下的小动作一目了然,掸了掸衣裳,手指轻轻抚过腰间。

然而他的动作全部被孟长辉的眼里,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滑过老道刚刚摸过的地方,随着老道的动作,那处出现一块凸起,显然在破烂的衣裳下隐藏着什么。

看来老道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木水生说的口干舌燥,这老道真是油盐不进老狐狸一个,根本不接他的话茬。也不知道孟长辉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非要自己不停地跟他说话,他都快说自己六岁尿床的事了,也没见老道搭个腔,还有江福子跑的没影儿!真是没义气!

孟长辉见他停了,冷然出声:“继续!”

木水生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小声地骂了一句忘八端,也不知道是想耗死老道还是想耗死他。骂完继续对老道说:“清休道长……”

那老道抬起手,阴鸷地望着他们的身后。木水生闭上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队士兵抬着一口黑漆棺材缓缓向他们走来……

就在老道分神的瞬间,孟长辉冷喝一声:“动手!”随即,身形一动猛然向老道扑过去。就在电光火石间,“竖子尔敢!”随着老道一声怒喝,一道寒光向孟长辉劈来!仟千仦哾

谁知,那剑还未劈到他身上,忽然碎成两截,老道全力劈去却劈了空,正在这时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滞。待他还未反应过来就一股大力扑到地上,头脸狠狠地压在地上,随后两条胳膊反剪压在背后。

“桀桀!”老道吐了一口雪泥,侧过头阴沉沉地看着身后的孟长辉,“你的剑上有毒?”

孟长辉看了他脸颊的伤痕,不与置否:“是用了些。”

老道阴阳怪气讥讽:“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用如此下作手段,你可真给老将军长脸!”

孟长辉面无表情:“兵不厌诈。”田园园曾说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打不过又不能跑的时候用点小手段,没什么可丢人的。

“哼!此刀也是你的手段!”

“嗯,这把刀跟随我多年,刀身早有裂缝,稍微一用力便会碎裂!”孟长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眉寒目盛着冷光:“与其不知道你会用什么武器,不如我送你一把!”

“哼!竖子!你怎知我的右手不能动?”老道又问,转过脸恶狠狠地盯着孟长辉。

“我一共试探你两次,第一次是怀疑,第二次是证实!两次,你的右手都没动,因而判断出来的!”

“桀桀,怪不得你把剑扔到老道的右边。”老道眼神忽然诡异起来,“桀桀,有点小聪明。可惜,可惜…”话未落,他突然用力扬起上半身,上身一扭,脸颊猛地一鼓,一根黑色的细针向孟长辉的面门急射而去。自抓住老道之后他一直在心底提防着,故而及时避开,只见那泛着幽光的毒针,“噗”地一声,瞬间没入院外的棺材里。力道之大,足以穿透孟长辉的头颅!

然,说时迟,那时快!老道眼见偷袭不成,腰肢一扭,柔韧得不像一个老头,在转过身的瞬间,向还未站稳的孟长辉劈出一掌。看似缓慢,实则不过眨眼间!

只见那一掌向孟长辉当胸而来,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长辉双臂横在胸前挡住要害!

别看老道中了毒,可功力还有二三成。只听“咔嚓!”一声,左臂应声而断!

老道冷笑:“反应很快!”若不是他用胳膊挡住,这一掌绝对可以重伤他的五脏六腑!可这一掌,已经用完他最后的力气,想要再补一掌也是万万不能了!

孟长辉顾不得疼痛,大喝一声:“陷!”

下一刻,老道身下传来“哗啦哗啦!”一声巨响。随后地面一陷,他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随着地砖一起落下地洞里,刚一落地就被一张大网网住。老道灰头土脸的躺在地砖里,眼睛还未适应黑暗就被旁边的士兵卸掉了两个胳膊,随既被五花大绑的绑了起来。

孟长辉出现在地洞之上,左手不正常的垂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是一个一米来高的地洞,还有一条只能通过一个人的地道。

“咳咳咳,试探、下药、挖洞,真是用了一手好计谋!”

老道像条死鱼一样躺在洞里,灰白苍老的身体与其他风烛残年的老人无异,可就是这个老人杀人无数!

孟长辉颌首:“带走!别弄死了!”

“是!”洞里的士兵应声而道。

木水生早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尤其在老道身下突然出现一个地洞,他的嘴可以塞下一个鸭蛋,满脸都是问号:“什,什么么时候挖的?”

孟长辉垂着眼,随口一道:“就在你跟他说话时挖的。”

“宋百年他们的动作这么快吗?这么快就挖好一个地洞,从哪儿挖的地洞?挖的时候不怕老道发现吗?”木水生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仗不停地冒出来:“你让我跟他说话时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吗?为什么不告诉我直接原因?”

孟长辉没搭理他,老道捉住了,等木水生问出银矿的位置后就可以杀了祭奠园园的在天之灵。

“将…”身后传来宋百年的声音,不过却戛然而止。孟长辉转头望去,下一秒,经常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震惊的模样,惊讶中又带了几分惊恐。

在身后,在破败的院子外,在黑漆棺材里直愣愣坐着一个女人,正是自己死了两天的妻子!!

宋百年也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棺材里的夫人。不是死了吗?

木水生说了半天不见他搭话,不满地看去,见他很是吃惊模样,也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媳妇不是活的好好的,怎么说人家死了呢!

而一个时辰前的城东街头,高瞻正在给中毒的百姓看诊,眼窝深陷,脸颊瘦削,眼神疲惫而麻木。

自田园园去世后,他的精气神也随之而空了。

这边刚刚看完一个老者,就看到自己的弟弟飞奔而来,离得近些便看到他一脸的惊恐。

“哥,哥!”高远跑到他跟前,气都没喘匀,就大声说道:“你,赶紧,赶紧,回去,回去,看看。园园姐,诈尸,尸了!!”

高瞻:“……”

其他看诊的病人:“………”

“胡说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高瞻不信,有些薄怒!

高远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他把气喘匀后,信誓旦旦的说:“真的,是我亲眼所见!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江福子,他和我一起去的。真真快吓死我了!园园姐诈尸后,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他的话一说完,高瞻还没说话,其他围观的病人议论纷纷,像是炸锅了一样。

“诈尸了?!”

“真的假的?”

“你看他面无血色,明显就是吓得,我敢打包票肯定是真的!”

“这么玄幻吗?”

高瞻一把拉住高远,低声说:“此地不宜说话!”说完,拉着他就走,连药箱也不顾了,边走边飞快地问:“她去哪了?到底是诈尸还是活了?你说清楚!”

高远被他哥拉着,像是拉了头不争气地毛驴,一走一撤,极不情愿的样子。

“你哑巴了,倒是说呀!”高瞻见他不说话,着急的问。

高远缩着脑袋说:“我,当时怕得不了,不知道她往哪儿去了……”

高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唉!你不是说江福子也去了吗?那我们先去城守府找他!”

于是,兄弟二人向城守府走去。

第288章 挡灾 走到半路又遇到陈老九,他还不知道田园园复活的事情,对高远说的话也是报了几分怀疑。不过,他听人说江福子带着一口棺材去了废街。

废街是三河人的叫法,它在城西与城北的交界处,因为附近都是废弃还未修缮的院子而得名。

然后,三人马不停蹄的向废街而去。行至半路,高瞻好端端的凭空摔了一跤,陈老九还打趣他今天犯煞不该出门的。

谁又能想到,一语成谶呢!

一片雪花落在孟长辉脸上,冰冷的触觉让他从恍惚中回过神,黑漆棺材里的人并没有消失,依然满脸微笑的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天地苍茫,雪花飞扬,周围所有的屋舍与人都淡化,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那熟悉、苍白、失而复得的人……

“唔唔唔唔!”

被堵着嘴巴的老道一从地洞里被拉出来,就看到黑漆棺材里的田园园,顿时暴跳如雷,

他用舌头死命地把堵在嘴里的破布往外抵,肮脏的口水顺着嘴角的缝隙往外流,“噗”地一下便把破布吐了出来。

“孟长辉!!!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此时的老道目露癫狂,她还活着!!活着!!不,她不能活!她不是死了吗?只有她死了才能守住银矿!!殳族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孟长辉压根没听到他绝望地咆哮,满心满眼只剩下那死而复生的女人。

田园园冲他挥挥手:“你,你,胳膊,咋啦?”孟长辉的左臂一动不动,一看就有问题。见他还是傻乎乎地看着自己,想爬出棺材,奈何体力不济,只好虚弱的趴在棺材上。

江福子对抬棺材的士兵摆摆手,棺材慢慢落地,田园园抬了一眼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孟长辉,随后眼神落到绑得像是只虫子的老道,在路上江福子已经将下毒的始末告诉了她。

“是你,下的毒?”

她曾经在城中见过他,当时还以为是眼花。

老道坐直身体,阴厉地看着她,“你不是死了吗?”

田园园摸了摸不适的嗓子,一说话好像有刀在割她的肉,缓慢地一字一顿道:“上,天,庇,佑。”

说是上天庇佑,其实多半还是因为田婆子送给她的仙丹。

“桀桀,上天庇佑?”老道最恨的就是上天,若是上天有庇佑,殳族百年大计焉能不成!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此人必除!

田园园感受他的愤怒和恨意,要不是四肢被绑住,这老道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不过,她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他这般欲杀之而后快!

木水生见到江福子来,像是终于见到了亲人一样快步走过去,临去前还不忘吩咐士兵:“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千万别让他死!”

“是!”士兵们应下,随后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拖着往院外走去。

孟长辉也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快步走到棺材前,单膝跪在地向棺材里的女人伸出手。

田园园淡然地望着他亮如星子的眼眸,看到了他不言而喻的喜悦之情。任由他粗长粗糙的手掌落在脸上,她轻轻一笑,冲他眨眨眼睛,孟长辉手忽然颤抖起来,手下的皮肤与前日苍白冰冷的皮肤不同,是微凉的,小指碰到的耳垂是温热的。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像是在爱抚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昨日种种,犹如隔世。

看着两人深情地对望,单身狗木水生不由地撇了撇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士兵,喊道:“收工收工!该回去了!”随后,大步向外走去。

在士兵拖着老道快经过棺材时,田园园歪着头看他,笑道:“对了,我快死的时候其实吃了一个药丸。据送我药的婆婆说,这颗药丸是一个老道给她,说是感谢她的赠饼之恩,说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以解世间万物之毒……”话未完,便看到他颓然地闭上眼,一脸的绝望。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田园园轻笑一声,果然他就是田婆子嘴里的老道。

孟长辉看到宋百年向他投来目光,以及身后被拦下的高瞻等人,他单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扶到棺材边,轻声道:“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嗯。”田园园小心的坐下。

老道想到两年前,他从朝廷的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之后殳族伏法。噩梦开始到处寻找他,在与噩梦排名第一的杀手对战后身受重伤,最后侥幸逃脱,一路西下。

还记得那日,天降大雨,雨紧风也紧。他来到一处破庙避雨,颠沛流离许久,一身破衣烂衫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乞丐。当时庙里已经有不少避雨的旅人,他一进去便选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不过因着重伤未愈又淋了雨,到了午夜他发起高热,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给他喂药。待烧退后,发现救助他的是个老妪,观之面相也是个苦命人。

翌日雨霁云收,那老妪在临走前还给了他一块炊饼,许是看她太苦,许是感念她的善心,便动了恻隐之心赠送了三丸殳族解毒秘药。

没想到当年的恻隐之心,在阴差阳错下又救了田园园,最想杀死她的人竟然救了她三次,当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果然是上天庇佑!老道睁开眼睛,阴鸷的眼睛红地像沁了血!

可狼之所以为狼,是因为它有能撕裂血肉的尖牙利嘴!

就在经过到田园园身边时,绑在老道胳肢上的绳子突然崩裂,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他一掌拍向坐在棺材上的田园园……

当孟长辉听到绳子断裂的声音,回头看去时,一袭白影像是一道闪电从他身旁掠过……

“哥!!!!”高远凄厉地叫声划破天际!

那日大雪簌簌而落,洁白如垢像是高瞻翻飞的衣袂,殷红的血从他唇角大口大口涌了出来……

“呼呼呼……”田园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大脑在一瞬间当机,直到高瞻高大的身体栽到她的身上,空白的大脑才回过神,滚烫的鲜血渐渐浸透她的衣襟,“高,高瞻,高瞻!高瞻!!!”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呼唤着怀中之人!

他刚刚挡在她的身前……

高瞻虚弱的环住她着腰身,头枕着她单薄的肩膀,大口大口的血从嘴中喷出,顺着田园园的肩膀流下。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碰触着心爱之人。

“咳咳……”一股夹杂着碎肉的血从高瞻嘴里喷出,他虚弱地看向远处的弟弟,无意识地呢喃着:“园园,园园……”“我,我在,看,看大夫……”田园园紧紧地抱着他,颤抖着回应。他轻轻地摇摇头,他是大夫,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掌已经伤到了内脏,胸骨已断,他要死了。

高远连滚带爬地来到他们身边,跪在哥哥的面前,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哥哥!你流血了!我们去找欧阳先生!!”高瞻摇摇头,又呛出了一口血,“不了,让我在最后好好看看你们……”“别,死,求求,你别死!!”田园园的眼泪汹涌而出。

陈老九也走了过来,颓然地跪坐在二人旁边,脸上木愣愣地。

“哥哥!哥哥!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爹死了!娘死了!你也死了!我什么也没了!哥啊哥!”高远悲痛欲绝,失声痛哭!

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真是闻着悲观者泣,连木水生也湿了眼眶,孟长辉也走了过来,想从田园园手中接过高瞻,可她却脸色煞白的摇摇头,紧紧抱着怀中渐渐脱力的男人。

而那老道在拼尽最后的力气打出一掌后,口中喷出一蓬紫黑色的血,随后重重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神阴毒的望着田园园,真是上天庇佑,这样也没死啊……不甘心,好不甘心…

木水生见那老道有进气没出气,连忙指挥士兵们把他抬走去救治。

田园园知道高瞻爱着自己,可是却怎么想不到他会不顾一切来救她……“你,不该救我,小远,怎么办?”

“…咳咳,我知道,可是我的身体不听我的使唤……”

“你,跑的,真快啊…你跑慢点,就不会死了……”

她,田园园,何德何能让高瞻舍命相救!田园园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之!原本该死的是她!

高瞻轻轻摇摇头,咽下口中的血,温和地笑了笑却未说话。

因为跑慢点,你就死了啊……

死亡将至,“呼呼……”他重重喘着粗气,胸骨碎裂的痛哭已经渐渐感受不到,冰冷从手指尖慢慢向上蔓延,身体轻地像要化作一阵风归去,原来这就是死亡。

高远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陈老九伸手将他搂住。

高瞻喷出一口血沫,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咳咳,园园……小远就交给你了,我不……”“不行!他,是你弟弟,你不管他,谁管,他!!”田园园摇摇头拒绝,嘴角溢出些许血色。

“园园,别闹。我只能……咳咳咳……托付给你……”他好累,好想睡觉……

“啊啊啊!哥哥!!不要!你不要离开我!”

高远从陈老九起身,疯一般地把高瞻从田园园怀里抢进自己怀中,因为他粗暴的动作,高瞻又喷出一口血沫,脸色苍白如同地上的雪。

“小远,对不起……不能看你娶妻…生子…”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脸,“哥,哥,先去尽孝了……”手无力地往下滑。

高远抓住哥哥的手,哭声悲痛,像是失去父母的幼兽:“哥!!你答应过爹娘要把我养大!你不要离开我!我一个人害怕!!”“……对不起……”他抬起头,眼睛上蒙了一层阴翳,轻声呢喃:“对不…”话未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带着深深地遗憾离开了人世。

高瞻死了,死在大雪纷飞的寒冬,就像他的父母一般……

“哥!!”

田园园耳朵中一阵轰鸣,便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随即也失去了知觉。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高瞻死了。他不是死亡,而是走出了时间,再次落入时间的长河重新轮回。

自从那天之后,大雪连连下了三日。在高瞻死后的第二日,陈老九把他生前研制的解药送到了城守府,在王三回等人的实验下,确认药效比欧阳益制作的解药更加对症,于是木水生找了借口将欧阳益革了职,待十五过后送回老家。

钱满仓知道田园园没死,非常大方的借给木水生三千两银子,城中其他大户见此也纷纷慷慨解囊,共度时艰,不到两日便筹集到一万两银子,木水生立即派江福子带人到附近城池采买药材。

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时,三巷却笼罩在巨大的悲伤中。

高远抱着腿倚在墙角,双眼红肿不堪,麻木无神地看着牌位前跳跃的烛火。

牌位后是一口黑漆棺材,几片纸钱被风卷起,在灵堂中飘飘晃晃,随后被火盆中窜出的火舌卷走,一大把纸钱又被人塞了进去,于是火焰熊熊,冒出的灰白色的烟灰带着点点红色的火星。

陈老九又添了一把,橘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睛也是一样红肿。门口一黑,他抬头看去,是孟长辉。

他一身黑色的戎装,剑眉星目,高大威武像是一根锐利的长枪!

“老田呢?”陈老九从灵桌上抽出三根香,递给他。

“还未醒。”

自从那一日,她悲痛过度昏倒之后,已经过了两日,却还未苏醒。待王三回把过脉后,方知她余毒未清,又因伤心过度已经伤极肺腑,声带撕裂,暂时不能言语,而身体更是元气大伤,需得几年将养。

芃芃还在木水生府中寄养,暂时由小红看顾。

他给香点着后,拜了三拜,随后将香插进香炉中。

陈老九忽地叹了一口气:“唉,那天那种情形,你莫要怪罪于她。”

孟长辉知道他说的是那日情形,可高瞻为田园园挡了致命一掌,他只有感激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怨气仟千仦哾

他轻声道:“不必担心。”随后,走到高远跟前蹲下身子,目光与他平视,“你日后跟随我吧!”

闻言,高远迷迷瞪瞪地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地摇摇头,呢喃出声:“我要守着回春堂,守着哥哥,哪里也不去。”

站在旁边的陈老九鼻头一酸,揉了揉眼眶将泪逼下去。谁曾想前两日还好好的人,今日已是天人永隔,田园园能死而复生,可高瞻却真的死了。

第289章 摔盆 只道是世事无常,非人力可逆。

当晚田园园才苏醒过来。她的嗓子受伤严重,暂时出现失语的症状,一出声声带深处便是撕裂的痛楚。孟长辉煮了碗清粥,她刚醒吃不了油星。可她没有丝毫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去。她伸手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芃芃”二字,许久不见孩子她很担心,急切地想看看她。

“放心。芃芃在木水生府上,由侍女照顾。下午我已经去看过,她很好,比之前还胖了些。”孟长辉单手舀了一调羹的粥送到她嘴边,轻声哄道:“吃些吧,你有三四天没有吃东西,再不吃些身体会撑不住的。”

上次吃东西还是在城守府时,还是江福子给她拿了一碟子的点心。

孟长辉的左臂断了,这会儿已经用板子固定住,然后用棉布包住吊在脖子上。而田园园的右手也重新包扎了,她虽然有些感染,却有了些许好转的迹象,公婆俩一个伤了左臂一个伤了右臂,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看了他关切的眼神,田园园这才张开嘴喝了一口,香糯的米汤瞬间滋润了干涸的肠胃,可是吃了两口,胃口反出恶心来,便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指了指隔壁,想去看看高瞻和高远。

“你吃完,我带你去。”孟长辉又轻声哄了一句。她吃的太少,这才几日人已经饿得不成样了!

烛火微跃,床上的女子眼窝深陷,脸颊瘦削,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一点血色也无。原本不甚美丽的女子现在更没了颜色,衣服挂在身上,里面空荡荡的,浑身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田园园还是摇摇头,实在是吃不下。

见她真不想吃,孟长辉也不好再强迫,随后从衣柜里找出她的衣裳,两人手忙脚乱一阵才把衣服穿戴整齐。穿完衣服,田园园额头生了些许的虚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更别说下地走路了!无法,孟长辉只好单手揽起她,田园园温顺抱着他的脖子,一使劲托起她来,胳膊上的人很轻,轻地像一个孩子。

推开门,湿冷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雪还在下,外面一片雪白,田园园将头倚在他的肩上,眼睛无神地望着漫天飞雪。雪花扑在脸上,真冷啊!

孟长辉拿手挡住她的脸:“雪大,我去拿件披风给你盖上。”田园园摇摇头,拨开他的手,她想看雪。

孟长辉叹了一口气,只好加快脚步向高瞻家走去。还未到门口,两人便看到门口白色长幔和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都是过来吊唁的人。

走进院内,院子里已经搭起灵棚,有不少过来帮忙的街坊邻居正在起锅做饭,屋内隐隐传来哭泣的声音。

“他们都是来帮忙的。”孟长辉低声解释。

田园园轻轻点点头。高瞻生前悬壶济世,扶贫济危。若是有穷苦人家前来看病,他不但分文不取,而且还会赠银施药,在三河城是有口皆碑的仁医。如今死了,街坊邻居便自发过来帮忙。就连为人刻薄的杜娘子也在人群里叠着元宝纸钱,尽一分绵薄之力!

有人见到田园园被男人抱着,刚想讥讽两句,待看到她灰白的脸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田婆子刚从灵堂里出来,遇到二人,眼睛红肿不堪想来也是哭过一大场。自来到三河城后,她亦受了高瞻不少照顾,他是个世间难寻的好人。

“田娘子,可还好?”

那日发生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说是高大夫为了嫁过人的田娘子挡了一掌,说他一直都喜欢田园园。往日极少见二人有过密的交往,就是两人说话也不见背人,喜欢又从何说起呢!往日也有不少长舌妇在背后嚼田园园勾引高氏兄弟和陈老九,可在田婆子看来,这几人都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那般不堪。

如今高大夫替田娘子死了,真有心还是都无意,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议论的呢!

田园园虚弱地笑了笑,想说话却没办法发声,要不是她的解药,自己早已是死人一个,救命之恩感念于心,他日再报。

孟长辉接下她的话,解释道:“内子伤了喉咙不便说话,失礼了。”

田婆子飞快地看了一眼高大的男人,唯唯诺诺的点点头。二人便向灵堂走去,望着二人的背影,她叹了一口气便去帮忙张罗纸钱纸扎去了。

灵堂里烟雾缭绕,有右边几个女子一边烧着一边哀伤的哭泣着,高远缩在墙角,眼窝深陷,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左边站着陈老九,地上跪着几个回春堂的小徒弟,也是一脸的哀容。

高瞻只有高远一个亲人,如今他悲痛万分自然无法料理兄长的后事,陈老九便代替高远接待吊唁的客人。

一到灵堂,田园园便挣扎着下地,奈何腿脚实在无力,刚一落地就差点摔倒,还好孟长辉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肢,这才没有摔倒。

“小心些。”孟长辉在她耳边温声道。

男人声音低沉暗哑,这一出声便有不少女人侧目看来,一见其人高大俊挺,顿时羞红了脸。

陈老九点了三根香给田园园,她接过香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插进香炉中,烟气袅袅升起。

黑漆漆的棺材隔绝了生与死,前几日她躺在里面,现在是他躺在里面,不过才短短几日就已经物是人非。

望着灵桌上的灵牌,她只觉得呼吸困难。“高瞻……”轻轻呼唤着已经逝去之人的名字,然而,他再也不会回应。

从此这世界少了一个最爱她的人……

身后的孟长辉听到声音,将田园园半揽在怀里,随后在她耳边说:“你去看看高远,他已经三日不进水米了。”

闻言,田园园轻轻点点头,随后孟长辉托起她向高远走去,高远毫无反应呆呆傻傻的。待她在他身边坐下,才慢慢转过头看她。

他哑着嗓子说:“园园姐……”话未说完,田园园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顺着惨白的脸滑下来,她微微颤抖着,想放声大哭可是撕裂的嗓子却发出一个字。她的痛苦和愧疚难以宣泄,高瞻的死,像是一根刺一根针一样深深刺入她的心里,让她此生都不能释怀……

“园园姐…我哥哥死了,我哥哥死了,我……我再也没有哥哥了……”高远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一截浮木,死死地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浸湿了悲痛欲绝的二人。

田园园无声地悲泣着,她的命是高瞻拿命换来的,高远是高瞻的亲弟弟,以后便是她田园园的亲弟弟。

他们抱头痛哭,其之悲,其之哀,令闻者落泪,灵堂里瞬间又爆发出一阵哭声。可是哭声再多,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二人才能感受彼此的痛苦。

田园园还是身子太弱,哭了不到一盏茶便又昏倒过去,直到次日清晨才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看到守在床边的田婆子。

“娘子,饿了吗?”

田园园摇摇头,慢慢坐起身,刚坐起来腰间就被田婆子塞进一个枕头。

她张了张嘴,想问却不能说话。

田婆子像是知道她想问的,说道:“郎君去隔壁帮忙了,今日是高大夫下葬的日子。”

田园园点点头,如今这副身子是没办法送他最后一场了,不由地长叹一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在剧烈争吵。

田婆子推开窗户,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但具体的还是听不清,声音越来越大,有两个男人的格外愤怒,一个是陈老九,另外一个却不知是谁。

“这眼瞅着要下葬了,怎么好端端吵了起来?”田婆子嘀咕了两句,随后对田园园说了一声便出门瞧瞧怎么回事。

外面争吵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田婆子还没回来,高远却冲了进来,他腰间系着孝,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进来扑到田园园身上哇哇地哭了起来,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他哭了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园园姐!他们不让我给我哥哥摔盆,要让常大夫的孙子摔盆!”

灵前摔盆,有儿子,儿子摔;没儿子,侄子摔;连侄子也没有,只有女儿,便是女婿摔!可高瞻生前不曾成婚,早与家族决裂,自然没有子嗣族侄,谁来摔盆便是一个问题!若只是摔盆便没什么,可按照传统来说,谁摔盆便是死者的继承人,就能继承死者生前所有的财产。常大夫让他孙子摔盆便是打了高瞻财产的主意。

回春堂与他们如今住的房子,都在高瞻名下,若是让常大夫的孙子摔盆,那便跟高远没有任何关系。

田园园还未说话,陈老九也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一见高远还在呜呜地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语气带了些许的怒气:“哭,哭!就知道哭,你哥哥死了,以后就得你当家了,这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连个屁都不会放!”

高远坐起身,一脸的泪痕,委屈的说:“我不会……”

不论是家里,还是医馆,素来都是高瞻一手操持,他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成日里不是逗狗遛猫,就是不着五六,什么事情也不过问,只当饿了有饭吃,想要什么有钱花。如今哥哥骤然离世,所有的担子瞬间落在他身上,让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陈老九怒目圆睁:“不会,不会就得学!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医馆被他们强抢了去?!”

“……可,他们不让我给我哥摔盆啊!我又怎么办?!”

“你是他弟弟,是摔不了盆的。”陈老九缓了一口气,看向田园园:“我与你家夫君商议,让明珠给高瞻摔盆,你可允许?”

田园园微讶,古人是男人为尊,让芃芃一个小女婴摔盆,恐怕不能服众!

“无妨,明珠是高瞻生前亲口认下的干女儿,眼下谁也越不过她去!你夫君已经去带她过来,有他坐镇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倒是高远,你是高瞻唯一的弟弟,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要一口咬定只让明珠摔盆!”陈老九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正色说道:“你要知道,若真让常大夫的孙子摔盆,你家的医馆可就拱手让人了!说什么等你年纪大了给你养老送终,都是为了你吐口让他孙子摔盆!”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只有高远不松口,就是送来十个孝子贤孙都是无用。

高远点点头,擦干眼泪:“我听陈哥的,我哥哥走了,你们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他的话又惹得田园园和陈老九一阵心酸,尤其是田园园心钝钝地疼,眼窝一热又想哭了。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窝浅,总是想哭!

陈老九见此长叹一声,拍了拍高远的肩膀:“走吧,不许再跑回来!你要学会面对这一切,生活固然艰难,可你终得学会长大。”

以前高瞻太过溺爱高远,将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舍得他经历风雨,而今他死了,被庇佑的雏鸟再难也得学会飞翔!

他点点头,起身跟在陈老九身后。

其实高远得个头很高,比高瞻比陈老九还要高些,可他天真无邪的性子加上高瞻的保护,总给他们一种还小的错觉。然而,比哥哥还要高大少年,早已经成人!

临出院门的时,高远像他哥哥一样挺直了背脊,哥哥走了,哥哥留下的医馆他一定要护住!就像爹娘死后,哥哥护住他一样。

出了院门,他便直直地看向常大夫和他披麻戴孝的小孙子。

常大夫名叫常明非,是回春堂的坐诊大夫。古语有云,失祀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然,他却不像他的名字,明辨是非,反而是一个急功进利之人。平日里有高瞻在,他倒不轻举妄动,也从未想过鹊巢鸠占。可如今高瞻一死,高远又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偌大的回春堂就是一块任人分吃的肥肉!

第290章 死别 刚才还哭哭啼啼的高远,这会儿倒是不哭了,故作镇定的神情与高瞻倒有几分相似。

常大夫一手捻着唇边细长的鲶鱼胡须,一手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小孙子,这孩子不过六七岁,长的白玉团子般,大眼睛,高鼻梁,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

不过人小鬼大,看人时,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十分机灵,话也说的好听。

只见他上前一步,长揖到底,脆生生地道:“叔父,侄儿这厢有礼了!”

高远是个藏不住没心眼的人,连场面话也不会说,当下便不愿意了:“谁是你叔叔,我哥哥可没有孩子!我才不是你叔叔呢!”随即,不满地看着罪魁祸首常明非,“既然不让我给我哥哥摔盆,那便让他干女儿来摔盆!她是我哥生前认下的闺女,比你孙子可亲多了!”

“自古只有男子才能摔盆,女儿家怎能摔盆呢!”常明非背过手不甚在意的说。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神情更是老神在在,将高远衬得毛毛躁躁,像是一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然,他刚才得了陈老九的吩咐,自然不会听他忽悠,只道:“我家没这个传统,儿子女儿皆是一样!有干女儿在,我不会再找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摔!”

他的声音已经从公鸭嗓完全蜕变成成年男人的声音,但相比其他男人来说,更要清脆爽朗些。

如今馆里的大夫在哥哥去世后生乱,高远真是气的够呛,恨不得把这群忘八端赶得远远的!

常明非道:“你哥哥生前与我交好,见了我这个小孙孙后,三番四次想认他做个儿子。可惜我顾虑重重,谁成想还未答应人就突然过世了,如今我孙儿为他摔盆也算是成全二人父子之情!”

“你放屁!我哥根本没对我说过!你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他都没见过你孙子,又怎么会收他的做儿子呢!”高远气的火冒三丈,眼睛都要喷出血来了!

常明非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地模样,朗声道:“你来过店内几次?你怎知你兄长的事?前些日子你兄长不过是让你看看医书,你便与他大吵一架!今日各位街坊都在,你说这样的弟弟,当哥会什么都告诉他吗?”

围观的街坊邻居纷纷点点头,对着高远就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甚者有人大喊:“你哥白得一个儿子有什么不好!”“就是,古往今来就没听过女儿摔盆的!”“我知道他,他经常跟他哥吵架,特别不懂事!他哥累了一天回来还得给他做饭!”“喂!时间都快到了,磨蹭什么呢!”“你这弟弟……””

常明非见众人纷纷谴责起高远,心里得意极了,可面上还是面无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却想着无论用什么方法,这个铺子他是要定了!在得知高瞻去世后,他第一时间找上高远想收购回春堂!没想到,他居然不知好歹直接拒绝了,任由怎么加价就是不肯卖。一怒之下,他便想以此招胁迫高远卖了回春堂!

此时在常明非错后一步是馆内另外一个坐诊老大夫,姓林,他已到耳顺之年,素日也不爱言语,最喜钻研医术,这次高瞻能制出解毒药也是多了他的指点。

与常明非鲶鱼胡须不同,他留了一撮山羊胡须,说话吃饭一动一动的,高远最喜欢趁他午睡时拔上两根,他脾气温和极少发脾气。

他原本不打算掺和此事,高远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回春堂要关门大吉了,而常明非还在三河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还多有交集之处,本不该得罪。可眼见着他越发过分,肖想别人的财产就算了,这会儿还想明抢。

高瞻是个难得一见的温厚人,对待他们二人从来是恭恭敬敬当做长辈看。可人刚死,尸骨未寒,他就逼着他弟弟卖店卖铺,确实不地道。

他实在看不下去,便出声劝道:“常大夫,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我同为回春馆的大夫,平日里受了他兄长不少的照拂。如今人已经死了,还是让他安安稳稳地上路吧!”

常明非听了他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老家伙平是不声不吭的,这会儿倒是装起了好人,可他对回春堂势在必得!借着林大夫的话,转头对高远劝道:“林大夫都说,你哥哥对你这般好!你怎能忍心让他连个摔盆的都没有呢!还不快快起灵,让他干儿子送他上路!”

见他拿自己的话堵高远,林大夫微微一蹙眉,正待说些什么,高远抢白道:“他不是,我哥没对我说过,我不承认!”

见他高远不为所动的模样,陈老九欣慰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就在此时,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马嘶,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巷口出现一辆马车,接着刚才离开的高大男人抱着一个身着孝衣的女婴从车上跳了下来,星目如夜,冷冷地对上常明非的眼睛。

常明非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男人这般不忌讳。毕竟谁会愿意让自己的闺女给别人摔盆呢!然而随着男人慢慢靠近,他便知道成不了事了!

男人一走近人群,人们便自发地让开一条路,目送着他走过。心里头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知分不清是惧怕还是恭敬,总而言之这个男人让人不敢忽视!

孟长辉一只手抱着芃芃走到高远身边,孩子刚吃饱奶,又坐了马车,这会儿正困地头一点一点的,小眼睛迷迷糊糊地睁不开。

陈老九从他怀里接过芃芃,打横一抱,手轻轻拍着她的小身体,想要把她哄睡。可小家伙在他怀里躺的不舒服,努力睁着小眼皮,一看是他,小脑袋毫不犹豫偏到一边,正好看到高远立刻咧起小嘴笑了。

在芃芃的记忆中,除了娘亲就只有高远抱得最多,小小脑瓜里不知是不是还残留着关于他的记忆,也不知道是否记得自己还有一位干爹…

高远掐着她的腋下抱了过来,小家伙乖乖的趴在他的肩膀上,眨眼间便呼呼地睡了起来。她睡的香甜,眉毛细长,睫毛长而密,白净的小脸上有两团酡红,嘟着粉嫩嫩的小嘴,活像年画里跑出来童女。不可否认,她长的像她爹,因而拥有了比她娘亲更高的颜值。

当真是上天垂怜!

“街坊邻居们,她是我和我哥的干女儿,孟…孟兰心。”高远托着芃芃看向众人,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给我哥摔盆。等日后我死了,也是她给我摔盆!”

围观的街坊有人脸上露出不赞同,有人嘲讽,也有人再点头,可对于高远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住医馆,保住哥哥留给的一切!

他抱着芃芃向自己走去,在路过常明非时,奚落了一句:“我哥真是看走眼了!”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常明非为了得到回春堂可谓是处心积虑,真乃小人也!

孟长辉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

落后一步的陈老九,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眼,嫌弃地啧啧了两声:“哼,哼。以后我也让我干闺女摔盆。”然后背着手也走了,边走边对街坊邻居道:“高大夫真是好人呢!看病不要钱不说,还特地照顾咱们这些穷街坊,走吧走吧,一起送他最后一程吧!”

林大夫抄着手第一个跟在他后面,接着是田婆子,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其他人也开始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走了。

没多久,只剩下祖孙俩。

小孙子抬起白玉般的小脸仰头看着常明非,奶声奶气地说:“祖父,我该回去了,还有功课未做完呢!”

常明非摸了摸孙子的头发,慈爱地看着他:“是该回去了。”

北风乍起,卷起地上堆积的白雪,洋洋洒洒像是又下了一场雪

田园园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忽然,有一阵冷风拂面而来,她慢慢地睁开眼,有一道白影立在眼前,那白影从虚到实,从头到脚,逐渐显露出身形来,

那人眼角含笑,温和如初。是高瞻!

“你来了。”他回来了,田园园明明很高兴,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他是个傻瓜,当时她身上穿着软甲,即使那一掌打到身上也不会受伤,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却替自己挡了一掌……真是赤诚的傻瓜!

高瞻点点头,他的声音飘渺而虚无,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前些日子我浑浑噩噩,方才才恢复的神志。初时天地万物皆是灰蒙蒙地,什么都不真切,我像那孤魂野鬼,飘飘荡荡不见来路。忽而看到前方黑雾裂出一丝亮光,我便顺着那亮光走过去,就看到了你。想来是苍天有眼,知晓我想同你诀别,故而指引我来此。”

他说了许多,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希望下辈子能早些时候遇见。

“对不起!!”田园园放声大哭,宣泄着压抑在心底愧疚感:“要不是我你就不会死,小远也不会失去哥哥!!对不起!高……”话还未说完,她的嘴忽然被一只手捂住。

“前些日子当我以为你死了,方知什么叫做追悔莫及,什么叫做抱憾终身。而今你活了,我便此生无憾…”高瞻爱怜地看着她,松开手又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可还是放了下来。即使天人永隔,她依然是别人的妻子。

他的话几近表白,田园园一直都知道他对自己的情谊,一直都知道……却无法回应。

她的泪水呈决堤之势,根本不能自已。

高瞻温和地望着她:“若有来生,你愿意嫁给我为妻吗?”

田园园疯狂地点点头,呜咽道:“呜呜…你一定要……早点早一点来……千万别比别人晚来……要不然,呜呜…我又……又会移情别恋……”

“会的,我一定第一个到,你一定要等我……”高瞻的身影渐渐淡了些,他温润一笑:“我要走了,别忘了等我……”

“我只等你,谁也不会把我勾引走的……”眼泪怎么擦也擦干净。

“我信你……”话未完,高瞻的身影消散了。

此生已然错过,愿来生你为我妻,我为你夫,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啪”地一声,盆瓦落地声忽地传来,随后便是高昂的唢呐声。

田园园猛地从梦中惊醒,满面泪痕,泪已经湿了衣襟。

她知道高瞻这一回真的走了,再也不会有人宠溺的看着她,给她山楂丸子,帮他带孩子……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终因为她而死!

高瞻,一路走好……

那一日飞舞的纸钱像是散落的雪花,飞飞扬扬,落满了长街。

那一日出殡的队伍,延绵不绝,像是一条白色的长龙,缓缓向三河城外走去。

那一日震天的哭声像是夏天的惊雷……

三河地牢,寒如冰窖。黑暗深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嗦,随后传来剧烈地喘息声,像是年久失修的风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老道擦掉嘴角的血渍,断裂的右腿散发着阵阵腐烂的臭味,他似乎没闻到,不甚在意的换着坐姿,一只尖嘴的黑毛老鼠倏地从他身下的稻草里溜了出来,一头扎进牢门边的饭菜上,叽叽叽地叫个不停,没一会儿,稻草下又窜出一窝小老鼠。

他阴毒地看着那群大快朵颐的老鼠,恶狠狠地说:“畜牲也配吃我的饭!”说完,抓起身下的稻草疯狂地向老鼠们扔过去,然而稻草轻扔不远,扔不到老鼠,倒是自己落了一身的草。

“形如疯癫,神志不清。”牢门外传来一个男人清冷地声音,是王三回,身边则是木水生。

他沉吟片刻,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装的?你家将军说过,他武功高强是个高手。”

王三回笑道:“不像,小生摸过他的脉象,已是强弩之末。若在他身体康健时,二十个士兵都不是他的对手!”

“竟是这般厉害?”木水生赞叹。随后忧心忡忡:“他疯了,这下该怎么问矿址啊!”

“小生倒有一计,不知木水生可愿听上一听?”

“哦?说来听听。”

第291章 往事 他与孟夫人势同水火,只需让孟夫人来上一遭,真疯假疯一试便知!”

在破院两人见面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老道状若疯魔,与田园园是不死不休。尤其在最后一击没有杀死她时,那神情当真是万念俱灰!若是让孟夫人来,他自然会受到刺激,人在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说不定就会知道想知道的!

木水生有些迟疑:“孟夫人余毒未清,行动不便,老孟不可能让她来的……你还记得老道曾说过,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因而惹来他疯狂的报复。你觉得……他所谓不该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会不会与矿址有关?”

王三回笑道:“会与不会,小生又不是这腌臜老道自然不知道,不若问一问孟夫人,比你我在这胡乱猜测岂不更快!”

闻言,木水生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怕你将军怪罪吗?”你是孟长辉的军医,这般卖他娘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王三回咯咯一笑,好看的丹凤眼侧眼看人时,有种难以形容地妩媚。他道:“小生追随将军多年,自是清楚他的为人!他是个以大局为重之人,孰轻孰重自能掂量。”

“也是,走一趟!”说话间,二人向牢房外面走去。

从阴冷的地牢里出来,寒风卷着雪粒扑了两人一头一脸,扑打头脸上的雪时,远处隐隐间传来阵阵唢呐声,今日是高瞻下葬的日子。

两人不由地向城南的方向眺望,三河城的人在死后都会埋在城南,同以前的三河城人葬在一起。

高瞻生前制出的解毒药,药效明显,可以极大的减轻中毒症状。虽然不能根除,但已经不会致命。眼下有了城中大户钱财上的支持,木水生派江福子到附近城镇采买药材,待药材一到便能重新赠医施药,届时三河城便能恢复正常。

眼下三河城所有的水井都有毒,人畜无法饮用。木水生打算在开春之后着人将旧的入水渠填上,另外选址重新挖一道入水渠。原来的入水渠底下沉淀着大量的毒药,待明年开春水渠融化,水一流通便有更多的人会中毒。只能重新挖渠,使河中活水冲刷毒水,时间一久便能稀释毒药,恢复正常。

待老道将矿址的秘密一说,木水生将功折罪,头上的乌纱帽还是能保住的。他打了一手好算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

自高瞻上次入梦来后,再也不曾入梦,想来已经入了轮回。

今日是高瞻的头七,高远、陈老九还有孟长辉和芃芃都去烧纸了。

昨夜她与孟长辉商议芃芃名字之事,决定大名为孟兰心,小名为芃芃,以此纪念高瞻。

孟长辉深知高瞻一死,他在田园园心中成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这种回忆将从此刻起贯穿她的一生,可斯人已逝,再多的争执都是枉然,没有高瞻决然赴死,死的便是他的妻子!然田园园并没有整日伤春悲秋,以泪洗面,只是偶尔发呆走神,其他时候与平时无异。可就是这般平静,让孟长辉心里很恼火,他知道她已经将他放在心里……然,人都死了,连个威胁生气地对象也没有,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气却无处宣泄。

几人烧完纸回来,便看到木水生和王三回站在门口,缩着头抄着手,像是两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怎么不进去?”孟长辉抱着裹的像是粽子女儿走近二人,他头上一冒白,零零散散地全是拇指大的雪花。

在烧纸回来的路上,突然下了大雪,这会儿几人头顶,肩膀上都落了一层。

木水生摇摇头,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不在我进去干嘛!今日有事劳烦你娘子。”

“她身体不适,不宜劳累。”孟长辉连听都没听立刻否决了。

“………”说好的大局为重呢!

王三回也没想到孟长辉回一口回绝,顿时有些诧异。

木水生轻咳了一声,随后向孟兰心伸出手,笑的一脸和蔼:“来,芃芃。伯伯抱一抱!”

小丫头黑葡萄似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无动于衷。你谁啊?!

“………”所以又被拒绝了,木水生暗自发誓以后出门绝对要看黄历。

他尴尬地笑了两下,随即板起脸,一前一后,不过眨眼间就换了副面孔。可惜还未张嘴,就被孟长辉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他说:“她不会去的,你俩就死了心吧!”说完,眼神凌厉地看着木水生:“若不是江福子一意孤行将我夫人带到老道面前,高瞻又怎么会死?若不是高瞻以身挡下,今日出殡的便是我夫人!木水生,对于江福子所作所为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闻言,木水生脸色微变,眸光一转。这家伙虽谈不上睚眦必报,可若是招惹他珍重之人,那也是也不会善了。不过,他早有准备,早几天就派了江福子出城采买草药,,离开前还耳提面命让他回老家避避风头,也不知道回没回去!

陈老九从孟长辉接过孩子,先和高远进回去。后者在墓碑前刚刚哭过,这会儿眼睛红地像是两只桃子,人也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一听到孟长辉提起哥哥,这会儿又悄悄地落起泪来!

待高远他们走后,孟长辉不悦地看向王三回:“是你出的主意?”

王三回解释道:“将军,小生也是为了你考虑。若是问出老道所说的矿址,于你也是百利无一害。”

孟长辉扫了二人一眼,淡声道:“老道说过我夫人知道些许事情,不若直接问她,看看有什么线索。可是绝对不能再与他见面!”

木水生微微皱起眉头,心道油盐不进的主。王三回则是点点头:“小生也这般想的。”

二人跟着孟长辉进了院子,三人直奔田园园的住处。一进屋温暖的火气瞬间袭来,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苦涩的中药味!

田园园醒着正在逗弄着躺在旁边地芃芃,小丫头许久不曾见过母亲,这会儿被娘抱着还哼哼唧唧地,高兴地四肢胡乱扑腾,用全身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高远趴在她的床头,侧脸看着母子俩互动,眼神温柔,陈老九则坐在火盆前烤火,看到两个顶头上司进屋,眼皮也不抬一下。甚是傲慢!

“园园!”孟长辉唤了她的名字一声,她抬起头望去。

“她现在说不了话,你家有纸墨吗?让她写给我们看。”木水生贴心地提醒道。

随后,孟长辉去隔壁拿了纸墨和一张小床桌出来,木水生一一将纸墨铺在她面前。而田园园不知道这三个男人想干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铺在她面前的纸墨。

接着陈老九将孩子抱起,拍了拍高远,三人识趣地走了。

不用清场人都走了,木水生轻轻了嗓子开始问话:“你知道矿址的位置吗?”

田园园摇摇头,银矿也是才刚刚知道,自然不清楚具体位置。什么废口水的问话啊!

“那你知道老道为什么杀你?”木水生接着问。

田园园回想了一下那天老道在激动之下说的话,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他说我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可是不该知道的事是什么?”

“你不知道?”

她摇摇头,她与老道加上这次统共见过四回。第一回是小时候,芯子不是她,具体说什么不知道。第二回在宋连云家,只是说了手相之事,应该不是不该知道的事!第三回是在三河城,不过只打了一个照面,一句话也不曾说话。第四回就在破院,张嘴闭嘴都是要她的命,具体内容他们都在场自然知道。所以,这个不该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又问了一会儿,田园园的眼皮抬不起来了,还未说完人已经又昏睡过去,

孟长辉将二人赶走,当晚就以他们问话累着他夫人的由头,跑到木水生的内库洗劫了不少滋阴补阳的补品。

第二日,孟长辉给田园园做好饭菜后,一大早就回大营了。他已经出来三日,应当回去看看。临走前他把高远弄过来,帮着料理芃芃和田园园这对病幼。说是料理,其时就是让他名正言顺呆在田园园家!医馆还没开门,他在家里触景生情总是哭,一大早就听到他家传来呜呜地哭声

现在每天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呆田园园家里,

唯有呆在她这里才能稍微缓解一下思念之痛。

二人吃过饭后,田园园让高远去挖她藏在后院的匣子,不过没告诉他匣子下埋了个死人。

高远很快就挖出田园园藏的宝藏,还细心地清理干净上面的土后才拿进屋里,匣子被一把秀气的铜锁锁住,不过也难不倒高远,一菜刀下去暴力劈开。

随着铜锁落地,玉楼的宝藏也即将问世。

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放到田园园面前的床桌上,匣子与桌面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她探头一看,只见里面没有金银财宝……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两封信和一对通体黝黑地镯子。

一封信上的信封没有署名,另外一封写着乐和兄亲启。

她先打开了没有署名的信,只见里面有两张信,一张是信,另外一张似乎不是信,像是一块布,摸起来十分滑润,似乎别有玄机。她小心地展开后,高远抓住另外一头展开,发现居然有一米之长,薄如蝉翼,上面画着山川河流地势走向,还细致的标注了城镇的位置,最显眼的是在山上有几个红点,不知做什么用的!

“园园姐,这是什么?”高远没见过地图,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地线条是做什么的。

田园园给他做了一个口型:地图。然后将地图叠好收起来塞在床铺下,改日再看。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展开另外一张信纸,只见上面有一句话,字迹隽秀:连云,你为何骗我?

……恋爱脑吗?田园园还没有吐槽完,高远已经把另外一封信打开,他草草看了一眼就递了过来。

上面的字迹与刚才那纸上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人,信上写道:乐和兄,见字如面,愚弟顿首。方知宋连云是骗我欺我哄我,然我已是情根深中,无法自拔。惊闻五个月后他将迎娶衢州柳家长女,若不是他人告知,我还蒙在鼓中!可悲!可叹!宋连云欺人太甚!后日我便启程去京城找他对峙!当初我将全部家私供他上京赶考,你说我傻,我只当你是嫉妒。却不成想,你是慧眼识人,我果然是傻!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愿兄早日脱离苦海,愚弟再顿首!

……男男版的杜十娘吗?

柳氏长女……田园园想起自己难产时,曾在彼世乘舟顺水而流,柳如玉与一女子一同推着她乘坐的小舟逆流而上返回此世,方才醒转。待她消失前曾说过,她找到了姐姐……如今这会儿,田园园又想起她劫持时,曾在噩梦据点见过一个毁容的女子,那女子已经神志不清,口中不断诅咒着宋连云。如此说来,那毁容的女子便是宋连云之妻,柳如烟的胞姐!

这宋连云一边玩弄玉楼的感情,又出于见不得人的目的娶了柳如玉姐姐。最后,杀死玉楼,弄疯柳氏,当真是丧心病狂!

恋爱有风险,婚姻需谨慎!要不然真要命啊!

她唏嘘不已,将信重新塞进信封里,放回匣子,以后若是有机会遇到那个叫乐和的人,再给他吧!

至于镯子,除了比别的镯子黑些再无其他特点,不过入手温润应当是玉石做的。田园园把玩了一会儿,除了地图她全收起来,让高远放进柜子里。

转眼又过了几日,到了正月末,。今一日又是飞雪漫天。田园园刚刚喝完田婆子送来的解毒汤,汤很苦,她却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因为夫妻二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芃芃只好继续养在城守府,孟长辉今早回了大营。在他不在的日子,一般田婆子过来做的一日三餐。

刚吃过早饭,高远抱着一个大包袱过来了。他眼皮红肿,想来昨夜又是哭着入睡,将包袱往地下一搁,啜泣道:“园园姐,我住在你家好不好……呜呜……我一进家就想我哥……呜呜,想我哥坐在桌前制药,想我哥给我做饭,哪里都是他,可哪里也没有他……”

哪里都是他,哪里又也没有他……死者死了干净,一了百了,却留给生者无尽的悲伤。

晚上,孟长辉回来见到高远在家里住下,也没有说什么,很痛快地接纳了他。

第292章 牢房 木水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急得团团转。

老道就在牢里关着,可那嘴紧得像是老河蚌,无论怎么问就是不张嘴。你说用刑吧,老家伙一把老骨头,腿断了又中毒,喘气都费劲,更不提打板子坐老虎凳,只怕一板子下去直接驾鹤西游,鸡飞蛋打人财两空!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神志不清,任凭你磨破嘴皮子他也没反应!打,打不了;说,又说不通!还怕一不小心死了,当真是进退维谷!

万一,万一真死了,三河城守府的位子和他项上人头,说不定就跟他天人永隔……眼下的困境便是如何在老道死之前撬开他的嘴,得到银矿的下落!

这边还没想到办法,就听到外面乱哄哄吵嚷起来,似乎闹得很厉害,他的书房与东大街就隔了一座小花园和一堵墙,有什么动静听得格外清楚。

他听了一会儿,似乎是关于发药的问题,于是连忙出府去看看怎么回事。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还没见到人,高远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了过来,正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田园园慢慢睁开眼,他不是去取今日份的解毒汤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呢!

高远气喘吁吁地走进屋,一脸的幸灾乐祸:“园园姐,打起来了!”

田园园一脸的疑惑,什么打起来了?还把你高兴成这样!

“园园姐,你没出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两日前咱们城区发放的解毒汤不够数,早到早得,来晚的人许多没喝到。”高远走到床边坐下,讥讽笑道:“有几个二五癞子今日来的晚没喝上,竟然跑到城西去抢人家的解毒汤,这不,被城西的二五癞子追过来打。平日里人五人六,仗着人多不排队。现在被人打得趴在地上叫爷爷,你没看到他们的鳖孙样,真笑死人了!”

田园园掩唇一笑,都是二五癞子怎地这般脓包!

此时城守府墙外,几个年轻人正在打架,每人都是鼻青脸肿,地上还躺了两个人,头破血流,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

木水生见此,大喝一声:“快住手!”

然而,这群人已经打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拳打脚踢,拳拳到肉,牙齿横飞,血肉模糊,打得那叫一个激烈!

见没人把他当回事,于是快步走来喊了一句:“快住手!本官是木城守,我看谁敢撒野!”

话音一落,那几个年轻人真的停了手,疑惑地转过头,有认得他的人二话没说撒腿就跑,其他人见状也立刻作鸟兽散,连地上躺的人捂住脑袋爬起来就跑,一时间跑的干干净净!

若不是地上还残留着血迹,木水生几乎是自己眼花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太闲了,几乎每天都有人打架,不是城东打城西,就是城北殴城南,要不然就是城东单挑城南城北,城西被城南城北揍,没有一天太平的!惹得城内百姓怨声载道!

木水生气的派人在各个角落蹲守,准备把这群寻衅滋事的小混混一网打尽,谁知这群人一看士兵来了立刻四下逃散,滑得像泥鳅根本抓不到!一连三次都没抓到,好在这群吃饱没事干的年轻人没干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木水生也就随他们去了!

这天夜里,田园园刚刚睡下,迷迷瞪瞪地听到外面有人在叫高远。紧接着,隔壁屋的房门吱呦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极其清晰的声音,然后有人快步从她房门前经过,“吧嗒!”一声打开院门,关上门后便没了声响。

田园园从门响的第一声已经惊醒,高远前些日子搬来就住在隔壁的房间,不过这么晚出门做什么去!

她挣扎坐着起身,披上衣服,扶着床下地慢慢向门口挪去,还未挪到门口背后就生了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喘起粗气来。

“………”田园园对自己的现状很无语,她这是要废了吗?等她到门口,天都该亮了,这人都走远了自己也不知道瞎折腾啥。于是她像只蜗牛又慢慢往回挪,还没挪到床边。院门突然一响,一道人影“唰”地从门外经过……这是又回来了?!

田园园见状转过身又向门边挪去,结果手还没碰到门,那道人影又“唰”地跑了,院门又发出“吧嗒”一声……

你能想象一个重病号拖着残躯,像是一个四肢僵化的机器人,弯着腰一个人在小黑屋里前转后转吗?

追又追不上,喊又喊不出声,还是洗洗睡吧,蜗牛园园哭笑不得!

天一亮,田婆子来做饭,就看到田园园披着衣服艰难地向高远房间走去,赶紧上前扶住她。

“娘子,怎么出来了?天冷别惹了风寒。”

田园园口不能言,指了指隔壁的高远。

田婆子问道:“是要看看他吗?”

她点点头。昨天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半夜不睡是不是跟人出去鬼混去了?!

田婆子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到高远房门前,轻轻推开门往里一看,他还在蒙头大睡睡。

“还睡着呢。怎么了娘子?”她关上门向田园园走了过来。

田园园摇摇头,随后被她搀扶着回房间。

高远一觉睡到下午,才睡眼惺忪地起床,草草吃过饭就腻在田园园房里看医书,看了两眼又瞌睡的打起哈欠来,忽然发现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以为她有话想说,于是屁颠屁颠跑回书房拿纸墨笔砚和小床桌过来,给她摆好,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她。

正合田园园的意,她拿笔在纸上写道:你昨夜干什么去了?

高远看了一眼纸上的字,有些心虚抬起眼:“我,我哪也没去啊!”

田园园摇摇头,在纸上写道:说谎,我亲眼看到你出去了。到底去哪了?和谁?

高远被抓个正着,只好如实回答:“没去哪儿!和新认识的朋友就在街上溜达一圈,哪也没去。”

新朋友?谁?叫什么名字?以前见过吗?田园园一连串追问。大半夜出去溜达?这是古代没有网吧和夜市,能去哪溜达?

他有些不高兴:“是我朋友又不是你。”言外之意就是嫌田园园管得多。

田园园眉头一皱,继续写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兄长刚刚过世,怕是有心人故意接近……

还没写完,高远“腾”地站起身,眼睛红红地看着田园园:“我就那么傻,分不出好赖吗?”说完,转身就走。

他身后的田园园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然而衣角滑过手却没抓住,只听“砰”地一声门狠狠地被关上。

她叹了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道:我是你姐姐,怎么会说你傻呢!半夜三更出门实在不妥,一则天气严寒容易生冻疮。二则你若是交了朋友,白天亦可以游玩,何必等到半夜,我只是担心你。

然后,挪着身子将信塞进高远房门缝里。

到了半夜,隔壁房门一响,他又出去了!之后几天,一到子夜时分便会准时出门!白日也不往她屋里来,她身体未痊愈不方便出去,于是一连几日两人也不怎么见面。意识到高远在躲着她,田园园心里很是难受,唯恐他变成精神小伙,在反人类的道路上像是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回头。

然,高远没变成精神小伙,反而成了阶下囚!

这日夜里,高远关上院门急匆匆地去找小伙伴们玩,走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只腊鸡。说是玩,不过是几个同龄的大男孩跑到城西废墟去寻宝,各自再拿些食物,顺便找个地方烤火在一起,聊天大吃一番,吃饱喝足后再各自回家。

高远和他的小伙伴们是在排队领药汤认识的,年纪…差不多,骨子里都爱玩,没多久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一连几日都是跟他们厮混在一起。

而且前两日新加入两个比高远几人大一些的男人,昨日竟然拿了两只鸡过来,烤得外皮金黄酥脆,肉质肥厚多汁。意外的是他们还认识他哥哥,说是受过他的恩惠,故而对他比别人格外上心。昨天烤鸡的鸡腿全给了他,不过他只要了一个,吃的是满嘴流油香极了!

一边回味着昨天的烤鸡,高远提着腊鸡一蹦三跳地向他们约定好的地方走去。一到地方只看到那两个大哥在烤鱼吃,其他的小伙伴还没来。

他提着鸡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王大哥,李大哥,你们来了?小赖子他们呢?”

闻言,姓王的男人和姓李的男人对视一眼,笑着说:“他们还没来呢!鱼烤好了,你先吃!”

“我带了腊鸡来,等大家来一起吃吧!”高远走到火堆前坐下,把自己带来的腊鸡交给两个男人。

“小远就是大气!不过,这是我们给你烤的,你先吃吧!”王姓男子笑眯眯地劝道。

李姓男人也道:“就是,昨天的烤鸡你都没吃上几块,这鱼专门给你烤的!要不是你哥哥,我们都还中着毒呢!你是他弟弟,我们自然该是对你好。”然后,将烤鱼递到他跟前,手掌长的烤鱼,烤得外酥里嫩,散发着香喷喷地味道。高远大为感动:“谢谢王哥,谢谢李哥!”接过鱼后,埋头始大快朵颐,边吃边夸赞:“好吃,真好吃!”

见他吃的香,两个男人露出意味深长地笑……

翌日一早,田园园家的大门就被人“哐哐”地拍响了,孟长辉睁开眼,先看了一眼怀里无声无息地田园园,她的身体还没有痊愈,睡着的时间多过清醒的时间,一旦睡着便睡的很沉。

他是凌晨回来的,回来时她已经睡熟,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回来。

“哐哐!”拍门声越来越大,甚至越来越急,隐隐约约还有叫门声传来。

他给田园园掖好被子,这才下床去开门。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裹成球的小胖子,两条眼睛被大大的腮帮子鼓成了一条缝,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

小胖子一抬头看到是个异常的高大男人,正不善地盯着他,吓得他退后一步,差点坐到地下。

“你找谁?”一看是个少年,孟长辉放缓了语气。

那小胖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老大,老大被官兵抓走了!你们家赶紧去看看吧!”

“老大?”

“就是高远!高远刚才被士兵抓走了!”报完信的小胖子说完撒腿就跑,两条小胖腿倒腾的飞快,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孟长辉还想问一下原因,可那一个小胖子已经跑远了。

高远被士兵抓走了?他一个头脑简单,四肢无力的笨蛋怎么会被士兵抓了?这家伙干什么去了?!

此时,三河地牢。

“冤枉,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声声凄惨地喊冤声在狭小的地牢里回荡着,高远双手紧紧抓住木栅不间歇地大喊冤枉。

“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干!”

隔壁是两个鼻青眼肿的精神小伙,用看戏的眼神看着他,其中一个左眼眶青肿的男人从木栅里伸出头,戏谑道:“小子别喊了!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高远转过头,一脸的伤心。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把头伸进两根木栅之间,许是头太大了,怎么都伸不进去只好把脸贴在木栅上。仟仟尛哾

“我是冤枉的,他们抓错了好人!”

“好人可不会来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高远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口。

那男人哈哈一笑:“哈哈,你都说不出来,还敢说自己冤枉!”

“你,你怎么进来的?”高远反问道。

“呶!”他指着自己的左眼,一脸得意:“打架呗!”

高远嫌弃地看着他:“那,那你这是打输了?啧啧,你也不厉害啊!”

“屁!老子打不死他!”被嫌弃的男人气结,随后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躺在稻草里的男人,哼!

那男人坐起身挑衅一笑:“到底谁打死谁?!”

然后,两人二话不说又打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把打架的人关在一起!

旁边的牢房打的是稻草横飞,哇哇乱叫。而高远顺着木栅坐下,双臂抱膝,唉声叹气。

其实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迷迷糊糊地被人从一个姑娘的床上拖下来的……当时的他头发昏,眼发花,只记得那姑娘皮肤极白,眉眼极其美艳,被窝又香又软……

第293章 药引 突然,“住手!”一声暴喝从头顶响起。

高远吓得浑身一震,仰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用鼻孔对着他,身后跟着两个狱卒,其中一个正向隔壁牢房走去。

那狱卒凶神恶煞地骂道:“都关进来了还不老实!是想找死吗?”

骂完,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随后隔壁牢房里传来钝器打在肉体的声音,以及那两个年轻男人痛苦的呻吟声。

这些狱卒还打人?!吓得高远连滚带爬地跑到地牢最里面,瑟瑟发抖地转过身,这才看清门外站着孟长辉,看到他像看到自己的亲人一样,又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抓住木栅,话还未说眼泪就流了下来。

孟长辉瞧着他一脸的涕泪交加,嫌弃地不行:“哭什么!有点出息!”

不说还好,一说眼泪流的更凶了。看着他直白嫌弃地眼神,高远委屈地擦掉泪,“孟哥,我什么都没干,别让他们打我……”

跟在孟长辉身后的狱卒一听不干了,老子们什么时候打你了,你可不能仗着和将军认识就胡说八道啊!于是立刻辩解:“回大人,卑职们可是一根指头都没碰他!”

孟长辉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接着问高远:“听你姐说,你这几日三更半夜天天出去,具体都了干什么如实招来!”

“我没干什么,就是跟小赖子他们晚上去废城寻宝玩。没干什么!”他心虚地看了孟长辉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眼神不善,只好又加了一句:“晚上饿,我,我还偷拿了家里的肉和鸡,带过去一起吃。”

“没有其他的?”

“拿了好几次…”高远弱弱地加了一句。

“哼!”孟长辉冷哼一声:“那强奸良家妇女怎么说?”

高远吓得脸色铁青,连忙摇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一醒来,我就在那姑娘的床上躺着,可是我什么都不没干!我连衣服都没脱!不信,你问问那姑娘!”

“那姑娘你还有印象吗?”孟长辉没告诉他,受害的姑娘已经找不到了,现在是妹子的哥哥报的官。

当初官府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强奸良家妇女,士兵来的时候只有高远傻傻地坐在地下,姑娘却不见踪影,极是蹊跷!

高远挠了挠头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那姑娘长的很美丽,皮肤很,很白……”

孟长辉斜了他一眼:“哼!你看的还挺清楚!”

“不不不,我,我就是瞄了一眼,就被人从床上拽下来按在地下……”高远连连否认。

女孩的哥哥来报案,女孩又不见了,孟长辉认为极有可能是,有人在用仙人跳来陷害高远,而这人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说:“你把当时的经过如何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哦哦,这几日我和小赖子他们一直在城西寻宝。第一天我们刚刚认识,他家在城西做……”

“长话短说!我只听昨天晚上的事!”孟长辉打断他的话。

不是你要越详细越好吗?高远腹诽。可他不敢吐槽孟长辉,只好从善如流:“是这样的。昨晚上我提着园园姐腌的腊鸡,一到地方只看到王大哥和李大哥,他们说小赖子他们会晚会儿到,还特地给我做了烤鱼,味道好吃极了。我差不多都吃完了,吃完没多久我就睡过了,一醒来就在女孩的被窝里……”随着他自己的回想,也觉察出不对劲地地方了。

李大哥和王大哥给自己做烤鱼,还说是只给他烤的,其实在他来之前在鱼上面下了蒙汗药,所以才会吃完就失去意识了!而且烤鱼都快吃完了小赖子们还没来,八成也是他们俩搞得鬼!

高远确定道:“是王大哥和李大哥!是他们陷害得我!”

孟长辉问:“他们的名字!”

高远傻眼了:“他,他们就让我们叫他们王大哥和大哥。不知道具体的名字……”

孟长辉无语:“认识多久?怎么连名字都不曾问!”

“……认识两天了……”高远羞愧地低下头,园园姐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信。这下好了,被人害进牢里!

孟长辉很想把他的头拧下来看看到底有没有脑子,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压着火问道:“这二人可有特征?”

特征?高远手点着额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都有两个眼睛和一个鼻子、一张嘴,没什么特别的。

他摇摇头,抬头露出无辜地眼神。

“……你这套对我没用,你吃鱼的时候没尝出来不对的地方吗?”

好歹家中三代行医,连蒙汗药都尝不出来吗?

高远羞愧难当的低下头:“尝出来了……”

“既然尝出来,为何还吃呢!”孟长辉盯着他的头顶不解。

“……我,我,我以为是调料。”

你家的调料是蒙汗药啊!孟长辉气息一滞,若是他的部下早就一脚踢死算了!

高远由衷地庆幸他俩之间隔着木栅,要不然就冲着他现在凶狠的表情肯定会揍他!

……孟长辉深吸一口气,发现这家伙比田园园还气人!然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孟哥!!!你可要救我啊!”高远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喊道。

出了地牢,宋百年就把记录高远案件的册子递了过来,孟长辉随意翻了翻,说道:“务必找到这个叫何小慧的女子!”

“是!”

居然有人煞费苦心地设计仙人跳来栽赃高远,孟长辉第一个便想到常明非。于是又派人去常家盯梢,只有是他做的必定会露出马脚。

谁知到了下午,士兵在城西一座废井中找到一具女尸,经由何大认证确实是何慧无疑!仵作尸检后,发现女子生前遭到侵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亡!何大当即说妹妹是被高远掐死的!

于是高远从强奸妇女变成奸杀妇女的重嫌犯。

早起,孟长辉离开前说高远犯事了,田园园的心就突突不安狂跳起来。结果到了下午,田婆子回来说高远不但强奸妇女,而且还将人给杀了!

高远的为人,田园园是知道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这事来的蹊跷,她怀疑有人在背后陷害他。

待孟长辉晚上回来,田园园央求他带自己去牢里看高远。

“他现在属于重刑犯,依照律法只能在处斩前才能见最后一面。”孟长辉如是说。

田园园飞快的在纸上写道:你是将军,你给走个后门!

他摇摇头:“此事我不便插手。不过,我已经派人寻找线索,你不必着急。”

怎么能不急呢!高瞻死了,唯一的弟弟又出了这么大事,若高远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一夜无眠,田园园辗转反侧一夜,直到天麻麻亮才昏睡过去,这一睡睡了整整一天,天黑了才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孟长辉和他怀里的芃芃,小丫头在城守府养的白白胖胖地,可见小红极是上心。

她向芃芃伸出手,小丫头还记得娘亲,也伸出小胳膊让抱抱,孟长辉怕她抱不住,将孩子搁在她身侧。

“芃芃,娘的心肝宝贝。”田园园单手搂着孩子,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好几口,离得近可以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

“咯咯咯……”芃芃咯咯地笑了起来,奶声奶气地。

孟长辉看着母子俩互动,苍白的脸也有了些气色,忍不住坐进些,随后将母女俩圈在怀里,怀里柔软的身体让他不禁喟叹出声。

“怎么了?”田园园抓住他胳膊轻声问道。

他摇摇头,默默享受着难得的温情。

“小远那边怎么样了?”

孟长辉叹口气,温声安慰:“正在查,别急。”

翌日一早,宋百年就带来关于姓李和姓王的消息。眼下城内解禁,可四方城门还处于戒严中,想要出城并不容易,故此那两个男人应该还不曾出城,只是藏起来而已。

他根据孟长辉的提点找到与高远厮混的小孩们,其中一个叫狗蛋的男孩认识姓王的男人,那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经常去赌馆妓院,赌钱狎妓,偷鸡摸狗,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流子。

小胖子问他为什么不早说,狗蛋就哇地一声哭了。原来他爹跟姓王的男人是赌友,姓王的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认出了狗蛋,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威胁他,不准说认识他,否则就杀了狗蛋爹。

然后,宋百年就让狗蛋带着他去了姓王的住处,不过到了地方发现大门紧锁,人不在家,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没回来!

宋百年留了一个人盯梢,便回来报告。随后,孟长辉将事情的始末写了下来,让他交给木水生即可。

再怎么废物也还是师兄!早日破案,高远也能早点出来!

吃过早饭,他便骑马回大营。这几日因为往三河城跑的勤,周廷祥这鳖孙偷着往上递了折子,也不知道怎么编排他呢!

寒风从耳边凛冽而过,飞驰的黑马与马背上强壮的人影,逐渐消失在一马平川的雪地上…

“啊啊啊!!”一声惨叫从高远口中发出,他跳上木栅死死地抱着牢门,脚踝上挂着沉重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

一个狱卒寻声过来,大声嚷道:“你干什么呢!想挨打吗?”

高远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连连摇头:“不想挨打!!你看看地下!!!”

“地下?”狱卒看向地上,只见地上出溜着几只小猫大小的黑毛老鼠,黑色的小眼睛散发着莹莹幽光。

“不就是几只老鼠,大惊小怪的!”狱卒不满地道,随后从墙角捡起一块砖块砸向老鼠。

“吱吱”两声,地上的黑毛老鼠一哄而散。

狱卒拍了拍手,嘲笑道:“胆小鬼!”

见黑毛老鼠都跑了,高远这才哭哭啼啼的下来,这些老鼠一个比一个大,怎么赶赶不跑。

“哭什么,又不咬活人!”那狱卒随口说道。

高远擦掉眼泪,好奇地问:“不咬活人?什么意思?”

狱卒邪魅一笑:“咬死人呗,你不知道你后头那个老道士,腿都快被这群老鼠啃光了!”

“啃光了?!他死了?!”高远捂住嘴,想吐。

“没有,光啃他腿来着。”

“……活着吃他的腿………呕……”

高远还是没忍住,把早上吃的牢饭全部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狱卒逐渐远去恶趣味的笑声。

他擦掉嘴上的残渣,忽然看到地下有团黑乎乎的小团子,再看,有几只肥硕的黑毛老鼠正在围着他的呕吐物大快朵颐……

“呕呕呕………”又是一阵呕声。

这边高远在吐,那边木水生也在吐。

他面前的地牢里,几只黑毛老鼠正趴在老道士断腿上,贪婪的撕咬着腐肉,若隐若现腐烂的味道充斥着牢房里。那老道任由老鼠吃他的肉,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qqxδnew

“呕……你们赶紧把老鼠赶走!老道士怎么样了?可别死了!”木水生捂住嘴吩咐狱卒。

牢里不止有腐烂的味道还有便溺的臭味,这味道极是刺鼻!

“没死,没死!今早上还吃了饭!”

狱卒打开牢门去驱赶老鼠,一个狱卒大着胆子拿手里的棍子杵了杵老道,那老道摇晃了一下,抬起头,肮脏杂乱的头发下是一双阴冷地眼睛,盯着人的时候像是在看一只虫子,充斥着厌恶。

狱卒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喝道:“没死就别装死!”

老道咯咯咯地磨了着牙,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木水生身上。

“你脸上的斑块似乎比前些日子多了,你可知?”

闻言,木水生摸了一下脸,狱卒的也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脸……前些日子是一块一块,壁垒分明,而现在则连在一起,斑块已经多于正常的肤色。

“为什么会这样?解毒汤药还是不对症吗?”

老道桀桀一笑:“若不是有这个解毒汤,你已经是死人一个。可惜终是治标不治本,不过是延缓毒发而已,过不了三五个月,三河城依然是死城一座!说到此,这人已经发现我所下之毒所用何毒!不知是谁做的,算是极有天赋!”

木水生放下手,长叹一声:“正是那日你杀死的白衣男人!”

“桀桀,是个好苗子,可惜,可惜!”他嘴里说着可惜,唇角却挂着嘲讽。老道将脸上两侧的头发挑开,脸色阴沉,嘴唇灰败,一副将死之相,倒是一双眼睛极亮,如同地牢深处的莹光。“我所下之毒内含蛇毒,那个小娃娃是已经找到解药,不过,要想制作出真正解药,需要一味药引!”

一听药引,木水生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老道阴恻恻地笑了:“要说药引,这世上再没有田园园合适了!桀桀!!”

第294章 荒谬 今日天上又下起了大雪,北风呼呼地刮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的雪格外大。

田园园躺在床上,床下的火盆中炭火通红,室内温暖如春。屋外一阵北风呼啸而过,门窗都会狠狠地颤动起来。

今早刚吃过饭,小红就把芃芃带回城守府,她重伤未愈暂时带不了孩子。

正一个人躺的正无聊呢,陈老九冒着大雪来了。在他推开房门缝间隙,田园园从门缝里看到漫天飞雪,一股清冷微湿的空气瞬间灌入房内,

“你今天怎么样了?”陈老九一边拍打着头顶和肩膀上的雪花,一边询问。

田园园点点头,表示自己还不错。要是能说话就好了,也不知道嗓子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不能说话的日子真难受。随即从探身从床边的小几子拿了张纸和一根眉笔,然后指了指脚边的床桌,

陈老九走过来把床桌搬到她跟前,田园园咧嘴一笑,飞快地用眉笔在纸上写道:小远怎么样了?

“不让探视,不过报官的人给抓起来了。”

为什么?田园园疑惑。报官的人不是受害者的哥哥吗?

陈老九道:“报官的人前后供词不一样。他一开始说高远侵犯他妹妹,按照他最开始的说法,当时他妹妹在高远被抓后,觉得没脸见人自己跑出去投井自杀,也就是当时他妹妹还活着!可后来他妹妹死后,这个哥哥一口咬定是高远奸杀了他妹子!并且推翻了前面的供词,说是早上听到妹妹房里有动静,一推开门就看到高远已经掐死他妹子,而且把他打昏在地,抛尸井中。”

……这改口改的太快了吧!是个人都知道他在说谎!田园园飞快地写道:第一若是她妹子跑出去投井,脖子上的掐痕怎么说?第二,如果是高远干的杀死女孩,被哥哥撞破后,既然能打昏他,为什么不一同灭口呢!还有他既然抓住高远,又是谁在他跑来报官时看着高远呢!总不能是那姑娘吧!昨夜孟长辉回来,高远说他是被两个人从床上拽下来的,当时他被下过药神志不清楚,之前的事情根本记不住。

她写的飞快,字迹又潦草。陈老九费了好大功夫才看清他写的什么东西,不由地撇了撇嘴:“你这手字迹也太随意了吧!还有不少错别字,你这是跟谁学的字?”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刚才那张纸已经写满。她又重新拿了一张,在纸上写道:女人的事情少打听。小远的事情明明漏洞百出,还要被押进牢里,真是可怜!

“你懂什么!现在女孩死了,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他哥哥,只要他哥哥一口认定是高远。高远拿不出不是他的证明,自然就脱不了干系!”

那女孩脖子上的掐痕和高远的手吻合吗?

陈老九坐到火盆前烤火,叹了一口气:“就是麻烦在这里,很稳合。现在。眼下所有的供词和证据都对高远不利,很麻烦!

田园园思索了一下写道:女孩既然是自杀投井,发现她时是双脚直插井里还是头朝下?头上可有伤痕?

若是自杀都是往下跳,井底有淤泥,双腿自然插进泥里;反之是他杀,大多数是被人扔下去的,死状尽不同。

陈老九眉头紧锁:“我记得案卷上写过是漂尸。何大一开始说是自杀,可当他得知妹妹的死讯后又改口是高远杀死抛尸!”仟仟尛哾

有没有可能,这对兄妹一开始是被人收买陷害高远,可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妹妹真被人杀死了,他哥哥又受到什么威胁才一口咬定是高远奸杀何小慧,抛尸井中!

“可能!太有可能了,要不然何大也不会这么快改口!”陈老九认可地点点头,一改刚才忧心忡忡的模样,笑道:“我发现你果然与常人想得不同,当真是令我茅塞顿开!”

田园园微微一笑,在纸上写道:你知道也没用,你又不是办案的!

“喂喂,刚夸你两句你就上天了!”陈老九白了她一眼:“我是不办案,不过,多亏了你之前的饭团验毒法,我也成功上位当了个小仵作!女孩的尸体就是我在负责!”

女孩除了掐痕还有其他伤痕吗?或是致命伤?

陈老九摇摇头:“除了脖颈上伤痕杂乱,其他颜面瘀血,口唇、指甲发绀,眼睑点状出血,大小便失禁,脖子上有掐痕等,从种种死状来看,就是被人掐住脖子导致窒息而亡!

掐死的?田园园狡黠:既然你如此上心,再教你一招。

“什么?”

只见田园园在纸上写道:你先用水淋湿尸体,用酒和白醋洗尸体,可让尸体膨胀伤痕明显。若是再不明显,可用拍碎的葱白涂在可疑之处,以醋蘸纸盖在上面,着重脖颈上的掐痕上,等候一个时辰再看。

这是洗冤录里的验尸之法,许能在被害者身上找到些线索。

陈老九拿起她写完的纸,草草看了一遍便收进怀里,然后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开,临出门时才吝啬地说了一句:“去去就回!”

雪下的越发大了,寒风怒吼,陈老九这混蛋出门的时候没关门。

田园园气呼呼地下床,挪着去关门。躺回床上后,屋里又剩下她一个人,想了想,反正闲来无事,她把藏在床铺下的地图拿出来,放在腿上好好参详参详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地图上标注的红点,有一个在安庆县内,她越看越像村后面的大青山……

地牢里,木水生不动声色地盯着老道,对于他说的药引之事,他是不信。这老家伙千方百计的想杀死田园园,谁说这不是他的阴谋呢!再者他即使说的是真的,真把田园园切片放血,孟长辉肯定不会饶了他的。

老道士桀桀一笑:“她所中之毒烈于你们三倍,如今安全无虞。只因为她吃过我族密药,百毒不侵!若以她的血为引,城中百姓所中之毒立时可解!如若不然,三个月后三河再无活口。”

“危言耸听!”木水生还是不信,拿活人当药引,这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了吧!

“桀桀,你若不信,那便等三日后。”

“什么等三日?”

老道士道:“此毒为慢性之毒,三日后正是我下毒的第三个月,你且看吧!”

木水生不解:“既然想杀田园园,你武功高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呢!何必牵累旁人呢!”

“哈哈哈,你们周人的皇帝杀我族人,难道就这么算了!你以为我的目的是田园园?非也,是整个大周!我要杀得是你们大周狗!哈哈哈哈………”老道说完便疯狂的狂笑起来!

木水生依然不解:“你既然想杀我们,为什么又告诉我关于药引的事?”

老道阴鸷地看着他:“那女人是不会死了!可是她必须死!!现在!她一人的命可救你全城百姓的命!我看你如何取舍?”说完,躺回稻草堆里,嘲讽地看着他:“可千万别让我死了,要不然你没办法向朝廷交待!”

从地牢里出来,木水生脸上的斑纹已经覆盖在全脸上,他扫了一眼身后的狱卒,他们脸上的斑纹也明晃晃地挂在脸上。飞雪漫天,北风怒号,身后的斗篷翻烈烈,望着巍峨耸立的城墙,忽地遍体生寒!

到了下午,陈老九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按照田园园提供的方法,在被害者的脖子上果然发现新伤痕。被害者的脖子上发现第二人的指印,第一个是属于高远的,浮于表皮,致伤而不致命。第二种是指印略小,颜色黢黑,经检验正是这人掐死的被害者。

也就是有人在掐死被害者后,把高远的手放上去用力压下,这样在被害者的脖子留下高远的指印。那问题来了,当高远被何大捉奸在床时,他虽然迷糊,但是曾看到女子捂住身体的样子,也就是当时她还活着!之后便被官兵抓走。再没有接触过女尸,那么女尸脖子上的痕迹又是在什么时候留下的?

一时间,剪不断理还乱,陈老九越想越毛头!

田园园大胆猜测:会不会有两个何慧。第一个何慧,高远被人下药昏迷后,凶手把他的指印留在已经掐死的何慧身上,然后抛尸井中。第二个何慧便是高远醒来后看到的女子,毕竟高远只记得是个美丽的女人,其他的不记得了!

陈老九吐槽:看不来他还是个小色鬼!

对于田园园的猜测,他也有疑问:“那第二个何慧是谁?”

她怎么知道,不过都是猜测而已,宋百年去追查王李二人,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三日后,一大早就有十一户到义庄报丧,木水生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将尸体全部拉到义庄,经由仵作检验确实是中毒而死,死状与之前无异。也就是说,他们以为中毒事件已经过去了,其实是刚刚开始!毒药浸入肌理,时间到了自然会毒发身亡,高瞻所制解药不过是延迟毒发时间而已,时间到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原本逐渐恢复正常的三河城再一次实行封禁,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唯有几只吊着肚子的野狗在四处流荡。

一夜之间,三河城再次笼罩了死亡的阴影。

中午,田园园吃的是田婆子做的手擀面,这两日孟长辉没有回家,一日三餐都是和田婆子一起吃的。

好在高远那边没传出坏消息,

吃过饭她歪在床上补眠。田婆子则坐在火盆边纳鞋底,这几日不能随意外出,她只好趁着天不亮过来,再趁着天黑回去,这样就不会碰到巡逻的士兵。

忽然,院外传来“扣扣”地敲门声,田婆子看了一眼熟睡的田园园,随后放下手里的鞋底去开门。门外是穿着斗篷的木水生,他身后是一队士兵,抬着一顶绿呢小轿,没来由地,田婆子忽然有些害怕。

几日不见,他整张脸已经全部被斑纹覆盖住,看起来极为恐怖。就在前日,木水生又开始吐血,若是再吃不到解药,想来也将命丧黄泉!老道确实没有骗他!

一个士兵粗鲁地推开田婆子,木水生大步向屋子走去。在进入屋子时,他手一抬,身后的士兵自觉地留在门外,顺便拦住想要进去的田婆子。

她看着木水进去,并将门关上。

屋内,木水生眼神复杂看着床上瘦弱的女人,良久,深深地叹息一声。

田园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叹息,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木水生。青天白日,一个大伯子出现在弟媳妇的卧房里,是不是不太合规矩。她拿被子裹紧自己,只露出一颗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若搁在往日,木水生少不得嘲笑她东施效颦,而现在只是为难看着她:“有件事需要麻烦你。”

田园园不解,能有什么事来找她?难不成去见那个老道士?这不是厕所里打灯笼找屎吗?本着小命第一的原则,飞快地摇头拒绝!

“此事因你而起,谁都能拒绝,唯独你不能!这件事关系着三河城百姓所有人的性命!”木水生冷着脸,不管她拒绝也好,愿意也罢,总之田园园必须做出牺牲。“因为你的缘故,老道士才给全城下毒,高瞻的解毒药治标不治本,已经死了不少人!眼下急需一个药引才能解除我们身上的毒!”

药引?田园园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即使药引去找不就行了,为什么找她呢!难不成她就是药引?

“你的血,就是药引!”

一个37c的活生生人,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冰冷。

田园园顿时如坠冰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木水生继续说道:“你吃了老道的解药,百毒不侵,同样,你的血自然也是百毒不侵!”

疯狂!他不会是要放干自己的血吧!田园园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对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深信不疑呢!

新陈代谢懂不懂啊!大哥,再好的药性早就随着尿液排了出去!为了排毒,她可是天天都喝好几壶白开水!就好像有人说你喝了退烧药,你的血也能退烧一样,荒天下之大谬!

可木水生这个古人却深以为然,正色道:“对不住,和满城万人的性命相比,你我即使处之高位也不值一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贵为一品夫人,与其他妇人不同,更应以大局为重,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改往日的和善,神情冰冷无比,说的是义正言辞!

田园园无奈地叹了一气,拿起眉笔在纸上写道:我的血没有用,药性会随着身体的新陈代谢排出去,不会留在体内。你应该另寻他法!

木水生眉眼一凌:“荒谬!你今日不走也得走,走也得走!”

平心而论,他也觉得老道士说的话荒缪可笑,可是一天之内死了这么多人,他不信也得信!几万人的命,他赌不起!

第295章 放血 大哥,能不能别拿我的命不当一回事啊!虽然一城的百姓命比我的贵重多了,可她有个可爱的女儿,有一个帅气逼人的老公,还有一个不错的家世,就这样随随便便被他们算计死了,想来一定是那个臭老道蛊惑的,这老家伙不弄死她是不甘心的!

田园园长吁短叹半响,才慢慢坐起身,拿笔在纸上写道:我可以跟你走,你可想过如何向你师弟交待吗?

木水生一脸的平静:“四方城门已闭禁止进出,你相公也不例外!”

当他决定把田园园带走时,已经做好与孟长辉决裂地准备!可满城百姓三万人的性命和一个人命相比,孰轻孰重?他是一城之守,又该如何抉择?

至于眼下,孟长辉不可能带兵冲进城内,介时一方大将平白无故地攻击自家城池,一个行差踏错就会被有心人扣上谋反的帽子。即使孟家再怎么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只要沾上谋反,等待的将是雷霆大怒!即使是孟长辉也会三思而后行!

这也是木水生趁着孟长辉不在城中,而封禁城池的缘故!

“你放心,只是用你的一些血并不会致死…应当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等毒解了,我定然将你的事迹写入城志,为你歌功颂德,流芳百世!”他放缓了声音,声音低沉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介时百姓会感念你无畏的付出,而我会向皇帝为你请封诰命……”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现在的自己真是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举目望去全是他的人,这副身体羸弱不堪连门口都走不到。

同意?不同意?有差别吗?

他敢来抓她,自然是瞅准孟长辉不在家的时刻,想来他早已派人监视自家的动向了,真是只老狐狸!还请封?她现在就是一品国夫人,最高品级的夫人了!还能封什么?女皇?女帝?女神?绝对在忽悠她!

歌功颂德就算了,田园园不爱玩虚的。比起虚无缥缈的名声,她更喜欢实际的好处,左右是跑不了,还不如在最大的限度内给自己要点好处。

思考许久,她在纸上写道:别歌功颂德了,你给我些好处吧!

“好处?”木水生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地笑道:“是让我把高远放了?”

田园园给了他一个看到屎的眼神,写道:少揣着明白装糊涂,高远根本是被陷害的,眼下证据明明白白的,早晚都会放出来的!我要现银!

“现银?”木水生没反应过来。

田园园继续写道:放一茶杯的血,五百两;一碗血,一千两……

“停!停!”木水生反应过来,这是再跟他讨价还价啊!不愧是奸商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这事怎能与钱财混为一谈呢!”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怎么不能,我不要你们歌功颂德,不要你的请封,我就要银子!

连买药材的钱都是借的,木水生怎么可能有银子,当即脸色阴沉下来:“孟夫人,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田园园咧嘴一笑,写到:有啊。一个心甘情愿,一个不情不愿。鬼知道,我会在不情愿之下做什么!

木水生气结:“唯小人女子难养也!若是为了三河百姓,你也该慷慨就义才是!”

真是道德绑架!田园园继续写到:为了一群人的生命就该放弃我一人?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不是命?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救世主。你付我银子,我给你放血,银货两清!到时候孟长辉问起来,你只管说你花银子买我的血。反正你付了银子,我又自愿把血卖给你的。这样你不用自责,我也不是白流血,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倒是个好办法!”木水生点点头。这样一来就是孟长辉发难,他和他媳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无话可说,更不可能捅到朝廷里!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田园园挑了挑眉,写到:既然如此,我继续写了?

“写吧!不过……”木水生话锋一转,脸上带了些笑:“不过,现在我可没银子,恐怕不知何时才能支付!”

好说。田园园笑得更加灿烂:你按照我放血的多少,给我折成铺子也行!

“也是个好办法!”不用出真金白银,木水生也挺高兴。

田园园赶紧兴致勃勃地写条约:今日,木水生木城主与我田园园再此立下条约,如下:放一茶杯血,五百两…

“等等!”木水生不愿意了,“才一茶杯血就要五百两?你也太黑了吧!”

你也太小气了吧!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只好划掉,重新写到:……一茶杯血,四百九十九两;一碗血,九百九十九两;一盆血,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敢情就便宜一两银子,不愧是奸商!木木水生腹诽:一盆血?人早死了!至于田园园的坐地起价,最后他就送给她一个铺子……都挺黑,谁也别说谁!

末了,田园园在合约上加了一句:不管田园园的血有没有效果,都要遵守条约,合约从即日起开始生效。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后,递到木水生面前。

他接过来,一目十行,确认无误后,也签上自己的大名。

两人能把放血救人的事谈成生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是没谁了!

随后,田园园落笔在纸上写下:行了,你先出去我要更衣,让田婆子进来。

待他出去后,田婆子推门而入。她向来谨慎,一进来先把关上门,随后走到田园园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娘子,他们是干什么来的?”

田园园在纸上写到:跟我谈生意。

大字不识的田婆子:“……”

不能说话的田园园:“……”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田园园展颜一笑去穿衣服,田婆子给她拿出新做的棉袄棉裤,还有她纳的新棉鞋。用的都是上好的棉花,穿上虽然臃肿,可极为暖和。

田婆子之前也曾吃过解药,然而此事只有田园园一人知道,只要她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有一个人做血奴就行了,何必两个人都去当药引呢!

满城百姓的命有她救,可又有谁来救她呢!即使有银子赚,可一想到要放血,田园园就不寒而栗……

田婆子站在门廊下,目送着那顶绿呢小轿越走越远,不禁泪湿了眼眶。

田园园有些时候没出门了,她歪在轿厢里,伸手将小窗户上的轿帘撩开,丝丝冷风扑面而来,满目冰雪,走了许久不见一个老百姓,全是身着兵甲的士兵。

转到城南主街时,四个士兵正抬着两具尸体从一处院子走出来,后面跟着悲泣地女人。

“我的儿,你可痛杀为娘了………”

随着小轿远去,悲切的哭声也渐渐远去,可女人苍白痛苦的脸却深深烙入她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然而这只是开始,从城南到城东,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她见到不下五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失去至亲的悲痛声不绝于耳,绝望而痛苦着。

她放下轿帘,疲惫地靠着轿厢。此时的她终于理解木水生的病急乱投医地心情,要是换作是她也是深信不疑!

绿呢小轿带着她没有去城守府,而是来到城西的益元堂,田园园被士兵从轿子里抱出来后,跟着木水生直奔后院。

一进后堂就看到里面等着不少人,她看到不少熟面孔,回春堂的常明非也在其中,不过,倒是没见王三回的人影,他毕竟是孟长辉的人。此事木水生是背人做的,自然不会让他的人参与其中。这些大夫在见她进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脸上出现激动的神情。

有种饿了许久看到肉的赶脚!

木水生道:“人来了。”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她果然是进了狼群的羊!要不是这群大夫里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头,她都要想歪了。

士兵将田园园放在堂上的太公椅上,随后,一个小童捧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尖刀和一块白布,以及一个碗。

田园园心道:叮咚,您的小金库入账一千两银子。随后,这群老大夫没有人出面说些客套话,也没有人安慰她两句,直奔主题……放血!

她右手的衣袖被小童推到手腕上部,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这些道貌岸然地老头子们也不顾男女大防,一个一个眼露精光的看着那手腕子,随后,常明非那厮当仁不让地拿起小刀,准备去切她的手腕。

“………”你们就这么着急吗?田园园想收回手却被那小童一把按住,别看他又瘦又小,手劲却挺大的……这么急不可耐?

这时,另外一只手也被制住,她顺着那只骨节分明地手看去,是个年轻一点的大夫,细皮嫩肉,很是斯文。可是再怎么斯文,也是强迫她的帮凶!

当冰冷的刀碰到她的手腕时,田园园浑身汗毛倒竖。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白发灰白的老大夫大喊一声:“住手!”

一瞬间像是救世主降临,田园园目露惊喜地看向那老大夫,简直是射进深渊里的一束光!

可惜,现实总是很残忍。“你这样下刀容易切到筋腱,日后对行动有碍!把刀给我,我保证只切她的血管……”老大夫的话更令人绝望!

………啥也不是!田园园侧过脸,感觉到刀刃慢慢切开她手腕上的皮肉,锐利地痛苦从伤口处传来……都是银子,都是银子,都是银子……她自我催眠中!

血渐渐从手腕流出,像是一条红线落入碗中,堂中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在碗里殷红的液体。

直到碗八分满后,那个老大夫喝道:“可以了,明砂敷药!”话落,叫明砂的小童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将药粉均匀的洒在田园园的手腕上,随后又掏出细棉布,紧紧给她包扎好伤口。

老大夫又吩咐道:“去煮些补气血地药来,一会儿给娘子服下!”

打一棒子又给一个枣?一边放血,一边补血,这是把自己当造血机器吗?算了,就当大姨妈来了,反正她已经好几个月不来了!

血放好了,手也随即被放开。

这时,老大夫做了一个出乎意料地行为,竟然走到田园园面前,整理衣冠后恭恭敬敬地跪下。他似乎在大夫里有很高的威望,随着他的动作,其他大夫也陆陆续续地跪倒在地,只看到黑压压地头顶。

“娘子高义,老夫益元堂张元城代表三河百姓谢过娘子!!”

“娘子高义!”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跪拜自己,由衷地感激自己,歪在太公椅的田园园心情极是复杂。

哎,算了,只是放些血而已……

其实要不是木水生答应给她银子,田园园肯定会撑不住,毕竟谁愿意像圈养的熊一样,没事开两刀放点胆汁啊!这年头钱不好赚,有卖房卖地卖艺卖身的,唯有她卖血!

放完血后,田园园被请到后院休息,房里有床有桌,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伺候着。看来是不打算送她回去,养在这里好随时随地放血……真是凶残!

她连鞋也没脱躺到床上,被子一裹就睡着了。

在她睡着的时候,她相公正骑着马在城门口徘徊。前两日出营城门还能正常出入,今日起又开始封闭。难不成城中又出现什么变故?

他亮起腰牌,大声喊道:“我乃骠骑大将军孟长辉速速开门!”

城墙上的士兵怎么可能不认识大将军,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木城守已经下了死命令,谁都能进,唯独孟长辉一定要拒之门外!谁要将他放进来,唯他是问。

这些士兵又怕在大将军面前挂了名,于是毫不客气地搬出木水生,大声喊道:“城守大人有令,今日起三河封城,禁止出入!大将军可等城禁解了进来!”

孟长辉勒紧了马,冲着上面喊道:“让江虎子来见我!”

“回将军!江副官今日轮休!”

“……”看来是铁了心不让他进,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木水生不知背着自己在做什么!

孟长辉一夹胯下的马腹,瞬间像是离弦的箭矢,绝尘而去。

城楼上的士兵松了一口气。

第296章 矿址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

要不是在梦里到处找厕所,想必还能睡一会儿,田园园慢慢坐起身,准备去解决一下内需。然而就在起来的一刹那,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她重重地躺回床上。

她捂住额头,难受的低吟起来。

眼前只看到大朵大朵五颜六色的花,像是只身掉进万花筒的转筒的蚂蚁,入目皆是炫彩,身若轻尘随着转筒的转动而转动,可当她受不住闭上眼睛时,又觉得天摇地转,全世界都在疯狂的转动。

……真是倒霉啊!田园园一边忍受着眩晕,一边为自己点根蜡!她上辈子一定是个刨人家祖坟、半夜敲寡妇门、偷瘸子拐杖之流,要不然这辈子怎么会活的这么悲催,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一样。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头才不昏了。忽然发现有些亮光,她睁开眼,就看到木水生这家伙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喝着茶眼神幽幽地盯着自己。

田园园斜了他一眼,大半夜的大伯子跑到弟媳妇的卧室里,还有没有人伦道德啦!

“夫人,你醒了。”小丫头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田园园费力地抬起身,就见白天的小丫头正在床边,乖巧地看着她……不是孤男寡女就行,要不然浑身是嘴说不清。

木水生眉头微皱,道:“还不快把夫人扶起来。”

田园园摆摆手,头还是不舒服,心里头有些恶心,她半起身将枕头和靠枕叠在一起,随后舒舒服服的半躺在上面,斜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许是她嫌弃地眼神太过直白,木水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必如此厌恶我呢?”

“………”饭可以乱吃,话能乱说呢!田园园当即翻了个大白眼,以此表达自己的鄙视。

木水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好,我怕了。我今日来是想问你,老道说过你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所指是否是银矿之事?”

其实这只是他的猜测。老道想杀田园园,不止因为殳族灭族之事,还有她知道或者无意间去过银矿,若不然老道不会叫嚣着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

田园园有些迟疑,之前她确实不知道。但是从玉楼得到的地图,她猜测极有可能就是记录银矿矿址的地图……如果真是矿址的话,上面不止一处,而是足足有六处,六处银矿……

是与不是,眼下不是有个现成的实验品吗!

她淡然一笑,笑信誓旦旦。

木水生眼睛猛地一睁,眼神带着压抑的狂喜:“当真?”

田园园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又点头又摇头,木水生不知她的意思,对小丫头吩咐道:“快去拿纸笔!”

“哎!”小丫头快步走出门。

不等片刻就拿了纸笔过来,木水生搬起一个小茶几放到床上,以供田园园书写。

她蘸了两下墨汁,提笔在纸上写字,木水生向小丫头招招手,她微微一福身体便下去了。

许久不用毛笔写字,田园园写的并不好看。

木水生看着纸上的字迹,眉头皱的能夹死十只苍蝇:“你这手字,真该好好练练。”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放下笔,示意他看。

“…在…大青山?”木水生轻声叙述。又激动地问:“大青山在哪儿?我派人去查看!”

田园园写到:在安庆县境内。

“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她思索一番,重新拿起一张纸,画出一副草图,交给木水生。

他指着纸上的大黑点问道:“这是什么?”这个黑点比她画的山还大!

这不就是矿址?!田园园不明白他怎么这般愚钝,真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木水生无语:“………”

田园园写到:就在青山里。

木水生抬眼看到:“找到矿址时,你可以取走一百斤矿石!”

没打算要报酬的田园园一听,立刻兴冲冲地在纸上讨价还价:一千斤!一千斤银矿就是一万两银子!才一百斤就想打发自己?没门!至少得一千斤!

谁知,木水生突然邪魅狂狷地一笑,然后大手一挥居然爽快的同意了。

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吐口,田园园诧异不已,怀疑这家伙下套给自己钻。

木水生笑道:“本是朝廷的,又不是我的。你要多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田园园大喜,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是挺活到的,这下她真的要发财了!

之后木水生又详细地问了矿址的一些细节,田园园就按照自己记忆里的大青山胡说一气。

在木水生走之前,田园园要求他把芃芃带过来同她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小红就带着芃芃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他们家奶牛。

芃芃几日没见娘亲了,抱着她娘不撒手,田园园身体虚弱,只能搂着她在床上玩。

刚刚吃过午饭,张老头和明砂就过来取血,又是一碗血。取过血后,小丫头端来一碗黑乎乎地补药,田园园捏着鼻子喝完,没多久就沉沉的睡去了。

他们并不是天天来取血,而是隔二天来一次,想必是怕她失血过多真死了吧!

说完难姐再说难弟,虽说高远是第一次坐牢,倒没想象中的难捱。当然要是没有成群结队的黑耗子,想来过的更舒适些。

他奸杀的罪名洗清了,杀害何小慧的凶手另有其人,宋百年也揪出当日给他下药的李王二人。眼下诸多证据已经上诉公堂,想必不出两日他便能无罪释放。

可比起洗清罪名,更令高远在意是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姑娘被人害死,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一想起来确实是锥心地痛。

就当他自怨自艾时,陈老九提着一个食盒过来探监。

“喂!”他一脚踢在高远的屁股上,这家伙靠着牢门呆头呆脑的发呆。

“你干什么呀!”高远捂住被踢疼的屁股,不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道:“你咋进来了?”

陈老九蹲下身子,笑道:“你又不是嫌疑犯了,拿点银子就进来了。”然后发开食盒。

高远将凌乱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喜形于色:“是吗?你今天带什么好……”吃字还没说完,笑容立刻凝固了。

只因陈老九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面条,稠糊糊,一点配菜都没有的白水面条。

“吃吧,我做的。”陈老九把碗从牢门的缝隙里推了进去,又往上面放了一双筷子。

高远叹了一口气:“我想吃园园姐做的手擀面,园园姐怎么没来看我呢……她还没痊愈吗?”

陈老九皱起眉头:“不是。我今早去她家时她家无人,田婆子说木水生把她带走了。下午我去趟城守府看看!”

高远吸溜着面条,嚼了两下问道:“木城守为什么要带走她呢?给她看病吗?”

陈老九的眼睛落进地牢深处,脸色严肃起来,低声道:“可能因为那个老道士!”

高远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就是那个老道士杀死了哥哥……

从监狱里出来,陈老九提着食盒向城守府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孟长辉骑着马狂奔而来。

到了门口,“嘶!”马儿长嘶,他利落地下了马,也不管那马径直走向城守府里,陈老九也快步跟了上去。

孟长辉看到他,问道:“可见过园园母子?”

陈老九回道:“不曾,今日我去找她,家中无人。田婆子说是木水生带走了她。”

“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木水生的书房走去,即使没看到孟长辉的神情,但是陈老九从他绷的紧紧的脊背便知道,他很愤怒!所以,一到书房,很识趣地没跟进去。

随后,书房里传来拳头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以及男人的闷哼声,许久才停下来。

木水生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吐出酸水。他本来就是酸腐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被师弟这一顿老拳揍得根本起不了身。

孟长辉轻轻舒了一口气,冷冷地盯着他:“你把田园园弄哪儿?”

“咳咳咳!”木水生呛出一口血,他擦掉嘴角上的血渍慢慢爬起身。他的手真黑,除了脸哪里都被照顾到了。

他就地坐下,伸着两条长腿,半死不拉活地看着孟长辉:“咳咳,你,你怎么进来了,咳咳……”

“自然有我的办法,回答我的问题!”孟长辉对他已经没有任何耐心,眼神凌厉如同寒刀。

木水生捂住肚子轻轻笑了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不知道。你娘子去哪与我何干?”

“有人亲眼见到你带她走了!念在我们同门一场,彼此留下转圜之地,日后你我还有共事的可能!”

然而,木水生摇摇头,一口咬定没见过:“我确实不知。恐怕是那人看错了吧!”

张益城将田园园的血加进高瞻解毒汤里后,再给危重中毒者服下,不过短短两日,已经有三人从死亡线上活了下来。可见,她的血确实有奇效!

他是一城之守,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满城百姓在他面前一个一个死去,如果牺牲一个田园园就可以拯救三河,那为何就不能牺牲她呢!

孟长辉冷笑一声:“你知道昨日我去做什么了?”

“什么?”

“昨日我在三安城找到了江福子……”

木水生怒目圆睁,颤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孟长辉眼神快要淬出冰渣子,冷声道:“没做什么,你只要告诉我田园园母子在哪儿!她们安全了,江福子自然也会安全!”

……

田园园睡醒了晌觉,小丫头说芃芃被小红带去园子里玩了。随后,端来两叠子红色糕点,那丫头说是明砂特地为她做的三红糕,红豆、红枣、花生捣成碎末,加上红糖和糯米做成的糕点,最是益气养血了。

呵呵,真是把自己当血奴了!吐槽归吐槽,田园园还是吃了不少,没办法这糕点又香又甜,很是可口。另外一碟子是山楂和林檎果做的金糕,酸甜适口……

她吃了一个便放下了,说起山楂不可避免地想起高瞻做的山楂丸子。自从他死后,田园园总觉得心脏缺了一块,有种再也填不满地缺失感。

见她不吃了,小丫头小心地问了一句:“夫人,可是不好吃?”

田园园回过神,笑了笑,忽然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色戎装的男子,连忙转过身定睛一看,那男人长眉如剑,寒目如星,猿背蜂腰,高大威猛,当真是一个英俊不凡的伟男子!

这不是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丈夫嘛!田园园心头千思万绪,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大步走了过来,伸出一只大手抓住田园园微冷地手,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她本不是好颜色,在毒药和放血来回摧残下,更是精神萎靡,眼窝深陷,要不是年轻恢复快,恐怕早就一卧不起。

跟在后面的木水生脸白地吓人,然后向小丫头使了一个眼色,她放下手中的糕点快步离开。

田园园静静地看着孟长辉,当看到他眼中不作伪地心疼后,之前满心地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样?木水生已经跟我都说了!”

木水生?田园园探了一下头,果然看到他像个电灯泡一样杵在门口。

现在摆在孟长辉和田园园面前是道无解地选择题,一边是几万人的性命,另外一边是田园园的性命。木水生没敢告诉她实话,若是要救下满城百姓的性命,以一碗血能做出十份解毒药来说,就是放干她的血也救不完满城百姓。qqxδnew

眼下这群大夫着重整救危重病人中的年轻人,老年人和孩子都还在饱受着毒药地侵食,苦苦地挣扎着。

看着孟长辉眼中的痛苦,田园园便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正是因为不知如何抉择,才会这般痛苦!若是他的血可以拯救三河,他定然毫不犹豫地把血放干,然而放血的人是他妻子……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柔一笑,算啦,也许老天爷让她穿越而来,就是为了放血拯救三河城的百姓!而且,她的血还收银子呢,又不是白白贡献的!若是真死了还能给芃芃留下点嫁妆,省得跟着孟长辉这厮挨饿受穷!

第297章 药丸 数万百姓与田园园之间,如何取舍,在木水生把事情告诉他之后,孟长辉沉默了许久。

当他们手握生杀大权时,在得到一部分的同时必然会失去一部分,这便是天道轮回!

最后也不知道谁安慰了谁,待两人心情平复后,孟长辉让一直看戏的木水生去把芃芃找回来,一家三口许久不曾团圆,今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要整整齐齐的。

晚上吃过饭,孟长辉和田园园陪着芃芃玩了一会儿,玩着玩着她头一歪人又睡着了。

眼下她的身体本就羸弱,余毒未清又被放血,精神能好才怪。

孟长辉将孩子交给小红,然后又要来热水,调好水后给田园园擦洗身体。她睡的熟,无知无觉,任由他上下其手……擦洗。面对许久不曾亲近的媳妇,只是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也生不出半分旖旎的想法来!

睡到半夜,田园园突然惊醒过来,心突突地狂跳着。就在刚才,她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日老道说过的一句话:……感念她的善心,便给了三颗什么仙丹解毒丸…三颗!田婆子自己吃了一颗,给她一颗,现下手中还剩下一颗才对!

一想到这个新发现,田园园激动地推醒了熟睡的孟长辉。睡的正熟他冷不丁地被推醒,愣了一会儿才下床去点灯,举着烛台回来,睡眼惺忪,哑着声音问:“怎么?可有身体不适?”

田园园摇摇头,用手比划了一个写字的姿势,让他拿纸笔来。

然而,孟长辉没看出来她的意思,迟疑地猜测:“你饿了?”

田园园摇摇头,撮着手指,再次比划了一下。

“你…你要针吗?”孟长辉不解,大半夜不睡觉,缝衣服吗?

“……”大半夜要针,是当容嬷嬷扎你嘛!田园园见他还是不明白,便张嘴向他做了一个“笔”的口型,孟长辉这才恍然大悟的去取纸笔来。

很快纸笔拿了过来,孟长辉又把小茶几搬到床上方便她写字,别说在这方面,两师兄弟还是如出一辙的!

随后,田园园将田婆子手上还有一颗药的情况写了出来。希望这群大夫可以集思广益,分辨出解毒丸的成分,并且制出解毒药,解救三河百姓于水火,最为重要的是自己不用当血牛了!

一碗血,一碗血的放,以田园园目前的身体状况,放不了四五次,人就要驾鹤西游了!

孟长辉也在这一刻瞬间清醒过来,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正色地问道:“当真?”

田园园用力的点点头,接着在另外张纸上写到:让木水生出钱买下,给田婆子后半生一个保障!

翌日一早,孟长辉便去田婆子家,田婆子没想到道人送的仙丹,竟然可以解眼下的困境,二话不说便把仙丹交给了他。

孟长辉告诉她此药是官府买下的,绝不会白拿,随后便马不停去找木水生。

此时三河地牢外面,陈老九倚着对面大树树的干上,今天是高远无罪释放地日子。田园园不知所踪,高瞻死了,一想到只有他一人来接高远出狱,不禁长叹一声:“世事无常!”

“哐啷”一声,沉重的大门从里面打开,高远慢慢走了出来,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衣裳更是脏得看不清颜色。前些日子高瞻过世,高远因此悲伤过度,瘦得像是一根细长的竹竿,这住了几日牢房,反而长胖了一圈。

牢房的伙食都这么好吗?

高远摇摇晃晃地出了牢门,一眼便看到对面的陈老九,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地笑。

“回去吧!”陈老九走过来招呼他。

高远点点头,又问:“园园姐,她怎么样了?”

陈老九叹道:“一言难尽,走吧。”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昔日热闹非凡,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因为无人清扫,两侧道路上堆积着不少枯黄的落叶与树枝,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老鼠或是几条黄鼠狼堂而皇之地跑过去。

一队士兵从他们身边走过,陈老九向为首的士兵打了一个招呼,那士兵一颌首算是回应,随后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远了。

二人转过主街,进入小巷,便看到十几家门户上挂着白色的长幔,北风一吹,随风飘舞如同白色的幽灵,地上散落的纸钱也被风卷了去,游游荡荡不知所踪。

萧条死寂,无声无息,像是一座死亡已久的空城。

待二人来到三巷时,就看到士兵抬着一具尸体,正从一户人家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哭天抹泪地胖妇人,拉着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

那妇人有名的尖酸刻薄,此时哭的悲切,“我的老天爷呀!相公你撒手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小男孩嚎啕大哭着:“爹呀…爹……”

目送着士兵和胖妇人远去,高远有些喘不过气来,心里堵的厉害,陈老九见他不适连忙揽着他的腰。

“你没事吧?”

高远轻轻摇摇头,他只是想起了哥哥,心里难受而已。

这时,陈老九看到他家门口站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于是指着那人问道:“是不是来找你的?”

高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他家门口确实站着一个人,只是离得远看不真切,倒是那身雪白的斗篷看起来极其熟悉。

二人快步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钱富贵转身看去,只见高远和一个男人相拥着走来,顿时美目微冷,艳丽无双的脸蛋也蒙上一层冰霜。

高远惊讶地看着他,自从他离开三河去参加诗会,两人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见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钱富贵紧紧盯着陈老九揽着他腰的手上,声音微冷:“有些日子。倒是你,什么时候和男人好上了?”

高远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做和男人好上了。见多识广的陈老九连忙松开手,拍了拍手,笑道:“没有的事,我是他干哥哥。不是什么坏人!”

他松的快,高远没防备差点摔倒,还好钱富贵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才没有摔着。

“你怎么来了?”高远任由他拉着自己,疑惑地问。

平日只有陈老九过来,他知道自己出狱的日子也正常,可钱富贵又是怎么知道的?

“家中有认识地人在牢里,所以过来看看你。”

“噢。”

高远比钱富贵高了一个头,这会儿头发更是乱得像是鸡窝,平白比往日大了一圈,将钱富贵称得越发娇小。

陈老九玩味地看着二人,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

钱富贵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白色的兜帽一戴,更是漂亮地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一样。

高远看着他惊心动魄的脸蛋,没来由地脸红了起来。

“听闻你大哥去世了。当时我在城外无法回来祭奠,还望远弟海涵。”

“没事,我哥是意外去世的。你怎么出来的?不是封城了吗?”

陈老九算是仵作,巡逻的士兵大多认识他,故而一句有公务便能畅通无阻。倒是钱富贵怎么也出来了?

钱富贵松开他的胳膊,淡声道:“是这样的。城守大人借了我家粮库的粮食,从城东开始在街头向百姓兜售比市价便宜一倍的米面,我与父亲过来帮忙,这才能出门的。”

“都卖了,你们家的粮食还够吗?”

钱富贵莞尔一笑:“自然够吃。你呢?”

“没有了。”高远实话实说。

陈老九低下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钱富贵矜持的点点头,一脸傲娇的看着他:“等着,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些米面。”

高远挠了挠鸡窝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可,可我不会做。”

陈老九看不下去了,笑着插嘴:“我会。”

谁知,钱富贵不咸不淡地瞄了他一眼,随后对高远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望着他孤高如鹤的背影,陈老九挑了挑眉,笑道:“艳福不浅呐。”

“?”高远不解地看来,不明白他的意思。

“没事,走吧。你是住在你家还是老田家?”

“园园姐家……”

木水生将今日份的解药喝下,自从服用了园园牌解毒药,脸上成片的斑点已经消退不少,身体更是猛地一轻,连胃口也好得不是一星半点,早上吃饭时,直接干了两大碗饭。

江福子现在在孟长辉手中,若是田园园真有好歹,那家伙绝对会杀死江福子给他媳妇偿命。

别看他一脸道貌岸然,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实则心比所有人都黑,手也够狠,自小这家伙的心机远比表现出的更深沉,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这不,在自己下令封城后,第一时间竟然去抓江福子,弄出我的人死了,你的人也别想活,同归于尽的场面!

“啪”地一声,门被人大力推开,刚才念叨的家伙出现了。

木水生不悦地皱起眉头,出声呵斥:“不知道敲门吗?”

“有事!”孟长辉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到他面前。

荷包是淡粉色的,上面绣着两株梅花,一看就是女人家用的。木水生嗤笑道:“莫不是看上我了?送物寄情?”

对于他的取笑,孟长辉只是淡淡地说道:“打开。”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木水生嘀咕了一句,伸手摸到里面有颗圆圆的物事,随后打开一看是颗棕黑色的药丸,“这是?”

“老道的解药。之后能否制出解药就看你们的能耐了!至于我娘子,我带走了!”

木水生将药丸飞快地塞进荷包里,站起身急声道:“你不能把她带走!研制出新解药还需些日子,这些天怎么办?”

“随便,解药我已经拿来了,之后的事你们自己负责!木水生,这是最后一次!日后若是再找我娘子的麻烦,就别怪我不顾同门之情!”撂下狠话,孟长辉便甩袖离开。

“孟长辉!你不能如此绝情……”木水生快步追了上去。

此时益元堂后院,田园园喝完药正在床上睡觉,睡着睡着,忽然感觉被人抱了起来,吓得她一个激灵,就看到孟长辉硕大的鼻孔和下巴上黑头。

“怎么了?”她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慵懒地倚着他结实的胸口上。

“回去了。”

田园园张嘴又打了一个哈欠,不过打了半截就看到木水生气喘吁吁跑进来,喘着粗气,“呼呼,你不能,不能这样…她不能走…”说完,伸手去够她的腿。

“滚开!”

孟长辉厉喝一声,紧接着抱起田园园转了一圈,继而错开他伸过来的手,而木水生却因用力过猛,差点扑倒在地,还好在倒下的一瞬间扶住了茶几,这才没有摔倒。

田园园见孟长辉脸色阴沉地吓人,眼神微红,可见是气恼了,不由地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孟长辉轻声安抚:“没事,我拿件衣服。咱们这就走!”

“不能走!等解药研制出来再走!孟夫人!孟将军!满城百姓,数万人命呢!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吗?”木水生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田园园瞬间明白木水生为何这般阻拦了。解药只有一丸,真要研究出其中的成分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田园园要是一走,在这期间就没有解药可用,这几日城内死亡人数逐渐增加,若不是田园园提供鲜血,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呢!如此,木水生自然是万般不愿意!

还以为是什么事,田园园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做了一个接住的动作。她的意思是说随时来取!

“真的?”木水生显然接收到她的意思,眼泪鼻涕差点流出来,没想到她这个奸商居然有如此通情达理的一面,他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田园园用力地点点头,其实她也有些不忍心,看着一个大男人为了城民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模样,哪里像是高高在上的城守大人?

木水生感激涕零:“孟夫人,我要给你立长生碑!撰文写书!”

孟长辉见她愿意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抱起人大步向外走去。在出门时,田园园从他肩膀探出头,做了一个数钱的手势,告诉他别忘了银子。

别说一千两银子了,就是一万两,木水生都会给她的!

第298章 擂门 孟长辉先将裹成粽子的田园园抱上马,随后长腿一跃坐在她身后,两条胳膊环着她纤细地腰身。

“可坐好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田园园放软了身体,靠着男人炽热的胸膛,微微点点头。

随着,“驾”一声,马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然而跑了没几步,两人又嘚嘚嘚地跑回来了。

孟长辉从马上跳了下来,大步走进益元堂,没多一会儿抱着孩子出来了。

芃芃:我真是亲生的吗?

一家三口这才整整齐齐地回去了。

此时田园园家里,高远顶着一头湿发坐在炭盆前烤火。在牢房里关了几日又没有换洗的衣物,身上臭不可闻,一回来就赶紧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陈老九坐在旁边,炭盆边上温着一壶茶,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忽然,门外有人用力“哐哐哐”地拍着门,陈老九放下手里的茶杯去开门。一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拉了一个板车,板车上有两袋粮食。

其中一个个子稍微高些的男人,恭敬的问道:“您是高远吗?”

陈老九道:“我不是,不过他住在这里。”

“我们都是钱氏粮行的,少爷让我们来给高少爷送米面的。”

一听钱氏粮行的,陈老九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那钱富贵果真没有食言,没想到这么快就来送粮食了。待两个伙计把粮食搬到厨房后,连茶水也没喝上一口就拉着空车走了。

刚送走二人,就看到田园园一家三口骑着一匹马向他走来。

马儿:……老子是单骑!

“吁!”马儿停下来,孟长辉率先跳下来,牵起缰绳向院里走去。

“老田,你干什么去了?”

陈老九侧过身子,让他牵着马进来。

田园园嗓子不能发声,指了指怀里的芃芃。小丫头最近长胖了不少,她身弱体乏抱着有些吃力,孟长辉一只胳膊还未痊愈。

“我来。”陈老九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几天不见小丫头胖了不少,鼓润润的小脸白里透着红,黑豆似的眼睛转个不停。她自小接触的人多,从不怕生,谁都能抱上两下。

“高远回来了。”

这么快就放出来了?田园园疑惑地看着陈老九。

这时,呼啦啦地起了一阵大风,瞬间将地上堆积的落叶枯枝吹个四分五散,飞出很远。

在风起来的时候,陈老九已经抱着芃芃先进屋了,孟长辉这才将田园园从马上抱下来,打横抱着进了屋,可倒霉的她被风吹了个正着,吃了一嘴沙子。

门刚刚关上,又是一阵大风袭来,院子里传来哗啦啦地响声,连门窗也颤动起来。

床尾处鼓起一个大包,睡着裹成蚕蛹的高远,下面露着小条细长的小腿,已经呼呼地睡熟了。

陈老九将芃芃放到床上,孟长辉也将她放到床上后先是脱鞋,然后拿被子,给娘俩盖好,做的极是顺手,没有丝毫不耐。

“风真大!”

陈老九拍了拍刚才落在头上的尘土,在炭边坐下,温暖的炭火瞬间驱散身上的冰冷,孟长辉将母女俩安顿好,随后也坐下休息。

炭火盆里的炭噼啦啪啦地冒起了火星,田园园将芃芃搂进怀里,小丫头枕着娘亲的胳膊,高兴地看着她。

真是可爱!田园园亲了亲她的小鼻子,小丫头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一个不小心,小拳头砸到她娘的眼窝里,这一下砸得是眼冒金星……

真是娘的好大儿!田园园捂住眼眶欲哭无泪。

娘俩在被窝里玩得不亦乐乎,这边两个男人各自喝着茶,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玩了一会儿,芃芃打起小哈欠,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小脑袋一歪睡着了。

陈老九喝了一肚子水,准备找个借口告辞,忽然衣服被人拉了一下,转过头看去是田园园。

“咋啦?”他问。

田园园指了指高远,想问问关于他的事。在陈老九找到凶手另有其人的证据后,洗脱高远的罪名后,她就不怎么担心了。正好也借此机会让高远知道什么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社会险恶,天真无邪要不得啊!要不得!

“他呀,没事了。那两个害他的人都抓住了。那两人呢,一个叫做叫做李小虎,一个叫王大牛。事情的始末也交待的差不多,他们与何大、何小慧认识本就是一伙的,经常干一些仙人跳的活计。这次陷害高远,也是因为有人花钱请他们做的,目的是让高远身败名裂,可惜中间出了些许差错,这伙人贪图银子同时接了两单生意,一单是陷害一个风头正盛的书生,一单是陷害高远。然而他们人手不够,便把两个人绑在一起,这才有了真假何小慧之事。也就是说高远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女人其实是那个书生……”说完,陈老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熟睡的高远。

昏迷后的高远和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睡了一夜,啧啧…闻田园园也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笑容渐渐地猥琐起来。

“……”对断袖很敏感的孟长辉也是一脸无语。

“言归正传,至于是谁收买了几人,他们只说一大早刚醒,就有人从墙外扔进一袋银子进来。银子里有封信,信里交待了让他们做的事,所以究竟是谁他们不知道!”

这个人做的很隐蔽啊!田园园想知道何小慧怎么死的?既然都是丧尽天良的好伙伴,怎么会被人掐死了呢!

她向陈老九做了一个口型:何小慧。

“你,你说什么?”他看不懂,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

“她想问何小慧怎么死了?”他看不懂,孟长辉则一眼猜出来她想问的问题。

田园园冲着孟长辉比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我肚里的蛔虫!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莫名觉得不是什么好话的孟长辉:“……”

“何小慧啊,是王大牛掐死的!事情是这样的,在王李二人迷倒高远后,合力将他抬到何大家中时,正好碰撞见何大与何小慧的丑事。何大与何小慧虽然都姓何,却不是亲兄妹,只是一个村子的人而已。可坏就坏在,何小慧与王大牛原本是半路夫妻,乍一看到给自己戴了帽子,他当场怒不可遏!根据他交待开始也没想着杀死她,结果李小虎说这女人水性杨花,也勾引过他,他又没把持住,所以经常和………”陈老九咽了一口唾沫,把所以后面的话咽下,实在太淫荡太下流,他都无法宣之于口!

所以什么?田园园又拉了他衣服一下,催促他快些说。

陈老九不好意思地笑笑:“后面的不听也罢,王大牛这才掐死了何小慧,并且嫁祸给高远,随后抛尸井中。”

啧啧,可怜的王大牛被媳妇和好兄弟轮番着戴帽子,能忍才怪!

要是不杀何小慧,他们顶多向高远敲诈些银子,然后在城里散播他的谣言即可。没想到半路碰到何小慧与何大偷情,又得知还和李小虎不干不净,王大牛一气之下掐死淫妇,嫁祸不成反而害得自己锒铛入狱,算是当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收买他们的人,如此处心积虑得想败坏高远的声誉,可见是想让逼他离开三河城……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田园园记得孟长辉曾让人监视常明非,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裳。

不用她说便知其意的孟长辉,说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动,做的很干净。”

那个书生是谁?他怎么回事?比起高远,田园园现在更好奇发生在书生身上的事。

“王大牛也不知是谁,指使他的人只给了他一张画像,名字其他一概不知!应该是他们这行的规矩。因此官府也未查到,若不是王大牛等人自己招供,恐怕无人知道此事竟然涉及两桩案子!”孟长辉倒了一碗茶递给她温声道:“喝些水。”

田园园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忽然想明白王大牛几人的骚操作了。

何小慧掐死在先,陷害高远在后,没有女人如何败坏书生的名声呢?比起女人,和男人同床共枕传出去更是难听,于是几人就将高远扔到书生的床上……至于这两人成没成事都无所谓,反正只要一口咬定高远奸杀,书生乱性就算完成任务。

可惜因为封城,谣言还没有传出去就被官府一网打尽,这才保全高远和书生的名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田园园精神不济倚着床头睡着了,待她睡着后,孟长辉又去了趟城守府将她闺女的口粮牵回家来。

天刚刚黑,明砂就提着食盒过来送药,田园园身体亏的厉害,这次事情过去后,少不得养上个三四年才能恢复。

晚饭是陈老九做的面条,稠面糊似的面条,缺油少盐,无滋无味,几人对付吃了几口就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田园园还没起床,木水生就带着他吸血小分队找上门来了。

孟长辉在天没亮就走了,临走前将娘俩托付给了高远。这会儿,他还在搂着芃芃在隔壁睡觉。

明砂将她衣袖卷了上去,露出棉布包裹的手腕,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有五道整齐划一的伤口,有的已经痊愈结痂,有的还在流血,狰狞而血腥,看起来像是自残导致的。仟仟尛哾

她的右手除了指甲还未长全外,基本上已经痊愈。

张益城将最新的伤口挑开,随后一股鲜血冒了出来,等在一旁的明砂赶紧用碗接住。

每次看到血从身体里流出来,田园园总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好亏啊,一碗血才卖一千两银子啊……

等张益城取完血,明砂端来药汤和精心烹调的早饭,她吃了几口,就头昏眼花的昏倒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铃铃铃……”屋内有些昏暗,芃芃躺在她身侧正拿着陶铃玩,随着她的把玩发出清脆的铃声,“铃铃铃……”窗户没关,可以看到洋洋洒洒的飘雪,又下雪了。

她整日昏昏沉沉的,已经连日子也记不清了,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能到。

门从外面推开,高远提着茶壶走了进来,见她醒了,连忙冲外面喊了一句:“园园姐醒了,你把粥端过来吧。”

“知道啦!”外面传来陈老九回应的声音。

过了片刻,陈老九端了一碗粥进来,笑道:“老田尝尝,张大夫教我煮得三红粥。”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一手,田园园肯定得尝尝,三红粥煮的软糯香甜,花生都煮得绵烂,可见下足了功夫。

芃芃看到娘亲吃饭,也张起小嘴吧嗒吧嗒起来,看着她小馋猫的样子,田园园舀了些汤水,吹凉了喂给她。

小丫头吃了一口,小嘴又吧嗒吧嗒起来,小眼神眼巴巴地看着碗里。

“园园姐,你再喂她一口。”高远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真是小馋猫!”

陈老九坐在火盆边,刚才正看话本,听了高远的话也取笑道:“可不是,像她娘!”

田园园又给她喂了一口,还不忘翻个白眼给陈老九,哪都有他!

自从她回来了,陈老九没少来她家呆着,不是看高远的话本就是睡大觉,除了晚上回家睡觉,一天大半时间都在她家度过。

说来也怪,他见到其他女人如同洪水猛兽,满脑子都是什么男女大防等教条,可跟田园园在一起完全没这方面的负担,不知是不是跟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有关,完全没有半点女人的矜持。

田园园:敢情你是把我当男人看了!

吃完粥,田园园嘴还没擦,门外传来“哐哐”地砸门声。

一听这急促地拍门声,让人只想到四个字:不速之客!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田园园提了一下被子,高远拍了拍芃芃……沉默……最后,陈老九认命地站起身,恨声道:“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们银子!”说完,大步去开门。

田园园和高远在后面笑出了猪叫。

一打开门,飞雪扑面而来。高远打了个寒战,嚷道:“快关门!冻死了!”

“哼!”陈老九用力关上门,震下来一坨雪块,正好砸在他头上。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

大门外的人还在锲而不舍拍着,天空已经暗下来,无数的雪花从银灰色的云朵中散落下来,一阵冷风吹来,陈老九打了一个激灵。

第299章 大门 “谁?”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反而更加用力的擂起门,“哐哐哐!”像是要把门捶不穿不休。

陈老九喝道:“你到底是谁?你不说的话,我是不会开门的!”

“哐哐哐!”不速之客还在大力的捶门,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惹得陈老九不耐道:“…你继续吧,我走了!”

话音一落,门外的不速之客喊道:“什么继续?赶快开门,俺是田大花的爹!”

“这里没有田大花,你找错人了!”

田园园一直以本名示人,知道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田大花的,也就是孟长辉和高远,陈老九是第一次听说,因而不知道田大花是谁。

“咋没有!她就住在这儿!俺上次来就找到她了!”门外的男人生气地嚷道。

陈老九否认道:“你认错人了,这里没有田大花,你回去吧!”说完,准备转身离开。

“你等等!”门外的男人喊道:“她相公姓孟,叫孟季,那是俺女婿!”

孟季?难不成田大花就是田园园?陈老九有些迷惑,想了想,问道:“你找她何事?”

“俺病了,找她来要点药。”

“吱呦!”陈老九将门打开,门外站三个男人,为首的是一个老头,细看之下确实与田园园有几分相似之处,心里便信了三分。

田有粮见他打开门二话不说就往门里钻,身后的两人见状也要进去。可惜还未踏进一步就被陈老九拦下,立刻不满地嚷嚷开:“你干啥?咋不让俺进去。这俺闺女家!”仟千仦哾

从刚才起田有粮身后两个男人的眼神直勾勾地往院子里瞧,四处乱瞄,在看到牛棚的奶牛后,二人还交换了个眼色,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陈老九留了一个心眼,把住门口不让三人进去,说道:“她身体不适,若是有事您老一个人进去吧。”

“他们都是大花本家哥哥,不是外人。”田有粮笑道。

“是哥哥也好,不是哥哥也罢,她身体不适不宜见人。您是她爹,理应看看。这两位本家哥哥就在门口稍等片刻吧!”陈老九还是不让。

看这三人来者不善的样子,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连门都不开了。

田有粮见他不肯让开,顿时着恼起来,大喝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跑来管俺们的闲事!”说完,伸手去拉陈老九的衣襟。

陈老九下意识忙退后一步,就是这一步让开了些许空当,那两个男人趁机挤进院子,向房子走去。

“你们做什么?!”陈老九追上去,在二人身后喝道。

跟在后面的田有粮一把搡开他:“什么做什么!她是俺闺女,俺看看她不行!”随后,也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陈老九稳住身形后,却转身向牛棚走去。

高远在屋内听到院内传出的动静,连忙把芃芃交给田园园后,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

三个男人,其中一个还见过,是田园园那死缠烂打的爹,立刻走了出来将门关上。

一见是他,田有粮认出眼前的年轻男人,正是上次替田大花撑腰的人。

“田大花呢?”

“她不在这儿,被她相公接走啦!”高远骗他,问道:“你们干什么来的?”

田有粮没搭理他,对身后两个男人说道:“就在这里,带走!”

那两个男人便走了过来,看着他们比自己粗壮一圈的身体,高远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们想干什么?她真的不在这里……”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个男人一把大力地推开,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墙上。

“唔!”

高远别看平时蹦的欢,可是个没有二两骨头的主,这一撞不禁让他吃痛的哼出声来。

那男人狠狠朝高远啐了一口:“小杂碎!”接着一脚踹开了门。

“哐啷!”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一个粗壮的男人闯了进来。

从刚才就听着院外的动静,在男人过来踹门的时候,田园园已经把芃芃的耳朵捂住,生怕吓到她了。

田有粮一脸得意的走了进来,扫了一下屋子眼神落在床上的田园园身上,恶狠狠的朝她笑了一下:“我的闺女,你也该跟爹回家了吧!”

田园园口不能言,只是冷着脸看他。全城封禁,他是怎么出来的?

“不能说话了?哈。”田有粮似乎知道她不能说话,指着她转头对那两个男人,得意地说道:“就是她。有了她,再多的银子也能使得了!”

“真的是她?你可别弄错了!”其中一个男人问道。

田有粮嫌恶地看着她:“俺自己的种,俺能弄错?”

“是就行!”那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向床上的田园园走去。

此时的屋外,落后一步赶来的陈老九扔给高远一柄长叉,自己手里提着一把铁锹,二人对视一眼,握紧手里的武器,悄无声息的向屋内三人走去,准备来个偷袭。

望着他们三人身后高高举起的铁锹和长叉,田园园抱紧芃芃往床里面挪去,以免殃及池鱼。

见她一脸冷淡,田有粮咬着牙说:“俺养你到十八,也是该回报回报俺的养育之恩……”

就在此时,两道黑影从天而降狠狠拍在两个男人头上,一个瞬间倒地。另外一个捂住头刚想回头又被铁锹拍了一下,往前一扑就不动了。

原以为是两个李逵,结果是两个李鬼!

一瞬间,田有粮带的两个帮手都倒下了,只剩他一个他光杆司令。吓得猛地一哆嗦惊恐地转过头,就见刚才那两人手中一人抓住一件农具,正凶神恶煞地瞅着他,吓得立刻抱住头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瞧着他怂包样,田园园无声地冷笑一声。前些日子被她骂了一顿刚消停没几天,今天竟然带了帮手打上门来!这田有粮真是阴魂不散!

陈老九走到他前面,出声问道:“你究竟来干什么的?”

“俺,俺,就是想俺闺女啦!过来看看她!”田有粮还在垂死挣扎。

“哐!”高远用手里的长木叉狠狠杵了一地,喝道:“胡说八道!你上次来对着园园姐又骂又打的,根本不可能是她爹!”

“俺是她爹!”田有粮连忙澄清。

“你既是她爹,为什么带人抓她!还说有多少银子都有!你是想把她卖了吗?”

“没有的事,不卖不卖!俺,俺听说她的血能解毒,想过来要点,俺,俺也中毒了!”

闻言,田园园大吃一惊。木水生说过她血能解毒之事,是万万不能让城中百姓知道的,故而除了他和大夫们谁也不知道,当时所有人都签过生死状,不能透漏出半分。如今田有粮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老九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田有粮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是个半天也不肯说。

“唰”地一声,陈老九将铁锹抵在他脖颈下,冷声道:“快说!最近死的人多,也不在乎多你一个!”

铁锹上沾了些血,是刚才被拍昏的男人血。田有粮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俺是听一个娼妇说的,说一个叫田园园的人,身上的血可以解中的毒。俺就来了,想讨些血……”

高远插嘴喝道:“胡说八道!那这两人跟你干什么来的?”

“他,他们,听说俺认识田园园,跟俺一起来要血的。”

田园园不信,他刚才说过有了她,要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心底浮起来:田有粮恐怕是想把她抓走,然后把她囚禁起来,当作摇钱树放血卖钱……

她指了指田有粮,对他俩做了一个手脚都绑住的动作。他最恶毒,为了钱没有一丝人伦,不能就这么放了!

陈老九点点头,说道:“他们三人放在你家也不合适,送进牢房吧!”

放在她家还得管吃管住的,扔进牢房里最合适不过。田园园向他比了一个大拇哥,表示同意!

田有粮一听要坐牢,趁高远不注意一把将他推开迅速往外跑去。他常年干农活身上把子力气,而高远干的最重的活就是磨药,说来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被他这么大力一推,竟然直接给推倒在地。等两人回过神追出去时,长街空荡荡,早就没了人影!

两人往回走,一个大小伙子居然被一个老头推到一边!这一事实伤到了高远为数不多的自尊。陈老九见他很失落,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肩膀,安慰了他一句:“都说老奸巨猾!别在意!”

高远叹了一口气:“刚才要不然是陈哥补了一铁锹,我根本打不昏那个男人。”

陈老九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因为你下不去手。走吧!咱们把那两个男人先绑起来去,明天木水生该来了!”

回到屋内,两人找了一根绳子,将二人五花大绑,随后扔进了厨房里,等明天一早,木水生一来将人带走。

然而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晨光熹微,木水生还没来,田园园家门口已经围了四五十人,为首的几个人纷纷拍起门。

“快开门!”“开门呢!救救我家孩子吧!”“求求你了…田娘子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一点血吧!”“您大发慈悲救救我爹和我娘………”

还在睡觉的高远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似乎是男女老少的人喊声,还伴随着阵阵急促的拍门声,他起身下床,披上外袍便去出了屋子。

昨晚上下了一夜雪,今早还没停。一开门入目的便是皑皑大雪,漫天飞舞。他“呼”出一口热气,裹紧了身上的衣裳,真冷啊!

“开开门……”

“救命呐……”

这时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高远的瞌睡顿时醒了。

他冲门外喊道:“外面是谁?”

话落,门外传来更大声的喧闹声:“有人有人!”“行行好,救救我们吧!”“田娘子,救救我的儿子吧!”“您行行好,发发慈悲吧……”

高远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出声了,连忙去找田园园。

自从她生病后,房门只有孟长辉回来时才会拴住,其他时候关上就行。田园园还在睡,旁边的芃芃也没醒,娘俩窝在被窝里,都睡的口水横流。

“圆圆姐?园园姐?”高远轻轻地推了她一下。

她没反应,见此高远便加重力气推了好几下。

田园园才慢慢睁开眼,睡眼朦胧的看着他,半响才反应过来,一边坐起身,一边擦掉口水,忽然开口说话:“怎么了?吃饭了吗?”声音沙哑的像是粗粝的砂纸在互相摩擦。

“吃什么呀!门口……你会说话了?!”高远慢了一拍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她。

田园园摸了摸嗓子,同样很惊讶:“真的能说话了?”

就是声音听起来十分粗哑难听,像是公鸭子叫哑了嗓子,哑上加哑,一点没有从前的清脆,若看不到脸的话会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能说话就行。现在门口来了不少人不知道干啥嘞?”

“你,你没问问吗?咳咳咳!”田园园觉得嗓子眼里还是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

高远说:“昨天陈哥就是随随便便地开门,才把那三个坏蛋招过来的,我连门都没开就过来找你了!”

田园园道:“你隔着门问一问,问他们干什么来的?千万别开门!”

“行,我去问问。”

待他走后,田园园挣扎着走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而高远来到门口后,外面依然是沸反盈天的求救声,以及被拍得瑟瑟发抖的门,若它是扇偷工减料的薄木门,此时已被拍成碎木屑。

门:我做错了什么?最近总是被拍!

他隔着门喊道:“你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高远的声音一出,门外瞬间安静下来,过了一瞬又重新喧闹起来,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又说起来,像是一窝麻雀叽叽喳喳的不停,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一个一个说,我听不清!”高远高声喊道。

门外又瞬间鸦雀无声,片刻后,一个男人在门外叫嚷道:“我们听说田娘子的血能解毒,特此来讨要一些!我儿子危在旦夕,请娘子发发慈悲,救我儿一命!”

高远喊道:“田娘子的血不能救命,眼下官府已经有了新解药,你们还是等着官府发药吧!”

那男人大声说道:“小哥!你有所不知,官府的新解药只给达官贵人,我们这些老百姓没人管呐!”

话落,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老汉,求求田娘子救救我那正值壮年的儿子呐!求求你了!”然后,是“砰砰”地磕头声。

“求求娘子啊!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吧!”

第300章 上门 高远看着大门上的门栓,心里很是纠结,打开还是不打开?实在是难以抉择啊!正当他内心天人交战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呵斥声:“谁让你们出门的?!不知道全城封禁吗?快回去!”

是巡逻的士兵来了。

之前说话的男人喊道:“俺孩子要死,你们可怜一下孩子吧,他才三岁啊!”

士兵道:“城守有令,所有人一律不许出门,违者挨板子!你们要是不想吃板子,赶紧散了回家去!快点!”口气冷硬,不容置疑!

门外传来求情声:“老爷们,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别赶我们,我孙子还等着解药呢……”

可惜那士兵不近人情,依然驱赶着他们,威胁道:“再不走!全把你们拿进牢房里!快点!”

听到这里,高远再也忍不住,他“哗”地一下抽出门栓,接着双手用力一推,紧闭的黑漆大门缓缓打开。

只见门外对峙着两方人,一方是城中百姓,男女老少都有,面带悲苦之色,衣衫破旧不堪。另外一方则是穿着戎装的士兵,满面肃杀。

明明是守卫一方百姓的士兵,此时盯着百姓的眼神却如同盯着世代仇敌,恨不能杀之欲快!犹如虎豹豺狼!

高远摇头叹息,怪不得园园姐经常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当真是苦!

当门开的一刹那,众人纷纷转头看过来,脸上露出激动地神情。

就在这时,一个粗壮的大汉突然越众而出,双膝跪倒他面前,恳求道:“后生,请田娘子救救我儿子!!”

高远连忙扶住他,为难地说道:“你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

那大汉跪得直挺挺的,八尺的汉子眼圈通红:“我儿子危在旦夕,再吃不上解药真要死了!求求你了!”

“不是我不救……哎!”高远长叹一口气,能解毒的血不是自己的,他如何能做主。这么多人都要血,就是把园园姐的血放干也不可能全救的完。又问:“你们从哪里得知田娘子的血能救人的?”

这件事不是要保密吗?怎么一夜之间满城的人都知道了呢!

这时,人群里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嚷道:“俺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只说一个叫田园园的娘子,她的血可以解人身上的毒。城里那些老爷喝的解药就是用她的血做的!你快快让开,让她给俺们一点血!不过是一点血而已,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俺们死吗?”

他说的理直气壮,从人群里快速向高远走来,看那架势竟然是想强闯进来。

“等一下,不能进!”高远撑开双臂将门把住,一脸怒色的看着那个中年男人,“什么叫做一点血,你知道园园姐被放了多少血吗?再放点她就死了!亏得我刚才还可怜你呢!”

“养养不就有血了!”中年男人笑的残忍,伸手去推他:“你是高远!我认得你,你哥哥高瞻可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大夫!他出殡的时候我还出城送他一程,看在这个份上,你赶紧让开让我进去!我老娘还等着救命呢!”

高远不让,一把将他推开,声音含怒:“你还是人吗?”

“你干什么?!”中年男人差点被推倒,不禁恼羞成怒地喝道:“快让开,你是想见死不救吗?亏你还是高瞻的弟弟!”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指责高远起来:“又不是你的血能救人,快点让开!”“真是好狠的心啊!我孩子快死了!”“呸!都是草菅人命………”“田娘子,快出来!”越说越来劲,不少人开始向大门走去。

高远见此把住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这群人仗着人多,竟然想强闯进去!

中年男人还不忘火上浇油:“乡亲们!当官的、有钱的命是命!咱们不是命吗!咱们冲进去找到田娘子!”

“对,咱们也是人!官府无德!”

在中年男人的怂恿下,所有的人纷纷向门口涌去,就在这时,那粗壮的男人大吼一声:“住手!不能这样!”他长的人高马大,拳头都有沙包大,这般怒喝出声,人们瞬间噤若寒蝉。

可那中年男人根本不买他的账,狠狠瞪了他一眼:“老二,你想在他们面前落好背叛咱们,好给你解药?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乡亲们!这群狗官把咱们当草芥,不把咱们当人,咱们还不能求一条生路!走,跟我去见田娘子!”

“走!见田娘子!”

“田娘子出来!”

他们又开始群情激愤,气势汹汹地向高远涌来。

高远吓得两只手死命抓住门框,眼看就要被他们推开,便向巡逻的士兵们求救:“救命!不能让他们进!”

得,刚才还把人当作豺狼虎豹,这会儿又当救命稻草了!

那些士兵一见这群人当着他们的面就想强闯进去,这还得了,立刻抽出腰间的大刀包围住这群人,大喝一声!

“大胆!尔等你敢!”

“啊!”面对着明晃晃的大刀,人们脸上现出害怕之色,有精明的立刻躲进了别人身后往人群里挤,省得一会儿刀剑无眼侃到自己。

为首的士兵喝道:“快回去!敢在这里闹事,头都不要了?”

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些的男人。他怒目望着士兵,扯着嗓子喊道:“官府为什么不管老百姓死活?你们为什么不给老百姓解药?你们是人,我们就不是吗?”

没想到,那士兵也是一肚子气不满:“老子还没有解药吃呢!跟我嚷什么!”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他们的狗……”

士兵走到那年轻男人面前,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他奶奶的,你说谁是狗呢!”

那年轻的男人也丝毫不怵,龇着下牙花:“说的就是你这只狗!”

“老子看你像条狗,看我不打死你!”士兵捏着拳头向男人的脸招呼,然后,两人你一拳我一拳的打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大喊一声:“街坊们,跟他们拼了!”

于是,一群人打了起来。粗壮的男人在旁边大喊住手,可惜谁也听不到,只剩下拳头。煽风点火的中年男子一看打了起来,赶紧溜之大吉,省得一会儿闹大了吃牢饭去!

等木水生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士兵和一群百姓们正在田园园门口大打出手,打的是惨叫连连,虎虎生风,别看士兵常年训练,竟然在群殴里落了下风,场面一度混乱无比。

“住手!!快住手!”随他而来的士兵大声喊道

然,这群人打红了眼,没一个听他的,任由士兵怎么喊都不停手。

见此,木水生大喊一声:“凡是打架者一律罚款三两银子!”

话音一落,这群人瞬间停了下来,愣了一瞬迅速分开,随后各自整理起衣服,一副我什么也没干的模样!

“你!”木水生指着一个士兵问道:“为什么和百姓打架!”

那士兵左眼青肿,嘴角破损,一看就被打的不清,睁眼说瞎话:“回城守大人,卑职没有打架!”

“……你当我瞎吗?你的眼和嘴是怎么回事!”

“回城守,那是卑职碰着了!”那士兵目不斜视地说。

木水生冷哼:“碰着别人的拳头了!”随后,他的目光在百姓身上扫视了一番,温声道:“大家放心!解药正在研制中,介时人人有份,一个都不会落下……”话未说完,看着百姓们不信任和凶狠的目光,他咽下剩下的话。

一个年轻的男人顶着一对熊猫眼,站起身,直直地看着他,不顾一切地出声质问:“我们还能相信官府吗?封城到现在,有多少百姓没有进项,没饭吃,苦苦度日!官府在做什么?好不容易发粮食,你们还要收钱!缺斤短两不说,还比平日贵上几文……”他还要说,却被粗壮的男人在后面拉了一把。

那男人拉压着年轻男人的头跪下,他们这一跪,其他百姓也跟着跪下。

“城守大人在上,他还小不会说话。还望大人海涵!”

木水生望着他们低垂的头,不由地长叹一声:“眼下城内危矣,本官自当与百姓同心戳力!共度时艰!再等几日,新的解药便会研制出来!介时全城百姓都能转危为安!”

年轻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粗壮的男人压着抬不起头,只能匍匐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

木水生又说了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场面话,闹事的百姓才渐渐散去。

高远见他们都走了才松开手,活动了一下手腕,连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

木水生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跟在他后面,走了两步听到愣小子的问话:“你们放了园园姐那么,那么多血都给谁吃了?”

他嘲讽地一笑:“你园园姐的血金贵,我才放了五碗而已。”

“……木城守,以前我只当你是爱民如子的好官。”高远沉默了片刻。

他们兄弟二人刚来三河参加重建工作时,木水生当时是代城守,每天都会过来视察工作,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抗木头、搬石头,看着与他们一样磨出血的手和满是尘土的头脸,那时的高远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爱民如子,体察民情。而今,一切都变了!他口中都是冠冕堂皇的话,高高在上和其他官僚如出一辙。

木水生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当你做到我这个位置时,你就会明白,黑不是黑,白也非白,所有一切都是利益驱使而已!”

高远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回身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可是眼神中有着不属于年轻人的沧桑。

推开门,田园园放下手中的话本,看了一眼木水生身后,哑着声音问:“张大夫没来吗?”

“你能说话了?”对于她能说话,木水生也是十分惊讶。

田园园笑着点点头,随后看向高远:“你怎么了?这么不高兴?出了什么事?”

闻言,高远看了一眼木水生,摇摇头,“我去挤奶。”说完,便走了。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吵闹的厉害,她在屋里也听到了。

木水生没进屋,背着手站在门口,因为逆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他道:“你的事情已经泄露出去,刚才的人都是过来要你的血。”说完,玩味地笑了笑,想从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神情。

然而,田园园又不是什么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见惯了不少风浪。大方一笑:“不过是要血解毒,卖给他们就是!”

木水生嗤笑:“他们可买不起一碗五百两的血!”

“五百两买不起,五十个铜板的血总是买得起吧!”

“你什么意思!”木水生眉头一皱,脸色微沉。

田园园半靠着床头,笑得一脸得意:“你一共放了我五碗血。请问城守大人,制作出的解药都给谁了?你又卖了多少银子?”

木水生不屑置辩,只是冷哼一声。

可田园园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大姐,前世同辈、前辈吃回扣的事情见的不少。别看木水一脸义正言辞,满口仁义道德为了天下苍生,其实背地干了什么恐怕没几人知道!

“既然你光明磊落,那以后制作完成的解药,由我统一分配,毕竟抽得是我的血,想来我有权利支配吧!”

木水生怎么会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横插一刀呢!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长辉对你的态度,前后反差很大。以前就是烦感厌恶,而现在则是赤裸裸的嫌恶。他很明白你做了什么。让我猜猜,你正在用我的血赚钱?”田园园分析道。

“你很聪明。”木水生抱起胳膊,微微一笑:“可惜不是。我好歹是一城之守,怎会干这些中饱私囊的事呢!岂不是将全城百姓的安危抛之脑后!”

田园园不信,这家伙已经不是以前的木水生了。之前还算得上爱民如子,可最近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看不透……不会是…在朝廷派人下来调查此事之前,大捞一笔然后跑到外国吧!

以前前世体制内有不少裸官,妻子儿女都在国外,而他在国内大捞特捞,等待时机成熟后拍拍屁股跑了,从此在国外拿着贪来的金钱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真是贪污一两年,快乐一百年!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与你分说,不过是对牛弹琴而已。”木水生见她不信,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仟千仦哾

谁知她非但不恼,反而爽快的承认:“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不知为啥,木水生突然很生气。感觉她说的话格外的气人!

第301章 策反 田园园不在乎他高不高兴,眼下这番光景,不由地让人提防起他来。真是太有心机了!之前还大义凛然,张嘴闭嘴说为了三河百姓,让她为了天下大义无私奉献,结果呢,“啪啪啪啪”地把自己脸都呼肿了!拿她的血制出解药,再高价卖给城中富人。血,她出;力气,大夫们出,而他不过是利用手中权力垄断市场,大赚差价、中饱私囊、假公济私!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凭他演的一出爱民如子的戏码,完全可以去戏班子当台柱子唱大戏了!

她只觉得人真是可怕,在官场沉浮一久,再赤诚的人也会变得贪婪无比,人前人后真有两张脸!

“唔唔……”睡在里侧的芃芃睡醒了,挣扎着小身子趴在床上,懵懵懂懂地看着门口的木水生。

“醒了?伯伯抱抱!”木水生笑着走过来,伸手想抱抱她。

田园园抢先一步把孩子抱进怀里,侧瞄了他一眼,龇牙假笑“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吧!”

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一看到他就肝疼!自己放了那么多血,居然还没有二道贩子挣得多,真是黑的墨水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也好。下午张大夫就来了,孟夫人保重!”末了,他温和一笑,端得人模狗样,道貌岸然。

田园园嘿嘿的假笑一下。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自然不愿意被他圈着放血,肥硕别人的钱包。可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毕竟孟长辉不在没人给她撑腰,只能待他回来再做打算。

木水生告辞,临走前眼神瞄了一眼田园园母女,脸色阴沉。

高远看到他走后才端着牛奶进来,边热牛奶边嘟囔:“他现在可真坏,有药也不给老百姓吃,只给有钱人。哼,贪官污吏!”

“好人都有保质期的,过期就变质了。木水生不过是过了保质期,已经变质,臭了!”

田园园给芃芃穿上小棉袄,棉裤。天气严寒,这都进了二月份,雪还不停地下,地上的积雪已经到了脚踝。

“牛奶好了!”高远端起奶锅,轻轻摇了两下倒在桌上的碗里,倒了一小半才发现碗没有刷。

他抬眼看了一眼田园园:“俗话说得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等她长大了,我一定把你让她用脏碗喝奶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她!”田园园眯着眼威胁道。

他只好放下锅去厨房拿干净的碗,脏碗里的牛奶也没有浪费,被他一口喝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给芃芃喂完牛奶,高远去做早饭。自从住进田园园家,十顿饭里他得做八顿。不做不行啊,他园园姐身体还没有恢复。哥哥在世时,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哥哥已经不在了,什么都要学着干。

吃过饭,高远准备回家拿换洗的衣服,田园园正在给芃芃喂粥,里面加了一个捣碎的鸡蛋黄,小丫头特别爱吃。

他走了没多久,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田园园问:“忘记拿钥匙了吗?”她嗓子嘶哑难听,说到钥匙时有些破音。

“不是,门口把守了好多士兵,说是保护你的!我要出去都不行?”

这哪里是保护,变相的囚禁而已!

田园园给芃芃喂完最后一口粥,掏出手绢给她擦了擦嘴,随后将碗递给高远:“知道啦。”

高远随手把碗放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到床上,焦急地说道:“咱们怎么办?就被他圈着,然后天天放你的血?”

比起他,田园园倒是不急,气定神闲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又不可能真的弄死我!”

今天醒的早,她已经开始觉得体累身乏,大大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已经抬不起来,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从说话到睡觉不到眨眼间。

“真是猪一样的女人!”高远被她气笑了,抱起吃饱的芃芃,去院子溜达一下。

田园园一直睡到下午张大夫来,他取完血,明砂就端来一碗补药,她一口气喝完,打量了一下收拾药箱的张大夫,问道:“大夫,新解药可研制出来了吗?”

闻言,张大夫摸了摸胡须,温声笑道:“已经差不多了,再等两日就可以投入使用。”仟千仦哾

田园园故作惊喜地说道:“那是不是,就不用取我的血了?最近总觉得头昏眼花的!”

他脸上为难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老持深重的模样:“头昏眼花由气血不足引起。至于取血,非是老夫能左右的。”

田园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老夫告退,夫人请多保重!”

“张大夫慢走。”

这边老大夫出去,高远抱着孩子才进来。芃芃被她小干爹已经哄睡,这会儿窝在他怀里睡的正香。

“怎么样?他说还放着血吗?”高远把睡着的孩子递给她,“慢点,别摔着她!”

田园园接过孩子放在旁边,再盖好被子,随后倚着床头。沉默的摸了摸手腕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她左手腕已经有了五道口子,算下来也有六碗血,一碗五百两,六碗就是三千两,也不知道木水生能赚多少!幸好碗也就比茶碗大了一小圈,要不然放上六海碗的血,她早就成了人干。

见她不说话,高远也没有催促,而是先给火盆里加了几块煤炭,火呼地一下冒了出来。

这些煤炭是孟长辉在夏黑买的,一丝烟气也没有,价格和城内中等煤炭一样,可谓是物美价廉。

望着红通通的炭火,田园园想吃烤羊肉了。

“家里有羊肉吗?”

高远愣了一下,这话题跳跃太快了,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田园园笑眯眯地望着他:“羊肉啊,你想吃烤羊肉吗?”

“想吃!听说北方的士族经常吃烤羊肉,我倒是没吃过。”一说吃的,高远也来了兴趣。

这个时代,肉食对大多数家庭还是奢侈品,尤其羊肉比猪肉贵上一些,只有在富贵人家才会吃的高端美食。而三河城这个边陲小城也不过刚解决温饱,像烤羊肉这般奢侈的吃法还未流行。

“那家里有羊肉吗?”

“…没有。”

“……”没有羊肉吃屁哦!

中午木水生派人送午饭来了,三菜一汤,还有一盘炒羊肉……二大一小吃饱喝足后,看话本,然后睡午觉,就这样颓废而满足过了一天。

夜幕降临,高远提着一把太公椅走进后院里,而后过了许久都不曾回来。

第三天刚刚吃过早饭,木水生和张益城就迫不及待地来了。放过血后,张大夫给她上药包扎伤口,木水生则站在一边等着,眼神暗沉不知在想什么。

田园园有些头晕恶心,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而芃芃趴在一边玩着陶铃,“铃铃……,”

张大夫包扎完伤口,嘱咐道:“娘子,这几日多休息些,切莫劳累!”

经过脉象来看,眼前女子亏损严重,累及寿命,若是再放几次血身体必将承受不住,然而,他空有满心善念也是身不由己,只得回去多煮些补气养血的药膳送来,虽说杯水车薪,可聊胜于无。

田园园坐起身,脸色微白,笑道:“多谢大夫。”

“唉!造孽啊!”张益城长叹一声,起身收拾药箱。

木水生装作没听到他的话,随口一问:“高远呢,怎么没看到他?”

田园园轻轻咳了两声,沉声道:“刚才嚷着肚子不舒服,许是闹肚子了,这会儿应当在净室。”

木水生点点头,似乎不在意高远的去向。

到了下午,是小红过来送的饭。田园园吃着饭,她在一旁看护着芃芃。

“娘子,怎么没见高家小哥?”小红突然出声问道。

田园园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心里打起鼓来。小红是第一次过来送饭,怎么知道高远住在这儿,应该是木水生让她套话来了。

她故作惊讶道:“高远吗?他又不住在这!”

“可,木城守……”小红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芃芃几天不见,又长高不少。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说完,颠了两下,笑道:呦,又长胖不少呢!”

田园园笑笑没接话,继续吃饭。

吃了两口,小红又道:“娘子,您身体不好。要不然芃芃还是我带走,到城守府养着,您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休息。您看如何?”

肯定不如何!孩子是她的,谁也不能带走!何况木水生这家伙已经黑化,派小红来也不知打什么坏主意。

田园园被她搅得也没有了胃口,放下筷子,哑声问她:“木水生有没有给你解药?”

小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神色尴尬:“奴婢,奴婢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

“那就是没有喽?”田园园转过身,语重心长的道:“你说咱们和木水生都是娘生爹养的,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都留着一样红的血,到底有什么不同?我被他当做血奴圈养,而你为仆为奴为婢,任由他呼来喝去,剥削压榨,奴役你的人生,而他却过着腐朽的生活。而今你尽心尽力服侍他一场,连个解药也不舍得给你,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小红惊讶的看着她。她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阿姊下有幼弟,老话常说:老大亲,老三娇,中间夹个受气包,又是个不待见的女孩。从小日子过的艰难,不是打便是骂,父女从未给过好颜色,磕磕绊绊长到八岁便被爹娘送进有钱人家做女使。每到发月银的日子,爹娘就会来要银子顺便来看看她。却从不问她过的可好?吃的可好?可无有人欺负?每每见面不过是让她好好做活,主人打骂多受着,人一生下哪个不受气?谁让她是个下等人,就该逆来顺受。顺从惯了,骨子里也是卑微,见到旁人还未说话生生比别人矮了一头,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就是为自己的婚姻拼了一把。

而今,有人说你和城守一样,生而为人,应当人人平等!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论,让小红混沌的脑袋更是成了一团浆糊。

在大周士族与平民,完全是两个等级,不会通婚,倒是士族可以纳,自古便是尊卑有别,中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田园园见她嘴巴张的有鸡蛋大,满眼不可置信。想来让一个从小生活在尊卑有别社会里的人,这么快接受人人平等这一超前观念,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决定换一个方法。

于是,她微微抬起下颌,想要营造出一种不可一世的样子,淡然一笑:“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小红闭上嘴,城实的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您的身份不一般。”

田园园将额前一绺碎发掖到脑后,半合着眼皮,轻声道:“你也知道,我与木水生关系匪然,其实因着他是我夫君的师兄,而我则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国夫人!”

小红:“……”

“你不信?”田园园看到她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些惊讶,难道是她这一品国夫人的诰命不够有冲击力?!

小红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不瞒娘子,我曾经伺候过一位侍郎夫人,她极有气派,倒是娘子与她,她相比,过于朴实了……”

“………”轮到田园园无语了。这话说的,好像在说她一点不像官夫人,像个村姑……她轻咳两声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娘子,我嘴笨,您别生气!”小红见她脸色微白,连忙说着好话:“您看起来平易近人,不是侍郎夫人那般的人。”

这话还中听些,田园园心情好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越发的和善。

“嘻嘻,我怎么会生气呢!虽说我表面看着不像诰命夫人,可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一品夫人。咳咳咳,我想说的是,你跟着木水生没啥前途了,他因为百姓中毒之事,待朝廷来人定然会治失职之罪。都说良禽择木而栖,你也该为你做些打算!”

小红脸颊一红,心虚地看着她:“娘,娘子,我,我……城守大人还为我指婚……”

第302章 要钱 看不出来这个小婢女还挺忠心耿耿啊!田园园觉得是时候上大招了,“你帮我拿个茶碗。”

小红起身拿了一个茶碗过来,她接过来放到胳膊下,随后将衣袖撸了上去,露出缠满绑带的手腕,白色的绑带上沁着血色。

“呀!”见到她胳膊上的惨状,小红不禁地惊呼了一声。

随着绷带慢慢解开,一道新鲜的刀痕暴露在空气中,透过伤口可以看到黄色的脂肪和血红色的肉。田园园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用另外一只手在伤口处狠狠一挤,“唔!”不疼是假的,她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直呼国粹!不知第几遍问候了木水生的十八代祖宗一遍!

殷红的血扑哧一声冒了出来,初期有些浓稠,之后滑顺无比,慢慢从手腕上流出,落入底下的空茶碗中,白色的瓷器上像是开了朵朵红梅,血腥味渐渐弥漫出来,直到溢到茶碗的二分之一处,田园园才松开手指。

小红发现她的脸比刚才更白了,连嘴唇也苍白的吓人,而桌上这杯血是给自己的。

“你也知道…呼呼,我的血,能解毒。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的郎君也好,你的人生也罢。喝了吧!”

田园园慢条斯理的裹着绷带,看似古井无波,可是微颤的嘴角出卖了真实的情绪,很疼,疼得她哭。

小红沉默片刻,伸出细白的手指端起茶杯,比起性命来说,虚假的忠心不值一文。

看她喝了自己的血,田园园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但愿她不会再次倒戈相向。

喝完血,小红心悦诚服的跪谢:“多谢娘子的救命之恩,小红感激不尽!”

“快起来吧!我给你解药也是想同你做个交易!”

小红起身,恭敬地问道:“娘子您请说,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小红也没有二话!”

田园园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一个小姑娘上什么刀山火海啊,我想问问木水生今日让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回娘子,临来前他说最好把芃芃带回来,二来让我看看高小哥是否在家。”

看来木水生已经起了疑心,田园园让高远去找陈老九,想办法混出城门,再到西北大营去找孟长辉。

也不知道孟长辉最近干什么呢,这都多少天也不见人影了。这家伙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唉,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此时陈老九家中,几个士兵正在往车上拉死尸,他们都是最近刚死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粗略数下来大约有十二三具。这些士兵他们面容憔悴,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最近天天不断的死人,然后收尸,早已见怪不怪。

角落里,陈老九将一具尸体拉到板车上,随后用白布盖上,拉着板车走到门口。把门的士兵,伸手掀开裹尸布的一角,扫了一眼车上的尸体,面容发黑,是个年轻的男子。

“真年轻啊!”那士兵感慨万千,随后将裹尸布盖好。

陈老九点点头:“可不是。”

“陈哥你也去啊?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不出去送葬了吗?”士兵问道。

陈老九叹息一声:“唉!原是不去的,可这人是我爹生前好友的儿子,与我有些交情,可怜他孤家寡人。在最后送他一送。”

“应该的。”那士兵让到一边,方便陈老九拉车出来。

他一出来,后面也陆续跟上十来辆板车,他们一行拉着死尸向城南走去,每隔两日,士兵们都会往城外运送尸体。

一个士兵拉着车对身后同样拉车的好友说道:“不是说有解药了吗?怎么不见发下来啊?我这身上的斑块,都长得像手掌那么大了!是不是快死了?”

好友啐了一口:“呸呸,乱说什么!我都长的像碗那么大了,也不见得死啊!说什么死啊活的,还嫌咱们干的活不晦气啊!”

“晦气啊!这些人连个棺材也没有!我想要解药,不想也这么死了呀!”那士兵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好奇地问道:“听说解药都被木城守卖了,真的假的?”

他好友是个谨慎的人,见他当真众人的面口无遮拦,连忙呵斥:“胡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别说话,木城守不是那种人!”

遭到呵斥的士兵赶紧闭上了嘴,倒是他身前的士兵,回头神秘兮兮的说道:“俺也听说了,说是一丸药卖出一千两的天价!不知道真的假的?”

“乖乖!一千两?真的假的啊?”有士兵惊呼出声。

一个士兵道:“肯定是真的啊!有钱人最惜命了!”

“木城守是个好官,他才不会这么做呢!”忽然,在陈老九身后的士兵突然出声维护,“肯定是谣传瞎说的!”

他的话音一落,其他士兵瞬间鸦雀无声。还有什么说上司坏话时,有个狗腿子出现更尴尬的事!

陈老九借着转弯之际,扫了那个士兵一眼,是个面生的士兵,应当是木水生安插在他这里的眼线。

走到城南南门,有士兵挨个监察尸体,见没什么异状便挥手让他们通过。

一出城门,便看到一望无际的雪原,远处群山连绵,笼罩着飘渺雾气,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昨夜里又下了一场雪,前天留下的车印已经被掩埋。今日路上的积雪已经漫到了小腿处,陈老九走在最前面吃力的拉着板车,在雪地上留下深深地车辙印,其他人顺着他留下的车印埋头走着。

因为有木水生的眼线在,其他人也不敢讨论关于解药的事情,即使那人有意挑起话头也没有士兵敢接他的话茬。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

又走了半柱香,远远看到前方有许多白色的土包,星罗棋布地散落在茫茫雪原上。

来到公墓里,陈老九选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其他士兵也各自选好位置,沉默地挖起墓坑。

今天天依旧是灰蒙蒙的,铅云滚滚,似乎随时会下雪。陈老九加快动作,刚才还有点冷,这会儿后背上生了一层热汗。当他把最后一铁锹土埋上,雪原上又长出一个新的坟包。

他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喘了一口气,随后大团的热气从嘴里呼出,消失在空气中。

“陈哥!走啦!”身后传来士兵的吆喝声。

他扛起铁锹,说了一声:“我走啦。”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对着坟包说话。

木水生的小迷弟,猛地从他身后窜了出来,好奇地问道:“陈哥,你跟谁说话呢!”

陈老九装作没听见,拉着车走了。

小迷弟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看着他走了,随后走到他起的坟包,察看了一番没看出什么异样也走啦。

待送葬的士兵一走,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了片刻,陆续落在墓地上。

过了片刻,在一个新坟包的后面,一只手突然从土里伸了出来,吓得觅食的乌鸦“嘎”地一声四散而飞,下一刻,一个黑衣男子忽地破土而出……

田园园猛地睁开眼睛,眼前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天还未亮,门外传来陈老九的声音:“老田,老田,你醒了吗?”

田园园:“………”她才二十多岁,要叫也该是小田啊!很不情愿的应了一声:“醒啦。”

“高远我已经送了出去。”陈老九没有进门,隔着门窗说道。

田园园摸了摸睡在旁边的芃芃,说道:“你进来把芃芃送到田婆子家,她跟着我不安全。”

“怎么了?”

接着,她便把今天白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老九。

听完她的话后,陈老九也觉得木水生会拿芃芃要挟他们,于是,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再出来时手中抱着一个襁褓。随后,他快步走向后院,也没有再出现。

过了两日,木水生带着张大夫过来取血,发现不止高远不见踪影,连孩子也不见了。他怀疑把守的士兵与田园园串通一气,故意放走高远,于是一怒一下,全部换上自己的府兵,连田园园的卧室门口也派了人把守!整个宅院把守的如同铁桶一般,连一只苍蝇也别想进来!

弱弱的说一句,冬天没苍蝇……

“孟夫人,你的女儿呢?”木水生很是生气,他打算今日将孩子带走,没想到却扑了一个空。

田园园嫣然一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不是说了嘛!昨天夜里来了一个高人,见我女儿骨骼惊奇,是个练武的奇才,哭着喊着要收我女儿为徒,要不然就自绝于此!我不忍一代宗师就此陨落,便只好答应下来,于是他将我女儿带走,说洞府就在那终南山中。待我女儿神功盖世,便能下山,介时一家团圆!”

“………你少看些话本!”木水生是贪不是傻。

她枕着胳膊,嗤笑一声:“你爱信不信,可事实确实如此!我女儿日后武艺大成,说不定还能做个女将军当当呢!你说是不是!”仟千仦哾

木水生挑眉冷笑:“哼!你骗人的理由倒是与众不同!”

“爱信不信!”田园园懒得跟他废话,打了一个哈欠:“我要睡了,你快圆润的走吧!”

木水生显然不懂什么叫做圆润的走,只道她下了逐客令,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刚回到城守府,管家来报说钱满仓在客厅等着了半天。

他整理一下衣裳,向客厅而去。

等了许久的钱满仓,茶都喝光一壶,才看到木水生姗姗而来。

“对不住钱老板,事情多耽搁了些许功夫!”

钱满仓赶紧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叨扰城守了,您事务繁忙本不该打扰。可在下与田娘子有旧,听闻她身体不适想去探望一番。可守门的士兵说不让进!我厚着脸皮想找您要个口谕,希望您通融通融!”

木水生在上首坐下,闻言轻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好说好说!”然后,端起茶碗品茶,却没了下文。

钱满仓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前两日卖古玩的老板送来一个消息,说是木水生在私下里卖解药,一丸解药一千两银子,而且不要不行,仗势欺人,强买强卖!

前些日子,他在自己粮仓里拿走五万斤的粮食。虽说打了欠条,却有风声说卖给老百姓的价钱比之前还高,不知真假。

木水生放下茶碗,笑道:“你想见田娘子啊,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她身体不好,本不该见外人的。可既然钱老板发话了,我也不好拒绝!不过……”随后话锋一转,眼神里露出几分狡黠:“不过,最近因为解药之事,花销巨大,城中财政已经无力供给,想请钱老板资助些,您看如何?”

“……”要粮食不够,还得要钱?钱满仓顿时如坠深渊,心哇凉哇凉的……木水生是三河城守,轻易不能得罪。可要粮给粮,要钱给钱,这样下去不得脱一层皮啊!

他的万贯家财啊!

木水生见他不说话,催促道:“钱老板家财万贯,可是不愿?”

“………”当然不愿意了!前些日子刚借了一比钱,又拿了自己几万斤粮食,现在又要自己给他资助些银子。从借,到打欠条,再到资助……

钱满仓拿出手帕擦掉脸上的虚汗,不借的话是不是走不出城守府。

此时厅内,除了火盆发出火星崩裂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木水生也不急,笑容可掬的看着钱满仓,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砧板上的鱼肉,忽然淡然一笑,居然颇有几分温润君子的气质,可是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钱满仓听到他说:“你可知解药怎么做出来吗?”不等他问,木水生自顾自地说:“对了你不知道,这是个秘密。不过今日,我便告诉你,解药的药引就是田园园的血做出来的!”

“田,田娘子的血?!”钱满仓目露惊讶,人的血怎么能做解药呢!

“其中曲折不说也罢!只告诉你,她吃过解药,故而血液中存有药性,才做了解药。”

钱满仓不敢再说,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一个人的血能做解药,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这人疯了!

“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对了,你要吃解药吗?”木水生抚摸着下巴,上面冒出些短硬的胡茬。

“不,不用,我家没人中毒。”

“苍天有好生之德,不愧是仁商!”木水生言不由衷的夸赞道。

钱满仓汗唰地流下来。救命!前两天还温润如玉的木城守,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第303章 搬兵 钱满仓拿出手绢擦掉额头的汗珠,客气的寒暄:“城守谬赞,应该做的,应该的。”

木水生笑笑没说话。假话真话,他自然听得出来。不过因着自己没少在他身上挖银子,面对属于自己的摇钱树,他显格外的有耐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木水生察觉到他如坐针毡,也不好强留。于是说了两句场面话,最后说道:“时辰不早了,本官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且去吧!”说完起身离开客厅。

钱满仓拱手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吐了一口气,随后快步走出城守府直奔田园园家。

这次门口把守的士兵,轻而易举的放他进来。一进院子,又看到她住的房间门口也有两个士兵,那二人脸色冰冷,长的很是凶狠。他擦了擦汗,刚才来的急,这会儿后背上已是汗津津的。

两个士兵将门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淡淡血腥味迎面而来。

“田娘子?”他看到田园园在床上躺着,似乎在睡觉。

她斜躺着,身上穿着件深棕色的中衣,衬得脸色苍白如纸,虚弱不堪。

他又小声唤了两声:“田娘子!田娘子!”

待走到床边,见她脸颊消瘦,颧骨突出,眼窝下更是一片青黑,哪有往日指点江山的风采!不禁悲从心中来,好端端一个人,竟然被折磨如斯,用人血做解药,当真是好狠的心!

钱满仓担忧不已:“田娘子?你怎么样?可还好?”

一连声又喊了几次,田园园才慢慢睁开眼,神情疲惫,盯了眼前人好一会儿才认清是谁,微讶道:“你怎么来了?”声音粗粝暗哑。

“你的嗓子为何如此嘶哑?”钱满仓惊讶的问。

她轻笑着:“说来话长,不提也罢。你怎么来了?是木水生放你进来的?”

“嗯,是他。你怎么样了?可还撑得住?”比起木水生圈禁放血,只顾眼前得利益。钱满仓才是真心实意的关心田园园,万一她死了,他全国首富的梦当真是梦了!

“无碍,他暂时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吗?行事作风和从前大相径庭,完全成了两个人。”

“呀!我也不知道啊!城里封禁,我在家可有些日子不曾出门。”

“唉!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变成这样了!”田园园有些口渴,不客气地使唤起钱满仓:“钱哥,我渴了。”

“哎!”

钱满仓一听她渴了,连忙起身去倒水,一摸茶壶,发觉壶里的水已经凉了,“水凉了,我让他们再给你烧一壶。”

她渴得厉害,说道:“凉的就行。”

钱满仓这才给她倒了杯凉水递过去,她真渴了,一口气喝了四杯,腹中的焦渴才缓解了。

喝完水,田园园舒服的躺回床上,钱满仓倒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咱们俩谁跟谁啊!”

“……你还是老样子,说话不饶人!”钱满仓长叹一口气,胖胖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田园园自然也知道。他这般疯狂的敛财实在反常,不知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钱满仓忽然探过头来,望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胖脸,着实吓着她一跳。

“男女授受不亲!”她没好气地提醒了一句。

钱满仓赶紧离她远一点,也没好气的说:“想什么美事呢!我家的娘子貌似倾城,焉是你这等蒲柳之姿可比的!哼!”

“……你也圆润的走吧!”

一个二个见到她连男女大防都不顾及,她的闺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敢情这群人从不把她当女的看啊!

钱满仓压低声音说道:“言归正传。我想说的是木城…木水生是不是要跑路啊?”

他最近很忙,忙着卖解药、借银子、借粮食卖钱变现,不像当官的,倒像一个急功近利的商人。

田园园也正有此意,说道:“我也是觉得,日后他再找你借银子,你可三思而后行!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说此事,钱满仓止不住的肉疼。就在前些日子木水生买药材已经借了一千两银子,几间粮仓又被他搬空,算下来已经被他折腾走上万两银子。如果他真的跑了,可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田娘子说的是。我得想办法拒绝了!田娘子啊,我以后靠你回本了!”钱满仓满怀希翼的看着她。

木水生坑你钱,找我回本?田园园有些无语。她冲他勾勾手,钱满仓迟疑了一下,附耳过来,只听她小声地说:“不止你当心,你最好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他点点头刚想离她远点,她又说道:“你再把木水生高价卖药的消息也散出去!”

钱满仓为难地看着他:“都说官不与民斗,他手中有兵,哪能是我这个小老百姓能动得了的!”

田园园眉心微皱:“你傻啊,悄悄放出去啊!你联系你的小伙伴们时,一并把他高价卖药的事告诉他们,然后再告诉老百姓关于他中饱私囊的事,惹起了民愤,你看他能如何!一个人力量有限,可是一城之人呢!众人拾柴火焰高,木水生也不敢杀光一城之人吧!”

钱满仓还是担心,万一木水生知道,恼羞成怒拿他第一个开刀,那就什么都完了!

田园园低声道:“你考虑一下吧!我夫君是个有能耐的,不出两日定然会带人来救我!而且如果你同意,日后免费赠送你儿子一首诗!”

“……三首!”讨价还价是商人的天性,钱满仓想:与其被木水生扒皮不如拼一把!

“成交!”

待钱满仓走后没多久,木水生便风风火火地来了。他一脸喜色,笑道:“不愧是王三回,他已经研究出解药的成分,已经着人制作解毒药了!”

田园园道:“王三回,他没跟着孟长辉回去吗?”

他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奇怪的得意:“他很后悔没跟孟长辉走了。”

“……你也囚禁了他?”

“何来囚禁二字,还好吃好喝的待如上宾。”

看来就是把他囚禁起来了,田园园不解地问他:“你这般对我和王三回,不怕孟长辉同你翻脸吗?”

木水生哈哈一笑:“哈哈,我为什么怕?你以为高远出城就能找到救兵吗?”

“什么意思?”田园园心中一紧,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半个月前大食进贡的国宝在拒奴关被劫,拒奴关乃是我大周与西夷之屏障,此次被劫与西夷脱不了干系。朝廷震怒,连下三道圣旨与孟长辉,捉拿真凶追回国宝!此时想必他带人已经去了拒奴关,事关重大,又分缓急!你,便是那缓!高远即使到了大营又如何?没有了孟长辉,我便是三河最大的官!谁也奈何不得我!”

想来此事一结,他也难逃法网,何不趁此机会捞上一笔,孟长辉远走拒奴关,三河城便是他一人的一言堂。

完了,完了,外挂没有了!孟长辉啊,孟长辉,果然啥也不是!田园园长吁短叹半响,在自己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居然发生国宝劫案,自己这倒霉运气也是逆天了!人家穿越都有金手指,处处化险为夷!一马平川的大道走到头,连个石头都没有!而她则是一个大坑接着一个大坑,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栽到一个坑里!真是倒霉她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看着眼前踌躇满志的木水生,田园园还有不解:“你这般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木水生摸了摸下巴,眼神流转,冷然毕现:“自然是日后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你,你是想离境外逃?”

“离境外逃?哈哈哈……”似乎这个新鲜的词戳中了他的笑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声音很大,田园园从半掩的门里看到了士兵的靴子。

就快笑断气了,木水生才停下。他脸上还有狂笑后的红晕:“你多想了,我与三河共进退!谁让我是一城之守呢!”

“……”满口谎话,田园园又不是三岁小孩。

木水生问:“对了,你今日与钱老板说了什么?”

“你的士兵没告诉你吗?”田园园躺回床上,望着满是灰尘的房梁,懒得多看他一眼,“他们不是爱听墙根吗?”

木水生大方的承认,就是派人监视了她:“他们爱听啊,可是你的声音刺耳难听,隔着门窗听不真切。”说的理直气壮。

田园园冷哼:“怪我喽,下次我一定口齿清晰些,让他们听得清楚一点。”

望着她纤瘦的身段,木水生眸色暗沉,忽然起身走到床边,“孟长辉看上你什么了?”说着竟然单膝跪到床上,伸手捏住田园园的下巴。

她的下巴好疼。田园园看着近在咫尺的木水生,嘿嘿一笑:“自然是看中老娘如花似玉的美貌和善良纯洁的心灵!”

“………我看,他是被你的厚脸皮拿捏了!”

木水生的眼神落在她略微敞开的衣领中,肌肤也算得上白皙,只是长的着实一般,孟长辉的眼光真是离谱。

不过这是孟长辉的夫人,他明媒正娶的女人!是那个不近女的色男人唯一女人,一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身体里微微发热起来,鬼使神差地向她的衣领伸去……

看着向她摸来的手,田园园立刻放声大叫起来:“啊!!强奸啦!大伯子强奸弟媳妇……唔唔!”话音未落,就被木水生一把捂住嘴!

房外的士兵:“………”吃了大瓜!木城守你居然是这种人!

“………你找死!”木水生恶狠狠地喝道。这女人一点脸都不要,居然还敢大喊大叫!被她这么一叫什么旖旎的心思也没有了!真是个煞风景的女人!仟仟尛哾

不叫,难道被你玷污?!田园园表示不叫才是傻子,谁也别想沾她便宜!

木水生忽然松开手,只见手上有些唾沫,嫌恶的看着床上披头散发的女人!

田园园最会恶心人了:“你知道吗?你关了我多久,我就多久没清洗了!呵呵呵!”

一想到自己居然对着这个肮脏的女人动了心思,木水生就想扇自己两巴掌!“哼!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完,怒气冲冲的甩袖而去!气的连门也没关。

新鲜微冷的空气顿时灌入室内,田园园抱着被子哈哈大笑起来。门外的士兵听到里面粗嘎的笑声,好奇地探进头,只看了一眼就连忙关上门。

再说高远,从土坑里爬出来后,一路向北走去,茫茫雪原一望无际,唯有他一人踽踽独行。一直走到黄昏。只见长空落日,火云延绵,远望而去,前方大营的旌旗烈烈。

那就是西北大营!高远加快步伐向那处跑去!

然而还未到辕门,门口把守的士兵拔出腰间重刀,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勿进!”

“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有腰牌!”高远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田园园给的腰牌,她说是孟长辉给的,可以保证他畅通无阻。

那士兵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腰牌,只见上面刻着“骠骑”二字,立刻收回刀,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我是将军夫人的弟弟。”

那士兵一愣上下打量着他,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将军的小舅子,就是不知真假。

高远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两步,见他们没有反应,快步走到辕门下。随后向为首的士兵抱拳,彳亍地问:“请,请问,孟将军在营中吗?”

那士兵穿着重甲,裸露的脸颊,被西北大风吹得黢黑皲裂,嘴唇干裂起皮,和细皮嫩肉的高远相比饱经风霜!他道:“将军不在营中。”

“那,那宋百年在吗?”高远记得宋百年是孟长辉的亲卫。

“他是将军的亲兵,自然也不在。”

“那孟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无可奉告!”

高远又问:“那将军做什么去了?我去找他!”

那士兵摇摇头:“不是不告诉你,军中有令,不得随意泄露将军的去向!现下,将军确实不在营中,你可以改日再来!”

高远焦急万分:“等不了了,将军夫人现在危在旦夕!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想到园园姐被木水生一碗一碗的放着血,他就心急如焚。这事咋能等呢!

第304章 地牢 高远思忖了片刻,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低声恳求道:“劳烦大哥通禀一声,请人救救将军夫人!”

那士兵微微一愣,竟然冷着脸将银子推了回去,“军中有令不准私下收贿。你在此等候片刻!”说完,转身向营中走去。

另外一个士兵跟了上去,低声问:“你找谁去?你不怕跟上次一样是骗子?”

“哪个骗子会拿五两银子贿赂咱们!我觉得是真的。”那士兵小声的回话。

另外一个不以为然:“骗子多的是!你自己去吧,万一真是骗子你可就倒霉了!”

“我看不像。”他回头看了一眼高远,“你瞧他多着急,肯定不是骗子。再说真是将军夫人出了危险,咱们延误时机,可要治罪的!”

另外一个士兵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将军夫人在京城呢,这是又从哪儿冒出来的夫人!不是骗子是啥!你小心吃了瓜落!上次老吴不是因为此事挨了训斥?”

那士兵脸色一寒:“管他是不是,自有郎将定夺,我只管通报去!”

“去吧,去吧!你就等着挨训吧!”他幸灾乐祸的嘟囔了两句,慢悠悠的走回来守门。

那士兵还是走了,高远见他还是进营禀告,心里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喝道:“退后两步!”

高远立刻退后两步。从上午一刻不停的走到下午,现在是又渴又饿又累。他蹲下身子,在雪地上掬了一把干净的雪填进嘴里。

片刻后,那个士兵小跑着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粗壮的戎装大汉,那男人黑膛脸,豹眼环眉,身强力壮,小山一般魁梧,看起来十分眼熟。

高远赶紧站起身,忐忑地看着大汉。

禀告回来的士兵道:“成哥,就是他。他说他是将军夫人的弟弟!”

叫成哥的汉子,眉头紧锁打量着他,也觉得他十分眼熟……想了几秒,忽地想了起来在哪儿见过,不由地笑道:“你不是那小高大夫嘛!”

高远惊喜万分:“正是,您认得我?”

“当然认得!我在三河城见过你,你兄还给我看过旧伤呢!你兄长呢?可曾来?”

成远望问完就看到他脸色猛地一变,眼圈微红,悲伤的说道:“他,他出了意外,已经过世了……”

高瞻已经死了快一个月,每每想起便是锥心之痛,恐怕这辈子都是高远不想提及的伤疤。

“……是吗!真是遗憾……高,高大夫是个好人……“成远望长叹一声,有感而发:“真是好人不长命!”

听到他的感慨,高远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了,赶紧抬起袖子擦掉泪珠。

成远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高远点点头:“成大哥,将军夫人现在有危险,你能救她吗?”

“夫人发生了什么?”

“她……”高远刚想说出来,又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将军夫人被囚禁的事对她的名声有碍,故而转了话峰:“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当然!天寒地冻,先随我进营吧!”随后二人向营中走去。

禀告回来的士兵向那士兵得意一笑:“咋样,不是骗子吧!”

“哼!狗屎运!”另外一个士兵不以为然地说道。

高远跟在成远望身后向大营里走去,这是他第一次进军营。

这里是西北边境大营,常年驻扎五万余人!占地辽阔,光是训练场就有百亩,而营中大大小小的帐篷足有上百个。此时左前方走来一队士兵,他们是负责巡逻的士兵,队列整齐,披甲挂锁,目不斜视的在二人跟前经过。

忽然前面的帐篷中传来男人们粗嘎的笑声和大声起哄声,声音之大如同雷霆。“儿子,你玩的起吗?”“孙子,你眼瞎吗?”“老子我是你爷爷……”居然是大型认亲现场。

成远望见怪不怪,回头憨厚一笑笑:“没吓着你吧,我们都是些粗人,不似你们大夫斯文。”

高远连忙摇摇头,诚恳道:“你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一点也不粗鲁,都是真性情的汉子!”

“你小子会说话,我喜欢!”成远望伸手将他拦到怀里,喜逐颜开:“以后你就是我兄弟!”“真,真是我的荣幸!”高远像个小鸟一样被迫依偎在他强壮的怀里。

二人继续往前走,迎面碰上一个穿着黑色狐裘的男人,那男人神情倨傲,长相周正,自有一番贵气,只见他大摇大摆的走来,身后跟着一个躬着身的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面白无须,走路扭捏,看起来极为诡异。

成远望心道不好,连忙松开胳膊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这是王爷,随我见礼!”随后,率先躬身抱拳行礼:“卑职见过王爷!”

高远连忙学着他的样子行礼:“卑…草,草民见过王爷。”

周廷祎目不斜视走过去,像是没看到行礼的二人。即使看到,不过是两个微末小兵而已,自然也不值得他屈尊降贵。

倒是他身后安明,翻着三角眼在二人身上扫了一遍,眼神盯在面生的高远身上,尖着嗓子说道:“你是谁?怎么没见过你!”

第一次到太监的声音,又尖锐又刺耳,高远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立,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太难听了!

周廷祥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高远。

狗腿子安明不愧是他肚里的蛔虫,连忙叫道:“你抬起头来,让王爷看看!”

不明就里的高远抬起头,周廷祎眼前一亮。都说军营呆三年,母猪赛貂蝉,何况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呢!

别看高远平时脑子有点傻,可是长得比高瞻更齐整些,大眼高鼻,五官端正,加上个子又高,长手长脚,再傻乎乎的笑笑,挺招人喜欢的。

在西北军营里最好看的属孟长辉,可那家伙不是好惹的,周廷祥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偶尔趁他不备才能看上一眼。若是多看了一眼,过不了几日就会挨上一顿黑拳,明知道是孟长辉这个混蛋干的,却从来没抓到过证据,只能晚上意淫意淫,美男虽好可是棘手啊!

他放缓了语气道:“你是谁?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能进的。”

成远望解释道:“回王爷,他是新来的军医。我最近身体不适特别请他看看!”

“噢,新军医啊?倒是比王三回看着俊些。”看着高远俊俏的脸,周廷祥心痒难耐,使了一个眼色给安明,随后大步离开。

狗腿子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高远,啐道:“狐狸精!”

“………”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一个太监骂狐狸精,高远很是无语。

“……“成远望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被一个太监骂狐狸精,也很无语。

“你!安明指着高远道:“王爷最近染了风寒,你给王爷看看!”

成远望深知周廷祥老毛病犯了,眼看着他已经走远了,一个小太监他还是不放在眼里。于是笑嘻嘻的说道:“行,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

“算你识相,快点啊!王爷要是等烦了,小心你的脑袋!”

“这就去,这就去!”

安明冷哼一声,离开前白了一眼高远,这才背着手走了。

他一走,成远望拉着高远快步离开是非之地。

“成哥?他让我给,给王爷看病?”高远被他拉着,疑惑不解。

成远望猥琐一笑,伸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他想要这个!”

“………??他要我屁股做什么?”高远惊恐地看着他。

“……割了吃肉!以后你离他远点就行!”

随后,成远望拉着他进了一个大帐,帐里正中间有张巨大的沙盘,两边是两排太公椅,沙盘后面是张大书桌,上面堆积着高高的公文。

“郎将出营视察防务,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什么事情跟他说就行!这边有椅子,你自己找张完好的椅子坐!”说完,他转身离开。

高远问道:“成哥,你去哪儿?”m

成远望已经出了帐篷,这会儿又探回来,笑道:“给你找点吃的!该饿了吧!”

高远感动不已,见他走了,偌大的帐篷里就他自己。他走到沙盘前,只见里面是片沙地,上面千沟万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找张椅子坐下,谁知椅子不劳靠直接摔了个屁股墩,这才发现椅子们个个缺胳膊断腿,怪不得要找个完好的椅子呢!

再说田园园这边,正在喝着明砂送来的补药。

忽然,门被士兵推开。木水生这混球又来了!

“大人。”明砂行了一礼。

“嗯。”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脸上的肌肤已经恢复如初,之前成片的红斑彻底消退,身体已经痊愈。

田园园喝完最后一口药,明砂将碗接过来顺势放进食盒里,随后,向二人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木水生见碍事的人走了。随后说道:“我的人按照你提供的矿址,并没有找到银矿。”

在明砂走后,田园园立刻将被子拉到脖子以下,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

见此木水生冷冷一笑:“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不是没做过!”田园园看了他一眼,眼神嘲弄。

“……此事已过,你应该忘了!”

“哼!过去是过去,可又不代表没发生过!”

被她这么一怼,木水生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问道:“银矿的地址是不是错了?”

田园园满心的怒气,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是你对我不轨,怎么,你倒是像被我强迫了一般!”

“你,你能不能不提此事?”

木水生口气软了下来。他是真知道错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不开了,会对这个母老虎起色心!

“看老娘心情。”

“………”

又是一阵沉默,木水生侧头看了一眼大开的房门,今日天又阴了下来,铅云滚滚,恐又是一场雪。

田园园有些困乏,于是开始赶人:“你走吧,我要睡午觉了。”

“你先告诉我,银矿的地址可是有误?我派出的人在大青山寻找多日,还是无功而返!”

“我只记得在大青山,至于在哪儿,你可以问问那老道士,不就行了?”田园园翻了一个身,摆摆手:“男女有别,何况你还对我欲行不轨!快走吧,这辈子我都不想同你见面了!”

后面的话木水生直接过滤掉。说到老道,他顿时想起老道对田园园恨之入骨。之前一直想让田园园再见老道一面,被孟长辉阻拦,如今他去了拒奴关,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脸色一缓,站起身对外面的士兵吩咐道:“来人,备轿!”

背对着他的田园园扭过头,取笑道:“就这点路还要做轿子,果然是腐朽的剥削阶级!”

木水生笑笑不说话。

一炷香后,田园园斜坐在轿子里,心里继续问候木水生祖宗十八代!

上次出门的时间她已经记不清楚了,掀开轿帘,不见行人,只看到一道道墙瓦上许久不化的雪,远处青灰色的长空飘来大片大片的乌云,风里带了一丝湿意,又要下雪了。

西北的冬季漫长而寒冷,而今年的大雪更是不停歇一场接着一场。雪下了,想来春天也快了!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田园园呢喃了一句,随后放下轿帘。

轿子有些颠簸,让她腹中翻江倒海,干哕连连。

等轿子落下后,轿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强壮的士兵将她打横抱起,天光下,她的脸色更是苍白,眼神暗淡一点活气也没有。头顶着一个松散的发鬏,上面一件发饰也无。这群大男人都是不会梳头的主,她只好自己随便绾了头发,总好过披头散发。

抬头看了一眼此行的目的地,果不其然正是三河牢房。

木水生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送自己来见老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活的太长,每日好药好饭的伺候养不起了?想给自己一个痛快?

木水生率先向牢房走去,把守的士兵立刻将大门大开,抱着田园园的士兵紧随其后。进入大门,是一个四方的天井,正中间是口水井,不知是什么讲究,天井过后是段长廊,尽头又是一道厚重的大门。

把守的士兵推开大门,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一股腐烂的恶臭也随之而来。

望着黑洞洞的地道,田园园好像看到地狱在召唤……

此时的西北大营,周廷祎正躺在床上等着美男自投罗网……

第305章 记忆 腐烂的恶臭随着地牢涌来的风直扑人面,田园园被熏的捂住口鼻,这会儿子更想吐了。

“走吧。”

木水生侧头瞄了她一眼,从侧面看他的鼻子又高又挺。就这好看的鼻子像是摆设,似乎闻不到腐臭味。他第一个下了台阶,向地牢深处走去。

抱着她的士兵是第二个,他走的很稳当,即使抱着一个大活人,行动依然迅速。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出他的肌肉很是结实。

“你是?你是那个冰冰?拦我的冰冰吗?”田园园一开始觉得他很眼熟,这会儿突然想起他是上次拦住她不让进陈老九家的士兵。

这是一处狭长的夹墙台阶,两边皆是厚重的墙体,每隔五步有对火把,顶端有若干个气窗。

叫冰冰的士兵沉默不语,只是抱着她闷头走路,田园园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到他硕大的鼻孔,里面杂毛丛生,实在辣眼睛。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冰冰啊?”田园园问道。

抱着她的士兵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路。

不理她?田园园锲而不舍:“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冰冰啊?这么好听的名字明明是个女孩的!你家里人不会想生个女孩才给你取的名字吧?”

“………”抱着她的士兵低头看她,欲言又止,随后摇摇头。

狭长的地道里,所有人都很沉默,唯有她喋喋不休。难受是她的声音嘶哑粗嘎,加上地道有回音加持,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种噪音的折磨,可她偏偏没有自知之明,说个不停。

“难道不是吗?冰冰不是女孩的名字吗?我认识叫冰冰的,都是大美人呢!你是不是冰冰?”田园园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人无奈地看着她,还是摇摇头。

田园园不信:“你肯定是!你虽然不说话,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时,后面传来另外一个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我才是冰冰。”

“……”田园园表示脸好疼。

走在前面的木水生勾了勾唇角,这下总算可以安静了吧。

可他还是低估了田园园家的脸皮厚度,安静了几息,磨人的声音又开始了。

“你不是冰冰,直接说不是不就好了吗?害我浪费这么多口水!难不成你不会说话?”

抱着田园园的士兵:“………”

跟在后面的冰冰开口解释:“他是个哑巴。”

“………”真该死!田园园立刻噤若寒蝉!她想扇自己两个大巴掌!噢!瞧瞧,她都干了什么好事!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地道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在场所有的人顿时觉得耳根清净!

良久,田园园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很短只有三个字:“……对不住。”

话音刚落,抱着她的士兵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木水生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被抱着的她居然满脸愧疚,不由地嘲弄一笑。一个卑微的士兵而已,何须道歉?不愧是平民出身,确实上不了台面!

地道很长,又走了片刻才到达地牢。一到地牢,便有狱卒迎上来。

牢里关押的犯人不多,不过很臭,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而且最恐怖的是地上有很多老鼠,这些老鼠有小猫那么大,一点也不怕人,成群结队的窜来窜去,看得田园园是毛骨悚然,紧紧抓住士兵的衣服。

最后,狱卒停在一个牢房前。木水生吩咐道:“拿把椅子来。”

“是!”一个狱卒应道,随即去搬椅子。

木水生转身对田园园说道:“老道一直想见你,相逢即使有缘,早该见见的!”

什么缘?孽缘?田园园不以为然,随即讽刺道:“你倒是客气谄媚!一个杀人狂魔,还能在牢房里过着幸福的生活,真是莫大的讽刺!你对得起,死去的三河百姓吗?”

不怪她生气,老道的牢房和其他犯人的牢房一比,堪比总统套房。只见牢房里放着一张床,被褥、铺盖、枕头一应俱全,紧挨着的桌子上摆着四个盘子,虽然爬着几只老鼠正在大快朵颐,但能看到残羹剩饭里有肉有菜,还有一壶酒。

老道半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被褥,披头散发,闭着眼睛不知在睡觉还是死了。

看着他过的滋润,田园园真心为毒死的百姓感到不值,像他这般狠毒的人就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木水生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若不是他告之解药的做法,整个三河早就沦为空城!”

田园园反唇相讥:“要不是他,三河会有如此一遭?我看你是认贼作父!”

“若不是你,他会迁怒三河百姓!记住一个巴掌,拍不响!终是孤掌难鸣!”木水生冷冷地看着她。

田园园伶牙俐齿:“你过来,我让你瞧瞧一个巴掌拍得响不响!只道他狠毒而已,何苦把这祸国殃民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你!”木水生气结。

这时,老道也听到田园园的声音。他睁开眼,混浊的双眼准确盯着她,像是一头饿鬼碰到一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狱卒搬来一把椅子,在木水生的指示下搬到老道的对面,抱着她的士兵将她放到椅子后,随即站到她身后,不远不近,刚好一步之远,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为之。

在场的人的视线都在老道的身上,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

老道桀桀地怪笑两声,苍老的声音在昏暗的地牢里响起:“你终于肯来了。”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也看到了,我是被这群人强迫的,强迫我一个弱女子做些不愿意做的事!”

“你看起来不太好?”

田园园的脸比纸还白,要不是眼瞎的都知道她很不好。“极度不好。托你的福天天被他放血。怎么样?我过得凄惨。你高兴不高兴?”她斜靠着倚子,懒懒地看着他。

“桀桀,你很坦然。”老道看着她,目露欣赏,随后坐直身体。

随着他的动作,膝盖上的衣服滑落露出一截白色的骨头,周围是灰白腐烂的烂肉,连着些许皮肉要掉不掉的挂着,随着动作晃动着,光是用眼看就觉得有种窒息感觉。

田园园看着他腐烂的腿,心里翻腾的更厉害,使劲拍了拍胸口,把那股涌上的呕吐感压回去。

木水生让她来可不是话家常的,对老道说:“她,我已经带过来。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大青山的银矿到底在何处?”

“老道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把她送进我的牢房来。”

闻言,不等木水生拒绝,田园园环着自己的胸口嫌恶地啐道:“呸!!为老不尊!老不羞的!一把年纪还想美事!呸!比木水还要下流无耻!”

只想亲手杀死她并没有不轨之心的老道无言以对,一旁的木水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口无遮拦的田园园。背景板士兵们似懂非懂的好像吃了大瓜,个个呆若木鸡。

纵使木水生气的牙痒痒,可现在的田园园是他的摇钱树,又是与老道谈判的砝码。俗话说不见兔子不撒鹰,怎可能轻易就让她死!

上辈子他一定是个罪大恶极的罪人,这辈子才遇到田园园这个大坑货!

他忍住怒气,温声道:“你先告诉银矿的位置。若是找到自然将她给你!”

田园园撇撇嘴。

“桀桀!周狗无信,你若真找到银矿,恐怕你第一杀的就是老道!”老道自然不信。

木水生皮笑肉不笑:“我木水生言出必行!你只要告诉我矿址,我便将她亲手送进你的牢房里!”

“喂喂!当我死了吗?”被当作谈判筹码的田园园很是恼火,不满地看着二人。

“桀桀桀………”老道桀桀地笑了两声,阴冷至极,听的在场所有人寒毛倒竖,他看田园园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田园园打了一个激灵,真是凶残啊!抱抱可怜幼小又无助的自己。

木水生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与老道谈判:“如何?事成之后随便你处置!”

田园园低声嘀咕:“你可真大方,拿我的命做人情。”

老道冷漠地看着他,似乎在考虑木水生的话有几分能信。正在踟蹰时,阴魂不散的田园园开始搞事:“你别听他的,他最会骗人了!一点信誉也没有,非常不靠谱!还是三河有名的大骗子!小心你说完他立刻把你杀了!反正他以后也不在大周混了!”

“……”木水生狠狠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闻言,老道沉吟不语。

现在的他右腿骨断肉烂,中毒颇深已入肺腑,早已是无力回天!现在撑着一口气,就是因为田园园不死。等她死了,他才能安心上路,而今手中也只剩下银矿地址这一个筹码,必须三思而行:“你先把她交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矿址!”

木水生冷着脸,似乎也在考虑老道的话能否相信,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老鼠。

这时,专心搞心态的田园园转头对木水生苦口婆心的劝道:“这个老道满嘴谎话!说来就是一个目的,杀我!等我死了,他肯定会自杀。从此以后,这世间无人银矿的真正的所在!”

众士兵:………所以你到底算哪头的?!

被说中打算的老道气愤地喝道:“住嘴!”眼神阴冷地恨不得立刻撕碎了她。

田园园得意一笑:“哈哈,被我猜中心思恼羞成怒了?这么沉不住气?怪不得被抓住喂老鼠呢!”

“你!”老道被她气的呼呼地直喘粗气,下一刻,呕出一股紫血。他本来性子就爆,这下子直接被她气的吐血!

“闭嘴!”木水生呵斥一声,怕她真把人气死了!侧身无语地看着这个女人,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刻,她依然不改搅事精的性子,可是刚才所说并无道理,因而也不同意老道的提议。

本来具不信任的对方,加上她一通胡说,两人更不敢随意亮出底牌,就这么互相僵持起来。

搞事成功的田园园才不管二人如何,最好狗咬狗一嘴毛,两败俱伤才好!都想要她命,也不知道她到底造了多少孽!好在眼下在她胡说八道的搅局下,小命算是保住了!

其实木水生比老道着急。他所剩时间不多了,今早接到驿站送来的信,信中说朝廷的天使还有一个月就到三河!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于是他对老道下了最后通牒:“给你三天时间!要么给我银矿地址,我立刻将她送进牢房!要么,我直接杀了你!”他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得不到!

老道了然一笑:“咳咳,你果然叛变了!”

“横竖一死,何苦来哉!”木水生目光冷然。

此时田园园坐直身体,问老道:“我想了许久,你这么这么想杀我,不会是因为我曾无意间去过银矿吧?”

闻言,老道只是桀桀地笑了两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木水生问:“你还记得吗?”

“嗯,我得想想……”田园园点了点额头。即然银矿在大青山,那么她去银矿的事应该发生在田家村,于是开始回想在田家村的点点滴滴。说来她只去过一次大青山,还掉进一个大坑里……难不成是那个大坑?!

她心突突地狂跳起来。她又想起一些细节,那个大坑里有条长长的地洞,洞壁光滑应该是人工开凿的,而且最后还被人救了上去……应该、肯定、绝对就是那个大坑!

但是,但是………田园园已经知道银矿的所在,此时她的全身因为激动而微微发起抖来,怕被别人察觉她情绪的变化,于是连忙在心里默念:园园,安静,安静,想想田有粮揍你、全村人都欺负你、想想那十一万两银子……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她心里猛地一痛。随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她深知千万不能让木水生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银矿的所在,最好老道给力点拖到朝廷来人……不不,先杀了老道!到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具体的地址……

“你怎么了?不舒服?”木水生发现她忽然浑身颤抖,疑惑地问。

田园园回过神,故作镇定的伸出兰花指抵着额头,虚弱的看着他,一副柔弱不能自理模样:“我天天被你放血,故而有些贫血,嗯,头有些昏,我想回去休息一下。”声音嘶哑粗嘎,像是一只公鸭子在说话,令她的柔弱大打折扣!

不过,她现在还是木水生的摇钱树,份量极重。于是,命令哑巴士兵先抱她回去休息。

临走前,木水生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田园园虚弱的睁开眼:“常言道:一孕傻三年。要不,你三年后再问我?”

第306章 见血 送走田园园。木水生走到椅子前,撩起下裳坐下,显然准备要与老道促膝长谈。

老道被田园园气的心中堵了一口恶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原打算睡上一觉休息休息,没成想木水生却没有离开,反而又坐了下来。

他轻咳两,喉咙里有些腥味。

木水生似乎没察觉出他不舒服,自顾自地问:“老道,我听闻你精通堪舆之术,大周之境可有其他金矿银矿……”

“噗!”老道再也忍不住,一口紫血从口中喷射而出,随即眼前一黑,顿时从床上栽了下来。

“来人!快打开牢门!!”木水生大惊!

田园园几人原路返回,一出地牢,外面又下起了雪,地上、房顶已经落了一层。她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脸上落了些许飘雪,冰冰冷冷。看了不到两眼,哑巴士兵将她送上轿子,随后轿子又晃悠晃悠起来。

行至半路,忽然轿子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吵架闹事,不知是不是挡着路了,轿子落地停下来。

有热闹看?!田园园立马掀开轿厢一侧的窗帘探出头去看,只见前面有几十个年轻男子正和十几个士兵对峙!

造反?!田园园真想冲他们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兄弟们冲呀!!打土豪分田地,推翻封建王朝,建立无产主义社会!自由属于人民!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民!建立属于人民……不不,她现在已经算是剥削阶级,不能推翻自己啊!

田园园扶住额头,被自己奇葩的想法逗笑了,一天天的啥正事也不干就知道胡思乱想。

她问旁边的士兵:“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然而,这群士兵和她一起来的,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所以没人回她的话。

田园园看向唯一的熟人冰冰:“冰冰啊!你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说完就后悔。这群士兵都是木水生的心腹,肯定不会听她的。

可话还说完,冰冰已经向前方喧闹的人群走去,只见他与对峙的士兵交谈了几句,随后大步走了回来。

没想到她说话挺好使的!

“回夫人。刚才从同僚处询问得知,是因为益元堂出售的解药太过昂贵,百姓不满准备到城守府讨说法!”

田园园奇道:“之前的解毒药不是免费的吗?如今怎么又要银子了?”

她记得欧阳老大夫与高瞻研制的解毒药,都是官府在街头设点免费施药,这批解药倒是要银子了。看来这木水生是真要跑了,无所顾忌,大张旗鼓的发国难财!

冰冰瓮声瓮气道:“不知道!刚才那人没说!”接着对抬轿的士兵吆喝一声:“起轿绕路!”

“等等!”田园园急切地说:“我想去趟益元堂,想看看怎么回事!”

冰冰走了过来,将田园园掀开的轿帘放下,低声道:“恐怕不行。城守有令将您安全送回住处。我等要护你周全!”

“我就看一眼,成吗?冰冰?”轿子里的田园园再次掀开帘子,笑嘻嘻地看着冰冰。

面对她的央求,冰冰坚定不移的:“不成!该回去了!起轿!”

“榆木疙瘩!”田园园嘀咕了一句,放下轿帘。

回去的路上有不少行人,一改往日的冷清。不过这些人行色匆匆,脸色凝重,显然是心事重重。

这一路走来有人哀伤,有人欢喜,一两银子的解药对于小康人家不算什么,一家五口也就五两银子,可是对于贫困人家来说,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五两银子来。何况有的人家不止五口,老的小的足有十来口,这下需得十来两银子,如何能拿的出来?

可当老百姓去买解毒药时,才被告知一个人想要彻底清楚体内的毒素,至少需要六丸以上,一个人六两,两个人十二两,三个人十八两,四个人就是二十四两之多……就是倾家荡产也吃不起!

一时间,三河城百姓不是骂木水生就是骂张益城,谋财害命,大发国难财,当真天理难容!有那积压太多不满的年轻人,纷纷走出家门向官府讨要公道!

待回到住处,哑巴士兵将田园园放到床上,便退下。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没多久身体深处涌来阵阵疲惫,身乏体倦,很快昏昏欲睡起来。正迷迷糊糊时,朦胧间似乎听到外面响起冰冰的声音:“你们休息吧,这里有我和葛少言守着就行……”

“那秦哥你辛苦了,我们走啦……”

“走吧。”

在失去意识前,田园园心道:原来你叫秦冰冰啊!

在她睡觉补眠时,陈老九头大如牛的看着门外群情激愤的老百姓,若不是门口把守的士兵,手握兵器,恐怕他们早就愤怒地冲进益元堂内,抢夺解毒药丸。

有人破口大骂:“奸商!无耻!为了银子坑害百姓!”有人苦苦哀求:“求求你们可怜可怜穷苦的老百姓吧!”有人趁机起哄:“乡亲们冲进益元堂!”有人大声威胁:“赶紧给老子发解药,要不然老子烧了你的破医馆!”

山呼海啸般的哭声、骂声、呵斥声,纷至沓来,陈老九呆滞地望着眼前绝望的人群。

今日一早,木水生便下令让他们这班仵作出几个人到益元堂帮忙,他资历浅又年轻,自然当仁不让。

一到益元堂才发现根本不是美差事,不说门口把守了两百多个士兵,单是堂内放置三个大木桶,这些木桶足有半人之高,桶里堆着无数的药丸,散发着清苦的味道,一个清苦,二个清苦,无数个清苦,冲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喷嚏声此起彼伏,打的人是两肋生疼。

三人还未适应药丸的味道,就有一个小令命令三人一人守一个木桶,准备卖药丸。还不得三人明白怎么回事,益元堂内瞬间涌入许多买药的人,源源不断的人让陈老九三人应接不暇,刚卖了不到半炷香,门外把守的士兵就与老百姓起了冲突,随后在门口看诊收银子的大夫纷纷跑入门内。

陈老九这才知道,他身前桶中的药丸竟然价值连城,一丸居然要上一两银子,而且吃一丸不行,需得服用六丸方能解毒!六两银子啊,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劫!

不止老百姓生气,连陈老九也极是不满。

愤怒的百姓向药堂挤来,十几个士兵挡在门口拼命拦着。然而这些士兵人数不过十来个,哪里是几十个百姓的对手,不一会儿,已经被挤进廊下。眼看就要挤进益元堂时,

张益城在后院听到动静,火急火燎的跑出来,一看堂前挤满群情激愤的老百姓,顿时对门口的士兵喝道:“快拦住他们!千万别放他们进来。”随后,对陈老九等人斥道:“你们愣着干嘛?快把门关上!关上!”

几个大夫这才回过神去后院拿板子,陈老九让开一边,冷漠地看着这群救死扶伤的大夫如何的袖手旁观!

张益城恼怒地看着堂前的百姓,忽而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穷鬼!”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的人听见。

陈老九瞬间怒火中烧!随即快步走到里间,拿了一个晒药的簸箕出来。然后在旁人不解的目光里将簸箕抄进木桶里。

张益城以为他在转移药丸,连忙对其他人说道:“快!都去找簸箕!把药丸送到后面去!”

话落,余下的人争先恐后的去找簸箕。然而就在此时陈老九端起一簸箕药丸,不往后堂去。反而飞快地向门口走去,在张益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大喝一声:“接着!”紧接着狠命的将药丸洒向堂外百姓们……

“住手!!!”张益城这才反应过来,然而为时已晚!

一簸箕的药丸像是雨滴般纷纷落进人群,人们慌忙低头去捡。

一丸一两银子,一簸箕的药丸至少价值百两!就在张益城心疼那一簸箕的银子时,陈老九又洒了一簸箕。他这才反应过来,大吼出声:“来人!!快来人!!拦住陈老九!!”去里间拿簸箕的大夫们听到他的喊声,纷纷走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陈老九正在往外面洒药丸,张益城张着胳膊不知做什么呢!

就在几人愣神的空当,他又抄走一簸箕,向门口快步走去。

张益城气得吐血,指着陈老九对他们喝道:“傻站着什么!!快抓住他!别让他再洒药丸了!”

其他大夫这才回过神去抓陈老九。这时,与陈老九一同前来的仵作连忙挡在他前面,举着手中的簸箕与他们对峙起来。

张益城怒火中烧:“你们想干嘛?要造反吗?”

一个年轻些的仵作扯着嗓子说:“不是俺要造反,俺娘也中毒了!可俺买不起你们的解药!”

另外一个仵作也喊道:“你们买的起,可我们买不起!就是要钱,为啥要这么贵?我一年的俸禄才二两银子都不够一个人吃的!”

张益城下巴上的胡子被气的一翘一翘,眼睛瞪得像鸡蛋:“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混蛋!这些药丸可是木城守下令制的,你们胆敢违背他的命令,就等着杀头吧!”

闻言,这两个仵作一时有了退意,陈老九轻轻推开二人,冷冷地盯着张益城:“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们无关!你们上瞒视听、趁火打劫、大发不义之财,对老百姓见死不救!你!枉为救死扶伤的大夫!木水生!更是枉为一城之守!你们二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天理不容!”

面对陈老九义正言辞的指责,张益城更是恼羞成怒,大喊道:“来人!快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反贼!”

不一会儿有两个士兵从门口走了进来,随即抓住陈老九。

他不曾挣扎反抗,任由士兵抓住。被他们带离时,陈老九回头一笑,恶狠狠地剜了张益城一眼,狂笑出声:“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压着陈老九的士兵还未出门,刹那间,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狠狠地砸中脑袋,一蓬血花顿时飙了出来……

“欺人太甚!打死他们!”一见到自家兄弟见了血,其他士兵立刻暴走,捏起拳头狠狠地向前方的人群打去!这一打,瞬间点燃了压抑许久的怒气,几十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大喝一声:“走狗吃爷爷一拳!”捏着沙包大的拳头打了回去……冲突瞬间升级成暴乱!

张益城眼见老百姓和士兵打了起来,心道不妙!立刻对愣在当场的大夫吼骂起来:“你们这群中吃不中用的废物还不快点上板子!”他气的自己去搬板子上。但他年近古稀,在这节骨眼上,一使劲居然闪着腰了。

其他大夫才如梦初醒,拿板子那板子,上门的上门。而那两个小仵作一见不好,趁着无人注意,连忙向后院走去。在路过药桶时,二人一人抓了一把药丸塞进怀里,随后飞快地跑了,在后院有个后门可以直接出去,这些破药丸谁爱保护保护吧!

张益城看到他们偷拿药丸,想追又追不上,只能暗暗记下,等木水生回来再告上他们一状!

再说抓住陈老九的士兵,一个被打的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一个红了眼冲进人群不知去向,就剩下陈老九。眼下所有的士兵忙着打架,他也不好添乱,连忙从边上逃走准备远离冲突地区。跑了两步,又跑了回去,再出来时,他正背着那个士兵。

陈老九背着那士兵有惊无险的跑出战区,一路向南走去,在快到城守府时,他才将受伤的士兵放下。若是不管他,或许会被激动的人群踩死!随后,他快步向城南跑去。

不知睡了多久,田园园终于醒了过来,此时天已经黑透,屋内也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来人,点灯!”

她喊了一声,随后冰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哑巴士兵。

当摇曳的烛火亮了起来,二人突然躬身行礼:“卑职秦冰冰,拜见夫人!”

田园园疑惑地看着二人:“你们这是哪一出?”

秦冰冰恭敬道:“卑职与葛少言乃是将军留在三河的眼线!”

第307章 暴乱 “你?还有你?你们是孟长辉的人?”

“正是!将军在离开大营时交待我二人护夫人周全,卑职来迟还请夫人见谅!”

田园园笑了笑没说话,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别人说什么都信!说不定这两人是木水生派来骗她的话的。

秦冰冰见此知道她不信,犹豫的问道:“夫人可是不信?”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田园园坐起身,今日是合衣睡的,这会儿觉得身上有些不爽利,神情有些慵懒。

这时,葛少言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双手呈上。他口不能言,一旁的秦冰冰解释道:“夫人请看,这是将军离开前给我们二人的腰牌,此乃是信物。”

田园园拿起腰牌一看,和她给高远的腰牌一模一样。她记得孟长辉说过,只有极其信任的人才会有腰牌。如此说来,这二人的的确确是孟长辉的手下,并没有说谎!怪不得她让他打听事情,答应的那么干脆!既然是自己人,之前的不愉快当然也是烟消云散。她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将腰牌还给了葛少言,轻声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有你们在,我便不是独木难支!真让人安心不少!甚好,甚好!”

秦冰冰又道:“夫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二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真是要瞌睡送来枕头,田园园还真有事需要他们做,便一点不客气地吩咐道:“眼下确实有件事需要你们出手。”

“夫人请说!”

“你们也知道那个老道一心想要杀我,木水生恐怕会为了得到银矿的确切地址,答应老道的条件!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提前弄死老道!如何,你们能做吗?”说完,田园园看向二人。

秦冰冰拱手道:“不瞒夫人,此事有些难度!卑职与他隶属于府兵,是不能随意接近牢房。除非有木城守的手喻!。”刚说完,后面的葛少言拉了他一下,接下来对着他就是一通比划。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个哑巴,一个话唠,十分相得益彰!

等比划完了,秦冰冰脸上一喜,笑道:“少言说他跟一个叫葛壮实的狱卒是同村,他们一同入的伍。葛壮实负责往牢房里送饭!说不定可以进牢房里。”

田园园奇道:“你能看懂手语?好厉害!”

秦冰冰笑道:“不瞒夫人,我娘也是哑巴,所以知道些。”

“抱歉,唐突了。”田园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夫人不必自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秦冰冰回道。

既然有认识的人就好办!果然走后门的办事手段,自古有之啊!田园园心生一计,笑道:“其实我有一计。不用你们进去牢房,只需你们往老道的饭食里下毒就行!”

葛少言闻言,眉头紧锁,随后又对着田园园比划起来。

“………”不会哑语的田园园根本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

好在有翻译官秦冰冰,为她在线解答:“他说他同村的狱卒说,老道特别谨慎,每日饭食饮水都会先喂给老鼠吃,待它们没问题后方才进食。下毒,恐怕是不行的!”

田园园又想起老道会制毒,他们下毒不过是班门弄斧,万一被他发现,便是打草惊蛇,再想杀他难上加难,最好是一击即中,直捣黄龙!

她摸了摸下巴,牢房,牢饭……忽然想起电视剧中一些经典桥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由地咧嘴一笑,说不出的得意!

秦冰冰\/葛少言:………将军夫人笑得好猥琐。

她目光灼灼,故作玄虚地对二人道:“我有个万无一失的计划!绝对可以让老道生不如死!”

“……什,什么计划?”秦冰冰迟疑地看着她。

“你们去找陈老九,让他给你们弄些巴豆……”

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正在密谋坏事的三人顿时吓了一大跳,整齐划一地望向来人。秦冰冰和葛少言的手已经摸着刀柄,确认来人是谁后,准备杀人灭口!

不知道刀架在脖子的某人,根本没注意到房门的情景,一边背着三人关门一边嘴里说着:“老田,看管你的士兵都去打架了!快,我带你走!”说完,转身一看,两个大兵正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两步紧紧靠在门上。

“陈老九你咋来啦?”田园园看到是陈老九,惊喜不已,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曹…陈老九看着秦葛二人,问田园园:“他们,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秦葛二人认得他,收回放在刀柄上的手,向陈老九一抱拳并未说话。他们是眼线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田园园当然知道其中之利害,满嘴跑火车:“这两人看我拯救万民于水火,是个舍己为人、大公无私的大好人,特地来投奔我为我所用!”仟千仦哾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陈老九白了她一眼,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不过,见她不明说,便知道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故而也懒得追问。

田园园怕他多心,赶紧转移话题,高兴地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正需要你!”

秦葛二人:………。夫人,我们将军会生气的!

陈老九汗颜:“……你能不能别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田园园不以为然:“什么误会啊!我需要你给我弄些巴豆,越多越好!”

“你要巴豆做什么?”陈老九不解。

她笑道:“当然是给老道吃啊!拉死他!”

房内三人:“………”给老道吃巴豆?这真是异想天开!

陈老九眉头紧锁:“这能行吗?你是想害他吗?为何不下毒呢!”

“他自己就是制毒的,什么毒不懂啊!常言道:好汉也架不住三泡屎,他是个快死的老头,绝对能提早下地府。我记得高瞻的药库里有不少巴豆,你有他家钥匙吧?”

他点点头,疑惑地问:“巴豆是有,不过如何放进他的饭菜里?”

田园园看向秦葛二人:“你尽管给我拿就行,自然有人做。”

陈老九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二人,眉头一皱没说话,不过眼神里的怀疑,昭示着他不信任二人。

“放心啦!绝对可信!”田园园微微一笑,目光笃定。

陈老九拿她没办法,挠了挠头发:“走吧,外面无人把守,跟我去拿巴豆。”

“对啦,你刚才一脸惊慌发生了什么事?”

“木水生要疯了……”陈老九便把刚才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叙述一遍。

听完前因后果的田园园感慨万分:“这木水生真疯了!到底什么药材居然卖的这么昂贵!”

木水生冷哼一声:“不贵。有参与研制的大夫说,只是些寻常的药材而已。若是从前,这样的一丸药也不过一百文,而今涨了十倍有余。”

老天欲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

益元堂前的冲突一直持续到下午,直到一个士兵失手砍死一个年轻男人……当第一个牺牲者出现后,冲突瞬间升级,从原来的拳打脚踢再到手持武器,真刀真枪的相互砍杀,彼此视对方为不死不休的仇敌,已然杀红了眼,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两国国战,可见战况凶残!

当木水生安顿好老道,率领士兵到达现场时,战斗差不多已经结束。

整个益元堂门前像是修罗地狱,一地残肢断腿,血流成河,地上躺着几具被砍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还有十来个在地上打滚哀嚎的伤者,其他人也是头破血流,血肉模糊,地上、墙上溅了不少的血,满目血腥,犹如人间地狱!

他立即下令将闹事者压回大牢,择日处斩。与士兵冲突的三河百姓一听要杀头,手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瞬间向四面八方逃窜而去,只留下几个砍断腿的人。

“追!这些反贼一个也别放过!”木水生阴冷地望着他们逃跑的背影。这些人生着叛逆之心,杀光他们之后,整个三河城的人才能对他言听计从!

还有一个月,时间已经不多了!

然而,士兵们发现反贼们对三河城的地形了如指掌,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直到天黑也只抓住三个断了手脚的反贼。

木水生深知斩草要除根,当机立断下令:挨家挨户搜查,一个也不能放过,有隐瞒窝藏反贼者视为反贼!

一时间,士兵手中的火把像是一条火焰巨龙照亮三河上空,整个三河城火光冲天!

对于巴豆,时珍曰∶此物出巴蜀,而形如菽豆,故以名之,且巴豆气热味辛,生猛熟缓,能吐能下,能止能行,是可升可降药也。所以,田园园想让老道虚脱拉死也不是不可能。即使侥幸不死,也没力气害她!

陈老九从高瞻家中的药匣子找到巴豆,用油纸包好后交给了葛少言。

他也不磨叽,拿到巴豆就去找葛壮实。一出高瞻家,就看到几个士兵手持火把气势冲冲向他走来。

“葛少言!”其中一个士兵认出他,便喊了一声。

他不慌不忙地向认出他的士兵招招手。

那士兵快步走来,看向他身后的院落,笑道:“你刚搜查完吗?里面有人吗?”

葛少言微愣,随即反应过来摇摇头,伸手比划了两下。

那个士兵其实没看明白他表达的意思,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手语,不过不想让别人知道,便装作看明白,了然一笑:“行,我们去别处再看看!兄弟们咱们走!”

葛少言微笑目送几人离开,待看不到几人后才快步离开,他一走,躲在门后的陈老九见外面无人后,飞快地锁上门跑回田园园家。

刚才他就跟在葛少言后面,要不是那个士兵喊了一嗓子,恐怕早就和这群大头兵面对面了!

回到田园园家,秦冰冰正在门口把守着,他点了点推门进去。然而,他前脚刚进去,后脚木水生带着四个士兵就来了。

现在的他犹如过街老鼠,不带保镖不敢出门。

“木大人。”门外的秦冰冰一看到他来,立刻出声示警。

木水生见只有他一人,很是生气:“怎么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

“他们都出去了。不知城守大人深夜造访所谓何事?”秦冰冰抬起眼,眸光微动。

木水生没有觉察出他的异样,不甚在意的说:“有事,你们几个在门口守着!”说完,推门进去。

他刚想关上门,就听到田园园如临大敌的声音:“别关门!!”

“……”木水生真想回到几天前打死自己!

门口的士兵也听到这一声惊讶,秦冰冰第一个探头看去,见她无事松了一口气。

木水生轻咳两声,缓解一下尴尬,随后他走到椅子前坐下,整理好下裳看向床上的田园园。

“大晚上的,你来干什么?”田园园没好气的说,然后将被子提到下巴那儿,防备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胆大包天的色鬼!

木水生被自己口水呛到,疯狂的咳起来:“咳咳咳……”

自从那夜一念之差后,面对田园园他平白地矮了一头。

不过他也欠,明知道田园园不待见他还要没事过来找虐。

见木水生不说话,田园园倒是一肚子不满,斜着眼看他:“你现在有银子了,连饭都不叫人送了!老娘都快饿死了!”

“没人送饭吗?”今天发生的事多,他忙的脚不沾地,自然对她有些忽视。

许是今日城内乱哄哄的,所有的士兵都出动搜查反贼,连送饭的士兵也不例外。

“我饿到现在了,你快找人给我做饭。”

然后,木水生立刻起身吩咐门外的士兵去做饭。

门外的士兵们:“………”话说有谁会做饭?

秦冰冰对一个矮个子的士兵说:“你去!你去做饭!”

“我?”矮个子的士兵指了指自己,不愿意的说道:“我不会,要去你去!”

秦冰冰还得保护将军夫人,肯定不会去。于是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向那士兵威胁道:“你不去谁去?快去!”

矮个子士兵哪里有他厉害,自然乖乖的去做饭。

第308章 骗局 木水生倚着门框面无表情的看着田园园。

其实他很忙,眼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在等着处理,可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还是过来想看看她。

许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有些承受不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背对他的女人,眼神幽深。

如影随形的目光让田园园如芒在背,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没事也爱往这里跑?难道因为没得手有了执念?

她烦,躲在床底下的陈老九更烦,床下满是灰尘不说,还冷得要命,他抱着自己瑟瑟发抖起来,心里祈祷着这家伙赶紧离开。

可惜木水生盯着田园园发呆,眼神游离,早就神游太虚了!

就这样一个站在门边,愣神发呆!一个躺在床上,坐立不安!还一个躲在床底冻得流鼻涕!

如此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矮个子的士兵才打破了僵局,他端着一碗汤面走了进来,将碗轻轻放到桌子上。

“大人,晚饭好了。”

木水生颔首:“下去吧!”

“是!”

随后,等矮个子士兵离开后,他亲自端起碗向田园园走去。

……不会是要喂我吃饭吧!田园园半撑起身,讶然地望着逐渐接近自己的木水生,此时此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不要过来啊!

然而,木水生只是将汤面送到她的面前,望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一天没怎么吃饭的田园园着实饿了,伸手接过来,旁若无人的“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陈老九躺在床底,摸了摸同样干瘪的肚子,他也饿了!待她吃完饭,木水生便离开了,也不知他来做什么的!

待他一走,陈老九才从床底下爬出来,顶着一头的蜘蛛网,衣服上都是灰尘。他边拍边道:“我怎么感觉我像是个偷情的奸夫啊!”

田园园呵呵一笑:“算是提前演练。等日后你和别人偷情就轻车熟路知道躲哪儿了,我就再也不担心你了!”

“闭嘴吧!我也饿了,让你的小兵给我做的饭。”

“知道了。”田园园应道,随后吩咐外面的士兵再做一份汤面来。

矮个子的士兵嘀咕起来:“真能吃啊!”

今夜注定不是平静的一晚。木水生的爪牙大张旗鼓地挨家挨户搜查反贼,不但抓到几个受伤的反贼,也连带抓走不少隐瞒不报或是窝藏反贼的人,哭声、喊声、骂声此起彼伏划破深夜的寂静。抓走的哀嚎骂街,没被抓走的也是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一时间,三河百姓人心惶惶!

翌日,又是葛少言和秦冰冰当值。趁着无人时秦冰冰回话,说是已经把巴豆交给了葛壮实。

为了弄死老道,田园园也是出尽损招。陈老九他们虽然帮她送巴豆进去,却在心里觉得她在闹着玩,巴豆怎么能致人于死地呢!

三河地牢,葛壮实提着一木桶糙米粥,说是粥不如说是水,稀汤寡水,里面没有几粒米,清亮的可以照出人影。

他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分发早饭,直到来到老道的牢房。

“今天又是糙米粥啊!”把守老道的狱卒瞥了一眼桶里的汤粥,啧啧了两声,随后摸钥匙开门。

葛壮实憨厚一笑:“是嘞。咱们吃的稠,俺还切了一盘咸菜嘞!”

狱卒把门推开,呶了呶嘴:“今天你得给他喂饭,昨夜里昏倒到现在还没醒。”

望着牢房里黑乎乎的人影,葛壮实退后了一步,惊恐不已:“他杀了俺们好几个人,俺,俺不敢去。要去你去!”

“没事,他昏倒了,不会害人的!你不去谁去,你就干这个的。快去!要是他饿死了,你也等着给他赔命吧!”那士兵也不敢去,催促着他进去。

葛壮实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才忸怩不安地走进去,牢里很黑,还有一股腐烂的臭味。他捡起桌上脏污不堪的碗,上面有许多老鼠的脚印。

他放下手中的木桶走到床边察看,只见老道脸若金纸,双眼紧闭着,不知是死是活。转身从木桶里舀了一碗粥,此时葛壮实背对着狱卒,正是下药的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迅速从怀里掏出纸包,把巴豆粉到了进去,然后用手随便搅了两下。

“唉!壮实你干什么呢!这么磨叽。”身后的士兵见他迟迟不去,以为他偷懒不干活,连忙催促起来。

“就来!”他飞快地剩下的巴豆粉塞进怀里,然后转过身故作镇定的道:“俺在擦碗,上面有老鼠爬过的脚印。”

“嗬!都快死了瞎讲究什么呢!”

“嘿嘿……””

他端起巴豆米汤,向老道慢慢走去。

将最后一粒吃下米吃完,木水生放下手中的碗,筷子还没有放下。

一个士兵飞快地跑了进来,禀告道:“报告城守!城东东门外陶郎将率领三百士兵前来叫门!”

“谁?!”木水生没听清楚。

士兵重复道:“陶大宇,陶郎将!”

“他来做什么?”

“陶郎将说一品国夫人也在城内,特地前来保护!”

木水生放下手里的筷子,不慌不忙地说:“传我命令下去,此时三河危急,反贼猖獗!不得开城门放人进来!违抗命令者就地格杀!去吧!”

“是!”士兵得了令,快步下令去了。

木水生见他一走,连忙起身去了后院。

门外的小红见他往后院走去,趁他不备,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陈老九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看到田园园门口把守的士兵是秦冰冰和葛少言,随后打开门,轻手轻脚的向田园园的房间走去。

他们二人目不斜视,任由他走进去。还有两个士兵在大门口守卫,幸好大门关着看不到陈老九。

门一开,田园园还以为是张益城那个老匹夫,没想到是陈老九。

“你昨晚没回去吗?”

陈老九关上门,轻声道:“没回,估计木水生的走狗在到处抓我。整个三河也就你这里最安全!我哪也不去,还有饭吗?我饿了!”

“桌子上的食盒里有我早上吃剩的饭,你要是不嫌弃就吃吧。”

“嫌弃也没用。我随便吃些!”

谁知刚打开食盒就听到秦冰冰示警的声音,陈老九第一时间往床底下一钻,轻车熟路,熟能生巧!看得田园园不禁笑了起来,确实有当奸夫的潜力!

木水生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来了,这回还是带田园园去见老道的。

“怎么了?昨天不是刚见吗?”

田园园依然被葛少言抱着,跟在木水生身后向院子外走去,今天的太阳很是明媚,有些刺眼。

她的问话,没有人回答,跟在后面的秦冰冰眼中露出担忧。

还是坐着轿子,田园园被颠的七荤八素,眼看刚吃的早饭要吐出来,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她以为到了地方,然而却不是。

轿子外传来木水生冰冷的声音:“抓到多少人?”

“回城守,一共抓到反贼三十二人,包庇犯二十七人!”

“继续!还有陈老九!一定要抓住他!”

“是!”

随后轿子继续晃悠起来,向地牢走去。

老道已经坐不起来,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着。他看到田园园来了,肮脏的脸上顿时露出残忍的笑,他知道快死了,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着。

木水生一颌首,狱卒便将牢门打开,他对田园园说道:“请吧,他要见你最后一面。”

就在一个时辰前,老道突然醒过来,要求木水生把田园园交给他,然后便可以告诉他两个银矿的地址。

一个女人换两个银矿的地址,还有什么能比这个交易更划算的事呢!木水生当即同意!

田园园扫了一眼他身后虎视眈眈的士兵,给了秦冰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轻声笑道:“看来你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走吧!”

前一句是对木水生说的,后一句是对葛少言说的。

葛少言抱着田园园进入牢房,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恶臭,不但有肉体腐烂的味道,还有浓烈的屎臭味,看来巴豆确实有效。

“让他走。”老道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

牢房外响起木水生的声音:“葛少言放下她,回来!”

葛少言浑身一震,田园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他低头看着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你磨蹭什么!快点!把她放到老道床前!”木水生的声音充满不悦。

葛少言这才放下她,田园园扶着床边的桌子站着,她回头看向木水生,冷冷一笑:“你会后悔的!”

木水生背着手,苍白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像是蛰伏的毒蛇,阴冷而危险。

“田园园,你我确实有缘。机缘巧合之下,老朽救过你三次。”在灰白肮脏的头发下,老道的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温和,像是在看一个小辈。“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小,肮脏瘦小活得不如一条狗,若不是我,你根本活不到长大。第二次,一念之差,放了你一条生路。如今,我后悔至极!第三次便是那丸解药!老朽救了你三次,你却害得我家破族灭!杀你,可是应当?”

“荒谬!”田园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你救了我?你可知我在十八岁之前受了多少苦,若不是你,我早死早托生!还用吃这般的苦头!你找我算账?我还没骂你多管闲事呢!第二次救我?”她突然笑得很邪恶:“是那个大坑吗?”

老道脸色一变,阴鸷的看着她:“你记得?”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么不记得!我记得很清楚!”

田园园的双腿无力,站不了多久,撑着身体的胳膊隐隐发起抖来。

“那你死的不冤。”老道说完,慢慢坐起身,忽然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突然袭来,他身下的裤子已经被屎尿浸染,行动间隐隐传来水声。

“呕!”田园园瞬间将早饭吐了出来,她捂住胸口吐的昏天暗地。

见此,老道桀桀怪笑起来:“桀桀桀桀……”随着凄厉的笑声,一抹寒光从他袖间一闪而过,只听“扑哧”地一声,呕吐的田园园瞬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哈哈哈!我终于杀了你!!”

老道疯魔的大笑起来,像头野兽向田园园爬去,身下的污秽弄得满地都是屎尿。

他要亲眼看到田园园死了才能安心上路!

当他爬到田园园跟前时,看到她胸口插着短刀,显然是死了。

“哈哈哈,你死了!!你终于死了!”老道得意得大笑起来。

木水生冷冷打断他的癫狂:“好了。你已经手刃仇人,可以把矿址告诉我了吧!”

谁知那老道得意大笑起来;“哈哈哈,什么矿址?我不知道!”

“你!”木水生脸色一变,愤怒地喝道:“你不是说只要我把她带来,你就告诉我矿址!怎么你杀了她之后,却出尔反尔!殳族如此无耻吗?”

“周狗不以为谋!贪得无厌,不配得到我殳族矿藏。如今心愿已了,老道也该与我族人团聚……”

老道疲惫的闭上眼,他太累了,如今已经手刃仇人,其他之事再也与他无关!只要他死了,殳族矿藏将尘封于世,再也无人能找到。

眼见他就要驾鹤西游,木水生恼羞成怒:“殳族无耻!”

老道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安详与解脱。

这时,“我就说他肯定骗你的!”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下一秒,已经死掉的仇人忽然坐了起来,胸口插着刀,一脸得意地望着他,随后她抽出插在胸口的刀刃,雪亮的刀刃上一滴血也没有,显然没有刺进身体里。

原来是假的,木水生在骗他!

老道被眼前的一幕打击的一蹶不振,绝望地看着她:“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一次两次,为什么杀不死!!

如果老道活在现代,他就会知道这叫主角光环!

“我穿了软甲。是木水生让我演戏骗你的!有事你问他!”田园园整理了一下衣裳,胸口处的衣裳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银色的甲胄。

在来的路上,田园园说老道只会杀他,不会告诉他矿址的真正位置,木水生也知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拿了软甲让她防身。果不其然,老道食言而肥,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地址。

木水生冷哼一声,不可置否。

田园园笑嘻嘻的看着绝望的老道,不介意在他伤口撒盐:“你要死就死吧!我已经知道地方了!”说完,撑着桌子起身。

说时迟,那时快!老道出手如电一把掐住田园园的喉咙,在她惊诧绝望的目光里,残忍一笑:“死吧!”说完,手中一用力……

第309章 无主 秦冰冰与葛少言对视一眼,也顾不得身份是否会暴露,准备扑过去拯救田园园时。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牢房里突然传来“噗!”地一声,响亮而悠长。原来是那吃了巴豆的老道放了一个屁……突兀而尴尬。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五官猛地狰狞起来,身体微动,忽然一连串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音响起,随后一股股新鲜的恶臭从他身下飘散而出。

突然失禁的老道,捏住田园园喉咙的手一松,无力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便重重的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与死亡失之交臂的田园园重新获得呼吸,还来不及喘息,连忙屏住呼吸,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老道。不知是真死,还是诈死!

他灰白的头发凌乱的遮着脸,发隙间的两只眼睛睁的很大,瞳孔已然扩散,显然真的死了。

……老道恐怕不知道自己怎么死了,总而言之,他就这么肮脏的结束了恶贯满盈的一生。

死里逃生的田园园挣扎着站起身来,撑着桌子尽量远离地上的死尸。木水生慢慢踱步而来,望着地下死去恶老道,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遗憾的神色,只是冷声吩咐:“来人,将夫人送回去。”

“他死了。”田园园捂住口鼻,闷声闷气地说。

“嗯,死了便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木水生不以为然。

葛少言走来弯腰抱起田园园,她看了地上的人最后一眼,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拉肚子拉死,真是一个憋屈的死法。

木水生在她离开牢房前,突然开口问:“是你做的吗?”

是呀,你来打我吗?是也不能承认,田园园说:“说不定是水土不服。你看牢房的环境又脏又乱,想来又吃了不洁的食物才得了痢疾。”

木水生轻笑一声:“不打自招。”声音很是温柔,有种莫名其妙的宠溺。

田园园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三层,催促葛少言:“快走!快走!这家伙有大病!”

葛少言连忙转身离开,她没看到木水生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这是田园园最后见到木水生呢!今夜之后,这世间再无木水生!

城东东门,守城的将领江虎子,乃是江福子的同胞兄弟,此时城门下有一众士兵正在等待开门,为首的郎将乃是江虎子昔日的好友,陶大宇。

如今二人分属不同阵营,今日一见颇有种各自为营的意味。

陶大宇对着城楼之上的江虎子喊话,中气十足:“江虎子,快开城门!我家夫人如今在城内有危险,我等需接夫人回营!”

江虎子回喊:“陶郎将!我家城主有令!三河城全城封禁,四门不得随意打开!还请将军回去吧,等开城时再来不迟!”

“将军夫人身体抱恙,恐有变数!恳请将军看在我家将军的面子上,让我等接回大营!若是有了变故,你我都承担不起!”陶大宇勒住乱动的马,神情不愉!

江虎子脸色凝重:“陶郎将放心!将军与我家大人有同门之宜,我家大人定然好生关照!绝不会出什么差池!难不成郎将怀疑我家大人对夫人不利!”

“你少些废话,快快开门!”

“我家城主有令,不开便是不开!”

陶大宇眼神一凌,声音冰冷:“江虎子!若是再不开城门,别怪我手下无情!”

“陶大宇你敢冲城?!是嫌你的头呆在身上重?我三河城轮不到你们西北军营做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城主行为偏失,良禽择木而栖,小心在他的树上吊死!”

江虎子目露坚毅:“你别费口舌了,木城主对我兄弟二人恩重如山!我不会背叛他的!”

“你呀,你真是榆木脑袋!小心被他卖的裤衩子都不剩!”陶大宇高声说道:“他木家在年前因为窝藏反贼已经被抄,贬斥的文书正在路上,不日即到!到时候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若是迷途不返,小心被扣上同流合污的帽子!你我相识多年,我能害你!”

江虎子不信,大声呵斥:“你说的我不信!你可有朝廷文书?”

“没有,判决刚出来,文书还在路上!”

“既然没有,你就是在蛊惑人心!我自然不信!若是有这等事,我家大人自会告知!”

陶大宇哑然失笑,只是骂道:“你个夯货!他能告诉才怪!与其在堵着我,你还不如去看看你家大人跑了吗?”

“胡说八道!你别仗着你官阶比我大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傻蛋!”

二人隔着城楼冷冷对视,昔日好友如今刀戈相向,可悲可叹!

田园园回到家后,陈老九正独自一人烤火,看话本。小日子过得真不不错!葛少言和秦冰冰一人守一边,其他士兵都赶到大门口呆着。

老道已经死了,天底下只有田园园知道银矿正确的位置,而且不止一座,哈哈,她心潮彭拜极了,真想大声高呼:老娘有钱了!

都说闷声发大财,她决定将这些秘密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当然也包括坑媳妇的孟长辉!这些矿藏将是她今生最大的退路和保命符!

你说占为己有?无论古今,对于一个老百姓都是天方夜谭,殊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眼下她虽然顶着一品国夫人的名头,实际无权无势还没钱,一个普通人如何能保住?说不定会被有心人扣上谋逆的罪名,株连九族,到时候有人就会名正言顺的霸占银矿!因而这些银矿对田园园来说就是烫手的山芋,所以还是夹着尾巴做人,低调低调再低调!

晚饭时分,小红过来送饭,并带来一个关于木水生的消息,说是他从地牢回来后,一直在后院里连晚饭都没吃。

田园园正吃着饭,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已经跑路了吧!等她吃完饭后,小红提着食盒离开,她连忙让秦冰冰进来。

“夫人!”

田园园低声吩咐:“你去城守找一下木水生,看他还在府中吗?若是没有,找些信得过的士兵在城内找一下!若是都没有你过来回话!此事事关重大,记得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秦冰冰领命而去。田园园看了一眼陈老九:“你说他是不是跑路了?”

“怎么跑?城都封了!”陈老九喝着茶,不甚在意的说。

田园园猜测道:“说不定有密道什么的!他这些时日,脾气性子反差很大,而且视财如命!我觉得他是大捞一笔后逃出大周!”

陈老九不解:“逃出大周?那他去哪?”

“夏黑、大食、波托等这些周边小国都可以去呀!尤其是夏黑,三不管的地方!正好能携款外逃!”

“也是,夏黑在三国边境,乃是波托、大周、西夷三国缓冲之地,有三国不准入兵之协议!若是他逃进夏黑,倒是拿他没办法了!”

“我还以为他会再捞些银子再走呢。”田园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几日,张益城那老匹夫倒是没来放自己的血,好吃好睡的休息了几日,田园园觉得身体轻松了几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陈老九趁着士兵换班之际去给田婆子送米面。前两日他又把牛牵了过去,田婆子带着芃芃,吃喝不愁。两人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尤其是芃芃像是白面吹起的小粉人,又白又胖,可爱极了!

田园园思女心切,恨不得这些破事赶紧过去!

半夜,秦冰冰过来回话,木水生确实不在府里,正派了人在城内搜寻!

田园园心一沉,他确实跑了。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之前不走,想来是为了老道口中银矿,待他一死,这才下定决心离开的。

木水生逃走之事,绝对不能让老百姓知道,若是泄露出去,恐怕会发生暴动!

秦冰冰又道:“夫人,陶郎将正在东城与江将军对峙!”

“江将军?可是江福子的弟弟?”田园园听孟长辉提起过,是个冥顽不灵的人!

“正是此人!”

田园园道:“若是天亮再找不到木水生!你去告诉他实情,让他开城门放陶将军进来!城不可一日无主!”

“是,夫人!”秦冰冰应下,快步离开!

这一夜,三士兵举着火把搜寻了整个三河,一砖一瓦,一墙一房,都没有找到木水生的身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翌日一早,晨光微明,薄云浅星里一弯冰轮高高悬挂在半空。田园园感觉刚刚才睡下,秦冰冰又来禀告:“回夫人,没有找到木水生!”仟仟尛哾

“你先休息一下,着人去找江虎子,告诉他木水生之事!快去,不能耽搁!”

“是!”

看来木水生真的跑了,田园园坐起身,明明身体很是疲倦,可是大脑却很清,她望着后墙的窗户,微微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什么,一行泪突然流了下来,她抬手抹掉泪,而今右手完全痊愈了,指甲也长出一半。看着纤细的手指,很难看出它们半个月前还在肿胀腐烂。

早饭还是小红送的,似乎还和平常一样。但是田园园知道,不出半日整个三河将会大变样。

吃过饭,小红突然跪到她的面前,两行清泪也随之而落:“夫人,夫人!求求你救救我未婚相公吧!”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中毒了吗?”田园园抬手让她起来:“你好好说,别哭!”

小红哽咽道:“不是中毒,今天一早他弟弟来府报信,说是他去益元堂闹事被抓走,造反谋逆判了个杀头,今天午时就要行刑了!求求夫人救救他吧!”说完,“邦邦”地磕起头来!

田园园连忙说道:“我去看看,你快别磕了!”木水生都跑了,还砍哪门子的头啊!

“谢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红此生难忘!”

正好秦冰冰回来了,他道:“卑职已经如实禀告了江将军!可,可是……”说着说着,吞吞吐吐起来。

田园园道:“怎么了?他不信吗?”

“是!他不信,还说木城主不是那种人!还要治卑职一个扰乱军心的大罪!”

“看来是时候到了我出马的时刻!带我去找江虎子!”

“是!”随后,秦冰冰抱起田园园,小红擦擦脸跟了上去。守在门外的葛少言见此,也跟在后面。两个守院门的士兵,看着他们四人突然走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田园园觉得被人抱来抱去,实在有失体面。秦冰冰便带人回城守将轿子抬轿子抬来,等她做好后,几人向城东进发。

一路上又不少士兵跑来跑去,各个神色张惶,六神无主,看来木水生跑路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转过一处街角,几人来到城东大街时。前方跪着两排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旁边有十几个士兵正在把守,看来那些人就是准备处死的老百姓。

小红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凄厉地大喊:“铁柱!王铁柱!”

这时,那群人中有个男人抬起头,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最后才看到正前方的小红。

他半边脸青紫交加,见之可怖,可见被人打的不轻。

把守的士兵也看到来人,当看到秦冰冰为首的士兵,脸上不禁露出疑惑地神色,显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抬着轿子,后面还跟着哭泣的女人!

以为他们做什么坏事,一个士兵路见不平,大声喊道:“城主有令不得强抢民女!你们不知道吗?”

秦冰冰回道:“你误会了。轿子里的人是孟长辉的夫人,当今一品国夫人孟田氏!”

这名头一出,还别说挺响亮的,轿子里的田园园心中窃喜,恨不得打几个滚。哈哈,还是第一次她在三河城以一品夫人的名称登场呢!

前方的士兵一听,纷纷抱拳行礼:“见过将军夫人!”

………看来一品夫人的名衔不如将军夫人!

田园园掀开轿帘,轻咳两声,用自己最端庄的声音说:“不必多礼。”

表面镇定,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有权有势真是个好东西!

第310章 潜逃 “谢谢夫人。”众兵起身。

田园园环顾四周,眼神落到跪在地上的反贼身上,轻声问:“他们这是犯了什么罪?”

为首的士兵拱手答道:“回将军夫人,他们都是反贼!昨日杀死我们不少弟兄,木城守已经下令今日午时处斩!”

突然,“你们也杀了我哥哥!”一个少年扯着公鸭嗓喊道。他被打的眼青脸肿,浑身露出的皮肤没有一处好地,看起来真是凄惨!

他刚刚喊完,一个离一臂之远的士兵上来就给他一脚,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忘八端!谁让你放屁的!”骂完还不解气又踹了一脚,小伙子被踹倒在地,他没有求饶反而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那个士兵,一脸的不服气。那个士兵恼羞成怒,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骂道:“再看,老子把你的招子挖出来!一会儿老子亲自送你上西天!”

少年啐了他一口:“呸!走狗!”

“老子打死你!”

那士兵举起拳头向少年打去,周围的士兵见怪不怪甚至还在嘲笑少年的不自量力!

“住手!”田园园阻止出声。

士兵停了下来,看向他们的队长,见他脸色不好,便惺惺的收了手。

对于刚才的闹剧,田园园眉头微皱问眼前的士兵:“我问你,既使判处死刑,可有刑部下发的文书?”

眼前的士兵是个队长,统领此地的几个士兵,今日的任务是看守这些反贼。昨夜木城守让几人看管反贼,第二日午时就地正法,若说什么刑部文书,他自然是不知道。便如实回答:“卑职不知!”

“即是不知便是没有。若是没有刑部文书,你们处斩老百姓便是私刑!日后追究起来,你们也是要赔命的!”

田园园对刑部一干流程一概不知,但是不妨碍她会忽悠人,而且还有将军夫人、一品国夫人头衔加持,于是多了几分可信度。而这个小队长也是才升职上来的,行事生嫩,业务不纯熟,被一个贵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突突也打起鼓来,当即脸色微变,拱手道:“回夫人的话,我等是奉了城主的命令,并不是我等私自做主!”

“那你最好问问你们城主可有刑部批文,见了批文才能杀人呢!要不然你就是私刑啊!”田园园见他神色迟疑不决,又道:“小心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小队长连忙对属下吩咐:“麻子你去城守府,找城守问问有什么什劳子文书!”

叫麻子的年轻士兵,脸上果然有许多雀斑,得了吩咐飞快地跑了。

木水生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何况事情刚出两天,就是他真往刑部上报,光是一来一回至少都需要一个多月。小队长也知道时间不够,可是他不想背私自行刑这个锅,便让手下去找木水生,到时候有什么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多谢夫人指点!”小队长连忙道谢:“要不是您,卑职险些犯了大错!”

田园园温和一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处刑一事,人命关天,你们千万不能随意杀人。若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城守大人,先将人押入牢房,改日再判也是不迟!尤其我国律法严明,你还是要谨慎些,方能明哲保身。”

小队长撩起下裳,单膝跪地:“再谢夫人的提点!卑职感激涕零!”

“快快请起!”田园园向秦冰冰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上前扶起他。她又换上庄严肃穆的样子朗声道:“你们都是我大周无畏的士兵,刀剑应该对着外敌而不是向着百姓!我们都是大周子民,团结一心才能共御外敌!而不是互相侵轧内耗!至于他们是否是造反谋逆,还是等待刑部裁断!”这般义正言辞狗血澎湃的话!田园园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仟仟尛哾

“是!”众兵应道。

她身后跟着的小红,喜极而泣地望着一脸惊讶的王铁柱。这些已经准备赴死的“反贼”们在她慷慨激昂的话语中热泪盈眶,谁能想到凭她几句竟然死里逃生,顿时心悦诚服的拜倒一地,山呼感谢夫人厚恩。

在一声声感激涕零的声音中,田园园的脸上露出像是在普渡众生的庄严之色。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不是因为她三言两句救下这些人的,而是一品国夫人与孟长辉夫人的光环让她的话语有了份量,让这个小队长有了不能随意拒绝的背景。若她只是一个普通农妇,还敢质问他?说不定还没靠近就是两大耳光!

这边事情一解决,士兵们抬着轿子继续城东大门行进。坐在轿子里田园园出声问道:“这些士兵为什么会在那里杀人啊?有什么讲究吗?”

秦冰冰回道:“回夫人。三河从建城以来,处刑犯人都会在刚才城东主街!听闻东向正午镇煞压邪,所以才会选在城东做刑场!”

“原来如此!”

此时城墙之上,江虎子头疼的看着城楼下的陶大宇。昨日两人吵完架后,他带人就走了,原以为他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一大早又带了士兵过来,而且人数是昨日的两倍。

这个势头看起来不太妙啊!

陶大宇勒住胯下的骏马,抬起头高声叫阵:“江虎子!你今日最好开城门!如若不然,老子就要攻城了!”

一听攻城,江虎子厉喝出声:“你敢!作为一境守兵无令竟敢攻击自家城池!我看你的头不想要了!”

“那就叫木水生出来!三河生变,你们欺上瞒下!好大的胆子!若是再不开城门,为了满城的百姓,大周的江山!老子也不怕与你到圣上面前对峙!”

“三河如何与你何干!此乃我城之内政!你们西北大营是不是想越蛆代包!”

“放屁!什么越蛆代包!那是越俎代庖!”陶大宇郎声道:“你跟你哥少听木水生的忽悠,多看点书,才能明些事理!我等虽是西北大营,但是三河与西北境,乃是我营戍卫之地,统管全境,你这三河也是我营管辖范围!”

“你才放屁!”江虎子也是暴脾气,当即骂道:“木城守对我兄弟恩重如山!老子谁的话也不听!三河是三河,军营是军营,怎能一概而论!”

话刚刚说完,一个小兵前来报道:“禀告江将军,一个自称骠骑将军夫人的女子,正在城楼之下等着,说要见将军一面!”

江虎子一愣,骠骑将军?孟将军夫人!他转头对城楼下的陶大宇喊道:“你等会儿。我有事!一会儿回来咱们再聊!”

“滚!”陶大宇扬手让他快滚。

一下城楼,江虎子看到木水生经常乘坐的小轿停在前面,旁边的士兵都是城守的心腹。乍一看还以为是木水生来了,可下一秒轿帘撩开后从里面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一件饰品也无,身上衣服样式、料子也十分俭普。长相与他印象中的官夫人也是相差过大,若不是胸前有些起伏,还以为是个英气勃勃的男子……或者说,她就是个男扮女装的男子……

田园园:你怕不知道我的拳头有沙包那么大!

在江虎子打量田园的时候,田园园也在打量着他。她一直都知道江福子有个弟弟叫江虎子,只闻其名还是第一见到其人。这一见之下,心想不愧是江福子的弟弟,二人一样的黑膛脸,有着如出一辙粗壮的身体和粗犷的长相,五大三粗便是为他而设的。

二人互相打量完,江虎子率先出声:“卑职见过将军夫人!”

孟长辉乃是骠骑大将军,正一品。而他不过是看守城池的六品上将军,面对大将军的夫人也只得自称:卑职。

田园园温声道:“还请江将军借一步说。”

江虎子没有半分迟疑,快步走到她面前。只见她压低声音道:“木水生携款私逃,已经不在三河城内!望将军主持大局!”

“什么?!”江虎子震惊地看着她,随后不悦道:“昨夜我才与大人一同用的晚膳,你为何要骗我!”

小红说他没吃晚饭,看来是先找了江虎子,然后才携款潜逃的!田园园道:“我没有骗你,在与不在,将军自可查验!”

事不宜迟,江虎子立刻吩咐:“来人,去城守府看看大人是否在府中!”

一个小兵领命而去:“是!”

他看向田园园,拱手道:“卑职有个不情之请,劳烦夫人向陶大宇说几句话,他十分挂念夫人,还固执的认为您有什么危险!”

田园园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此事好办,交给我就行了。”

江虎子大喜:“感激不尽,还请夫人移步城楼。”

然后,葛少言从轿中将她抱了出来。见她如此做派,江虎子疑惑不解:“夫人,可是腿脚不便?”

田园园嫣然而笑:“是有些不方便,下肢无力。不过是被你家大人放血放太多了而已,不碍事!”

她被放血做成解药一事,乃是木水生与几个黑心大夫秘密所做并未公开,江福子也并未告诉自己弟弟,故而他是不知道的。

看着他震惊的模样,田园园笑得越发灿烂:“哦,我的血能做解药。有不少都吃了!你是半个月前吃的,还是这几日吃的?”

江福子不明所以:“……半个月前。”

“那你吃的解药是用我的血做的!真是有缘!对了,木水生给你要银子了吗?听说用我的血做出的解药,价值一千两呢!你可真有银子!”

一番话说的江虎子无地自容,怎么也没想到解药是从将军夫人取血制作而来的。

葛少言不等江虎子发话,抱着田园园向城楼拾级而上,随着台阶的上升,她看到一个广袤无垠的白色草原,连绵起伏的小丘一直插入看不见的地平线里,极目远眺只能看到千里平原。

城门外停留着一队士兵,粗略看去大约有五六百人,为首的男人穿着与孟长辉一样的戎装,眼神如鹰隼般凌厉。

田园园曾见过陶大宇,便一眼就认出了他。

但是城楼下的陶大宇望着城楼上的女子,她瘦弱苍白不似自己记忆中红润的女人。他试探性问道:“城楼上的可是孟将军夫人吗?”

“是,我是!”

陶大宇喜不自胜:“夫人,年前一别可还安好?”

田园园知道他是来救自己的,笑的越发热情:“还不错,除了被木水生囚禁起来。”

“什么?!”陶大宇好像听到什么不妥的事情,不过风大一时没听清楚。

她轻轻嗓子,大喊道:“木水生前些日子将我囚禁起来,我相公不在这里,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在听她第一句话就不对过来阻止的江虎子,一听更是无语:你好歹是个名门闺秀吧,为何没有身为官夫人的矜持呢!

田园园:矜持值多少银子?我都快被你们弄死了!

为防止她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城楼,走向田园园二人,说道:“夫人,我家大人爱民如子,公正廉明!怎可囚禁夫人呢!还请夫人以事实说话!”

田园园冷冷一笑,质问道:“事实说话?什么是爱民如子?什么事公正廉明!至少现在的他中饱私囊!满城百姓中毒,危在旦夕!他一丸解药卖到一千两银子!这叫爱民如子?还是向以钱满仓等商户借贷万两然后跑路,借粮盈利假公济私!这叫公正廉明?你告诉我,他如何公正廉明?爱民如子?”

面对将军夫人咄咄逼人的质问,江虎子仍然不信,他与哥哥追随木水生许久,决计不像她口中所说那般不堪。

陶大宇喊道:“江虎子!赶紧开城门!若是我家夫人掉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江虎子缓过神,大喊回道:“我家大人有令,城中封禁一律不准出入!不管是谁!”

在一旁的田园园撇撇嘴:顽固不化!

好在刚才的小兵回来了,也带来木水生不在府中的消息。

江虎子还在死鸭子嘴硬:“大人不在城守府,不代表不在三河城。来人!快去找城守大人!”

结果就是把三河城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第311章 问路 江虎子怎么也不相信木水生会独自潜逃,又亲自率领士兵前去寻找,寻找半日自然也是无功而返。而且他还询问了当日在值的城门守卫,四座城门,三百多守卫竟然没有一人见过木水生,就像凭空消失般!真是奇也,怪哉!随即,他又怀疑木水生已经被人害死,可是当来到他的房间后发现值钱的细软与放银子小箱子全部不见!这下不信也得信了!

在去寻找木水生前,江虎子着人送田园园回家,至于是否放陶大宇进来,还需看情况。木水生不在,他便是三河城内最大的长官!田园园虽是一品夫人,可是无权无势,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待到下午,监视田园园的守卫全部撤走,连秦冰冰与葛少言也走了。随后,陈老九到田婆子家将芃芃接了回来。小丫头一见到亲娘泪水涟涟,委屈极了,田园园也是心酸不已,抱着她软软的小身子不禁湿了眼眶,母女俩抱头痛哭一番,宣泄相思之苦。

半个时辰后,高远也跑回来了。几日不见,人又黑又瘦,倒是眼神明亮,精气神充足,一改前些日子的阴郁。原来在兵营这几日他也没闲着,应着王三回不再当了几日临时军医,和一干士兵建立了深厚的礼仪。

晚上没人送饭了,陈老九挽起袖子做起羹汤,几人对付了吃一口,各自歇息不提。

翌日一早,就有士兵敲锣打鼓通知百姓到街头去领解药,陈老九和高远匆匆吃过早饭排队领药,一出门便看到大街上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在路上慢慢走着,似乎一点不着急。前两日解药还卖一丸一两银子,今日又突然免费,还以为是官府又整什么妖蛾子。公信力一旦崩塌,那政府在老百姓心中也就大打折扣!也就导致有不少人不相信,前去排队的人也不过是想看看真假。

二人一到城南的街口,就看到两个士兵向周边的百姓解释真是免费的,身后有个木桶,和一张桌子,桌子放着一本薄册,里面放着许多黑褐色的药丸。他们手里拿着几个人见人就往人手里塞药,可是那些老百姓不敢收连连躲开,更有甚者见他们靠近吓得拔腿走人。其他人也是惊疑不定,生怕是木水生在强买强卖!

就在二人怎么磨破嘴皮也无人相信时,高远快步走向士兵,大声道:“给我来点,我要!”

闻言,两个士兵相视一笑,殷勤的笑问:“你的住址?”

高瞻说了自家的住址,旁边另外一个士兵拿起桌上的薄被翻找起来。看来这本薄册记载了关于城内居民每家每户的基本信息。

一个士兵道:“高远是吧?你家原有一兄,已经过世。”

高远点点头,在他说哥哥的时候,心里猛地一痛。

士兵从桶中拿出六丸解药递给他,并交代:“一日一次,连服六日。”

高远接过药丸,陈老九也走了上来领药。那两人认识他连问都没问,就拿了六丸药给他。

两人拿着药正要离开,一个男人忽然拦住二人的去路。

这人浓眉大眼,膀大腰圆,像是一座小山。

高远以为他是抢药的,连忙将药塞进自己怀里,不悦地皱起眉头:“你要是想要解药,前面自己领去。”

那男人只是沉默地看着陈老九,忽然撩起下裳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双手齐眉向陈老九端端正正行了大礼:“李伯宁拜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陈老九不解地看着他:“壮士,你是认错人了吧!”

“恩公的模样我决计不会认错,要不是那日您不顾危险送我们解药,我儿定然一命呜呼!”李伯宁解释道。

“请起,请起!”陈老九上前将他搀起,微笑道:“那日我不过是一时兴起。不成想竟然救了你的儿子!即是你们的造化,也是我的阴德!”

李伯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感激地看着陈老九:“恩公!若没有您的一时兴起,我儿子哪能有什么造化!小山,快过来。给恩公磕个头!”

说完,陈老九这才看到他身后有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那孩子有些瘦弱,脸上还有未褪的癍纹。不过那妇人,美目如画,容貌娇好,而且看起来十分眼熟。

他看着她,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倒是高远认出了那女子,惊讶道:“你,你不是澜云姐吗?”

陈老九这才想起来,这女子曾在当年找他喜当爹,记得叫吴澜云。

那女子抱着儿子走来,向陈老九和高远福了福身体,巧笑嫣然:“许久不见,可还康健?”

面对追过自己的女子,陈老九有些尴尬,含糊其辞的点点头。

高远笑道:“这是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比起不自在的陈老九,她倒是落落大方的笑道:“托几位的福,我儿子才能活下来。”说完放下儿子,温声道:“小山,就是这位叔叔救了你的命,快个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陈老九连忙拦住:“不用!你们太客气了,当时真是无心之举!”

李伯宁道:“您是无心之举,可确确实实救了我家小儿的命!小山,快磕头!”

那小男孩立刻跪下去磕头,奶声奶气地说:“谢谢,救,救命之恩。”

陈老九赶紧扶起他,替他拍去膝盖上的泥土,又捏了捏小山的脸蛋,“没事就好!”

当年吴澜云想嫁给他,他不愿。如今居然救了她儿子,这真是天大的缘分!

几人叙旧一番,才知道一家人口准备去领解药,李伯宁一眼认出陈老九是当日在益元堂洒药的人,也正是捡到他扔出的药才救了儿子。

高远指着身后笑道:“快去吧,都没人……”话未说完,就看到身后挤成一锅粥的人群。

原来其他人见二人真的免费领到药后,这才一拥而上去领药,生怕慢了一步没有了解药。

告别吴澜云一家,两人便回家去了。走了没几步,高远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吴澜云一家,对陈老九说道:“小山,小山不是吴澜云嫁给李伯宁前有的吗?”

“嗯。”

他眼睛瞪得溜圆:“那那,小山不是李伯宁的亲生儿子?!那他知道吗?”

陈老九白了他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关咱们什么事!”

“也是哦。”高远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回到家后,高远把碰到吴澜云的事情告诉了田园园:“……现在那女子应当很幸福。”

她怀里搂着刚刚睡着的芃芃,一时半会儿没想起他嘴里的吴澜云是谁。直到陈老九插了一句嘴:“就是给孩子找爹的那个!”

田园园这才想起来,狡黠地笑道:“是不是纠缠你好久想嫁给你你不愿意找我当你心上人拒绝她后发现她怀孕一个月找你喜当爹的那个?”

陈老九咬牙切齿:“怎么一口气不憋死你!”

“哈哈哈……”田园园和高远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下午高远给她煮了一碗补血药,棕黑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药味。

木水生跑了,陶大宇进驻三河,救出被囚禁在城守府的王三回,而与他狼狈为奸的张益城等人被江虎子收押进地牢,其他反贼也被放了出来,因冲突而死的百姓和士兵也各自发了赔偿与扶恤银子。银子是陶大宇借给他的,一分利!气的江虎子大骂贪财鬼!

然后他连夜又写了折子,将三河城最近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向圣上禀告。待全城百姓都服用解药后,又休养生息五日,重新开市,因城中水源余毒未清,故此开城时间待定。为保障后勤民生,官府又开了东门以供进货之用,然非三河城百姓不得进入。

时隔三个多月,三河城算是重新走上正轨!此时已经进入了三月初!

天气渐渐回暖,三河城也面临着新问题。全城水井中的存水都有毒,而天气回暖导致积雪开始融化。这样一来井水不能吃,积雪又融化,看着积雪融化的速度,不出半个月整个三河将无干净的水源。

江虎子只好组织士兵和城中青壮男人,到城外河道取冰,为城内百姓提供日常所需用水。接着又组织人手重新挖造入城河道,原来的河道全部回填。怕有人故技重施,连城北城西连接三河的水井也用砖头砌住,彻彻底底的封闭严实。

田园园经过几日的修养,双腿已经能勉强站了起来。她怕自己肌肉萎缩,每天还会强迫自己走上半个时辰,没事就给自己做些肌肉按摩。

又过了两日,东城门口的士兵拦下几辆马车,为首的男人又高又壮还黑,还带着一个黑瘦黑瘦的小孩。

那男人亮出镇远侯府的腰牌,把门的士兵二话没说就赶紧放行了。与他一起当值得士兵很是不满,埋怨道:“你怎能随随便便放他进去呢!你不知道江将军不让人随意出入吗?”

那士兵看了一眼车队,小声道:“你知道镇远侯是谁吗?”

那兵是个新兵蛋子,不懂装懂:“不就是个侯爷嘛!有什么了不起!”

另外一个士兵狠狠给他一下,有些气急败坏:“什么叫做不就是个侯爷嘛!镇远侯可是兵部尚书,可是咱们顶头上司!你懂毛啊!你说我不敢放?”

“可,可是江将军万一怪罪下来!咱们也担待不起啊!”

“啥担待不起啊!江虎子哪能跟侯爷比,他不过是个把门的将军……”

高壮的男人和小男孩正是海纳与三甲,二人随着往西北运送粮草的兵队,一路北上,从冬月初一直走到三月初,足足走了三个月,才来到三河城。

二人与车队分道扬镳后,带着孟星惟准备的一干物事转道三河,拿着写着地址的指条驾着马车,踢踏踢踏地向田园园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还问他们城门是不是开了?三甲刚想回答,就被见多识广的海纳拦住,他轻扬马鞭赶紧离开是非之地,眼下情况明显不对还是不要乱说话为好。

走到一偏僻的街巷,四下无人,三甲问道:“海叔,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

海纳看了一眼黑瘦的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进城时你可见有其他行人出入?”

三甲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实没看到路人,只有身着重甲的士兵,便轻轻摇了摇头。

“你记得在安平县,咱们打听的消息吗?”

三甲反应过来:“他们说三河封城了!”

“对呀。既然是封城咱们又是怎么进来的?若是你如实说了,遇上心怀不轨之人岂不是自找麻烦。出门在外小心为上!”海纳语重心长地说:“出门切记要三不!一不随便问话!二不随便说实话!三不随便相信别人!这可是你海叔我多年总结的经验!记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三甲一脸郑重地点点头。

车队走到街道尽头,只见左右两侧都是街道,就是不知三街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

“海叔往哪边?”三甲左右张望,已然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海纳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面走来的年轻男子对他说:“去向他问下路!”

三甲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不解地问:“海叔,你不是说不能随便问话吗?”

“我让你不要随便问话,是因为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好坏可以从面相来看!你看此人眉长眼圆心有善,山根挺直人刚毅!是个心地善良之人,问他准没错!”

然后三甲屁颠屁颠地去问路了。

“这位大哥,请问三巷在哪边?”

年轻男人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指着来处的街道,“从左边这条街走到尽头,然后再左转就是三街!”

“多谢大哥!”三甲又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海纳问:“哪边?”

三甲毫不犹豫地指着右边的街道:“这边!”

??高远看着刚才向他路的小男孩和他爹右转而去,明明自己说的是向左转啊?!

海纳\/三甲:谁爹?!

仟千仦哾

第312章 远道 高远慢慢推开医馆的大门,阴冷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惹得他轻咳不已。

自从高瞻去世后,他一次都不曾踏足回春堂,就怕触景生情又惹来伤心。

药堂还和哥哥在世时一样,一桌一柜都不曾改变,只不过药柜里有些药材,因保存不当生出些灰青色的霉菌,桌椅板凳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药钵里的药杵上还残留着干涸棕色的汁液……他仿佛看到哥哥低着头磨药的情景,两行泪顺着腮边滚落下来。

都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世间有三千愁苦,唯有思念最为痛楚!

不知坐了多久,他才起身从柜台下拿出油纸,走到药柜前抓自己需要的药。他对药材放的位置了如指掌,不一会儿就抓完了药。一出药堂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披着祥云纹斗篷的人,他头戴兜帽又背对着人,高远只当是借地方等人的,锁了门就要离开。仟千仦哾

那人听到身后传来铁锁锁门的声音,转身望来,露出一张艳丽无双的容颜,仿佛在这一瞬间高远看到了枝头绽放的桃花,明艳动人。

“你脸怎么红了?可是发烧了?”钱富贵见他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不禁疑惑地问道。

高远捂住发烧发红的脸,开心的摇头否认:“没,没,没有。我没有发烧!”说完,小眼神瞟了他好几眼,脸越发红了。

钱富贵盯着他手上的药包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哦,这是我给园园姐拿的补气养血的药材!”

“她怎么样了?听说木水生拿她的血做解药?”

高远点点头,“确实是真的,我来的时候她正大发雷霆呢!”

钱富贵感同身受:“应当生气,换作是我也会愤怒不已。谁愿意被当血人放血呢!这木水生所做之事天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谁知高远摇摇头,哑然失笑:“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木城守答应她放一碗给她五百两银子。这不他携款潜逃,她的银子没着落了,正后悔没有放一碗血要一次银子呢!”

就是听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昏了过去,他这才出来拿药材,想着给她好好补补。

钱富贵追问:“她给你说她放了几次血吗?”

“六次吧!”

“乖乖,三千两银子呢!啧啧!”钱富贵一想到自家被木水生骗走上万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没了,也是肉疼不已。

“我要回去了,你要看看她吗?”高远问。

钱富贵眼下也无事便答应下来,高远喜不自胜,二人向田园园家走去。

此时海纳率领的车队停在三巷三号的门前,他放下马鞭跳下车辕,快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扣扣!扣扣!扣扣!”敲了半晌没有人应。

随后而来的三甲拍着门问:“有人吗?我们是京城来的?”

有行人看到两人在敲门,好心提醒道:“别敲了!他们家人因为中毒都死光了!”

“都死了?!”海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行人看着两人如丧考妣的神情,长叹一声安慰道:“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啊!”

海纳吓得站立不稳,夫人和小姐都死了?!三甲扶住海纳,向那人问:“大哥,这里可是三巷三号?”

那人道:“这里是四巷三号,三巷在这条巷子的另一头。”

三甲谢过好心的路人,对海纳说:“海叔,这不是夫人家。”

海纳也听到了行人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那人指错了路,真是吓死我了!”

三甲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他指错路,而是我说了相反的路。”

“啊?为什么?”海纳不解地看着他。

三甲挠了挠后脑勺说:“哈哈,还不是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不可随便相信别人,我怕他骗咱们,就自做主张说了这边。”

“………聪明的孩子!”海纳无语。

随后二人带领车队调转马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日天气晴朗,田园园指挥着陈老九将棉被、被褥都甩到院子的晾衣绳上。陈老九不愿意做刚想抱怨两句,就看到她嘴一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赶紧举手投降去屋里搬被子。

“唉!我可真倒霉!”坐在院子晒太阳的田园园看着陈老九忙碌的身影,再次化身成祥林嫂,“真的,我真傻。怎么没想起来先要银子再放血呢,原以为他是个诚实守信的好人,没想到竟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真的,我真是太傻太单纯了!”“………”同样的话已经听了一早上,陈老九从开始的同情到现在的不耐烦,好想把她的嘴捂住,喋喋不休的声音像是一只恼人的苍蝇。

一想起煮熟的鸭子飞了,田园园就痛彻心扉,三千两的银子啊!三千两!

这时,高远推开院门让到一边,十分客气地请身后的钱富贵进来,“请进。”

一进院子就看到满院子的被褥、被子,以及晒太阳的田园园,钱富贵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田娘子,进来可好?”

高远随手将门关上,也跟了过去。

“许久不见!”田园园一改刚才的颓废,笑容满面的看着美丽动人的男子。美男子啊,看一眼都是心旷神怡!

钱富贵恭敬地行了一礼:“以君见过田娘子,不知您身体可还康健?”

“不错,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田园园盯着他惊艳绝伦的脸,心里再次感慨造物主的偏心。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当真形貌昳丽!

钱富贵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也习惯别人或是痴迷或是垂涎的目光,于是面对她痴汉般的目光镇定自若,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崇拜的偶像也喜欢自己的脸呢!

“对了,对了!你爹被木水生借走多少银子?”这个问题才是田园园所关心的事情!

“唔,我算算啊!借了一万两现银、两万斤糙米、一万斤白面……大约在两万多两。我爹心地纯良,不知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才上了木水生的当!”钱富贵一想到此事也是无可奈何,谁让父亲识人不清呢!

“真是令人遗憾!这木水生道德败坏害人不浅!”田园园随声附和。不过听到钱满仓损失是自己的好几倍,她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原来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哈哈哈哈哈!

钱满仓:幸灾乐祸的女人!

高远插了一句嘴:“他这一走,陷害我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田园园道:“走了就走了,你没事就行!”

陈老九搭完最后一个被子,从被子后面探出头,调笑道:“我看你是想知道与你同床共枕的那位女子是谁吧!用心不纯!”高远脸上一红,看了一眼神色漠然的钱富贵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别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老九揽住肩膀,低声取笑:“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呐!”

“别胡说!”高远白了他一眼,后者嘿嘿笑了两声。

钱富贵轻咳两声,当什么都没听见。

“扣扣扣扣!”院外有人敲门,高远格开陈老九的胳膊,小跑着去开门。

院门一打开,三甲看着开门的人眼睛瞬间瞪成鸡蛋大小,这不是刚才指路的年轻小哥?!

高远看到门外站着刚才问话的小孩,惊讶不已:“是,是是你,你自己走错了路!不是我指错了路!这,这也用不着找上门来吧!”

三甲也迷糊了:“你怎么在这儿?这里是你家吗?”

“是呀。你们不是往四街去了吗?”

三甲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要不是他自作聪明早就来到了。

海纳从马车上跳下来,也认出了高远,笑道:“小兄弟这里可是三街三巷三号?”

“正是。”

海纳又问:“这里可是住着孟夫人?”

高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后想起田园园的相公姓孟,又点点头。又想起田园园亲爹找茬的事,立即又摇摇头。

他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让海纳和三甲一时犯了迷糊,是还是不是啊?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为田有粮之事,高远也不敢随便让人进来,万一又是坏人怎么办。

这时,身后传来陈老九的声音:“谁呀?有事吗?”高远侧过身,门口站着一个健硕的男人和一个黑瘦的小男孩。

“不知二位从哪里来?找谁的?”陈老九走到门口问道,高远见他来了,立马让开位置。

海纳拱手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们是京城来的,请问孟夫人可是住在这里?”

“孟夫人?你说的是哪个孟夫人?”陈老九一时没反应过来,平时都是老田老田的叫,忘了人家也是孟夫人。

门口的两人还没说话,高远抢白道:“哎呀!他说孟长辉!”

话落,三甲高声喝道:“大胆!你竟敢直呼将军的名讳!是不是找死!”

院子里晒太阳的田园园正和钱富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小男孩大声说话的声音,乍一听觉得十分耳熟,不过还想起是谁,随后又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三甲,不得无礼!”

“海纳!”田园园惊呼出声。

坐在一旁的钱富贵傻愣愣接了一句:“……百川?”

……一群乌鸦飞过。田园园捂着额头吐槽:“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钱富贵不解。

“富贵……”

“请叫我以君!谢谢。”钱富贵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你帮我把门口的人请进来,是我夫家来人了。”

“乐意效劳。”

此时门口,陈老九侧过身请两人进来,“快请进,不知你们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有失远迎!”

海纳再次拱手,微微一笑脸颊一侧露出一个酒窝:“哪里,哪里!是我们太唐突了!”

“请!”

“请!”

两人客气地推让一番,一起进了院子。刚走两步,海纳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艳丽无双的美人,微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毕竟他的主子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钱富贵道:“请!夫人正在等着二位!”

海纳笑道:“有劳。”

身后的高远和三甲相看两厌,各自拉着脸谁也不看谁。

五人向院子走去,田园园歪在太公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好太阳。海纳看到院中之人后,加快速度走了几步,双拳一抱笑道:“夫人!身体可好?小姐可好?”三甲也跑了过来扑到跟前一把抱着她的腿,抬起黑黝黝的大眼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田园园见到二人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使劲揉着三甲的头发,对海纳笑道:“我们很好,芃芃在屋里睡午觉呢,这会儿还没醒。家里好吗?叔父,你爹你娘,特好晴好还有你弟弟都好吗?”

海纳道:“累夫人惦念,家里一切都好!”

三甲仰着头问:“夫人!夫人!将军好吗?将军在这里吗?”

“你家将军有公务在身现下不在城里,说不定等过几日就回来了!”田园园知道他想孟长辉,出言安慰了一句。

高远和钱富贵看到三甲扑到田园园身上,不约而同的挑起眉毛。又见他趴她腿上不离开,高远心里更是像打翻了醋坛子,酸不可言,最后忍无可忍走了过去,黑着脸对那小孩说道:“园园姐身体不适,你别趴在她腿上。”

闻言,海纳关切地问:“夫人,怎么回事?你的腿可有什么大碍?”三甲赶紧站起来,也关心地看着她。

田园园笑道:“没什么事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陈老九,我闺女的干爹。这个黑着脸的是高远,我弟弟兼我闺女的干爹!还有这个漂亮的孩子叫钱富贵…钱以君。”

海纳向他们一抱拳,自报家门:“我是海纳。”

三甲也学着海纳的样子抱拳道:“我是将军的徒弟,也是他徒弟!”

高远轻哼一声,三甲听到了也学着他哼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偏过头谁也不看谁。

“真是个小孩!”钱富贵掩唇一笑,随后向田园园辞行:“我下午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那就不留你吃饭了,改日再来。”田园园寒暄两句。

钱富贵告辞,高远紧随其后,温声说:“我送送你。”

“可。”

第313章 而来 待钱富贵离开后,海纳向田园园说道:“夫人,门口停了四辆车,车上全是侯爷送来的补品和吃的用的,还有青娘特好做的小衣裳。”

田园园喜笑颜开:“真是多亏你们的惦念了!。”有吃有穿,又省银子了!

而后海纳招呼车队的人往院子里卸车上的东西,高远和陈老九也没闲着,挽起袖子上前帮忙搬货。

在他们搬的热火朝天时,田园园拆开孟星惟写的信,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信中写了孟星惟给芃芃取的名字,以及让自己带着孩子过了清明回京,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一想到又要回那个鸟笼,她就觉得窒息!m

很快院子里堆满从京城而来的箱笼,海纳从里面抱出一个小箱子,当着田园园的面打开,只见里面有一沓银票。

“侯爷怕你手上没有银子,特地送来的银票,共三千两。”

三千两啊!呵呵!田园园心又揪了起来,她刚刚损失三千两的说。

“还是叔父想得周到。”她喜滋滋的接过银票,再一次闻到好闻的油墨味。

海纳看着她脸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无。只道她生孩子时鬼门关上走一遭,还没有养回来,便指着高远和三甲搬运的木箱子,“这些都是侯爷拿来的补品,有天山雪莲、金丝燕窝和上好的血燕,还有老参、灵芝!”

田园园叹道:“叔父真是好大的手笔!能有这般疼爱我的叔父,真是三生有幸!上辈子真是烧了八丈八的高香!”

海纳感动不已,没想到夫人竟然这般感恩,也不枉侯爷千里送补品!

这边,高远和三甲正在卖力的搬箱子,两人还暗暗较起劲来,抱着箱子走到飞快,生怕比对方少搬一个,往车下卸箱子的车夫好笑得看着两人。别看三甲比高远小了好几岁,可是干起活来不比他慢,反观高远五体不勤,搬了几次就落了下风。

不过,他可不愿意输给一个毛头小子,即使两条胳膊累的打颤,咬着牙也不肯歇息。

陈老九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好笑的摇摇头。

随后海纳又拿着几个小匣子过来,笑道:“这是京城贵人送的满月礼。”说完,一一打开,将一个园领金项圈递到她跟前,“这是秦王殿下送的。”

田园园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黄金项圈上挂着两颗金花生与金锁,金花生上纹路毕现,做工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真是漂亮!没想到秦王眼光真不错!”

海纳又打开其他匣子,里面有一对金镯子,还有几个像是小孩玩的玉石玩具,极是精美,“这是侯爷送的金镯子和一些小玩意。”

“哇,审美真是了得!”

田园园拿起一个镂空的玉球,不过小儿手心大小,里面挂着一个银铃铛,一拿起来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样的玉球匣子有四个,显然是一套。

海纳拿出最后一个匣子交给田园园,她将手里的玉球放回匣子里,接过那个匣子,打开后是个做工略显粗糙的拨浪鼓,和普通的拨浪鼓差不多,红色的鼓围,动物皮做的鼓面,不过摇柄打磨的十分滑顺。

她打量了一会儿,笑问:“这个不会是侯爷做的吧?”

海纳点点头,眼神明亮:“是侯爷亲手做的,说是给他孙女玩的,他白日批阅公文,只有晚上才有功夫。”

不过二十七八就当了祖父辈,放眼过去,孟星惟也是京城头一份了。田园园心头一暖,仿佛看到清俊无匹的叔父在灯下认真做拨浪鼓的身影,不由地感慨道:“做的这般精致,也不知私下里做了多久,做了多少个…”

海纳哈哈一笑:“侯爷就做了这一个,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做完啦!”

“………叔父真是天赋异禀!”把我的感动还给我!田园园将波浪鼓递给他:“你把它放到芃芃那儿吧,也让她感受感受来自爷爷的爱。”

“好嘞!”

在高远和三甲的较劲里,车上的东西很快就搬完了,整个院子占了一大半。海纳将剩下的车资付了,田园园又额外赏了十五两银子。原本来的时候给的报酬十分丰厚,这又额外多得十五两,一人也能多分五两银子,三个车夫自然是千恩万谢,海纳又同他们约定好清明过后一同回京,三人一听更是高兴。

不过眼下住宿问题还需解决,海纳和三甲可以住在高瞻家中。原本只有两间房,一间陈老九已经霸占,他们二人再分一间。可这个三人便无处落脚!

三也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说什么都要出去住。可三河百废待兴,封城无时,就是商铺开门的不多,更别提客栈和旅店了!他们都是京城人士,初来乍到举目无亲,哪有什么落脚之地。三人千里迢迢随着海纳来到三河。虽是给镇远侯府打工,可是一路上几人互相帮助,互相照拂也有了几分情谊。若是任由他们沦落街头,几人也是于心不忍!

最后,陈老九带着三人去了他家住。前些日子所有的尸体已经下葬完毕,院大房多,一人一间还住不完。离开前,田园园让海纳装上几十斤粮食让他们带过去,足够几人生活一段时间了,并嘱咐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她。

待几人走后,海纳指挥着高远和三甲往房间里搬箱子,不止有补品还有首饰和衣服,不到一个时辰就将箱子全部搬进空置的房间里。随后田园园拿出二十两,让高远和三甲到最近的酒楼置办了一桌席面。

三河城开市后,因着封城的缘故物价飞涨,往日一桌像样的席面不过七八两银子,而今十来两未必都够。

高远拿了银两头也不回走了,三甲连忙跟上去,海纳知道这小子监工去了!

海纳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问道:“夫人,高远是你亲弟弟吗?”

田园园笑了笑:“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

“??”海纳没反应过来。

田园园微微一笑,眼神坚定而明亮!:“我的命是他哥哥救的,此生他便是我的亲弟弟。”

海纳还待要问,忽然,“哇哇哇哇……”一阵高昂的哭声从屋内了出来,他惊喜地望着屋里:“可是小姐醒了!”说完,快步走进屋里,随后抱着芃芃走了出来。

芃芃第一次见到海纳,小眼神一直盯着他的脸,很是疑惑:这人是谁?

海纳看着怀里的小女婴。见她眉形窄长,双眼又圆又大,睫毛又长又翘,小脸蛋粉嘟嘟,肌肤雪白吹弹可破,当真是粉雕玉琢!越看越像她爹,喜不自胜:“不愧是长辉的闺女,和她爹一个模子出来的!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之后提亲的人不得踏破咱家门槛呢!”其实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幸亏不像她娘!

“这孩子会长,一点也不像我!哈哈!”田园园最喜欢别人夸她闺女,这孩子确实会长,谁好看随谁!

海纳一得意就说了真话:“可不是!幸亏不像夫人!哈哈哈哈!”

田园园眼神很危险,皮笑肉不笑:“哈哈哈……”

“哈哈!”海纳连忙收敛了笑容,转移话题:“来的路上听说大食进贡的国宝被劫了,可是真的?”

“是真的,长辉已经去了拒奴关追查此事!也不知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田园园这时候才想起远在拒奴关的丈夫。说来也怪,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居然一点也不想念。怪不得长时间两地分居的夫妻多数会离婚,因为习惯了他的不在。

“你就不必担心,长辉为人谨慎不会有问题的。”

其实不怎么担心他的田园园装作很担忧的点点头。

没多久,高远和三甲一人提了两个食盒回来,正巧陈老九送完三人回来,几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

期间,田园园让高远叫田婆子一道过来吃饭,奈何她怎么都不愿意过来,没法,田园园只好从盘子里夹出些菜,凑了一盘子让他送过去。前些日子芃芃多亏有田婆子精心的照顾,若不然跟着田园园说不定被木水生拐走呢!

这一次回京,田园园想带田婆子一起走,跟着她至少吃穿不愁,还能安享晚年,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改日有时间问问。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有了海纳和三甲,田园园过得舒心极了。孩子有人看,家务有人做,还有半吊子私人医生调理身体(高远:什么叫半吊子,瞧不起人是吧!),她就舒舒服服的躺着、歪着、养着就行,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每日海纳都会送来一盅上好血燕炖雪蛤,鲜甜可口,滋阴养颜。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她的脸色有了明显的改善,雪白的脸皮透出两团红晕来。

虽然被陈老九嘲笑像个纸扎的童女,但也比像个僵尸强。

如此过了半个月,今日一早小雨漫漫,高远和海纳带着三甲去城外取冰。随着气温回升,河水已经解冻,院子水井的冰块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就在城中人踟躇水能不能饮用时,有人发现自家井水散发出一股怪味,腥臭无比。后来不到三日,整个三河城的水井中的水都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怪味。

田园园院子里的水井也不能幸免,那味道实在太难闻了,又臭又腥,比臭鸡蛋死老鼠强烈,闻的人干呕头晕,海纳便找来一个大木板盖住井口,这才挡住了臭不可闻的臭味。

经过些日子的休养,田园园身体也恢复了些,能走能动,只不过不能劳累,一累就气喘吁吁的。

她看了眼天色,先给芃芃煮了牛奶喝,喂完孩子后将她绑在背上,这才进厨房做饭。

午饭是贴咸饼子和瘦肉豆腐汤。咸汤里放了青菜、豆腐和瘦肉,出锅时打了几个鸡蛋,热乎乎的做了一锅。出锅前先给芃芃盛碗鸡蛋碎,然后再往汤锅里调味加盐,小丫头已经慢慢开始吃饭,最喜欢吃鸡蛋了。

田园园一手抱着芃芃,一手捏着勺子喂饭,小丫头吃的欢,不到一会儿就把鸡蛋碎吃完了,连汤也喝的一干二净。

“真是娘亲的小猪猪啊!”田园园一边给她擦嘴上的饭渣,一边爱怜的亲了亲她的小额头。

“啊~啊~啊……”

小芃芃伸手去够娘亲的脸,田园园低下头顶着她的额头,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满心都是幸,这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儿啊!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听到动静的田园园抱起孩子走出厨房看看是谁,只见陈老九顶着一头湿发跑了进来。

“下着雨怎么不打把伞呢!屋里有布巾!”

他胡啦一下头顶的雨滴,笑道:“就这点雨不碍事,不过有两件事想同你说一下。”

“你吃饭了吗?快进厨房,里面暖和!”

“没呢,这不是掐着点蹭饭来的嘛!”陈老九跟着进了厨房,一进厨房就闻到了饭香,笑道:“好些日子不曾吃过你做的饭了!快,给我盛一碗。”说完,接过她怀里的芃芃,在饭桌前坐好。

田园园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菜,拿了三个咸饼子。

陈老九从筷子筒中抽出一双筷子,拿起一个饼子咬了一大口,又咸又香,“真好吃!还是你做的好吃!”说完又咬了一大口。

“别光顾着吃,什么事啊!”田园园从他怀里接过芃芃,问道。

他咽下口里的饼子,说道:“我听府里的人说,代城守今天就来了。”

“不是江虎子吗?我还以为是他呢!”

“不是,听说是从军营里调过来的人。具体是谁,还不知道呢!”

田园园笑:“不会是陶大宇吧!”

“你相公不在,就靠他坐镇呢!肯定不是他!”

陈老九手里的饼子很快就吃完了,又拿起一个饼子。

田园园一想也是,“那另外一个事呢?”

陈老九喝了一口肉汤,抬眼看她:“过了清明我就走了。”

“……这么快?”田园园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陈老九所说的走是去找他娘剩下的骸骨,这一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

“嗯,若不是因为中毒的事情,过完年我就走了。”

第314章 山头 陈老九看她低着头不说话,侧头探了过来,“怎么伤心了?不想让我走?”

田园园抬头嗤笑:“切!赶紧走吧!老是来我家蹭饭!你一走我可得省下半吨粮食!”

“呦呦!看把你厉害的!你有半吨粮食吗?”

“呵呵,你怕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饭桶吧!”

两人又开始舌枪唇剑,你来我往的互相讽刺,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在两人忙着的时候,小芃芃睁着大眼睛正盯着干爹手中的饼子,小嘴吧嗒两下,瞬间流出一行清澈的口水。眼见两人没看自己,小丫头伸出小手去抓饼子,可惜离饼子还有些距离,抓了半天也只抓着空气。

院门忽然响了起来,“他们回来了。”,田园园抱起芃芃出门查看,果然是海纳他们回来了,三人衣裳上都是泥水,鞋子也湿透了。春意寒峭,又逢下雨,这会儿都冻的嘴唇青白,现在每隔三天开一次城门取水,不去就没有水用。

田园园招呼几人进厨房,随后又往灶眼里添了柴火,没一会儿,火苗烘烘地窜起来。陈老九也喝完最后一口汤,将屁股下的小板凳让了出来。三人各自拿了小板凳坐到火边烤火,随后田园园往锅里添了几瓢水,一会儿好洗洗身上的泥巴,海纳起身回屋去拿布巾。

高远捞起下摆拧水,脸上也有不少泥点,说道:“今天取冰的人真多,都快打起来了。”

站在旁边的田园园不解:“等冰化了,河水还是能吃的。有什么好打的!你们赶紧换衣服,午饭做好了。”

刚才回屋里拿布巾的海纳正好走进来,给高远和三甲一人扔一条布巾,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笑道:“冰好装啊,水不好拿。都是年轻人,一句说不舒心了,能不打架嘛!再说西北民风彪悍,心气高,正常正常!”

“海叔,你对这里人很熟悉啊?”三甲一头长发被他擦成乱毛,抬起小脸问。

“嗯,以前随侯爷在这里当兵。”海纳微微一笑,随即坐了下来,摊开手脚烤起衣裳来。

三甲神气地说:“我也要当兵!当将军的好兵!”

“哼!”高远轻哼一声,往他身上泼冷水:“你长得跟豆芽一样,还没有刀高,谁会要你!”

三甲嘴笨说不过他,扭过头气呼呼地擦起自己。一旁的海纳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以后多吃点饭,就能长得和长辉一样高了!”

孟长辉的个子很高,至少田园园还没见过比他高的男人。

“将军小时候吃的很多吗?”

“嗯,一顿能吃三碗。那时候都快养不起他了!”

三甲听了海纳的话,立志每顿都要吃上三碗。

不一会儿,水烧热了。三人随便清洗一下身上的泥巴后,各自换上干净的衣裳,开始吃午饭。谁知,三甲从这顿开始付诸实践,吃了三个饼子喝了三碗汤,结果吃撑不消化肚子疼。还是高远给他拿了化食丹,并叮嘱他不要暴饮暴食!

下午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存了不少积水,雨滴一打溅起小小的涟漪。

海纳搂着芃芃去睡午觉,三甲也是哈欠连天的也睡了。这才几天,芃芃已经跟他熟悉,众人之中最愿意让他抱,连之前最喜欢的高远也抛到脑后,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屋内昏昏暗暗,田园园也没点灯,门口坐着看雨的高远和陈老九。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田园园回京的事。

田园园原打算让高远也去京城,正好有两间铺子再给他开个医馆,这样离她近些互相照应,可是他似乎不愿意。

“清明后,我走了,陈老九也走了,三河就剩你自己。我远在京城,万一有什么困难我是鞭长莫及啊!”

高远没说话,神色黯然。陈老九插了一句嘴:“老田你也别着急,先问问高远有什么打算。”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小远你为什么不想跟我去京城?”

“回春堂是我哥的心血,我不想就这么舍弃。我虽然医术有限,可还是想坚持下去!再说我已经打算好了,请林大夫镇馆然后拜他为师。这样我便能长久的经营下去,也不算辱没我哥哥的苦心。而且他就在城外,我不想以后清明鬼节无人为他烧纸。”

高远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两个人瞬间沉默,想起他们另外一个好友,二人内心皆是一痛,尤其是田园园差点落下泪来,紧紧咬住下唇才没有哽咽出声。

往日不着调的大男孩,在哥哥死后不得不长大,因为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已经不在了。

一时间,满室的哀伤。许久,田园园才哑着声音道:“那个姓常的你就别让他来了。”

高远点点头,看着她和陈老九:“园园姐,陈哥!我哪里也不去,在三河守着我哥和你家,等你和陈哥回来还有个落脚地方!”

陈老九叹道:“你长大了。”

田园园揉掉眼眶里的泪,声音微哑:“若是你哥还活着,你也不至于孤苦无依……”一想到高远要独自留在三河,她就觉得锥心之痛。

他温柔的眼神落在神色悲伤的田园园身上,轻声道:“园园姐,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哥…我哥他一直都喜欢你。为救你而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话未完,他的眼泪滚落腮边,哽咽着:“他,他喜欢你…我不怪你…”

“……呜呜!”强忍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田园园痛彻心扉,她将脸深深的埋在膝盖里。

伤心人遇到伤心人,唯有眼泪,才能一解心中痛楚。

陈老九看着二人哭泣,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良久,二人慢慢平复心情,安静下来。田园园掏出手帕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道:“你已经长大,心意已决,我不好强迫你!”心里打算去趟钱满仓家里一趟,看在二人狼狈为奸的交情上让他看拂看拂高远。至少他在三河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陈老九见二人情绪稳定下来,便转移话题:“后天是个下葬的好日子,你后院的人也该让他入土为安了。”后院之人指的是玉楼。

眼下城门虽然封禁,可是安葬之事却不约束!

世事无常,柳如玉、玉楼和高瞻,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人终究一死,不过早晚。然,比起垂垂老矣,年纪轻轻而亡更令人痛惜!死者已去,生者还得向前!

田园园舒了一口长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别忘了给他弄上一副上好的棺木,要最好的!”

陈老九打趣道:“要最好的?你有银子吗?”

玉楼可是给了一张藏宝图,六座银矿的地址,就冲这个也值最好的棺椁!

“有!我要金丝楠木的!”田园园记得盗墓小说里金丝楠木做的棺材最好,防潮防虫千年不腐,说不定以后还能流芳百世呢!

玉楼:咋地,你要盗墓啊!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又恢复往日的尖酸刻薄:“金丝楠木?!你想谋逆可别拉上我!只有天皇贵胄才能使用金丝楠木的棺椁!你脑袋不想要了!”

“好吧,等级够森严的!那,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椁得多少钱?”田园园对这种传说的木头还是很好奇的。

“最下等也需上万两,而上等的则是有市无价!”

“乖乖,我为我的无知道歉,你选口差不多的吧!”

陈老九应下,随后便回去制作棺材,而高远打起哈欠回去睡觉去了,田园园推开后墙的窗户,看着后院光秃秃的土地发呆。

翌日一早,田园园和高远一起去了钱满仓的家中,带他去也是拜拜山门,待日后真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也好知道门朝哪里开。

芃芃交给了海纳,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带起孩子却意外的细心。大壮从二个月到两岁期间,大多数只有田园园带着,而芃芃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光是干爹和亲爹就有四个,如今又来了海纳,满眼放光的样子,一看又是个女儿奴。

一进钱府,二人就被管家热情的迎到书房里,又嘱咐小厮上茶上点心。没多久,钱满仓就来了,一见到田园园完好无损,差点老泪纵横,他的摇钱树没有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没事就好,快尝尝我府上的马蹄米糕!”钱满仓把自己手边的糕点端到田园园旁边的桌子上,笑道:“听闻清明后就开城了,我准备去趟嘉州进些那里的米粉,这马蹄米糕就是用嘉州米粉和马蹄做的,快尝尝!”

盘子里的马蹄糕,糕饼米白,透着微黄,还能闻到马蹄的清香味,田园园和高远一人拿了一块,入口绵软,甜而不腻,确实好吃。

她吃了两口,夸赞道:“不错,这米糕里不但有大米的清香还有马蹄的清甜,好吃!”

钱满仓得意不已:“这是我家娘子做的。我准备采买些放到粮行,当作点心专用米粉来卖可行?”

“自然可以!这也是卖货的噱头,你倒是会做生意!”

钱满仓哈哈一笑,踌躇满志:“不是我会做生意,而是你给我的启发极大!我这次不仅要进南方的米粉,还准备在开源县开间新粮行!我儿才子之名已经在那里传开。假以时日西北十五城一百多个县,我钱氏粮行遍地开花!”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生意人,有眼界、有野心、还有一点运气,而田园园就是他的命中贵人!

眼下命中贵人有事相求:“清明过后,我要回京了……”

刚才还信心满满的人瞬间变成了被抛弃的小媳妇,惊讶不已:“你怎么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说完,扭着胖胖的身体从书桌后面走过来,也不知是他又胖了,还是缝隙太窄,愣是把黄花梨做的桌子挤开。然后,一把拉住田园园的胳膊,着急道:“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可活不下去!”说完,还摇了两下!

高远嘴里塞着米糕,吃惊地看着焦急的钱满仓。以往见到他时,哪次不是端着一副大老爷的神色,哪能想到这高高在上的大老爷还有这副小女儿做派,实属难得!百年一遇!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话说,你二百斤的大身板就这样摇着园园姐的胳膊,不怕把她胳膊给摇断?!

“断啦!我胳膊要断啦!快放手!”田园园被他摇的身飘肉抖,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钱满仓的额头冒出细密汗珠,一手抓着田园园的胳膊不松,另外一只手从衣襟里掏出手帕擦掉汗珠,“你,你走啦。我可咋办呀!”

田园园伸手一指高远,“他是我弟弟,以后你找他就行,答应你的诗词我都会寄给他!我这一走,我弟弟可就拜托你照拂了!”

这也是田园园一点私心,日后有事看在诗词的份上,钱满仓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他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好说好说,你弟弟以后就是我亲弟!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高远已经不是无忧忧虑,不知世事的孩童,知道钱满仓是他园园姐在走之前给自己找的靠山,连忙起身行礼:“高远见过……钱,钱大哥!”说完又觉得不对。

他和钱满仓的儿子钱以君是好友,又和他爹称兄道弟是不是太不地道了?算了,以后还各论各的!

钱富贵: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当我叔?

钱满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离得近,高远闻到他一身的汗味,微微一思付,便开口问道:“钱,钱大哥。你近日可觉得口干尿频?”

“有有,还总爱出汗。我白天喝不少的茶水,喝完口就干!而且常常觉得饥饿,像是吃不饱似的。别看我这样,这一个月来已经瘦了不少!”钱满仓拍了拍大腹便便的肚子。

田园园姐看着他圆柱子似的身体,看了一圈也没看出瘦哪儿。她问:“他咋啦?”

高远又道:“你伸出舌头。”

闻言,钱满仓伸出舌头,还别说他的舌头红红的,颜色很鲜艳。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田园园只觉他舌头发红,可是高远见此眉头一皱,又给他把脉,许久才轻声道:“舌苔质红、少津、脉细数,正是下消之症!钱大哥,你赶紧去看看大夫!”

“啥?啥是下消之症?”钱满仓不解。

“医书有云: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障。禀赋不足则情志失调,则郁怒伤肝,劳心竭虑……”

高远开始给二人解释啥是下消之症。所谓下消之症,就是消渴症,放到如今来说就是糖尿病!

第315章 耳光 听的田园园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使劲扒拉掉嘴上的点心渣。点心虽好,她可不想得糖尿病啊。因为二人是并排坐的,她便侧头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高远,见他落落大方,神情不卑不亢,举止不徐不缓,一个改往日天真烂漫的模样,颇有几分高瞻风格。

你说高远半吊子吧,他中医理论很扎实,说他不是半吊子吧,压根只会纸上谈兵,给人看病开单子只手可数,与其他大夫差就差在经验和勇气上。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为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大夫!

这家伙总觉得自己学的不好,做的不好。毕竟大夫与其他职业不一样,其他行业做不好顶多费些银子。可他若是开错了药,浪费的就是他人性命!生命只有一次,容不得大夫胆大包天,越是责任心强的人越是束手束脚。假以时日,像高远这样责任心强的人定然会成为一个好大夫!

茶碗的茶喝完,田园园刚想去拿茶壶续上一杯时,一只素白的手率先摸到了茶杯。那手,指甲圆润粉红,手指纤长连骨节也十分小巧,乍一看像是女人的手,然而手主人却是艳丽地男人。这人长的好看,手也好看!

他提起茶壶给田园园倒了一杯,清亮的茶汤冒出些许热气和茶香,“娘子请喝茶!”

“嗯,好。”她端起茶碗小酌了一口,茶水微涩回甘,倒是好茶。“你今日没出门吗?”

钱富贵放下茶壶恭敬地行了一礼:“原本打算出门,可外面下起雨便只好回来。听管家说你们来了,我过来凑凑热闹!”

“下雨了?”田园园放下茶碗,转头向门外看去。门外天空阴沉,小雨淅淅沥沥,可不又下雨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一连下上几日日再是油,也成了地沟油!

“娘子你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嗯,过了清明启程。”

钱富贵手指头微微一颤,眼神落在与父亲说话的高远身上,轻声问:“那他呢?也去吗?”

田园园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高远,起了逗弄的心思,“去!他一人留在三河我不放心。”

谁知,他猛地站起身,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慌,下意识地说道:“他不能走!”

这边的变故很快引起钱满仓和高远的注意,他一转头就看到钱富贵微红着眼。

那是怎样的美色,像是雨后的桃花,娇艳欲滴!

“富贵,你怎么了?”钱满仓看到儿子神情不对,连忙问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田园园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好像闯祸了!

对于亲爹的问话,钱富贵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盯着高远。半响,沉默地转身离去。

田园园一指他的背影叫高远:“快去追!”

高远二话不说立刻追了出去,等出门时才反应过来:追他干嘛?好在他还没走远,连忙追了过去。

他们没看到,田园园看到了,就在钱富贵转身而去时眼睛闪起泪花,不由捂住额头。看钱富贵听到高远要离开,这反应不应该啊,咋就哭上了呢……这这这……我身边咋都是断袖呢!

钱满仓身宽体胖,眼见着儿子跑出去,在后面喊了两声“儿子!”就是追不出去。回头想问问田园园咋回事,就见她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眼睛乱转不知想啥呢!见此不由气不打一出来,质问道:“你跟我儿子说什么了?”

儿子?你儿子要给你找个女婿啦!田园园嘴角抽动两下,也不知该不该跟他实话实话!

“哎呀,你快说呀!我儿子咋啦?”老父亲追问起来。

田园园扒拉一下自己不停上扬的嘴角,无辜地看着他:“我没说啥!就说了我回京的事!”

这会儿他又生了一脑门的汗:“屁!我不信,你肯定还说了别的!”

“哦,我还说了高远也去京城的事!”

“就这些?”他不信,就这些能让他宝贝儿子这么大反应?!

田园园点点头:“就这个。可能令公子重情重义,舍不得他吧!”重情重义四个字,她还特地加重了一下语气。

钱满仓自然没听出来哪里不对,反而还老怀安慰起来:“我儿子就是这么重情重义!有我当年的风范!”

“……确实重情重义……”

“我咋觉得你话里有话啊?”

“……你听错了!”

绵绵不绝地细雨,犹如银针,又像牛毛,纷纷扬扬地落下,高远的头发上落满了细密的水珠,几缕头发承受不住重量散下,垂在额前,追到一个天井时,他一把拉住钱富贵的胳膊!

钱富贵转过头,头发上、脸上、长长的睫毛上都落满了雨水,往日潋滟流光的双目泛着泪点红光,再看到拉着自己的人是高远后,瞬间变得凶狠,像是一头被猎人抓住的小兽,亮起自以为尖利的獠牙:“谁让来的?”

高远对他的转变不明所以,傻里傻气地说:“……是园园姐让我追过来的。”

钱富贵突然生出无边的委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无论自己怎么用力,他的手像是铁箍一样纹丝不动,这才发现,眼前呆头鹅居然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

“放手!”他眉头紧皱,不悦地推拒着高远的手。

高远不放,疑惑地问:“你咋啦?怎么不高兴了?”

钱富贵不怒反笑:“你拍拍屁股走了,我怎么高兴地起来!”

“啊?为啥?”高远更是疑惑:“我走什么?”

“你不是要去京城吗?”

“啥?”

钱富贵冷冷一笑:“你还装!原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成想竟然是冯与甯之流!”

冯与甯趋炎附势,攀高结贵,为了能在仕图上更进一步,抛弃原配,转身成了将军的东床快婿,是当世有名的渣男典范!

田园园:陈世美二号。

高远又是一头问号:“冯与甯???我都没有成亲,哪里来的原配妻子?”

“你与……你与一个女子都有了肌肤之亲,你还想一走了之?!”看着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钱富贵顿时怒火中烧。

闻言,高远猛地愣住,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你,你…难不成你……”

钱富贵白皙的脸颊瞬间现出红晕,眼眸似水不安地看着惊讶的高远,贝齿轻咬红唇欲语还休,当真是美艳动人。可惜高远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男人,神情由惊疑变成惊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你是不是认识那女子?!”

“……”钱富贵仰起头,只觉得天上落下的细雨冰冷无比。

“钱哥,你说呀,你是不是认识?”乍听到那女子的消息,高远一时情急之下,手下没个轻重抓的钱富贵两条胳膊生疼。他低叫了一声,嗔到:“你抓疼我了!”吓得高远立时松开车,手脚无措地看着他:“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确实知道那姑娘的下落!”

“真的?钱哥你快告诉我吧!”

钱富贵一甩袖子向长廊下走去,高远立刻追了上去。

小雨如酥,却是春意寒峭,深绿色的地砖上落了几圈积水,一脚踩下去,便湿了半只鞋,随后一阵寒意从脚下生来。

一入长廊便闻到一股极其清幽的香味,枯枝新叶间,一株黄色的腊梅伸出半根枝丫,枯萎的黄色花瓣湿答答的挂在枝头。

“钱哥,你认识那女子?”高远迫不及待地问。

钱富贵从袖子掏出淡青色的手帕,擦拭着脸颊上的水滴。听到高远的问话,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找到她之后呢?”

高远想也没想的说:“娶她!”

“你,你愿意娶她?”他似乎很惊讶!

高远眼神坚定:“愿意,我已经见过她的身子。作为一个男人应当负起责任!”

钱富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她的身子不止被你看了,也被何老大三人看过!你还愿意娶她吗?”他的眼睛明如月,光华流转却隐含着绝望的脆弱,像是琉璃,像是水晶,期待地盯着他。

就是这双眼睛顿时让高远打通了任督二脉,福灵心至突然明白了什么,激动而颤抖地说:“那女子……那女子是你,是你妹妹!”

随即是“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

高远捂住脸,震惊地看着一脸冰冷的钱富贵:“钱,钱哥,你为啥打我呀?好疼…”

“我打的不是你,打的是你的愚蠢!”

钱富贵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居然对一个傻瓜有所期待!

高远捂住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死心地问:“那她是不是你妹妹?”

“我就问你,她被别的人看了身子,你还愿意娶她吗?”

“娶!”他斩钉截铁地道。

望着他真诚坚定的眼神,钱富贵微微一笑,转身离开。“钱,钱哥!你,你……”高远还没有个你出所以然来,就看到他摆摆手道:“三日后,你便上我钱家求亲!我等着你!回去吧!”

“啥?你说啥?求亲?”

很快,钱富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重重地树桠之间,高远恍然若失,又觉得笼罩了一头雾水。

回到客厅,田园园见他回来便向钱满仓告辞,还未出门便有管家送来雨伞,姐弟俩撑着伞漫步在长街之上。

高远将刚才的事情合盘而出,末了问到:“园园姐,钱哥让我三日之后上门提亲!”

“嗯。”

田园园闷头走路,又走出几步忽然反应过来,扭头瞅他:“让你去提亲?!钱满仓可没有闺女呀!”

高远傻乎乎地看着她:“啊?他说他有妹妹!”

“他家就富贵一根独苗,没有其他孩子!他是不是骗你的?还是说……”让你向他提亲?后面的话她没说,因为荒谬绝伦。

在大周还从未有两个男子成亲的事!就是孟星惟和周廷祎即使位居高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往。钱富贵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叫高远来提亲……看来是真爱无疑了!

高远自然不懂田园园未完的意思,还在傻乎乎地看着她。田园园见他不开窍,只好主动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你呀!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钱富贵恐怕是喜欢上你了!

“什,什什么?钱哥喜欢我?可他是男的呀!男人和男人怎么能成亲呢!”高远吓了一大跳,脸都涨红了。

“可他不是让你提亲嘛!他家又没有其他姊妹,于是只好换了红装嫁与你作妇!”

“我,我,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田园园惊讶地看着他:“谁呀?我们见过吗?”

高远摇摇头:“没有,就是那日那位姑娘。我已经见过她的身子,便非她不娶!”

“……见过身子就娶她?”田园园咋觉得这个套路咋那么眼熟呢!

高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娶。”

“吧嗒吧嗒……”无尽的绵绵雨丝落在油纸伞上,发出吧嗒的声音。

田园园叹道:“那可知那女子是何人吗?”

“原是不知,今日倒是知道了。应当是钱哥的姊妹!”高远笃定的说。

她思索了片刻,温声道:“那你把你二人的对话从头说一遍,我听听!”

随后,高远这次将二人的谈话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刚一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

“你打我干什么?他打我,你也打我!”他捂住后脑勺,不解地看着她。

田园园被他的愚蠢气乐了,笑道:“真是大傻子!等着三日后过来提亲吧!”果然这般好颜色,当真不是须眉是巾帼!

真是傻人有傻福!

“园园姐,到底咋回事啊……”

话还说完,一个大巴掌忽然从天而降,从后面扇到高远的脸上,力气之大直接将他扇到地下,手中的油纸伞也飞了出去。

他只听到耳朵里“嗡”地一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茫然的抬起头,只看到钱满仓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指着自己怒骂出声,可是骂得什么,他什么都听不到!

“嗡嗡………”还是听不到,高远慢慢爬起身子,又看到钱满仓高高地扬起手向自己扇过来,他无力闭上眼,等待着疼痛到来。

随后,“啪!”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可是脸却不痛。他睁开眼,看到园园姐被他扇倒一边,鲜血从鼻子、嘴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姐!!”高远嘶吼出声,随即向钱满仓飞扑而去……

第316章 放屁 钱满仓被他大力扑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唔呃!”,巨大的疼痛令他呻吟出声,随后,睁开眼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年轻男人。见到园园姐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高远的眼睛里简直喷出火来,从没有这般的愤怒过!他怒火中烧,举起拳头狠狠地、重重地向钱满仓的脸砸去。

这一拳头下去,脸不青也得肿!

“小远!!不要!”艰难起身的田园园顾不得一脸的血,见到高远出拳要打钱满仓连忙出声喝止。那可是你的泰山大人,还要不要老婆啦!可惜有些晚了,那一拳已经打了下去…

田园园:完了,你居然打你岳父!

钱满仓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在高远的拳头落下瞬间下意识地闭上眼。然而,脸上却没有感受到痛楚,反而耳边传来拳头捶打地面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便看到高远通红愤怒的眼睛以及血肉模糊的手背。刚才那一拳,尚有理智的高远捶在他头边的地上!

“你!”他惊讶地看着高远,不明白为什么不打自己了。

“为什么要打我们?”

高远的声音暗哑极了,随后从钱满仓身上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一身狼狈的钱满仓。

“呼呼呼……”

钱满仓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身肥膘压的内脏很是不舒服,他笨拙地爬起身,刚才那两巴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实在站不起来,只好盘腿坐在湿漉漉的青石地砖上,抬眼狠狠地看着他,恨不得把这小子的腿打断!

“为什么?”高远再次嘶吼问道,咬牙切齿地看着地上肥胖的男人,拳头捏的“咯吱”做响!愤怒他已经顾不上查看田园园和自己滴血的手!

“小远!别这样!”田园园掏出手帕捂住自己汹涌的口鼻,起身走向二人。

白了一眼高远,钱满仓扭头看到田园园的惨状,心头一阵抽搐,极是心疼。刚才在盛怒之下自己已经失去理智,没成想她突然过来挡住高远,手没收住就打在她脸上,真挚地道起歉:“对不住,田妹妹!我不是打你!我打的是这混蛋!”

高远冷哼一声过来查看田园园的伤势。见她左脸已经高高地肿起来,苍白的面皮上面浮现四个手指印,可见钱满仓用力之大。不由地自责说:“你是不是傻,替我挡做什么!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挨打!”

她吐出一口血沫,笑着安慰他:“我没事。一点也不疼!”“骗人!”高远垂下眼睛,眼神落在红肿的嘴唇上,心疼地不得了,连忙抬起袖子给她擦鼻子和嘴上的血。田园园侧过脸轻轻推开他的手,转头看向一脸颓丧的钱满仓。

她想了想,应当是钱富贵向他坦白了一切,便说道:“富贵说,三日之后让高远去提亲。”

刚一说完,钱满仓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个二百多斤的大男人当着二人的面“呜呜“地哭了起来,以前就觉得他是真性情,没想到居然这般没有当大老板的包袱。

田园园连忙蹲下身子,询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被打的人还要安慰打人的人,这都是什么世道!

谁知,钱满仓立刻止住哭声,一脸鼻涕一把泪,指着高远骂道:“你问问,这个畜牲干了什么好事!真是天要亡我钱家啊!”说完,又抹起了眼泪!

这话说的,顿时让二人觉得匪夷所思,两人一个右脸肿成猪头,一个左脸肿成猪头,倒是真像一家人。田园园一脸懵逼的看着高远,后者也是一脸茫然:他干啥了?他也不知道!

钱满仓一想起儿子的话顿时老泪纵横,指着高远手指抖成帕金森:“你,你,这畜牲干的好事!我老钱家就这根独苗啊!你这畜牲真能下去手!你这是要绝我的后啊!!我不活了……”

这番指责说的高远云里雾里,他干什么了?怎么就绝了他的后,连忙辩解:“我,我要你娶你闺女,并不是娶你儿子呀!”

“还在胡说!我就这一个儿子,哪里来女儿啊!刚才我儿子说非你不嫁…还和你有了肌肤之亲……你这畜牲,我打死你!”钱满仓慢慢爬起身,捏着拳头去打高远。刚才能打到高远还是因为出其不意,这会儿,哪里会是高远的对手!他身材臃肿肥胖,高远身手矫健,他举着拳头打了半天,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这畜牲!居然敢祸害我儿子!他还得给我生儿子传宗接代呢!”一想到自己的独生子被男人嚯嚯了,他就心疼地一抽一抽的。

高远一边躲,一边委屈:“我跟钱哥都是男人……我怎么跟他有肌肤之亲?前些日子,我被人陷害才跟你女儿……”

“你这畜牲!牲口!天杀的忘八端!”一听到他搪塞起来,钱满仓也追打他了,掐着肥腰破口大骂起来:“你这敢做不敢认的混蛋!我儿子都亲口说了,你还不承认!真是坏良心的忘八端!都是你!”

高远急得跺脚:“钱哥虽然好看,可他是个男人!我没有跟他怎么样!他是男的,我是男的!两个男的我能怎么样!我是跟你女儿……”

“放屁!你这畜牲,我都说了我没有女儿!我儿子说了你碰了他!老子要打死你,还我儿子的清白来……”

“我没有!我真没有……”

看着二人急赤白脸的模样,田园园算是看出怎么回事了,钱满仓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是个女儿的事!以为他儿子和高远有了首尾,这才气势汹汹地过来揍人!

在二人走后钱富贵去找他爹,说什么非高远不嫁!他爹一听这不得了,我儿子怎么想到跟一个男人成亲呢!结果他儿子说两人已经有肌肤之亲还私定终身。然后,不明真相钱满仓就火急火燎的来打同样云里雾里的高远……不得不说,这两人的脑回路真她妈的一致!

这时,钱富贵冒着雨慢慢向三人走来,头发微乱,右脸也是高高肿了起来,眼睛通红显然已经哭过。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是个女娇娥,身穿男装二十年,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细雨如丝,富贵的头发、衣服已经湿透,艳丽的脸庞失去了往日明媚,整个人有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儿子……”

“钱哥……”

二人看着他,不约而同的呢喃出声。

田园园则快步走了上去扶住他的胳膊,钱富贵看着她红肿的脸,露出愧疚的神色,轻声道歉:“田娘子,对不住……”

“我没事。你与钱哥是亲父子,有什么话还是开诚布公才是。”

“果然什么也瞒不住你。”钱富贵笑了笑,只觉得满心苦涩。

从他记事起,娘亲就将当作男孩抚养。当年在钱家,他爹在家族很是不受待见。究其原因,他爹成亲七八年,妾室通房一堆,可是膝下连一儿半女也无,都说他有隐疾生不出孩子。后来他娘有了身孕,在当时环境下他们急需一个男孩。可是他出生了,却是个女孩!于是正头娘子却对外宣称他是个男孩,并将他当作男孩养大,就连钱满仓也被蒙在鼓中!后来,他们虽然还是被赶出钱家,可是钱满仓是有子万事足,不但没有一蹶不振,反而为了儿子更加兢兢业业,就是想多攒些家财给自己的儿子。

后来,正头娘子死了。他娘扶正,继续把他当儿子养。待他娘死后,他也当了快二十年的男人!始作俑者死了,唯剩下他,还有他一无所有的爹!世事弄人啊!

钱富贵仰起头望着昏暗的天空,洁白细腻的脖颈,纤长而光滑,连一丝起伏也无,更没有属于男人的喉结。

男人怎么会没有喉结?这是钱富贵在告诉二人的身份,可是那两人一脸懵逼,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一旁的田园园看着眼前两个大傻子,好像把抓过来怼到这天鹅般的长颈前,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

钱满仓眼睛瞬间睁开,惊疑不定地看着儿子,抬手指着儿子的长脖子,似乎发现了什么。

田园园脸色一喜,不愧多吃了几年饭,还是比高远精细些,你看这不就清楚了!

只听他道:“儿子,你脖子上什么时候长了一个痣?”

……大哥?这是重点吗?田园园望天翻了个白眼。

“不是!”高远忽然严肃地打断他。

田园园期待地看着他,不愧是半吊子大夫,是男是女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见高远正色道:“那不是痣,是疣!”

……啥也不是!对你有所期待的我真是傻瓜!

钱富贵叹息一声,似乎对二人不报什么期望,轻抚着脖颈,冷声道:“这不是痣也不是疣,而是前些日子受伤长的血痂。”

……呵,你也啥也不是!

看着迟钝的三人尽说些没用的废话,作为知道真相的旁观者,田园园气得是挠心挠肺,好想把真相说出来啊!可是这是人家的家事,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呀!她奶奶的,憋死鸟!

雨滴滴嗒嗒下个没完,就像这三人傻的没边,田园园掉在地上的油纸捡起来,扔给高远一把,自己打了一把,还好心的将钱富贵遮住。吧嗒吧嗒,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高远也给他未来岳父撑起伞,四人身上都湿得差不多,寒风一吹都瑟瑟发抖起来。

钱富贵擦掉眼中的泪,当作男人生活二十多年,其中的愁和苦又该向谁诉说呢!他也曾埋怨过自己娘亲,可也深知一个大家族没有儿子将会破落。如今,他与高远有了肌肤之亲,对他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挣扎数日,还是妄想有情人终成眷属。

钱满仓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高远。他儿子倔,认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最后值得长叹一声:“我钱家真是绝后了!”脸上流露出颓废之色,平日里那咋咋呼呼的精气神,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老了好几岁。

钱富贵摇摇头,眼泪“唰”地流下来。真相却让他难以启齿,他爹叫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其实是个女儿身。在无数个寂静无人的深夜,万分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人!

他捂住嘴哭得不能自己,看着极少哭泣的爱子哭得如此伤心,钱满仓不由老泪纵横。爱子心切地他终是退了一步:“罢了罢了,你喜欢就行,到时候我给你过继个儿子……”

“过继什么儿子,钱富贵他们自己能生!”田园园轻笑出声,一不小心扯动了嘴角,轻“嘶”了一声。

话落,钱满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什么意思?他们自己生?难道难道?”随即惊喜地看着高远:“难不成,他是个女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田园园快被他的脑回路呛死,这理解能力和高远不相上下!怪不得钱富贵能看上高远,除了已经上过车的事实,恐怕在他身上看到自己亲爹的影子!这样的人居然能把粮行开的风生水起,果然是老天爷关上了前门,给他开了后门!

高远赶紧摇头否定:“我是男的,如假包换的男人!”

田园园则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钱富贵。

这下,钱满仓明白了怎么回事。或许他早就知道,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慢慢走向自己的儿子,不,是女儿。两行混浊的泪水流了下来,嘴角却是高高上扬的:“我钱满仓女儿就是漂亮……”

“爹!”钱富贵快步跑过去扑亲爹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哭的梨花带雨:“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对不起”

他也紧紧抱着女儿,泪流满面:“傻孩子!是爹对不起你……是爹对不起你啊!”

看着眼前父女情深,又想起两世无缘的父亲,田园园也不禁泪水长流。

唯有高远的嘴巴大张,震惊无比:钱哥,钱哥是女人,他是女人……完了,我老在他面前放屁!!

第317章 骗子 父女俩还在抱头痛哭,幸亏下雨天没有什么人,要不然定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

几人情绪都比较激动,尤其是钱满仓,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突然变成了闺女,估计得消化些时日。

田园园拉着还在震惊中的高远向二人告辞,钱满仓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当真是愧疚难当,连连鞠躬致歉。

她十分大度的原谅了他的冒失,随后拉着高远离开,谁知,就是这番大度让钱满仓更是内疚,回家后让人送了五十斤粳米,算作补偿。这粳米可比白面贵上不少,可见其心之诚!

姐弟二人一人捂住半边脸,身上的衣裳又是雨水又是泥巴,两人好似被洗劫一遍。回到家中,海纳与陈老九抱着睡着的闺女正在看三甲打拳,这俩老六在屋檐下喝茶吃点心,可怜的三甲在院子里淋着雨练功,衣裳湿漉漉的,几缕头发贴在脸上。可目光坚毅,一板一眼的打着拳!

田园园不懂武功,也看出他的拳打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可见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

狼狈的二人一出现,三人瞬间呆住了。海纳脸色当即就阴沉下去,尤其看到田园园高高肿起的脸,瞬间眼中流露出杀气,阴着脸问道:“是谁?胆敢伤了我家夫人!”他将孩子塞给陈老九快步走来。

三甲也收了把式,大步走到田园园面前,也是愤愤不平:“夫人,是谁!我要把他打出血来!打死他!”

看着维护自己的二人,田园园心里暖烘烘的,笑道:“不是别人打的,我是过敏了!真没事!”

错了一步的高远没说话,还没有从钱富贵是女人的事实缓过劲,意识还在神游太虚。一会儿脸色发红害羞不已,一会儿脸色发白如丧考妣,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脑补什么呢!

两人的脸上四个手掌印明晃晃地挂在脸上,还说是过敏,当别人真瞎啊!陈老九微微摇摇头,这个谎撒的一点诚意也没有!

三甲生气地嚷嚷起来:“你别害怕,是谁干的你说!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田园园哭笑不得:“真没事!你夫人我还能吃亏呀!刚才发生一些不愉快,还好后面解决了。真没事!”

海纳再三确定,确定两人不是让人欺负了才放心来,三甲才继续去打拳。

坐在屋檐下抱着孩子的陈老九,玩味地看着失魂落魄的高远,笑问:“高远,你小子怎么了?魂丢了?”

“啊?”高远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地方,听到陈老九问他傻愣愣的回应一声,却没有回话。

田园园走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高远转过头傻傻地看着她,忽然“嘿嘿”地傻笑起来。见他笑了,她也跟着笑起来:“高兴吗?”心里由衷的为他喜悦。

“嗯!”还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更开心的事呢!

姐弟俩对着嘿嘿地傻乐,海纳和陈老九一头雾水,这出去一趟回来后,怎么一个比一个傻了呢?

翌日一早,江虎子突然造访。他是一个人来的,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常服。往日里都是重甲着身,这回去了盔甲,看起来倒是比他哥哥更英武些。

高远客气地请人进了堂屋,因着田园园身体好转,她家的会客室从她的房间转回堂屋。那些天她卧床不起,这些人真是没有作为男人的自觉,她的屋子想进就进,一点边界感也没有。关键是每次在她屋里吃饱喝足后弄的满地狼藉,一抹嘴拍拍屁股都走了!所以待她一痊愈后,就立刻明令禁止这些臭男人不许踏足她的房间!

“请喝茶!”高远又捧来一碗茶,放到江虎子手边的桌子上。

“有劳!”江虎子客气地道谢,随后将来意禀明:“小哥,我想见见海纳。”

“哦,他有事出去了。”

“那多久能回来?”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高远依然摇摇头:“不知道。”海纳一大早就带着三甲出门了,又没有带他哪里知道去了何处。

一问三不知!江虎子:“……”

正巧田园园正哄芃芃睡觉,路过堂屋门口,这小丫头被他们几人惯怀了,每天睡午觉还得抱着走上几圈才肯睡。

他眼前一亮,起身行礼:“卑职见过将军夫人。”

“不必多礼,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串门了?”田园园轻轻拍着闺女的小身子,轻声问道。

“新城守已经上任,卑职也就闲了下来。”

“新城守?是谁呀?这么快就来了?”她好奇地问道。

江虎子说:“是新晋的陈王周廷祥殿下。他原在西北军营做监军,任命书一到随即便来了!”

“咦?他这一走,营中那不就没监军了吗?”田园园听孟长辉说过,监军是代表朝廷斜理军务,有监督将帅行政之责,相当于皇帝的耳目。

“有,不过新监军刚从京城启程,到咱们西北也得三个来月呢!”

田园园正待还要问,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高远大步走去开门,门一开就看到门口站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身后跟着两个士兵。他面白无须,五官清秀,不过眼神里倨傲的神色,令人不快。

他看到高远似乎很吃惊,秀眉一皱,很是不悦:“你怎么在这?!”尖声尖气,还捏着兰花指,居然是个娘里娘气的男人!

田园园瞪大了眼睛,这男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太监吧?!

一旁的江虎子脸色一沉,似乎很不待见这个娘娘腔。

高远一看是他,目露嫌弃,淡声道:“这里是我家,你说我为啥在这儿!”

安明见他对自己很嫌弃,立刻不满地叫起来:“大胆,你怎敢用这种口气与杂家说话!小心杂家让王爷砍你头!”

“哼!”高远知道他来头不小,不欲多说,沉声问:“你来做什么?”

安明趾高气昂地看了一眼:“哼!王爷听闻孟将军之妻住在此地,特地派杂家探望。”

高远扫了他空空如也的手撇了撇嘴,这时,田园园抱着芃芃已经走过来,轻笑道:“我便是孟长辉的妻子,感谢王爷挂怀。”

安明看到高远身后走来一个女子,容貌平平,还以为是这家的女使,结果听她自称是孟长辉,一时有些迟疑。这女子一点姿色也无,还没有自己清秀,怎么可能是骠骑大将军的夫人?!

田园园自然不知道他在心里怎么腹诽自己的长相,也同样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太监。心里也在嘀咕:活的小太监呀,没有那玩意儿的男人,声音真跟男人不一样!她就像看什么稀奇的动物,眼神惊奇。

于是两人就在大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量着对方,都在心里暗暗称奇。

高远看着安明心烦,接过田园园怀里的芃芃转身进屋去了。

田园园好奇够了,温和一笑:“公公里面请。”

安明往里面看了一眼,又小又破还有一股不明的臭味,连掩饰都不掩饰嫌弃地半掩着口鼻。

见他这般作派,田园园依然保持得体的笑容。心里却道:你既然不进来还不赶快滚!

安明也是一刻不想呆在这穷家破院里,“既然夫人无事,杂家就告退了。我们王爷是一刻都不离开杂家呢!”随后像只骄傲的阉鸡趾高气昂地走了。

田园园脸色一沉,“砰”地一声大力关上门。什么玩意!

大门:我招谁惹谁了!

走了两步的安明听到身后异常的关门声,转过身望着紧闭的黑漆大门,不悦地皱起眉头:“你们说她是不是对杂家有什么不满?”嘀咕完,看向身后的跟班。

士兵甲:“……”我是聋子。

士兵乙:“……”我是哑巴。

“哼!”无人捧场,安明傲娇的走了。

田园园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中午。她热情地留江虎子吃午饭:“我去做午饭,中午在这里吃吧!海纳他们中午就回来了!”

江虎子也不客气,憨厚一笑:“那俺,那我就尝尝夫人的手艺。”qqxδnew

“都是些粗茶淡饭,你别嫌弃就行!”

随后,田园园走进厨房准备午饭。中午人多还都是能吃的壮汉,她先焖了满满一大锅米饭,随后从篮子里找出孟星惟送来的腊肉和腊鸡。腊鸡清洗干净剁成小块,铁锅烧热放些猪油,等油一热,倒上蒜沫和大葱炒香,然后再倒上清洗干净的腊鸡,翻炒几下后倒些清水。

“好香啊!夫人,你做什么好吃的呢!”

她正忙着切菜,三甲的声音忽然听从身后传来,“炖腊鸡呢!你来的正好快把青菜择了!”

被抓壮丁的三甲吐了吐舌头,找到一个小板凳不情愿地择起菜。

“你们干什么去了?”田园园找出一个土豆,在盆里随便洗了两下,拿起菜刀开始削皮。

“海叔去见他以前的好友了。”

“哦,今天来的江将军也是他以前的好友。”

“他的好友可真多。”

“谁说不是。”

土豆腊鸡一出锅,田园园又做了萝卜炒腊肉、鸡蛋炒大葱和大烩菜,虽然菜品不多,但菜量绝对管够,加上香喷喷的大米饭,这规格都快赶上年夜饭了。

三甲去叫他们几人过来吃饭,田园园把菜和饭一一端上桌,几人热热闹闹的开饭了。

吃过饭,海纳随江虎子去他家看看,听闻他有娘子,田园园便拿出一盒燕窝送给他,江虎子连连推却,以他的俸禄来说,不吃不喝两年才能买上一盒。

“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娘子的!”田园园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江虎子这才收下来,笑道:“多谢娘子厚爱,我替我娘子谢过夫人!”

送走二人后,田园园打了一个哈欠正想睡个午觉,忽然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高远和三甲这俩冤家,不知何时又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一吃完饭两人就跑的没影,她只好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身后是辆破旧的驴车,车上摞满柴火,他局促不安地看着她,看了一眼连忙移开目光,手紧紧攒住破旧发白的裤子。

这个孩子很眼熟,田园园一时想不出他是谁。便疑惑地道:“你是来卖柴火的吗?”

小男孩脸颊瞬间羞得通红,怯懦的点点头,小声地说:“俺,俺,俺是来卖柴火的。娘子你,你要点吗?”

田园园温和笑道:“要的。多少钱一车柴火?”

小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飞快地移开目光,嘴唇蠕动半饷也没说出一个字。

田园园提起下裳端下身体,温声询问:“你不说,我怎么买呀!我想想,你爹是不是姓柴?”她忽然想起他爹是柴大,曾带这小男来过一趟。

小男孩点点头,胆子才大了起来:“俺是柴小狗,俺爹带的俺来过你家。你是个好人,俺想把柴卖给你!”

“好呀,多少钱?”

“……三,三两银子。”小男孩说完,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安。

一车柴火不过三四百文,三两银子可以买十车的柴火!这是拿自己当冤大头吗?田园园眉头一皱,还未说话,那孩子一见她眉头紧皱,不禁退后了一步,紧张地看着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

每次都是和爹来的,莫不是他爹出了什么事?田园园迟疑了一下,随后起身轻声道:“你先等等,我去拿银子。”

那小男孩讶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直到三两银子递到自己面前,他才相信这女子真的愿意给三两银子,像是怕她反悔似的,男孩一把抓住银子塞进怀里,然后走向驴车开始搬柴。

一大车的柴火,他一个人搬。期间田园园于心不忍想帮忙,可那孩子说什么都不让她动手,自己硬生生的把柴搬完。直到累得大汗淋漓才把柴火搬完,田园园见他累得不轻,便回屋去端茶水,可当她出来孩子和驴车已经不见踪影。

晚上吃饭时田园园说起这事,高远嘲笑她太单纯被人骗了。可她却不觉得,那男孩的眼神很干净不像是骗子,恐怕有什么难言的困难。

到了第二天下午,小男孩又送来一车柴火。田园园问他多少钱?可那男孩不说话只是一股脑地往院子里搬柴,搬完后二话不说驾着驴车便离开了,竟然是分文不取!

高远看着那孩子倔强和沉默的身影,再也说不出骗子二字。

第318章 提亲 夜幕刚刚降临,海纳带着三甲才回来。二人的背后还一人背着一个背篓,看起来沉甸甸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这两人今天又是一大早出去,连中午都没回来吃饭,也不知二人做什么去了。

一到家,海纳便招呼田园园和高远进厨房。待点着蜡烛后,便献宝似的从背篓里掏出两只死鸟。

“这是什么鸟?”田园园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鸟。

两只鸟似乎不是同一品种。一只羽毛是棕红色,看着灰头土脸,很不起眼。另外一只的羽毛则是五彩斑斓,尾羽纤长而飘逸,极是美丽。

海纳笑道:“这是复啼鸟,也叫夫妻鸟。后日高远不是要去提亲嘛,我特地带三甲去了一趟城外捉回来的,等后日求亲时用。”

在大周西北有求亲送夫妻鸟的习俗,这与其他地方不同。相传古时有对夫妻,恩爱有加,相敬如宾。可惜天意弄人,情深易折。妻子忽然生了重病,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丈夫悲痛欲绝就想随妻子而去,可上有高堂需要养老送终,下有幼子需要抚养照顾,只得继续苟活于世,却再没有续弦。百年之后儿女将他葬于妻子坟墓中。刚一封墓只见晴天一声霹雳。随后,一对形态各异的玄鸟从墓中盘旋而起,翩跹起舞,引颈长鸣,声音清越,久久才离去。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对忠贞的玄鸟,便称其为夫妻鸟,又因为这鸟总是公鸟先鸣,母鸟后啼,又称复啼鸟。

“多谢海哥!”高远接过夫妻鸟,真诚地道谢。虽然认识的时间短,可在他们身上看到属于家人的温情。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海纳哈哈一笑,随后又从背篓里掏出两只褐色长耳朵兔子,笑道:“夫人,我爱吃红烧的!”

两只兔子十分肥硕,田园园点头笑道:“行,明天做。还能来道爆炒兔肉,又香又辣更好吃!”

“那再好不过了!”

三甲提着背篓凑了上来:“夫人,我也爱吃红烧的!”然后也从背篓里掏出一只怪模怪样的动物,一脸得意地看着几人,笑道:“我逮的,你看可肥了!”

“这是什么?”大门牙,长的还像大号的老鼠,还有这身油光水亮的皮毛,看起来很是熟悉。

“鼧鼥。”高远解释道。

“鼧鼥?看起来是个很稀奇的动物。”田园园好奇地打量一番,这玩意搁在现在绝对是牢底坐穿兽。

海纳笑:“不稀奇,草原上多得是。以前我们在兵营里没少捉它打牙祭,肉嫩肥厚又多汁,比起红烧,还是烤着好吃。”

一听鼧鼥好吃,高远眼前一亮:“那咱们就烤着吃呗!”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吃什么吃!晚饭我都做好了,明日再说。后日就要给你去提亲,明天一早跟我去趟城南找王婆去。”

“找她做什么?”高远一听不吃烤鼧鼥,嘴撅地能挂酱油瓶。

“三媒六聘不知道吗?没有媒婆哪来的三媒啊?”

田园园对古代婚嫁规矩不甚明白,与现代简洁的婚礼一比,十分繁琐和郑重,还有许多上古流传下来的规矩。

三甲问:“三媒是不是得要三个媒婆啊?”

“不知道!”

高远看向田园园:“你不是成过亲了?怎么不知三媒是什么?”

她成亲啊,天为媒,地为聘,简单粗暴又穷酸。问她什么是三媒六聘,可真是找错了人!

田园园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海纳轻笑一声,为这啥也不知道的三人解惑:“所谓的三媒,确实是三个媒人。即男方的媒人、女方的媒人以及为男女双搭线牵桥的媒人,此为三媒!所谓的六聘,乃是六个程序。一是纳采,二是问名,三为纳吉,四为纳徵,五乃请期,六乃亲迎。除却父母包办,还必须有媒人介入,方显郑重。”

言毕,“啪啪!”三人俱是一脸惊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粗犷的一个男人,居然这般博学多才,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随后海纳说明日只需找到一个媒婆,至于什么时候带着纳采礼上门提前,等后面一系列活动,主家只需交些银子便不用操心了,当然聘礼需得自己准备。

田园园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本来就给了三日,时间紧任务重,既然有媒婆全权代劳那真是再好不过。至于聘礼,家里有好几口箱子礼品选些名贵的抬去,特殊时期特殊解决。

谁知第二日,钱满仓带着钱富贵,身后跟着八个家丁,抬了四口箱子上门了。

当时几人刚刚吃过早饭,田园园打算带着高远去城南找王婆。见他们来了,她也是一脸惊讶。

惊讶归惊讶,还很快请二人进来。

请进堂屋后,高远连忙去烧茶。田园园看到钱富贵还是一身男装,心里便打起鼓,不会是有什么变故吧!

“请坐,快请坐。”田园园招呼父子俩坐下,自己则在主位坐下。

海纳见他们人来了,抱着芃芃,带着三甲进屋回避。陈老九说是给玉楼做棺材,做了两天还没做完,昨夜又递话来说等这个月二十一那日再下葬,故此屋内只有田园园和钱氏父子。

三人坐定,钱满仓拿着手帕擦脸,一路走来后背早已是汗流浃背,肥嘟嘟的脸涨得通红,显然平日不爱运动,缺乏锻炼。

他看着田园园:“田娘子,你我交情不浅。我有个不情之请!”

“真快成一家人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不必客气!”田园园客气道,心道:看你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也不像是不情之请啊!

坐在一旁的钱富贵也柔柔地开口:“爹,你直接说吧。”

此时,高远端着茶盘和餐点走了进来,给三人上完茶后,最后把一碟子奶酪酥放到钱富贵手边,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红了脸。

钱满仓见人都齐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也是难以启齿。你们知道富贵是我钱家的独苗,若是她嫁入高家,我那万贯家财可就白白便宜我那些心狠的族人。所以,高远!”他看向高远,眼神刚毅却带着几分恳求:“你可愿意入赘我钱家,做个赘婿?”

“倒插门?”田园园下意识地看向高远。高瞻一死,他亦是高家最后的根苗。

钱富贵也看向高远,纤长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这两日父亲向她说明其中的利弊,若是她嫁入高家,待父亲百年后,她定然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只能将万贯家财拱手让人。大周有律出嫁女是不能继承父业的,除非她不出嫁而是找个男人入赘钱家,再生几个随自己姓的孩子,那便相安无事,所以今日她们是带着纳采礼来的!

高远转头看着钱富贵明艳无双的脸蛋,想了想,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还有什么可计较的,但还是看向田园园想听听她的意见。

“姐,你怎么看?”

“啊!我啊!”田园园愣了一下脸色有些迷惑。男人不都是不愿意倒插门吗,但看着高远镇定自若的脸,还有眼睛隐隐的喜悦,便知他是欢喜的。

眼下三人都望着自己,目光灼灼,想来都等着她拍板呢!可婚姻乃是终身大事,岂能儿戏?

她向高远说道:“此乃是你的人生大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为好!”

闻言,高远看看她,看看钱满仓,最后眼神落在钱富贵身上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轻抬螓首,这一刹那眉眼如画,艳若春桃。高远微微一笑,像是三月的春阳。

男貌女貌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愿意同钱哥…钱小姐,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可我也有一个条件!”

钱满仓还没有说话,钱富贵抢白:“不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一听这话,钱满仓连忙插了一句嘴:“孩子得随我钱家的姓!”

高远正色道:“第二个孩子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随我高姓,而且这孩子将来会过继给我哥哥,算我哥有个后人。不至于在我百年后墓前无人填土。”

“我答应!”钱富贵立刻答应下来。

钱满仓有些不满地看着儿子,“若是头生是个女儿,二胎是个儿子怎么办?”

他闺女嫣然一笑:“我多生几个不就行了!到时候一群萝卜头在后面喊你爷爷爷爷,你可不要烦呢!”

他家人丁稀少,多生几个自然极好。钱满仓拉下来脸呵斥:“大姑娘家家的不害臊!”可是嘴巴却合不拢嘴。

高远看着未来娘子如花美貌,也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田园园也不禁为他高兴起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

最后她将钱家送来纳采礼收下,明日自会有媒婆过来问吉。两家统一口径,只道高远入赘钱家,嫁给钱家的二小姐,这样钱富贵依然以男装示人。

临走前,高远将夫妻鸟送给钱富贵,并且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镯子,温声道:“这是我娘临终前给的,我一个,我哥一个,说让我们给未来的娘子。现在我便把它给你了。”

“我会好好珍藏的。”钱富贵双手接过,打量着手中的银镯子,成色、手工都属于下等,可这是高远母亲的遗物,自己自然要好好珍惜。

一旁的钱满仓不满地小声嘀咕:“什么婆母啊,明明是岳母!”

田园园看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还没有计较你打我的事呢!说来,我这脸可疼着呢!”

钱满仓吓得赶紧起身,一揖到地:“田妹妹,都是哥哥的错!哥哥给你作揖了!”

田园哈哈一笑:“你说咱们辈论的。你我平辈相交,高远又是我弟弟。按理儿他是钱富贵的父辈,以后可咋叫?”

“咋叫?当然各叫各的!总之我就是高远他公公,可不能叫我哥呀!”

田园园撇了撇嘴,真是乱透了。

到了中午,钱氏父女留下吃饭。田园园先做了红烧兔块、爆炒兔肉。期间海纳将鼧鼥给烤了,又炒几道可口小菜,还给芃芃炖了一碗蛋羹。别看他五大三粗做的菜倒是色香味俱全!

高远特地把陈老九请来做陪,来时还带来两坛屠苏酒。

酒还是当年高瞻酿的,人虽然不在了,可却还无处不在。

等烤鼧鼥一熟,几人便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这一吃便吃到天黑,最后高远被灌得爬不起来,海纳和陈老九架起钱满仓将他送回去家,钱富贵也喝了些,脸颊红润极是漂亮。

谁知到了半夜,田园园正睡的朦朦胧胧,忽然听到有人开门,她连忙起身去查看,只见高远的房门大开,人不知道去哪了,“吱呦”一声大门口传来声响。

芃芃还在睡,她随手抓起一件衣裳边穿边向门口走去,一出大门,冰冷的寒风猛地吹了过来。

“真冷!”她紧紧抱住自己,左右张望了一圈,随后向高瞻家走去,大门果然开了,一进院里就听到高远压抑的哭声。

听着黑暗中传来的悲痛哭声,田园园也不禁热泪长流。

第二天,一个穿红着绿的婆子扭了进来,手里还捏着帕子,一进门就唱诺起来:“钱家有女,今日问名!”

早已准备在一旁的田园园高声回道:“有喜同贺,请来问名。”随后便请媒婆进屋,这句话还是海纳教的!

所谓问名就是合八字,拿到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到道观或是寺庙卜问是否合适,测测吉凶,婚姻会不会顺遂等等。

高远把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红纸交给田园园,再由她交给媒婆。

等媒婆一走,两人对视一眼,田园园笑道:“走!去买新衣裳!”

“新衣裳?”高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好好的没破没坏,“衣裳不是好好的,为什么要买新的?”

“你要成亲了,要买些新衣裳和裤子。在我老家,当姐姐的会给即将成亲的兄弟弟买衣裳!所以我要带你去买衣裳呀!”

其实是她看高远身上的衣裳有些破旧,连鞋子也磨得发毛。自从高瞻死后,他的衣食住行便无人操心,明明是个成年人了过的却像个孤儿。

田园园看着他内心很是自责,明明答应高瞻好好照顾他,却还是疏忽了。

第319章 兄妹 她抬头望着眉目明朗的男人,在眉眼间依稀能看出高瞻的影子,侧头望人时眼中也有了几分温和。

田园园轻声道:“唉!你不会是想让我放心才入赘钱家的吧!”

闻言,高远轻轻一顿,忽而又微微一笑,像是春日里徐徐而来的暖风,“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田园园长叹一声:“何苦呢!”

“苦什么!”高远抱起双臂,狡黠而笑:“我媳妇可是大美女!不苦!”

这时,海纳抱着芃芃从屋里走了出来。小丫头看到亲娘,连忙伸出手要抱抱。她娘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小脸,却没有抱她而是对海纳说:“我带高远置办些衣裳。这都要成亲的人了,也不能太寒酸不是。芃芃就交给你了!”

看着高远略显破旧的衣衫,海纳笑着点头:“确实如此,放心的去吧!”

告别海纳和芃芃,田园园便和高远向城南走去,比起其他城区,城南街上有不少口碑不错的成衣店。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街上有不少推着板车的人,每辆车上都放着几个木桶,排着队向城门处走去。因着城内的水井还无法饮用,百姓们只能去城外河里汲水。

说来也怪,三河城的入水口已经重新挖开。照理说,在新水进入后,水井的旧水被置换出去,那么应该便能饮用,可事与愿违,有不少人在喝了井水后还是出现中毒症状。

咱们大城主在进驻三河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工匠修缮城守府,至于其他都是押后处理。什么?水不能吃?没看到城外有三条大河,随便喝!别打扰本王爷奢靡腐败!

在路过闭馆歇业的回春堂,二人驻足停留。周围的商铺也有不少没开门的,倒不显得那么突兀,走了没多远,竟然迎面碰到人模狗样的常明非。

若是问高远最恨谁,无疑就是这个笑脸虎。

常明非笑着与二人打招呼,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是好老板好员工。由此可见其心之深沉!

与这心机男不同,高远直截了当选择无视,田园园更是目不斜视当他不存在。于是在他扬起手想要搭话时,二人迅速、飞快地大步离开,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常明非嘴角的笑容还未放下,两人已经不见踪影,徒留他一人在原地凌乱!

一路向南,两人很快就到城南大街上,路上行人不少,可真正买东西的人却少之又少,封城期间物价上涨的厉害,兼之大部分百姓都没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自然囊中羞涩,能省则省,这才经济萧条门可罗雀。

二人选了一家口碑不错的成衣馆,店内有两个店小二,一个趴在柜台上睡觉摸鱼,一个坐在柜台里抱着胳膊睡觉,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睁开眼打量了二人一眼,看他们衣衫一般不像是有钱人,便侧过身体当没看到。

店面不大,倒是十分齐整。店内有七八个大衣架上,上面挂着制好的衣衫。靠墙有座整面墙的衣柜,里面分成许多隔层,叠放着许多衣衫。在店内最里面有几座单独衣架,上面展开穿着几件华美的女裙,看颜色和手工,应当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田园园颌首点点了趴在柜台上的小二,高远会意便曲起手指“扣扣!”敲了几下柜台,睡得香甜的店小二猛地惊醒过来,抬起头迷迷瞪瞪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串清亮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居然是久违的客人啊!小二眼睛一亮,抬手抹掉嘴上的口水,殷勤地笑道:“二位快快请进。咱们店内男女成衣应有尽有,也可以为客人您量身定做!而且咱们店里有时下最新的云纱罗裙,面料来自云州特产的云纱丝……”

他身后闭目养神的同事,嘴角扯起讥讽的弧度,显然不相信这二人能消费得起。毕竟他们想衣阁可是三城最大最全的成衣铺,就连钱老爷和公子都会来这里买衣衫,最大最全意味着最贵。

这二人衣着普通,能买的一双袜子就阿弥陀佛了!

“给我弟弟买衣裳的!”

田园园打断店小二的滔滔不绝,指了指高远道。

那店小二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同事,低声道:“张哥,他们要买男衣。”仟千仦哾

姓张的店小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去吧,我再睡会儿。”说完又闭上眼睛。

那店小二便转过头来,看着二人甜甜一笑:“哎!您这边请,这里都是男衣。”随后从柜台里绕了出去,向二人介绍起衣裳。

“这些都是我们织娘新做的衣衫,料子都是用的细棉布和绸缎……”

姓张的店小二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同事正在用包袱皮打包衣裳,手边放着一个已经打包好的包袱。他心里一惊连忙起身查看,正好和刚才自己瞧不上的姐弟面对面,没成想这两人竟然买了不少男衣,当真是看走了眼。

田园园见过不少势利眼,他这种小势利眼忽视就好,便和高远一起当他不存在。

那店小二见他醒来,便加快速度赶紧将衣裳打包好,这可都是提成啊!随即向二人笑道:“客人,三套成衣,三套里衣还有三双靴子。共计九两!因为没有零头,我再送您一双袜子吧!”

田园园从怀里掏出荷包付银子,笑道:“别一双袜子了,三双吧,正好一套一双!”

店小二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成,这提成我少赚些,也得给您这双袜子。”

“那以后我买衣裳还找你!”

“那成嘞,您走好!”

店小二提起包袱递给二人,叫张哥的小二连忙伸手去接:“哪能让贵客您亲自动手呢!我来!”可手还碰到包袱,就被男客自己拎去了,随后二人谁也没正眼瞧他,转身离开。

姓张的小二损失一大单,气得自己捶胸顿足也已晚矣。

姐弟二人买完衣裳,准备再去买些纳采的回礼。

海纳说纳采后男方需要送些回礼,回礼包括三果三品。所谓三果指得是蜜刀、蜜果和蜜糕三种糖点心,意味着以后的日子蜜里调油。三品则是一种水果、一种粮食和一种肉,预示着婚后的生活丰衣足食。

菜市街上,零零散散的出了几个摊,摊子上售卖的蔬菜也是焉头巴脑,显然许久都没卖出去。

二人转了一圈也没买到想要的东西,忽然一个蹲在地上捡拾烂菜叶的身影闯入眼帘,瘦瘦小小,衣衫褴褛,脸上青紫交加,似乎被人殴打过。身后还跟着一个更小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头发蓬乱,脸上、手上都是黑乎乎的,身上的衣裙更是脏污不堪,光着脏兮兮地小脚。

小男孩一只手里捏着几片烂菜叶,另外一只手在垃圾堆里翻找还能吃的菜叶,小女孩突然蹲下小身子,在地上捡起什么飞快地塞进嘴里。

“妹妹,不能吃!”

小男孩发出一声惊呼。他的两只手刚刚摸过脏东西,上面都是些脏泥烂叶,一时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干不干净就去扣小女孩的嘴,不一会儿小女孩的嘴角流出许多脏水,随后小男孩扣出一颗圆圆的小石头,狠狠扔了出去。

小女孩瘪着嘴“呜呜”地哭起来,小男孩伸手揽住她,轻柔地给她擦去眼泪。

兄妹情深,高远看的眼泪汪汪,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自己的哥哥。

当小男孩转过脸时,田园园眉头一皱,这孩子不是那个柴小狗吗?她想了想,快去走过去。

柴小狗安抚好妹妹,然后拉着妹妹想再去捡些菜叶,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如果再捡不到菜叶,今天又要饿肚子啦。

“小狗?”一个熟悉的女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看去是那家好心的夫人。

“夫人,安好。”小狗一看是她连忙跪下,自己跪下后,拉着妹妹让她也跪下:“妹妹快跪下,就是她给了哥哥三两银子才救了你的病。”小女孩懵懵懂懂地跟着哥哥磕头。

“快起来。”田园园俯身扶起两个孩子,心疼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的父母呢?”

两人站起后,小狗拉住妹妹的手,小兄妹一个比一个脏,像是两个没爹没娘的小乞丐。

“你爹呢?”田园园上次都没看到他爹,难不成是他爹死了?

小狗脸色一僵,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妹妹将手指塞进嘴里,怯懦地看着田园园。

见他不说话,田园园也没有追问。而是站起身对兄妹俩说道:“你们俩先跟我先回家吧。”

高远松了一口气,看着可怜兮兮地孩子心里也抽抽地疼,仿佛看到了幼时与哥哥相依为命的情形。

然而,柴小狗却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不,不不用了,夫人,俺们要回去了。”

田园园摸了摸小女孩脏兮兮地小脸,她眼神懵懂还不理解生存的艰幸,只知道许久不曾吃饱饭,头发糙乱在阳光下微微发黄。

“我知道你不想麻烦我,可是你妹妹呢?她还小不经饿的!”

柴小狗看了一眼妹妹,这才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来吧!园园姐家有奶牛,是黑白花的很好看的!”高远也不嫌弃两孩子脏,拉住柴小狗的手,兴致勃勃的向小兄妹介绍:“她可会做饭了,你们肯定喜欢吃的。”

田园园提着包袱在前面走,听到高远的声音不禁弯起唇角。在路过另外一家成衣铺的时候,又给两孩子买了新衣裳和新鞋。

回到家,田园园先去厨房烧锅热水,随后加面加水和起面来,准备给两个孩子煮些汤面。

等水烧好,分别把热水倒进两个大木盆中,加上凉水调好温度,然后招呼小兄妹洗澡。

柴小狗扭扭捏捏不肯脱衣服,田园园便让高远和三甲把木盆抬进净房中去洗,而她带着小女孩在厨房洗。

小女孩很沉默,也很乖。一动不动地抬着头看她。

当田园园一脱下小女孩身上的衣服,便被上面密密麻麻的伤痕惊住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新旧交加,小小的身躯上竟然没有一块好肉,尤其小屁股上有两处还未痊愈伤疤,皮肉外翻,当真是皮开肉绽!到底是谁会对这么一个小女孩下如此毒手!

自从当了娘,便再也看不得这个。她边擦边哭,手下越发的轻柔。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被打习惯了,田园园在清洗她身上的伤痕时一声不吭,也不知道这小小的身躯是如何忍受这痛楚的。

直到田园园把新衣裳抖开给她换上时,小女孩才清脆地喊了一声:“嬢嬢!”

“你叫我什么?”

小女孩又清脆地喊了一声:“娘娘!”

“唉。”田园园也干脆地应了一声,随后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也不知道哪个混蛋玩意这么狠心,把好好的女儿打成这样。

洗完澡后,田园园把女孩送到海纳那儿,让他看护着,别说昔日的侯府护卫,当起奶爸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小芃芃头一次看到比她大一点的小女孩,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跟她娘一样不知客气为何物,伸手去抓小女孩。

小女孩饿得肚子咕咕叫,可头一次看到这般可爱的小女孩,也伸出手抓住她软软的小手。

面已经醒好,田园园赶紧擀面做面条,家里还有不少鸡蛋和大葱,她便做了大葱鸡蛋汤面,出锅时撒了一把青菜沫,给兄妹俩一人舀了一碗。

兄妹俩看着碗里堆着满满鸡蛋的面条,拿着筷子怔住了。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吃过这么多的鸡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自从娘亲死后,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再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饭菜。

田园园解下围裙,看着呆愣住的兄妹,笑道:“看它做什么,赶快吃呀!不够锅里还有呢!”

柴小狗这才回过神,他先给妹妹挽好袖子,将碗拉到她面前,“妹妹,快吃吧。夫人是好人!”说完,自己拿起筷子也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进碗里。

小女孩抓住筷子也吃了起来,吃了两口又清脆地喊了一声:“嬢嬢!”

第320章 泥塘 田园园笑着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泛黄的头发,柔声催促两个孩子趁热吃面。高远闻着香味也想吃,三甲一听他要吃也嚷嚷起来要吃,看着这俩活宝,又卷起袖子做了半锅。

看着大孩子小孩子都呼噜噜地喝着面条,田园园从海纳怀里接过芃芃,刚才出锅时她提前盛了小半碗没加佐料的面条,用勺子捣碎一点一点的喂了起来。

小芃芃胃口极好,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瞧见自己碗里没有面条了,伸出手去抓高远的碗,谁让他离自己最近,当小爪爪刚刚伸出来,就被她娘截糊了。

田园园抓住闺女捣蛋的小手,温声笑道:“你个小吃货,等你大些才能吃多点。”

小芃芃没空搭理她亲娘,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干爹碗里的面条,眼见他大嘴一张吸掉一大筷子面条,急得“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旁边的三甲夹起一筷子面条,“我还有面条给小姐吃。”说完往芃芃面前一递,小丫头慌忙张嘴去吃。

田园园站起身,笑着解释:“她还小,肾脏还没发育好,不能吃盐的。”

一听大小姐不能吃,三甲赶紧把面条塞进嘴里,气得芃芃又“啊啊”地叫了起来。

海纳哈哈一笑接过芃芃,“原来我家的大小姐是个小饭桶啊!夫人,你歇着。我看会儿他!”说完,抱着孩子哄着往厨房外走去。

小丫头一走,屋里又安静下来。

高远和三甲不一会儿就喝完面条,将碗放进水盆里两人便出去了。而柴小狗在吃完碗里的面条后又去给喂妹妹喂饭,小女孩还小,筷子用的不好,吃的脸上都是。

田园园拿起他的碗又盛了满满一碗面条,并笑道:“你去吃吧,我来吧。”

看着夫人温和的神情,柴小狗稍微迟疑一下就将筷子递了过去,田园园接过挑起面条喂小女孩,她吃的很香。

看着小女孩懵懂而胆怯的眼神,田园园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小时候。

有人说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需要一生来治愈,田园园便是。她的童年以及短暂的前一生,一直生存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母爱与父爱对她来说皆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之物。即使在成年之后,也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想起小女孩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田园园看向小女孩,出声询问:“你妹妹身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柴小狗正在大口大口吞着面条,听到她的问话,忽然豆大的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掉进碗里。他抬起袖子将眼泪擦掉,哽咽地说:“是,是俺爹打的,他想将俺妹妹卖了,娶新姨娘。”

“你娘呢?”

“俺娘上个月中毒死了。”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后娘还没到家就有了后爹。

柴小狗抬起脸,两只眼睛已经哭红了:“俺爹把俺妹妹卖给城北后街的麻子,卖了二两银子。俺去要,麻子非要三两银子才肯放人。俺,俺这才来找您……”

怪不得一车柴火卖三两银子,原来就是为了将妹妹买回来。

田园园心疼地看着兄妹俩:“你当时应该实话实说,万一我不买呢?”

柴小狗脸上这才有了笑:“俺,俺知道夫人一定会买的。”

“为啥?我像冤大头吗?”田园园佯怒。

“不是!不是!”柴小狗飞快摇头否定。

田园园追问:“那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给俺奶喝,那奶很值钱。你是大好人!”柴小狗羞涩地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

被发了好人卡的田园园摸了摸兄妹俩的头发,这么懂事的孩子他爹真能下去手!

吃过面条,柴小狗带着妹妹要回家了。田园园没说什么,只让他们路上慢点。小女孩倒是不想走,不会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她,最后被哥哥生拉硬拽给弄走了。

高远看着兄妹俩离开的背影,不解地看着田园园:“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要不然呢?”她反问道,神色平静。

“小女孩发黄,眼睑青紫恐有瘘证,若是长此久往下去极易夭折。”

“柴小狗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若是我强行将他们兄妹留下,反而会适得其反!还不如让他来求我呢,到时候再开口将二人留下。”

“倒也是。还是园园姐聪明!我都没想到!不过…“刚说了两句好话的高远话锋一转,笑道:“园园姐,你现在变了好多!”

田园园有些累便倚着门框,此时的天空已经不知不觉间阴下来,看来要下雨了。轻声回道:“变了吗?”

“嗯,很多。以前的你唯利…嗯…精明…”他想说唯利是图市侩,可话还没出来园园姐凶狠地眼刀已经杀了过来,连忙重新斟酌了一下用词,弱弱地说道:“现在的你又温柔又善良,嗯,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田园园轻轻一笑没说话,什么温柔善良呀,只不过是看开了而已。

忽然一阵风吹来,带着早春微冷的湿意,门前的海棠树上已经长出许多苞芽,静静等待花开。

门外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陈老九和海纳抱着芃芃走了进来。一进门,陈老九那厮便大声喊道:“老田,有热闹你看不看?”

一听有热闹看田园园立刻回道:“看!在哪儿?”

“在入城水道那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高远也想凑热闹。

陈老九摆摆手:“是你看不了的热闹!”

一听他看不了,高远更好奇了:“我看不了的热闹,到底是什么热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看呢!”

陈老九嗤笑:“说你看不了你说是什么!”

跟在后面海纳笑道:“听说入城水道那儿的蓄水池里挖出不少尸体……”

“啊!别说了!”刚才还不停追问的高远大叫一声连忙捂住耳朵。听海纳这么一说,再想到之前喝过井里的水,高远都想把胃掏出来洗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田园园毫不客气地嘲讽起来。

芃芃已经被海纳哄睡了,三人就把孩子留给高远,然后跑去水道那里看热闹去了。还没到水道附近就闻到铺天盖地腐烂的臭味,有看到不少人正扶着墙呕吐,尸臭夹杂着呕吐物的酸腐味,田园园一闻到也哇哇地吐了起来。

“给你这个。”陈老九从怀里掏出两颗黑棕色的药丸,分给田园园和海纳,“别咽,含着。”

她接过来赶紧塞进嘴里,在入嘴的那一刹那,鼻子间弥漫的尸臭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股淡淡的姜味。

来到水道附近,已经围满看热闹的人群,当真是里三圈外三圈,围的水泄不通,这么臭也不知道怎么忍受下来的。

三人来的晚只能在外边围观,海纳和陈老九还好,踮起脚尖还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可田园园海拔不够,不是看到别人的后脑勺就是别人的屁股,而且前面的男人居然还放了一个屁,也不知道是屁臭还是尸臭更臭。

“嗬!又发现一个!”前面人群里有人兴奋地喊道。刚一喊完,人群像是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起来:“那就是十六具了!乖乖,咋死了那么多人?都是谁干的,怎么把人埋在这里!”

“咱们前些日子中毒了是不是就是这些死人身上的?”

“我看是!谁这么丧尽天良把死人埋在这儿,那咱们喝得水岂不是尸水……呕呕呕~~~”那人还未说完就已经恶心到自己。

他这一吐,有不少人也跟着哇哇吐了起来,还有一个人踩到别人的呕吐物不小心滑倒,沾了满身,不住地往下流粘腻腻的胃液,还有不少饭渣,看得人不住地作呕。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真是恶心!”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那人闹了一个脸红,遮着脸赶紧走了。

田园园看了一眼陈老九,忽然高声喊道:“让开让开快让开,仵作来了!别耽误他验尸!”

陈老九瞪大眼睛看她,似乎在说你搞什么飞机。不过这一招非常好用,只见话音一落,前面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

“愣着干嘛!走呀!”田园园在后面推了他一下。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这才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里向中心圈走去,木水生一跑,他这个仵作身份名存实亡,哪还好意思借着名头招摇撞骗呢!田园园偷笑着跟上去,海纳也跟过来。

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往里走去,越往里味道越冲,即使含着药丸还是闻到些许臭味。

一到跟前,眼前的一幕当真令人震惊!当真是惨绝人寰!当真是人间惨剧!

只见前面有个混浊不堪的泥塘,里面漂浮着三四具泡发胀的尸体,旁边的岸上躺了十来具巨大的、青黑色的尸体,面目全非,赤裸裸的身体更是不见片缕,还有尸体的身下拖着几截粗长发白的肠子,整具尸体像是被气吹起来似的。这些人死因似乎也不同,有些人的脖子下有一处外翻的伤口,带着几缕黑青色的肉絮,随水而动。还有些尸体肚子大开,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不知是腐烂还是被鱼吃光了!仟千仦哾

他们身上流下的水和着泥水流的满地,几道泥浆因为地势原因向人们流去,田园园避开尸水踩在干燥的地面上,揉了揉被熏得发胀的眼睛,腐烂的臭味除了能闻到,还能看到,确实是辣眼睛。

几个士兵正在用铁钩去勾水里的尸体,当铁钩刺进皮肉里,一用力直接将尸体发白腐烂皮肤勾起一大块,露出发黄的脂肪。只好加重力气,将铁钩砸进骨头缝里再拉出来。看得人也是头皮发麻!

在泡满尸体的蓄水池旁边还有一个蓄水池,一个是新挖的,一个是原来的。原来的水池因为投毒没办法饮用,在挖新蓄水池时有人发现边上有个碗口大的坑,谁知踩了几脚竟然塌出一个深坑,坑中泥泞不堪。他们一见既然有个现成的坑,那就直接开挖!谁知挖了一尺来深就闻到一股剧烈的臭味,一铁锹下去味道更是浓烈,熏得人脑仁疼!再一铁锹下去“沽沽”地往外冒绿水,那水简直是臭不可挡!随后又来了两下,便是一句泡成巨人的尸体,谁知,一具下面还有一具、两具、三具、四具、五具……越挖越多,足足有十五六具,没想到不起眼的土坑居然是个尸坑!

田园园捂着口鼻,眼神漠然。她知道这是老道做的!看来他不止往水里投毒,居然还往蓄水池旁埋尸,这些尸体恐怕也是中毒而亡或者就是毒药的载体!

为了证实他们肚子里有没有毒药,她戳了戳陈老九的腰眼。他垂下眼看她,眼神不耐似乎在说: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田园园无视他不耐烦的态度,轻声道:“你不去仵作吗?你看看这些尸体的肚子里有没有毒药啊!”

“不去!”陈老九斩钉截铁道。他才不去呢!一他不是仵作了。二这些尸体已经发胀,若是贸然挪动,说不定就会喷他一身。

话还未落,最边上的尸体突然发出“嘶嘶”地声音,陈老九一看不好连忙往后面走去。他一动,田园园连想也没想往后撤,海纳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这刚刚挤进来又往回跑?

直到陈老九觉得离得够远才停下,田园园这才冲海纳挥挥手让他赶紧过来。海纳眉头微皱,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还是走了过去。

“嘶嘶”声越来越大。

离得最近的男人指着发出声音的尸体,大声嘲笑起来:“快看,人都死了还会放屁!真是稀奇”

“是吗?我看看!”

几个男人也兴奋地围了上去,死人会放屁?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陈老九抱起双臂,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随后看了一眼脸色沉静的田园园,啧啧两声。真是精明的女人,居然没坑到!

这时,“嘶嘶嘶嘶~~~”声音越来越大!

第321章 烂肉 几个男人还在对着那具尸体评头论足,笑得猥琐至极,其中一个男人见几人说的话越来越下流,摇摇头准备离开。刚转过头,身后忽然传来“砰”地一声,无数腐肉脓血瞬间炸裂开来!离得近的人被喷了个正着,一头一脸尽是腐皮烂肉,那笑得最欢的男人连嘴巴都不能幸免!倒是这男人没有喷上一点污秽,不过也吓得够呛赶紧离开了!

“臭死了!”死尸这一爆炸,更为浓烈的气味四散开来,人们纷纷退后几步,远离是非之地。

士兵一见尸体炸了也连忙退开,站在一旁都不敢上手了。

在安全范围之外的陈老九看着眼前的一幕,讥讽一笑:“活该!让你们枉议死者!”

田园园也痴痴的笑了两声,果然这厮憋着坏呢!

海纳一脸惊讶:“人咋炸了?”

“人死之后,内脏腐烂生气,气多而胀,胀大自然会炸!”陈老九抱起双臂,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田园园:“倒是你,怎么知道会炸?”

她挑眉一笑:“我曾去过东海。听那里的人说: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有一庞然大物,名曰:鲸鱼,身形之大堪比遮天蔽日。待死亡之后多半会沉入深海,尸骨的腐烂滋养万物,又云:一鲸落,万物生。若它死在沙滩时,也同这般发胀,其臭可达数十公里,若是爆炸几里地皆是腐肉!今日这些尸骨也是这般道理!”

海纳赞叹道:“原来如此!”

陈老九曾去过东海,倒是没听说过。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不曾听说,该不是你杜撰的吧!”

田园园笑道:“此事千真万确。还有都说万物相生相克,除了鲸鱼还有一大鱼,名曰:鲨鱼,体型也是巨大无比。鲸鱼死后名曰鲸落。你可知鲨鱼死后叫什么?”

陈老九试探的回答:“鲨落?”

海纳看了一眼田园园觉得没那么简单,便没有说话。

田园园挑了挑眉:“鲨鱼死后爱往下掉,所以叫鲨掉。你猜错了,沙雕!”

“……居然叫鲨掉?”陈老九有些不信,“鲨掉……鲨掉?”他反复咀嚼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海纳曾当过兵,认识不少天南海北的人,自然听过这个方言,也知道鲨掉之意。但是自家夫人搞得怪,不能当场拆穿,只好强忍住笑意,实在忍不住背过身轻咳两声。这时,他看到江虎子带着士兵从人群里出来,径直走向尸坑。在周围观察一圈后便指了指周围的人群。

那些士兵随即向人群走去,并且高声喝斥起来:“你们赶快离开此地!回家去!不许围观!快走!”

看着凶神恶煞的士兵气势汹汹的来赶人,围观的人群“哄”地一下子散开,效果简直比刚才爆炸的腐肉烂皮的还要惊人!也不知是谁更可恶了!

一个士兵指着气定神闲的三人,厉喝出声:“没说你们吗?耳朵聋了?”

听力健康的三人也准备离开此地时,江虎子看到了人群里的海纳,二人对视一眼,他放下手边的事务大步向三人走来,黑膛的脸上浮现一种小弟见了大哥的孺慕之情。

“海大哥,你怎么来了?”

看着以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现在也能独当一面,海纳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心态。

“哦,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田园园和陈老九眼见海纳和江虎子聊上了,两人也像木头桩子不动了就站在旁边等着,有士兵看到江虎子在那里便不在驱赶二人。

江虎子像是才看到田园园,行了一礼:“夫人,安好。”

田园园指着尸坑,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死尸?”

江虎子回头看了一眼:“今早上挖出来的,具体事宜还需再调查。”这回答倒是很官方。

田园园又问:“之前牢里有个老道士,你还记得吗?”

“老道士?是不是投毒的凶手?”江虎子也想起地牢里的老道。

“是他。这里应该也是他做的!”

江虎子点点头。曾听属下说过他是个练家子,若不是用了些计谋也无法降服,杀个把人自然不在话下。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一声极其尖利的声音传来。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人群里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他用兰花指捏着鼻子,尖声尖气指着众人:“都快臭死了!赶紧拉走埋起来!”

江虎子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士兵们正在核实身份,还没有家属过来认领,暂时不能轻易下葬!”

安明一手掐着腰,一手捏着鼻子,秀气地眉头紧紧皱着。这臭味当真迎风臭十里,他们在城守府都闻的真真的,他尊贵的王爷殿下,更是恶心地都吃不下去饭!

一听江虎子说不能马上拉走埋了,立刻柳眉倒竖,指着他的鼻子道:“什么不能埋?王爷都吃下去饭了!你这是…忤逆!”

陈老九和田园园对视一眼,突然低声取笑:“我发现这阉狗比你还像个女人。”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喜欢这号的,口味当真是奇特!”

“……”陈老九嘴上没占到便宜,自己翻了一个白眼。

江虎子冷着脸拱手道:“按照大周律,死者应当查明死因,家人认领自行安葬。若是无人认领,再有官府出面安葬!所以恕江某不能从命!”

安明见他顽固不灵,怒道:“什么大周律!我家王爷乃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天潢贵胄,龙子龙孙!凌驾于任何律法!岂是一般平民百姓可比的!”

看着他盛气凌人的模样,陈老九嗤笑出声:“还以为他是那什劳子王爷呢!不过是只阉狗……”

“你说什么?”谁知那安明耳朵像是长了扩音器,居然听到陈老九的说话声,要知道相距足有七八米远呢!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安明恨恨地看着陈老九,扭着小腰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他还今日穿了一身棕黄色的衣衫,特别像只泰迪。

田园园看了一眼一脸惊讶的陈老九,嘲笑道:“祸从口出!”

陈老九啧啧两声:“可不是。”

安明本来就被江虎子这根木头气得头疼,忽然听到有人骂自己阉狗,正好有人撞到枪口上怎能狠狠地不出一口恶气呢!

他来到二人跟前,落睛一看,这不是孟长辉孟将军的夫人嘛!先是行了一礼,不等人家说话夺声而出:“你骂谁呢!你骂谁阉狗呢!你居然敢骂杂家阉狗,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杂家是谁吗?”兰花指的都快戳到陈老九的鼻子上。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陈老九无语地看着他。

田园园赶紧出门面解围:“安公公稍安勿躁,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一旁的陈老九一动不动装哑巴。都说小人难缠,这阉狗确实不能轻易得罪!

“江虎子给杂家……他是哑巴?!”安明正想让江虎子把人给绑了,听到将军夫人说他是哑巴,眉头一皱一点也不信:“可是他明明骂了杂家,怎么会是哑巴呢?”

田园园温柔一笑,撒谎忽悠他:“哎呦,您听错了。他真是哑巴,还是胎里带的。我夫君与王爷关系匪浅都是自己人,我又怎能欺骗于你!”

“不对,杂家确实听他说话了……”

“他真不会说话,是不是您听错了……此地阴气极重…”田园园环顾客一下四周,意有所指道:“不会是…不会是……”

安明咽了一口唾沫,还别说他背后忽然吹来一股风,后背瞬间瓦凉瓦凉的。十六个人死于非命,又是英年早逝,确实阴气逼人!

这时,江虎子也添了一把火:“还有几个死不瞑目,可否请城守大人请些高僧超度?”

顿时安明吓得两股战战,脚软腿软。

田园园低笑一声:“胆小鬼。”

陈老九下意识附和道:“可不是……”

“咦!你会说话?!”近在咫尺,安明这下抓了个正着。

两人哈哈一笑,撒腿就跑。

“快给杂家回来!”安明在后面气得跺脚!

二人跑了许久,不知不觉竟然跑到牢房附近。牢房附近没有商铺,也无住户,长街上空无一人清静极了。

田园园掐着腰剧烈地喘着粗气,抱怨道:“…呼呼……你可真是话多,不知道太监最讨厌别人叫他阉狗吗?”

陈老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哪儿知道他耳朵这么灵,不愧是阉狗。”

“呼呼,你今天出门看热闹,我,我要的棺材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还看好了日子,后天宜下葬,是个惠及子孙的好日子!”

“他孤孤单单地来,孤孤单单地去。哪有什么子孙!走吧,该回去了。”

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田园园和陈老九正要离开时,正巧碰到两个士兵抬着盖着白布的尸体,也不知道是不是死的时间太长了,还不停的往地下留汤。

抬尸体的狱卒认识陈老九,两人打了一声招呼,陈老九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呀,看起来死了很久。”

那狱卒道:“这不是下毒的老道嘛!死了快一个多月了,人烂在地上抬都抬不起来。我们哥俩用铁铲铲起来的!”

田园园听他说是老道,不由地问道:“他一个月前就死了,为什么一直没有下葬?”这老道真惨,生前族灭家破人亡,死后尸烂肉臭无人问津!

若说这是什么悲惨人生,田园园只道这是与主角为敌的下场!

那狱卒也是一脸为难:“唉!当时原来的城守一走,城里群龙无首也就耽搁了,而且又听说是什么朝廷的钦犯。我们都是些小兵小卒也不敢做主。这不是新城守到了,下令将地牢滕干净,我们才敢把他清理出去!”

说来也怪,田园园离得这么近也没闻到什么臭味。她道:“他的尸臭倒是不臭。”

这么一说,那狱卒更是神叨叨:“别说不臭,连苍蝇和蛆都没有!你有所不知,在他的牢房里全是死老鼠,都是因为吃了腐肉的缘故……”

“话真多,该走了!”另外一个狱卒催促道。

那狱卒回头讨好一笑,随后和陈老九告别,二人抬着死尸离开。

田园园望着他们的背影问到:“他们送哪去啊!”

陈老九啐了一口:“我家呗!”

“……啧啧,缘分不浅。他是你族人,好生安葬吧!”

“什么族人!都是些恶贯满盈的杀人凶手。”

从地牢前离开,田园园准备去买些点心果子,都是高远成亲时要用的。

随着开城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城中大街的商铺大部分都开始营业。还有不少永久性歇业的店铺,可过不了几天便会有新的主人,重新开门。

这次三河投毒事件,造成七百多人死亡,上万人中毒,是大周开国以来死亡数最多的一次群体性死伤,可谓是震惊朝野。在孟长辉上奏后,皇帝第一时间派遣钦差彻查此事,而今还有数日便到,木水生提前卷款外逃,不得不说十分明智,若是不走也得落个身首异处!

两人来到一家点心铺子前,陈老九看了一眼铺名,这才放下心来。

田园园见他一脸忐忑不安,宽慰道:“放心吧,不是点心娘子的铺子。”

陈老九背过身,垂眼看她:“我担心的是这个吗?你也太小看我了!”说完,率先进入铺子里。

刚进铺子一股甜腻的香味扑面而来,柜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点心,像什么马蹄糕、金丝枣糕、绿豆糕、栗子糕……

这时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伙计迎了上来,殷勤地问道:“两位客官里面请,请问要什么点心?”

田园园道:“蜜果、蜜刀、蜜糕各来三斤!”

“好嘞!您家这是嫁闺女呢!恭喜恭喜!”小伙计嘴很是甜,走到柜台后面去称果子。

嫁闺女?高远入赘钱家可不就是出嫁嘛!田园园摸了摸鼻子点点头。

前两日二人合了八字,极是相合,也可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钱富贵的年龄比高远大了三岁。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他倒是很高兴。算啦,男大不中留日后能有个好归宿,田园园就放心了。

……这心态还是嫁闺女啊!

陈老九捏起一块绿豆糕,甜软糯香,味道实在不赖,高声说道:“再来两斤绿豆糕!”

“你倒是不客气!”

“跟你我客气啥,再来两斤马蹄糕!一斤枣泥酥!”

第322章 下葬 田园园轻哼一声,店小二以为是哼他呢连忙加快手中的速度。在装到蜜糕时,盘子里只剩下四五块明显不够称。他抬起头好声好气地商量:“能不能,能不能请娘子稍等会,一会儿便有新出锅的蜜糕?”边说边观察她的神色,唯恐她生气。

“行,那就等会儿!”田园园背着手在店里逛了起来。

伙计大方地说道:“娘子若是有喜欢的糕点尽管尝尝。”

“没事,我就看看!”

她不爱吃甜的,不过是觉得无聊没事瞎逛逛而已。

另外一头的陈老九笑道:“怎么不让我尝尝?”还没说完,自己就捏了一块龙须糖放进嘴里。

店小二唇角勾了两下,尴尬一笑没说话。心道:这还没说呢,几乎都吃了个遍。若是说岂不是要把点心吃光?

陈老九自来脸色巨厚,这点小无视稀松平常,不会对他产生不良的情绪,这不又在店小二尴尬地眼神中捏了一块香米糕!

“新出炉的蜜糕来了!”一个爽朗的女声忽然从柜台后面的房间传来,随后门被推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蜜糕走出来。

这是一个清丽温婉的女子。眉不画而黛,眼不点而漆,唇瓣不点而朱,肌肤白净似雪,身姿窈窕如扶风,行走间又是极为爽利,倒与她的外表极是不同。

小二上前接过蜜糕倒进放置糕点的托盘,蜜糕刚出锅还冒着热气,“还有吗?春娘。”边说边将盛糕点的木盆递给她。

“没了,这便是最后一盆。若是无其他事我便下工了!”

春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几缕黑发黏在白腻腻的脸颊上,更是显得肌肤赛雪。她扫了一眼店内之人,眼睛忽然落在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那挺直略显清瘦的背脊,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qqxδnew

在女子进来的一瞬间,陈老九就像耗子看到猫一样,瞬间原地转身一百八十度,要不是因为在店的最里面,肯定会二话不说夺门而出。站在一边的田园园也十分尴尬,原因无他,这女子便是热烈追求陈的点心娘子!

明明已经选择另外一家点心铺子,结果还是遇到了她。当真是尴尬人偏逢尴尬事!

春娘轻咬朱唇也很局促。其实几天前她曾经远远地见过过陈老九,原以为波澜不惊的心不会再荡起涟漪,可心一点不争气,怦怦地狂跳起来。

这时,店小二已经将他们所要的糕点打包完成,一包一包的数清楚后再用大荷叶包住,拿起绳子一顿操作,打包完成。

“娘子,你们要的点心已经打包完成。三蜜果各三斤、绿豆糕两斤、马蹄糕两斤、枣泥酥一斤!”

田园园扫了一眼两人便去拿小二打包的糕点。

显然春娘还记得她,温声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你原来不是在清风书局旁边吗?怎么搬到这了?”要是知道这店是你开的,打死她都不会来!

“原先我租赁的铺子已经到期,又逢房东临时加价,我便搬到这里。”

“这房东真是过分,没有公德心。”田园园随声附和一声。

春娘叹道:“就是因为挨着清风书斋,这才临时长价!因为钱公子的诗惊才绝艳,这才涨了价钱。”

“……”好吧,又是因为她。田园园轻咳了两声:“咳咳,多少钱?”

春娘柔柔道:“既然是姐姐爱吃的,这些点心算是我请的。”

田园园推却:“那不行,都是小本生意。怎么能不给钱呢!”她是爱占小便宜,可是有些便宜是占不得的!

“使得使得,不值几个钱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春娘只当田园园是他亲姐,心上人的大姑子想吃点心如何能收钱,还指望她能说合一二呢!

最后盛情难却还是不收银子。田园园提着荷叶和一脸冷漠的陈老九走出了点心铺子。

二人也不敢回头看,大步走出许久才松了一口气。

田园园看他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嘲讽起来:“你看你吓得!至于吗?”

陈老九斜眼看她:“你懂什么,此世情债最是难还。我又怕麻烦。不想惹上什么情爱孽缘。”

“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喜欢你,你不心动吗?”田园园很是好奇:“男人不都喜欢美女吗?”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再美,死后肉身一化皮肉下还是包裹着骷髅。美与丑又何妨呢!若是我在意美丑,与你如何成为朋友?你可算不上美人呢!”

田园园故作惊讶:“咦!你难道不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所征服的吗?”

“错!我是惊叹你脸皮之厚,想看看还能多厚而已!”

“哈哈,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厚脸皮,那么你脸皮也是不薄!”

“……交友不慎啊!”陈老九感慨道:“若不是我,你有免费点心吃吗!得了便宜还卖乖!”

田园园哼哼两声:“是是,劳驾你使了美人计!”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二人拌了两句嘴吵吵闹闹地向家里走去,刚来到城南大街,正巧看到一支仪仗队走了过去,街边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群。

田园园拍了拍前边女子的肩膀,那女子转过来居然是卖豆腐的小娘子,两人唧唧喳喳了一通,她便回到陈老九身旁。

“咋啦?”

“说是钦差来了。”

“是谁呀?”

“她也不知道。走,回去吧!天阴了,该不会下雨吧!”

走到半路忽然下起了雨,春雨淅淅沥沥倒是不大。

回到家,田园园将买的点心散开,蜜果放起来等后日用,其他的让几人都分了吃,一杯酽茶和甜腻的点心,格外的相配。

芃芃是个有着良好作息的孩子,一到下午必须要睡上一觉,这不大人在吃点心,她正呼呼大睡!

几人聊着聊着,田园园说起钦差的事情,没想到海纳竟然知道一二。

他们在来的路上曾经碰到过钦差。原来在来京的途中三甲生了一场重病,便耽搁十来日,故而比原定计划晚上了几日,这才与急行而来的钦差碰过一面。

海纳道:“那钦差是去岁的新科状元,算是天子门生。”

“咦,我记得你弟弟也参加了科举,如何?”

海纳笑道:“他参加的是秋围,已经过了。明年才能参加科举考试。”

“是吗?恭喜恭喜!如此看来,皇帝陛下是开始提拔新人了。”

田园园喝了一口茶,冲掉绿豆糕甜腻的余味。

其他几人觉得这个话题没意思,正巧陈老九说起以前的奇闻异事,高远和三甲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走了,田园园与海纳继续聊天。

“嗯。秦王大婚预示着新朝还在拉拢旧臣,私底下却在大肆扶持新晋臣子,目的可见一斑。”

“那那…他成亲,叔父是不是很伤心?”田园园没敢直呼周廷祎的大名,怕几人听出异样。

海纳放下茶碗,神色很是平静:“伤心与否,那人也不在意。”

此话一出,田园园心头猛地一冷,比数九寒天掉进冰窖还要彻骨。

什么狗屁两情相悦,都是哄人上床的谎言!

京城,风雨大作。

洗秋湖边的桃花被大风摧残了一地落红,忽而一阵风来卷起落红,不知飞往何处。

孟星惟近来偶感风寒。他歪在床边拿着一本书,眼神放空,思绪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湿冷的风轻轻灌了进来。

他低低咳嗽两声望向来人,那人一身铁灰色的春衫,交领、袖口和衣摆上皆纹了繁复的纹路,看起来极为贵气。

周廷祎将手中的信封交给孟星惟,纵使他生病多日丝毫不见憔悴,墨发半披散着更称的肌肤赛雪,眉目如画,清俊中夹杂着一丝柔弱,令人不禁生出几分呵护之意。

“身体如何?”

“无碍。这是?”孟星惟看着手中的信封,长眉微锁。

“孟长辉来的信。”

“是吗?如何?”孟星惟对他拦截自己的信件已经见怪不怪,信也懒得接,直接问道:“信中是如何说的?”

周廷祎顺势坐到床上,笑道:“已经追回国宝,也派人将国宝护送到最近的甘州府。很能干!”

孟星惟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他不死心又探过头:“清明过后,长辉媳妇带着孩子也该回来了吧!”

孟星惟点点头,微微垂下头,长发如瀑遮住大半张脸。让她们娘俩回来,也不过是牵制孟长辉另外一块砝码。他微微闭上眼,觉得很累。

周廷祎盯着他俊俏的侧颜,随心一动伸手掐住他的下巴狠狠亲了上去,他的吻有些急切,不稳地气息喷在孟星惟的脸上。

一想到这嘴不知亲过谁,孟星惟便觉得无法忍受,随后一把不耐地推开周廷祎。周廷祎正吻的性起,冷不丁的被推了出去,还差点摔倒在地,诧异至极地看着他。

“我有病,别过了病气!”孟星惟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他周廷祎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孟星惟在拒绝他,自从他成亲之后,两人亲近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在亲近时也能感觉到他的冷淡和抗拒。不过面对他的拒绝,周廷祎一直在装傻!

今日这一推,足见孟星惟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望着他微冷的目光,周廷祎轻笑一声:“没事,我乐意!”抬手摩挲起他潋滟的唇瓣,红的鲜艳欲滴,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孟星惟侧过头避开他的手指,然而下一秒又被他掐住下巴,再一次狠狠地吻上去。他的吻又凶又狠又急,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随着情动,也顾不得他是否生病,大手慢慢往下挑开衣襟摸了进去……

阁外风大雨大,无情地摧残着娇嫩的桃花。

待孟星惟醒来时天已经黑透,周廷祎还在旁边酣睡,外面忽然呼啦啦刮起一阵大风,紧接着门窗剧烈的晃动起来。

孟星惟也没有起身,只是侧过头盯着身旁之人,侧颜如峰没有了往日的锋芒,倒多几分沉静与憨直,然而就是这个男人将他玩弄与鼓掌间,他却处处掣肘,顾虑重重。

忽然,门外传来月黑的声音,“主人!王妃的婢女来了,说是王妃腹中不适。”

“唔,我知道了。”原以为睡着的男人忽然发出声音。

孟星惟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睡,男人起身在他脸上落下一吻,随后便离开。

吱呦一声门开了,风雨声也随之而来,接着又是一声门响,霎时一切又重归于寂静,唯有窗外雨声嘀嗒。

“唉!何必呢……”

王妃身怀有孕,何必又往他这里来呢,徒惹两个人伤心。

“滴嗒嘀嗒…”雨还在不停下,青石板的路面上积许多小小的水洼,映射着阴暗的天空。

田园园一手打着伞遮着自己,另外一只手给陈老九打着伞。

“往这儿来点,我快被淋死了!”

“你不知道我手短啊!我已经很努力了!”

陈老九正在推着一辆板车,车上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棺面上落了雨滴,随着走动滑落到板车上。

田园园一不小心一脚踩进水洼里,脚上的鞋子瞬间湿透,不禁抱怨出声:“今日雨这般大,为何不改一下日子呢!”

“日子已经改了一次不能再改。少些抱怨,他生前过的凄惨,死后多年才能安生,是个可怜人!你就别抱怨了!”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你呀!”陈老九摇摇头。

二人斗着嘴出了城,径直向公墓走去。沉重的棺材压地板车在泥地上留下深深地车辙,泥泞不堪的草地上有不少刚刚冒出手指长的草芽,嫩黄嫩黄的,分外可爱。当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公墓时,看到鳞次栉比的墓碑沉默地矗立草原上。

田园园不喜欢这里,每一次来心中都觉得异常沉重,这是一个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你选一个位置吧。”陈老九停下脚步说道。

“要不就在柳如玉的旁边吧,他俩和我都有缘,说不定没事还能聊聊天,串串门!”田园园笑道。

“你就爱胡说八道,死人怎么串门!”

陈老九调转方向向柳如玉的坟墓走去,跟在后面的田园园笑道:“子非鱼,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串门?说不定咱们来之前他们正聊天呢!”

“你快闭嘴吧!”

第323章 灯火 二人在墓碑丛中小心穿梭着。这里的墓碑绝大多数都是用木头做的,用石碑的则是屈指可数。

日经累月间,有些木碑居然重新焕发生机长出枝丫,还鼓着几颗青绿的芽包。还有些木碑上的字体模糊不堪,已经分辨不出字迹,更多的坟墓则在风雨侵蚀中慢慢流失,待到十几,二十年后,终将消失,从此这世间再无此人的痕迹。像是草木鸟兽,生于天地也回归于天地!

雨水淅沥,田园园望了一眼阴沉沉地天空,看来这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越往里面地下的泥土越是喧软,不一会儿她的鞋上就沾了厚厚的黄泥,每走一步切实体会到什么是负重前行,一抬脚鞋子下的泥巴不住地往下掉,走得实在费劲。

在鞋子快拔不出的时候,终于看到柳如玉的坟墓。

陈老九松开板车,随后从车下抽出一把铁锹,就在柳如玉左边的空地开始挖起来。

田园园在他身后打着伞,周围漫着湿漉漉的雾气,蒙蒙茫茫,看什么都不真切,不远处的三河城也是若隐若现,除了滴雨声便只剩下陈老九挖坑的声音。

不知怎地她忽然打了个寒噤,寒毛倒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老九往后一退不小心踩了她的脚,回头看了她一眼:“碍事,不用给我打伞,一边玩去。”

“好心当做驴肝肺!”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你慢慢挖,我去找高瞻。”

“去吧,去吧,别忘了回来!”

高瞻的坟墓也在此处,与其他三河人一样在此静静长眠,不过是在墓地的另外一边。她打着伞独自一人穿过起伏的坟堆,行走间带起不少泥巴,不多时裙摆上已经沾染泥渍,在身后留下拖行的痕迹,像是一道蜿蜒而去的朝圣者。

很快来到高瞻墓前,他的坟墓与附近其他坟墓都相距较远,独自一座坟孤零零的。新刻的石碑,碑文很清晰,尤其是高瞻二字,分外令人心痛。

她蹲下身体,伸出冰冷的手指摩挲着同样冰冷的石刻,轻声问:“高瞻,我来了。最近过的好吗?”

他的墓前摆放着上贡用的贡碗,碗里积了半碗雨水,雨滴落下荡起小小的涟漪,底部有些沙粒。

田园园微微一笑:“等下次来我给拿些你喜欢吃的猪蹄。就你自己一个,没人看你,想拿起来啃就拿着啃。”

高瞻喜欢吃猪蹄,又好面子,还担心吃猪蹄时形象不好,每次都只吃两块,多一口都不肯吃。如此克制的一个人,在临死前才肯叫自己的名字。这又是怎样的心情啊!

她常常扪心自问,这样的自己值得高瞻付出自己的生命吗?或者,她田园园就是高瞻此生的劫难!

然,此生已错过,但愿能有来生偿还这份恩情。

雨还在淅淅沥沥不停地下,茫茫雨雾间仿佛唯有她一人,絮絮叨叨了许久,忽然感觉有人靠近。

“你这么快就挖完坑了?”田园园以为是陈老九头也不回的问道。

身后的人没说话,可却极有存在感。

“………”荒坟野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沉默的人,怎么想都有点瘆人呢!

人很容易在恐惧中胡思乱想,田园园就是。她的脑子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关于坟场的恐怖故事:说是有个怪物,生于坟场。若是有人经过时便会突然出现那人背后,等待那人回头的一刻咬碎他的脖子……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不直接咬碎他的头,而是一定要等那人回头才下嘴的设定,但也不妨碍此时此刻很是应景。若是没鬼,柳如玉和玉楼又该如何解释呢!

田园园下意识地捂住脖子,突然笑了两声,许是太过寂静惹得人胡思乱想,她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去。

只见在淅沥的春雨中,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静静站在她的身后,长眉如剑,朗目如星,漆黑如夜的瞳仁中蕴含微芒,猿背蜂腰,挺直的背脊如同一把锐利的长刀,正是去拒奴关追查国宝的孟长辉!

“你怎么回来了?”田园园惊喜地看着他。

孟长辉向她缓缓伸出手,摊开的掌心粗糙,四指之下的掌心上各有一个黄白色的老茧。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冰冷纤细的手瞬间被温暖包围,他的手极暖。

许久未见的夫妻俩默默对望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二人。

片刻后,孟长辉温声道:“走吧。”田园园点点头,随后转头向高瞻摆手告别。

路依然泥泞,却不害怕滑倒了。

孟长辉接过她手中的伞:“我回来时经过此地,看到陈老九正在挖墓穴,他说你也在附近我便来寻你!”

“国宝追回了?”田园园侧头看他。

“嗯,虽有些许曲折,总算没有白费苦心。”

“追回来就好。”

孟长辉手中微微用力,将人拉近自己,忽而探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很想你。”

“……我也是。”

不多时,便看到还在挖坑的陈老九,以及拴在板车上的马,那马浑身漆黑,唯有鼻端有块白色,正低着头悠闲啃着地下的青草。与悠闲的马儿一比,陈老九正在吭哧吭哧挖着墓穴,老远就看到孟长辉和田园园相亲相爱的走过来,顿时觉得牙酸心醋,酸得难受,翻了一个大白眼继续挖坑。

“你还没有挖好啊?业务有待提高!”来到坑边的田园园说起风凉话。

陈老九冷哼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啊!”

田园园一愣,脱口而出:“奇变偶不变!”

陈老九眉头一皱:“什么?”一边的孟长辉也是一头雾水。

田园园捂着额头傻笑起来,刚才陈老九那句你行你上,让她误以为是老乡,这才有了刚才的试探。

“哈哈,说着玩呢!”

“疯婆子。”陈老九白了她一眼继续干活。

自从跟她混的时间长了,他用的最多表情就是翻白眼。

孟长辉看着二人斗嘴,微微一笑。

没多久,一个黑洞洞的墓穴就挖好了,陈老九和孟长辉一起将棺材抬进去,再把土填上,于是就有了一个新坟包,一个新死人。

陈老九从板车后抽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木制墓碑,拿出墨水,看向田园园:“名字!”

“玉……宁阙非。”

“宁阙非?”陈老九重复了一遍,随后在木碑上一笔一画地写下:宁缺非!三个字,铁画银钩,字迹不输高瞻。

“等等!你把人家的名字写错了!是宫阙的阙!你个大白丁!”田园园可算是抓住他的错处,立刻小题大做起来:“好啦,木碑没啦,你自己回去取吧!”

陈老九斜着眼睛看她一眼,紧接着起身从板车下又抽出一根木碑。他可是三河送葬人,怎么没有一点准备!

“………”

雨滴嗒嘀嗒的还在下,几滴雨水落在新竖起的木碑,顺着木纹缓缓向下,流进木碑的刻字上:宁阙非。

陈老九弯腰从板车下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田园园,嘱咐道:“给他。”

板车下面是不是连接着异次元,咋啥都有呢?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包纸钱,“下着雨咋烧啊?”地上没一处干地,到处都是泥浆,这陈老九怕不是有什么大毛病!

陈老九噎的白眼一翻再翻,一旁的孟长辉看不下去了,伸手抓了一把纸钱用力扬到半空中,雪白的纸钱便纷纷扬扬洒了下来。

“……不早说。”会错意的田园园家死鸭子嘴硬。

气得陈老九哼哼唧唧的。

田园园指着柳如玉的坟墓向宁阙非介绍:“她叫柳如玉,和你家大房是亲姊妹,你们可是是亲戚呢!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没事就多联络联络感情。”

正常人会一本正经向死人介绍邻居?

陈老九不解:“他俩是亲戚?”

“怎么不是!他和柳如玉的胞姐共事一夫,你说是不是亲戚?”

“呵呵。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今天快累死我了!”

陈老九站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他干了整整一天的活,腰都快累断了!

田园园见他起身去推板车,打着伞就往板车上一坐,也不管车上面有没有泥和水,陈老九见此也往上面一坐,二人眼巴巴地看着孟长辉。然后,他将板车的套绳套到马身上,随后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猛地用力一拉,坐在车尾的二人因为惯性瞬间扑出去,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回到家后一身泥水的田园园,哆哆嗦嗦的指挥高远烧水,然后坐在灶前烧火取暖,陈老九先行回家了,说等会儿过来蹭饭。

落在后面的孟长辉将马拴进牛棚中,一出牛棚就看到三甲正向自己冲过来,兴高采烈地喊着:“师父!师父!你可回来了!”来到跟前想抱又不敢抱,围着他师父团团转,喜不自胜。一改往日的苦大仇深,倒是符合他的年龄。

“长高了!”孟长辉揉了揉他的小脑瓜,板着脸问:“每日可有打拳?”

“我天天都打!一天不落!”三甲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好,今日下雨不便演示,明日早上我再检验!”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徒弟,孟长辉还是很严格的。

一走进屋内看到海纳正抱着自己闺女,见他进屋脸上也露出喜色,“回来了?”

“嗯,回来了,闺女给我抱抱。”

“……她刚睡着,等醒了再说。”

“嗯。叔父如何?”

孟长辉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巴,一进屋弄得满地都是,他也没在意,一撩下裳便坐到椅子上,脚下一动全是黄泥。

“他还是那样。”海纳起身对三甲说道:“把大小姐放到床上去,别放忘了盖上被子,今天有些冷。”

“哎!”三甲应下,起身接过芃芃去卧室睡觉。

等他一走,海纳低声道:“侯爷有两句话让我带给你。”

孟长辉眉峰微皱:“为何不在信……”话未完便明白他的意思。叔父既然不在信中告知自己,而是让海纳带话给自己,可见书信已经不安全。

“你每次寄来的家书,皆由兵部直接呈与秦王。侯爷让你警醒,兵部之人已无可信之人!”

“唉!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与叔父还是步入祖父的后尘!”孟长辉失望地叹道。

他与叔父南征北战数年,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然而终归逃不掉猜忌一词!

“慎言!”

“嗯。叔父怎么说?”

海纳摸了摸下巴,眉峰紧锁:“侯爷只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既然如此听叔父的。”

他的打算更简单,解甲归田,随田园园回田家村,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

此时厨房,铁锅里的水开始冒起热气,高远往灶眼添了一把柴火,火势瞬间一大,二人身上暖烘烘的。

田园园低头搓着裙子上的泥巴,正和高远聊着成亲之事。因他是男子,又恰好赶上三河城刚经历过巨大的损伤,于情于理都不该张扬,恐惹来闲话,所以两家商量一切从简,到时成亲那日只邀请些至亲好友即可!成亲的日子最后定在四月初二,正是宜娶宜嫁的好日子。虽说有些仓促,可极符合高远的心意。他不想大操大办,像个女子一样由妻子将他迎娶过门,就这样简简单单很好。

水很快烧好,高远先打了一茶壶的热水,又往里倒了些许茶叶,随后从橱柜里端了一碟子点心,全放进托盘里给孟长辉与海纳送去。

待他一走,田园园起身将门拴住准备洗澡,刚解开衣带就听隔壁传来陶瓷摔碎的声音……

她的手一顿,笑道:“幸亏是柳如玉的,不是我的!”这么一想便一点也不心疼了。

洗完澡后,田园园开始准备晚饭。今天人多,还都是能吃的大男人,幸亏家里的大米多,她蒸了满满一大锅的米饭,炒了六个菜,有荤有素,又单独给芃芃蒸了碗青菜蛋羹。

那边刚炒好最后一个菜,陈老九就来了!

“开饭啦!开饭啦!”

小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天黑还不停歇。吃过晚饭,几人在厨房里说了快两个时辰的话,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第324章 变态 海纳临走前将小丫头抱到隔壁,说是晚上跟他睡。从夫人家出来,三甲打着哈欠跟在他屁股后面,不解地问:“小姐晚上会哭吗?我师父也想小姐的,吃饭时抱着她不撒手呢!”

“傻孩子,你师父更想你师娘!”

“为什么?”

“等你有媳妇你就知道了!”海纳意味深长地看着小青瓜蛋子。

灯火如豆,田园园拿起托盘里的剪子,小心地剪掉黑长的灯芯,火光晃动了一下,室内逐渐明亮起来。

孟长辉推开屋门,随手落下门栓。他英俊的脸上还有些许洗涮过后的水滴,裤脚挽到膝盖,露着粗壮的小腿。

他将手中的布巾扔到桌上,走到田园园身后虚虚圈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沉声道:“娘子,该歇息了。”说完,拦腰将她抱起。

田园园露出如花的笑靥,伸手抱着孟长辉的脖颈。看着他灼灼的目光,调皮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刚想离开男人忽然咬住她的唇瓣,加重了这个吻,炽热的鼻息喷到她的脸上,不老实的大手不老实的摸索起来………

翌日,阴雨绵绵。天空低垂挤满大块大块的铅云,无数的牛毛细雨蒙蒙而下,落在长满苞芽的海棠上,枝头添绿沾染寒雨,无端地生出几分惆怅。

田园园是被尿憋醒的。她坐起身,此时的屋内很是昏暗,窗外还有雨声嘀嗒,看来又是一个下雨天。室内温度不高,裸露的皮肤寒毛倒竖,鸡皮疙瘩也争先恐后冒出来。然,身旁酣睡的男人被子只盖到腰腹处,精壮的上半身裸露着,也不觉得冷,睡得正是香沉。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裳,随后给男人盖好被子,便赶紧去解决内需。

屋外比屋内冷多了,凄风苦雨,最是寒凉。

解决完个人问题后,田园园赶紧回到屋里,钻进被窝,温暖的被窝极是熨帖,不禁舒服的喟叹起来:“真舒服!死而无憾啊!”

身后的男人忽然一把抱住,灼热的胸膛紧紧靠着她的背脊,大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还来?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住你的折腾。”田园园抓住他的手。都说小别胜新婚,昨夜某人极是孟浪,很是折腾了一场。

孟长辉揽着妻子纤瘦的腰身,低头在她颈间轻嗅,然而终是忍不住再次掀起被子遮住二人……

先不管这对小夫妻怎么折腾,倒是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的醒来。而高远已经醒了过来,趴在床上看了会儿医书,看着看着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往日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开饭。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等了许久也不见隔壁有人出来,于是他爬起来想去隔壁看看怎么回事。

隔壁的门紧紧关着,因为孟长辉在家的关系他可不敢敲门,只好自己去厨房煮粥喝,还特地给芃芃煮了一个鸡蛋。

现在的鸡蛋是个稀罕物,他们轻易不吃。尤其在这个时候,卖鸡蛋的人少之又少,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

粥煮开后,高远先在隔壁外面喊了一嗓子,随后又跑到隔壁叫海纳和三甲吃饭。一回来看到孟长辉打开房门出来,却没看到田园园。

“吃饭了!我园园姐呢?”

“睡觉呢。”

高远嘟囔着嘴:“你怎么不叫她起来吃饭呢?”

孟长辉侧眼看了他一眼,随手将门关上,越过他去洗漱,没有边界感的高远推开门就要进去,幸好被赶来的海纳叫住,这才免去尴尬的一幕!

刚吃过高远做的早饭,钱家来人了,还挑着四口箱笼,这次是孟长辉出的面接待。待人一走,三甲和高远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四个口箱子,一箱子新鞋袜,一箱子新衣裳,一箱子被褥,最后一箱子是新郎官的服饰。

三甲摸着衣裳的面料,柔软又轻薄,就是不懂面料的人也知此衣的面料极好。

“小远叔,这衣裳真好,真滑溜!”

高远正拿着新郎官的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也赞同地说道:“就是真滑溜!”

海纳与孟长辉坐在一边看着两孩子翻箱倒柜,后者抱着自己女儿若有所思,日后若是不愿意闺女外嫁是否也能招个赘婿?

就在他考虑女儿的终身大事,海纳也在考虑自己的。看着大红色的新郎服也极是心动。他今年二十有七,爹娘也快七十,确实该娶媳妇了。于是便对孟长辉说道:“我心悦你夫人的义姐,你给我说和说和?”

田园园的义姐?孟长辉曾见过,便点点头:“嗯。”

海纳拍了拍他的肩膀,喜笑颜开:“等事成了,我请你一顿谢媒酒!”

“好说。”

很快就到了四月初二下午,一连下了几日的阴雨在头一天云消雨霁,当天更是难得大晴天。

这日,钱富贵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迎亲队伍代妹娶亲,长长的迎亲队伍沉默地穿过街道,没有鼓乐笙吹,没有锣鼓喧天,引来不少街坊四邻驻足观看。此时的三河刚刚经历日日出殡的惨剧,钱家亦是不敢大张旗鼓。

钱富贵虽然一身男装,可那艳丽无双的脸为简陋的婚礼增色不少,见过的人无不赞叹,怎么会有这般俊俏的男人!

堂屋中,穿着新郎衣服的高远等待着钱富贵,人逢喜事精神爽,新郎服一穿倒有了几分英俊。

田园园几人坐在正堂两边,主位上放置高远父母与高瞻的主神位,左右各点着一根红烛。不多时,三甲从外面跑了进来,“大舅哥来了!大舅哥来了!”

刚刚说完,胸前带花的钱富贵走了过来,身上虽然没穿吉服,却不减丝毫妍丽。

她向众人行礼:“钱氏长子今日代妹来娶高氏次子!”

海纳今日做了个司仪,起身唱诺:“允!”

随后,钱富贵踏进堂屋,高远也站起身,二人面向主位。

海纳唱诺:“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此证!”

这祝婚词还是田园园连夜写的,当真是绞尽脑汁东拼西凑出来的!

新人向诸位还礼,海纳继续唱诺:“吉时已到,新人拜别高堂!”话落,二人双双向主位上牌位下跪磕头,磕完头后正式拜别父母,高远便和钱富贵前往钱家,海纳和陈老九也随后而去。他们要去送亲,吃过酒席才能回,三甲也高兴地跟了上去!

田园园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惆怅之情油然而生,想来这就是嫁女儿的心情了!

钱家一共送来六口箱笼,田园园收拾整饬后又添了六口,共计十二抬,还给他一千两银子压箱底做个傍身。高瞻死后家私全在高远手上,也有一千两银子,二千两银子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孟长辉一手抱着芃芃,一手揽着田园园,知道她舍不得高远,便出声安慰:“离得近,想看就去看。”

忽然门外传来悦耳的乐声,细听之下正是成亲时所用的凤求凰。

“怎么会有乐声?”田园园奇怪不已。

孟长辉道:“走,看看去。”

二人快步向大门外走去,只见门口站着许多人,其中有几人正在吹笙打鼓,身上穿着寻常的衣服,似乎不是钱家请来的乐班,原来三河百姓感念钱满仓的善举,自发过来送亲的。仟仟尛哾

田园园望着前方人头攒动娶亲的队伍,不禁有些泪目

自从高远出嫁后,田园园恹恹了两日,第三天就到了回门礼。她一大早就去酒楼定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午饭时送到家里,陈老九还特地去了好友家弄来三坛好酒。

过了半个时辰,钱富贵驾着马车才姗姗来迟。到了家门口,高远才跟小媳妇似的下了车。

……这操作不对啊!高远是入赘又不是变性!

一进屋钱富贵便拽着田园园去说悄悄话,陈老九上前揽住高远的脖子,羡慕嫉妒恨的想揍他。

几人都在隔壁,屋里只有钱富贵和田园园。钱富贵和神情有些焦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田园园笑问:“新婚燕尔不该是一脸娇色,怎么这般神情?可是高远有哪里做的不对?”

“小远他很好,可是,可是……”钱富贵悄脸一红,又吞吞吐吐起来。

“可是什么?”

钱富贵也不知该怎么说。他娘早死,他爹是个男人,有什么话也不能明说,唯有田园园算是身边亲近些的女性,最重要的她是高远的姐姐。

田园园眉峰微挑:“难不成是高远不行?”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恐怕与男女之事有关。

古人对性讳莫如深,女儿家在出嫁时母亲都会送些性启蒙的话本,帮助女儿了解男女之事。

然,钱富贵没有亲娘。

她扮成男人常年混迹于书生之间,这些书生自诩清高,在众人之前亦不会说些下流之言,更不会去那秦楼楚馆,唯恐被人戴上好色之名,最为重要的是青楼又名销金窟,他们身无长物,囊中羞涩,如何有银子去的!她亦有知己好友,曾有酒肉朋友哄她去那青楼想要吃大头占便宜,好友知晓后亲自将那人揍了一顿,此后再无人敢来哄她。久而久之,她亦是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只道男女睡在一起便有娃娃,具体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当然对着这张美丽的脸,实在说不出什么下流龌龊的话来。

钱富贵回想这几日二人的床第之事,俏脸发白,随后起身在田园园耳边合盘而出。

“!!!”听完她的话后,田园园只觉得天雷从天边滚滚而来,她竟然不知道高远有这等癖好!

“真的?”田园园不可置信。高远这家伙不是经常看小黄书,居然不知道正确的路径?

钱富贵:“真的!”

“当真?”

“当真!”

接着二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隔壁屋里,几个男人喝茶聊天。比起其他男人头上简朴的发带,高远的头发已经全部束起,绑着天青色发带,发带与衣裳同色,正中间镶嵌了一颗红宝石,熠熠生辉,可见小日子过的不错。

田园园从门口探进去,向正在吃点心的高远招招手:“来,我有事问你!”

高远咽下嘴里的点心,快步走来:“咋啦?吃饭了?”

“就知道吃!耳朵过来!”田园园对他勾了勾手指,高远不明所以地把头低下附耳过去,只听她说:“和我去你家。然后把你经常看得小黄书给我看看。”

高远脸颊一红:“你,你看它干嘛?多不好意思。”

“都成婚了,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告诉我你放哪儿,我自己去找。”

“……我床下的箱子里。”

“嗯。”田园园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钱富贵从隔壁屋里探出头,正好高远对上视线,小夫妻俩相视一笑,各自红了脸。

田园园推开高远的房门,一股臭脚丫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屋子现在归三甲,看来这小子一点也不讲卫生。

她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口大木箱子,打开箱盖里面都是些衣物,她伸手在里面掏呀掏,掏出几本小黄文,什么《桃香记》、《镜梦缘》、《风流小郎君》、《春风记》等等。随手翻开一本,看了几页便有十分露骨的描写,随便一张都是限制级,打赛克都发不出去的那种……等等!为啥是小郎君娇羞地脱下衣服?!她又打开另外一本,看了两页也是如此……田园园不信邪地打开了另外一本,亦然如此!

“高远呀高远!你看什么不好!你看这个!怪不得钱富贵说你是个变态!”田园园气得狠狠将书扔回箱子里。

看了这么多小黄文,还以为是个学霸结果是个学渣!你倒是看着男女的,看那么多男男的专业也不对口啊!

田园园气呼呼地回到自己家,看到高远恨不得一个大巴掌呼死他!这种事自己不好出面,只好让孟长辉好好地给他上一课。

两人在屋里嘀咕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成效如何,只知道高远从屋里出来后连头都抬不起来。

直到下午,高远和钱富贵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至于晚上和不和谐,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第325章 赌馆 到了半夜,天又淅沥淅沥地下起雨来。田园园想起院子绳上搭的衣裳,一脚将孟长辉踢醒,“快去收衣裳,下雨了!”

睡得正是香甜的孟长辉冷不丁地被踢了一脚,瞬间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

“下雨了!收衣服!”田园园窝在被窝里,慵懒的催促道。

他起身去收衣裳,门一开风雨瞬间大作。不一会儿,孟长辉回来了,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提着一个小崽子,他一只手捂住额头,低着头不说话。

“哪来的孩子?”田园园单手撑起身子,另外一只手给芃芃掖了一下被角。仟仟尛哾

“门口捡的,应该是打瞌睡时头撞到门了!”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口睡觉呢,你爹你娘呢?”

那小男孩还是低着头,身上的衣衫十分破旧,袖子已经磨烂,其他地方补丁摞补丁,几乎算不上一件衣裳,他还光着脚,脚上和小腿上沾满泥巴。

孟长辉将小男孩放下,将未干的衣服搭在椅背上,随后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小男孩,沉声问:“说话!”

小男孩被他吓得瑟缩了一下,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柴小狗?!”田园园讶然,这孩子正是前些日子她救助过的孩子。

孟长辉挑眉看她:“你认识他?”

“嗯,他原来给我送柴火。小狗,你妹妹呢?”

不说他妹妹还好,一说起他妹妹,柴小狗压抑在心里的恐惧瞬间爆发出来,要强的孩子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哇哇哇哇!”突如其来的哭声也把睡着的芃芃给吓哭了。

“芃芃乖,娘亲在这儿呢!”田园园赶紧拍了拍她的小身子,柴小狗看到把她孩子吓哭了,连忙捂住嘴,硕大的眼珠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芃芃明明睡得正香居然被吵醒了,这会儿哭得脸都红了。她爹孟长辉脸皮顿时黑成锅底,伸手将芃芃抱进怀里,留下一句“我们去隔壁!”便离开了这里。

他一走,柴小狗明显放松下来,不多时眼泪再次流了满面。

田园园拥着被子坐起身,耐心地询问:“先别哭。你妹妹怎么了?”

柴小狗哽咽出声:“俺,俺妹被俺爹给带走啦…俺找不到俺妹了!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俺不知道咋办了!夫人是好人,俺只能找你来了……”说完,揉着眼睛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田园园对小孩比对成人有耐心多了,即使小男孩不停地哭泣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她下床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安慰:“别哭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饿不饿?我去给做点吃?”

柴小狗摇摇头,下一刻肚子里响起一阵肠鸣声,他小脸一红嘴还是很硬:“俺不饿,一点儿也不饿!”说完粗鲁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就是说你饿了也不丢人。”田园园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个小孩,还需要长大。”

柴小狗再次垂下头低声呜咽起来,真是个犟种!

“饿不饿?”

田园园好脾气的又问了一句。要是换作其他人,你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可是小孩子不一样,一顿不吃就耽误长个。

柴小狗这才点点头:“俺饿!”

“等着,我去给你煮碗面条。你在这等会儿!”说完拿起一件外套披到身上去开门,瞬间而来的寒冷让她打了一个冷战。

路过隔壁的时候,田园园低声问:“我做面条,你吃不吃?”

“吃!”果断干脆。

她低低笑了两声便走进厨房,点着蜡烛后开始和面,很快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就做好了。等她端着面条去找柴小狗时,小家伙缩在椅子上已经睡熟了。田园园放下碗,轻轻推了推他:“小狗吃饭了。”推了好几下都没醒。

她只好让孟长辉把柴小狗抱到书房的贵妃椅上,家里只有两个房间,眼下都占着没地方睡,接着又从衣柜里找出一床被子,也顾不上干不干净直接盖在他身上,至于面条都被某人全部包圆。

不知睡了多久,柴小狗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他睡在一张松软舒适的小床上,身上盖着干净喧软的被子,简直就像在做梦,忽然屋外传来孩童咯咯咯地笑声,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推开房门。

天空瓦蓝,万里无云,和煦的春风徐徐而来,略微湿润的空气夹杂着雨后青草的气味,分外沁人心脾。不大的小院里,两个男人正在逗那小女婴玩,犹如众星捧月般围着她团团转。哪怕孩子流出一道口水,两人都争先恐后地擦口水,女婴很是受用,不时发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他扶着门框心生羡慕,母亲在世时尚且还有几分温暖,待她去世后,他的父亲像是脱下伪装的恶鬼,稍微不顺心便拿兄妹俩出气,经过噩梦一般的日子,他才带着妹妹逃走。可没想到他还是找来了,并把妹妹从他身边抢走。

田园园从净房里出来,手中端着刚洗好的衣服,一眼便看到门边偷看的柴小狗,笑道:“你醒了?锅里留着你的饭呢!三甲,你带这个弟弟去洗漱,然后吃饭。”

“哎!”三甲应下,他走到柴小狗跟前,像个小大哥:“跟我走。”小脸绷着,有点他师父的模样。

真是大面瘫领了一个小面瘫!

趁着三甲带着柴小狗去吃饭,田园园赶紧将衣服晾起来。

孟长辉将芃芃递给海纳,起身对一旁晾衣服的田园园说道:“走了。”

她撩起绳子上的衣裳,惊喜地看着他:“你要走了?”走了好,省得晚上折腾来折腾去的。

“你似乎很高兴?”孟长辉眉毛一挑,目含威胁。

田园园高兴地合不拢嘴,却连连摆手:“怎么会呢?我伤心还来不及呢!”

“哼,晚上便回!”

孟长辉不信想捏她的脸,可碍于还有个大灯泡,只好冷冷扫了她一眼去牛棚牵马。

海纳抱着芃芃当什么都没看到。

“快走了……”田园园环顾自己的小院,忽然没头没尾的叹了一口。

比起笼子一般的京城,她更喜欢三河,自由自在,不用迎来送往,虚以委蛇,想做什么做什么。

海纳望着脚下的小院子也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这尺八长的小院,还没有自己住的院子大,逼仄狭小有什么可留恋的!

待柴小狗吃完饭,田园园收拾一下便准备和他一起去他妹妹。说是找也不能像只无头苍蝇乱撞,她先去柴小狗家找他父亲,其余再说。

海纳担心田园园一人不安全想跟着去,可是芃芃眼皮耷拉着要睡觉,只好留下看护孩子。至于三甲,孟长辉这两日又教导新的拳法,正在熟悉阶段自然也不去,田园园只好带着柴小狗去找陈老九,她一个女人家终归是不方便,正好他家也在城西。

去城西的路上,田园园向柴小狗询问:“你爹他现在不卖柴火,平时都做什么?”

柴小狗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这孩子不喜欢和别人对视,即使说话时他的目光也是游移不定的。

“俺,俺爹他,他赌钱……”

“赌钱?怪不得呢!”

从古至今,除了毒不能沾,剩下便是赌,都是一个无底洞。

很快二人就来到陈老九家。他家门开着,两人前后脚进去,一进门便看到一树含苞待放的桃花,树下的陈老九正翘着二郎腿喝茶,惬意悠闲。

随后田园园将来意说明,也不管他有没有事就将人拽出家门,当真是生拉硬拽!

“我的门没关!”陈老九埋怨地看着她。

田园园一手拉着他的胳膊,头也不回的说:“你家是义庄,哪有毛贼不长眼来偷你的东西!”

“你说的话真是令我生气!”

街上的行人比前些日子更了多些,沿街两边有不少摆摊的,整个三河也渐渐活了回来。三人却是越走越偏向城西深处走去,与前街的繁华整齐不同,这里像被时光抛弃一般到处还是断壁残垣,破井烂屋。

田园园眉头紧皱:“你们住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应该有套房子!”

柴小狗说:“以前有,后来被俺爹赌出去了。”

“烂赌害人呢!”陈老九叹了一声。

三人在废墟走了许久,最后在柴小狗的带领在来到一个破院子前。

“俺,俺们之前住在这里。”

破院子没有门,三人直接进去,院子里破败不堪,墙缝里长出不少青草,进了堂屋便闻到冲天的酒味,也看到墙角喝得烂醉的男人。

“妹妹!”柴小狗大声叫了一声,可是没人应下,“爹!俺妹呢!”他又喊了一声,跑到父亲跟前推了推他的身子,焦急地问:“俺妹呢!你把她卖了吗?”

他爹烂醉如泥,一动不动,随后酣声如雷,一声比一声高。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田园园让柴小狗过来,问道:“你爹都喜欢去哪儿赌钱?”

“八方赌馆。”

“八方赌馆?八方赌馆!”田园园一愣又忽然笑了起来。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这八方赌馆不正是她的商铺嘛!

于是三人改道城东直奔八方赌馆!

李五是八方赌馆的打手,今年二十一,是个凶悍高大的男人,今天轮到他当值,刚给后院养的小姑娘送了饭回来,一起当值的还有好友李四,他们即是发小又是同族。

和高大的李五不同,李四是个瘦弱白净的男人,别人一看谁也不信他是个打手。

“你说养这么个小女孩,吃饭还得人喂,能干啥?”李五抱着胳膊倚着廊下的柱子,不解地看着好友。

李四嘴里叼了个牙签,口齿不清:“干啥?反正不是当闺女养的!”

“你咋老是叼个竹签?”

“牙缝大,塞牙呗!不过……”李四看了四周,低声说:“我听说有些有钱人癖好特别,最喜欢这样的小女孩了!”

李五不可置信:“那么小?!这也能下得去手?!”

“祖宗小点声!”

“不是,真的假的?!她有三岁没?这不是造孽嘛!”

李四压低声音:“所以啊,为富不仁呢!”

两人说着话,李四眼尖一眼就看到自己老板迈着八字步,一摇三晃地走过来,两人连忙住了嘴,挺直身板站好。

三人快到八方赌馆,陈老九一眼看到前面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迈着八字步,慢吞吞地走着,看身形正是赌馆老板张大山。

他快步追了上去,拍了拍那厚实的肩膀。

张大山正准备去看看馆里生意怎么样,忽然身后有人拍自己的肩头,他费力的转头看去,随后连忙遮住自己的脸,不悦道:“怎么是你?一大早就看到你,真是晦气!”说完,就要转道离开。

陈老九闪到他前面,拦住去路,笑得很是灿烂:“许久不见,怎么刚一见面你就要走呢!”

“去去!谁愿意看你,赶紧走!”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讳与殡葬之人打交道,张大山是一秒都不想看到他!

“我有事问你,你如实相告我立马就走,你要是不说,我就你赌馆里不走了!”

“好好,你说你说!”张大山恨不得连脸都要捂住了。

“有没有一个姓柴的男人把女儿抵押给你?”

“没有,没听说。”

陈老九邪魅一笑:“哎呀,我好累。想去你的赌馆里坐坐!”这老家伙一看就没有说实话。

“你千万别去!”张大山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行,你把人放了吧!”

“……怎么可能!”张大山也不怕看他了,转头不满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爹押给我的,凭什么你说要我就给你?你当我是什么人!”

陈老九威胁道:“那我就住在你赌馆里了!”

“你敢,你敢住我就敢报官!”张大山挺着肚子喝道。

这时,在一旁看戏的田园园走上前来,未语先笑:“张老板,好久不见!”

闻言,张大山再次转过身,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和漂亮根本沾不上边的女人。

他眉头一皱:“你是谁?”

“……我是你房东!”

第326章 钦差 “房东?”张大山一头雾水,房东什么东?

田园园换了一个说法:“还记得你租了我的铺子吗?”

张大山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那个田奸商吗?”

“我不做奸商好多年了,名不副实!哪像您呐恰如其分!”田园园笑眯眯的说。

这话说的不客气,可是张大山却丝毫不介意,随后伸手在袖子里掏起来,掏出两锭银子递到她面前:“一锭是二十两,二锭是四十两!”

看着明晃晃的银子,田园园第一反应是接过来,讶然不已:“你给我银子做什么?”说是说,可是两只手攥得死紧,不改财迷本色!

“房租啊!”张大山又从荷包里掏出些许散碎银子,数出四个二两递给她:“一年十二两,两年二十四两,三年四十八两,今年是第三年,正好是四十八两!”

田园园把其他银子也接了过来,一股脑地塞进怀里,笑道:“不愧是张老板,就是大气。”

张大山哈哈一笑:“好说好说,那咱们两清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田园园叫住他,眉眼带笑:“张老板,柴老头卖的闺女是这个小男孩的妹妹,你高抬贵手给放了吧!她才三四岁,连吃饭还得人喂,养着不废你的米啊!”

张大山摸了摸自己胖胖的下巴,白皙肥厚的下巴竟然还回弹两下。

手感一定很好,一旁的田园园心道。

他憨厚一笑:“放也可以。不过……”三人一听顿时露出喜色,尤其是柴小狗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哪知这老家伙又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商人,自然不做赔本的买卖。你们要我把那孩子放了,也不是不可以,只需把他爹欠的四十八两给我就行!”

“………”田园园无语凝噎,甚至还想翻个大白眼。前脚刚拿了四十八两房租,后脚他爹就欠四十八两,世间有这般巧合之事吗?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就在她迟疑之际,柴小狗一听立马跪到田园园跟前,“砰砰”地磕起头来:“求求夫人救救俺妹妹,救救俺妹妹!”

田园园眉头一皱,伸手拉他:“快起来!”

男孩不起还在“砰砰”地磕头,不一会儿脑门就见了血,最后还是陈老九将他提了起来。

“夫人,求求你救救俺妹妹,求求你了!”额头上的血流得满脸都是,小男孩一改闷葫芦的常态哀求起来:“以后俺跟俺妹妹伺候夫人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求求你夫人救救俺妹妹,夫人,你是大好人你一定要救救俺妹妹……”

她从怀里掏出手绢给他脸上的血,叹道:“我又没说不救,你着什么急?”还好只是破皮,擦了两下血便不流了。

柴小狗感激地看着她:“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处理完柴小狗,田园园并没有把银子拿出来,而是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也敞开天窗说亮话!”进了腰包的银子再让她拿出来,这不能够。

张大山:“什么话?我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田园园微微一笑:“今年是第三年,按照合约我是可以涨房租的,此前我一直没这个想法,不过今日今时我觉得还是涨房租才能弥补我的损失!”

张大山哈哈一笑:“荒谬!你我的合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只写了租金、租期!哪里有你所说的三年可以涨租之事!你可别诓我!我虽识字不多,却也不好骗的!”

田园园心有成竹:“你若是不信,把合约拿出来再好好看看!”她让高远写的,她会不知道?

“你等着!”张大山眸色一暗,快步离去直奔自家赌馆,看来是去拿合约了。

陈老九凑上前,疑惑地问:“你真写了?我记得你给我的合约上没有啊!”

田园园猥琐一笑:“合约上写了,只不过你没看而已!”

“乖乖,你个田奸商!幸亏我机灵没有租你的铺子!”陈老九赞叹,有种劫后余生地感觉,这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走吧,先去我铺子里休息休息!”陈老九的棺材铺子就在八方赌馆隔壁。

三人便去了他的棺材铺,铺子里迎来一个男人。这男人即是掌柜又是伙计,一见三人来了,连忙请他们去后院歇息。陈老九摆摆手,让他搬几个板凳过来,他们在门口等着就行!

于是三人一字排开坐在棺材铺前,过往的行人无不投来“这三有病”地眼神,正常人没事坐在棺材铺前面。

好在没过多久,张大山拿着合约气喘吁吁走来,“呼呼,你说,你说的那个条约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田园园起身接过合约,先看了一下落款,确定是自己的字迹,随后指着合约最下面的小字,“呶,就是这里。这不清清楚楚写着出租人有权在租铺的第三年、第六年、第十二年,第十八年,涨房租,租金为当年租金的两倍!”

张大山顺着她手指看了半天,终于在合约最下面看到一行比蚂蚁还小的小字,要不是她说,他还以为是什么黑点呢。虽然他识字不多,可那几个数字他还是认得,写的这般小,难道是怕他看到?!

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田园园,此招就是学习了现代各大保险公司的套路,果然极其好用!

“你,你这是欺骗!”张大山气得发抖,大声嚷叫起来:“退租!老子不租了!你这骗子!”

田园园笑得更是合不拢嘴:“你要退租?确定?”

“退!老子一天都不想跟你打交道!”张大山气急败坏。

“好吧,你既然要退租的话。首先咱们可是签了十年,若是中途退租你需要赔偿我一万两的违约金,这句话可是在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这没有骗人吧!而且咱们还按了手印,签了名字,你可是都是知道的,怎么说我骗你呢!”让你不好好学习,咋样被我骗了吧!

张大山气得恨不得将手里的合约撕了,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恨不得打她一顿。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当年一听一个月租金才一两,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也没想就签了,谁知竟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

田奸商啊,田奸商,怪不得别人都叫她奸商!

田园园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心安慰:“你也别气,你要是怕我骗你。你大可去商会里找找备份合约,看是不是我骗你!”

当初二人签完合约文书后,她第二日就把备份的文书交给了负责管理商户会所中。

张大山恶狠狠地看着她。他是开赌馆的,看见当差的恨不得都要绕道走,何况自找麻烦呢!

他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了好了,不要你银子,孩子你带走!”

这次轮到田园园笑了:“孩子我带走,你把剩下的四十八两给我付了!”

“什么四十八两?哪来的四十八两?”张大山正在气头上,说话的语气十分恶劣。他现在一分钟,一秒都不想看到这个女人!

“瞧我这记性,你不会算账。我来给你算一下,那孩子的爹欠你四十八两,你欠我九十六两!去掉孩子爹欠的,九十六减去四十八两,可不就是四十八两!”

张大山胖胖地脸上满是汗珠,焦急地喊道:“……咋这样呢!怎么变成我欠你银子啦!”

站在一旁的陈老九,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果然这家伙是个祸害,谁沾边谁倒霉!

田园园两手一摊,一脸无辜:“事实如此!”

最后她不但领回一个孩子,还拿回九十六银子。

而张大山连赌馆都没去,直接打道回府,一到家就把气走先生的儿子打了一顿!让你不好好读书,不认字就会被心怀不轨的女人给骗了!

小女孩这两天被养得很好,脸上有肉,小脸和小手也被人擦得很干净,黑泥下的小脸很是可爱。

在回去的路上,柴小狗一路上紧紧拉住妹妹,生怕再被他爹抢走。

陈老九看了一眼兄妹二人,低声问田园园:“这俩孩子你怎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当初是想留下兄妹二人的,可今日柴小狗的行为却让我再考虑考虑。”田园园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很是不舒服。

这孩子很有心机,至少比他的年龄表现出更多的算计。一开始她是真心想帮助这对可怜的兄妹,可是今天柴小狗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磕头,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算了,这孩子过的谨小慎微,有点心眼也是正常,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和妹妹一起活下去。一个孩子,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

“哎!”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她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大善人,也没办法对一个孩子袖手旁观。不过眼下还是有个好去处:“走吧,去钱家!他家米多,正好能养孩子!”随后,四人转道钱家。

自从高远被孟长辉开导一番后,再不想另辟蹊径,终于走上正轨,与他的梦中情人钱富贵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可喜可贺!

两人正在书房你侬我侬,下人来报田园园来了,连忙整理好衣裳去见大姑姐。

一见二人来了,田园园开门见山直接告之来意,然后和陈老九就告辞了。速度之快,下人连茶还没送到人就走了,更别提刚得到消息的钱满仓,刚站起身准备去见见客人,结果下人来报人已经走了,只好又一屁股坐下。

只剩下小夫妻二人与柴小狗兄妹大眼瞪小眼。

再说田园园虽说救了柴小狗兄妹,但没有书上所说助人为乐的满足感,反而有种吃了口夹生饭的郁闷感。

与陈老九告别后,她独自一人往家走,还没到家就碰上秦冰冰和葛少言。

“夫人,安好!”二人一见她立时抱拳行礼。

田园园看他们二人身着兵甲,疑惑地问:“你们今日不当值吗?”

秦冰冰笑道:“自是当值,是奉钦差大人之命请夫人到城守府一趟。”

“钦差大人?他找我做什么?”

“这些日子杭大中毒之事,得知夫人壮举后特此派我二人前来请您过府。”

田园园唇角抽了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木水生坑了自己五碗血,那可是三千两银子,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吐血三升!而且听孟长辉说过,这人是皇帝的耳目,在调查完三河之事很有可能会留在军营顶替周廷祥的位置,所以还是不要有什么交集才好,小心为上。

“感谢大人厚爱,可是今日我还有事,很重要的事,就不过去了。”

秦冰冰也知其中关窍便不再相劝,闲叙两句后各自离开。

谁知到了下午,吃饱了撑的钦差大人亲自登门拜访!

田园园开的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人,仪表堂堂,相貌端正,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显得很是文质彬彬。

男人拱手行礼:“杭某见过国夫人!”

“杭,杭大人怎么来了,快快请进。”田园园让开门口,双手相请。心里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多谢夫人!”杭钦差温和地道谢,随后迈着四方步进了她的小院。

一进院子,他打量了一眼门边的海棠树,萌芽新绿,花苞涨裂,眼看就要吐露新蕊,如此美景刺激了他文人的酸气,不禁想要吟诗一首:“枝头新绿重重叠,小蕾着雨点点消。风袅袅,雨潇潇,春来不吐芳心。”qqxδnew

“好一个春来不吐芳心!好诗!”田园园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由衷地夸赞:“不愧是冠…不愧是殿试第一,状元郎!厉害厉害!”

杭钦差谦然一笑:“过奖过奖。听闻三河有一商人之子所作的送武判官归京,可谓是惊世之作。尤其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句当真惊才绝艳!我于吟诗作对并不精通,改日一定要登门拜访请教!”

“呵呵。”田园园尬笑两声,钱富贵肯定不愿意你登门请教,不想听这人在这儿作醋,连忙请他进来。

第327章 干杯 这人一进院子直奔牛棚,对着奶牛就是一通打量,赞叹不已:“这便是波托的奶牛?黑白两色很是特别,倒是与蜀州见过的白罴同色。”

“白皮?”落在后面关门的田园园听到一个新鲜词。

杭钦差笑道:“是我在蜀川游历时所见一种动物,以竹为食。不过其形巨大,与熊相似,全身呈黑白两色。”

原来他口中所说的白罴就是大熊猫啊!这名字听起来可比什么大熊猫、食铁兽更加霸气。

田园园假装没见过,附和一笑:“若是有机会定要去看看才是!没想到杭大人,年纪轻轻竟然如此见多识广,当是真人不露相!”

“哪里哪里,夫人谬赞。”杭钦差谦虚一笑。

棚里的奶牛见到饲,以为是来给它加饲料的,踱着小碎步走过来,还不忘跟她打招呼:“哞~~~~”来了,快给老娘加饲料!

田园园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对杭钦差笑道:“我要给它加饲料,你要进来体验一下吗?”

“可以吗?”杭钦差跃跃欲试。

奶牛这种动物极是稀罕,纵观天下唯有波托国独有,也是波托国国宝。听闻波托的女人从生下来便由长辈赠与一头乳牛,这头乳牛便会陪伴她长大直至终身,对波托的女人来说,奶牛是朋友也是伙伴,是一辈子不离不弃地亲人。在波托奶牛是天赐之物,不允许买卖和杀害,所以他们家居然有一头波托奶牛,着实令人惊讶!

田园园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

“我素闻波托奶牛是不能买卖之物,不知夫人又是从何处买来的?”

真是送命题啊!一个镇边大将军的家中居然会有其他国家不外传的东西……这要是说不清楚,一个不小心就被扣上勾结他国的帽子。

田园园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露出一副幽怨的神情,叹息一声:“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夫君惹得情债!”

“哦?怎么说?”杭钦差疑惑地问道。

“我生孩子时历经难产,身体亏损的厉害,无法哺乳。我夫君便去了夏黑,想买头奶牛或是买头羊。谁知他碰到一个波托女人,那女子对我夫君一见钟情,得知原由后便把自己的奶牛借给了我们,这便是我家奶牛的来历!”田园园面露苦恼,一副我老公要纳小妾地哀怨神色。

杭钦差沉吟片刻:“看来将军既然接受了奶牛,便也对那女子也有意。不知那女子是何人?”

哎呀,这是我胡诌八扯的。你还想刨根问底不成!田园园心里妈妈匹,脸上笑嘻嘻。都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饰!现在只好硬编下去,还好她见一个活的,而且孟长辉也说过一些波托人的事。于是她又生拉硬凑:“那女子叫什么查莉儿,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眼下已经进京,说什么护送国宝去了。等她回来就要嫁给我夫君,做个二房。”

孟长辉:……到底谁是二房?

“竟然有如此隐情,没成想孟将军也是性情中人!”杭钦差感叹一声:“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何况是孟将军呢!”

“呵呵!”她背过身讥笑一声。自古以来,这男人要求女人三贞九烈,自己倒是三妻四妾。在她心里,男人一旦和别的女人有了肉体上的关系,就是茂厕里的屎,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田园园侧头看去,见他眉间舒朗,便知此事算是过去了。连忙转移话题:“请进,它十分温顺,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如此甚好,叨扰了!”最后一句实属不雅,听闻孟将军的夫人乃是乡野出身,言语上难免粗鄙。随后慢慢走进牛棚,刚一踏进去,跟在后面的田园园提醒道:“小心脚下有地雷!”

“什么地雷?”他不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地转过头。不知怎地,脚下突然一滑,重心不稳猛地向前扑去,好死不死面前是一堆米田共,眼看他英俊不凡的脸就要和它们来个亲密接触,幸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右手在慌乱中紧紧抓住一个球状物,另外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撑着地,虽然手指不上不可避免地碰到软腻的牛粪,好歹脸保住了。

“吓死我了!”屎里逃生的杭钦差也是松了一口气,就是手中的物事摸起来手感不错,软软的、鼓鼓的、尤其是最下面还有一个柔软的长条,有了借力点他慢慢爬起身,转头去看究竟是什么救了自己!结果看到自己手里抓住的是一个丰满无比的乳……

“哞~~~”被非礼的奶牛娇羞地叫了一声。

偏偏跟在后面的田园园还火上浇油:“我说的摸指得是头和背……”

杭钦差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向奶牛作了一下揖:“对不住,在下唐突了。”说完,又顶着一手牛便便向田园园拱手,一本正经道:“孟夫人,在下想起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告辞!”随后,落荒而逃。

待他走远后,田园园再也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这杭钦差没想到也是个逗比!

正在房里搂着芃芃睡觉的海纳,睡得正熟忽然被她幸灾乐祸地笑声吵醒,一旁地芃芃也睡得不安稳起来,他拍了拍她的小肚子,重新哄她入睡。还好没一会儿,吵人的笑声就停歇了。

“扣扣”门外传来田园园的声音:“海哥,我出去买菜了。”

“去吧。”海纳搂着芃芃打了一个哈欠。

田园园提着篮子出门了。此时天色近晚,巷子里有不少街坊出门买菜,历经磨难的三河也渐渐恢复往昔的生气。

刚到巷子口,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在低声哭泣,从虚掩的门里看到一个女子手里拿着荷包,泪流满面……她已经不复从前的丰腴,是杜娘子,她的丈夫死在中毒事件中,剩下娘俩相依为命。

哎!田园园长叹一声快步离开。

等她从菜市街上买菜回来,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一眼就看到陈老九。他提着一包物事迎面而来。

田园园惊讶不已:“你这是?你要走了吗?明天才到清明呀!”

陈老九道:“还不走呢。这是我准备路上用的物事!你刚买菜回来?晚上吃什么?”

“我买了一把香葱,晚上做葱油饼吃!来不来?”

“去,当然去!”一听吃葱油饼,陈老九立马两眼放光答应下来。田园园做的饼真是没话说,就两字:好吃!

“吃货!”田园园冷哼一声,不忘嘱咐道:“你可千万别悄悄的走啊,走之前打声招呼,我给你烙些饼路上吃!”

陈老九温和而笑:“就冲你的烙饼,我也不会偷偷地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去吧,别忘了过来吃饼。”

“放心吧,忘不了!”

两人告别后,田园园继续往家赶,走了没两步居然看到了春娘,她没看到自己一直往前张望着,脸上似有张惶之色。

田园园回头看了一眼陈老九的背影,心下了然,看来是春娘在跟踪陈老九……这么念念不忘吗?

陈老九啊,陈老九,有这么大美人喜欢你,你还不赶紧从了!

接着她继续往前走,结果又碰上高远夫妇。两人皆着男装,一人顶着一个蓝宝石发带,还穿着情侣装,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看得的人一阵牙酸。

大哥,你俩对外都是男的,能不能手敛点!

高远一眼就看到田园园,高兴地打招呼:“园园姐!”

钱富贵则是恭敬地行了拱手礼:“田娘子。”田园园于她而言是师,与父亲平辈相交又是长,自然不能向高远一样没大没小逾矩。

田园园倒是不在意这个,一见二人便笑道:“我今晚上做葱油饼,过来吃饼子!”

“好啊,我要吃!”高远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钱富贵眼含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也笑道:“我与高远都去,多谢田娘子。”

“客气,你们做什么去了?”

高远笑道:“我们刚才去收拾回春堂了,准备开城那日重新开业!我还把林大夫请客回来,也听你的没有请常明非!”

听完,田园园心生安慰,还好夫妻俩总有个靠谱的!自从成亲后,高远也稳重了一些。

“行,你们忙吧!我先回去做饭,别忘了过来吃饼!”

“我最喜欢吃姐做的饼子,才不会忘呢!”

“行嘞,等你们。”

分开后,田园园听到身后高远说:“以君,我还想吃玉琼阁的奶酪酥……”声音又粗又嗲,吓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转头看去,只见高远那么一大坨歪在富贵纤细地肩膀上……壮鸟依人……怎么有种性别倒换的赶脚。好嘛,真成了嫁闺女!

回到家后,田园园开始和面做葱油饼。葱油饼葱油饼,顾名思义就是用葱油和面做的饼,因为做葱油饼很简单,大家都会,就不在此赘述了!

田园园:……其实是你不会吧。

做完葱油饼,她又炒了六个菜,还单独给芃芃做碗蔬菜瘦肉蛋黄粥。

芃芃是去年八月十三生的,到今日已有七个多月,肉啊、菜啊,基本上都能吃……而且不挑食啥都吃……小家伙发育的很好,八十来天就会翻身,不到六个月就能坐了,身体很是硬实。

田园园见过隔壁的隔壁家也有个小婴儿,已经六个来月,还不会坐,整日神色恹恹地躺在奶奶怀里。孩子奶奶一直以为芃芃是个男孩,得知芃芃是个女孩后,就说长这么大个以后不好嫁人巴拉巴拉的,气得奶爸海纳抱着孩子就回家,从此不在上门。

没错,海纳总是抱着芃芃去串门。没想到他粗壮的大男人特别喜欢和一众老娘们聊天,最爱的环节不是东家长,李家短,王家的耗子三只眼,而是炫耀他怀里的小女娃,一脸骄傲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闺女,托了他的福,三巷里谁人不知田娘子有一个大胖闺女!大胖闺女!

看着闺女白胖白胖的小脸,田园园只能安慰自己她这是奶胖,不吃奶就瘦了。

“扣扣”门响了,田园园放下手里的锅铲去开门,隔壁睡觉的海纳伸着懒腰走了出来,他揉掉眼睛上的眼屎,粗声粗气地问:“吃饭了?”

得又一个吃货诞生了!搁在京城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海护卫,大将军的左膀右臂,叱咤战场的海将军!跑到三河就变成不修边幅的奶爸,关键这孩子还不是自己亲生的,每天爱不释手的抱着,连亲爹来了都靠边站,把喧宾夺主的行为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拎着两串油纸包的陈老九,笑着打趣道:“呦,吃了我那么饭,终于知道不空手上门了!有进步啊!”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陈老九没好气地把手里油纸包塞给她。

油纸包里散发出卤味的香气,田园园笑道:“呦,是五味居的卤味啊!”

陈老九背着手往里走,回道:“我买了两份,一份是咱们今晚吃的,一份给高瞻的,明天就是清明,他爱吃猪蹄。”

田园园看着手中的油纸包,五味杂陈,轻声笑道:“你总是说着最狠的话,做最温柔的事。”

“少煽情了。赶紧给老子做饭吃去!”

她勾了勾唇角,关大门的时候看到门外一闪而过的人影,玫红色的裙摆翻飞着……

葱油饼陆陆续续地出锅了,高远夫妇也来了,两人回娘家自然也没有空手,拿来一盒上好的点心。后面跟着出去玩的三甲,最近他认识了几个本地小孩,上午在家打拳,吃过午饭后就跟他们出去疯跑,玩的不亦乐乎,再怎么老成还是一个小男孩。

就这样厨房里满满当当挤满了人,凳子不够,高远和三甲跑到隔壁拿了几张凳子过来,刚进厨房又被他园园姐打发给田婆子送葱油饼。

随后田园园又柜子里拿出上次没喝完的屠苏酒,除了三甲每人都倒了一杯。等高远回来,正式开饭!

她举起酒杯,面向众人,清了清嗓子笑道:“今日高兴,不许说离别的事情。”

分别在即,她想高高兴兴离开。

高远:“对,咱们好好吃一顿饭,别辜负园园姐做的葱油饼!”

陈老九吊儿郎当地举起酒杯,“那就为了葱油饼干杯!”说完,一饮而尽杯中之酒。

随后众人纷纷举杯:“为了葱油饼干杯!”

第328章 赴宴 人生就是一趟列车,在前进的路上不断有人上车和下车,直至自己的终点。

清明,寒食节。

今天一整天是不能开明火的,吃的食物要在前一天提前备好。当天不止要扫墓祭奠先人,全家还会一起到郊外踏青。

不过一大早便阴雨蒙蒙,温度有些寒冷,田园园想带芃芃去城外踏青的愿望落空了,只好提着两篮子的奠仪,自己一个人去和高远、陈老九汇合。

海纳和芃芃、三甲留守家中,午饭是昨天剩下的葱油饼和点心,而芃芃的午饭则是温在灶上的蛋黄瘦肉粥。

离开前,小家伙还学着她娘的样子摇摇手。

一到街上,有不少提着篮子的百姓,纷纷向往城外走去。

田园园两只手都提着篮子,自然腾不出手打伞,没一会儿头发上就落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小雨珠。好在几人汇合后,高远接过田园园手中篮子,她才腾出手从篮子里掏出油纸伞撑开。而这边高远提着篮子和旁边为自己打伞的媳妇相视一笑,无数粉红色的泡泡瞬间冒了出来,单身狗陈老九见此快步走到田园园旁边,省得被塞上一嘴腻死人的狗粮。

“咦?今年不用给其他人扫墓吗?”

田园园记得他清明扫墓都会拉一板车的纸烛冥镪,今日倒是轻车上阵,手中只提了一篮子的奠仪。

陈老九手中的油纸伞,一扇伞面已经破了一个洞,不时有雨滴滴下来,正好落在肩膀上,似乎感觉到寒冷,他将伞面转到后面,听到她的问话,解释道:“做我们这行三年是一个期限,过了三年我便不能再烧了。即使是我的父亲,亦或是高瞻也只能烧上三年,往后就麻烦高远为我父亲添坟烧纸了!”

在后面和媳妇的高远冷不丁地应道:“包在我身上!”极是果断。

陈老九回头一笑:“好小子!”

田园园也回过头:“等我走了,我这边清明鬼节也得少不了你帮忙。”

高远拍着胸脯:“放心吧,我谁都不会忘的。”

钱富贵也笑道:“他忘了,我提醒他!”伞下美人如画,即使穿着男装也难掩倾城之貌。

陈老九连忙转过头,唯恐被女色所迷。同为女人的田园园倒是没这方面的苦恼,大大方方地一饱眼福!

一出三河城,满目朦胧的青翠,延绵的草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青绒绒的毯子,还有不少紫色的小花露出点点蕊黄。

三河的百姓无暇顾及这春日的美景,沉默地向城南公墓走去。等三人到了公墓,往日寂静冷僻的无人之地,已经挤了不少扫墓的人。

他们一行先分别扫墓,最后在高瞻墓前集合。陈老九拉着高远给自己爹扫墓去了,田园园提着篮子去了柳如玉和宁阙非墓前。

他们旁边有几家正在烧纸,摆设贡品,还有一个男人正对着墓碑喝酒,边喝边哭,还不忘往嘴里塞几口贡品,也不知道是给死人吃的,还是给自己吃的。

来到二人的墓前,田园园开始烧纸,边烧还不忘嘱咐二人在地府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尤其是柳如玉不要拉偏架,帮姐姐打宁阙非。毕竟他与宋连云相识在先,要揍也该揍姓宋的,他才是罪魁祸首云云,又说了自己择日就要启程回京,往后高远会过来给二位烧纸。还不忘叮嘱这两人不要吓他,小心吓跑了没人给你们烧纸,等着在地府继续受穷吧!

絮叨完了,等烟灰一灭,田园园提着篮子去高瞻墓前。

此时青草地上开始泥泞起来,不知不觉间脚上又沾上不少泥巴。等她走到高瞻墓前,陈老九他们已经到了,正在拔草扫墓。

一到跟前,田园园看到高远的下裳上全是泥巴,问道:“高远你的衣服怎么脏了?滑倒了?”

“他代替我给我爹磕头了。你说能不脏嘛?”陈老九手里揪着两根草笑道。

高远傻乎乎一笑,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哥哥的石碑。

田园园摇摇头,随后蹲下身子从篮子掏出一块布巾,将摆在高瞻墓前的饭碗,一个一个细致的擦干净,接着再拿出陈老九拿过来的卤味。将油纸包打开,只见里面分别装着猪蹄、猪耳丝、还有猪尾巴,一一放到碗里后,她也掏出自己带的贡品,一坛屠苏酒,两包糕点,一包马蹄糕,一包金丝枣糕和三张葱油饼。

等一切摆好后,高远从自己的篮子里掏出一根柳枝,插到坟头上。古人认为柳树可以通灵,在坟头插上一根后,逝去的人可以凭借它返回阳间,重新投胎。

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说不定等柳枝生根发芽了,思念的人便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自己身边。

钱富贵从篮子里掏出香烛冥镪,点着蜡烛后放置在墓碑两侧,随后在坟前画了一个半圆,开始在半圆里烧纸钱。随着火势的增大,黑色的烟灰打着旋往天上飞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高远拿着一根木棍扒拉火堆里未烧完的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哥哥,你赶紧把钱收了,我娘子给你准备了好多钱,以后你不用再辛苦的看病挣钱。这是我娘子,你见过的,就是钱记……”

陈老九给高瞻倒了一杯酒,又给其他几人各倒了一杯,等高远烧完纸后,几人蹲在高瞻的墓前一起吃起贡品来。

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几人边吃边聊,好像高瞻也在,吃着吃着高远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压在田园园心上的悲伤也爆发出来,两人抱头痛哭,不知是哭高瞻,还是在哭即将的离别。

陈老九心里也不好受,端起酒杯时眼圈也红了,钱富贵掏出手帕沾掉眼中的泪。

在回去的路上,几人眼圈都红了,不知从何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人驻足停留,面面相觑才发现忘记买纸炮了。

这时,泥泞的羊肠小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马,那人也不打伞就这么冒着雨向他们这处走来。

田园园见此嘲笑道:“哪家的大傻冒也不知道打个伞,不会以为骑着马淋雨很拉风吧!”

高远附和笑道:“可不是,等着了风寒看他还现不现了!”

刚刚还哭得不能自己的两姐弟,突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风凉话来,等离得近了,陈老九隐隐约约看到马脸上有撮白色,脸上顿时露出幸灾乐祸地表情。

他看到,田园园也看到了,连忙闭上嘴。可高远没看到,背对着骑马人还在自顾自地嘲讽:“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痴傻的人,骑着马就算了,还不打伞……”话还未说完,忽然脑后传来马的响鼻声。

“………”他不敢回头,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三人。

陈老九望天:我什么也没说。

田园园扣手:我刚刚说了,现在可没有说。

钱富贵疑惑:他们在干什么?

孟长辉坐于马上,目露寒光,冷冷地问:“你说谁骑马不打伞?谁痴傻?”

高远慢慢转过头,讨好地笑笑:“姐夫好,姐夫回来了?”

钱富贵一见自家相公叫他姐夫,连忙福了福身体:“以君见过姐夫。”

孟长辉抬手:“不必多礼,高远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突然,高远一把拉住钱富贵的手,飞快地向后跑去,边跑边吼:“我是哑巴!什么也没说!”“咯咯咯……”钱富贵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就这样小夫妻俩手牵着手向远处跑去,然后在三人注之下“啪叽”一声,一起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田园园和陈老九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起来。

孟长辉也低低笑了两声,随后弯下腰一伸猿臂,将一旁的田园园掳上马来,在她的惊呼中,手中的篮子落到地上,伞也滚到一边。

男人一夹马腹,破百像离弦的箭疾驰而去!

单身狗陈老九嘴角抽了抽,只好认命地留下来收拾残局。今天跟他们出门就是找虐!

夫妻二人共骑着一匹黑马,在草地上奔驰,风雨迎面扑来,田园园满脸的雨水,胸前的衣服很快便湿了!她抹了一把脸,很是无语:大哥,想要浪漫能不能给我打把伞?!

孟长辉低沉地声音在头顶响起:“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哪怕是禁闭森严的大营,只要你想我都会带你去!

田园园抬起头,正巧能看到他硕大的鼻孔和几根杂乱的鼻毛,“………真长!”

“什么?”孟长辉没听清。

“没啥,去我买的地看看吧!”

“……带路!”

马儿踢踏踢踏地越过草地,溅起无数的水珠。很快,二人就来到田园园前年买的土地。

之前她让高瞻出租出去,不过因为位置原因一直没租出去。除了她的地,其他人家的地里已经种上麦子,地上的麦苗刚刚露出嫩芽。

西北严寒,不像中原可种越冬的麦子,只能在清明前后才能播种。

她的地里杂草丛生,有不少荠菜混在其中,孟长辉将田园园抱下马,“你看果然有荠菜!”她指着菜地里惊喜不已。

他看了一眼,只看到杂草。

田园园走进地里开始拔荠菜,此时的荠菜最嫩,菜株大还没有开花,今天又赶上下雨,地软泥多,只要轻轻一拔就连根拽了出来,她举起一颗荠菜炫耀道:“这就是荠菜,包饺子吃最好吃了!你也拔,晚上我给你做饺子吃!”

孟长辉看着自家娘子蹲在地里拔草,微微叹了一口气,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然后蹲到地里认命开始拔草。

看来饺子的诱惑还是挺大的!

到了下午,田园园和海纳坐在屋檐下择野菜,绵绵细雨顺着瓦片落在脚下的青石地砖上,嘀嗒嘀嗒嘀嗒的。

孟长辉搂着芃芃在睡晌觉,爷俩都喜欢睡觉。尤其在下雨天,不睡上一觉好像对不起这样的阴雨天。m

两人低着头说话,忽然一个褐衣少年向这边跑来,田园园听到啪嗒啪嗒的跑步声抬起头看去,只见是钱富贵的小厮招财。

“他来做什么?”

话语间,招财已经到二人面前,气喘吁吁地道:“田,田娘子…呼呼,我家,呼我家少爷,我家少爷…”气喘地厉害根本说不出来话。

“慢点说,不着急。”田园园安慰道。

招财咽下嘴里的唾沫,说道:“姓杭的钦差大人晚上邀请我家少爷去赴会,我家少爷让我来找您,让您来我们府上一趟!”

田园园知道她的意思,连忙把手中的野菜放下,看了一眼海纳:“我去去就回。”

“嗯,去吧!”

此时钱府,钱富贵换了一身藏蓝色的长袍,高远给她绑上同色的宝石发带,镜中之人眉若远山,面如敷粉,唇红齿白,艳丽无双如同雨中娇嫩的桃花,惹人怜爱。

“真好看!”高远不吝夸赞,他的娘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钱富贵望着镜中的自己,比起这副绝世容颜,她更喜欢像田娘子那般雌雄莫辨的脸,若是装扮成男人也没有人会怀疑。

田园园:所以,你的礼貌呢?!

夫妻二人换完衣服,相携着从他们住的院子里出来,迎面碰到招财和田园园。

钱富贵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松开高远的手臂,一把抓住田园园的胳膊,眼泪巴巴地看着她:“姐,亲姐!快来救救我吧!”

田园园哈哈一笑:“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她可是会唐诗三百首的女人,谁也难不倒她!

于是二人跑到书房里,开始赴宴前的诗词培训,直到华灯初上,钱富贵才胸有成竹,雄赳赳气昂昂地赴宴去了。

田园园回家去包荠菜饺子,哪成想刚到家就看到孟长辉正在往外走。

“你不吃饺子了?”中午听说吃饺子时还挺高兴,怎么这会儿就要走了呢?!

孟长辉伸手摸了摸她微湿的头发,轻声道:“今日是吃不成了,我要去城守府赴宴。”

“城守府?是不是杭钦差也去?”

“自然。怎么?”

田园园甜甜一笑:“我也要去!”

第329章 麻子 周廷祥今日做东宴请城中人,当然邀请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之人,像什么钱记粮行的东家、柳氏布庄的老板、宝聚银庄的大掌柜,或是声名在外的文人才子等等,又怕都是爷们过于乏味,又着人叫来城内有名的歌姬舞伎。

接到城守府请柬的人们,恨不得把请柬贴在脸上招摇过市,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无上光荣。

华灯初上,客人们陆陆续续上门来了。钱满仓来的早,左等右等不见儿子身影,眼见人都快来齐了,他儿子的马车才姗姗来迟。等他一下马车,钱满仓的表情顿时像活吞了一只癞蛤蟆,这还是他漂亮美丽的儿子吗?

孟长辉与田长辉紧赶慢赶也终于能看到城守府,正碰上钱富贵下马车。

“高远娘子也去吗?”身后的男人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闻言,田园园轻轻点点头:“她乃是三河有名的才子,杭钦差亲自邀请而来的。”她是背对着孟长辉,没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凝重,想起他素来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突然这么问必有缘故,便转头追问:“咋啦?可有不妥?”

“代城守周廷祥是个色中饿鬼,你这弟媳恐怕凶多吉少!”

闻言,田园园大吃一惊:“哎呀完了!那她这不是羊入虎口嘛!你快点,咱们赶紧追上她!”顶着一张如此倾城倾国的脸,不得迷的周廷祥神魂颠倒啊!

她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一场夺妻大戏,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为了得到美人不择手段,害得钱家家破人亡,为了讨回公道的高远,孤身一人远赴京城告御状,期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京城,然后就是滚钉床、挨御板……等等,田园园你在脑补什么!

孟长辉一夹马腹,破百瞬间加快速度,好在距离不远堪堪能赶上,“富贵!”田园园还没有下马,急忙高声喊了前方之人的名字。

刚踏入城守府大门的人闻言瞬间转过身,嘴里还不满地纠正:“别叫富贵,我叫钱以君!”

“………”田园园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脑补一场夺妻之恨的戏码,简直就是蠢出天际!

这姑娘的脸恐怕那个王爷宁愿瞎也不想看,只见艳丽无双的人儿,原本光滑白皙的脸上长满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疙瘩顶部微黑,从远处看就像长了一脸的麻子。密密麻麻,麻麻密密,就是连苍蝇来了也无处下脚,多看一眼都是在自找苦吃!

哪怕重口味的田园园看了也是龇牙咧嘴。她身后的孟长辉只看了一眼便很快移开目光,然,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暴起,一层一层的起,他最受不住密集的东西。

陶大宇说过高远曾来大营找过自己,想来知道周廷祥什么德行,这才出此下策!

“你的脸?”

钱富贵摸了摸脸,笑道:“刚才不知吃错什么东西,竟然发了满脸疙瘩!”

“………那真是遗憾。”大姐,半个时辰前咱俩还在一起背诗呢!田园园没有揭穿,反而顺着她的话说。

钱富贵打量起她,与往日不男不女的打扮,(喂!我那叫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日这般打扮显然更加得体,便由衷地夸赞:“园园姐,你今日可真是令人眼前一亮!”说完咧嘴一笑,嘴边小如米糁的疙瘩挤在一起,越发令人恶心,大门两侧的士兵也飞快地移开目光,不想再多看一眼,然而只是一眼就得做好几天恶梦!

田园园倒是不嫌弃,看多了反而有点小可爱:“哈,多谢。来之前我可是好生打扮了一下!”

在来之前,她特地换上青娘为自己做的春衫,外衫是妃色的大袖罗衣,内裙则是月白色齐胸襦裙,而且在罗衣的领子、袖口,以及襦裙的裙摆处都绣着百花,做工精湛,衣料华美,而且她今日挽了简单的发髻,戴了些首饰,还画了一个淡妆。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她这般华衣美服的打扮起来,真有几分官太太养尊处优的模样。

作为一个女人谁不喜欢打扮地美美,所谓悦己者容嘛!今天的自己真是美美哒,好像走路都带风!

站在儿子旁边的钱满仓见到二人,拱手一笑:“田妹子你也来了!”小眼神落在孟长辉身上,眉头一皱,怎么觉得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苦苦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想起来,只好询问道:“这位是?”

田园园大方地介绍:“他是我夫君,夫君这位是钱老板!”名字什么的她没说,若是他想说就自己说,反正都长着嘴!

孟长辉微微一拱手:“钱老板!”显然不打算介绍自己。

钱满仓客气地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随后看向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刚想说两句,忽然想起这是自己女儿。女儿家谁不爱美,脸上长出这些东西,想来她更难过。于是放软了语气哄道:“孩子,别怕!明天爹就请三河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

这时,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向四人笑道:“四位请进!请!”

田园园看了一眼男人,发现是个面生的,想来随着木水生的离开,整个府中之人也全换了。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人来了,旧人自然要走的!

随后四人跟在他后面向府中走去,田园园和孟长辉落在后面。

她忽然有些担忧:“我今天这么漂亮好看,万一那人看上我怎么办?”

孟长辉:“………”你比他还有男子气概,想来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田园园杞人忧天:“早知道我和富贵一样穿男装了!”

孟长辉:“………”他不瞎!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担心我被人抢走吗?”田园见他不说话,轻轻掐了他一下。

孟长辉眉峰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心道: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高远!

“……你的眼神好像在说我自不量力!”田园园也挑了挑眉。

他矢口否认:“并未。”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说话间,在管家的带领下四人来到宴会厅,所谓的宴会厅就是之前的餐厅,不过是多加了几张桌子而已,一进厅内就看到已经聚集不少人。

四人正要进去,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请大人留步!”随后一个棕衣小厮向这边快步走来!

“请孟先生和夫人移步正厅,我家杭大人相请!”

孟长辉冷声道:“带路!”

“是!”

田园园向钱富贵告别,跟着孟长辉向正厅走去。

钱满仓看着二人的背影,疑惑道:“田娘子的夫君到底是何人?怎么钦差大人都要来请呢?”

钱富贵听高远提过一嘴说是当官的,倒是没说是什么品级的官员,今日一看官职不小。便道:“小远说他这个姐夫是做官的!”

“哎呀,这田娘子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是个官夫人!”钱满仓不禁讶然:“真没看出来啊!”

“确实没看出来啊!”

父子俩感慨万分。

田园园:我被内涵到了!不爽!

正厅就在刚才偏厅的隔壁,说是正厅其实还没有偏厅大,只有一张桌子,显然是招待贵宾的。二人一进厅内,便看到杭钦差正在翘首以盼,见到二人后连忙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大将军!将军夫人!”

“不必多礼!王爷呢?”

孟长辉撩起下裳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壶,田园园也挨着他坐下,棕衣小厮为三人斟上茶,这才带门出去。

杭钦差笑道:“王爷正在更衣想必一会儿就到!”接着看向孟夫人:“夫人近来可好?”

田园园矜持地点点头,笑不露齿:“托杭钦差的福,很好。”

杭钦差笑道:“下官虽是圣上点的钦差,却不叫杭钦差,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叫下官杭青天。”

“???”不叫钦差叫你青天?!你当你是包大人啊!是个当官的都能叫青天?这脸皮也太厚了吧!田园园敷衍一笑:“杭青天,呵呵。”大言不惭!

孟长辉一见嘴角抽抽便知道她误会了,于是为她解惑:“此名甚好,可见家人对你期望甚重。”

“不瞒将军,此名乃是我祖父所取,希望我能为官清廉明正,做一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为民请命的清官!”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田园园低下头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取什么名字不好,取个青天,若是个为民请命的清官还好,如若不然以后青天大老爷就是个贬义词!

三人又聊了片刻,忽然门被推开,一众美貌侍女鱼贯而入,随后单独走出两个侍女推开他们面前紧闭的房门,而门外正是刚才的宴会厅,原来两个房间竟然是相通的。侍女们分成两排站在两侧,低头敛眉,随时恭候。不得不说还是王爷会享受啊,木水生当家时整个城守府也不过就小红一个侍女。

钱富贵一眼就看到正前方的田园园,轻轻摇了摇手打招呼。

田园园也看到钱富贵,连忙摇手示意。不过,大姐你没看到,你那桌人都在拼命背对着你吗?还有你正前方那位大哥,身体都快扭成一百八十度,这柔韧地身材,杂技演员见了都得直呼内行!而后脑中想起一首歌十分应景:我想逃,却逃不掉……

“王爷驾到!!”一声尖锐的公公音从门外传来。话音一落,偏厅的人全部跪下来,山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正厅的三人起身抱拳,田园园先是抱拳,又觉得不妥连忙换成稽首礼,好在大袖宽衣遮着手,谁也没看出来。

正厅的门再次打开,周廷祥大步走来,戴着一顶氪金的金冠,穿着银丝蟒袍,一脸老子最大的狂傲表情,鼻孔朝天,气势十足!身后跟着卑躬屈膝的安明,不过他认为王爷第一,他第二,脸上也有几分张狂!真是谁家的奴才像谁!

在大周只有皇室直系血亲才有资格佩戴金冠,旁系血脉或是王公贵族是玉冠或是玉镶金冠,就连一品官员在家也只能戴个银冠、镶玉冠等,其他人则铁冠、木冠。像孟长辉家穷,只有一顶做工粗糙的银冠,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舍得戴,平时用得最多的就是发带,还是不镶宝石最便宜的那种……

周傲…周廷祥当仁不让的在主位坐下,左手是孟长辉,右手是杭青天。

“落座!”安明唱诺。

等正厅的人落座后,偏厅的人才坐下,等众人一落座,侍女们开始陆续上菜。

这时,周廷祥的眼神在偏厅中的人一扫而过,余光瞟到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嫌恶地移开目光。然而,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人们口中明艳无双的男人,随后向安明使了一个眼色。

他今天办宴会的目的就是见识见识传说中钱以君,传言他面如好女,明艳无双,更难得是此人才华横溢,出口成章,是个一顶一的妙人!

安明意会,尖声道:“谁是钱以君?”

被点名的钱富贵站起身双手抱拳:“草民钱以君见过王爷!”

周廷祥温和笑道:“不必多礼,抬起头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倾国之貌!

然而,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他是后悔不跌,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麻子,只教人看上一眼就要做好几天噩梦,这不是刚才的麻子脸?!这就是传闻中玉面郎君?!果然见面不知闻名!周廷祥顿时觉得腹中翻腾,张嘴欲呕,摆摆手让他赶快消失。

田园园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乐开了花。哈哈,让你好色,这下不得把你吓萎了!

周廷祥被钱富贵那张麻子脸搞得一点食欲全无,寒暄两句就推说身体不适回放休息了。临走前吩咐安明让舞姬去他房里跳舞,说是要洗涤身心,净化心灵!

哈哈,看来真被恶心到了!

他这一走,所有人都为之放松起来。

杭青天低声笑道:“将军的身份不宜公开,此处还是下官做东,您看如何?”

孟长辉颌首:“甚好!”

第330章 预备 杭青天得了他的应允,起身对众人朗声说道:“诸位!在下杭青天,感谢各位拨冗前来!此酒敬诸位一杯!”说完,饮尽杯中之酒。

众人连忙举起酒杯,有人恭维笑道:“杭大人真是年轻有为,乃是我大周之幸啊!”

这话说的有水平,田园园望向说话的那人,是宝聚银庄的大掌柜,旁边坐着一个丰腴富态的妇人,今日宴饮,有不少人带来家中女眷。听闻这人最是油嘴滑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其他人见大掌柜开始溜须拍马,生怕落了下乘,争先恐后的吹捧杭大人的彩虹屁。说来也怪,这里的人绝大多数第一次见到杭青天,在他没来以前恐怕连听都没听过此人的名声,这会儿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真诚。不愧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商贾之人!

连钱满仓都说了一句:杭大人文采斐然,玉树临风,实属难得云云。

在众人闭着眼睛的吹捧之下,杭青天并没有迷失自我,反而唇角含着淡然的笑声,眉眼疏朗,倒是有种超然物外的洒脱之感。

田园园看了一眼旁边的孟长辉,他已经捏着筷子吃了起来,见她看来,连忙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快吃吧。”说完,他又给自己夹了一块。

年前朝廷的粮草已经到了,众将士的俸禄也在陆续发放,听粮草官的意思,他的俸禄则在其他人发完后剩下多少给多少,没办法谁让朝廷没银子,只好委屈他们这些“自己人”……至于俸禄的事情,他还没跟田园园说。

说来这几日在大营中吃的清汤寡水,今是见到肉品无怪乎食指大动!于是,杭钦差大人一动不动的听着众人的吹捧,孟长辉只管低头炫肉。没多久,那一碟子排骨就吃了个精光!

田园园吃了两块肉有点塞牙,便把碟子里的排骨夹给孟长辉。

“你不吃吗?”

“你吃吧。”

听到她说不吃,孟长辉便把排骨都吃了。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偏厅上的钱富贵,就见她跟他爹也在埋头造饭,别人举杯他们也举杯,别人拍马屁爷俩附和两句继续吃饭,与其他人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格格不入。

“……今日同聚一堂,也是我杭某人之幸!众人也知某此行之目的,还望某在调查之际行个方便!尤其是宝聚银庄的掌柜,您可不能推脱啊!”杭青天笑眯眯地看着大掌柜,意有所指。

宝聚银庄的大掌柜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应该应该的……”说话间,后背上已然生了一层冷汗。

说来宝聚银庄盘恒西北百年,在大周接壤的几个边陲小国皆有分店,当初木水生之所以能潜款私逃,宝聚银庄可是出了大力。

大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官商勾结的名利场,分明是杭钦差设下的鸿门宴!他下意识地看向布庄老板,后者也是脸色苍白,冷汗津津,心情瞬间沉了下去,此人自来到三河后不露声色,还以为是个空有其名的绣花枕头,谁知竟能借着王爷之名将他们邀请此处,可见极有手段。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者不善呢!竟把老虎当小猫,真是看走了眼!

不管大掌柜如何后悔不跌,杭青天见众人脸色阴晴不定,连忙宽慰:“不说公事了,今晚的饭菜可是王爷从京城带来的御厨,大家快尝尝他的手艺!”说完,去夹自己刚才就想吃的排骨,没想到举着筷子看了一圈都没看到排骨的影子,最后在孟长辉面前的碟子里看到不少骨头。

“大人,营中伙食近来可好?”杭钦差夹了一筷子青笋,笑眯眯地问。

田园园正低着头吃菜,听他这么一问,抬头看了一眼孟长辉。这话问的很有深意啊,看他这副吃相就知道伙食如何,可若是实话实说便有埋怨圣上之意,等他归京还不知怎么呈报呢!

好在孟长辉也知其中关窍,冷声道:“御厨手艺不错,。”说完,毫不遮掩地夹了一大筷子的炒肉片。

“………看来御厨的手艺着实不错!”杭钦差又看向田园园,笑道:“夫人今日能来,实在是下官的荣幸。”

田园园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那也是我的荣幸!”心里却道:真是奇了大怪,明明是人家周廷祥做东,怎么变成你的功劳啦?

杭钦差又笑着说:“听说夫人过几日就要回京,待此间事了,下官也要回京,何不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真是深感荣幸,连皇帝老儿也在担心自己不回京,这不还派人亲自来催!田园园也学着笑眯眯地回道:“也是,有杭大人同行,我也能高枕无忧!”

“那夫人是答应了!”杭青天笑眯眯地说。

“自然。”你都说出口了,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了吗?田园园一边笑,一边腹诽。

酒至半酣,杭钦差想起今日第二个目的,朗声一笑:“某听闻三河有一商贾之子,才华出众,一首《送武判官归京》惊才绝艳,震惊文坛!某素喜才华之人,每每听闻总要见识一番,今日想请钱才子赋诗一首,也好令我等开开眼界!”

来了!!被点名的钱富贵含笑站起身,顶着一脸黑麻子无所畏惧地迎上杭钦差的目光,举止有度,落落大方。

她拱手行礼,微微压着嗓子说:“草民钱以君见过杭大人!无论是诗还是文章,皆有题目。草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人点个题目!您看如何?”

面对钱富贵密密麻麻的麻子疙瘩脸,杭青天连眼睛都不眨,一个人若是才华横溢,世人又怎能以皮囊度人呢,常言道:满腹经纶书香气,腹有诗书气自华!他自诩慧眼如炬,如同伯乐一般的存在。于是在钱以君满是疙瘩的表相下,他看到了是超越一般书生的文采!

不得不说,杭青天你真是没有眼光!

杭青天笑道:“即是如此容在下想想。”

一旁的田园园忽然轻声开口:“大人,何不以春为题呢?此时正值春天,最是应景!”

杭青天也觉得春字极好:“春?好!还请钱公子以春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可,在下献丑了。前些日子雨疏风骤有感而发,诸位请听: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田园园端起茶碗慢慢品起茶来。来城守府之前,左右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时间有限,她只好教了些简单易学的古诗和几句比较经典的诗句,希望钱富贵能蒙混过关。

待她吟完诗后,杭钦差抚掌大叹直呼精彩,可见极为惊喜,之后他又点了两个题目,钱富贵也都一一答了出来。点花,答道: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点山,答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蒙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蒙山是大周名山,以险峻闻名)期间他还点了其他书生做答,但所做之诗皆没有钱富贵的惊艳。经此一事,钱以君才子之名彻底在官府挂上号!只不过再如何才华横溢,终归是商贾之子,仕途无望啊!

“可惜,可惜呀!”

直到月到半空,宴饮才散,田园园与孟长辉酒足饭饱,捧着肚子往外走去。忽然看到宝聚银庄的大掌柜还有其他几家的老板被几个士兵拦下,还想再看看怎么回事,就被孟长辉拉走了!

出了城守府,田园园迫不及待地问:“他们怎么了?”

孟长辉低声道:“与木水生有关。”

“啥关系啊?”田园园好奇地追问:“这些人怎么跟木水生扯上关系啦?”

“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的便不要多问,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劝道。

难得听过孟长辉的说教,搞得她更加好奇:“那,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孟长辉淡淡地看她一眼,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不是不愿意回京,为何又愿意与杭青天同行回京呢!”

“哎,不说算了。与他同行归京不好吗?一来有个照应,二来有个掏银子的,何乐而不为!”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好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孟长辉你咋也变了?!

翌日清晨,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田园园也睡下下去,床上只剩下她一人,孟长辉应该是回大营去了。

“夫人。”门外传来海纳的声音。

“来了。”田园园应了一声,随后穿上衣服起身去开门,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兴奋地扑了过来,“小丫头,你可又胖了!”抱着自己闺女,田园园亲了亲她的小脸。

“咯咯。”芃芃捧着娘亲的脸也亲了起来。

海纳手里提了一个油纸包,笑道:“我买肉包子了,三甲也煮好了粥。咱们对付吃一口吧!”

“成,我先去洗漱。”

吃过早饭,三甲就去了隔壁院子继续练拳,今日江虎子轮休,海纳便找他去大营见见旧友,田园园一个人带着芃芃在家玩。

中午,她把清明昨天采摘的荠菜拿出来,掺些肉馅准备包饺子吃,刚把荠菜饺子包好,还没有下锅,陈老九就来了。

他看着锅帘上白白胖胖的饺子,笑道:“真是来早,不如来的巧!”

“我看你是闻着味儿来的!”三甲哈哈一笑。

陈老九笑骂:“去!小兔崽子!”

田园园将案板上的面粉扫到面碗里,支使他去烧锅,一会儿下饺子吃。三甲抱着芃芃做在一边,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陈老九挽起袖子去烧锅,没多久,锅里水就开了,田园园开始下饺子,最后饺子出锅她和三甲各吃了一碗,剩下的还是他包圆。

吃饱喝足后,陈老九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嘴角含笑地看着她:“你做的的饺子真好吃!”

田园园解下腰间的围裙,笑道:“喜欢就好,过两日头茬韭菜该下来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做!”

陈老九含笑不语,他弯腰向三甲怀里的芃芃伸出手,小丫头很给面子的张开小胳膊。

“干爹的明珠长大了!”

“……你怎么了?有点奇怪呀!”田园园觉察出他今天有些奇怪,没有冷嘲热讽,没有阴阳怪气,只有正常人正常的谈话,搁在他身上格外的不正常。

陈老九在芃芃的脸上亲了一口,白了一眼田园园:“老子一点也不奇怪!”

“哼,反正你不像平时的你……”话未说完,大门口响起“扣扣\"地敲门声。

“我去开门!”三甲快步去开门。

田园园随后走出房屋,忽然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然的幽香,这才看到门口的海棠花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粉白色的花瓣在春风中微颤,好不惹人怜爱!

“你是谁?”门口传来三甲的声音。

田园园快步走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姑娘,身上破旧的衣衫掩盖不住眉眼间的清秀,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小红。

自打木水生走后,城守府是分崩离析,江福子已被孟长辉扣押,现在应该在营中大牢(孟长辉这么说的),其他人则如鸟兽散,各自离开不提,田园园救了她心上人后,本以为二人过起了幸福的小日子,不成想今日找上门来了。

“娘子!”小红一见到田园园,哀哀叫了一声,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快快起来!”田园园伸手去扶她。

小红摇摇头,满面泪痕:“夫人,小红快活不下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和你铁柱哥快成亲了吗?”

“我爹收了人家三十两的聘礼,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

田园园疑惑:“我记得木水生给你父亲下令,成全你们二人吗?怎么你父亲又把你另嫁他人呢?”

小红拿帕子擦着眼泪,哭诉道:“我爹说木水生跑了,以前的婚书作废,非要我嫁给城北的许傻子!呜呜,求求夫人救救我吧!”

“你先别哭,那你铁柱哥什么反应?”

小红哽咽道:“他,他……呜呜,我爹说铁柱要想娶我就得拿同样多的彩礼,他家没那么多银子,他家便想作罢……呜呜,铁柱哥不愿意,已经与他父母争吵了几次。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呜呜……”

第331章 登门 田园园拉她,小红跪在地上不起,哭天抹泪:“夫人,求求您。您行行好,救救我吧!!”她已经无路可走,眼下只有田娘子能救她,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说什么都不能丢。

此时正值午后,巷子里不止有出门办事的街坊,还有不少走街串巷的走卒贩夫,小红这么一跪一哭,惹来不少侧目,纷纷驻足停下兴致勃勃地看起热闹来,让不少昏昏欲睡的人们振作起精神来。

眼见人越围越多,田园园脸色凝重地劝道:“我都知道了,你先站起来进屋说,人来人往的再传出什么闲话,于你也是无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哀声哭泣的小红只好站起身,一脸地委屈跟着她进了院子。

等她一进院门,田园园“哐当”一下就把门关上,随后对她说:“跟我进屋。”

陈老九抱着芃芃从厨房走了出来,问站在原地的三甲:“怎么了?”

三甲耸耸肩表示不知。

屋内,田园园引领小红坐下,给二人各自倒了一碗温茶,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闻言,小红愣住了,迟疑地说道:“什么怎么做…夫人,我,我是问你的该怎么做的?”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打算要什么结果?”田园园看着眼睛通红的姑娘轻声询问。

“什么结果?我,我想和铁柱哥成亲,不想嫁给许傻子……”话还未说完,又是泪水涟涟。

“你先别哭,你说你爹收了许傻子三十两银子,就要把你嫁给许傻子?是不是?”

“是。”

“然后王铁柱要想娶你就得花六十两对吗?”

“对,我爹亲口对我说的!”

田园园不明白了,再次追问:“你爹宁愿要三十两也要把你嫁给一个傻子,而不是向王铁柱要三十两彩礼把你嫁给他,那有没有可能是王铁柱有问题?”

小红摇摇头,哭得稀里哗啦的:“没有,铁柱哥对我非常好,就是家里兄弟多,穷些!我爹,我爹就是看中许傻子家就一个儿子,等两老口死了,许家的家产都是他的……呜呜,他根本就是嫌贫爱富!要六十两的彩礼就是不想我嫁给他……呜呜……”

“先不谈这个,你铁柱哥怎么说?感情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

提起王铁柱,小红哭得不能自已:“呜呜,他说,他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他爹和他娘也不同意我们二人的婚事…呜呜,夫人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一个傻子!要是嫁给一个傻子,我,我后半生就完了………呜呜呜呜……”

田园园被她哭得头疼,冷声道:“小红!比起旁人,我更想知道你铁柱哥什么意思?”

说道铁柱,小红眼中闪过一丝难过,随后避重就轻道:“夫人,铁柱哥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他说他父母不同意,就,就带着我离开三河,天大地大哪里都是家……”

“也就是说你们想……想私奔?”田园园心道:既然都要私奔了,为什么又来找她呢!为了银子?他爹逼着她嫁人,她又是怎么出来的呢!这小红有些奇怪,并不像她口中所说的这般凄惨。

“不,不!夫人您之前对我说过,奔为妾,便是落了下乘!”小红脸涨得通红,眼神中有被拆穿的狼狈:“他只是说说,说说……”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连忙地移开目光,似乎不想与对视。

看着她略微躲闪的目光,田园园了然一笑:“好了,你想让我怎么救你呢?给你铁柱哥拿六十两银子,让他当做聘礼来迎娶你呢?还是找到你爹,让他随便要点彩礼钱把你嫁给王铁柱呢?”

“我,我……”小红支支吾吾着,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最后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定:“第…第一种……”

“第一种啊?六十两彩礼钱,你铁柱哥能拿出多少?若是不够我再给你添?你看可行吗?”

六十两对现在的她可以说是一牛一毛,不多也不少,乍一拿出来也是怪心疼的。不过,王铁柱做为一个男人,工作多年,多少会有点积蓄吧!

小红脸上现出难堪的神色,不自觉地绞紧手中的手绢。来之前,王铁柱说田娘子是官夫人有钱有势,就是手指缝里露的都比六十两多,这些钱对她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只要她一跪一哭,定然会可怜自己的!可是眼下看她的意思,根本就在打破沙锅问到底,言语间全是试探。

田园园也不催她,坐直身体,端起桌上的茶碗,喝起温茶来。

“夫人…您有所不知…他家里上有兄,下有弟,并,并没有什么银子……”小红眼圈一红,眼泪又流了下来。

田园园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小红:“我可以帮你,但我想到你家走一趟,毕竟你爹生你养你一场不容易,成亲之事还需你爹娘点头才是。若是你只要银子不让我过问,那当我没说你没来!”

小红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看着她平静地目光,便知一旦拒绝她会真的不管。然而,铁柱哥的话犹言在耳:你就要银子,等咱们有银子了,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看着她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田园园站起身。她其实不想管这个闲事,主要和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设不符,可是在之前又曾吐口答应帮她和铁柱成婚,今日若是不应拉倒作罢,便也怪不得她食言。

小红见她起身,神色也有些许冷意,以为她不愿意帮忙,连忙答应下来:“夫人,我答应你……”

只是起身想伸一个懒腰的田园园,听到她的回答后点点头:“听人劝,吃饱饭!走,带我去你家!”

“哎!”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陈老九抱着芃芃和三甲正在门口欣赏海棠花。

田园园笑道:“陈老九跟我走一趟呗!”她一个女人家出门还是得找个保镖,万一有什么坏蛋见色起意可就遭了!

坏蛋:谁这么不长眼啊!

“去哪我也去!”一旁的三甲抢着说。

陈老九看了眼怀里的干闺女:“你闺女咋办?”

三甲跳出来:“那我不去,我看大小姐!”

田园园看也不看他:“家里没别人人,要不带着吧!”

“……我难道不是人吗?”三甲急得团团转:“大小姐交给我吧!”

陈老九点点头:“好吧,那就带着吧!”

三甲撅起嘴:“你们怎么都不拿正眼看我?!”

快出门的时候,田园园才回头对嘴上挂油瓶的三甲说道:“海纳走之前让我监督你打十便伏虎拳,我走啦,你自己自觉些!小心晚上考校不过关,他回来揍你,我可不管!”

“又留我一人,大小姐也不给我?!”三甲气呼呼地看着几人离开。

出了院子,三打一小直奔城东。半路上正好遇到钱富贵和进财,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进财也提着一个食盒,脸上的黑疙瘩还没有消,她也不遮着些,就这么大刺咧咧地招摇过市。

“田娘子!你们做什么去?”

“去城东!”田园园看了一眼她们手中的食盒,笑道:“这是去给高远送饭吗?”

钱富贵甜蜜一笑:“小远,他现在很是辛苦。我让厨房做些好吃的,犒劳他一番。”

一旁的陈老九顿时觉得牙酸,小红压根不敢看她的脸,一直低着头。

“哦,看来他最近很上进呢!”田园园夸赞了一句,随后看了一眼陈老九怀里芃芃,惊讶道:“什么,芃芃想小干爹了!你这孩子最喜欢你小远爹了,对不对?”一边自顾自地说,一边从陈老九怀里接过孩子。

芃芃:娘,你确定不是嫌弃我碍事?!

陈老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附和起来:“可不是,我们几个她最喜欢小远了!”

钱富贵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进一个肥嘟嘟的小女娃,低下头时,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再抬头时,不负责的娘和干爹早就跑了……

她无语至极:这真是亲娘吗?

“啊啊啊~~”芃芃对着远去的娘伸出挽留小手,你们干什么去,我也去!

“大少爷,要不然给我抱吧……”进财见她脸色阴沉。少爷最讨厌小孩子,又吵又闹不好哄,刚想接过来时,就见他高冷的少爷笑的眉眼弯弯:“哎呀,好可爱!”说完,还忍不住在芃芃肥嫩嫩的小脸上亲了好几口,随后把食盒丢给他,抱着孩子高兴的向医馆走去,边走边说:“你说你是妹妹,还是干女儿呢……”

跟在后面的进财只觉身上一阵恶寒,少爷你咋变成了夹子音!

再说田园园几人很快就到了小红家,她家门口有两棵枣树,枝桠间冒出些许新绿,两扇黑漆大门紧闭着。

小红在田园园的催促下去敲门,“扣扣,扣扣…”

在她敲门的空当,陈老九双手抱着胳膊问田园园:“你为什么要帮她?不像你的为人啊?”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胡说,我可是乐于助人,锄强扶弱,坚持贯彻雷锋精神的好人!”

“……啥?你说啥?”这女人神志不清又开始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了!

正在此时,紧闭的大门从里面打开,田园园将手指放在嘴上:“嘘!门开了!”

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从门里探出一个小脑袋,一看是小红,立刻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回来啊?咱爹可是找了你好久。”然后转头冲院子里大喊:“爹!俺二姐回来了!”

随后,院子里传来杂乱的声音。小红吓得退后一步,浑身瑟瑟发起抖来,很是害怕的样子。

田园园眉头一挑,快步走到她旁边。

“你这赔钱货,还知道回来?!”随着男人粗鲁的喝声,门被彻底打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一见到门口的小红,立刻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向她脸上招呼。

“住手!”田园园出声喝止!

“你是谁,咋管起我家的闲事!”小红爹一脸狰狞地看着多管闲事的女人。

田园园愣了一下,是呀,她是谁?以什么身份来管这个闲事,光顾着出头,忘了给自己编个身份了!

就在此时,还是陈老九反应快:“她是三河城专管婚嫁的田媒婆,听闻你要把你闺女嫁给许傻子,特此来了解一下情况!”

田媒婆……田园园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送葬人陈老九,在三河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红爹自然也知道,更知道他是官府的人,看了一眼田园园不悦地问:“你是媒婆咋啦,你还管我嫁给谁吗?”

田媒婆正式上线,她道:“在优生优育的角度上来讲,你把闺女嫁给一个傻子,生出傻子的几率远远超过正常夫妻!所以,她不能嫁给一个傻子!”

小红爹才不吃这套:“俺不识字,没读过书,不懂你在说啥!俺闺女出嫁就是外人,就是生了傻子也跟俺没关系!”

一旁的小红听到自己亲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不禁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田园园眉头紧皱,在大周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女儿在家族里基本是没有地位可言。对他们来说,女儿是换来彩礼,发家致富的一大捷径!

一股怒火陡然而生,田园园冷声道:“她曾和王铁柱有过婚约,上过城守府的文书,你若是择人另嫁是要吃挂落的!”

小红爹不以为然,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你少吓唬俺了!木水生都跑谁还管这事!你赶紧回来,五日后你就得出嫁了!”说完,伸手去拽小红的胳膊。

“不,我不嫁!我只嫁给铁柱哥!”小红尖叫一声躲到田园园背后。

她拦住小红爹,问:“你闺女已经有了心上人,何不成全二人?”

“那个穷小子?哼,家里比我们还穷,爹娘又不喜,谁家的女孩能跟他?俺可是给她找了一门好亲!”

“铁柱哥是穷,可是他对我很好!比你们谁都好!”小红哭着为爱人辩解。

“好个屁!连上门提亲都不来,好什么好!”她爹狠狠啐道。

田园园看向小红,后者躲开她探究的眼神,“你为什么没说他不来上门提亲?”

“他,他家穷,他说肯定会娶我……”

第332章 态度 这就是所谓的恋爱脑吗?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迎上小红爹的目光:“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想让你们家的事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这会儿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经过她这么提醒,小红爹放下手冷哼一声:“进来!”

小红吓得一瑟缩,还是向家里走去,田园园和陈老九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随之跟上。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外的目光。

一进家门,小红爹突然转过身狠狠打了小红一巴掌,事发突然,跟在后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小红就被扇倒在地。

力气用得很大,小红躺在地上半天还没有缓过来!

“你这畜牲,俺给你找的好婆家不要,非要跟个穷光光的破落户搅和一起。俺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谁家的女娃自己找婆家的!”小红爹指着小红,恶狠狠地骂道!

小红捂住脸嘴角溢出些血丝,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父亲,眼神中有憎恶流出。

“你这啥眼神?”小红喝道,举起手想再教训一下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

田园园拦在小红面前,冷声询问:“你为什么执意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呢?”

小红爹不以为然:“傻子咋啦!他爹是个木匠,手艺好,又挣钱。等他爹百年后,这么大的家产不得全是他们小两口的?吃香喝辣,可比那个王铁柱一家地里刨食强多了!”

这时,他儿子忽然高声说:“爹,你不是对俺说。等傻子爹死了,他们的家产都是俺的!你还说俺姐和俺那傻姐夫……”话还没说完,就被亲爹踢了一脚,小红爹被说出心事,恼羞成怒地瞪着自己儿子,骂道:“小兔崽子瞎胡说啥,赶紧回屋找你妈,小心老子揍你!”

“略略……”小红弟弟冲他姐姐吐了吐舌头,才一蹦一跳地走了。

待他走后,小红已经绝望地流下眼泪,向父亲哭诉道:“我可是你亲闺女!你居然这么对我!”

小红爹冷哼一声:“闺女咋啦,又不是俺家的人!许家你不嫁也得嫁,嫁也得嫁!”

“我就是死了,也不嫁!”

“你就是死了,你的尸体俺也抬到许家去!”

听到这里田园园也是火冒三丈,这男人真把自己的女儿不是人,是个物件,随意支配的死物!

她冷声道:“小红爹,你不是答应过小红,只要王铁柱拿出六十两银子,就成全二人吗?为何又强迫她非要嫁给许家呢?”

“说起这王家!多少天了,这个王铁柱一家连上门提亲都不来,俺这傻闺女被那混小子骗了!哪有六十两,就要了和许傻子家一样的三十两!我看他家,连一两银子都不舍得出!”一提起此事,小红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拍了两下手掌摊开,无奈道:“从头到尾,就俺傻闺女拿了姓木写的婚书过来,他王家就是个乌龟王八蛋连头也不露,谁家娶媳妇不跟老丈家商量个行程。这家可倒好生怕花钱费力,来都不来,什么三请三问、三媒六聘啥都没有!搁你,你把闺女嫁给他不!”

闻言,田园园看了看地上脸色煞白的小红,心道:幸亏来了她家一趟,要不然险些被她唬了!真是个傻闺女,这王家这般不重视,即使嫁过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小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王家如此怠慢你呢!若是果真像你爹所说,那么你也需得慎重考虑一下了!”而且连彩礼钱都不舍出,让未婚妻出门讨要,这王家不但白得一个媳妇,还能白赚三十两,真是好算计!这小红看起来这般精明,怎得遇事如此糊涂呢!

小红一见田园园的态度也改变了,忽地一把抓住她的裙摆,脸色煞白,挨打的脸越发显得红肿,哀求地看着她:“夫人,我此生非铁柱哥不嫁!王家是王家,铁柱哥是铁柱哥!他们不一样!”

“你!你!俺打死你个畜牲,也好让你丢人现眼!”小红爹一听,气得火冒三丈,举手就打!

“住手!”这次是陈老九拦住了小红爹,他冷冷道:“听…听田媒婆把话说完!”

小红爹有些怕他,骂骂咧咧地放下手。

田园园白了一眼陈老九,低头劝说:“小红你要知道,王家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恐怕是经过王铁柱默许的,或是他知道,却没办法反抗。无论哪种,在王家他都不能护得住你!由此可见,他并不是一个良人!”

小红呆呆地坐在地上,身上的裙子沾满了泥土。听了田园园话后,她沉默了许久。也许她知道王铁柱对她不够重视,只是自己爱他便不在意。现在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揭穿,自己在这份感情中处于卑微状态……可是,还能回去吗?

忽然,她对着田园园嫣然一笑,眼睛里却流露出绝望的泪水:“我还能怎么办……”

那个雨天,就在城西的破屋中,王铁柱的甜言蜜语……在解开的衣服中,她丢掉了女儿家的矜持。

小红爹先是疑惑,而后是不可置信,最后是暴怒,要不是陈老九拦着,他恐怕会一脚踢死小红!

“你这赔钱货,不知廉耻畜牲!”

从一开始田园园就隐隐有感觉,这个女孩对自己的婚事有种不合时宜的急迫,如今她这么一坦白,便什么都说的通了!

这时,从堂屋走来一个年约三四十来岁的妇人,她穿着素净,眉眼间与小红弟弟有几分相似,看来此人就是小红的后娘。

“他大,你身体不好,少生些气!”她走到小红爹身前,顺了顺他的背部,柔柔一笑:“我家相公脾气不好,吓到两位客人了!”

田园园不喜欢她假惺惺地笑,随口一说:“不妨事。”

她随后走来去搀瘫在地上的小红,温声道:“快起来地上凉。你的事娘也知道了。既然事到如此地步,咱家只好先去王家走一趟了!”

往日小红与她后妈的关系并不好,可这番话一说,小红恨不得把她当亲妈看,激动地说:“真的吗?你,你别骗我!”

小红后妈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叹道:“都这样了,还能怎么骗你!”

小红喜极而泣:“……娘,我真没办法……”

“俺怎么生出你这个没有廉耻的畜牲!”刚刚回过神的小红爹暴喝一声,眼睛通红,显然是气得不清,指着小红的手指不停地抖动,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千言万语最后变成长叹一声。

若不是之前的事情,田园园已然认为他是个真心疼爱女儿的亲爹,这声长叹恐怕是不能将女儿最大利益化的遗憾!

她也叹了一声,是对小红感到的悲哀。自小没得到过父爱,有个男人对她好一些,她便掏心掏肺,是单纯还是渴望得到重视,恐怕两者兼之。恋爱脑,要不得啊!要不得!

“这位娘子,是媒婆对吗?”小红后妈出声问道。

田园园愣了一天,随后点点头。

她轻轻一笑:“即是媒婆,还请你到王家做个说和。也不敢劳您白跑腿,这里有三十文,请你们二位喝茶!等事成了,我再封一包谢媒钱!你看可行?”

“行,很行!”正好田园园还想去王家看看怎么回事,这会儿还能白赚了三十文,何乐而不为呢!

拿了钱,田园园问清王家的位置,随后便和陈老九去了王家。

王家也在城东,不过两家的位置都在城东的两端,想要去他家需要穿过整条东街。

陈老九双手放在脑后,看了一眼兴致勃勃地田园园,嘲笑道:“这么高兴吗?给你三十文钱,你就美成这样。你眼皮子忒浅了!”

“我哪儿高兴了!不过是想看看王铁柱一家多么奇葩而已!前面有点心店!我去买点!”说完,田园园掂着三十文进了点心店,

陈老九没进去倚着门框等着,不一会儿,她提着一油纸包走了出来,笑道:“走吧,边走边吃!”

二人继续前进,顺便对买的糕点评头论足:“这个奶酪糕真好吃……桃酥也不错……”

没多久就到了王铁柱家,他家门脸比小红家大些,门口的墙壁缝里长了不少瓦松,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扣扣!”田园园敲了敲门,没多久就有一个小男孩过来开门,他鼻子下淌着一管脓鼻涕,身上的衣裳脏地看不出颜色,尤其是他右手的袖子黑的发亮。

小男孩一看有人,下意识地用袖子擦掉脓鼻涕,衣袖上瞬间沾了脓黄了一块,“你俩是谁?找谁呀?”

田园园微微一笑:“我找王铁柱,他在家吗?”

“在,我二叔在睡觉呐!”

“你去叫他,就说是陈家找来的媒婆来了!”

小男孩点点头,小大人的说:“那你们先进来,我去找我二叔!”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

田园园和陈老九推门而入,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声:“小儿,是谁呀?”

小男孩说:“是陈家的媒婆。”

然后,那女人便没有说话。当二人转过门廊后就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女人,身上衣裙破旧,手里拿着几根藤条正在编篮子,眉头紧皱,冷冷地望着二人,她年岁不大,似乎不是王铁柱他娘。

“你好,我们是陈家找来的媒婆,想谈一下王铁柱和陈小红的婚事!”

那女人一声不吭地白了二人一眼,低下头继续干手里的活计。

田园园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询问而是向院子里的堂屋走去。还未到堂屋,旁边东的门突然被拉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走了出来,哑着嗓子问:“谁呀?”

“我是陈家请来的媒婆,特地过来商量陈家二姐和王铁柱婚事的!”

田园园打量了王铁柱一眼,见他三白眼,薄唇尖颌,看人时眼神自带了几分薄情,一看就不是憨厚之人。也不知道小红看中了他什么!

“我就是王铁柱!”那男人眼前一亮,笑道:“陈家大叔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也没有说,这不让我来商量商量一下彩礼………”

“还要彩礼?!人都跟我儿子睡过了,我们要都亏了,还要跟我们要彩礼?真是好大的口气!”一声尖锐的女声,忽然从堂屋传了出来。田园园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包着头的老妇端着一盆脏衣服走了出来。

她和她儿子王铁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样的三白眼,黑黄色脸上又两道深深地法令纹,嘴唇耷拉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嫌恶地看着她:“爱嫁不嫁,这样裤腰松的女孩,我们家还看不上呢!”

王铁柱假惺惺地求情:“娘,我跟小红是真心的!”

“要是真心的,要啥彩礼?你看你嫂子也不要彩礼!”说完,将手里的盆放到编篮子妇人面前,白了她一眼:“没眼力地东西,还不快洗衣服去!”

那妇人赶紧接过脏衣服,去后院洗衣裳去了。

窒息地一家啊!田园园第一反应,谁嫁进来谁倒霉!

王铁柱无奈地看着田园园:“媒婆,你也看到了,我娘不肯拿彩礼,我也没办法呀!”

田园园是看出来了,王铁柱提前占有小红,就是为了空手套白狼,而且蛊惑那傻丫头还去找自己要银子,可谓是一石二鸟!

她轻轻一笑:“王家婆婆这话可就不对了,小红到底是把姑娘之身给了你儿子,你们两家也有过婚书,于情于理你们都该把她抬进门来!”

王婆子刻薄看着她:“你说姑娘之身就是姑娘之身了?谁知道她是怎么勾引我儿子的!之前有几个男人的!”

此话一出,不但田园园拉下脸,连陈老九也不禁黑了脸,这王家婆子的嘴脸实在可恨,更可恨地是站在一旁的王铁柱抱着胳膊,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确实够奇葩,这下小红再不死心,田园园可真不管了!

她见没有沟通的必要,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回话了!”说完,作势要走。

“等等!”身后传来王婆子的声音。

“何事?”

王婆子看了一眼二人空空如也的手,啧了两声:“你们就空手来了?怎么连个礼品都不拿?”

田园园就是再好的涵养也气得不行,何况是她本来没有涵养,于是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你以为你家嫁闺女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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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绝望 二人在回去的路上,田园园还愤愤不平:“要是芃芃长大碰上了这么一个玩意,我绝对找人阉了他!”

陈老九笑道:“何必呢!又不是自己人的事,你用得着动那么大的火!”

“哎!亲爹把她当摇钱树,又遇到一个男人,还算计她!要他是个男人,我铁定不管。可她是个女孩,我却没办法袖手旁观!”田园园抱着胳膊叹了一口气。

陈老九讥讽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好善乐施啊!”

田园园自嘲一笑:“只能说你不了解我,我对女人、小孩儿,心都硬不起来……”因为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起伞!

“你是好人!”

“呵呵。”

回到小红家,田园园将在王家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小红一家,原以为主动权在女方,结果却是被王家死死拿捏!

小红爹暴跳如雷,提着斧头要去拼命!他女儿的清白没了,许家的婚事自然也就作罢,而且这王家不是东西,还敢往他女儿身上泼脏水!士可忍,孰不可忍!

还好被小红的后妈拦住,她道:“都这样了,就把小红嫁过去吧。左右清白都没了,以后她也许不了人家了!何不在事情没捅出去之前,将此事了了!”

小红爹红着眼睛瞪她:“你要俺眼睁睁地看着,俺陈家的闺女就这么被作贱吗?”

小红后妈高声厉喝:“她都破了身子,又不是和离再嫁,这样守不住身的闺女谁敢要?难不成你想让我儿子养她一辈子?我看要不嫁了,要不赶出去当姑子!反正这个家她不能住!”

真乃后妈也!要是她自己的亲闺女也这般绝情?

小红爹气得呼哧呼哧的也不说话,小红后妈又火上浇油:“我不管!她在这家待着,我就带着儿子回我娘家,她啥时候走,我们娘俩回来!”

小红一听父母不愿意要自己,顿时趴在地上,哭得起不了身,也不说嫁也不说不嫁,一时间陈家男的吼,女的哭,当真是鸡飞狗跳乱成一窝!

看着面前的闹剧,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搁在现代这都不是事,可是到了古代却变成天大的祸事!

然而就在这时,哭得双眼红肿的小红突然干呕了几下,就像按下时间的暂停键,院子里的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紧紧盯着狼狈的小红。“呕呕……”她又干呕了两下,吐出一口酸水,随后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自己爹。

田园园心头一跳,这小红八成怀孕了……

小红爹身体晃了晃,向后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大!”小红后妈惊叫一声,快步走来去扶他:“你咋啦?”

“没事!”小红爹面色如土的看着自己闺女,他已经有过两个孩子,女人家呕吐是怎么回事,他是一清二楚!

小红后妈转头看向继女,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我看你直接去他家吧!改天肚子一大,咱们老陈家的脸是真没法要了!我儿子还得娶媳妇呢,你这般丢人现眼,让旁人见了不得戳我们的脊梁骨!”

“娘,我…我……”小红捂脸再次痛哭起来。

小红后妈转过头又对田园园恳求:“田媒婆,劳您再去王家走一趟!”说完,又从荷包里掏出半两银子塞到她的手,一绺额发散落下来,眼神焦急:“田媒婆,俺家也不要彩礼了!你让王家赶紧把她给娶了吧!”

田园园没接银子,转身蹲在小红跟前:“你想嫁给他吗?”

小红哭着摇摇头:“我…我…我不知道。”

“好,我跑这一趟。等着!”说完,从小红后妈接过银子向门外走去。

陈老九见此也屁颠屁颠的跟上,一出门,他问道:“你咋又去了?你不累?”

田园园掂了两下银子,笑道:“走吧,去看看热闹!我觉得这王家肯定还会出妖蛾子!”

“我也觉得,这家不是什么善茬!”

不多时,两人又来到王家。

王家婆婆一见她们又来了,三白眼一翻,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倒是王铁柱笑嘻嘻地凑过来,“咋样,俺那未来岳父愿意不要彩礼啦?”

田园园道:“不要了,明天你们上门提亲,两家坐下来商定个日子。”

王铁柱嘻嘻一笑:“行的,咋不行!”

“等等!”王铁柱娘放下手里的活计,瞪着田园园:“刚才还要彩礼呢,这会儿子怎么不要彩礼了?是不是那蹄子……怀孕啦?”

怪不得说女人的第六感强呢,这王家婆一真他妈精明!

被点破了真相,田园园只好笑道:“恭喜王家婆婆,您又要做奶奶了!”

“什么?”王铁柱娘惊讶地看着她:“那小蹄子真有了身孕?”

“哎呀!我要当爹了!娘!”比起他娘,王铁柱惊喜地不得了。

“你确定是你的种吗?”王铁柱娘呵斥自己儿子,神色间全是嫌弃。

田园园嘴角抽抽,幸亏不是自己女儿,若是自家女儿被这般作贱,定然打爆他们的狗头。

王铁柱还算实诚,喏喏:“……真是我的…”

“闭嘴!”王铁柱娘大声呵斥着儿子,她在家强势惯了,养成说一不二的性子,竟然不让王铁柱说话,直接对田园园说道:“陈家闺女既然有了身孕,我家也不是那等不识礼数的人家!可那彩礼是断然没有的,但是陈家嫁女没有三十两的陪嫁,我是不会让她进门的!你只管回去回话就说我们王家说的!”

呵呵,这还没见门呢,下马威一个接着一个,这下小红未婚先孕更是被拿捏死死的!等进了门不知又过着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那你这就不对了,人家好歹有了身孕。你不想着赶紧迎人进门,怎么光想着怎么刁难新人呢!”田园园有些生气,原以为这老太婆看在孩子的份上网开一面,结果却仗着此事狮子大开口!她转头看向王铁柱:“你呢,你怎么说?”

王铁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亲娘,回道:“按我娘说的做呗。都有了身孕,她也没办法啦!”说完,两手一摊,嘴上说的没办法,可是得逞的笑却掩饰不住。

田园园冷哼一声:“行,我这就回话去!”

两人再次返回陈家,不光田园园大开眼界。连陈老九也对王家无耻的嘴脸甘拜下风!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问陈老九:“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承认小红怀孕的事?”

“哼,早晚得知道!何况有没有此事,他们都会要陪嫁的!对了,你把你男人的名头一抬,谁敢不听啊!”

“净出馊主意!”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当官要爱惜羽毛,这等小事我还拿架子压人。若是传到有心人耳中,总有一天会成为仗势欺人的把柄!”

“你倒是想的长远!”陈老九笑嘻嘻地夸赞。

一到陈家,田园园就将王家婆婆的要求一一叙述,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人是小红后妈。

想来别人家嫁闺女,谁家不收个十两八两的彩礼,怎么到了他家反而要倒贴,还是三十两!全家不吃不喝两年,才能攒上这么多钱,当真是贪婪无厌!

“不嫁了!我看趁早赶出去做个姑子!”说完,起身往堂屋里去。

小红泪已经哭干,呆呆地瘫坐在地上,衣裙上全是泥土,她抬起脸平静地看向田园园:“铁,铁柱哥怎么说?”

“他说他听他娘的话。”

她点点头,眼神瞬间变得灰蒙蒙,时至今日就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哎!”小红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又恨又痛!

不一会儿,堂屋里爆发出凄厉的哭声,“陈大川,你要是敢给你闺女陪嫁三十两!俺就带着小儿一起去死!你只要闺女不要儿子啦!你儿子才是你陈家的根!”

小红爹捂住脸,“瞎瞎”地哭了起来。

这时,小红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挪着两条腿向门外走去。

小红爹看到女儿出门,一边是儿子和娘子,一边是不守妇道的女儿,也许在他心里,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田园园赶紧追上,陈老九随后,二人跟在失魂落魄的小红身后,一路向王家走去,沿途的百姓投来好奇地目光,对着像疯婆子的小红指指点点。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天边铺满了艳丽的火烧云,洒在人身上落了一层火红。

小红像是行尸走肉般,神色麻木。

一向怕麻烦的陈老九也紧紧跟,看着小红单纯的背影,他突然说道:“大周虽然允许女子被休后再嫁,可像小红这般婚前失贞的女子,还是会被唾弃!至少在三河城或是周围,她很难再出嫁!”

田园园疑惑::“要是两家人都不往外传呢?”

“陈家可以,王家呢?恐怕此事会变成王家要挟陈家一辈子的把柄!还不如都捅出去算了!”陈老九道。

田园园终究于心不忍:“也是,若是真无路可走。让她随我进京吧!”

“我说你是个好人吧!”

到了王家家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小红没有迟疑慢慢走过去去拍门,“开门,铁柱哥,你开门呢!”

二人就在旁边默默守护着,田园园感觉自己有些残忍,冷眼旁观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在冷酷的封建社会里悲惨挣扎,忽然在她内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冲动,就是想拯救这些被夫家、娘家抛弃的女子,给她们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和一个落脚之处!

“吱呦”一声,大门打开。王铁柱探出头来,一看是小红,惊喜地说:“这么快,你把陪嫁拿来了吗?”

话音一落,小红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心上人:“你,你不是说好会娶我的?”

王铁柱敷衍一笑:“我说会娶的,可我娘说了,你要是想嫁过来就得陪嫁三十两银子!”

“不要陪嫁不行吗?”小红卑微的祈求着:“铁柱哥,求求你。我爹不可能拿出三十两银子的……你不娶我,我活不下去的……”说完,她跪在地上紧紧抓住王铁柱的裤子,再次哀求起来:“我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你不娶我,我可怎么活………”

“谁管你怎么活!啊呸!”一声刻薄的女声从门后传来,随后,王铁柱被推开,他娘指着跪在地上的小红:“你还要不要脸啊!你勾引我儿子同你睡觉,这会儿怀了孕又逼他娶你,真是会算计!”

这会儿不知不觉间围满了看热闹地人群,对着陈小红指指点点,更有几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对着她比划着什么,其中一个不知说了什么,其他男人猥琐地笑了起来。

“不对!明明是他说会娶我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不撅屁股,我儿子能强迫你?他可最是老实敦厚了!”王家婆子高声骂道,是面子里子都不打算给陈小红留,简直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剥了个精光。

陈小红脸色煞白,在过度的痛苦中浑身颤抖起来,像是暴风雨中的刚刚抽芽的小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孤注一掷地绝望:“铁柱哥,你到底娶不娶我?”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王铁柱再次像只乌龟:“我,我听我娘的!”

他娘立刻掐着腰,不屑地扫了一眼小红,随后伸出一个巴掌:“我看三十两都不够,五十两!少一个子我家都不娶!”

闻言,小红浑身地力气瞬间被抽光,身体一晃就像后面仰躺过去。就这样摔死了多好,她想,然而下一秒,有人抱住了她!

她转头看去,是田娘子。

如火的夕阳里,她的眼神坚定而平静,在这不宽阔和温暖的怀里,小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陈老九拦腰将昏倒小红抱起,问田园园:“去哪?”

“回春堂呗!”

随后,二人抱着她快步离开。

王铁柱想要去追,却被自己亲娘拦住,“追什么追,你看看,是不是到处勾引别的男人?”

“娘,她怀得真是我孩子…”

“真是你的更不怕!她家为了脸面,肯定会带着五十两陪嫁过来………”

第334章 实务 此时夜幕降临,高远从内室里出来,坐在一旁的田园园起身询问:“她怎么样了?”

“无事,就是伤心过度而已,有些累着了!”

钱富贵抱着芃芃走了过来,经过一下午的磨合,一大一小相处的十分和谐,在田园园刚回来时也不着急找亲娘,抱着她不肯撒手,乐的钱富贵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

“咯咯”小丫头扭着小身子笑了起来。

对于爱女见异思迁的性子,亲娘也很无奈啊!

晚饭是高远夫妇负责的,他们夫妻二人特地在五味楼定了最好的席面,吃饱喝足后,陈小红还没有醒,钱富贵便把进财留下看着人,其他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在路口分别时,高远有感而发:“上次咱们也遇到了类似的事,不过那姑娘是看上了陈哥。

他口中的姑娘是吴澜云,当时是高瞻接的诊,一说起此事,几人都想起已经离开的人,一时几人都没有接话,气氛莫名的沉重起来。

“我发觉园园姐真的变了!”高远见几人情绪不佳,便转移话题扯到田园园身上,笑道:“要是按照以前,园园姐肯定不会这么热情!”

陈老九明知故问:“噢?这是为什么呢?”

只见高远哈哈一笑:“因为没有赚头嘛!我园园姐可是无利不起早!”

”此话不对!”陈老九狡黠地眨眨眼:“她今天可得了半钱银子外加三十文呢!不能说不贪财了!人家小鱼小虾都不放过呢!”

田园园笑骂:“好你个陈老九,我买的点心没堵住你的嘴是吧!”

“哎呦!园园姐,你可真是财迷,连半钱银子你都不放过啊!不愧是田奸商!”

“嘿!你俩一人一句,说相声呢!一个捧哏一个逗哏呢!”

“你说的啥,俺们听不懂!”

“哈哈哈哈!”几人瞬间笑成一团,芃芃看着娘亲和干爹哈哈大笑,拍着小手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当娘的缘故,还是高瞻离世的原因,让田园园对这个世界更有归属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也将成为历史洪流的一部分。

她望着夜空中明月,轻轻在芃芃脸上烙下一吻。

回到家后,田园园看到孟长辉独自在屋里喝茶,三甲已经被他将军赶到隔壁院子睡觉去了,显然是在等娘俩回来。

“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孟长辉给田园园倒了一碗茶,随后接过女儿,温柔地注视着日渐长大的女儿,“芃芃,想爹吗?”

芃芃在亲爹脸上啃了一口,以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

“嘶!”孟长辉感觉脸上被闺女咬了一口,扶住她的小脑袋,掰开她的小嘴,果然在上面的牙龈看到两颗白色的小牙头。像是发现什么宝贝的傻爹,惊喜不已地笑道:“她长牙了!”

田园园将茶碗里的温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听到傻爹的话,白了他一眼:“人家都长好几天了,你刚发现啊!你呢,吃饭了吗?”说着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嗯,杭大人请的晚膳,甚好。”

他说甚好,看来对今夜的晚饭十分满意。

“你先给你闺女玩着,我去烧些热水。今晚不冷,咱们三个都好好洗洗!”

“然,去吧。”孟长辉颌首,他确实有些日子没洗澡了。

厨房里,田园园打开缸盖,往灶上的大铁锅一瓢一瓢的加水,直到加了一大锅。

说到水,前些日子旧蓄水池里挖出一堆死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周廷祥嫌臭,那些士兵们为了讨好他,不到两天就挖好了新蓄水池,随着天暖河床开冻,新鲜冰冷的河水涌入三河城内的水井,几个日夜后,井中的有毒之水便被冰冷干净的河水带走。如今。井里的水已经可以饮用,不用再出城打水了,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之前的事恍若隔世,谁能想到两三个月前,她才从棺材里爬出来呢!

灶眼间大火熊熊,田园园坐在旁边托着腮帮子望着火苗,想起高远说她变了,许是年岁渐长,身体外长的棱角在岁月的飞逝中渐渐磨平,于是心也变得柔软,这样的自己,她说不上喜欢,不过也不讨厌。

没多久水烧开了,一家三口依次将身体清洗干净,当然孟长辉用的娘俩剩下的水。

当他带着湿气回到房间后,芃芃已经睡熟,她披着半干的长发,倚着床头拿着话本。

望着她略显柔和的侧脸,孟长辉淡然一笑:“娘子,长夜漫漫,该睡了。”接着走到桌前,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田园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只粗壮的胳膊抱住揽进坚硬的胸膛中。隔着薄薄的里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热烘烘的嘴唇在她的脸颊落下轻轻一吻,随后,低沉暗哑地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想我吗?”

“………”不想!她唇角抽抽,天天见有啥好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天到了,最近他开车的次数想当的频繁,频繁到只要他一回家,早上和晚上必须各来一次,真是精力旺盛的可怕家伙!

见她不说话,孟长辉低低笑了一声:“别怕,今夜不碰你。”

闻言,田园园松了一口气,连忙挣开他的怀抱躺回被窝里,笑道:“就是,就是,也该让我歇歇了!”

“这么高兴?”孟长辉危险地眯起眼睛!

屋里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听说他说话的声音便知此人很生气,连忙支起身子抱住他的腰,硬梆梆的腰,讨好起来:“人家是担心你的腰子……不,是担心你的身体,房事不宜过度,过度容易变萎哥!我也是为你好啊!”

孟长辉不知道什么是萎哥,可知道什么是腰子,猛地将女人推到床上,声音透出咬牙切齿的冰冷:“既然这般担心相公行不行,相公便让你试试!”接着探出手解开她的衣带………

田园园欲哭无泪,什么是祸从口出?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

……………以下场景是激烈的不可描述,若想观看请自行脑补………

等到激战结束,田园园是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被男人抱在怀里昏昏欲睡,最角落的芃芃丝毫没被爹娘的动静吵醒,好梦正酣。

这时,孟长辉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你能告诉我大青山银矿的正确位置吗?”

此话一出,田园园瞬间惊醒,裸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

他说你能告诉我大青山银矿正确的位置吗?而不是你知道大青山银矿正确位置吗,也就是他知道自己知道大青山银矿的位置!那问题来了,是谁告诉他她知道银矿的事!

孟长辉从她身体的反应便知人已经醒了,解释道:“今晚,杭青天请我喝酒说起此事,说是木水生在离开前曾派心腹去了大青山,而这心腹眼下已经投诚也招出是你告诉木水生银矿的位置!”说完,在微弱的光线中他看到田园园抬起脸,似乎在看他,随后坐起身开始穿里衣。

她没有说话,明明刚刚还和此人在亲密接触,待他一说银矿的事情后,心里不知为何从生出几分戒备来。

孟长辉也没催促她,只是找出裤子穿上,光着上身躺在床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穿好衣服,田园园躺回床上,用背对着他,良久才道:“确实知道。”事已至此,再想隐瞒已然不可能!何况只是一座银矿而已,她可是知道六座银矿地址的女人!

“你是如何得知的?”孟长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随后他死皮赖脸的把胳膊塞到田园园的脖子下,非要她枕着自己胳膊。

田园园才不会实话实说,就孟长辉这人一旦知道所有银矿地址,肯定会大公无私的上交国家,她还想用这些矿址当后路呢,所以万万不能让他知道!

“老道说的。他一直说我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一直想杀我!在木水生把我带去地牢,想刺激刺激他时,他无意间说了一句,早知道不该救我,让我死在地洞里云云。我便想起我曾在大青山掉入一个地洞里!当时那洞宛如地道,想来就是那银矿所在,因而我才知道!”

“那,那木水生可曾找到?”

田园园将他的胳膊拿开,枕的实在不舒服,“不曾,我也是后来才想起正确的矿址!”

“既然知道,明日一早我陪你去城守府一趟,你将事情事无巨细告知于他,一来戴罪立功,二来也为大周做出贡献!”

一听此话,田园园不高兴了:“什么叫戴罪立功?我怎么了?靠自己推理出银矿地址也有错?”

孟长辉伸手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的暖香,温声劝道:“你知情不报,按律杭青天是可以拿你下牢的。你能好好在此地,不过是他看在我的面上没有动你而已!乖!他的背后是皇帝,谁也敢造次!”

“哼!木水生骗了我三千两银子,这家伙一来就想空手套白狼,今年的我怎么那么倒霉?!”田园园抱怨出声,心道过两天必须去寺庙拜拜!

软香在怀,身后的男人又蠢蠢欲动起来,大手又开始不老实了,又摸又捏。

“哎呀!你怎么那么烦!当我是面团吗!”田园园不堪其扰,一巴掌拍开他不老实的手。

“不是面团,是娘子啊……”随后,孟长辉翻身农奴把歌唱,继续辛苦的耕耘起来。

一夜红被翻浪。

翌日一早,高远带着小红来了。

此刻田园园刚刚起床,头发蓬着,眼角还有眼屎,木愣愣地看了一眼还在睡的男人,他侧着身,薄被搭在腰间,露着结实壮硕的胸肌以及笔直健壮的长腿。

她穿上衣裳,打着哈欠去开门,天刚刚亮,橘色的太阳才露出小半个头?

她一打开院门,小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夫人救我!”

田园园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不嫁那王铁柱了?若是你嫁给他,五十两的嫁妆…我给拿三十两!”

高远腹诽:你可真大气!

小红苦笑道:“夫人你们就是给我拿五十两的嫁妆,我也不嫁了!我知他不是我的良人。”

认清现实,及时止损!田园园扶起她,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你们先进来!”

进了屋,田园园打发高远去烧水泡茶,眼下屋内只剩下她们。

“你既然不嫁给他,可有什么打算?”

小红惨淡一笑:“娘家我亦然不能回,眼下只能寄望夫人!”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田园园眉头一挑:“我知道,我是你想问你对腹中胎儿有什么打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平坦的小腹中竟然孕育了一个孩子,真是不可思议…纵然有诸多不舍,可一想起铁石心肠的王铁柱,只觉得面目可憎,恨不得杀了他。这样的男人,如何值得自己为他生下一个孩儿……

“夫人,我想落胎。”

田园园没有惊讶,她这般当断则断的爽利性子十分对她的脾气,点点头:“我帮你。”

小红立时红了眼眶,然后跪到地下又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红没齿难忘!日后我愿追随夫人做个女使,报答您的恩情!”

经过昨日一事,她已声名狼藉,在三河城犹如过街老鼠,就像三年前的田奸商般,人人避之不及!若是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可小红不想死,骨子里的反抗精神让她有了破釜成舟的勇气,正是她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屈,让田园园动容!

她正色道:“三河城你也呆不了了,你随我去京城吧!我在京城有间铺子,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小红顿时红了眼圈,郑重地点点头:“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我愚钝才好!”

“彼此,彼此!”

二人都释然一笑,待高远提着茶壶进来时,两人言笑晏晏,小红更是一改刚才的悲苦,笑容多了几分明朗。

人只要还想活,就有无限的可能。

第335章 谈谈 随后,田园园叫来高远让他回去配落胎药。

“什么,落胎药?”他震惊的看着二人,最后,望向一旁坐着的小红,“你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

小红眼圈微红,可眼神坚定:“不要了,那种男人的孩子,我不要!”

“你不后悔?”高远眉头紧皱,“落胎药凶险,你有可能也会出危险的!”

然而,小红决心已定,惨白的脸上浮现出决绝:“不会后悔!若是死了也只当我命不好!”

田园园拉了拉高远,两人走到一边,她低声问:“真的很危险吗?和生孩子比哪个危险?”此时她心里突然没底了,自己便经历过难产了,一幕幕的走马灯至今记忆犹新。若是真的凶险,还是生下来吧!

高远见她神色紧张,便安慰道:“虽是危险,却比不得生产凶险。总之,我先带她回医馆,让林老先生把把关再说!”

“既然有林老先生看顾,我便放心了!”

高远挑眉,不悦地嘟起了嘴:“怎么,你不相信我!?0

田园园推着他往外走,口中宽慰道:“哎呀,我的好弟弟!人命关天,你就别吃味了!我也刚起床,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小气鬼!”

送走二人后,田园园洗漱一番就去准备早饭。昨天田婆子送来一捆韭菜,她准备做韭菜鸡蛋饼吃,因为人多,便和了一大盆面,吭哧吭哧的刚烙了三张,孟长辉才起床。他洗漱完后,抱着芃芃坐在锅边,没事就揪一块韭菜鸡蛋饼,没一会儿就吃掉了两张,等海纳和三甲一来,灶台上那厚厚一摞的韭菜饼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线下降,直到盆里的面糊见底,这几人才算吃饱。而她只吃了两张饼就撑得不行,看着二大一小的男人直呼养不起!

刚刚吃过饭,杭青天就派人来请。

还想偷懒的田园园只好去见杭青天,在走之前把芃芃留给海纳奶爸,夫妻二人便腿着去城守府。

杭青天眼下住在城守府,而做为真正的三河城守周廷祥,则整日流于连烟花场所,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在这个破地方,他就是天王老子,谁也没有资格管他,就连他皇伯父的耳目来了,他也照样如此。再多的能臣干将,对他们周家而言不过是条听话的狗!

到了城守府,二人便被请到书房,上次来这个书房时,木水生还是三河城守的时候,摆设没变,变得是书桌后面的人。

在二人刚到门口时,杭青天已经快步迎来,拱手而笑:“实在有失远迎,抱歉抱歉!快请进!”待二人坐定后,连忙对外面的侍女吩咐:“快上茶!再来些上好的点心!”

“是,杭大人!”美貌的侍女柔柔应道,螓首微抬,媚眼如丝。

在屋里的田园园看到那侍女眉目传情的一幕,对孟长辉轻声笑道:“这杭钦差艳福不浅呢!”

他侧头扫了一眼,没接话。

随后,杭青天回到书桌后坐下,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三人坐定,孟长辉率先开口:“此事细节之处,你只管问我夫人即可。”

杭青天点点头,随后看向田园园:“叨扰夫人,还请见谅。”

她轻咳两声开门见山:“杭大人,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小女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俗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这般配合官府的工作,您也得给个一二奖励,这样才能调动普通百姓的积极性!您说是不?”反正我不想免费告诉你矿址的地方,想要矿址拿诚意来换!

杭青天微微一笑,还未出声。就见孟长辉脸色一变,义正言辞地指责起来:“大胆!银矿关乎国之命脉,怎能容你讨价还价?何况你之功劳,杭大人已经上达帝听,朝廷自然不会薄待于你!银矿一事,你只管说!”

“………”将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替你夫人说话吗?杭青天无语凝噎。听闻孟将军刚正不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副实!

田园园见孟长辉这般给力,连忙顺着他的话说:“夫君说的极是!陛下必然不会薄待于我!”

不过公婆俩的小心思,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杭青天拂袖一笑,朗声道:“好个夫唱妇随,琴瑟和鸣!既然夫人开了口,我定然将夫人的要求上达天听,介时陛下感念夫人之用心,自然不会令夫人失望!”

他没权没银子,拿什么奖励孟夫人。来之前皇帝陛下说了,不许奖励真金白银,其他的都好说!于是只好把问题又抛回皇帝那儿了!在官场混,就得学会打好太极!

孟长辉在官场沉浮许久,也知道这些文臣的尿性,论理骂架,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是武将,平素里也不喜与他们打交道!闻言便知这家伙下派三河,兜里恐怕比脸还要干净!天子近臣,一个比一个穷!

“……”我哪敢跟皇帝陛下要好处啊!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田园园面上微笑,心头一阵火大!这个破朝廷总是占她的便宜,两年前的军饷,今日的银矿,不占自己便宜会死吗?

这时,侍女送来茶和点心,杭青天笑道:“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好茶,请用。”

田园园不端茶杯,反而捏起一块绿豆糕,慢慢吃了起来。

喝过茶,杭青天才开始进入正题:“前些日子,我提审了一个犯人,是木水生的心腹,曾经前往大青山寻找银矿所在,可是却怎么也找到!他说是孟夫人告诉木水生银矿的地址。那么,孟夫人你是从何处得知银矿的地址呢!”

“哎,说起老道,二十年前我们就见过……时间线太长,我还是长话短说吧!”田园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冲掉口中甜腻的豆沙,笑道:“总而言之,就是,我在他的字里行间推断出来的!”

“哦,可否把事情详细地叙述一遍吗?”杭青天追问道。

“他说我知道不该知道………”田园园只好把对孟长辉说过的话又对他叙述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后,杭青天眉心一凝:“如此可见,你曾去过银矿,而后也说有过开凿后的痕迹……“他眼神一转,连忙起身恭敬地道:“事不宜迟,还请夫人随下官去一趟大青山!”

你说去就去?田园园不想去,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找借口:“我腿疼,恐怕去不了。我把位置告诉你,你自己带人去呗……”

“请夫人放心,此次一行绝对不让夫人鞋下见泥!”杭青天是铁了心让她一起去。

“可,可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孩儿……”

“请夫人放心,下官会派人照顾小姐!”

田园园长叹一声:“哎,此次事关重大,我本应同去!但木水生曾答应给我三十个新铺子,可是到现在还没有落实!我心焦急,实在不能同行!”

“三十个铺子?”杭青天的眉头能夹死两只绿头苍蝇,

田园园目光真诚:“当时木水生说此矿非同凡响,为了感谢我的大公无私,这才说给我三十个铺子。你也知道他都走了,那这铺子官府还兑现吗?”说完,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一旁的背景板孟长辉端着茶碗,默默的喝茶,默默地看着田园园放下圈套……

杭青天下意识地摇摇头:“下官并未听过此事!”言外之意,不关我事!

“哎!算啦,矿址就在大青山,你们自己找就是!”田园园慢吞吞的说道,接着又捏起一个绿豆糕,吃了起来。你不着急,我更不急!

杭青天额头蹦出一根青筋。他刚到三河就提审了木水生的心腹,得知银矿就在大青山后,第一时间已经派人找去,可惜还是无功而返,这才找她过来。见她光吃不说话,便皮笑肉不笑地问:“孟夫人,下官已经差人备下上等的酒席,何不等到午膳时尝尝御厨的手艺呢!”

这是嫌弃她光吃点心不干事了。田园园假装没听懂,继续啃着手里的绿豆糕。笑道:“没事,饭是饭,点心是点心,我都能吃得下!””这小小的绿豆糕,原本她一口能塞两个,这会儿却不合时宜地淑女起来,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别人越是着急,她越是从容,好像在吃什么珍馐美馔。

看得杭青天恨不得将她手里的点心夺过来,扔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上两脚!让你吃!可惜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里即将狂暴的野兽,换上微笑的脸谱:“夫人!铺子的事情下官真的无能为力。我相信像夫人,像您这般明事理顾大局的世间少见,想来十分愿意助下官一臂之力!”

“……”少给我带高帽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要铺子!我要铺子!我要铺子!田园园腹诽,端起茶碗不说话。

杭青天见她不接话,只好求助于致力做背景板的孟长辉,希望他能看在大家都是同僚的面子上,劝劝自己的婆娘,可后者正在闭目养神。他轻咳了两下,叫道:“将军?将军!”

孟长辉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旁边的田园园解释道:“昨夜,他研习兵法直到五更天,几乎一宿没睡。”其实是欲求不满,睡不着觉。

“……真乃我辈之楷模!”杭青天有感而发。看了一眼夫妻二人,一个不吱声,一个不吐口,啧啧,难办也!仟千仦哾

田园园意味深长地呵呵两句,继续端着茶不接话。

杭青天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孟夫人还是不肯同去。于是脸色微变,口气有些冷硬:“夫人,照理说,您之前与木水生合谋寻找银矿之事,已经触犯了律法。按律,下官有权将您逮捕。”看来软的不行,打算来硬的!

闻言,田园园将手中的茶碗撂到桌子上,几点冷茶溅了出来。她不悦道:“少来唬我!当时木水生是城守,是朝廷命官!我帮助他寻找银矿,难道不是在帮助朝廷?大人这般说可真是伤了小女子一片拳拳之心!既然我帮助朝廷有错,如今便不敢再帮了!你愿意拿我进牢也好,上折子给陛下也罢,我一句怨言也没有!”烦死了!竟然一点好处也捞不到,爱咋地咋地!破罐子破摔的哼了一声:“要抓赶紧抓!”

她可是损失了整整三千两银子,不捞回些实在难消心头之怨!当然是能捞则捞,不能捞就顺坡下驴。不过经过几次言语来往,可以看出杭青天性子不强硬,甚至有些优柔寡断,可见还是商量余地的!

杭青天哪敢真抓她,她可是骠骑大将军的夫人,大周唯一的一品国夫人,叔父更是兵部尚书和镇远候,又有从龙之功。后台这般强大,他一个六品的小官可是惹不起!你说他是皇帝的人?可是他们一家子也是皇帝的人!

不等杭青天说话,田园园站起身,“既然大人三十间铺子做不了主,那三间呢!若是您想好了,明天一早差人告知于我,我肯定欣然与你同去大青山!还有事,告辞!”说完,转身离开。

她一走,一直在睡觉的孟长辉也连忙起身离开。

一出城守府,田园园从怀里的荷包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到孟长辉面前。

“多谢夫人!”孟长辉接过银票温声道谢。

田园园回头嫣然一笑:“今日表现不错,若是明日三间铺子到手,我再给你五百两银子!”

他挑了挑眉:“我倒觉得他不会给的!”

来之前,田园园已经拿银子贿赂了自家相公,要么闭嘴不言,要么必须向着她,事成后给他五百两银子!这不一向缺银子花的骠骑大将军立刻为了五斗米折腰!

“我觉得会!要不要打赌?”田园园狡黠的看着他。

孟长辉来了兴致:“好,怎么个赌法?”

“明天他要是不给我铺子,我给你一千两!要是他给我铺子,你只管把这五百两还给我如何?这样你赢了赚一千五百两,输了不赔钱!如何?”

“可!”他颌首一笑:“你别抱太大的希望,天子近臣,最是穷了!应当同我一般,三年未发薪奉!”

田园园叹道:“我见他脚上的鞋甚是破旧,可见穿可许久,周廷祥倒是挥霍无度……”

“慎言!”孟长辉打断她的抱怨。

“知道啦!”她叹了一口气,再次怀念以前言论自由的年代。

第336章 陈郎 上等酒席没有混上,二人从城守府里出来。田园园想去城东的街市上买些菜,可孟长辉营中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夫妻二人只好一个往南一个往东,各自分开了。

街市上摆摊卖菜的人很多,蔬菜都是连根带泥,一看就很新鲜。

来的时候没有带篮子,这个时代也没有塑料袋,只好先去买了一个菜篮子。正巧卖篮子旁边有一个阿婆在卖自家产的柴鸡蛋,想到家里没有多少鸡蛋,田园园便给包圆了。

“鸡蛋,新鲜着呢!”阿婆给她往篮子里拾鸡蛋笑着说。

田园园也笑着点点头,鸡蛋上有不少还没干透的鸡屎,一看就是新下的,买完鸡蛋,她又割些肉,这才打道回府。

快到家门口的小巷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标致的小娘子站在不远处。

她款款而来,如同弱柳扶风,神色带着几分凄凉几分茫然,柔柔开口:“田家姐姐,今日可曾见过陈哥?”声如莺啼燕语。

别说陈老九真是艳福不浅,前有吴澜云找爹,后有春娘偷窥,虽说二人都有些古怪,可架不住两女颜值高啊!美人亲睐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可他却偏偏避之不及!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大猪蹄子也!

田园园笑道:“原来是春娘啊!今天还没见过,怎么,你跟丢啦?”

春娘面皮一红,柔柔地一点头:“姐姐。陈郎似乎不在三河。我问过他铺里的掌柜,他说陈哥昨晚已经离开三河,去处不知…”说完,眼睛立刻蓄了一汪泪水,泫然欲泣。

看着春娘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别说男人我见犹怜,就是田园园见了也不禁放软了声音:“你别急,他是不是出城进货了?之前陈老九会去隔壁城镇进木材,消失个一两天很正常。”不过,心头却是一惊

春娘微微摇了摇螓首,发髻上精美的彩蝶步摇也微微摇动,下一瞬,泪水顺着粉腮滚了下来,哀怨地看着她:“那掌柜说他离开三河,恐怕不到年底不归,他走了,呜呜……”说完,别过头低声啜泣。

闻言,田园园脸色一沉。这陈老九食言而肥,说是走之前打个招呼,结果又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走啦……可是心里又止不住的心疼起来,这家伙看似嘴强实则心软,想来是受不住分别的不舍,这才一个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独自离开。

“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完成……”田园园从怀里掏出手绢递给她,“干净的,我还没用。”

春娘接过擦掉脸上的泪,不死心地问:“他还会回来吗?”

“会,他的家就在这儿!”田园园点点头,随后于心不忍地劝道:“你,你别等他了,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时间要用很久很久,恐怕这一生都耗在此事之上。他一直不曾答应,也是不想拖累于你,你还是忘了他吧!”

“姐姐,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春娘红着眼睛问。

田园园摇摇头。这是陈老九自己的事,她没有权利,亦不能随意告诉其他人。母亲惨死,死后被分尸,骨头又被族人制成上百根骨针,分散大周各地。于他而言乃是腐心入骨之痛!连高瞻都不曾说过,何况是他人。

见此,春娘泪水涟涟,满目哀伤:“姐姐,实不相瞒,此生春娘心系陈郎,再也容不得他人。他一日不娶,我等他一日,终生不娶,我便等他这一生!直到我头发变白,牙齿掉光,此生不渝不悔!”

她说的绝决,连田园园也不禁动容。

这二人,一个躲得干脆利索,一个穷追不舍。孽缘呀,孽缘!对了,陈老九这人生性别扭,怕不是不要便是要,其实心里是喜欢的,不过因为怕拖累女子这才拒绝?这么一想倒是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进退两难。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这时,春娘一擦脸上的泪痕,在腰封里掏出一个粉色的荷包,从里面夹出一张银票,双手捧到田园园面前:“我曾听过姐姐的传闻,这是二百两银票,请姐姐告诉我陈郎的去处!待我找到他,成与不成,都不会说出姐姐的!”

传闻?见钱眼开的传闻?!田园园心中一怒!怎么她田园园就是一个见钱忘义、重利轻友的奸商吗……可是陈老九孤苦零仃的多可怜,一想起他一个人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等到了年纪大时,人家儿孙满堂,他晚景凄凉,可怜可叹……

算啦,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接过银票笑道:“这样吧,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春娘见她接了银票,心里猛地一松快,听她说要讲故事不禁疑惑:“什么故事?”这节骨眼上说什么故事,疑惑归疑惑,还是耐着性子听。

“是这样的,在我老家曾经有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有一老人名曰:愚公,面山而居,交通堵塞实难出行,便立志要移开两座山,有人笑他痴人说梦,他说:我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生孙,孙又有子,子又有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山不加增,何苦不平!最后上苍感动,命令天将讲山背走,从此再无高山阻挡!”

田园园将银票收下,心道:都说点到为止。看在银票上,我已经说的如此明了,希望这女子明白我其中之意。

春娘若有所思,福身一拜:“多谢姐姐。不知那陈郎现在在何处?”

“我不知道啊!不过他肯定没去三安城,也不会从三安城出来再去肃州城,更不会从肃北官道出西北,还有你千万不要坐马车去追他!”

陈老九,你看,我都没告诉她方向,是她自己追上的!田园园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闻言,春娘郑重一拜,随后脚步轻快地离开。

望着她聘婷的背影,田园园摇摇头,又是一对上天注定的鸳鸯。

都说:遇一人,山水有逢。念一人,风过轻澜。执一人,潋水之滨,终一人,悱恻至生。

若是有挚爱相随,天高水远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已经走出三河地界的陈老九连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知有人在念叨他,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心道:不知这老田怎么骂自己不辞而别呢!

回到家田园园又开始做午饭,中午做的汤面条。吃过饭后她记挂小红,又抱着芃芃去了回春堂。

一到回春堂才得知,小红已经吃过落胎药,正在里间休息。

她把芃芃交给高远,随后进了内室。

“夫人,你来了?”小红脸色有些苍白,见她进来连忙支起身子。

田园园按住她的胳膊,笑道:“不忙事,你刚吃了药,好好休息才行。还有一事,我是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小红躺回床上,虚弱的问道:“什么事?”

“是你小月子的事,我寻思着给你找间月子房,伺候你过小月子如何?”

三河城的接生婆除了接生,还会租赁自家宅院做月子房,这些月子房专门接收坐小月子的女人,所谓小月子就是流产后的妇人做的月子,大多数人家忌讳此事便不在家坐月子。

小红到底是个外人,不方便在田园园家坐月子。

她虚弱一笑:“家里我是没脸回去,也回不去,那就麻烦夫人了!”

“不麻烦,我先去看看月子房。等准备好了,我过来接你!”

“哎。”

出了里间,田园园问高远:“这落胎药一般什么生效?”

“她妊娠时短,用的药也轻,恐怕明日方能下来。”

“行,我去趟城东找王婆,来,芃芃!”说完,田园园向高远怀里的孩子伸出手。

芃芃抱着高远的脖子不撒手,显然是想跟她小干爹在一起。

“哈哈,莲莲还是最喜欢我了!”高远也抱着她不撒手,抬手往外推田园园:“你快走吧,反正有你没你都一样!”

“哼!我还乐的自在!”

她出了回春堂,直奔城东王婆家,一到她家门口就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群人。

“什么事啊?这么多人?”田园园拉住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好奇地问道。

那小媳妇冷不丁被人拉住,还以为是哪家的登徒子耍流氓,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头看去,还好是个面相和善的年轻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是那城西的李家过来闹事!”

“闹什么事?”

“哎!你有所不知。他们家的大房娘子头前生了一个闺女。她婆婆不依,非说他家应该生个儿子不是闺女,怀疑是王婆子偷换孩子了,这不过来闹事了嘛!”

“还有这事?她婆婆怎么知道生的是儿子?”田园园不解,难不成开了天眼?

那年轻的媳妇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哼,算卦算得呗!”

“……算卦算得?这也信?”田园园啧啧两句,封建迷信要不得!

小媳妇不屑一笑:“可不是!不问大夫就算了,居然相信这些个游方术士!”

两人对视一笑,意见一致!

就在这时,李家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抹泪:“哎呀呀,痛煞老婆子的心了~~我的乖孙啊~~被这老虔婆给偷了~~换成一个没用的丫头片子啦~~啊啊啊~~我不活了~~还我孙孙啊!”还别说,一唱一叹的还挺好听。

王婆子素来是个体面的人。虽然是个接生婆,可发髻从来都梳的油光水滑,一丝头发都不乱,如今,头发被扯的蓬乱,脸颊上还有指甲抓过的血痕,衣裳也是凌乱不堪,瘫坐在地,掩面痛哭,可见被人欺负的不清。

那婆子肺活量惊人,还在那儿一叹三咏的骂人,其言之污秽,惹得不少围观的妇人羞红了脸纷纷掩面遁走。

这一走,走了不少人。田园园走到王婆跟前,向她伸出手:“王婆,可还记得我?”

王婆闻言,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微笑地看着自己,这娘子好生眼熟!她接生过的妇人不计其数,自然不能都认全乎,而她自己虽是有些体面,可到底还是三姑六婆,下九流,旁人避之不及,谁还敢帮她?

“娘子是?”她抬手将散乱的头发拂开,掖到耳后,擦掉眼下的泪。

田园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笑道:“我姓田…”

田?王婆顿时想起去年那个死里逃生的田娘子,不禁抓住她的手,“你,你当真是福大命大!”大出血还能活下来,这真是大运气之人呢!

“还是托了您的福,我们母女才能两安!”

王婆借着她胳膊起身,拢了拢脑后的发髻,尴尬一笑:“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人生总有不如意。”田园园微微一笑。

那坐在地上的婆子看到一个年轻女人过来,将王婆搀起来,连忙跳起来去拉她的衣袖。

田园园侧身一闪,躲过她的咸猪手,不悦地道:“有话说话,你动什么手!”

“你又是哪个?我看你帮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婆子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田园园的鼻子。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田园园只是冷冷一笑:“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亦是第一次见面,为何要骂我?”

那李婆子一窒,白了她一眼:“那你帮她做什么?你要是不帮她,我咋骂你?”

“我生孩子时就是她接的生,当时大出血很是凶险,能活下来也有她的功劳。听闻你听信道士之言算卜,说这胎是男胎。可等王婆接生后发现是个女婴,你便不依不饶。我要是你便去找那道士,问问他的卦是不是不准,顺便再把那卦金要过来!你还在这里大呼小叫,小心鸡飞蛋打啥也没有!”田园园一顿嘴炮输出后,不等她反应过来,连忙搀着王婆往院子里去。

一进院子,她冷着脸,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把门关上,“砰”!门框晃了三晃,掉下不少灰来!

第337章 特产 先一步进院子的王婆叹了一口气,抬手在晾衣绳上扯下一块布巾,抽打起衣裳上的灰尘。而田园园在关上院门后一转身,看着王婆家两进的大宅子,啧啧了两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房子真阔气,光是前院的面积就与她家差不多,不止有六间坐北朝南的上房,还有四间耳房,天井中央有口青石水井,水井后的不远处就是一道月门。月门连接了前后院,门边有两株开败的杏花树,地上落下不少焉黄的花瓣,从月门望去可以看到后院还有一排房子,院子里扯着几道晾衣绳,上面挂着不少女人的衣物,房门都紧闭着,不知是有人还是没人!

王婆抽打完身上的泥土,对田园园说道:“今日真是多亏了你,刚才围了那么街坊,竟然没有一人……哎!不说了,只当老婆子识人不清!田娘子快请进屋喝喝茶,好生歇息歇息!”

从她未完的话里,田园园感受到强烈委屈与愤怒,相较于李婆子对自己肉体上的迫害,街坊邻居的冷漠则更令她难以接受!

二人进了屋,屋内的摆设简洁干净,倒是窗边的小几子上搁着一个细长的白瓷瓶,瓶里插着几枝盛开的桃花,还是少见的玫红花瓣。

“田娘子快请坐!”王婆子殷勤的引她进屋。

田园园在一边的太公椅上坐下,手边是个小茶几,上面摆着一套白瓷茶具,王婆提起茶壶为两人各倒了一碗茶,和气一笑:“都是乡下的粗茶,委屈田娘子了!”

“我也是乡野出身,有什么好委屈的!”田园园端起一碗,轻轻吹了两下,喝了一口,入口有些苦涩,她喝茶向来都是牛饮,再上等的茶于她而言,都是解渴之物,陈老九常因此嘲笑她是牛嚼牡丹

她问道:“这李婆子下手这般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近日小心才是。”

王婆叹了一口气:“娘子说的是,她不过是想讹诈些银两而已,到时候给她便是。”

“也是,如此泼妇不过就是为了求财。”田园园附和了一句,随后直奔主题:“说来,今日来此我是想问问王婆,您这里的月子房可还有空的?”

小红已经服过落胎药,需要赶紧准备好月子房才行。

王婆道:“还有几间,不知是谁要坐这小月子?”

“是我认识的一个姑娘,怪可怜的!”田园园不欲多说。

王婆也不再追问,来她家坐小月子的女子都有难言之隐,笑道:“你说个地址,我派小轿接她去。”

“你们还有专门的轿子啊?”车接车送,这服务不错!

“哎,是我雇来专门接送月妇的,轿夫是我两个弟弟,打小不能讲话。爹娘都死了,没地方去,这才随我干个营生。”王婆苦笑道。

田园园不解:“那刚才怎么不出来帮你呢?”自家姐姐挨打受气,两个弟弟躲起来,这实在不像话!

王婆摇摇头:“他俩智力不足,如同孩童一般,根本是指望不上的。”

“都道长姐如母,你也是操心的人。不知这月子房如何收费?可管伙食?”

“不瞒娘子,这月子房分为上房、中房、和下房。上房最优,十两银子一个月,有一日三餐和补身中药,每日有人负责洗衣打扫,供应热水,其他余物皆有。中房次之,五两银子一个月,只管一日三餐,供应热水,其他没有。而下房末等,只一两银子,提供住宿,其他自理。娘子既然帮过我,费用可以优惠些。”

“不用!”田园园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两人之间的茶桌上,豪气一笑:“不用优惠,只需王婆您上心些即可!明日下午,您直接派人到回春堂接人就行!”

“哎!这如何使得?”王婆拿起银子推拒道:“您这般帮我,我怎能都收了呢?”

田园园抬手推回去,笑道:“王婆,您还要养家糊口呢!若是觉得多了,就当是我为您两个弟弟买糖吃的!”

“哎呦,那,那就多谢娘子。”王婆真心实意道谢,对田园园刚才援手之事,更是感激涕零。

“不妨事!”

随后,王婆带她去看了月子房,就在后院中,屋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看起来干净舒适,隔壁也有人坐月子,不过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声音。也是,来这里坐月子的女子,多多少少有些隐辛,不问也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田园园起身告辞,王婆子在送她出门时,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二人对视一眼,王婆上前打开门,只见外面是个年轻后生背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姑娘,那姑娘双眼紧闭,似乎昏迷过去。

“你是王婆吗?”那年轻男人焦急地问。

王婆点点头:“老婆子就是,你们先进来!”她让开门放那后生进来。随后转头对田园园客气说道:“娘子,今日不便就不多留了!改日再登门道谢!”说完,深深一福。

田园园也不拿乔,笑道:“您先忙着!”

待她出门与年轻后生擦肩而过,下意识地扫去一眼,好巧不巧的对上他的目光。那后生长的普通,倒是两颗瞳仁又黑又亮,看她时眼睛里露出些许讶然,然而转瞬即逝,神色很快恢复正常。

走过后。田园园望着进入院子他的背影,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好像在哪儿看过,可门很快被关上,隔绝了她的目光。

回到回春堂,小红已经睡下,她便抱着芃芃回家去了。没想到,小红爹正蹲在她家门口,似乎在等她。

“夫人!”小红爹一看田园园回来立刻站起身,粗壮的汉子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问道:“小红,小红咋样了?”

田园园换了一条胳膊抱芃芃,抱着她的胳膊又酸又疼。小家伙长的快,吃的多,两个小脸像是被气吹起来的,白白胖胖的发面团子,这会儿少说得有十来斤,是个名副其实的胖丫头啦。

“好与不好,如今有什么区别呢!”她看着懦弱的男人目光微冷。自己女儿也保护不了,可配得上父亲二字,不过是田有粮之流,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小红爹不敢看她咄咄目光,尴尬一笑:“那啥,那她去哪儿了?”

田园园眉峰一挑:“你找她做什么?”

小红爹眼睛一瞪,结结巴巴地说:“我找,找她。她是我闺女,你,你管我找她做甚!”最后一句话说的甚是理直气壮!

田园园哼了一声:“她不想见你!回去吧!”说完,抱着芃芃去推门。

“你,你把我闺女弄哪去啦!快说!”小红爹不依不饶拦住母女俩的去路,怒目圆睁。

田园园根本不怵,冷声喝道:“让开!”

小红爹指着她的鼻子:“你不说,我就去官府告你,告你拐带良家妇女!”

“去吧,快去吧!”

田园园撇了撇嘴,此人昨日还哭着喊着让小红自生自灭,别连累了自己家,今日又上演一出寻女记,前后反差巨大,必有缘故!

以前有人说过,孩子跟着爸爸,除了后妈全是亲人,可还有一句话叫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小红爹便是如此。将女儿嫁给傻子,就是为了想傻子爹娘百年后,侵吞傻子家产,为自己儿子谋财!而今女儿未婚先孕,没有利用价值,便毫不犹豫地赶走,丝毫不念父女亲情。今日而来,恐怕又打什么坏主意!

小红爹气愤不已:“哎,你这恶毒的婆娘!快说,你把我闺女藏哪儿了?你是不是把她卖了?”

此时,大门吱呦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海纳冷着脸走出来,随后大声呵斥:“放肆!这里岂是你大呼小叫之地!快滚蛋!”随后,转了两下手腕,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嘎吱响。

看着眼前黑塔一样的汉子,小红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喊道:“咋啦!你们想打人啊?来人啊!打人了!”一边喊一边往后退去。

“别叫!再叫我捏死你!”海纳恶声恶气的威胁道。

小红爹连忙闭住嘴,这黑塔汉子可真吓人!

这时,田园园想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冷声道:“你不是想把小红卖了吗?准备卖多少钱?”

“卖?卖什么……”小红爹警惕的看着她。

“你女儿,陈小红啊!”

“不,不……”

“嗯?!你卖还不是不卖!”海纳恶狠狠地盯着他。

一见那吃人的眼神,小红爹头一缩立刻认怂:“卖,我卖!”

这怂头怂脑的样子,哪里有昨日在家大喊大叫提刀砍王富贵的凶狠样,果然是耗子扛枪窝里横!

田园园对海纳道:“海哥,你和他去人市找质人!”说完,将自己的荷包抛给他。

所谓人市就是官府开辟的正规人口买卖市场,大周毕竟是封建社会,人口买卖一直很是盛行,像是王公贵族的奴仆皆是如此得来。质人是负责买卖文书之人,而人伢子则是其麾下负责接洽调教的工作人员。人口买卖又有官卖和自卖之分。官府出卖的人口都是什么获罪的官眷、战俘、偷渡人等,而自卖就是爹娘出售子女或是自买自身!在大拐卖孩童和妇女的人贩子,只要抓住不是凌迟就是斩首,震慑力巨大,极大保护了广大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可与现代不痛不痒的刑法不可同日而语!

田园园之所以让海纳带小红爹去人市,就是走个明路,到时候出事也有个官府的文书,省得日后小红爹反悔随意污告。不落把柄,是她做事风格!

海纳接过荷包点点头,侧头瞄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走吧!”“好,好。”小红爹忙不迭跟上。

一到家,田园园先给芃芃煮了些牛奶喝,小丫头一口气喝了一小碗,没多久就打起小哈欠,眼睛一眯,小头一点一点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将芃芃安顿好,田园园便找出堆积如山的脏衣裳,准备送去田婆子家,天气虽热了,可她还会继续照顾她的生意。

刚高打开门,就与两个身着戎装的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正抬起手,似乎正要敲门。

“你们是?”

“请问是孟夫人!”两个个士兵拱手问道。

田园园疑惑的点点头:“是我,何事?”

那士兵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双手呈上:“回夫人,这是杭大人命我二人送来的房契!”

“什么房契?”田园园接过他手里的纸,打开一看,居然是城南主街的地契!居然在主街上!居然还是连着!哇塞!这杭青天真是大方!

说是开口要三十间铺子,其实田园园也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要狮子大开口呢,因为相比较三十间,三间铺子更好满足。这不,果不其然真的给了!

两位士兵完成任务后拱手离开,而田园园高兴地合不拢嘴,捧着房契直呼发了,加上之前那间铺子,她现在有四间铺子了!是名副其实的包租婆!

“啊哈哈哈哈……”院子里回荡起田园园得意的大笑!

既然他兑现承诺,把铺子给了她,看来明日就得启程去大青山了!不过有银子啦!

晚上待孟长辉回来,田园园将铺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介于上午二人打的赌,孟长辉只好把还没有捂热的银票含泪拿出来。

“明日营中有事,我恐怕不能陪你去大青山了。”

田园园把银票收了起来,无视孟长辉盯在上面的眼神,笑道:“放心吧,海纳和三甲陪我去!我现在收拾一下明日用的东西!”说完,兴高采烈的翻箱倒柜起来,“大青山离这里大约四五天的路程,来回就要十天,我要准备些换洗的衣物。”

孟长辉坐在床边,照看在床上玩玩具的芃芃,只见田园园突然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抱了一叠麻袋进来,叠好后塞进包袱里,看厚度,少说有四五个。

他不解地问:“你为何拿麻袋?”

田园园将包袱打结,听到他的问话,回头狡黠一笑:“到时候我带些特产回来!”

第338章 出发 翌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孟长辉连早饭也没吃就骑马回营了。临走前想把芃芃带走,说是田园园去大青山舟车劳顿,带着孩子不方便,他带回大营里照顾。不过,田园园一想大营条件简陋,他又忙,孩子肯定是丢给宋百年,便一口否决了。

待他一走,田园园也睡不着了,在床上躺了片刻便起床做饭。今日要出远门,她特地换上男装,一来方便动作,二来不过于显眼。

几人吃过早饭后,田园园把芃芃和三甲送到钱家,这一去少说十来天才能回来,与其跟着她颠簸奔劳,还不如在家跟着她小干爹过好日子呢!离开前,三甲还把奶牛牵到钱家,就怕饿着他的大小姐!

刚到钱家大门口,就看到钱满仓踱着四方步慢吞吞的走来,白白胖胖的脸颊一走三晃,比上次看起来又胖些。看到田园园携家带口,还拉着她家奶牛,赶忙快步走来,笑问:“哎呦!我的田妹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自从他儿子在杭青天的宴会上一鸣惊人,粮行的生意更是水涨船高,店里来往的客人当真是客似云来,每天光是净赚的利润就让他多吃几碗饭,眼瞅着胖了起来,连一开始看不上眼的女婿高远也顺眼啦!

田园园咧嘴一笑:“钱哥,最近怎么样!”

钱满仓是笑的眉飞色舞:“托您的福,生意不孬!”

“那就好!”田园园把芃芃往他面前一递,笑道:“我有事需要出城几日,孩子带着不方便,还请钱哥帮我看顾几天!可行?”

“这怎么不行!太行了!”

钱满仓欢欢喜喜地接过芃芃,胖胖的小丫头被胖胖的大叔抱在怀里,有种莫名的喜感。

“不止是我闺女,还有我相公的徒弟以及我家的奶牛,全拜托你啦!”田园园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三甲。

三甲了然,拱手见礼:“见过钱老爷!”

钱满仓和善一笑:“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田妹子你就放心吧,孩子放我这儿保准万无一失,还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看着他和满月媲美的脸,田园园可不希望自己闺女步入他的后尘。

“芃芃,娘亲走啦。你好好在钱伯伯家等娘亲回来!”

一听娘亲要走,芃芃撇起嫩红色的小嘴,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清澈的泪水,“呜呜…呜……”向着自己娘亲伸出胖胖的小手。

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模样,田园园也不禁心头酸楚,眼圈微红,真是母子连心……

就在这时,钱富贵从大门里走了出来,脸上的疙瘩已经消失,再次恢复盛世美颜。她一眼就看到亲爹怀里的女婴,惊喜不已:“哎呀!这不是我的干闺女莲莲吗?”说完,快步走来。

“……”田园园无语,咋又冒出一个自封的干爹?!还能这样当干爹?

芃芃这小家伙一看到漂亮的钱富贵,立刻把亲娘抛到脑后,小身子一转向她伸手求抱抱,干净利索。看得她亲娘一头黑线:“……”

见色忘娘的小家伙,真不知道像谁!

钱富贵在芃芃白胖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惹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没牙的小嘴笑得格外清脆,“我的乖囡囡,干爹好想你……”

“芃芃,娘走啦!”

田园园叫了闺女一声,可惜后者正捧着钱富贵的脸左看右看,两只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够,根本没空搭理她老娘。

“妹子,放心的去吧!”钱满仓眼巴巴地瞅着闺女怀里的胖丫头,见她一副幽怨的模样,好心地安慰起来:“你看富贵多喜欢你闺女,肯定给你照顾周周道道的!去吧!别误了事!”

“……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

“芃芃,娘亲走啦!”

小芃芃一手搂着干娘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向她随便挥了两下,转眼又和她的新干爹亲亲我我去了……就两下,多一下都不挥……

回到家,海纳已经备好马车,马车还是从候府带过来的,马儿则一直养在城守府。

原先这匹马也养在家里牛棚中,可孟长辉回家后,破百肯定也回来,不成想牛棚里就乱了套。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牛棚也不能有两匹公马。破百霸道,总是爱咬它。一晚上牛叫马厮吵的夜不能寐,海纳只好送到城守府寄养。

田园园回屋拿了自己的包袱,锁上大门,一上车就看到车厢里两个沉甸甸的大包袱。

“……”两个大包袱几乎占了半个车厢,她退开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海纳得意地挑了挑眉,低声道:“不是找银矿吗?咱们不得捞点!”说完,颌首示意她打开看看。

田园园打开一角,发现里面全是麻袋,转身给了他一个赞:“甚得我心!”比起孟长辉,还是海纳聪明!

随后二人向城守府出发,一到城守府就看到一队浩浩荡荡的士兵,杭青天骑着一头马站在最前面,脸色微沉。

“吁!”海纳勒停了马,田园园掀开轿帘看向杭青天,“走不走啊?”

杭青天拱手道:“恐怕还需要等待片刻。”

“怎么啦?等谁呢?”

“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王爷。”

“他也去啊?”田园园嘴里抽抽,尽量压抑心里的嫌弃。一个王爷你不在家坐吃等死,瞎跑什么!

这一等,就等到日上三竿,田园园在马车里还睡了个回笼觉。

王爷的小跟班安大太监才姗姗来迟,捏着兰花指,夹着嗓子说:“王爷有恙,杂家替王爷走这一趟。”说完,钻进为王爷准备的马车里,根本不把等待许久的众将放在心上。

杭青天心里气得火冒三丈,脸上却不动声色,一夹马腹轻喝道:“出发!”脸色很是阴沉。

田园园躺在大包袱上,忽然被身下另外一个包袱咯了一下,她起身解开发现里面有斧子、一臂长的小铲子和两个铁锹头,还有几把凿子和铁锤!好嘛,挖矿海纳是专业的,想的真他妈周到!

大青山在三安城辖内,坐落在安平县内,连接着安庆与安丰两县,其山延绵数里,不高、不险、不峻,没什么过人的特点,这样的大山在大周随处可见,不知凡几。然而就是这平平无奇的山,却埋藏着鲜为人知的银矿!

一路向南,田园园踏上回田家村的路。

初来时,她抱着大壮,背着全部家当,像是在背井离乡的逃荒。再回时,马车罗衣,身份尊贵,俨然一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的标配!

她躺在马车里,架着二郎腿,心里臆想着田有粮是怎么会悔不当初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然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哈哈,只要一想到这番场景,她就抑制不住的得意,恨不得仰天长啸:我钮祜禄田园园又回来啦!

三河城到安庆县不过四五天的路程,当时田园园是坐十一路公交车来的,花费了近十天的时间,两只脚丫子磨的都是水泡,虽说这次坐的马车,可是五天下来也是累的她腰酸背痛。

晚上,四下没有村庄,众人只好幕天席地。田园园来之前光记得带麻袋了,食物没带,海纳亦是如此,只好和几个士兵一起到林子去找野兔。

田园园跳下马车,走到火堆旁边在杭青天对面坐下,其他士兵都是五六人围着一个火堆,唯有他一人坐在一个火堆旁边,看起来很是不合群。

他坐在一根木头上,弯着腰拿着棍子扒拉火堆,长衫拖曳在地,下摆上有些泥污。见到她来,淡然一笑:“路途颠簸,夫人可还受的住?”

田园园随手捡了个木棍,放在火里点燃,闻言,抬头一笑:“受不住,可有补贴?”

“……夫人说笑了。”同样一穷二白的杭青天有些尴尬,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张嘴闭嘴都是银子的女人,毫不避讳,他是读书人,素来视阿堵之物为粪土,更不曾将金钱挂在嘴上。故而,遇到这般直白的田园园有些难以招架!

田园园呵呵一笑。

就在这时,睡了一路的安明下马车找吃的,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后,觉得杭青天那边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便大步走了过去,坐在田园园对面,颐指气使的看着二人:“杂家的晚膳呢!”

田园园抬头呶呶嘴:“林子遍地都是!想吃什么,自己去抓呗!”

闻言,一向只受他家王爷气的安明勃然大怒,起身指着田园园喝道:“大胆!你是何人?!胆敢当面顶撞杂家!你知道杂家是谁吗?!”

杭青天眉头紧皱,却未开口。

田园园双手托腮,看着记性没有忘性巨大的安明:“不知道!”

“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安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撇了撇嘴,不可一世的自我介绍起来:“杂家可是邕王的第一心腹,宰相门前三品官,更何况杂家还是王爷的人,往日谁看到杂家不得低三下四!哼,你居然出言不逊,真是不知死活东西!”

“你说谁不知死活?”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几人不远处传来,随后,海纳提着两头肥硕的野兔从一旁的林子里走出来,脸色阴沉地盯着安明,眼神冰冷,像是盯着猎物的猎手!仟千仦哾

阉割后的身体,多少与常人的身体不同,安明有个难以启齿的毛病就是容易尿失禁,尤其在情绪紧张下更是难以控制,这不,在海纳阴冷地目光下真的吓尿了……

他夹着腿,还不忘放下狠话,指着三人:“你,你们等着!等杂家回去,一定给王爷说!到时候,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等着砍头吧!”说完,夹着腿跑了。

人在一边坐,锅从天上来。啥也没干的杭青天指了指自己,疑惑不已: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其他士兵也提着兔子陆陆续续回来,不一会儿,营地里传来香喷喷的烤兔味。

田园园美美的啃着一个兔腿,杭青天则在海纳的邀请下跟着他们一起分享了两只野兔,吃的时候还担心孟夫人跟他要银子。还好她啃着兔腿啃的不亦乐乎,没有要银子的打算,他这才放心享用起烤兔。

至于安明,自有他的护卫照顾。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中午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车厢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雨声,昏暗的车厢以及摇晃的马车,田园园趴在包袱上呼呼大睡。睡着睡着,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忍冬藤中,盛开着无数的黄白色花朵……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越来越大的嘈杂声,安明尖细的声音像是被抓住脖子的公鸭子,死命地叫唤着。

真吵!田园园捂住耳朵想接着睡觉,都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不睡觉,吵什么吵!

声音越来越大,下一刻,安明竟然掀开车帘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车厢门口。

“你进来做什么?!”田园园吓得坐了起来,连忙用身体挡住她和海纳的包袱。

安明拿着手绢擦掉脸上的雨滴,白了她一眼:“要不是杂家的马车陷进泥里,杂家怎么会坐这么寒酸的马车,哼!”

田园园撇了撇嘴,倚着包袱没说话,不一会儿又昏昏欲睡起来。

安明已经忘记了她是谁,只当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看了两眼,又觉得她十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出声询问:“你是哪个宫的,怎么咱家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哪个宫的?这是当自己也是太监了?!电视剧里都说这些太监知道不少秘辛,田园园坐直身体,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宫里出来的?”

果然是宫里的人,安明自得一笑:“杂家眼睛好着呢!咱们这些人身上有种特性,一看就知道是同种人。”语气一改之前的傲慢,倒是和气起来,

“………”女扮男装的田园园有些无语。这是在说自己娘娘腔呢!

安明追问:“杂家是王爷的贴身侍人,随王爷出宫伺候。你又是如何出宫的?”

田园园挑了挑眉,她向外面呶了呶嘴,语焉不详:“随大人一起出来的。”

“杭大人?”安明猜测。

田园园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不对啊,既然是跟随杭大人,为何在府中不曾见过你?”安明打量她几眼。

田园园捏起兰花指,羞涩一笑:“大人,大人是个正人君子,不欲外人知道我的存在。”

深谙其道的安明露出一个我都懂的眼神,随后意味深长的一笑,意有所指:“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呵呵……”

第339章 地坑 安明看着田园园眼熟,以为同在宫中当差过,压根没想到眼前之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甚至前几日还曾见过?要怪就怪他眼高过顶,除了他家王爷,从不正眼看人,这不就认错了人!。

“既然都是宫里出来的兄弟,你便比旁人多了几分体面。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只管来城守府找我,我给你撑腰!”

田园园心道:此人性子张狂,傲慢无礼,不曾想对自己人倒是有几分仗义。便顺坡下驴,拱手笑道:“哎呦,那可多谢安公公了,我真是遇到贵人了!”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可不就是你的造化!”安明得意洋洋:“我可是王爷的心腹!贴身近侍!谁不得给我三分薄面!”

“那是,您是谁啊!我看三河城除了王爷,就属您老大!”田园园一边吹捧着,一边冷眼看他得意忘形的样子,也不知道人家当王爷,他高兴个什么劲。

“哈哈,你说没错!”安明被吹捧的高兴,得意之际又扫了她一眼,“你原来在哪个宫里当差?”

“……皇后宫里。”田园园随便扯了一个谎,天啦噜,她只去过皇后宫里。

安明以前在前宫当差,倒是没进过内宫,不过后宫重地,他能出来倒是奇怪。半是疑惑半是试探:“你既是内宫人,怎么与杭大人出了宫……”

田园园无语:我编的,你怎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都说一个谎言出现,就会有更多谎言出现!她只好又扯了一个谎:“我与他同乡,圣上又爱重于他,这才派我来伺候!听说秦王成亲了,你可知秦王妃是哪家的姑娘?”她怕他追问,连忙转移话题。

前朝,周明王就曾将近侍赏赐于宠臣的先例,故而不疑有他。

安明压低声音:“秦王成亲时,我与我家王爷还在大营呢!不过,我听我家王爷说是定国侯家的女孩,具体是谁我也没问。”

“定国侯家的女孩?”

田园园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胖胖姑娘的身影,记得这女孩是定国候老来得子,极得长辈宠爱,按照辈分和年纪来算应当是她无疑……想不到周廷祎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

“就是定国侯家的。对了,你知道吗?”安明眉毛一挑,一副我有大秘密的模样。

田园园配合地压低声音,探过身子:“知道什么?”

“秦王还有一个庶长子呢!”

来了,来了!老娘就想打听这个!“……知道。”田园园刚想说不知道,可大壮养在后宫里,她要是说不知道这不拆帮了吗?

安明白了她一眼:“那你知道那庶长子的生母是谁吗?”

“不是秦王的一个妾室吗?”田园园疑惑。难道还有什么鲜为人知的大瓜?

安明掀开帘子看了周围一眼,他的马车还陷在泥里,几个士兵正在推,地滑泥深,一时半会弄不出来,而这辆马车的车夫是那黑脸汉子,见他探出头,只是冷冷撇了一眼,他吓得连忙缩回身子。

见安明这般小心翼翼,田园园以为他要爆什么大瓜。结果他坐好身体,撇嘴道:“你知道啊?”

“……全京城都知道!你能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吗?”田园园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为了不让新朋友看扁自己,安明想到之前王爷说过关于那庶子的事,笑道:“那你肯定不知,秦王妃已经怀有身孕,那庶子从秦王府再次搬回宫中之事!”

“我记得那孩子不是一直养在皇后娘娘宫中吗?”

“原先是。可秦王大婚后,按律那孩子是要跟着嫡母,结果养了不到三个月,嫡母有孕又送了回去。不过皇后娘娘年事已高,后宫之事多由后妃管理,听说宫人照顾的很不上心,几天前到花园游玩时,还不慎摔伤了腿……”

这些王孙贵族在宫中多有眼线,一面窥探宫中动向,一面蠢蠢欲动,若是没有灵通的消息,如何能揣测圣意?周一臻虽是庶子,可依然是大周目前唯一的男孙,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然而,秦王妃一旦产下男丁,所出之子才是血统高贵的嫡孙,周一臻就要靠边站,从万众瞩目唯一的皇孙便成了身份尴尬的庶子。踩低捧高,人之常情,何况是个没了生母庇佑的孩童!

一个四岁的孩童独自在深宫苦苦挣扎,不知天冷可有人添衣,饿了可有人送饭,热了可有人打扇……

一听到大壮摔伤了腿,田园园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曾放在掌心的宝贝,就这样被人当做累赘推来推去,只要一想起娘俩相依为命的场面,她心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忍住鼻间的酸楚,咽下喉咙里的哽咽,强颜欢笑:“那,那小皇孙没事吧?”

“具体不知。怎么了,你很好奇?咦?你脸色很难看啊?”

“有些晕车,不碍事。我曾见过小皇孙几次,虎头虎脑极是可爱!”

“哼,可爱?再可爱没用,生母身份不高,以后难登……”

就在这时,“安公公,马车已经修好,请快些上路。”车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安明一把掀开帘子,尖声骂道:“遭瘟的武夫!不会说话就闭上嘴!”随后,便离开田园园的马车。

待他一走,田园园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不禁热泪长流。谁养大的谁心疼,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后爷爷、后奶奶!既然不疼他,能不能还给她……你们不喜欢的人,是她日思夜想的宝贝……

自从安明那里得知大壮过的不好,田园园这几日情绪都不佳,直到一行人到达目的地,这才强打起精神。

经过几天的颠簸,一行人终于来到大青山脚下的田家村,也就是田园园的老家。

此时正值四月,田间地头能看到不少快要开败的桃花。他们没有在村里停留,而是在田园园的指引下穿过村子,直接来到上山的小山岗。

一行士兵浩浩荡荡的穿过村子,引来不少村民驻足观望,有机灵的村民已经去找里正。

田有粮端着一碗面条,蹲在自家门口,呼噜呼噜大口喝了起来,邻居田有海走了过来,“这不晌不午的,你吃得啥饭?”

“俺饿了,俺婆娘给俺下的面条。这时啥人,咋那么当兵的从这里过?”田有粮说完又喝了一大口。

“谁知道呀!看他们是不是要上山呢?”

田有海看着他碗里的肉片,咽了一下口水。自从他闺女跟那瘫子走了后,这田有粮竟然发达了,天天大鱼大肉,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听知情的人说,那瘫子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出来游玩摔下悬崖,被田有粮救下后逼着娶他那扫把星闺女,这才一步登天,现在村子里谁不羡慕他的走了狗屎运。于是有不少人天天上山,看能不能再捡一个少爷回来!

田有粮夹起碗里的肉片塞进嘴里,嚼得满嘴都是油,边吃边说:“不会是什么富贵人家出门来玩的吧?”

“哎,对对。这不刚过清明嘛!有钱人不是喜欢踏青啥的!”

“可咋那么多当兵的呢?”

田有海猜测:“肯定是大官的家眷出来玩的,你瞅里面有两辆马车呢!”

“大官的家眷啊……”田有粮面条也不吃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过来的马车。

说话间,田园园乘坐的马车经过田有粮家门口。谁能想到,他口中大官的家眷正是他厌恶的女儿呢!只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无常呢!

当里正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时,那队士兵已经穿过村子,向村西头走去,于是又快步追了上去。

田园园掀开车厢的窗帘,看到了那座捡蘑菇的树林和小小的坟包,而她曾经的家已经移为平地变成田地,菜苗青青,再没有她和大壮生活的痕迹……

“快到了,就在那儿!”眼见小山岗就在不远处,田园园出声提醒道。

海纳点点头:“好。”

很快就到达小山岗附近,海纳喊了一嗓子,杭青天命令众人停下。

他翻身下马,正对面有道羊肠小道,蜿蜒盘旋而上,两侧长满青嫩的草丛,在往上是山高林密,远处则山峦叠翠,灰蓝色雾霭若隐若现。

忽然几只飞鸟投林,传来呼啦呼啦扇动翅膀的声音。

“你,你们……是,是谁?”身后传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杭青天转身望去,定睛一看是个白胖的男人,留着三撮胡须,晃晃悠悠,与泥塘里的鲶鱼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他还没靠近就被士兵们拦下,杭青天颌首示意二人让开,白胖的男人才陪着笑脸走来。

“俺,俺是田家村的里正,你,您们打哪来的?”他最近才刚刚接任里正一职,还不会说官话,只能斟酌用词。不过就看这带着士兵的出行架势,眼前这气度不凡的男人定然是个大官,说不定是县老爷呢!这么一想,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仟千仦哾

杭青天连忙扶起他,笑道:“不必多礼!快起!”里正受宠若惊的站起身,又见他正色道:“不必多礼。近日有一穷凶极恶的歹徒藏匿此山,本官奉命追拿,你且回去叮嘱附近所有村民,即日起不得上山,若有违者等同恶贼!”

这是想挖矿,还得扯个草皮盖住。

“是,我…小人,小人遵命。”里正连忙应下。

“且去吧!此事一了,自有论赏!”

“哎!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随后,杭青天点出两个士兵把守上山之路,其余人全部上山,当然除了安明,他说要等到找到地方再去不迟,与他一同留下的还有他带来的侍卫。

其他人开始上山,田园园走在最前面,海纳与杭青天落后一步。

山还是那座山,草还是那些草,树还是那些树。很快来到当年滑下山时转弯的岔路,她先往上走了几步,转身,随后比划了一下,指着右边的路道:“向这边走。”随后,众人跟着她向右走去。

一到右边的山路,路上找着许多藤蔓,藤蔓上有不少绿色的小骨朵。

杭青天见她摘了一朵小花苞,轻声道:“这是金银花,也叫忍冬,再过几日就到花期了”

“金银花?“

之前梦里经常出现的花就是金银花,田园园碾碎花苞,绿色的苞衣下确实是黄色的花瓣!难道这些花与银矿有关?

随着众人的深入,金银花越来越多,直到到达一处坑洞,洞口几乎被藤蔓掩盖住,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坑。

“就在这底下!”田园园说道。

话落,有几个士兵上前抽出刀,将藤蔓砍断,不一会儿小坑变成大坑。众人围了上去,一眼就看到黑乎乎,湿漉漉的坑底。看这湿润度,显然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来人!”杭青天吩咐道:“来人下去看看!”

“是,大人!”有士兵应道。

在他们下去时,田园园和海纳站到一边。她许久没有走过山路,这会儿总觉得小腿酸胀站不住,便靠着一棵大树坐下。

海纳只是静静盯着那大坑,目光凛然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三河城,孟长辉一到三河直奔回春堂。

高远正在看诊,余光感受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抬头就看到孟长辉板着脸盯着自己,不由地吓得手指一颤,险些在病人面前失了态。

“孟,孟哥,你回来了?”

“嗯,芃芃呢?”

“在,在内室睡觉呢…”

孟长辉点点头,大步走向内室。

看诊的病人也是老客,待他走后低声问:“这是谁呀?脸长的俊,可是看着怪吓人的!”

高远转头看他进了内室,心有戚焉:“我姐夫,是怪吓人的!”

不一会儿,孟长辉抱着自己闺女出了门,丢下一句:“我带走了。”就往医馆外面走。

高远丢下病人追了上去:“你带芃芃哪儿去啊?”

“大营!”然后,高大的男人翻身上马,抱着小女婴一骑绝尘,留下的人吃了一嘴灰。

“呸呸呸!”高远吐了好几口口水。

晚上,钱富贵刚从诗会回来,一看芃芃不在回春堂,把高远好一通埋怨。

第340章 矿石 “大人!下面确实有矿洞!”先行下去探查的士兵的声音从地坑里传出。

杭青天喜形于色,激动道:“上面留下二人看守洞口,其他人同我下洞!”说完,从士兵手上接过绳索向地洞走过去。仟千仦哾

绳索是先行下地洞的士兵所绑,一端绑在树干上,一端垂到洞中,每隔一臂之长打了一个绳节,方便抓握,上下时便省时省力,还好坑不深,大约三米左右。

待他一马当先下洞后,其余士兵也陆陆续续下了坑洞,海纳也想跟上,却被田园园拦下。

海纳疑惑的看着她,不是说带点:“特产”回去的吗?怎么不下去?

田园园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走到坑边向下大声喊道:“杭青天!既然已经找到银矿,后面之事我不便参与!我娘家就在附近,许久不曾回家甚是想爹娘!你们忙吧,我先回家看看。若是无事,我便自行回三河!”说话间回音阵阵,还好不深,在洞里的人能听到。

洞里的杭青天刚刚下到洞里,一个没注意踩了一脚黄泥,还好泥水不深,只是湿了鞋袜,忽地听到坑外传来田园园的声音,闻言释然一笑,刚才还想着找什么借口不让她下来,没想到她比想象中的更为通透,竟然知道主动避嫌。

他抬起头,望着洞口处的天光,朗声回道:“夫人,且去吧。想念爹娘乃是人之常情,父母之恩如同巍巍泰山,又像滚滚黄河,为人子女自该时常探望,有道是百善孝为先…”

话还未说完,一个士兵探了进来,喊道:“大人,别说了,人已经走远了!”

“………咳咳咳咳!”不早说!杭青天轻咳几声,掩饰尴尬。

而田园园和海纳赶紧下山,直奔山脚下的马车。

“夫人?咱们不带特产了?”海纳在前面走,回头看了她一眼,疑惑不解:“他们可都下去了!”

“带,怎么不带啊!还有一个洞口,我们从那里进!”

以前还住在田家村时,有一次在河边洗衣裳,听洗衣裳的妇女说过一嘴后山有道裂缝,裂缝幽深不知通往何处,早年有孩子走进其中,再也不曾走出来。后来有传言说裂缝里住着一条巨蛇,专吃误入裂缝的人,于是村里人对这条裂缝多有避讳极少会来后山。

如今回想起来,田园园在被老道救下后,醒来时就是在后山附近,如此来看那条裂缝便是通往银矿的道路,至于走丢的孩子许是看到什么被灭了口。

二人下了山找到马车,正要离开。安明从马车里钻出来,细声细气问道:“你做什么去?不陪你家大人了?”

海纳嘴角抽抽,忍住想要掐死他的欲望。

马车里的田园园家掀开窗帘,柔柔一笑:“我家大人说已经找到银矿,您可以去看看,而我不方便,需要回避。大人便让我下山等着他。”

来的时候,田园园与杭青天要求以男装示人。故而除了他和海纳,其他人都以为她是男人,毕竟她长的有些英气,可比安明爷们多了。

女猪脚: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安明眼前一亮,捏着兰花指摸了摸脸:“找到啦?”

“找到,您顺着山道走上一炷香就能看到守洞的士兵。”

得到肯定后,安明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扭着小腰向山上走去,他的侍卫紧跟在其后。

见他走远,田园园轻声催促:“走走!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此时她的心咚咚地直跳,银子,大把大把的银子在前方呼唤着她!

“驾!”海纳一甩马鞭,马车启动顺着脚下的土路向另外一侧山角走去。

这条土路一直绕过小山岗,继续向林中延伸,路旁两侧不时出现一两块开垦过的田地,可见这里时常走动。马车又行进了一炷香,前方树林丛生,已是无路可走。

海纳跳下马车,眼前是片刚冒新绿的林子,林子的右侧便是山崖,山体陡峭像是拔地而起,仰头望去只看到鳞次栉比的树木,层层叠叠直入缭绕的雾霭。

“少夫人,没有路了。”

田园园掀开帘子,站在车辕上在四周打量了一番,忽然山上伸出一块石头,像是被人插进去的,上面垂下几条碧绿的藤蔓,几朵黄白色的花朵点缀其间。这根金银花所在的位置得到的阳光更多,便比其他花朵早些盛开,可谓是天助她也!

她微微一笑,指着那块石头:“在那儿!”说完跳下马车,大步走进林子。

海纳待她下了马车后,钻进马车里拿砍刀和事先备好的火把。

林子里长满郁郁葱葱的野草,还好刚过清明,野草不过脚腕,踩在上面极是松软。田园园一面注意脚下,一面抬头看那块石头,省得走错方向,走了大约一炷香,才来到附近,离得进了,发现那石头体积巨大,是块名副其实的巨石!待转过那块石头,便看到一条黑乎乎的缝隙,大约有两人来高,石缝崎岖不平,黑洞洞,像是择人而食的巨口,山缝周围爬了不少金银花,显然这里就是村民口中的“蛇窝”。

“就是这里!不过,不好上啊!”

裂缝离地面大约还有一人高,田园园比划了一下,要想上去有点困难,看来得找些石头垫一下。这时,海纳将砍刀塞进后腰,说道道:“夫人,你让开!”她连忙躲到一边,只见他一个助跑,再向上一跃,人已经在山缝里。

“……”还说不会轻功?!田园园目瞪口呆!

海纳站定向田园园伸出手,“来!”

此时此刻也顾不上男女大防,田园园走到山崖下向他伸出手,下一秒,就被她硬生生拽到山缝里……有种做升降机的感觉。

上来后,海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开盖儿,轻轻吹了两下,接着微弱的火光亮起来。随后他将火把点燃,二人一前一后便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处走去。

缝隙狭长,只能容得一人走下。初时,缝隙里有股潮湿的青泥味,地下还算平整,不知是人为清理的还是自然形成的。大约走了半炷香时,可以看到石壁两侧有开凿后的痕迹,通道也宽了不少,不像刚进去时那般逼仄。

这时,海纳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咱们正在向下走!”

田园园怔忡一下,“你咋看出来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地面过于平整,若不是他提醒,她根本没发现二人在向下走去,而是一直走在平路上。

“你回身走几步试试!”

闻言,她转身走了几步,确实感觉到了阻力,惊讶道:“真往下了!”

“看来真正的矿石还在下面!”

有了这一发现,二人激动的加快步伐向下走去,说来也怪,走了许久不曾见到杭青天一行人,甚至连他们的声音也没听到。

田园园问海纳可知缘故,他只道银矿太深。

不知过于了多久,地面上、山壁上出现许多大块大块的黑灰色岩石,上面有开凿后痕迹,地上散落了不少像是木炭一样的石头。

直到此刻,田园园才意识到自己不认识银矿原石!!

她干笑两下,看向旁边的海纳,问道:“海哥,你知道银矿石长什么样吗?”

海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以为你知道。”

“………”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异口同声叹了一口气。

“再往前看看吧。”田园园提议。来都来了,绝对不能空手而归!

随后,二人继续往里面深入。

可惜,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头了,望着三面绝壁,二人面面相觑。

那么,银矿石在哪儿呢?!

“你说这些黑乎乎像是木炭一样的石头,会不会就是银矿石?”田园园猜测。

海纳不解:“银矿石难道不应该是银白色的吗?”

“不是,我曾看过记录…传记啥的,提起过一句什么七黑八灰九转青,是不是原石是黑色的,变成白色需要提炼呢?”

田园园曾在科教频道上看过关于古代银矿的纪录片,当时就看了几分钟,只记得一个老人在用糯米团结,嘴里说什么七黑八灰九转青的,后面还有一句话,却是记不清了。

海纳于这之上更是不通,听了田园园的话,便道:“既然如此,少夫人若不然你在此处等我,我去拿工具和麻袋?我刚才看了,此处没有野兽踪迹,你大可放心!”

田园园点点头:“没事,快去快回!”他脚程快,若是之带着她一来一回要花不少功夫,早知道如此,一开始便带着工具来了。

算啦,有钱难买早知道!

海纳将火把留给她,自己用火折子照明回去了,好在一路上没有岔路口,倒不用担心迷路。

他一走,周围除了手中火把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田园园独自在幽暗的洞穴中倒也不害怕,她将火把插进石壁上的缝隙里,随后蹲下身体在地上捡拾黑色的原石,石头很重,看起来像木炭,却被木炭重多了,不止地上,连石壁上也有开凿后的痕迹,而且在捡石头的时候。她发现在最边上的角落还有火烧过的痕迹,火势似乎很大,痕迹一直往石壁深处延伸。

她观察一会儿,便蹲下来继续捡石头,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小堆。

没了田园园这个大雷赘,海纳一个人走的快,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背着工具和麻袋回来了。

为了早点挖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银子,田园园也拿起凿子和小铁锤,投入挖矿的工作中,一人一边开始挖起矿,原以为要耗费好大力气,结果就这么一凿,一块大黑石头就这么掉了下来……望着滚落到地上的石块,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喜若狂!

石壁质软,不一会儿就挖出一个洞。田园园感觉手中的凿子就是传说中的附魔钻石镐,而她化身史蒂夫,疯狂的挖掘宝石。

两人不知疲倦的挖了不知多久,直到身后堆了小山般的石头,这才停下喘口气。

田园园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银矿原石,好像看到了无数银子,不由地露出欣慰的表情。

他们带的麻袋不多,直到把麻袋装满,地上还剩下不少。

“走吧,下次再来!”

今天不过是来探探路,不成想竟然真的找到银矿了,还是怪她准备不足,只好先打道回府了。

然后,他在前面搬,田园园在后面拉,最后把海纳累了个半死才全部搬到马车上。此时天空熹微,他们二人竟然是干了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两人光顾着挖银子,不知不喝竟是一点都不觉累……呵,真是贪婪的人啊!

不过,身心俱疲的二人望着一马车的矿石心满意足的笑,笑着笑着,二人这才发现身上都是黑色的灰尘,好像刚挖完煤回来,全身黑乎乎的,唯有牙齿是白的。

“这石头不会是煤吧?”田园园疑惑。

海纳笃定的说:“煤炭可没有这个重,一定是银矿石!”

虽是半信半疑,可比起煤炭,田园园更愿意相信自己挖的是银矿,毕竟花了那么那么那么大力气!!

临走前,他们的马儿却出了状况,满满一马车的银矿石让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就算使出洪荒之力也没有拉动一厘米。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卸下四麻袋矿石藏进山缝中,这才算是回了家。

海纳驾着车昏昏欲睡,而一边的田园园靠着车厢已经呼呼大睡,两人满身都是黑灰,活像刚从煤窑里出来。

快到中午,行至一条小溪,二人各自避开,洗涮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继续向三河行进。

没多久,二人遇到一茶寮,腹中饥饿的二人便停留片刻,喝茶吃饭。正巧碰到一个老者,从他与别人闲聊中得知,他是个银匠。

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海纳便从马车拿出几块矿石,让他检验一番是什么矿石。

谁知,那老者只看了一眼,便笑道:“你买的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接着说道:这叫煤石,连煤炭都不是,你呀受骗了。”话音一落,茶寮里的看客哄堂大笑。

第341章 约定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田园园走到老者面前:“你确定?”这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的矿石,连煤炭都不是,竟然是石头?!石头?!石头?!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可是女猪脚,不会这么倒霉吧!

“女娃子,你我素昧平生,哄你做甚!”老者将石头扔到地上,又向旁边一个看客借来一个斧头,随后一斧头劈开地上的石头,只见里头也是黑乎乎,碎了一地。

“银矿质软,这个太过酥脆!你是自己挖的?还是买的?”

在大周挖掘矿石可是重罪,田园园还没被失望冲昏头,摇摇头矢口否认:“我们在路上买的,他说这是银矿石,可以提炼银子……”

呵呵,此时她的心也像是地上的黑石头一样,粉碎粉碎的……怪不得那个矿洞会被遗弃,想来上一个倒霉蛋,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他是看你年轻,欺你无知。常言道银石七黑八灰九转青,九五成时色还青!通过古法提炼沉淀,银子才能化黑为白,可工序繁琐,光是其中所用铅块就价值百金,成本奇高,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老人抚摸了一把胡子,指着他们的马车笑道:“就是这一马车的银石,提炼下来,恐怕连铅块都买不起。”

“………”辛劳了一宿的二人,面面相觑,欣喜若狂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欲哭无泪。晴天霹雳!真是倒霉到家了!

辞谢老者后,二人驾着马车离开茶寮,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失望笼罩在心头。直到快到黄昏,海纳问:“要不,咱们把石头扔了?”

田园园坚决地摇摇头:“不扔!凭本事挖的,说什么也不扔。回家,回家铺地去!”她的手心上少说有十个血泡,轻轻一握,便是钻心的疼。为了这手也不能扔啊!

当真是应了那句一顿操作猛如虎,原来是个二百五!她真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海纳:“……少夫人,你没事吧!”

田园园眼泪掉下来:“……真是倒霉!”坑爹啊!这破世界真坑啊!!!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回到三河,田园园把采来的黑石头(笑)全部堆在后院,后窗紧闭,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日晚上,孟长辉将芃芃送了回来,小丫头两日没有着家,脏的像小猫,田园园赶紧生火烧水,一会儿给孩子洗澡,两天没见娘亲,芃芃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田园园本来因为挖矿挖的浑身酸疼,被芃芃这么一搂,险些抱不住孩子。

“你带的特产呢?”不知真相的男人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田园园翻了一个大白眼,手上的血泡还在提醒她干了什么乌龙事。

孟长辉从旁边拿了一个小板凳,放在她身边坐下,托着腮看她:“怎么没有特产吗?”

“哼,都在后院呢!喜欢全搬走!”田园园撅起嘴巴,气呼呼地说。

“……怎么了?”

“丢人!不说也罢!”她实在说不出口。

孟长辉拉过她的一只手,只见上面有不少血泡,眉头紧皱:“这是怎么弄的?可疼?”

“……没事,不疼!”田园园收回手,这时水开了。

“我来!”孟长辉见她要起身连忙拦下,“你手疼。”然后那瓢将热水舀进盆中,再兑上凉水,直到水温合适,最后芃芃脏兮兮的小身子也是她爹洗的。

等把闺女洗白白后,穿上衣裳扔到床上自己玩后,孟长辉取了银针向田园园招手:“来。”

“干嘛?”

“血泡要挑了,若不然很难痊愈。”

“噢!”

田园园刚一走进,孟长辉长臂一伸将她抱进怀中,从身后抓住她的手。随后将银针在火上烤了一下,然后开始挑她两只手的血泡。

十来个血泡很快挑完,孟长辉拿出自己的手绢将她手上的血水擦掉。

“嗅嗅嗅……”田园园闻到一股怪味,耸着鼻子闻了起来,最后确认怪味是从孟长辉身上发出来的,嫌弃不已:“你,你放屁了?”

“没有!”

孟长辉冷冷盯了她一眼,忽然抬头咬住她的唇,原本放在她腰上的大手忍不住摩挲起来,这女人真是气人!

田园园仰起头躲开他的吻,气喘吁吁:“你,你,正好有热水,你去洗个澡,然后换身衣服。”这怪味不是屁,是他身上散发的汗味!

这男人只要一回大营,便回归臭男人行列,个人卫生实在堪忧,估摸着连脚都不洗。

“……”孟长辉箭在弦上,黑着脸看她:“现在吗?”

田园园扫了他下路一眼,理直气壮的说:“很是影响我的心情!”然后,一指门外,“快去!”

待他洗漱完脱鞋上床时,田园园眼尖,见他脚趾上有些掉皮,便出声询问:“你是不是得了脚气?”

孟长辉颌首:“应当是得了,不过不妨事。”他掀开被子坐了进去,随后伸手将田园园抱进怀中。

她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抬头一笑:“你可知脚气病又称五德之病?”

“不曾,何解?”

“首先脚气是病,只痒不伤身,是为仁也!一个脚趾缝里,其他脚趾缝里都有,是为义也!脚气呆在脚趾缝里,是为礼也!脚气虽痒,却拿不住抓不住,是为智也!脚气只在冬日寒冷或是炎热潮湿才有,是为信也!故而有五德之说!”

孟长辉抬起她的下颌,温和一笑:“你的脑瓜里整日想的什么,真是奇怪的女人。”

“那你可觉得我有说错?”田园园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如何会错呢……”

孟长辉探身吻住她,而她亦然热烈的回应起来……

翌日清晨,孟长辉便离开三河回大营去了。至于特产,看田园园一副不爽的表情便知,肯定是吃了大亏,不看也罢!

待几人吃过早饭后,田园园便去看望坐小月子的小红,离开前她把芃芃留给海纳照顾。

现在小红应该在月子房呢,她便直奔王婆家。

王婆家的大门没有锁,田园园敲了敲门,“请进!”门里传来女声。她推开院门,看到坐在天井里缝衣服的王婆。

“哎呦,娘子来了?”王婆一见是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衣裳起身迎接。

田园园笑道:“我来看看那丫头。”

“她在后院呢,你跟我来!”

来到后院,王婆带她来到最后一间屋子,笑道:“她现在住这里,这会儿刚刚吃完饭。”

“成,您先忙。我看看她!”

送走王婆,田园园推开房门,就看到小红正扶着床想要起来。她反手关上门,轻喝一声:“歇着,别动!”

闻言,小红躺回床上,眼泪汪汪看着她,满含感激:“多谢娘子,小红的这条命是娘子给的!”

田园园走到床边,笑道:“傻姑娘,坐月子是不兴哭的,怎么样,身体如何?”

小红伸手拉住她的手,田园园顺势坐下。

“已经落了红,高大夫说休养几日便好了。”

“那就好,等你出了月子,便和我一同离开三河。”

小红抹掉眼角的泪,点点头,问出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娘子,你,你为何愿意帮我?我只是一个侍女……”

田园园淡淡一笑:“你也许忘了,我也曾受过你的照顾。”

那时,她刚生完孩子,因为大出血在鬼门关几经挣扎,整日处于昏迷之中,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每次在半睡半醒间,都是小红在为自己清理下身的污秽。月子期间,虽有孟长辉照顾,却怎么也比不上女人细心。她恶露多,血腥味极重,小绿觉得脏污从不上手,唯有小红。加上又喜她性格,这才愿意出手相助。

小红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起来。

田园园并没有打扰她太久,叮嘱了几句便离开月子房。

刚刚走出院门时,就看到不远处的男人。那年轻男人站在树下,眼神冰冷,似曾相识。

只听那男人说道:“孟夫人,许久不见,可否移步一叙?”

“不行。”一看这男人就不怀好意,田园园当即拒绝,随后转身便走。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跟陌生人走!她能不知道?开玩笑!

“……”男人没想到她会拒绝的这般果断,顿时无言以对,眼见她走远连忙快步跟上。

“孟夫人,在下有事相求!”

田园园并未放缓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男人身高腿长,两三步就拦住她的去路。

她向左,他便向右拦住。她向右,他便向左挡住路,二人来回虚晃两招,终是田园园败下阵来。她退后两步,双手护住胸口,一脸戒备:“大庭广众之下,你可不要乱来!”

男人额头上跳出一根青筋,冷冷地盯着她:“孟夫人,在下确实有事相求,还请夫人且听在下一言。”

“好,你说你说!先说好,君子动口不动手!”

“想来夫人已经认出在下,以前之事,也是在下居于人下不得而为之,还请夫人见谅!”男人拱手行礼,嘴里说着客套话,然而眼神却如冬夜冰冷,可见没啥诚意。

田园园只觉得寒毛倒竖,呵呵笑了两声:“各为其主罢了,有事你就直说吧!”

男人冷声道:“我姐姐身患重病,沉疴难起,听闻西北大营的军医是神医王三回,还请夫人引见一番。”

你冷着一张脸,哪里有求人态度!田园园腹诽着,眉头却是一皱:“我跟王三回不熟啊,恐怕让你失望了!”

他一个杀手,万一是别人派来杀王三回的,她若是引见,岂不是引狼入室?还是小心为上!还有王三回是神医?倒是第一次知道!

男人再次行礼,他似乎不会求人,脸僵的像是戴了一张面具,唯有紧抿的下唇暴露真实的情绪。

田园园想起前几日他背上背的女人,当时扫了一眼,只记得她灰败惨白的脸。然而,她不愿意帮忙。这男人曾经劫持过她,给她带来了巨大心理阴影。

“孟夫人!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才肯引见?”男人见软的不行,语气不由地生硬起来。

闻言,田园园脸色一冷:“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引见的,你大可自己去军营找。”说完,扭头便走,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行!

男人眼中露出几分凶狠,他已经去过大营,奈何连辕门都到不了便被士兵赶了出来。走投无路下,想到田园园是孟将军夫人,这才求上门来。

他再次拦住田园园的去路,冰冷的眼神如同笼子里的野兽。

二人无声的对视着,这时几个路人经过,疑惑地看了二人好几眼。

田园园无所畏惧迎着他的目光,冷声道:“你可知道劫持官眷是死罪,你上次侥幸逃脱,这次却不一定幸免!你若是死了,你姐姐才真是死路一条!三思而后行!”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袖子里的手抖如筛糠。

这家伙可是刀头舔血的杀手,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那种,你说归说,可千万别动手!

男人嘴里抽了两下,一只手向怀里摸去。

“你干什么?!”田园园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义正言辞的说:“有事说事,动什么手,你可是个男人……”

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手里厚厚的银票惊呆了。

哥们,你可真有钱!!

周围的人也发出惊呼声,恐怕有生之年再难看到如此厚实的银票。

田园园眼睛一亮,搓了搓小手,谄媚一笑:“六先生,相逢即是有缘,前方有间茶店,你我不如好好一叙?”

没错,这男人就是噩梦的老六,虽然易了容,可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令人见之难忘。

面对田园园的快速变脸,老六也是膛目结舌。

随后,老六跟着田园园来的茶店,要了一壶花茶和两碟茶点。

老六给两人各倒了一碗茶,淡红色的茶汤倒入瓷白的茶碗中,红与白极是干净,极是漂亮,随后,他将银票拍到田园园面前。

“这是一千两银票,还请夫人代为引见。”

田园园喜滋滋收了起来,“好说,好说。”王三回那家伙坑过她一回,这次正好能弥补她的损失。不过,至于他帮不帮就不得而知了。

“老六,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可以帮你引见,但他要是不帮你,你可不能比尔反尔再要回去!”

“当然!不过在下不叫老六。姓木,名为盛。”

“木盛,草木兴盛,是个好名字!”

二人约定好时间和见面地点,便告辞分开。

田园园揣着一千两银票,兴高采烈的回家了!

第342章 发作 一到家,孟长辉还没有回来,海纳带着芃芃也不知道去哪儿串门了。

家里没人,可为了保险起见田园园一进屋就将房门拴上。随后,从衣橱里翻出她自己的小金库。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比数钱还快乐!

上次叔父带来了三千银票,当时给了孟长辉一千两,还有两千两。加上钱满仓给的报酬,再加上今日老六给的银票,那日给了孟长辉五百两银票,但是后来又赢了回来,还是自己的。林林总总,现在她手上不算散碎银子,光是银票便有五千两银!哈哈,发财了!下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捧着银票数了好几遍,这才心满意足的藏进衣柜里。随后又从衣橱里的大荷包中掏出一些散碎银子,准备晚上好好吃上一顿,庆祝庆祝。

出了家门便直奔城东菜市场,她割了五斤猪肉,买了两把韭菜,回家包饺子吃。回去的路上看到点心铺子,又买了些孟长辉爱吃的点心,这才打道回府。

刚到巷口就看到几个小男孩蹲在地上和泥巴,和着和着,忽然一个小男孩起身,一手拿着泥块,一手扯开裤子,一道水柱就滋在泥巴上,其他几个孩子见怪不怪,更不嫌弃,争先恐后的开始尿和泥,尿尿的小男孩惊呼一声,加入争夺泥巴的战场!

“………”

看着几个孩子手中滑不溜湫的泥巴,田园园一阵反胃,心道:幸亏三甲不跟他们玩。

刚路过这群孩子,就看到三甲双手捧着一大捧土走了过来,一脸的高兴,手上还有泥巴干涸的痕迹,显然刚玩泥巴不久。他也看到买菜回家的田园园,笑嘻嘻地打了一声招呼:“少夫人。”然后不等她回应,便快步越过她去找小伙伴,土往尿泥里一倒,几个小手快乐的翻搅起来。

“……”

三甲这孩子越来越开朗,比去年活泼了许多。自从来到三河城后,也结交了不少同龄的新伙伴。往日她都以为几个小伙伴结伴出游,寻宝探险啥的就和高远叛逆时一样,没想到更加低级居然是玩尿和泥……

田园园无言以对,快步离开。眼不见,心不烦!只道他吃饭前多洗几遍手!

刚走两步,杜娘子忽然从巷子走出来,二人迎面碰上。

她发髻上蒙了块蓝底花布,耳边散落着几缕发丝,脸颊瘦削发黄,整个人像根蔫巴的黄瓜,从里到外透着干扁,与去年肥硕丰腴的身形简直判若两人,手里提着四五个包袱在看到田园园后,眼神躲闪,靠着边快步走了。

自打她夫君中毒而死后,家道中落,迫于生计,也开始给别人洗衣裳赚些糊口钱。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田园园望着她仓惶的背影,轻叹一声。然而下一秒,就听到杜娘子对着几个小子破口大骂,说是带坏他儿子云云,随后拉起一个男孩就往前面走去。

被骂的孩子们一哄而散,三甲举着一块泥砖喜滋滋的跑了回来,边跑边叫:“少夫人,少夫人!你看!”一到跟前,献宝似的举到她脸前:“这是我做的泥墙,你看像不像?”

“像!特别像!快离我的脸远点!”眼看就要杵到脸上,田园园连忙制止。这可是尿!尿!

“既然夫人喜欢,我就送给你!”三甲很是大方。

“你留着吧,等你长大成亲送你媳妇吧!”她才不要呢!

三甲道:“等我长大再给我媳妇做一个!”

“小心你媳妇拿它拍你脸上!”田园园嫌恶。

“为什么?”

“你说呢!”

两人说着话转过巷口,看到自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还是他们家的。

到了家门口,海纳正在往院子里搬筐子,筐子里堆着灰色的石头,车厢里还有七八筐没搬。

看到石头,田园园就想起后院堆积的灰色石头,顿时头大,嫌弃不已:“海哥,你又从哪儿弄的石头?家里还有一堆呢!”

海纳将手中的竹筐放到院子里,喘了一口气笑道:“刚才杭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感谢少夫人!”

“……那,那这些都是真的银矿石?”田园园惊讶地看着筐里的石头。

这些石头是灰白色的,细看之下能看到上面有许多星星点点的银光,与他们挖的黑石头完全不同。

海纳点点头:“没错!”

“哎呦!这杭大人就是大方!”田园园感慨出声,又是送店铺又是送矿石,可比木水生这小气鬼大方多了!

“海叔,我也来搬!”三甲将泥块随手放到车厢里,然后去抱车辕上石筐。一旁的田园园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快别搬了。你还小容易累着骨头,先去看看芃芃!”

“孩子睡了。”海纳又搬下一筐。

田园园走进院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占小便宜吃大亏!

海纳也附和道:“可不是!”早知道他们就不去自己挖了!

到了晚上,孟长辉还没有回家,看来今天是不回来了,这让一直翘首企盼的田园园很是失望。都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银子可不是白拿的!

翌日一早,杭青天便派人告诉田园园,后天启程回京,让她做好准备。眼下银矿刚刚开始采挖,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突然这般着急回京。

没办法,她和海纳便到东城采买路上用的物资,三河与京城相距千里之遥,光是在路上就要花费三个来月。

说来三河与京城的路,她已经往返过一次,一次她带着大壮随孟长辉回京,另外一次被噩梦挟持被迫南下,而今,她又要回去,带着她的女儿芃芃。

两人买完路上用的干粮,田园园拉着海纳又去了城南看看她新的铺子,今年刚开始,房租已经交过,明年才能轮到她收租子。

新三间铺子就在城南主街上,因为连着,被一富商盘下开了间布庄,专卖南方的丝绸,是三河有名的大户。

转了一圈后,田园园满意的回去了,至于收租一事,她将全权交给高远。

回到家后,孟长辉已经回来,见二人回来从海纳怀里接过芃芃,问道:“屋里石头是怎么回事?”

海纳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解释:“是杭大人送来的银矿石。”

“银石?”

田园园抬眼看了一眼孟长辉,原以为他是第一次见银石,会认为多少银石就有多少银子呢,刚想嘲笑他无知时,这家伙却道:“如同鸡肋,不要也罢。”此话一出显然知道银石的价值。

“……你是不是瞒着我补课了?”

“?”孟长辉与海纳一脸的问号。

随后,田园园拉着孟长辉进屋,看着少夫人着急的模样,海纳摸了摸鼻子识趣的走开,离开前还把想跟进去的三甲也拉走了。

一进屋,她立刻将门关上,孟长辉挑眉看着田园园,勾了勾唇角,接着将芃芃放到床上,接着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大手往上而去…

田园园一把打掉他的咸猪手,转身瞪他一眼:“我有事找你,是正事!”

“你说。”孟长辉揽住她的腰身,分别在即,心中生出许多不舍。

“我有个…朋友,他姐姐身患重病,想请王三回诊治诊治,你看能不能明天把他带来?”

孟长辉眉头一皱,目露审视:“朋友?男女?”

田园园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当然是男的啊!”

孟长辉冷着脸:“军中有令,军医不得擅自离营!”

她不信:“…真有其事还是胡诌的?”

“你大可到营中一问。”

“真不行吗?他还给了我五百两银子的好处费,五百两呢!你半年的俸禄呢!求求你了!好夫君!”田园园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为了一千两银子,她可是豁出了老脸!

这一声夫君叫的孟长辉,通体舒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一笑:“既然如此,明日王三回必来。你且放心吧!”其实军医不归军队管理,出入自由。刚才那般说,不过是为了逗弄她而已!

“真的?”

“嗯。”

得了他的准信,田园园猛地跳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狂亲了好几口,孟长辉眸色一暗,压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芃芃咬着手,嘴里流着清澈的口水,懵懂的望着拥吻的父母。

晚上,田园园吃过饭也没闲着,拉着三甲陪她去了王婆的月子房。

原本打算等小红出了月子再走,可现在突发变故,后日就要离开。不知小红是跟她们走,在马车上坐月子还是坐完月子再去京城找她。

田园园告诉她情况后,小红果断选择在马车上坐月子。

这样一来,她需要再买辆马车,于是第二天一早,孟长辉与海纳带着芃芃去了城北的三牲市去买马车。而田园园则去了钱宅,与钱满仓商量之后的发展方向,留下十篇唐诗后离开。到了晚上高远夫妇前来送行,几人去了酒楼大吃一顿,哭哭笑笑闹了半夜才散去。

高远喝多了,是被下人背回去的。离开前,田园园心酸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拿出手绢擦掉他脸上的泪渍,已经成亲的人了却还像个孩子,说哭就哭。

“夫人,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钱富贵擦掉眼角的泪。

田园园点点头,眼泪却滚了下来,孟长辉伸手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无声地安慰着。

众人都明白,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如何能不伤心呢!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望着漫天的星斗,忽然很想同高瞻告别,转身对孟长辉道:“你能带我出城吗?”

“城门已关,恐怕出不了。明日吧!”孟长辉揉着眉心道。

“那,你能带我出去吗?”他是将军,一定能出城,田园园期待的看着他。

然而,还是教她失望了。孟长辉是个恪守成规的人。此刻时至半夜,城门已封,她只是心血来潮要出城而已,并非是什么重大的急事,他便不能也不会为她利用职权之变开这个后门。qqxδnew

“你真是个墨守陈规、不知变通的老刻板!”田园园很是失望,转身离开,就在这一刻心里忽然生出无数委屈。

在其他言情小说里,女主角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嘛!怎么到了她这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限制多多,连营房也以军事重地不得随意进出给拒绝了。如今晚上出个城也不行!她不是将军夫人吗?怎么一点特权也没有啊!越想越觉得委屈。

分别在即,她喝了不少酒。此时浑身上下晕乎乎的,以往有太多太多的失望压在心底,此刻在他又一次拒绝下,这些负面情绪顿时如同火山爆发,占据了她的理智。

田园园猛然回头,眼睛通红,恶狠狠地咆哮:“老娘不跟你好了!老娘要跟你和离!!”

其声之大,让前面走的海纳和三甲齐刷刷的回过头,惊讶地张开大嘴。这是闹哪儿出,好端端的和什么离?!

最为震惊的是孟长辉,根本没从和离的回声中反应过来!

田园园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指着孟长辉一字一顿道:“从成亲到现在,每一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一个人养大壮,求救无门,你在哪儿?我带着他来三河九死一生,你在哪儿?我被噩梦劫持,你在哪儿?我被木水生威胁,孟长辉你又在哪儿?我要的不多,我不用你为了我背弃天下、烽火戏诸侯、冲冠一怒,更不用你爱我入骨、三生三世,黄泉碧落!我现在只想出城和救我的高瞻告别,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也不肯满足我!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情吗?我知道我很可笑,孩子都生了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向你求证!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了,一辈子啊!我不想一辈子活的那么糊涂!我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

压抑太久太久的心情,今日得以宣泄,田园园觉得浑身一轻,好像便秘了一个月的人突然大拉特拉……果然,负面情绪该释放还是得释放!

第343章 准备 田园园在指责孟长辉时候,他的大脑其实是一片空白,连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因为那是事实!是事实就无法狡辩!

他沉默着,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此时,夜色已深,街上除了他们几人再无二人,忽然小巷里吹来一阵夜风,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徐徐而来,他们头顶的气死风轻轻摇晃着,发出吱呦吱呦的声音。

一旁的海纳拉了一把三甲,二人带着熟睡的芃芃先行离开。

直到看不到二人后,三甲问道:“海叔,少夫人和少爷都成亲了,为什么还会问少爷对她有没有情?好奇怪呀!”

做为一个大龄光棍,海纳对情这一字知之甚少,自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拉下脸轻喝道:“小屁孩,不该问的别问!”

三甲冷哼一声:“每次你答不出来就这样说。我看是少夫人觉得少爷不爱她才会这么问的!”

“你知道?”

“我就知道!少爷说过,男子汉要心系天下,不能困囿于儿女情长!”

海纳摸了摸他的头,抬头望着夜幕上的点点繁星,沉默未语。

“为什么不说话?”田园园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嘶哑。

孟长辉静静地看着她,仍然沉默着。

田园园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眼神,满腔怒火狠狠打在棉花上,心里升起无处宣泄的挫败感。她缓缓闭上眼,泪水再次滑过脸颊。

真是委屈死她了!

忽然,脸上一热,一只大手轻轻擦掉她脸上泪。下一刻,就被人拥进怀里,薄薄的衣服下是坚硬的胸膛,散发着浓重的汗味。

“放开我!”田园园剧烈挣扎起来,然而犹如蜉蝣撼树,纹丝未动,她哭泣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孟长辉紧紧抱着她,怀中纤细的腰身仿佛一折就断,他大手摩挲着她的后背,沉默的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妻子。

许久,田园园才安静下来。她已经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刚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委屈,特别委屈,好像走到了死胡同,只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她将脸深深埋在孟长辉的衣服里,鼻子不通气,只好用嘴呼吸。

“呼呼呼……”

见她安静,孟长辉才温声道:“唉!你是我的妻,我心中是有你的。然,自古忠孝两难全,何况情爱乎?待我解甲归田后,自当你日夜相伴。园园,别与我和离!”话落,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田园园满腹的委屈在这一吻,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委屈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这般喜怒无常的脾气,不会是提前进了更年期吧!

她在某人的衣服上蹭掉眼泪和鼻涕,不想承认自己在无理取闹,毕竟她还得需要镇远候这棵大树呢!哪能随随便便就分手呢!

田园园抬起头,狠狠白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还给我画饼,等你卸甲归田?那不得七老八十了,谁会喜欢一个糟老头子!”

孟长辉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目光幽深:“在田家村时,我便发誓,此生决不负你!”

他的爱深沉而贫瘠,情与爱不会挂在嘴边,可是他的心里有她。

田园园冷哼一声:“你说不负我?那我问你,当杀我能拯救天下苍生时,你会杀吗?”

孟长辉毫不犹豫:“杀!”

“……卧槽,回答的这么干脆!你就不能骗骗我?”一开始就知道答案的田园园,狠狠捶了他两下。

孟长辉抓住她的拳头,明黄色的灯光里目光是如此的幽深,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我不愿意骗你。”

“哼!我一直知道!”

当初三河人相继病倒,尚未查出原因,这家伙就不准她们出城,真是铁面无私!若是杀了她能拯救大周,这家伙说不定反手就是一刀,冷血无情的家伙!

田园园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还有用,信不信老娘立刻踹了你!

回到家在进门的刹那,孟长辉拉住她手腕,探身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杀了你后,我也不会独活!”生死相随,矢志不渝!

“……那就不能不杀吗?”

“不能!”

“哼!”

都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这不夫妻俩再次和好如初。

“快起来!”

睡得正香的田园园忽然被孟长辉推醒,昨夜睡的本来就晚,这会儿睡的正沉,两只眼睛像是黏了浆糊,根本睁不开。然后,在他的帮助下迷迷糊糊穿上衣服,迷迷糊糊坐到马背上,迷迷糊糊的出了城。

清晨寒冷的风拂面而来,田园园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现在她被孟长辉带出了城,直奔城南而去。

此时天刚蒙蒙亮,晨光熹微,长满青草的草原连绵起伏,毛茸茸的,像是厚厚的毛毡。

“咱们怎么出的城?”田园园打了一个大哈欠,她穿的厚,身上一点都不冷。

孟长辉道:“卯时开城,趁着早晨有时间,你去见见他吧!”

“……谢谢。”

他低下头,眼神里带了一丝无奈:“你我夫妻,何来言谢?”

田园园抬头一笑:“应当感谢。”

很快二人便来公墓,孟长辉率先跳下马,接着将她抱下马,刚一落地,便踩到厚厚的青草之上。

“去吧。”

“你不去吗?”

孟长辉苦笑:“他想见的是你。”

田园园走了两步,回头一笑:“那你等我。”

“嗯,去吧!”孟长辉颌首,背着手看着她慢慢靠近高瞻的坟墓,

高瞻的墓前还是离开之前那般,不过墓碑周围生长出许多绿色的小草,密密麻麻长了一圈,像是青草间长出一座墓碑。

她从衣襟里掏出手绢,擦拭起墓碑上的泥点子。

“高瞻,我来了。你还好吗?一会儿我就要启程回京城了…又要回去了,不想回去……”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一轮橘红色的太阳露出头,眼看天空就要大亮,二人才不得不打道回府。

一进城,沿街卖早点的商铺已经有不少开门了,二人买了包子和油饼带回去做早饭。回到巷口,就看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原来的,一辆是昨日新买的。

两人一进院子,海纳与三甲正提着包袱装车。

田园园道:“你们先忙,我去煮些粥。”说完,提着包子和油饼进了厨房,除了煮粥,她还把家里的鸡蛋也全煮了。

在煮饭的间隙,她把厨房的蔬菜和肉还有多余的米面都归拢出来,一会儿给田婆子送去,整袋的米面,则留到回京路上吃。

随后,她回屋又拿了一百两银子塞进菜篮子里,连同食物一并送到她家。

田婆子正在洗衣服,听说她要回家,眼泪顿时流了出来,东西更是死活不收,非要让她在路上吃。

田园园也是湿了眼睛,她将篮子放下:“此去一路山高路远,天越来越热,一路颠簸哪有功夫做饭,这些菜恐怕要烂的。你就留下吧!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你多多保重,日后有什么困难,便去回春堂去找高远。”

“唉!我省得。娘子你也保重!”田婆子抬起围裙擦掉眼泪,满眼都是不舍。

田园园伸出胳膊抱了抱她:“你多保重!”然后,叹息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田婆子出声拦下她:“娘子,别走!”紧接着,她急切的从脖颈里拽出一个红色的荷包。

同样的荷包,同样的配方,同样的药丸。

她将荷包放到田园园手中,爱怜的看着她:“当初老道给了我三颗药丸,一颗我吃了,一颗给你了,这是最后一颗。哎,我已经老了,也不会离开三河,对我也没什么用。往日你这般照顾我,我穷,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的,就再送你一颗仙丹!”

这是真能起死回生的仙丹,田园园便被是它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她将荷包塞了回去,拒绝:“如此贵重,我不能要,你留着,以防万一!”

“拿着!我年纪大了,又不出三河。”田婆子又塞到她手里,眼泪涌了出来,哽咽道:“我嘴笨不会说客套话!可也知道得了你不少照顾,比我那一手养大的亲侄子侄女还要亲…呜呜……娘子,路途遥远,一路保重!”

田园园咬着下唇,点点头,眼泪随着动作滚落下来。

辞别田婆子,回到自己家。进了院子,便看到高远和钱富贵也来送行,手中一人提了一个大包袱。

高远一见她回来,眼圈顿时红了,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她:“园园姐,这是我给你备的药品,有治跌打损伤,治发热腹泻,还有解毒去火,还有,还有……呜呜呜…还有我做的山楂丸子……呜呜…”

说到山楂丸子,田园园也不禁热泪盈眶,然后姐俩抱头痛哭起来,其他人见怪不怪的该干嘛干嘛。

田园园擦了擦泪,心里对他十分不舍,嘱咐道:“小远,你已经成亲再不是孩子。该承担的责任,你要学会承担!与富贵要相敬如宾,她虽比你大上几岁,可终究是个女子,你要多多爱护疼惜,尊重岳父,礼待下人。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你性子急,又天真。万事不要逞强出头,切记以和为贵……”

她说一句,高远乖巧的点一次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站在一旁,钱富贵掏出手帕给高远擦脸,对田园园说道:“夫人,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有你在,我自是放心。你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便比什么都强。”田园园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富贵,除了诗文,我也留了其他词文联对,平日多读些。”

“我省的。”

三人还在依依不舍,那边三甲抱着包袱不肯上车,他想留再孟长辉身边,不想回京,任由海纳怎么劝说,就是不肯上车。

小小的一只窝在门口,就是不肯抬头,也是犟种一个!

田园园走到孟长辉身边,低声笑道:“既然他想留下来,就随你做个小兵吧!你也好教导武艺,日后说不定也能当个将军!而且京城像个笼子,他不想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你也不想回去?”听她说京城是个笼子,孟长辉低声问。

田园园斜眼看去:“你说呢。”谁想回去啊,回去也是牵制孟长辉的棋子。

“听你的。”他颌首一笑。

三甲将头埋在包袱里,他不想回京城。他想留在西北,和将军学武,和将军学骑马,和将军一起保卫边疆,也想做一个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你师父说让你留下了。”柔和的女声从头顶响起。

他抬起头,满眼的不可置信:“师父,真的让我留下了?”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笑道:“你以后跟着他做个小兵,不过边境苦寒,练武又辛苦,到时候可不要受不住,哭着闹着回京城!”

三甲拍着自己的小胸脯,目光坚定:“我不怕!只要跟师父在一起,我什么苦都能吃!”

真是孟长辉的小小脑残粉!

这时,院门外马嘶声响起。海纳来三河时曾雇佣了三个车夫,此时收拾完毕也过来汇合了。

海纳将最后的厢笼装上马车,对院子里喊了一声:“别依依惜别了,少夫人咱们走啦!”

离别在即,田园园转身看着自己的小院,海棠树已经亭亭如盖,深色的枝桠纵横交错,茂盛的树叶覆盖其上。恍然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她身边跑过来到海棠树下,脱掉裤子露出两个黑亮的屁股蛋……

孟长辉走到她跟前,夫妻俩两两相望,田园园微微一笑:“我要走了。”“嗯。”他也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目露不舍。

田园园以为他要吻她,撅起小嘴准备索吻,然而他却很快收回手,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索吻失败的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一旁围观的海纳……完全就是是迁怒!

单身狗海纳表示很无辜。

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渐渐升了起来。

杭青天抬头望着头顶的太阳,一滴汗从脸颊上滴在衣襟上。

手下的士兵道:“大人,要不要让属于去催催!”

一大早,杭青天已经准备好行礼,连早饭都没吃就在城门口等着,谁知这一等,等到日上三竿孟夫人还没有出现。

他摇摇头,苦笑道:“不必,女子出门麻烦,又带着一个孩子,自然要慢些。”

“大人说的是。”

第344章 启程 “启程!”

海纳扬起马鞭,在马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抽了一下,马车缓缓启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孟长辉望着逐渐远去的车队,眸色微深,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哭声。三甲也听到了,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捧住脸:“少夫人把大小姐给忘了!!”

马车里的田园园总觉得忘了什么,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近来不知是不是休息不好,常常丢三落四的,有时同别人聊天,说着说着就忘记话题是什么。

她撩起帘子对驾车的海纳道:“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海纳转身瞅了她一眼,“你的银子忘拿了?”

“拿了,我都装好……不对,我闺女在哪儿呢!”

说到银子,田园园这才想起来芃芃居然忘带了。今天她起的早,芃芃也起的早,吃过早饭后,小丫头又睡起了回笼觉。于是她把孩子放到床上,然后收拾银子细软等物,刚才光顾着同他们道别了,竟然把最重要的孩子给忘了!

闻言,海纳吓了一跳:“芃芃你给忘了?!”

田园园不好意思的笑笑:“可不是!快停车,我回家抱去!”这些人天天抢着抱,乍一还给她,一时半会还不适应,人多手杂便把孩子给忘了。

好吧,以后再也不嘲笑把孩子落在服务站的父母了,今日终于成为她口中不负责的父母。

正在这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从车后传来,二人探身一看,孟长辉抱着被丢下的芃芃赶了过来。

在父女赶到后,田园园连忙从他手中接过女儿,满眼愧疚:“芃芃,都是娘亲不好,居然把你给忘了!”说完,轻轻给她擦掉泪珠。

“呜呜……”差点被丢下的芃芃抱着亲娘的脖子不撒手,小嘴撇着,呜呜地哭个不停,

田园园抱着她的小身子,轻轻颠了几下“对不起,都是你海纳伯伯不好,都不知道提醒我没带你!”

“……恶人先告状!”海纳无言以对。

“这是什么?”田园园发现芃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荷包,正面绣着蜈蚣、蟾蜍、蝎子,背面则绣着长虫和壁虎,针脚有些凌乱,显然是在仓促中绣成的。

“五毒荷包。田婆子刚送来的。等端午时戴,可保今年便顺顺遂遂,百毒不侵。”孟长辉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此去一别,最快也需半年才能见面,心里自然是万般不舍,捧起她的小脸蛋,轻轻吻了几下。

“孟长辉,你可别忘了王三回的事!”田园园想起答应老六的事情,又叮嘱了一遍。

孟长辉颌首:“不会忘的。”

“芃芃,给你爹再见吧!”田园园抬起芃芃的小手冲他摇摇手。

孟长辉淡笑:“去吧,一路平安。”

他们先去月子房去接小红,然后再与杭青天一行人汇合,来到月子房,小红已经收拾好包袱正在屋里等着呢!

由于三甲不走,他们便少了一个赶车人,还是海纳有办法,他把缰绳拴在旧马车的后辕上,这样马儿便拉着车厢跟在后面。

而在城门苦苦等待的杭青天,热的那是汗流浃背,眼看就要中暑,这才等到了田园园等人,压住心里的火挥手起程。

出了三河城,田园园掀开帘子回头望了望,看着巍峨的城池渐渐远去,深深叹息一声,包含着无尽的无奈和遗憾。

芃芃听到她的叹息,举起小手摇了两下。

“芃芃学会和别人再见了?”田园园亲了亲她白白胖胖的小脸,将她搂进怀里,“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咯咯咯……”芃芃咧着小嘴咯咯直笑。

此时京城,风雨交加,孟星惟正好轮休。

他处理完公文后,歪在罗汉床上看书,桌上的香炉散发着幽幽淡香,门窗紧闭,听着外面风一阵,雨一阵,再没有比此刻更惬意的事情!

惬意不过片刻,周廷祎那厮突然来了。雨大风大的,他的衣摆和靴子已经湿了,踩出许多湿脚印,这厮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

他呼哧呼哧地盯着孟星惟,后者低垂着眉眼只管看书,似乎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咳咳!”周廷祎清了两声嗓子。

孟星惟这才抬起眼,眉眼疏离:“王爷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有何指教?”

“瞧你话说的,没事不能来了?”

盯着他清俊无双的面容,周廷祎不禁探手抚摸,可他却眉头一皱躲开了。

“你最近为何躲着我?”

孟星惟翻了页书,“王爷你多心了,只是近来公务繁忙,我无暇分心而已。”

周廷祎知道他在搪塞自己,可对着这般绝世容颜,却生不出责怪的心思。

“今日确实有事想同你商议!”

“何事?”

“关于一臻之事。”

孟星惟放下书,眸色微冷。

近日京中有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说是秦王的庶长子在有心人的唆使下在秦王妃安胎药下毒一事,话说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是怎么认出安胎药的?如何避开宫女下毒?疑点重重,下毒一事根本经不起推敲!

“你想同我商议什么?”

周廷祎眉峰紧皱:“我母后卧床多日,无力抚养那孩子,王妃身怀六甲也是有心无力,因而在嬷嬷们娇纵下,霸道自私。如今下毒一事惹得父皇雷霆大怒,已经下旨,待王妃产子后,将他过继给闲散宗室。”

闻言,孟星惟眸色更冷。一个四岁的孩子,懵懂无知,却被后宫见不得人的手段褫夺了继承大统的资格!都道后宫吃人不见骨头,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他冷声问:“既然过继其他王室,已无威胁之意,王爷还想与我商议什么?”

周廷祎道:“我再想,在一臻成年分府前,想请小孟夫人做他的养母,养在你们府里。”眼神严肃。

他说的成年之前养在镇远候府,孟星惟心头一沉,知道他意有所指。这孩子才刚刚四岁便被诬陷,恐怕养在其他地方连成年也活不到了。

“既然已经过继,你还担忧什么?”

“虎毒不食子。他生母虽然寒微,亦是我的血肉,有些人不会放过他的!”周廷祎脸色阴沉。

“想来王妃腹中胎儿性别已有定论。”

“不错。”周廷祎露出些许喜悦之情,有些得意有些确幸:“还是双胎。”

孟星惟眼睛一扫:“能干,恭喜!”

他挑眉一笑:“你不高兴?”

“又不是我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周廷祎追问:“那养母一事呢?”

孟星惟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微冷。

“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本王?”

“无事。等她回来,你自己问她吧!”

周廷祎叹息出声:“此间本王唯信小孟夫人,也算是本王为一臻找的生路。不枉父子一场。”

此话甚是绝情。

“王爷言重了。”孟星惟眉眼不抬。当初不顾母子之情将孩子带走,这会儿觉得碍眼又送了回来,一个孩子对他来说,恐怕是一个出身不好的备胎棋子吗!

周廷祎苦笑:“在你面前,我还是能说的,介时还需麻烦小孟夫人了!”

孟星惟沉默地望着屋顶,忽然起了一阵大风,窗户瞬间大开,大雨疾风猛然灌入屋内。“雨真大。”周廷祎起身去关窗外,转过身时,与他视线撞了个正着,那双狭长的眼眸犹如冬日寒月,清冷无比。

二人对视良久,还是孟星惟率先移开目光。

周廷祎张嘴还想说什么,下一刻,月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爷,王妃的人来了。”

“怎么了?”

“她说王妃肚子疼。”

周廷祎不耐:“肚子疼找大夫,找我做什么!告诉她,本王今夜有事,不回!”

月黑应下,门外只剩下风雨声。

“你不必如此。”孟星惟忽然出声,眉目清冷,看不出喜怒。

周廷祎轻咳两声,凑了上去,贱兮兮地笑道:“你吃醋了?”手也摸了过去,抬起他的下巴转到自己正面,想从这张清俊的脸上找到期望的神情。

可惜孟星惟依旧板着脸,面无表情。他抬手格开男人的手,眉头一皱:“天色已晚,王爷还是请回吧!”

“这般绝情吗?”周廷祎一只手撑着床柱,嬉皮笑脸。

孟星惟垂着长睫,语气微冷:“风大雨大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都说在这份上,周廷祎起身,遗憾道:“…哎!那我走了!”

雨嘀嗒嘀嗒地落在车蓬上,发出吧嗒吧嗒的滴雨声,田园园无聊的数着雨滴,小芃芃早就睡的四仰八叉,小嘴还不时的吧嗒两下。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走了十来天,昨天刚出的西北地界,一进江南的官道就遇到连绵的春雨,湿嗒嗒的空气让人觉得浑身都要长出了蘑菇。

“少夫人,刚才杭大人说前方有座破庙,今晚就在此处夜宿了。”车外传来海纳的声音。

田园园给芃芃盖好小肚子,慢慢坐起身,轻声回道:“知道了。”她爬了几步,撩开帘子,细密雨滴瞬间洒了过来。驾车的海纳穿着蓑衣,戴着蓑帽,连鞋也换成了草鞋,可谓是全副武装。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下雨呢!”

“车里闷,出来透透气。”

他们所走的官道,依山而建,一面临山,另外一面则是山谷,谷中绿树葱郁,底下河水汹涌,曲折延伸直入大山之中,此时和风细雨,湿润的空气沁人心脾。

田园园深深吸一口气,望向最前面骑马的杭青天,他也穿着蓑衣,不过裤子已经湿了大半,一双黑靴上更是泥点斑斑。

她朗声笑:“杭大人为什么不乘马车呢?这风大雨大,容易得风寒!”

杭青天回头笑笑没说话,轻夹马腹继续前行,倒是他的小厮笑着搭话:“夫人,我家大人没银子,买不起马车……”

话还未说完,就被杭青天不悦地打断:“快些闭嘴!”

“哎!我这嘴该打!”那小厮叫闻武,年纪不过十五六,性子很是活泼,一路上特别喜欢逗芃芃玩。

田园园一点面子也不给,哈哈笑了两声,最后在海纳无奈地眼神中回到马车里。

又走了一炷香,马车停了下来,田园园掀开车帘一看,确实是座破庙。

此时天还未黑,借着天光能看着牌匾上刻着:寒雨寺。

杭青天带着几个士兵先进了寺庙打扫生火,等火堆生起来后,田园园带着芃芃才走了进去,小红还没有出月子,除了方便,在马车上足不出户。

一进寺庙,阴冷潮湿带着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芃芃打了个打喷嚏,打出一大坨透明的鼻涕来,田园园赶紧拿出手帕给她擦干净。

“哎呦,这大鼻涕!”

海纳在旁边单独升起一个火堆,将旁边的杂草和石头稍微清理后,拿出一卷草席铺在一旁,“少夫人,坐这里。”随后,起身继续搬晚上要用的东西。

田园园将芃芃放在草席上,看着她别往外爬就行,她看着闻武掏出一袋干粮,一人分了一个干饼子,然后拿出他和他家大人的干饼子架在火上烤。

杭大人回京,除了他和他的小厮就带了四个士兵,六个大男人不是在驿站蹭饭就是烤干饼子吃,而田园园因为有孩子,吃的略微好上一些。这时,海纳抱着铁锅和粮食走了进来放到草席上后,又返回去拿案板、菜刀和水囊。等到一一摆好后,对田园园说道:“少夫人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的晚饭向来是她掌厨,在这阴雨绵绵的一天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饭菜,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好!”田园园郑重点点头,随后从面袋里舀出面粉,加水和面,准备做面片。面团揉好后,她从菜篮子里找出上次没吃完的白菜和萝卜,切成细丝,往铁锅里再放上一些猪油,等油一热把菜放进去翻炒,炒至断生,然后加上各种调料,等着大火煮开。

闻武看了看铁锅的菜汤,又看了看火上的面饼,可是他家大人不许他们蹭饭。

菜汤一开,田园园开始往里揪面片,她是第一次做面片,揪的有大有小,有薄有厚,不过荒郊野岭,有吃的就不错了。当初离开前,家中剩下的米面还有不少,给了田婆子一大半后,米面还剩下两袋,她便一并拉了回来。

面片汤一熟,她先给海纳盛了满满一大碗,然后给小红送了一碗,最后才是娘俩的。

看着她们手中的面片汤,杭青天更觉得手里的饼子难以下咽。

第345章 肉芽 田园园给芃芃喂了一小碗面片后,起身对杭青天笑道:“杭大人,天冷湿寒,若是不嫌弃,我给诸位煮些面片吃可好?”

同样的邀请一路上不知说了几次,奈何杭青天这个顽固分子将拒绝坚持贯彻,当然今日也没有例外。只见他扯着嗓子口中的食物咽下,拱手一笑:“多谢夫人好意,我们吃饼即可!”端的是死鸭子嘴硬,而闻武看着她们碗里的面片汤,咽了一口口水,狠狠扯下一块面饼,苦着脸食不下咽。

不吃拉倒,田园园微微一笑继续煮面片汤,她们还负责三个车夫的伙食呢!

忽然风雨大盛,庙门顿时大开,冷风冷雨瞬间灌进庙里,海纳起身将破败的庙门关上。

晚上他们在庙里睡的,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天空放晴。吃过早饭,众人再次启程。

上次回京因大壮的缘故,一路上都在着急忙慌的赶路,不知沿途风光如何!而这次跟着杭青天,倒是不急不缓,一日三餐不落一顿,天黑休息,雨大休息,风大休息。若是沿途有些名胜古迹,他还会转道去参观参观,顺便写几首酸诗。

田园园倒也乐在其中,正好能看些南国景色和风土人情,简直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进了南国后,一路上风景如画,崇山峻岭,茂林修竹,草木兴盛而繁花似锦,清溪小河更是比比皆是,与贫瘠荒凉西北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看得几人是惊叹连连!

芃芃现在最喜欢窝在海纳怀里,与他一起驾车享受着初夏风光。可惜随着天热,蚊虫渐渐多了起来。小孩体温高,皮又嫩,深受各种吸血小虫子的喜爱,一个不注意,就被攻击一口,留下一个红肿的大疙瘩,没过两天,她的脸上就被咬了好几口。

看着闺女脸上的疙瘩,田园园便在在沿途收集一些艾草,砸成草汁抹在芃芃的身上,然后再将多余的艾草塞进她随身携带的五毒荷包中,恼人的蚊子这才放过她。

田园园对这些虫子也是束手无策,索性在自己裸露的皮肤涂上艾草汁,至于海纳,他表示自己皮糙肉厚不怕咬,他可不想当小绿人。

又走了两日,众人到达松阳县。在这里休息整顿了两日,与田园园几人同回京城的三个车夫忽然前来告别。原来他们出去吃饭时,偶然遇到了同在京城跑车的同行,不但请他们吃了一顿,还给他们介绍了去雍州拉货的活,三人本来就是以拉货为生,加上这次的佣金还算丰厚比跟着田园园回京合适,两相一比,这才过来辞行。

此次回京,田园园身上有银子,因此并未带太多的行李,两个马车足够装下,他们三人一路走来一直是空车跟着,倒是不怕拉不完行李,因为还没到京城一人只得了三两银子,待海纳结清费用后,三人快步离开。

田园园这边只剩下他们和坐月子的小红,少了三张大嘴,米面的消耗量直线下降,足够三大一小吃上半月有余。

这日,晚上刚刚吃过饭,就看到杭青天突然跳了起来,痛呼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海纳前去询问,回来说杭青天被小虫子咬了,田园园一听也不在地上坐了,抱着芃芃就上了马车。

又过十来天,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自从进了南方后,这天是三天两头的下雨,在这潮湿的环境下,田园园都要觉得自己发霉了。

不过她还没发霉,大米倒是生了虫子,闲来无事,每天都和芃芃翻着米袋子捉虫。

海纳一把掀开帘子,脸色凝重:“杭大人生病了!要去看看吗?”他戴着蓑帽,几滴雨水顺着帽沿滴在车上的铺盖上。

“去。”

田园园拍了拍手将米口袋扎紧,推到后面,随后拿出手绢给芃芃擦了擦小手,又扔给她两个小玩意,这才拿着雨伞下了马车。她一走,海纳连忙将挡板横在车门上,防止芃芃自己翻出来。

小丫头特别皮实,虽然人不大还不会爬,但是提前学会了滚。她所谓的滚就是连续翻身,直接翻到想去的地方,有好几次没看住,差点滚出了车子,海纳这才弄了一个挡板就是为了挡住自家小姐滚远喽。

“呼呼呼……”

杭青天脚下发软像是踩到棉花上,眼前一阵赛一阵的模糊,他被士兵们搀扶到一棵大树下,刚刚坐下,忽然浑身发起冷来,不禁打摆子来。

“少爷,你怎么了?”闻武看着杭青天嘴唇发白,吓得惊叫出声:“你哪里不舒服?可不要吓我呀!”

杭青天吃力的摇摇头,身上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尤其是腿又疼又痒。

这时,一个清朗的女声传来:“他发烧了吗?”

闻武抬头一看是孟夫人,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夫人,您快看看我家大人吧!”

田园园走了过来,见杭青天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眉头一蹙:“你们的蓑衣呢?”下雨天不打伞不穿蓑衣,不发烧才怪。

话落,几个士兵一同看向闻武,他尴尬的摸了摸头:“落,落在松阳县了…”看来是他落下的。

“海哥,我记得咱们车里还有两把伞,小红那里应该有一把伞,你全拿来吧!”田园园道,蓑衣她只备了一套,正穿在海纳身上。

随后而来的海纳应下,回去去拿伞。

士兵们也被雨淋的难受,一听有伞打,无不高兴。

田园园不懂医理,不过感冒发烧还是懂的,她想摸摸杭青天的额头,可这家伙连忙躲开,嘴里呢喃着:“男女授受不亲……”

“傻瓜!”她吐槽了一句,不过看着他通红的脸,肯定是发烧了!眼睛一扫,又看到他脖颈上露出许多红色斑块,心头一惊,不会是在三河中毒了吧!不过这一念头一起,很快就打消了。中毒时人身上的斑点是红中带紫,而他是鲜红色,能明显看起来高于皮肤表面,更像是过敏起的大疙瘩!

“我记得前几天,你是不是被咬了?”

杭青天刚想说没有,便被一旁的闻武抢了话:“是的,不过少爷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小虫子,已经给拽掉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厮,满是无奈,若不是现在起不了身,定然上去堵住他的嘴,真是有辱斯文!

“这里离最近的村镇还有多远?”田园园问道。

杭青天虚弱的抬起头,烧的双眼通红:“我,我记得前方是,是罗源县,离,离此地,约有四五个时辰路程。”

四五个时辰就是8到10个小时,真要到那儿再说,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田园园一挑眉,对闻武勾了勾手指,后者傻呵呵凑了过来。她低声道:“你把他抬进我马车里,然后把他全身的衣服脱下,找到咬伤的伤口,其中重点在他的头发、胳肢窝、腹沟等隐秘部位,好好检查一番!”

“有,有用吗?”闻武看了一眼自家虚弱的大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随后,田园园将芃芃抱出马车,给他们腾出地方,几个士兵将他们的大人抬起来,杭青天:“……大胆……无礼……”然而,他本来就是一文弱书生,何况在生病中,就这样在他虚弱的抗议中被抬进马车。

海纳拿着伞回来,对马车一颌首:“怎么回事?”

“他们检查一下,他前两天不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嘛!”

田园园将芃芃放倒怀里,小丫头玩了好一会儿,有些瞌睡,这边刚一躺进娘亲的怀里,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咬了?什么东西咬的?”

田园园摇摇头:“就是不知道才让他们检查一下。”

海纳接过雨伞给娘俩撑着,二人并排站在树下,静静看着马车。

没过多久,闻武跳下马车向二人走来,急得语无伦次:“身上,身上还有有虫子,在腿窝里!”

“什么虫子?”

“不知道,有黄豆那么大爬在肉上,有好几个!黑乎乎的,太吓人了!”

海纳眉头一皱:“话都不会说,我去看看!”然后,走了两步,轻轻一跃就上了马车。

“哇,他,他会轻功吗?”自家大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走两步喘三下的那种,头一次看到这般身手利落的武人,闻武瞪大了眼睛。

“会,而且你们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真厉害!看不出,他居然会武功!”

没一会儿,海纳从马车里跳出来,眉头拧着:“他身上咬了几个牛豆子,有一个伤口已经化脓了!”

化脓,意味着伤口感染,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田园园脸色凝重,要是杭青天因为感染嗝儿屁了,做为同行者难辞其咎呀!

“牛豆子是什么?”

“草里的一种虫子,会吸血。”海纳解释道,田园园恍然大悟:“是蜱虫呀!”

蜱虫这玩意儿,咬着人是不撒嘴的,即使把身子拽掉,可是头还会留在人的肉里,时间一长就有感染的风险。很不幸,杭青天应该是被蜱虫咬后发炎了!

“我先给他把蜱虫去了,至于脓口,恐怕还得需要划开伤口挤出来……”说到这里海纳露出难色。

田园园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挤脓之事恐怕还得另请高明,我是下不了手的!”

“你还怕这个?”田园园疑惑,他早年跟着孟星惟上战场,断手断脚都是常事,何况是挤脓这等芝麻小事,不得手到擒来啊!

海纳冷哼:“大丈夫何惧怕字,我只是看不得脓液污秽之物!”

田园园赔笑:“好吧,让他们自己来吧!”

随后,海纳找出一根蜡烛和一柄小刀进了马车,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杀猪的叫声。

田园园和芃芃两人吓得一激灵,连小红都忍不住掀开一角车帘看看怎么回事,她快出月子了,天气好时也喜欢露出头看看风景。

这时,海纳从车厢里探出头,干哕了两下,然后“哇!”地一声吐一地,紧接着闻武和其他士兵也推搡着出来。

田园园无语,至于吗?有这么臭吗?她撑着伞走到马车旁边,问道:“你们为何这个反应?很严重吗?”

海纳干哕的说不出话来,自吐酸水,闻武还好指着马车里面,哆哆嗦嗦的说道:“大人,大人的伤口里生…生肉芽了!!!呕!”刚一说完也忍不住了。

“呕~~~”海纳再次狂吐了起来。

其他士兵也是一脸酸爽的样子,想吐吐不出来。

“不中用!不就是生了蛆!”田园园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随后,把芃芃塞给离她最近的士兵,对几人说道:“让开!让我来!”几人忙不迭的下了马车,她一掀开帘子,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杭青天光着一条腿,眼神惊恐盯着腿上的伤口。

平日里张嘴闭嘴就是男女大防,这会儿被腿上的肉芽吓得魂不附体,一时没也反应自己走光了。

他的腿又细又白,光溜溜的还没有什么腿毛,简直就是田园园的梦中情腿!不过再漂亮的美腿,长个大脓疮也是不忍直视的!

只见他的腿弯处有个碗大的脓疮,四周红肿不堪,唯有中间长着类似陨坑的脓点,最中间已经划破,冒出了一些如同奶油的脓液。

不就是脓吗?哪里长蛆了!

然而,当她走到跟前一看,在脓包下有几簇像是豆腐渣的东西,再细看居然是上百条刚刚孵化的小蛆蛆,那些小玩意挤在脓液里快乐的蠕动着……

“就这点怕什么?”田园园不以为然,拿出手帕将它们一一捏掉,捏不掉的直接用手帕按死,一边处理蛆虫一边道:“看这大小,应该是昨天下的蛆蛋。”谁知,说着说着又从腿窝里冒出一条稍微大的蛆虫。

她心里一惊,抬起他的腿往后一看,只见腿窝底下还爬着不少,头已经钻到肉里,整整齐齐的露出屁股,密密麻麻的,看得田园园头皮发麻。

“卧槽!你身上长蛆了?这么大?你没感觉吗?”说完,捏起一条晃了晃。

“!!!”杭青天哪里见过活人身上长蛆,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看到自己身上真长了蛆,当即眼睛一翻昏倒过去了。

第346章 下线 “喂!杭青天你没事吧!”田园园轻轻推了他两下,他躺在马车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原地去世了。于是抬起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有呼吸,看来只是吓昏了。

一个活人身上长出蛆虫,确实很吓人…

她掀开车帘,扫了一眼吐酸水的男人们,吩咐道:“今天就在这儿扎营,找人烧些热水,再来一个不害怕的过来搭把手。”

说完,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争先恐后的去捡柴烧水,闻武人小抢不过,就被几人推到田园园面前。

田园园笑眯眯的看着他:“来吧,你家大人需要你!”

闻武:“……“

杭青天脓包上的蛆虫已经清理干净,最为棘手是他腿窝里的蛆,已经侵犯到皮下,想想清理干净恐怕要废些功夫了。

“你等等。”田园园越过昏倒的男人,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一双筷子,准备一会儿用来夹蛆,总不能下手抓吧,然后拿出一个破碗装虫子。

做好准备后,她吩咐闻武把他家大人的腿抬起来,越高越好,小孩实在一把把杭青天的小腿架到肩膀上,腿这一打直,腿窝后面的蛆虫蠕动的更欢了。然后,田园园拿着筷子一个一个夹了下来,按死在碗里,最后夹出来十四条虫子,腿窝底下还有个脓疮,上面有个黑头。

“为什么大人会被虫咬呢?而同行的我们都没事呢?”闻武嫌弃地看着碗里的死虫子。

田园园放下筷子,笑道:“还不是因为他装…他穿长衫的缘故。”

海纳几人都穿着行动方便的劲服,手脚处都用绑带绑住,虫子爬不进来。而杭青天则穿着广袖大衫,虫子自然是随意进出,他被蜱虫咬伤后,伤口感染溃烂,腐烂的臭味又吸引苍蝇过来下崽子,天热潮湿,蛆蛋就很快的孵化了。

蛆虫清理完了,田园园又向海纳要了小刀和蜡烛,将小刀在火上烤了两下,接着用刀把腿窝下的脓疮挑破,用力一挤,奶油般的脓液瞬间冒了出来……

“呕!”闻武张着嘴干哕了两下,仰起头不看她清理脓疮。

那脓疮看着不大,似乎很深,轻轻一挤就冒出不少脓液,挤了四五回还源源不断冒着。

昏迷中的杭青天生生被疼醒,他“啊!”地叫唤了一声,要不是闻武扛着他的腿,定然会坐起来。

今日下雨,天空低垂,车厢里已经点了蜡烛,昏黄的火光中人影憧憧。

杭青天烧的昏昏沉沉,强撑着一口气慢慢撑起身子,眼前一幕令他羞愤不已,只见自己的腿被闻武架在肩上,关键是光着光着!!有辱斯文!!最为尴尬的是孟夫人蹲在自己大腿前,背对着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腿在做什么,那里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烈痛感。

世间上还有什么比光着大腿被上司夫人上下其手更为尴尬的事了!

他实在难以忍受,出声阻止:“快,快,…快住,快住手!”烧的实在厉害,话都说不连贯。

不过,在他说快快的时候,田园园确实加快了不少。不一会儿,就把脓疮里的脓液挤的差不多,能看到伤口里的脓头,只要再将它挤出来就可以痊愈了,哪知就在这关键时刻居然让她住手,实在匪夷所思!

于是她不满地转过头,下一秒却险些笑了出来,从她这个位置看去,杭青天好像在生孩子啊!

见她似笑非笑的样子,杭青天羞的脸都青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夫人离开!”说完,收回他的大白腿。

“你不要命啦?你这腿上的疮,若是再不清理,小心你的腿要废了!”田园园惊讶不已。

“多谢夫人担忧,在下,在下宁愿不要这腿,也要保护夫人名节!”

“……”

闻武惊到:“少爷,你这腿还要不……”话没说完,就收到自己大人的眼刀,立刻噤声。

盯着他坚定不移的目光,田园园嘴里的有病便说不出口,哪里是有病,明明是有大病!看个男人的腿就没了名节?

田园园无奈道:“我虽是女子,除疮挤脓之事也做得!你这腿再不处理可真要废了!”这家伙真是榆木脑袋,腿都要没了还顾及什么男女大防!她都不介意,这家伙倒是道貌岸然起来!

谁知,杭青天眉心一皱,竟然苦口婆心劝起她来:“在下饱腹读圣贤书,知礼名节,如何陷夫人于不贞!还请夫人自重!”

一听这话,田园园神色一冷:“是我思虑不周!既然如此,那就别枉费了你的拳拳好意,你下去吧!”好心当做驴肝肺!

杭青天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人家的马车上,脸上一红,挣扎着往下挪去。闻武见状,连忙上去搀扶。

待他一瘸一拐的下了马车,田园园嘴里还是蹦出一个词:“有病!”

海纳见他走了,抱着芃芃回来,凑了过来:“弄好了?”

田园园把事情一说,海纳也忍不住喷道:“读书读傻了,病得不清!”

随后营地开拔,杭青天说前方二十里有条下山路,在山脚附近有个村子可以留宿。

到了夜晚,雨渐渐大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他口中的下路口,此时夜黑路陡泥又滑,在下山过程中两辆马车险些翻车,还好海纳驾车的技术过硬,有惊无险的到了山脚,好在顺着泥泞的山路没走多久,在黑黢黢的山林中看到一些昏黄的灯火。

在杭青天的带领下,车队穿着村落直至村子尽头,最后在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门前停下。

“闻武,去敲门!”杭青天强撑着不适吩咐道,后者应了一声,下马去敲门。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田园园将睡着的芃芃小心放到车上的铺盖上,再拿簿被盖好。虽是初夏,山林的夜晚依旧寒凉。光顾着赶路,没功夫做晚饭,母女俩只能先垫了几口点心。

她掀开帘子,湿冷的空气袭来,瞬间打了一个打喷嚏,在微弱的光线中,海纳雄壮的背影像是一座黑色的铁塔,沉默的矗立在车辕上。

他道:“到了。芃芃呢?”

“睡了。这么偏僻的地方他也知道?”田园园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海纳道:“应该是来过此地。”

话刚落,茅草屋内亮起一团烛火,下一刻令人牙酸的开门声随着门开而响起来。

开门的是个老大爷,脸型瘦削,衣衫破旧,前衣下摆是补丁上补着补丁,一看就是贫苦之人!

杭青天挣扎着下马,不知说了什么,便被他领着进屋。

闻武正要进去,就听到孟夫人叫他。于是,他很听话的走了过来,“夫人。”

田园园蹲在车辕上,问道:“那老大爷是谁?干什么去了?”

“我们进京时曾在此处借宿,那老大爷是村里的赤脚大夫,我家大人过来找他看病来了!”

“既然是大夫,那便没什么问题了。你忙去吧!”

“哎!”闻武离开。

她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从马车掏出一些点心,与海纳和小红分了些,看些架势,晚上别想吃饭了。

海纳吃了两口点心,“少夫人,要不然咱们找户人家借宿吧,今晚恐怕是不走了!”

此起睡在马车上,自然是床铺舒服,田园园从荷包掏出一些碎银子,嘱咐道:“这些银子给借宿的人家吧。”

“嗯。”

随后,海纳下车去找借宿的人家。这时,闻武也从茅草屋出来,走了过来:“夫人,我家大人说今夜将在此地留宿。”

“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海纳便回来了。不过没找到合适的借宿人家,唯有一户光棍汉愿意借宿,奈何家中如同猪窝,不住也罢!

住了一路的马车,再住一次又何妨。

翌日一早,海纳从山民家买了不少肉干,杭青天也大出血拿出一两银子买了几斤,一行人再次上路。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走着走着,杭青天忽然从马上栽了下来。毫无征兆!

田园园本来不想管他,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可这家伙是钦差大臣。若真死了,她也难摘干净,说不定还会牵连孟长辉。于是,再次拿出小刀给他清疮去了。

他腿窝的脓疮比上次肿的更厉害,红的发光发亮,一看就知道那个赤脚大夫根本没有放脓。

人也昏了,不必听他者乎者也了!

这次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把脓液和脓头挤了出来,挤出脓头后,腿窝后面和左面留下两个大洞,血肉模糊。

田园园给他清理干净后,从包袱中拿出金创药撒在上面,然后找出一些干净的棉布给他包扎好。临走前,还特意叮嘱闻武一定别让苍蝇下蛋了!之前的蛆蛆们在杭青天的腿窝里留下一簇蜂窝状的伤疤,令人见之生寒!

古代没有消炎药,田园园只好给他拿了些凉血消肿的下火药,至于活不活的下来,全靠他的抵抗力。然后母女俩将马车让给了杭青天,暂时和小红挤在一起,不时还安排闻武给他喂水和喂些退热散,随时观察他的情况,就怕他一个不留神一命呜呼。

然而,田园园还是高估了一个文弱书生的身体,到了下午人已经烧的人事不省,一副随时随地断气的模样。

众人便快马加鞭向罗源县而去,田园园几人在车里快被颠散架了。

刚刚入夜众人便到了罗源县城,就近找了一家酒楼,田园园差两个士兵去医馆找大夫。

眼下杭青天高烧不退,显然是伤口感染引起了发炎,田园园将他腿上的棉布打开,灰白色的伤口再次散发出腐烂的臭味。

海纳抱着芃芃,神色沉重:“他怎么样了?”

田园园给他盖上被子,叹气:“伤口感染发炎了!”

“发炎?”海纳不解。在大周没有炎症一说,不知发炎为何物也是正常。

“嗯,就是伤口不好了,你看都臭了!”

“乖乖,一个小虫子咬的这么厉害?”说完,一脸的庆幸。

是呀,一行七八个人,就他着了道!谁让他在野外装逼穿长衫,里面还敢真空上阵,不咬他咬谁!

“是呀,一个小小的蜱虫居然能引出这般祸事,真当是时也命也!”

在现代被蜱虫咬到,发烧感染的也是比比皆是。她小时候放牛也被咬过,不过一点事也没有,只能说杭青天体质特殊!

没多久,闻武引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进房,田园园为了避嫌,抱着芃芃出了房门。

她的房间在隔壁的隔壁,隔壁住的是小红,刚进房间就听到闻武的哭声。

“这,这这就死了?!杭青天你未免下线的也太快了吧!”

乍一听哭声,田园园瞬间心都凉了。这钦差大臣居然死了,皇帝能善罢甘休吗?若是他得知自己的得意门生因为蜱虫叮咬致死,会不会迁怒啊??再者,他这般年轻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她将芃芃给了小红,然后快步向杭青天的房间走去,正好那大夫看完诊正在收拾药箱。

“大夫,床上之人如何?”

那大夫摇摇头:“药石难医,准备后事吧!”说完,提起药箱就快步离开。

闻武趴在杭青天身上号啕大哭,床上人脸色灰败,一副死相,二人自小就在一块长大,情谊是旁人不能比的。

若是杭青天生活在现代,几瓶抗生素下去,自然是药到病除,可惜这里是古代没有抗生素。

田园园不是医生,只知道青霉素是从青霉中提取出来的,至于怎么提取的她是一窍不通。有段时间网上有个土法提取青霉素的教程很是火爆,然而她就看了几秒,现在早就忘的一干二净。看来杭青天注定要死了!

闻武哭声像是一根针狠狠的刺了她一下,她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海纳端着饭菜刚刚上楼,就见少夫人一脸苦闷的向楼下走去。

“少夫人,吃饭了!”

田园园摇摇头:“没胃口,你们吃吧,我去楼下散散步!”

酒楼后面有个小花园,还是她在楼上看到的。花园很小,就在中间放了一套石桌石凳,旁边种着两棵桂花树,花期未到,树叶倒是很茂盛。

第347章 卤汁 夜风微凉,月色如辉。

她一坐下就看到在正前方,靠着墙堆着几口黑坛子,坛子有半人来高,坛子口封住,不知做什么用的。

过了半盏茶,有个小厮端着盆子走到黑坛子前,打开盖在里面捞了起来。

田园园很是好奇,便走了过来,轻声问:“这是什么?”

那小厮初时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个…是个女子吧,看衣裳确实是个女子,便笑道:“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扣碗肉的铺菜腌芥菜!”

“芥菜?”田园园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小二将芥菜捞到盆里,笑道:“对!咱们这扣碗肉可是整个罗源县头一份,尤其是咱们这芥菜卤汁,那可是我们老掌柜留下来的!这是其他酒楼所没有的!味道那是一绝!”

“老芥菜卤汁?”

“对,夫人您知道?”小二笑道:“我们酒楼的陈芥菜在整个罗源县都赫赫有名!”

田园园大喜,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杭青天当真是命不该绝!

这是陈芥菜卤汁,可谓是古代的青霉素!古代人们将芥菜放进大缸中,经过日晒夜露,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制作腌芥菜。而在腌芥菜的过程中,缸里的芥菜卤汁会先发霉,长出三四厘米长的绿色霉菌后,就是所谓的青霉,待过个几年,这里的芥菜已经完全化成水,霉菌自然也就消失,剩下的汁水就是陈芥菜卤,其中含有大量的青霉素,可以用来治疗小儿肺炎、化脓性呼吸系统疾病等!

她目光灼灼笑道:“你们掌柜的呢,我有事找他!”究竟是不是老芥菜卤汁还得问问掌柜的!

小二道:“我们掌柜的在大厅,夫人您前去就可!”

“劳驾了!”随后,田园园快步向大厅走去。见了大厅,有两桌客人正在吃饭,而酒楼的掌柜在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珠子,正在算今日的盈余,一见她到,拱手一笑:“夫人安好,可有需要的?”

田园园稳住情绪,冷静地道:“掌柜的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掌柜略微迟疑一下,还是从柜台里出来,随着她向后院走去。

刚到后院,那小二捧着一盆芥菜与他们迎面碰上,看着那盆中黑乎乎的芥菜,田园园低声问:“不知掌柜这祖传的芥菜卤汁,可否能卖我一些?”

“嗯?”掌柜一脸惊疑,他见过买坛子里芥菜的,买卤汁的倒是头一次见,怕不是竞争对手过来捣乱吧!于是拱手拒绝:“恐怕教娘子失望了,卤汁乃是我祖父所制,历经几十年,是我经营酒楼盈利的秘方,实难外传!”

田园园叹息,就知道不会这般容易答应,便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此物是我用来救人的!”

“救人?卤菜汁可以救人?”掌柜与小二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不信。

“掌柜,与我同来的年轻男人是我弟弟,身患重病,已经病入膏肓。后得一名医提点拿了一方药,可此药的药引便是陈芥菜卤汁!我是听说你们酒楼的扣肉碗,十里飘香,闻名遐迩,尤其是芥菜更是罗源一绝,我们也是慕名而来!我这才厚着脸皮前来讨要些,还请掌柜成全我这一番手足之情!”说完,拿出手帕在眼角沾了两下,似乎很是悲伤。

掌柜一脸的为难:“夫人,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此物乃我酒楼的镇店之宝,祖宗基业,用一点少一点。我若卖你,便是对我祖宗不孝!”

连祖宗都搬出来了,可见是不想卖!

田园园长叹一声,决定出血,这血可不能白出,定然要给杭青天要双份的银子。

“既然如此,掌柜的你出个价钱…我好救我那快死的弟弟…”田园园凄怨的说道:“我那可怜的弟弟,刚刚及冠……”再不卖,只能亮出杭青天的身份,若是钦差大臣因为他不肯拿出芥菜卤汁而死,到时候他和他的酒楼都得完蛋。

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一样,那掌柜话风一转,长叹一声:“看着你们姐弟情深,我也甚是感动。这样吧,我卖你一小坛,五十两银子如何?”

“五十两?这未免也太贵了吧!”田园园瞠目结舌,一个破菜汁居然要五十两银子,这掌柜的当真是坐地起价!

掌柜从袖子里抖出一把算盘,扒拉两下,笑道:“夫人,我给你算算账。您瞧,一坛卤菜汁是二十斤,只要不臭不坏,一直腌制芥菜。一份扣肉碗是二十文钱,每份用四两芥菜,四两芥菜在三文钱,十份就是三十文,一百份就是三百文,我每月会卖一百份左右,一年下来就是四多银子,二年是八两,三年是十二两,五年、六年呢,所以这五十两,还是我看在你们姐弟情深的份上,少要的。你说不是?”

掌柜,你去过西藏轧过鸡,居然懂得鸡生蛋蛋生鸡的伎俩!

田园园对他的口才真是甘拜下风,论胡搅蛮缠,她也算有一套,没想到这个掌柜才是卧龙凤雏,高手中的高高手!

奈何床上的人随时要归西,田园园可是等不了,这杭青天嗝屁她也是麻烦多多呀!

“行行,五十两就五十两,快给我拿一坛!”

掌柜从小二手里接过盆,对他使了一个眼色:“把墙角最角落,没开封的卤汁给她!”

小二呆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被掌柜的瞪了一下,他便住了嘴去拿卤汁。

田园园看到他俩眉来眼去,挑眉笑道:“怎么,想给我拿坏的卤汁?”

掌柜摇摇头,笑道:“那不能够,这卤汁哪有坏的!我让他拿没用过的用过的加了料,万一不能用可不耽误你救人嘛!”

“呵呵,你当个掌柜的真是屈才,该当个砖家!”田园园呵呵一笑。

掌柜不解:“可谓砖家?”

总是说些假大空,然后不干人事!田园园腹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掌柜明了,显然这砖家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她是客人,说什么都对!

不一会儿,小二抱了一小坛卤汁过来。

田园园见上面的泥封完好,确实是未开封的,于是接过来转身就走。

掌柜在后面提醒:“夫人,这银子什么结?”

田园园顿了一下:“退房时!”说完,连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她一走,小二觉得不妥:“掌柜,那坛的卤汁昨日刚从地里起出来,您不是说里面的菜都烂光了,这还能用吗?”

“是她自己要的陈芥菜卤汁!你拿的难道不是?”掌柜甩了甩袖子,开门做的是生意,又不是开善堂。

小二抬眼看他,嘟囔道:“人家救人,你还要银子…咱家后房里的卤汁堆成山……”

掌柜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这就是为什么你当跑堂,我当掌柜。你瞧她,虽长的不行,可细皮嫩肉,一身细布棉衣,还有五个随从,可见家境殷实。这五十两于她是毛毛雨,而那男人可不是她弟弟,说话间根本不见悲伤,兴许是个姘头。这等奸夫淫妇的银子,不赚白不赚!”说完,背着手气定神闲地走了。

小二在他走远后,啐了一口:黑心肝的东西!

而田园园抱着陈芥菜卤汁回到杭青天的屋里,闻武还趴在他家大人身上哭丧呢!其他士兵也是一脸戚容,钦差要是真死了,他们这些护卫也跟着完蛋。

“靠边靠边!”田园园抱着坛子将闻武挤开,随后将卤汁往地下一放,对他吩咐:“去向小二要个小火炉和小砂锅!”

闻武擦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呆愣愣的看着她脚边的黑坛子:“这是啥?”

“别管是啥,总之能救你家大人的命!”

一旁的士兵也那机灵的,“夫人,我去!“然后忙不迭往外面走去。

闻武还傻愣愣的看着她:“真的吗?”在他心里大人快死了,还有回天之术吗?

田园园转头看着昏迷的杭青天,目光微冷:“尽人事听天命!若是这个再不行,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夫人,您是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啊!她是看到小二捞芥菜时才想起来的。

她曾经看过一个视频,其中一个桥断是日本人抢一个老大夫的陈芥菜卤汁。当时她看了两眼,不明白为什么要抢腌菜卤汁!于是特地上网查了起来,从一本叫做《随息居饮食谱》中所知,这种陈芥菜卤,专治高热病症,就是所谓的肺炎,还有肺痨病、脓胸症及化脓性的呼吸系统疾病,是中国最早的青霉素,在明代已有记载!

很快,士兵将她要的东西拿了上来。

“点火。”

如何用药?书中所载:陈年芥菜卤久埋地中者,每日取十数匙,温汤炖热饮之。

田园园打开泥封的坛盖,让他们往砂锅里倒上一些,随后墨绿色的汁液伴随着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

“可以了!”

待砂锅中冒出微热的热气,田园园将砂锅端了下来,接着舀出一碗,让闻武喂给杭青天。

一个士兵半抱起杭青天,闻武端着碗,问:“喂多少?”

书上说:十数勺。田园园道:“十五勺吧!”

闻武开始喂了起来,奈何杭青天已经昏迷,压根喂不进去,喂了一勺直接顺着他的嘴流了下来。

闻武眼泪汪汪的回头求助:“夫人,少爷喝不进去……”

田园园:“……你的脑子在睡觉吗?”

闻武歪头:“?”

“你先喝再哺给他呀!”

闻武大惊,摇头:“不能这样!少爷会生气的!”他家少爷最厌恶断袖分桃之事!

田园园恨铁不成钢:“你家少爷快死了,你居然还担心他生不生气!”

闻武还在踟躇,他少爷最是干净,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抱着杭青天的士兵见此,一把端过碗,喝了一口卤汁,扳过杭青天的下巴就压了上去……

男人的大手掐着书生的白嫩脸。他无力的仰着修长光洁的脖颈,喉结微微凸起,露出几分脆弱。

一旁的田园园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早就尖叫连连,糙汉子士兵和文弱书生,这梗实在让人欲罢不能呀!

闻武颤抖的指着那士兵:“陆添水!你,你,你,大胆!快放开我家少爷!”

叫陆添水的士兵不为所动,继续给杭青天哺药,一共亲…哺了十五口,这才松开嘴,他长的人高马大,杭青天倚在他怀里,真是小鸟依人呢。

他冷哼道:“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大人要是因为你的犹豫有个三长两短,老子饶不了你!”

闻武被他狠厉的眼神一瞪,顿时屁都不敢放了!

陆添水放下杭青天,拱手道:“夫人,我家大人每天要喂几次这个汤?”

田园园道:“一天就这么多,不过这几日要天天都喂,还要随时观察他的情况,腿上的创口一定天天换药。金疮药在我那儿,你们过去来拿!”说完,她看了一眼杭青天水润润的嘴唇,啧啧了两声。

闻武一听要每天都喂,眼睛瞪成鸡蛋:“还要喂啊!那,那,都是谁喂啊?”

陆添水眉头一皱:“我们几个呗!”

这话一说,其他士兵脸都绿了,闻武更是不愿意:“不行!少爷不能让你们四个都亲了,就你,你一个人天天喂!”

田园园想笑又知道不合时宜,便弯腰将坛子盖好盖,接着抱回自己房里,这玩意可是抗生素,关键时刻能救命的神药,当然是得自己保存才能放心!

至于杭青天是被一个人喂药还是被四个人轮流喂药,就不用她操心的了。

翌日一早,海纳刚在后院打完拳,出了一身汗,正打算去接盆水回房随便擦擦身时,看到闻武晃晃悠悠从楼上下来,双眼红的像兔子。

“你家大人如何了?”他出声询问。

闻武愣了一下,眼睛看过来时一点光彩也没有:“少爷,少爷还那样…我家少爷要死了,要死了……”说着说着,两行泪流了下来!

“哭什么,再去请大夫过来呀!”海纳眉头一皱,他最见不得男人哭!

“我请了,今天早上就请啦!可他说我家少爷就这两日了,根本不给瞧!”闻武哭着吼了起来:“都是你家夫人干的好事!要不是她不懂装懂,给我家少爷喂什么卤水!他根本不会死!你们夫人就是扫把星!”

第348章 他乡 田园园还未起床,半醒半睡间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瓦罐打破的声音,下一刻传来小二张惶的喊声:“哎呦!我的坛子!我的卤汁!快别打了!”接着又传来不同男人的呼喝。

听到声响后,她腾地一下顶着一头鸟窝坐了起来,动作有些大,连带着把芃芃惊醒,不过小丫头嗜睡,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她娘,翻个身又睡了起来,丝毫没有被影响。

田园园木愣愣坐了一会儿,楼下再次传来小二带着哭腔的声音:“你们快住手!我的坛子呀!”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跑下来,一把推开后窗,她住在二楼,后窗正对着后院。

在她开窗后,其他客人也陆续开窗查看是怎么回事。

此时楼下后院里两个男人正在打架,地上尽是碎瓦烂罐,二人那是打的眼花缭乱,你来我往,拳拳到肉,上蹿下跳,其中一个铁塔的汉子一个错步抓住另外一个男人的胳膊,直接来了个背摔,墙边的坛子应声而碎,墨绿色的卤汁和芥菜流了满地。被摔出去的汉子身体素质也不差,随即翻身而起,向那人扑去,两人再次缠斗起来。地上真是狼藉一片!

田园园凝目看去,打架的居然是海纳和陆添水,这自己人怎么打起来了?

一旁的小二急得团团转,想上又不敢上,只能在边上劝着,而他的掌柜正扒拉着算盘,满脸喜色,一看就在算账。

不好,要被当冤大头宰了!!

田园园赶紧穿上衣服,头发随便扒拉两下,梳了个马尾,抱起床上的芃芃送到隔壁,接着“咚咚”地快步下楼!

楼下海纳和陆添水打的正是火热,他身手不错,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兵身手亦是可以,正当二人打的分不出胜负时,一声饱含怒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快给老娘住手!”

二人同时停下来,回身望去,只见田园园怒气冲冲向他们走了过来。

她真生气了,这满地的黑坛子得赔多少银子啊!

二人又高又壮,田园园只能仰着头,对二人指责道:“你们二人算得上同僚,为何要动手!动手就动手,你们打人家东西做甚!不知道要赔银子吗?”

楼上的看客被田园园几人逗笑了,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高,一个赛一个壮,刚才二人凶狠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时却耷拉着脑袋像孙子一样任凭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训斥,怎么看怎么滑稽,不由地哄笑出声。

陆添水闹得脸红,二话没说转身离开。

田园园眉头紧皱冲着他的背影道:“喂!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动手呢?”

陆添水回头:“问问你的手下便知,是他先动的手!”

“海哥,怎么回事?”

海纳扫了一眼窝在角落的闻武,眼神冰如寒月,将刚才的事情冷冷叙述了一遍。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闻武因自家少爷病危口不择言,海纳生气呵斥了两句,不成想这家伙得了失心疯,从地上捡起石头要去找田园园同归于尽……他一生气就伸手拽住这小子,而这一幕恰好被随后赶来的陆添水看到,于是就发生刚才的一幕。

听完海纳的解释,田园园也是气笑了,走到闻武跟前,冷声道:“你家少爷身上的伤口是我造成的?”

闻武摇摇头。

“化脓也是我做的?”

他摇摇头。

“发烧不退也是我?”

他依然摇摇头。

田园园冷哼一声:“既然都不是我,为何要把所有一切怪我身上!”

闻武抬起头,眼睛通红:“你给他喂了脏水,就是你害了他!我要进京告御状!”端的是面目狰狞!

“我在救他的命!”田园园冷冷盯着他。心道果然是好人真不能做,这不又被碰瓷了。

“脏水就是脏水,就是御医救人,我也不曾见过他给病人喂脏水!”闻武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不懂装懂害了我家少爷!要是我家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滚钉床也要进京去告御状!”

田园园被他的无赖气到了,她为什么铤而走险拿卤汁救人,就是为了不让杭青天死掉!这倒好,人还没死呢,就被这家伙碰瓷。这叫什么事!简直成了不是你撞你为什么要扶的翻版!

看着闻武不服气的样子,她冷声道:“你懂个屁!你知道你家少爷怎么回事吗?你知道那些卤水里有什么吗?有青霉素,是抗生素!你家少爷是因为感染才发烧的,身体里有大量有害病菌,若是不用抗生素,你家少爷必死无疑!”

“什么抗生素,青霉素,我听都没听过,你别想唬我!若是我少爷死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就是你害死的!”

“……”田园园气的咬牙,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污蔑的滋味!

闻武叫着凶,其实心里也犯嘀咕。她可是将军夫人不能得罪狠了,待少爷死后,我得偷偷去京城找秦王。

一旁的海纳抱着胳膊听不下去,冷声道:“你没见过的多了,难道都要否认吗?若是杭大人平安无事,你又要如何?”

闻武硬着脖子道:“等我家大人没事再说!要是死了呢!”

杭青天:这么多人里只有你盼着我死…

“死了?我随你去御前对峙!”

“我等着!”闻武撂下话,撒腿就走。

他一走,掌柜的快步走到田园园跟前,殷切道:“我瞅着他一口一个御前,想来几位都是贵人。即是贵人,咱们这些不入流的卤汁自然不在话下,您看您打破了五坛卤汁,是不是应该……”说完,搓了搓手指,一副你懂得的神色。

田园园气不顺,眼睛一翻:“既然都不入流,还有什么可赔的!”

“哎!夫人,是,是不入流。我们也是小本生意,请夫人高抬贵手赔些银子吧!”掌柜作起了长揖。

“你先说赔多少吧!”田园园扫了一圈头顶看热闹的人群无奈道。

闻言,掌柜两眼放光,飞快地扒拉起算盘:“一坛是五十斤的卤汁,一年盈利四两银子,五坛…”最后,笑得一脸诚恳:“算了,取个整数,一共是一千两!”

“你咋不去抢!真当我是冤大头!”田园园一口老血差点噎死她。

连楼上的看客也哗然起来:“一千两!不会是黑店吧!”“乖乖,几坛子卤汁而已!这卤汁哪都有!你家这里头装金子了?”“黑店!太黑了!”

田园园也道:“你看,都说你是黑店!等名声一坏,以后你还有没有生意!”

谁知,那掌柜朗声笑道:“大家稍安勿躁,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为何我会要这么多……”于是又开始他那套鸡生蛋,蛋生鸡的理论。

最后,二人达成协议(讨价还价)以一坛五十两的价格成交,田园让他挂账上,便离开了。

赔钱,她是不可能赔钱的!要赔也是杭青天赔!

回去后,她让海纳给杭青天送卤汁,然而闻武那厮把着门说什么都不让进,看着他忠心耿耿欠揍的样子,海纳还未出手,他就被陆添水揍了两拳扔进隔壁,任由他怎么叫骂,士兵们就是不开门。

三天后,昏迷中的杭青天终于醒了,众人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地。

闻武偃旗息鼓,也不叫唤了,怕田园园秋后算账,便足不出户躲着她。

这一日,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田园园几人来到大厅里吃午饭,要了些饭菜,四人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小红是昨日出的月子,这会儿跟着她们下楼一同用膳,经过一个月的休养,体态丰腴,白嫩的小脸透着红润,年轻底子好,恢复的很快。

今天天不好,用饭的人不多,大堂里零零散散坐了三桌。不一会儿,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上菜:“夫人,您要的扣肉碗、大肉炒茭白、清炒藕片和凉拌银芽,三碗香米饭,还有一碗虾仁蒸蛋羹。饭菜已经上齐,几位客官请慢用!”

虾仁蛋羹是田园园专门为芃芃要的,张罗海纳和小红两人吃饭,她拿起汤匙给女儿喂蛋羹,黄色的蛋羹里躺着切碎碎的虾仁,还有青菜和胡萝卜碎,看起来卖相不错。

小丫头吃的很欢,没多久一碗就下去一多半,这才摇摇头表示不吃了。田园园以为她不吃了,便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而芃芃倒是对桌上的饭菜很感兴趣,大大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他们夹菜的筷子,就在田园园和他们说话时,一个不注意伸出小手去抓离她最近的盘子。

说时迟,那时快,作恶的小胖手被一双筷子牢牢夹住。

就那么两根小小木棍让芃芃动弹不得,尝试了两次都收不回手后,小丫头发动终极大招,小嘴一撇,就要哇哇大哭。仟千仦哾

眼见大小姐哭了,海纳连忙松开筷子。

小芃芃不知道的是,她一举一动都被亲娘尽收眼底,小嘴刚撇了一下就被捣进一筷子米饭,香甜的米饭顿时堵住她的嘴,吧嗒吧嗒吃的可香了!

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都看向芃芃,眼神流露出几分宠溺。

海纳笑眯眯的看着她,夸赞道:“不愧是咱孟家的孩子,身手真敏捷,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田园园又喂了她一筷子米饭,看着女儿白白胖胖的小脸,笑道:“习武也是不错,有了武功傍身,出门遇事不会吃亏。”

小红倒有不同见解:“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会没人要的。”

海纳嗤笑:“我孟家的女儿还会愁嫁不出去?”

小红俏脸一红,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眼神有些慌乱。

田园园怕她多想,连忙转移话题:“快看,外面下雨了!”

二人转头看向门外,果然门外雨落成帘,地上已经积了不少雨水,门口不远处有棵柳树,正随风轻摆,清新微冷的风从大门穿堂而过,带来些许凉意。

忽然一辆马车穿过雨幕,由远及近缓缓向酒楼走来。

“我吃饱了!”海纳起身向芃芃伸出手,小丫头立刻伸手要抱抱,“我带她去睡觉,你们慢慢吃!”说完,带着孩子上楼了。

田园园将剩下的蒸蛋两口吃干净,见小红神情低弥,以为是因为海纳怼她的缘故,便轻声开导:“海哥是个糙汉子,说话耿直,哪句说错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知道,不过有些心酸罢了。”小红眼圈一红,像她这样不干净的女人,是个男人都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田园园一眼,似乎是在观察她的神色,神色自若,一如平常,便飞快地移开目光。

田园园将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口米饭吃完,像是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单手托腮看着她:“你年轻漂亮,未来可期,何必因为他人的无心言语而生气懊恼呢!待日后你会发现,什么人言可畏,只要自己强大,一切都是浮云!”

小红感激的点点头,心里生出些暖意。虽然此去京城,前途未知,可是跟着夫人便什么也不必担心。

“园园姐?”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忽视的惊喜。

田园园一惊,刚才怎么听到了高远的声音,连忙转过身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两个男子,一个身形高大,眉目俊朗,一身宝蓝色的劲服,束发的发带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蓝色宝石,豪气十足。另外一个男子长身玉立,身着湖青色锦衣,比起衣裳,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清丽的容颜,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如春水,似雨后桃花,美的不可方物!

不止田园园看得目瞪口呆,连大厅的其他男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眼神不转直勾勾的盯着她绝世容颜之上。

整个大厅像是按下暂停键,针落可闻。

直到高远笑呵呵的拉着钱富贵走过来,才打破这份寂静。

……二哈拉着萨摩耶过来的既视感。

田园园起身迎来,惊讶不已:“你们怎么来了?”

比起钱富贵的美貌攻击,她更多是惊讶,居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见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亲人,一时半会脑子没反应过来。

第349章 觉悟 常言道:人生有三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而今几人便彻底体会到其中之喜!

高远和钱富贵一脸喜色的快步走来,在旁边的空座位坐下。

“我闺女呢?”一落座,两人就开始寻找芃芃的身影。

“海哥带回去睡觉了!倒是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什么时候出发呢?吃饭了吗?”田园园连声问道,眉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

高远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钱富贵嫣然一笑,端的是美丽动人,明如春花,生动演示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在你们走后的第二日,我便收到湘州诗会发来帖子,途经此地,听闻这家酒楼的扣肉碗乃是罗源一绝,我们便慕名而来想品尝一番。”

高远接着说道:“哪能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你们,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此乃缘分也!”钱富贵笑着附和。

夫妻俩眉来眼去一番,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离她们最近的大叔脸色都黑了,一脸的嫌恶,八成以为二人是龙阳之癖。

田园园笑着打趣:“也不知道是你们跑的太快,还是我们走的太慢!小二!”听到他们想吃扣肉碗,便抬手招呼跑堂的小二。

一旁的小二快步走来,手脚麻利地收拾刚才的饭碗,殷勤地笑道:“不知客官想吃什么?”

高远笑道:“先来一份扣肉碗……”

独坐一边的小红插不上话,与他们又不熟,自己坐着实在无趣,便起身告辞回房间去了。

她走后,钱富贵见她上了二楼,轻声问:“这就是那姑娘?”

田园园正在给二人倒茶,听她话里有话,疑惑:“她是陈小红,怎么了?”

富贵低声道:“近日,城内有一个王姓男子大肆宣扬这姑娘的私密之事,到处败坏她的名声,说的那是下流不堪,污言秽语,极是难听,幸好这姑娘走的早没有听到。若是听到,指不定如何伤心呢!”

“这王铁柱真不是东西,此话你们还是不要当着小红的面说。”田园园交代了一句。

小夫妻俩点点头:“省得。”

这王铁柱真是下头,哄了小红的身子后,想要倒骗嫁妆,结果没有得手便到处胡说八道,意在毁了她的名声,不是想逼死她而是逼迫她除了嫁给他无路可走!实锤渣男也!仟仟尛哾

田园园气的不轻,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嘛!

“自然,这般厚颜无耻的男人,平生第一次见!”钱富贵感慨万千。

高远哼了一声:“那就不是个男人!龌龊至极!”

钱富贵见他气鼓鼓的,伸手掐了他脸颊一下,宠溺的笑道:“可不是,你才是真男人!”

“可不是!”高远用脸蹭了蹭她的手,笑得一脸得意。

喂喂!你们两个快住手,你没看到旁边的大哥青筋暴涨,拳头捏的死紧,一副忍无可忍要打你们的模样,一看就是遭到暴击的单身狗!

“你们怎么来的?”

田园园将倒好的茶碗递给二人,高远接过,优先端给自己媳妇。

“坐马车来的。其实我们心里想着说不定遇到你,便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别说,这男人成亲后就是不一样,以前家里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这家伙总是第一个上手,如今倒是学会了照顾人。

不错,孺子可教也!田园园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钱富贵接过茶,喝了一口,看着碗中清亮的茶汤,笑道:“南国的茶水倒是比咱们老家清甜。”

“此处雨水大,河流众多。水好,茶自然就好!”田园园也喝了一口。

高远提着茶壶给两人续了茶水,“园园姐,你在这里能停留几日?要不要和我们去湘州城参加诗会?”

闻言,钱富贵抚掌而笑:“极好极好!此次诗会乃是湘州第一才子成清和举办,接到请帖的无不是在大周略有名望的才子,既然我能接到请帖,也算是在南国打开知名度。若是夫人随我前去,凭我的美貌,夫人的才情,定然能名震全国!”

“……”田园园嘴里抽抽。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在这次诗会上一鸣惊人,对日后入驻江南市场有决定性的作用。为了日后的富贵,田园园欣然应允!

至于刚刚苏醒的杭青天,田园园决定和他分道扬镳,这般文弱的书生还是自己玩吧。

诗会就在七天之后,三人决定明早一出发前往湘州城。

吃过饭后,田园园为了避嫌,便带着小红前来杭青天的房中告别。

经过几日的休养,他的身体也渐渐痊愈,就是瘦的厉害,眼窝凹陷,脸颊瘦削,宽大的长衫下空荡荡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她来的时候,杭青天正歪在床上看书,一见她进屋,想起身迎接,奈何人刚大病初愈,起床起快了,竟然头晕眼花又坐回床上。

田园园见他晃晃悠悠的,连忙按住他,笑道:“不忙慌,你刚好,多多休息才是!”

“孟夫人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

前两日他刚刚苏醒,陆添水就将此事一一告知。他自是知道感染后再发烧的严重性,可谓是一脚踩在鬼门关上,幸亏遇到了孟夫人这才转危为安,如此大恩当真是再生父母!

田园园摆摆手:“我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人没事就好了!”

杭青天目光凝重:“孟夫人所见所闻真是异于常人,您是从何处得知这卤汁竟然可以治疗疮热呢?”

伤口感染发烧,可以说是十人九死,若是真有偏方可以治疗此症,将有多少人能幸免于难。

田园园早就想好了借口,轻声道:“哎,我有干弟弟是一个大夫,叫高远。这是他无意之中发现的。说起来,你是第一个实验…第一个,第一个用上此药之人。”

“果真是高手在民间!谁能想到一坛卤汁,居然可以治疗九死一生的疮热,简直是令人大开眼界!”杭青天赞叹不已,又问:“此药又是何药理呢?”

看着他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田园园很想给他两拳,你活了就活了呗,哪来这么多的为什么!

她又不是医生,没有关于抗生素的知识储备,而且懒得费些口舌,便随后搪塞道:“这是人家的不传之秘,至于其中药理,我不便透漏,还请大人海涵。”

“夫人说的是,是杭某唐突了。”

接着田园园笑道:“我在楼下听闻湘州城将要举办诗会,有心想去见识见识。眼下大人大病初愈还需静养,我便先行一步,他日在京城再会。”

“湘州诗会?”杭青天脸色突然变得奇怪。

田园园以为他没听过,便解释道:“说是湘州第一才子在举办的,很是热闹。”

他点点头,虚弱一笑:“夫人尽管去就行,杭某恐怕还得休养几日。”

此话正和她心意,参加过湘州诗会后,她便能独自回京,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再不用顾忌此人。原以为跟着他走能少花些银子,没想到这家伙和孟长辉穷的一脉相承,不相上下,说不定还得啃她,早早摆脱才是。

田园园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是感激,肯定无以为报。这样吧,你把住宿费用结了,也算是补偿你家闻武对我出言不逊的伤害?你看可行?”

看着她灿若春花的笑,杭青天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自然!闻武是我的小厮,既然冲撞了您,自该向您道歉!”

“没事,没事。你把账结了就行!”说完,这才快步离开。

屋内的杭青天躺回床上,眉头一皱,总觉得事情不简单,可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只好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从杭青天的房里离开,田园园让小红先回去,便一个人去了高远和富贵的房间。

她既然挂着高远的名头,自然得让他知道陈芥菜卤汁之事,日后还得需要他造福大周呢!

至于两个大男人定一间房,掌柜的表示很正常,房费不低,为了省房费同住一间的大有人在。

高远他们的房间在楼下,田园园顺着楼梯往下而去,正巧碰到下楼打水回来的闻武。

狭路相逢,她面无表情的路过一脸苍白的闻武,在快要下到二楼时,身后传来他的道歉声:“是小的有眼无珠,冤枉了夫人!”

田园园回头一笑:“无妨!”随后潇洒的摆摆手离开。一屁股的债有人还,现在就是看到一只老鼠都觉得可爱!

如此大度,如此洒脱,这般高尚的人格魅力,让闻武觉得自己卑鄙的不能见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扣扣!”田园园敲了两下房门,没人答应,反而门内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悉悉索索……不会在那啥吧!这么一想,她刚要离开,门被人打开,高远探出脑袋,“园园姐,你咋不进来?”说着让开了门。

原来不是啊…田园园遗憾又失望。

房内的床上摊着好几件衣裳,看来二人正在收拾行李。

田园园在桌前坐下,对高远招招手:“你来,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高远笑呵呵的在她对面下。

田园园神色一凝,便将发生杭青天身上之事一一说来。

听罢,高远久久不言,似乎沉浸在震惊中。

田园园也没有催他,端起富贵倒的茶水喝了半碗。

钱富贵将包袱收拾好装进衣橱里,床上留下一套群青色的男装,随即她将衣裳装进一个小包袱里,送到田园园手中。

“夫人,这套是我新做的,送给你穿。”

“哎呀,真是漂亮。那我不客气了!正好参加诗会穿!”田园园爱不释手的摸了摸,这衣裳不是知是用什么料子做的,极是滑软,穿在身上定然极其舒服。

这边高远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手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他一把抓住田园园的胳膊,眼神里露出狂喜:“园园姐,这些卤汁……”

田园园伸出手指放在嘴上,轻轻笑道:“你知道就好!不过此法只用在杭青天一个人身上过,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多试验几次,待日后这个治疗方法成熟后,希望你能造福大周百姓,将此法发扬光大,流传百世!”

此时,田园园觉得自己闪闪发光,这觉悟真不是一般高!不愧祖国多年的培养!

高远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定然,不负你之期望!”

陈芥菜卤汁之法来自田园园所在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中医体系,是千百年来智慧的结晶,虽相隔千年,却是一脉相传。

然而谁也没想到,若干年后正是这个陈芥菜卤汁为高远带来杀身之祸!

翌日,天空低垂,铅云密布,小雨嘀嗒嘀嗒下个不停,空气里充斥着粘稠的潮湿,连带着衣裳也半干不湿的,沾在皮肤上令人不适。

自打进入湘州,这天就像漏了,没有一天不下雨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酒楼后院的驶出去,渐渐消失在烟雨柳树间。

掌柜抄着袖子,腰间挂着一个巴掌大的算盘,一动不动的站在屋檐下,而一旁的小二手里拿着一个脏抹布,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问道:“掌柜的,您就这让她们这么走啦?”

“不走,留着过年?”掌柜抬手摸了摸下巴,一想到今晨的收入,笑得越发和善。“去,把后院地里埋的卤汁再挖出几坛。”

“唉!咦?院子里不是还有好几坛吗?”小二转身疑惑地看着掌柜,“前些日子不是打破了好几坛,您不让放新的了!”

掌柜扫了他一眼:“啧啧,有人买了!”买了还不少。

小二嘟囔:“咦,这臭菜卤汁还有人买?自己随便弄弄不都腌好了!”

掌柜提脚踹他:“什么臭菜卤汁!你懂什么,这叫慧眼识珠!赶紧干活去!”

两人唧唧歪歪的声音传到二楼,杭青天斜倚着窗户,眺望着远处隐藏在淡青色雨雾间的群山,眼神微冷意兴阑珊。

闻武推门而入,“少爷,孟夫人他们走了!”

“嗯,你也把行李收拾收拾,明日启程。”

“去哪儿?您身体还没有好呢!”

杭青天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烫金字请帖,冷声道:“去湘州城。”

第350章 酸腐 都道南国雨多,自从过了立夏,雨断断续续下了七八天,不曾停歇。昨个好不容易停了一日,可天还是阴沉沉的,丝毫不见半缕阳光,到了半夜不负众望又下了起来,滴答滴答甚是扰人清梦!

李五是都来客栈的老伙计,东家宽厚,月奉差强人意,足够养家糊口,他手脚勤快,甚得老板赏识。不知不觉在这里干了快五年。

堂外下着雨,街上没几个人,倒是他们大堂内着实热闹,不大的堂内摆着有七八张桌子,每一张挤满了身着长衫的书生,他们年岁尽不同,或年轻或是胡子一把,无不高谈阔论,引今论点,个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大后天便是诗会开始的时间。不过短短半个月,湘州城内像是涨潮般挤满了人,霎时间城内的客栈是一房难求,洛阳纸贵!连他们较为偏僻的都来客栈也是爆满,甚至连老板常住的房间也被租了出去,只能半夜在柜台后打地铺,先迁就几日再说,毕竟谁也不跟银子过不去!

李五提着壶在厅内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不一会儿额头就见了汗,两条胳膊酸胀无比,刚想躲懒休息一下,就听到有人喊着加水,再不情愿还得提着壶去加水。

虽说书生兜里一个比一个寒酸,嘴上却是得理不饶人,不论是插科打诨还是针砭时弊,谈古论今也好,嘲古讽今也罢,总之就是话太多,水就喝的勤,水喝的多他就添的多,与他们咄咄逼人想要压人一头不同,李五就希望他们废话少一些,少使唤他一些。

比起这群引颈高歌的乌眼鸡不同,他最喜欢坐在角落的那桌人,要了壶茶和几碟点心,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麻烦。仟仟尛哾

高远提起茶壶想给几人倒水喝,可惜已经空了。他起身在乌泱乌泱的大堂内扫了一圈,看到小二正提着水壶给别人加水,起身拿着茶壶去找他加水。

今日下雨,几人也没出去闲逛,听到大堂内十分热闹便下楼过来瞧瞧,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聊天,打发一下漫长的下午。

田园园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擦掉眼下的泪水,转头正好和同样打哈欠的富贵撞了个正着,两人相视一笑。

芃芃吃过中饭就被海纳抱回房里睡午觉。在这雨天的下午,出又出不去,闲来无事,唯有睡觉,而且这两人都是秒睡体质,沾到枕头不出一秒就能梦周公,每天下午都要午睡,雷打不动。而小红碍于楼下男人多,不愿下楼。

比起他们,田园园的觉明显就少,即使晚上熬夜,早上也能准时醒来。说觉少也比现代睡的多,她在现代可是熟练掌握了熬夜这一技能,通宵工作可谓是家常便饭,最后会猝死也在情理之中,而如今这般健康的规律作息在现代简直想都别想。

高远提着茶壶回来,给两人将茶碗满上,笑道:“我刚听到后面来的人,没地方住。直接在大堂打地铺睡呢!”

“正常,人越来越多,幸亏富贵家提前订好了房间,要不然打地铺的就是我们了!”田园园端起茶碗笑道。

富贵笑靥如花:“我爹与都来客栈的东家是好友,听闻我要来参加,二话不说预留了三间房,不成想正够我们住的。”

“果然出门靠朋友!是吧,高远!你看什么呢?”田园园见他心不在焉,伸手推了推。

高远将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二人安静,随即指了指隔壁桌子。

二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隔壁坐了四个书生,皆穿长衫,眉眼间颇有傲色,一看就是恃才傲物的酸腐文人。

其中一个穿灰衣的男子,扬着下巴,眼神不屑地盯着对面说话的书生,待他还未说完便急声打断:“非也,我倒觉得镇远候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当年的西北大将军是何等风光,上有金梦公主垂爱,下有万千黎明百姓拥护,然而背信弃义,亲手葬送前朝河山,此乃真小人也!”

“胡说八道!孟将军忠肝义胆,前朝废帝荒淫无度,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这才有了西北兵变,若不是孟将军打下这江山,你当你还能在这里乱喷粪水,早就是路边的枯骨一堆!”一个黄衣书生反唇相讥。

那灰衣书生“啪”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的喝道:“什么路边枯骨!什么忠肝义胆!做人要从始至终,为人臣子更要三贞九烈,不侍二主,从一而终,方为肱骨忠臣!这孟星惟背主弃主,焉能重用!”

他对座的蓝衣书生此时也阴阳怪气:“你居然还敢说什么三贞九烈,听闻你的小妾便是你从程家勾引走的!你们无媒苟合,怎么不说从一而终了?你与程家大郎又是好友,这如何作解?”

“好你个陈列农!胆敢诽谤与我!”说完,那灰衣书生气急败坏地向蓝衣书生扑去,两人瞬间滚成一团,好端端的茶会变成了全武行,其他人则是见怪不怪,冷眼旁观。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就滚了两圈,各自起身再次辨骂起来。骂的也是引进论典,没读过书的人压根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看得一边的田园园和高远是目瞪口呆,还能这样?!这就打上了?!

钱富贵则是司空见惯,慢条斯理的喝完茶,给二人解释道:“这些书生就是嘴上厉害,手上不行,有时候打架骂架亦是常事!就连朝廷也盛行此风!前两日秦王的小舅子与新任的户部尚书在宫外刚打了一架,此事一传到民间,在京城两个派系的书生当日就打了一架。”

秦王的小舅子是安国公的嫡孙,代表老派贵族,而新任的户部尚书则是今年新进的榜眼,天子门生,与杭青天是同进,也是皇帝扶持的新臣,两人起了冲突,亦是新臣旧朝起了冲突。

对于新旧臣子田园园也是知道些,便问:“那皇上怎么处理的?”

钱富贵低声道:“自然是各大五十大板!旧臣势大,盘根错节,犹如庞然大物,遮天蔽日,而新臣又是皇帝的人,自然不能丢了脸面,自然不能重罚。像我们书生一般不会轻易得罪保守派的人,一来他们顶头大臣负责科考一事,二来他们的门生遍布朝廷上下,稍微出了些风头就会被打压。去年科考,头三甲是在皇帝的帮助才杀出重围,而状元郎差点就被人暗杀,幸而有羽林卫保护才死里逃生,可谓是险象环生!而其他进士全被保守派包揽!朝廷上下,新臣与旧臣分庭抗礼!谁也不孟幸免!”

“那孟侯爷呢?”田园园问。孟星惟即是世袭的镇远候,亦是新任的兵部尚书,新旧两派都沾着,这又如何站位呢?

钱富贵知道她与孟星惟的关系,为难地看着她:“我说你可不要生气…”

“我生什么气?难不成他的处境很尴尬吗?”田园园眉头一皱,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富贵点点头:“在朝中确实尴尬,两边都不接纳他。一来他原是旧朝骠骑大将军,转投新主,前朝旧臣轻待于他,二来新臣皆是书生,自诩清高,又看不上他背主之径,自然也是轻视,因而处境尴尬。不过武将们多有崇拜者,算是自成一派。而且他在民间颇有威望,你看刚才的黄衣与蓝衣书生,便是他的拥护者。”

田园园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叹道:“果然干什么都得分帮分派。”

“新旧两派原本没有分歧,不过前些日子,新晋榜眼郑道年上书提议分恩制,这才惹怒了王公旧臣。”

“分恩制?”

富贵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本质是以削爵代替世袭罔替!”

高远给媳妇倒茶,眉心皱成一条川:“啥是世袭罔替?”

“就以安国公来说,他爹是安国公,爷爷是安国公,日后他的子孙后代亦是安国公,这叫世袭罔替!而郑道年所书的推恩令则是,他爹是安国公,他是安国候,他儿子是安国伯!孙子是安国子爵!直到无爵可袭,沦为普通的士族,不能再享受百姓的供给!”富贵耐心的解释。

这分恩制与汉朝的推恩令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推恩令削的是诸侯王,而分恩制则削的是爵!前者是集中王权,后者是减轻财政,简而言之都是为了巩固帝位!

田园园啧啧两声:“那皇上实行了吗?”若是分恩令推行,那不得要这群老臣的老命吗?尤其是那些不事生产,吃祖上荫封的王公贵族,追究起来,一个个不得去地里刨食啊!

若要实行,难呀!除非流血牺牲……一个新政策的实行,都将伴随着难以忍受的阵痛!

富贵冷笑两声:“还未。不过朝堂之上已成了全武行,听说连安国公也拿着拐杖打了郑道年一拐子!”

“老当益壮!”

“贼心不死!”

高远与田园园异口同声。

此时京城皇宫,黄侍人将一碗热茶放到皇帝面前,“陛下,喝喝茶消消气!”

“还打着吗?”皇帝端起茶碗,沉声问道。

“哎呦,能不打着呢!幸亏郑大人这几日告病在家,要不然呢,还得挨一顿!您没看定远公那是气的脸红脖子粗,可跟平日老持深重一点点都不一样呢!”黄侍人说道。

“啪”地一声,皇帝将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低下的侍人顿时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这群老匹夫!”老皇帝叹了一口气,然而眼中却露出几分狠厉:“犹如我肱骨之上的脓疮早晚得除,不过眼下不是时候。”

“陛下说的是。”黄侍人低垂下眼,轻声道:“老奴这就送些热茶进去。”

老皇帝颌首:“去吧,再送几把椅子,省得又抬出去。”说完,长长叹息一声,眼神里透出几分疲惫,又想起一早上没见到的人影:“我儿子呢?今天怎么又没有见到人影?朝上都吵翻天了!”

“陛下啊,王爷就是在也不能表明立场啊,这不也告病在床!”

“哼,孟星惟呢!他怎么也不在?”

黄侍人抬手给他捏起肩,轻笑道:“陛下,将军已经有半个月没上朝了,说是旧疾复发。”

“我倒是忘了这茬!罢了,你吩咐下去派个御医看看。”皇帝闭上眼,他的手劲不大不小,捏得很是舒服。

“陛下英明!”

此时镇远候府,洗秋亭上,本该告病的两人,一人拿着一个钓竿正在钓鱼。

今日阳光明媚,和风徐徐,湖边新发的芦苇簌簌而动,几只受惊的水鸟振翅而飞。

孟星惟眯着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思绪却不知飞到何处去。而一旁的周廷祎则全神贯注的盯着鱼竿,生怕错过大鱼。

“你不是告病在家,来我处做甚?”

“想你了呗,你都半个月没上朝了!”周廷祎从身旁的小茶几上端起一杯茶,微凉还能入口。

“旧疾复发,自是不能上朝!”

周廷祎扫了一眼孟星惟,只见他白里透红,唇红齿白,气色极好倒不像旧疾复发。

“你说的也就骗骗你自己!”

孟星惟白了他一眼:“眼下谁人不躲。你不是也在此地吗?”

周廷祎嘿嘿一笑:“就是不知侯爷大人对分恩制有何看法?”

“没看法。”

“怎么没有看法?”他托着腮看向旁边的人,眼神含着戏虐。

孟星惟装作没看见闭上眼睛,纤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挺翘的鼻子上溢出些许细小的汗珠,嘴唇上覆盖着淡淡的金色绒毛,红润的唇瓣,像是娇嫩的花瓣,惹得某个色痞当天化日起身采撷耍流氓。

在亭外守卫的常明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天,正巧与亭子上的月黑对上视线,二人一触即分,都假装自己眼瞎。

亲热够了,周廷祎气喘着才放开孟星惟,后者眉眼清冷,若不是腮边的绯红,还以为什么也没发生。

忽而鱼漂一动,周廷祎赶紧将钓竿甩上来,一尾白条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银亮的水线,随后被一只大手牢牢拽住口中的钓线。

我就像这条鱼,孟星惟忽生出这般感慨。

第351章 美色 对于这些书生旁若无人的针砭时弊,田园园没什么见解,毕竟当年上历史课时都是睡着过去的,有也早就还给了老师。再者新臣旧臣之间的恩恩怨怨又与她无关,关心他们还不如关心杯子的茶水够不够喝来的实在。

钱富贵绝色容颜也惹来众人的频频侧目,此时三人正喝着茶悠闲的聊着天,忽见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向他们走来,嘴角含笑,目光灼灼地盯着钱富贵,“这位公子,在下衢州冯新柏,今日得见公子气度不凡,意欲结交同游诗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别看话说的文绉绉,本意就是你长的好看,我想和你出去玩!

这种人钱富贵见得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应对,便淡然一笑:“多谢兄台抬爱,不过在下只想与家人同在一处。若他日有机会再与兄台畅游可行?”

姓冯的书生一听,扫了一眼高远,拱手一笑识趣的离开。

待他走后,田园园低声笑道:“小远,你可得把你媳妇看住,一小心可就被人拐了去!”

一旁的高远捏着茴香豆吃的正兴,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听到田园园的声音后,疑惑地抬头看向她,眼神清澈透着不谙世事的愚蠢,“怎么了?园园姐?这茴香豆真好吃!你快尝尝!”

田园园无语凝噎,只好长叹一声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刚停歇片刻又有两个书生走来,商量好似的又说了同样的话,仍然被钱富贵一口拒绝了。

谁知像是捅了马蜂窝,搭讪的人络绎不绝,不一会儿他们周边围了不少人。

看着搭讪钱富贵的人像是赶场似的,田园园表示很羡慕。她也是女扮男装,可惜这些人眼瞎没一个慧眼识珠的,连高远也有人搭话,唯有她是无人问津。

……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

就在此时,“这位……小哥?”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声。

来了!田园园眉毛一挑,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其他男人搭讪!她故作矜持的转身看去,只见后面站着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书生,五官清朗,长身玉立,甚是英俊,身后跟着一个白净的小厮。

那男人略微一拱手,随后从小厮手中接着一个精巧的木盒递到田园园面前。

看着木盒,田园园笑问:“给我的?”

那男人微微一愣,眼神中多了两分不悦,倒是面上依旧是温和:“此物请小哥转交你家少爷,里面是徽州明崖砚台,价值千金,乃是在下一点心意,万望小哥成全!”说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她

居然把她当做富贵的小厮,田园园心中腹诽:怕不是眼瞎……然而当他递来一锭银子,明晃晃的银子啊,顿时喜的眉开眼笑:“好的好的,您就放心吧!”

开玩笑,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何况还是五两银子!

她喜滋滋的收了银子,那砚台哥向钱富贵略微一拱手,带着小厮便离开了。

钱富贵只是高冷的抬了一下眼皮,端起茶碗喝茶,对于田园园收钱的行为倒是没有阻止。其他人一看还有这招,于是纷纷拿出礼品交给田园园,同时送来的还有辛苦费,十两的也有,一两的也有,不知谁这么抠搜给了几个铜板的,总之她是来者不拒,不一会儿桌子上就堆满了礼品。

高远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物,扫了一眼偷看他媳妇的书生们,终于回过神,危机感顿时爆棚,他媳妇穿着男装就这般招蜂引蝶,若知道是个女子不得被这群色狼抢跑了,于是拉着媳妇就上楼去了。

他们一走,这些书生就炸了窝。

“哎!怎么就走了!美人的名字可有人知道?”

“别走啊!”

“那男人是谁啊!”

“可能是他弟弟吧!”

趁着他们光顾着嚷嚷,田园园也偷偷溜走了。离开大厅前,找到小二将他们桌上的礼品送到钱富贵的房间,随后掏出些许碎银当做打赏。

之后几天,钱富贵再也不敢随便出门,吃喝拉撒一律在房中解决,然而依然有不少狂蜂浪蝶穷追不舍,每日徘徊于门前想要结交一番,不堪其扰的富贵只好和海纳换了房间,这才摆脱了这群登徒浪子。

试问,你正在向房间里的美人深情表白,忽然门被打开,走出一个比你高比你壮还比你大的黑汉子,恶声恶气的说:“听说你喜欢我?想同我交好?来呀!快来呀!”

就这样吓退了不少追求者!

翌日,又下了雨。好在到了下午天空放晴,乌云散去,金黄色的阳光渐次从厚重的云层中射了出来,金色的光芒折射在云层上,让那层叠的厚云看起来犹如金碧辉煌的宫殿。

雨后的湘州城更是一尘不染,城内的青石地板上还有残留的水洼,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几声莺鸟飞快掠过,荡起点点涟漪。

刚到傍晚,沿街两侧摆满了各色地摊,烟火缭绕,叫卖声此起彼伏,而且两侧还挂满了灯笼,可谓是灯火通明。不多时街上已经行人如织,摩肩接踵,远比三河热闹多了。

田园园几人也上街凑热闹去了,顺便品尝一下当地的小吃,钱富贵怕太过引人注目,出门时带了一顶帷帽。

一行人走走看看,每人手上都拿着小吃。芃芃最喜欢一个叫马蹄鱼饼的小吃,既有马蹄的清甜还有鱼肉的鲜美,小丫头捏着鱼饼吃了好几块,她娘怕她吃撑了只让吃了三块。

小丫头一看她娘不让吃,哭着去找高远。

然而,她干爹可不敢忤逆她娘,只好把手上的米糕给她吃了两口,小丫头这才心满意足。

田园园不禁摇头一笑,这般贪吃也不知道像谁!

几人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拱桥边上,两岸杨柳依依,万条垂丝,随风轻摇,河岸两侧有不少游人,隐隐间还有丝竹之乐传来。

忽然,一条小船从桥下掠过,船头有个撑船的艄公,而船中坐着两个华衣公子,待船行至河中央时,一朵红花从天而将打中了其中一位公子,随后沿岸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

田园园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座亭阁,阁中坐着几位美貌姑娘,她们发间簪着一朵艳丽的红花,眉眼间轻佻妩媚,衣着鲜艳,露着白花花的胸脯,看得人不禁脸热心跳。

船上的公子将花簪到耳边,与岸边的美姬遥遥一望,不知说了什么,那群女子又捂嘴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高耸的酥胸也颤动起来,可谓是波澜壮阔。

就连见过不少世面的田园园也不禁看得咂舌。

钱富贵见他们忽然驻足不走,齐刷刷地看向河岸,便轻撩起帷帽顺着看过去,只看到是几个衣着暴露的烟花女子,那高远盯着她们白花花的胸脯,眼睛连眨也不眨。

一个最是丰满的小姐姐,看到不远处傻看的高远,便扬起手帕,媚眼如丝的招呼:“小哥过来玩呀,这里什么姑娘都有呢!”声音柔媚酥到骨子里,听得人也是浑身发麻。

高远咽下一口唾沫,忽然感觉耳朵一痛,扭头看去是钱富贵泫然欲泣的脸,瞬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脸瞬间充血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富…以君……”

“哼!”钱富贵不等他说话,一跺脚扭头走了。

“以君?以君!别走!”高远喊道。

田园园从他手上接过芃芃,一脚踹在他的大屁股上,“叫什么,还不快追!”

高远这才回过神,像三人告了一声罪快步去追媳妇了!

一旁的海纳摸了摸鼻子,叹道:“我看我还是不要成亲的好。”

田园园和小红同时翻了一个白眼:“色胚!”

单身狗海纳:“……”算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与女子一般见识。

三大一小继续逛街,抱芃芃的重任便转移到海纳身上,田园园看到前面有家成衣铺,便拉着小红去看看。

小红来的时候只拿了两件衣裳,是时候该添置些夏裳,而且芃芃长的快,青娘做的衣裳已经穿不下了。

海纳一见铺子里都是女人,便在对面的小摊上要了一碗面条,边吃边等,直到吃了两碗她们才带着芃芃走了出来,小红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之后,又逛了一圈几人才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居然碰到有个姑娘在卖身葬父,这可是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桥段,必须要围观呢,田园园率先挤了进去。

人群正中央跪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姑娘,身后躺着裹着草席的人,“小女子乃是晋州人氏,与父亲前往肃州投奔亲友,奈何我爹身染重病,不出月余便撒手人寰,然而我身无分文,无法安葬我爹,唯有贱卖身躯,才能报得父亲养育之恩。还望大人们垂怜!”说完,那姑娘向众人嗑了三个头。她虽然头发蓬乱,脸上有些脏污,可掩饰不住娇好的容貌和玲珑的身躯,围观者中不乏有怜香惜玉的书生,奈何囊中羞涩,有心无力。

小红见她可怜,轻轻拽了拽田园园的胳膊,低声道:“夫人,你能不能帮帮她?”

田园园想到以后自己也需要人手,这个买卖不亏,走上前准备买下她,开口说道:“这位姑娘,我愿意……”然而话还未说话,便被人打断。

“姑娘!我愿出钱厚葬你的父亲!”

田园园眉头一皱看向这位程咬金。只见一个华服公子摇着一把装逼扇,越众而出,朗声道:“姑娘莫怕,在下愿意出资安葬你的父亲。”

没想到居然是给富贵送砚台的砚台哥!

砚台哥感应到有人看她便也看了过来,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飞快转过头去,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刚才他的表现令她很不爽,亏她出门前还特地换了女装,化了一点淡妆,有那么不能见人吗!

那姑娘抬头看去,见那人容貌清朗,气度不凡,当即就羞红了脸,“多谢公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砚台哥笑得一脸温柔。

眼见两人达成某种协议,田园园走到女子面前,问道:“你有没有问他买下你如何安置?”

闻言女子抬起头,眉清目秀确实有几分姿色,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脸颊飞起一片红晕,轻声细语道:“公子如何安置是公子的事,小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

砚台哥倨傲地抬起下巴,似乎胸有成竹。

看着她温柔小意的模样,田园园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她转头瞧了一脸得意的砚台哥,问道:“我也愿意出钱买下你,与我做个女使如何?”

砚台哥一收扇子,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夫人,可知先来后到?”

田园园笑道:“你说先来后到?那便没错,因为就是我先来的!”

落后她们一步的海纳突然出声:“确实是这位夫人先来的。”

砚台哥刚想呵斥,不过看那汉子又高又壮,胳膊是有自己大腿粗……“即是夫人先来,那您请!”纵使心中再也不满,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能失了风度,砚台哥再次摇起扇子,只是摇的频率更大了一些。

田园园眯着眼睛笑笑,再次看向那姑娘:“那你可愿做我家的女使?不但养活自己,还是个自由身,日后若是你想成亲嫁人都是可以的!”

这话一说,围观的人哗然,随后议论起来。

有那好心的书生劝道:“姑娘,你快答应啊!这位夫人宅心仁厚,虽然买了你,还愿意给你自由之身。这样一来你还是良藉,日后与后代有大裨益!”

然而那姑娘充耳不闻,只是抬眼看她,柳眉轻蹙,“夫人,小女子心意已决,多谢夫人抬爱。”说完,深深一拜。

田园园长长叹息一声:“你既然心有所属,我也不强人所难,日后保重吧!小红走啦!”

她挥挥手,潇洒的离开。

那好心书生看了一眼姑娘,叹了一声:“目光短浅,焉有不后悔之日!可叹可怜!”接着也离开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姑娘温柔地看向砚台哥……

第352章 老家 很快就到了成大才子举办的诗会日子。

不过天公不作美,一大早起床时,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极目远眺,天空中尽是一望无际厚厚的阴云,显然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一张请帖只能带着一个随行人,高远虽然想去,可也知道自己去了没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媳妇和姐姐坐上马车离开。

今天起的早,田园园靠着马车昏昏欲睡,钱富贵也是一脸的呆滞,不时打着哈欠,想来昨日也是睡的晚起的早,而且在她颌首时,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露出几点嫣红……看不来这高远还挺孟浪的。

“诗会一般都做什么?”田园园还没参加文人墨客的聚会,提前打个预防针,到时候别一窍不通小心惹了笑话。

钱富贵道:“怎么说呢,每个地方的集会皆不同。就拿此次集会,虽说参加者来自天南海北,可又分北方与南方文派一说。北派豪放大气,南派婉约小意,诗风不同,加上南方多平民,而北方多士族,久而久之便生了隔阂,北派觉得南派无病呻吟,虚伪做作,南派认为北派不学无术,以权压人。今日举办诗会的成清和成才子是大周三大才子之一,亦是南派的领头人。他诗文才情极佳,尤其写了一手好字,那是风骨具有,笔走龙蛇!乃我之楷模!”

“是吗?到时候定要上一份墨宝!”

“他极少给别人写字。听说去年诗会上,只有一个人得了他的墨宝,我看你还是别想了!”

“好吧。去年诗会?有很多诗会吗?”田园园又问。

钱富贵解释道:“加上今年总共办了三回,第一次是傍眼郑大人举办的,去年则是北派举办的。前两次我倒是没有参加,说来今年也是第一次!”

“你虽是第一次,懂得也不少。不过我只当这些文人为朝堂之上站队,不曾想怎么又分什么南派北派的!”

“夫……田兄!”钱富贵说漏了嘴,慌忙改了回来:“无不同,南派多支持新朝,北派则拥护老臣,去年的状元郎杭青天是宿州人,亦是南派。”

来之前两人重新改了称呼,她俩是女扮男装可不能露了马脚。

田园园点点头:“原来如此,不知咱们西北是属于北派吗?”

富贵摇摇头:“非也,单独一派。咱们西北虽占着北,却与北派不同。一来西北民风彪悍,多出武将,南派看不上。二来人少北派不屑,不瞒田兄,我应当是西北唯一有帖之人。”

“这么说来自成一派了?”

“可以这么说。”富贵整理了一下衣袖,莞尔一笑:“还有一处诗人与我们同样不归属这两方派系,但与我们有故,故而算作一派。”

“哪里?”

“豫州!”

田园园眉头一皱:“豫州?”似乎在哪里听过。

富贵微微一笑:“对,豫州。豫州出了两个大将军,你知道的!”

“孟侯爷与小孟将军!”田园园想起来了,孟长辉说过他祖籍豫州。

“因着侯爷和小孟将军都在西北镇守,他们又是豫州人,所以西北与豫州被南北两派合称为豫西派!不过人数廖廖,远不及南北两派!”

田园园不解:“按理说豫州应该属于北派,为何要单独成一派呢!”

“因为孟侯爷!”钱富贵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不时颤动着。

“侯爷?为何?”

“之前我说过,朝堂之上又分新旧派。新派为朝廷建立后上任的臣子,出身与南方平民!而旧臣则是前朝留下的公候爵子等一干重臣!但侯爷不但承荫祖宗封了侯爷,还是新朝的兵部尚书。这般尴尬只能一派,方能不偏不倚!豫州与西北与他有故,也多受南北派之白眼,故而抱团。”

田园园叹道:“都说朝堂云谲波诡,不成想民间亦是!”

“文人书生,除了诗词歌赋,人人皆有报国之心!因而极其关注朝堂之事!郑大人的分恩制一经提出,南派纷纷叫好,而北派则是不赞同!为何不同意,不过是动摇了这些士族的根本而已!”钱富贵一针见血的点评道:“这些世家大族子孙后代皆受百姓供给,不但毫无感恩之心,还耀武扬威,招摇过市,其族上下犹如国之蠡虫,粮仓硕鼠!”

田园园叹道:“杀虫除鼠,又有何难!难得是蠡虫附骨,硕鼠管粮,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富贵笑道:“田兄高见!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哪里哪里,钱弟谬赞!还是钱弟见多识广,所言乃是真知灼见,令在下佩服佩服!”田园园学着男人拱手一笑。

而后二人各自恭维了两句后,相视一笑。

马车有又晃悠晃悠了一会儿,雨滴打在车蓬上,发出很嘀嗒嘀嗒的响声,车就很快停了下来。

钱富贵问道:“到了吗?”

赶车的老汉回道:“回少爷,车进不去了,前面的路堵了!”

二人掀开车帘,只见前方的巷子里挤满了马车,路两旁是长长的青瓦白墙,几个打着伞的书生也在垫脚观望,似乎也过不去。

眼见前面挤得水泄不通,田园园问那赶车的老汉:“大爷,咱能不能绕个路?”

不知是不是那声大爷把老汉惊到了,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田园园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啊?啊!走不了了,后面又来车了。”

田园园往后一瞅,果然后面多了两辆马车,这下真是进退两难,她从马车里拿出一把雨伞,跳下车去看怎么回事。

一路上人们被马车堵的怨声载道:

“怎么回事?还能走吗?”

“前面的你动动,我走不动了!”一个车夫被挤到边上,和隔壁的车厢紧紧挨着,车辕蹭着车辕,真是一动都不动。

他边上的车夫拿着水烟抽的吧嗒吧嗒,“你弄啥子嘞,侬走不了走不了,都走不了撒!”

“前面的怎么回事?怎么不走咩!我家少爷还等着赶诗会咩!”

“你少爷赶诗会?我家老爷也等着嘞!”

其他马车里有不少小厮伸出脑袋看看怎么回事,一看后面来了个打伞的连忙收回脑袋。

田园园绕过几辆马车后,发现前面的巷口已经堵死,一辆超宽的马车紧紧卡在巷口的墙壁中,动弹不得,这便是小巷堵车的罪魁祸首。

刚走到地方,就见从这辆便规格的豪华马车里走下一个蓝色锦衣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砚台哥,对于他的马车所造成的交通拥堵,丝毫没有愧疚之情,不悦地对车夫说了什么,随后小厮在后面撑着伞,他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田园园见他走了,跳脚喝道:“哎!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你这马车进巷子时不看路吗?”

然而,整个巷子都在吵架,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雨声和其他吵架声。

最后,二人只好弃车步行前往举办诗会的天香楼。

负责接待的天香楼小二,今天心里打起了鼓。去年和前年这里都办过诗会,往年还不到时候门口都挤满了豪华马车,今年怎么回事,坐马车来的都是少数,多数都是步行过来,不论身上穿着如何华美的长衫,都是撑伞步行过来的!与前两次诗会相比,这次有些寒酸呢!

原本干净整洁的会客大堂地上全是泥印,连他们衣裳的下裳也不能幸免于难。

这时,迎面又来两个书生。其中一个书生极是俊俏,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说是一个漂亮姑娘都不为过,而旁边的另外一个也是英气的男子。不过二人身量不高,一身长衫显得弱不胜衣。

刚才心里还嘲笑这群人衣摆沾的都是泥,这会儿见那书生也是步行而来,不禁有些心疼:“两位客人,雨大路滑,为何不坐马车呢?”

“前方路堵了,马车过不来,这才走路过来。”田园园笑道,随后提了提衣摆,只见上面溅了些泥点子,新穿的靴子也是一样,钱富贵比她高些也挡不住溅了泥点子。

“怪不得呢,两位客官请进!”小二殷勤的笑道。

二人进入天香楼后,靴子在地少留下一串串泥脚印,往前走了几步融入其他的泥印中,再分不出彼此。

天香楼乃是湘州城一家酒楼,因特产天香酒而闻名于世。楼分两层,楼中有四根红柱直贯楼顶,周围绕以廊、枋、椽、檩互相榫合,结为整体,顶覆碧瓦,庄严大气。而且门上雕刻着回纹窗棂,窗上饰有各式各样的神话故事,整体构型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精巧。一楼悬挂着紫檀木雕屏,上面刻有以往文人墨客留下的名篇,不过细看之下……算啦,还是不要细看了,是篇狂草,离得再近还是看不出写的什么。

越过屏风便是正堂,堂上摆着五条长桌,很长,由南到北几乎贯穿全堂,每条长桌可以坐上二三十人,此时可谓是座无虚席。

这时,另外一个小二走了过来,温和的笑道:“二位的请帖。”

钱富贵便把请帖拿了出来,那个小二接过来打开一看,笑道:“请两位客人这边来。”随后便带着二人来到最后一条长桌的最后的角落……正挨着走廊,地板上还溅着些许深色雨点。

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这里是两位的座位。”说完,便转身离开。

“也不知怎么安排的座位!”田园园嘀咕了一声,看着桌下的蒲团。

两人想盘腿,但是脚上的泥巴会弄脏衣服,于是她们便将鞋脱下,用下裳盖住脚,坐到蒲团上,堂内有不少人光着脚丫坐,二人的行为不算显眼,何况她们还穿着袜子。

桌上摆了四碟点心和一壶酒,钱富贵给两人满上,轻声道:“这是天香楼的名产天香酒,听闻用百花酿制的,口感绵甜,却后劲十足,有酒中贵妃之名!可以尝尝!”

“那我尝尝。”

田园园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甜滋滋还有些花香,仅此而已,所以酒中贵妃之名,颇有些名不副实。

忽然,田园园闻到一股臭脚丫味,她追着味道看去,只见前面桌子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也脱了鞋,露出一双肥胖的大脚,散发着浓重的臭气。

她侧目看了一眼钱富贵,后者眉头紧皱想来也闻到了。

天香酒再香,两人也没有了品尝的兴趣。

这时,旁边桌子上来了人,是个高大的书生,长的浓眉大眼,手长脚长,人往下一座,两个膝盖高出桌子一大截。随即转头看向田园园二人,笑道:“豫州孟盛惟,见过两位同学。”

豫州?孟盛惟?!该不会是孟长辉的老家人吧!

她下意识的多了他一眼,比常人高出一截个头,确实与孟长辉有相似之处。

钱富贵看了一眼田园园,虽然也很好奇他与孟将军的关系,但是人家媳妇都没开口,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只道:“在下肃州钱以君!”

她出门在外报的都是肃州,毕竟三河经过屠城,说出来会招来没必要的同情,有种卖惨的感受,故而极少会说。

田园园照猫画虎:“肃州田园……田园。”她忘了取名字,还差点说漏嘴,只好将错就错。

“钱同学,田同学!”孟盛惟向二位见礼,笑道:“果然,这最后几个座位便是为我们豫州与肃州留的。”他见二人惊讶地看着自己,解释道:“这天香楼有两层,一层就是我们这里专门接待北边、豫州和肃州的人,而二楼是专门宴请南派和重要的人物。”

田园园冷笑一声:“都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怎得连个书生文人也分三六九等了,如何能自省吾身,共同进步!”说是宴请全国文人,却又区别对待,如此一看这成清和也不过如此。

孟盛惟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惹来不少人侧目,但他视若无睹,笑道:“田兄果然甚得我心,这等诗会若不是我豫州无人,我是连看也不看一眼的!来,田兄我敬你一杯!”

田园园端起酒杯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好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田兄好文采!”

眼见着田园园与这孟盛惟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起来,钱富贵连忙拦住她的酒杯,无奈道:“诗会还未开始,田兄少饮。”若是喝多醉倒了,一会儿有不开眼的找她作诗怎么办!还是让这大宝贝悠着点吧!

第353章 突发 田园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将杯中之酒饮尽后,眼睛发亮的看着孟盛惟。

“孟兄,既然咱们喝了酒便是兄弟,是兄弟是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盛惟闻弦知音,微微一笑:“田兄但说无妨!只要是在下知道的,定然无所隐瞒。”

“你姓孟,又来自豫州,你可知道孟星惟孟侯爷吗?”

“不瞒田兄,孟侯爷乃是在下的本家兄长。”

田园园吃了一惊,心道:这孟长辉辈分真低,怎么遇到有些关系的人不是叔叔就是爷爷,连带着她也比人矮了一头。

“不知田兄……”

“咳咳,别叫我田兄了!”一听他还叫自己为兄,田园园差点被口水呛住。

孟盛惟眉头微皱:“在下今年二十有一,不知…田,田弟贵庚?”

“……你直接叫我田园即可!”她今年二十三了,比这个便宜叔叔还大两岁。

孟盛惟从善如流:“田,田园,田园兄弟。”

看来只叫田园有些张不出口,只好欲盖弥彰的加了兄弟二字。

田园园微微一笑,侧头看了一眼钱富贵,见她一脸冷漠的看着前方,顺着她眼神看去,只见那臭脚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正在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发亮透出几分猥琐。

“小兄弟,哪里人呢?”胖胖的臭脚先生打开手中折扇,摇了两下,额前的鲶鱼须随风摇动,然后摆出一副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模样,继续搭讪:“我乃常州周问天,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呢?”

说话间,他旁边的书生也回头看了一眼钱富贵,见他美貌绝伦,不由地呆住了。

从一进来,这些书生的眼神时不时地扫了过来,在钱富贵的脸上和身上流连一番,好歹顾及着自己是读书人的颜面,便也适可而止,而眼前的油腻臭脚先生却是不管不顾,眼睛恨不得黏在富贵身上。

钱富贵略微一拱手,淡声道:“肃州钱以君。”

周问天看了一眼三人:“这么说你们都是肃州的?”

孟盛惟淡然道:“在下豫州。”

“原来如此,你们就是豫西…失敬失敬!”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在孟盛惟微冷的眼神里乖乖的闭上嘴。

田园园看了一眼三人,问:“孟,孟兄你身旁之人,可是认得?”

“不认得?怎么了?”

“也就是说豫西就咱们三个吗”

孟盛惟叹了一口气,眼神平静:“自然。”

豫西派混的真惨!

周问天侧头去看钱富贵,长的极美,确实是不可多得美人,心头一动热心的邀请起来:“钱弟,我叔父乃是晋州知府,等诗会结束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晋州玩?”

钱富贵果断婉拒,面无表情道:“多谢周兄好意,我家中妻儿老母还等着在下回去。”

“…你竟然已经成亲?”臭脚先生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钱富贵。

田园园看了一眼钱富贵漂亮不像话的脸,笑着接话:“他长得这般出众自然成亲,孩子都有四个了!”

“……叨扰。”意外的臭脚先生没有再纠缠,一听钱富贵成了亲还有孩子,立刻拱手告辞。

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此时大厅内越发喧嚣,像是一锅不停歇的沸水,众生百相,有人吟诗作赋、有人高谈阔论、还有不少人捶胸顿足大骂朝堂,总之是沸沸扬扬。

而田园园他们则是喝酒吃点心,听孟盛惟聊些来时的所见所闻,偶尔那周问天也会插上一两句。虽说长的不尽人意,倒是言谈举止间进退有礼言语有度,聊着聊着索性也端了酒杯过来与她们同桌。几人窝在角落里,颇受冷待,倒也乐在其中,除了这个周问天有点爱吹牛。

田园园还以为诗会就是吃吃喝喝聊聊天吹吹牛,到了时间就自己解散,然后各回各家就行。

然而不是,酒还没喝完,一个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随着他的出现原本犹如沸水的大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这男人是谁?众人都瞪大眼睛看向那男人,连钱富贵眼中也出现了可以称之于狂热的情绪,简直就像粉丝见到自己的偶像。田园园也瞪大眼睛好奇看去。然而有些失望的是楼梯口的男人平平无奇,穿着不起眼的灰色长衫,整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走在大街都不会看一眼的那种,就是不知是哪路来的神仙,惹得这些文人这般狂热。

“他是谁?”田园园低声问钱富贵。

富贵还没说话,前桌的周问天突然阴阳怪气地接上话:“他,你都不知道。还自诩自己是什么读书人!”他早就看这个男人不顺眼,和钱以君这般亲密,长的又不出众,实在是有够碍眼的!

田园园扫了他一眼,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基因变异了?还未开口反唇相讥,一旁的孟盛惟解惑道:“他是南派三大才子之一连海城,画技冠绝天下,尤善画山,是当世画圣风雨大师的关门弟子。但他有耳疾,若是声杂音乱便什么都听不到。“

“怪不得,大家都这般安静呢!”

钱富贵也和田园园咬耳朵:“我书房里有他一副巍山图,是我爹花了重金买回去的。”说完,伸了两个手指。

“二百两?”

“两千两!”

“两千?!好吧,你爹真够下血本的!”

见无人搭理的周问天,冷哼了一声转过身,肥胖的肚子差点将桌子顶了出去。

此时,连海城轻咳一声朗声道:“欢迎诸位同学,在此感谢诸位参加此次诗会,本当是成清和成才子亲迎诸位贵宾,奈何他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至今不曾起床。在下只好越俎代庖,还望诸位海涵!”

好吧,田园园刚才还嘀咕诗会一点意思也没有,没想到是举办诗会的发起人居然生病了,看来很快就结束了。

堂内瞬间响起了“嗡嗡”讨论声,显然都没想到成清和会生病了。诗会的主会人生病了,那还有什么可聚的,当下有那急脾气的人起身拱手而道:“既然如此,某先走一步。”

他的好友见此告罪一声,也随之跟上。

田园园不解,低声问:“你不是说姓周的也是才子,怎么他们这般不给面子。”

钱富贵还没有说话,周问天那厮又阴魂不散起来,斜着眼睛看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刚才走的那人是益州王岚,是那个安国公的本家,而连海城是郑大人的好友,如今二人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政见不同自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不就走了!”

田园园横了他一眼:“话多”

“哎!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

“安静!”孟盛惟冷冷地看了一眼周问天,后者有些怕他,连忙转过身乖乖坐好。

有人走了,连海城也不慌,而是笑着祭出大招:“在下有两副刚完成的画作还未题词,想请诸位赋诗一首,最佳者我便将此画相赠于他。”

话落,一个小厮捧着一卷画轴走了出来,站定后展开,接着一副群山之像徐徐展开,

就是不懂画的田园园也觉得那画画的极好,大气磅礴,担的一声:卧槽,画的真好!

钱富贵是个绣花枕头,也就那张脸能看,还不如饱读唐诗三百首的田园园呢,在那里低低叹了一声:“俺的乖乖!”

常道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孟盛惟盯着那画作赞不绝口:“巍巍峨兮,险山峻峰!渺渺茫兮,重峦叠嶂!不愧是连大才子,果然是惊世大作!令在下真是叹服!”

其他懂行的人也是惊叹不已,有那强势的人竟然跑到跟前恨不得趴上去看,他这一行径惹来不满,有人喊骂叫他下来。奈何那人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惹得众人抱怨起来。

不过也有清醒的人,例如田园园,她起身朗声道:“连大画家,请问不是两幅画吗?怎么只有一副呢!”

她的话音一落,周问天那厮又转过身来,阴阳怪气地说:“瞧你问的,一点学问都没有!是不是书生,不得一副一副来!”怼她还不解气,还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厮一直跟她过不去,不是鄙视她就是鄙视她,田园园心有所感给他抛了一个媚眼,轻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要不然干嘛这么关心我的言谈举止呢!”话落,还挑了挑眉。

钱富贵抿唇一笑。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去吧!”周问天嘴撇的可以挂油瓶,然后又拖着胖胖的身体,转了过去。

而连海城听到田园园的问话,笑道:“这位同砚稍安勿躁,第二幅在楼上,片刻后自有人下楼交换。”

田园园拱手一笑:“多谢解惑。”

钱富贵低声吐槽:“咱们楼下是见不得人吗?为何不能与楼上一同围观呢!”

孟盛惟眼睛死死盯着那幅画,心无旁鹭,便没有听到钱富贵的吐槽。

而那周问天的耳朵不知是不是装了雷达,再次转身接话,声音那是柔的可以滴水:“钱弟,南派与北派近日关系紧张想来害怕起冲突,这才不能同时围观,若是你想看另外一副画,我可以陪你上去。”

“……不,我不想看!”

“你回答的太快,我,我还没反应过来。”

“呦,耳朵不好使吗?她说她不跟你去二楼!”这次换田园园阴阳怪气。

周问天不满质问:“我与钱弟说话,你插什么嘴?你不知道我叔父是知府吗?再插嘴,小心我让我叔父抓你!”

见过坑爹坑爷爷还是头一次见过坑叔叔的,田园园冷声道:“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什,什么意思?”他没听懂,傻愣愣的看着她。

田园园笑:“你不是自诩读书人吗?连这也不懂!”

“…你莫欺负我读书少!快说刚才那句什么意思?”

“即是知道自己读书少,还不快快回家读书去,在这儿丢人现眼作甚!”

“你,你这小子!信不信我揍你!”

周问天气结,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不恭维、不巴结他之人,顿时气的是火冒三丈。

“快住手!”钱富贵被她俩炒的头疼,连忙呵斥出声。

二人这才冷哼出声,各自别开头去。

在二人贫嘴斗气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始做诗念词了。

这时,两个伙计搬着一张八仙桌,桌上前者砚台笔架和一叠子宣纸。

连海城道:“诸位同砚若是有了题词,可上来写在纸上,备注姓名与家乡交与我的随从,待诸位投票选出最佳诗词后,所着者可得此画。”

随后,便又上了楼。待他一走,大堂内瞬间像是炸了窝,嗡嗡嗡,嗡嗡嗡,像是聚集了一百只苍蝇。

田园园听得头晕,脑子里开始回想她的唐诗三百首。

钱富贵轻轻拍了她一下,随后附耳过去,低声道:“你有没有诗给我,待拔得头筹后,给你四千两!”

一副画可是二千两,两幅就是四千两,孟长辉不吃不喝两年才能攒这么多!

“成交!”

说到诗田园园已经打好腹稿,其中一首王安石的《游钟山》:

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终待老山间。山花落尽山还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另外一首是杨万里的《晓行望云山》:

霁天欲晓未明间,满目奇峰总可观。

却有一峰忽然长,方知不动是真山。

这时,又有一个伙计拿着画轴走了下来,他从画架上拿走刚才那幅画,随后将新来的画挂在上面,只见画上是片山林石海,云山雾凇,颇有几分飘渺之意,倒是晓行望云山极符合意境。

堂上的书生也不乏做好诗词的人,陆陆续续上前书写,孟盛惟拱手一笑:“田弟,钱弟,为兄已经做好,先行一步。”随即起身去前边排队了,看来也是胸有成竹。

钱富贵磕磕巴巴地默背着田园园教的诗,背得差不多也上去了。

要不是有连海城的大作在上面吊着,说不定走的人更多,南北两派针锋相对积怨已久,能心平气和呆在一处酒楼也在各自忍耐。

廊外的雨滴还在落下,溅在地板上,地板上自己淹湿一大片,她们的鞋上也湿了几点。

待富贵写完下来,孟盛惟也走了回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连海城的随从见无人上前,便将诗拿去楼上。

过了片刻,小二过来送来酒席,六个小菜和一壶酒,菜品有些寒酸,却胜在味道不错。

正在这时,大堂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一个皂衣捕快闪了进来:“全部不许动!”

第354章 牢狱 大堂门口已是泥污不堪,纷乱的泥印和被拖曳后的痕迹令人触目惊心,翻倒的长桌,地上散落着大片摔碎的盘子和酒杯,饭菜撒了一地,引来不少苍蝇,浓烈的酒香弥漫在整个大堂之中,狼藉一片

堂上站满身着盔甲的士兵,目光凛然的盯着各处。几个伙计埋头收拾堂内的狼藉,而田园园等一干参加诗会的人站在廊下,不能进去也不让离开,风雨交加,她的袜子已经湿透,而钱富贵站在她身后,微微低下头,遮住这张有时会招来麻烦的脸。

他们是湘州府兵,奉命过来捉拿成清和。

一队士兵从二楼下来,绑着几个书生,那连海城赫然在列。他嘴角淤青,显然挨过打了。

田园园侧头与钱富贵咬耳朵:“完啦,扬名立万的机会没了!”他俩不但是齐名的才子,还是好友,估计暂时是出不来了!

“谁说不是,真是倒霉!”钱富贵低声回道。

在一刻钟之前这群士兵不请自来,“成清和、连海城、王波涛、杜明风……等人妖言惑众、聚众生事,我等奉命捉拿!”待那士兵列完罪状后,其他士兵蜂拥而至向二楼涌去。

楼下的众人也被士兵驱赶起来,一个心活的书生想要套套近乎,然而这些士兵只是冷冷的盯着他沉默不语,这副冷漠的态度瞬间劝退其他支着耳朵听的人。

这时,周问天那厮向士兵挤去,人多站的满,不挤出不去,说是挤更像是撞,一路走一路撞,惹来众人不满。然而他可不管不顾,只管用力地往前挤。待挤到士兵面前后,趾高气昂地说:“我叔父是晋州知府,你赶紧放了我!”

“………”那士兵抬起眼皮,冷冷瞧了他一眼:“这里是湘州不是晋州!你得回晋州才能作威作福!”

“呵呵呵……”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的讥笑声。

周问天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又挤了回去。

待那些士兵将“主谋”带走后,其他书生也全部拉回大牢,田园园与钱富贵也赫然在列。

天香楼门口聚集不少书生,他们撑着伞交头接耳,或是面色凝重,或是幸灾乐祸,还有几个围着士兵追问,却被不耐烦的打发了,甚至还抓住几个看热闹,其他书生一看居然无差别抓人,连忙一哄而散

参加诗会居然能惹上牢狱之灾,田园园无力吐槽自己这倒霉运气。

周问天走在她们前面,他的衣裳比旁人的长,下摆已经拖到地上,全是泥水,一边走,嘴里还不停的嘀咕什么。

忽而一转头,对钱富贵咧嘴一笑:“钱弟莫慌,我叔父是晋州知府,不会关我太久。到时候我只需打声招呼就能放你出来…”

“不用,我喜欢坐牢!”钱富贵冷着脸拒绝。

“……”周问天无言以对,心里升起不悦来,这般不识抬举,不就仗着这张好看的脸。

田园园看了这不知变通的孩子一眼,对周问天笑道:“她刀子嘴豆腐心,等你出去了,记得把我俩,还有这个叫孟盛惟的也一并捞出去!”

孟盛惟转头看了一眼田园园,倒是没有说话。

周问天的目光在田园园三人扫过,摇头晃脑道:“好说,好说。”

随后,离他近的人也纷纷套近乎起来,“周公子,您别忘了替我美言两句!”

“还有我,咱俩还是同乡呢!”

“周公子也别忘了我,刚才咱俩还喝过酒呢!”

“周公子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古道热肠!”

“就是就是!”

“我这有把伞,怎能让公子淋湿呢?”

在众人的吹捧下,周问天顿时将刚才被拒绝的不快抛之脑后,再次趾高气昂起来,众星捧月般走在最中间。

当然还有更多书生冷眼旁观,不愿阿谀奉承,只是低头走路,倒是别走一番风骨。

湘州城的百姓,还是第一次见府兵抓了这么多人。一看都穿着长衫,这么多书生被抓确实匪夷所思,沿路上站了不少打伞的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不少书生觉得丢人以袖覆面,天又下雨都被淋湿了,缩头缩脑像是一只只落汤鸡。

田园园倒不觉得丢人,反而抬着头大大方方,别人看她,她也看别人。

走了不知几条街才来到湘州牢房,田园园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一进宫,就被士兵推搡了进去,眼前忽然一暗,还来不及适应光线就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不稳,踉跄几步不知撞到谁身上。

黑暗中有士兵大喊:“快进去!全部给老子进去!”

还有一个犟种,跳脚骂道:“你是谁老子!你是谁老子!”

那士兵也不甘示弱:“你老子!我是你老子!你在哪儿!别让我找到你,揍死你!”

牢里不知为何没有点灯,被抓的书生一窝蜂的被士兵推进牢房,田园园在黑暗中被人撞来推去,不时传来其他人的痛呼声。

“谁踩我?”

“别挤啦!某的鞋被踩掉了!”

“明风?明风?你在哪儿?”

“在这儿,哥哥我这儿!”

牢里又闷又难闻,不一会儿田园园就挤出了一身汗,她与富贵也被人冲散,便也喊了起来:“以君?钱以君!”

人声鼎沸,没有人应答。她便又喊道:“富贵!富贵!”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别叫我富贵,是以君!”

田园园像个睁眼瞎,循着声抓住富贵的手,“你跟我!”

不过富贵的手有这么大吗?

没多久,牢里亮起了橘黄色的火光。

田园园这才发现她和十来个书生挤在一间牢房里,不大的牢房里塞得满满当当,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其他人的背影和头顶。

“田,田兄!”身后传来富贵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正对上孟盛惟沉静的目光,以及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田园园赶紧松开手,并未自己的孟浪而道歉:“对不住,我以为我拉的是富,以君的手。”

“无妨。”孟盛惟淡然一笑。

钱富贵从孟盛惟的身后挤出来,擦掉脑门上的汗,长舒一口气:“热死了!”

牢外传来士兵怒气冲冲的声音:“刚才说是我老子的小子快出来……”

田园园和钱富贵挤在角落里,她们一边挨着牢房的木栅栏,一边挨着孟盛惟,前面坐了一群盘膝而坐的书生。

站的有些累,二人也顾不得地上脏,也坐了下来,孟盛惟见状也靠墙而坐。

牢房里又臭又热又挤,田园园觉得喘不上气来,忽然“呕~~~”钱富贵干呕起来,张着嘴想吐却吐不出来,眼角泛起了泪花。

她这一呕,惹来两人干呕起来。

每个牢房里都有一个便桶,那两人倒霉,正挨着便桶,本来就恶心得不行,听到有人干呕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哎呀!吐我鞋上了!”

“吐你鞋上算什么,他吐我头上了!”

田园园见另外一边闹了起来,不多时便溺和呕吐物的味道传了过来,连忙捂住口鼻。

钱富贵还在不停的干呕,“呕,呕……”她刚才吃的不多,呕了半天也只有几口酸水。

“你没事吧?”田园园一手捂住嘴,一手拍着她的背,手下的背脊十分单薄。

钱富贵擦了擦嘴,心里还是不停的泛恶心,她小声道:“这里太臭了…呕……”

“你……”田园园想到一个可能,附耳低声问:“你月事这个月来了吗?”

“不曾。”钱富贵不解地问:“与月事有关?”

“你回去让高远把把脉就知道啦!”田园园已经确定她怀孕了,还是把惊喜留给高远吧!

“嗷,知道了。”

随后,两人换了位置,这样一来富贵靠着栅栏,她挨着孟盛惟,便不会被人挤到了。

田园园的头有些沉,她在诗会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平地一声炸雷:“喂!我们干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抓起来!”隔壁一个男人抓住栅栏大声喊叫了起来,随后他所在牢房的人纷纷嚷嚷起来。

“就是!给我们一个说法!”

“凭什么抓我们!”

“成清和妖言惑众!关我们北派什么事!关那些南蛮不就行了!”

一句南蛮又将另外一间牢房的人怒火点燃,这里是牢房,可没有人将南北两派的人分开。

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黄口小儿,谁是南蛮!”

这个声音田园园很熟悉,是那个砚台哥。

没一会儿,南北两派开始相互骂了起来,连田园园所在的牢房里也不能幸免。

他们这间牢房南北派都有,于是两派人各据一边底气十足的骂了起来,什么南蛮子、北莽子,你骂我大爷,我骂你祖宗,骂什么都有的,别看平日一个比一个清高,骂起人引今论典,读书少的都不知道他们在骂什么!

什么君似阿堵一脓包,什么君之额上可跑马!

听得田园园低低笑了起来:“与泼妇骂街也不遑多让!”钱富贵附议,孟盛惟闭目养神。

百无聊赖的三人在乱哄哄的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最边上的周问天刚刚骂了几句,忽然看到老神在在的三人,不悦地皱着眉头:“孟兄、田兄、钱兄,你们三人是南派还是北派啊?”

话落,牢房里的人全部看了过来,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三人,得战火还是烧到三人身上!

牢房外那个士兵还在声嘶力竭:“谁!到底哪个鳖孙说是我老子!”

“说话呀,哑巴了?”周问天胖胖的脸在火光中显得很是阴森:“你们不站队,别想让我捞你们出去!要知道,我叔父可是晋州知府!”

田园园笑道:“我们是豫西派!”钱富贵与孟盛惟点头赞同。他们是豫西派,自成一派!

周问天眉头紧皱:“你们选南还是北?”

“豫西派!”站什么队,小孩才会做选择。

属于南派的人道:“他们是豫西派,你又何苦胁迫三人呢!”

周问天不满:“我跟你说话了?你不知我叔父是晋州知府吗?居然胆敢这般无礼!”

“只是你叔父而已,何必以权压人……”

于是两派又发生一阵论战,最后以周问天为首的北派暂占上风,毕竟她叔父是晋州知府嘛!

于是牢房里北派的人对周问天阿谀奉承,嘘寒问暖,隐隐有他马首是瞻的意味,连带着对三人没了好脸色,说话间含沙射影,说他们不识抬举。

然而三人我行我素,根本不为所动,不卑不亢极有风骨,倒是令南派的书生刮目相看。

果然是出将才的地方,骨头就是硬!

过了不知多久,坐牢房里昏昏暗暗,不知何时这群书生也偃旗息鼓,归于安静。

田园园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感觉肩上重,钱富贵的脑袋正靠着她,睡得正香。

孟盛惟觉察到她醒了,侧头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问题,眼神很是温柔。

“醒了?”

“嗯。怎么没人吵架了?”

田园园让钱富贵趴在她腿上,这样睡比靠着舒服些

孟盛惟扫了一眼其他牢房,低声笑道:“在你睡着的时候狱卒来了,说是再吵就不给饭了,这才住了嘴。”

“原来如此。”田园园笑道:“你知道成清和抓住了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刚开始说是什么妄论大臣藐视朝堂,又说妖言惑众造谣生事,由此可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孟盛惟侧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你认识他?为何对他如此关心?”

田园园有些尴尬:“……呃,好奇。咱们这么多人因为他陷入牢狱之灾,自然想知道他被抓了没?”

“没有。还记得连海城说他生病之事吗?想来也是推脱之词,应该提前得了风声早已离开湘州城!”

闻言,田园园说道:“这么看来,诗会就是他掩人耳目的工具,故意举办诗会吸引世人的目光,朝廷以为他就在诗会之上,其实人早就跑了,所以咱们都被他利用的说。”

“…可以这么说。”

两人正说着话,两个狱卒提着一串钥匙向他们这间牢房走了过来。

周问天“蹭”地一下爬了起来,得意地说道:“你们瞧,来找我的!我叔父好歹是晋州知府!有人脉有手段!”

第355章 通缉 牢房内昏昏暗暗,众人也是昏昏欲睡,一个南派书生朗声嘲笑:“晋州与湘州相距百里,你叔父能这么快知道?难道是顺风耳千里眼不成?”

“大胆!你敢造谣朝廷命官!是不是不想活了?”周问天转头喝道。

那书生瞬间闭嘴,对朝廷大臣不敬,可大可小,若是真被举报他的仕途也将断送,心里后悔逞一时之快!

“周兄,出去时可千万别忘了弟弟。”离他最近,也是最殷勤的书生讨好的说道。

另有一个书生更是狗腿,上手给他捏肩捏脚:“周哥,还有我!”

“阿谀奉承,枉为读书人!”

钱富贵不知何时醒了,看着二人殷勤讨好的行径,不禁气愤出声。

田园园轻轻一笑:“不过是想早些出去而已……”

话还未说完,那两个狱卒已经走了过来。

“谁是田园、钱以君?”

两人还未说话,周问天扑到栅栏前,急切地问道:“等等,难道不是找我的吗?我是周问天,我叔叔是晋州知府!”

那狱卒冷冷地看他一眼:“不知道,没听说!”

另外一个狱卒出声讥笑:“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多了,满嘴假话。田园、钱以君是哪个?赶紧出来!”

“谁说假话了!你不信去湘州城打听打听,谁不认识我周问天!”

“哎呦,说谁不会说。我说我哥哥还是漳州知府呢!”

“快快让开,要不然给你好看!”那狱卒说完,还晃了晃手中的佩刀,一脸的凶狠!

周问天连忙让开,像一只气鼓鼓的蛤蟆瞬间泄了气。看着他脓包的样子,刚才还上赶着讨好他的书生朝他脚边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坐一边去啦。

田园园和钱富贵起身,“我们是!”

狱卒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指了指外面道:“门口有人等你们,快走吧!”

“孟盛惟。”田园园指着牢里的孟盛惟道:“他和我们一起的,能否一起离开?”孟长辉的本家叔叔可不能忘了。

狱卒不耐烦道:“上面只让放你们二人出去,他并不在名列之上!你们走不走?”

身后的孟盛惟淡笑道:“多谢田园兄弟记挂,我没事,你们先走吧!”

田园园还想说什么,钱富贵轻轻拽了她一下,她叹了一口气便道:“那我们先走了,等我救你!”

孟盛惟挑眉一笑:“多谢。”

那狱卒打开门,周问天一把拽住富贵的胳膊,也顾不上什么晋州叔父了,出声哀求道:“钱兄弟,看在咱俩一见如故的面上,你一定要救我出去!”

他这一拽差点把钱富贵扽倒,好在田园园反应快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这可是孕妇,万一有什么意外让她如何面对高远。

“你干什么?”确定钱富贵没事后,田园园愤怒地盯着周问天。

“我,我叔父可是晋州知府!你,胆敢与我这般说话!不想活了!”然而在周问天看到她吞人欲噬的目光后,吓得立刻收回手。

钱富贵也冷冷地看他一眼,拉住田园园:“我们走。”

随后二人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牢房,然后跟着狱卒穿过幽深的牢间,很快来到门口,此时天已经黑透,门口摆放着两架火盆,在明亮的火光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海纳,一个是穿着盔甲的将军。

狱卒打开牢门,田园园和钱富贵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将黑暗的牢房甩在身后。

海纳见二人平安出来,向那武将道谢:“有劳陈将军。”

陈将军揖手:“海兄你我相识多年,不必客气,下官还有要务处理不能久留,改日再聚。”

海纳点头一笑:“改日定然灌你三瓶好酒!”

“三瓶已经不够了,怎么也得四瓶!”

“哈哈,几年不见酒量见涨呢!”

二人寒暄两句,陈将军便要告辞离开。

海纳转身看向田园园,见她毫发无损松了一口气:“走吧。”

“嗯。”

三人一走出大牢便看到高远、小红和她怀里的芃芃,小丫头一看到亲娘高兴地伸手要抱抱,小腿欢快的扑腾起来。

田园园出了一身臭汗,又在牢里呆了一下午,身上是又臭又脏,没办法抱她,只能探头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两口,谦然的笑道:“小宝贝,娘亲现在抱不了你!”

小红担忧地看着她:“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着呢!”

这边,高远抓着富贵的胳膊,眼泪汪汪的,诉说自己的担忧:“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打你啊?你受苦了……”

然后,钱富贵摸着他脸安慰道:“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呜呜,你受苦了。”

“没事了,我没事,你别害怕!”

呵,没被抓的人比被抓的人还要委屈。

小夫妻在一边旁若无人的秀恩爱,三人一头黑线。

光棍海纳:“走?”

留守妇女田园园:“走!”

受到感情伤害的小红:“快!”

在回去的路上,田园园将孟盛惟的事情告诉了海纳。

“孟盛惟?我倒是没听过此人,既然是侯爷的族人,自该帮上一把!少夫人放心,明日我便去解决此事!”

“那辛苦你跑上一趟。”

海纳笑道:“这有什么,正好过去喝酒!”

翌日,海纳便出去找陈将军,田园园几人则在客栈歇息。

不过,街上还有官兵在搜查成清和,不时有路人被拦下问话,前些日子还热闹非凡的长街,瞬间冷清起来,天一黑街上连一个行人也没有。

到了晚上,孟盛惟也从牢房里出来,专程过来感谢。

第二天,他便离开了湘州,而田园园和高远他们再次分道扬镳。

离开前,田园园对高远说了一句恭喜,好好照顾富贵,接着递给二人一个锦盒,随后便乘着马车离开。

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二人摸不着头脑,打开锦盒,里面是个金锁,直到半个月后,夫妻二人才知道她这句话的含义。

就这样田园园和她的小伙伴再次踏往回京之路。

湘州府衙书房,闻武将一沓纸放到书桌上,桌角放着一个白釉长颈瓶,瓶中插着一只红色月季,离得近些可以闻到清幽的香味。

“少爷,您要的东西!”

杭青天将手中的公文放下,沉默地接过他手上的纸,“小孟夫人呢?”

“她今天早上就走了,少爷!”

“嗯,成清和呢?”

“还没有抓住。”

“已经三天了,想来已经逃出湘州城。你去找梁城守通缉成清和,下发追捕文书!”

“是!”

待闻武走后,杭青天一张一张的翻看起来,忽然手下一顿,目光停留在一张纸上,落款是钱以君……

转眼进入六月,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炎热,车厢里像是一个大蒸笼,热的三人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行至一处树林,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海纳停车……时发现一条浅浅的溪水,于是决定今晚在此处露宿。

田园园坐在树下,托着腮看着海纳抱着芃芃在溪流里玩水,清亮的溪水在二人掌心流过,小丫头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这是她一次见到溪流,第一次见到如此清澈的水。

三河城的河水混浊不堪,流水中翻滚着黄色的泥沙,那里是除了雨水,就连井中之水也带着去除不尽的沙子。

小红站在岸边看着二人嬉戏,虽然想除了鞋袜畅玩一番,然而有外男在终究不便,只能羡慕的看着他俩,身后的小树上搭着几件衣裳,在阳光的炙烤下已经快干了。

“唔!”腹中又传来一阵绞痛,田园园捂住肚子将头埋在膝盖上,久违的大姨妈,再次造访,这次来势汹汹,令她痛不欲生。

自从生下芃芃后,她的便一直不曾来过葵水,王三回说她气血两亏,伤了根本,暂时不会来,不成想昨晚半夜突然而至,不但污了一件衣裳,连被褥也弄脏,幸好带着小红,还有人能在身体不适时洗衣服。

虽然有海纳在,田园园和小红多少有些不方便,可正是有海纳在,二人才能在荒无人烟的小树林里露宿。

夜晚来临,田园园将采摘的艾草丢进火堆中驱散围在三人周围的蚊子,火堆上的铁锅里煮着肉干汤,待汤煮沸后,她将面饼撕碎也丢了进去,然后加了把溪水边采摘的野菜。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饼汤就煮好了。

田园园分别给二人各盛了一碗,最后端起自己的碗给芃芃喂饭。

咸香的肉干加上软烂的面饼,还有新鲜的野菜,因为肉是咸的,不用再加盐,味道相当不错。吃着吃着,海纳忽然抬起头,冷冷说道:“有人来了!”

小红咽下口中的咸肉汤,左右张望:“谁?谁来了?”

田园园抬起头顺着海纳的视线看去,黑黢黢的树林里有什么在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声音很小,随时都会被不远处的小溪边“呱呱呱”地叫声所掩盖。

“沙沙,沙沙……”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

三人一动不动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田园园下意识地敛息屏气,脑海里飞快闪电锯杀人狂、核变生化人、满身烂肉的丧尸……

这里可是古代,不是变态的漂亮国!

小芃芃趁着娘亲发呆的时候,从她手里抓住勺子,自己舀饭吃,毕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靠人不如靠己!

“谁?!”小红见那声音越来越大,吓得声音都变了。

下一刻,树的后面走出一个男人。他身量中等,长着一张正二八百的国字脸,眼神清明,下巴周正,一看就是那种一本正经的正人君子。

他不知在树林里穿梭了多久,头发凌乱,下裳上被树枝挂出一个大洞,看起来极其狼狈

即使这般狼狈,他依然先向三人行李,温和的询问道:“深夜不请自来,叨扰各位,实在抱歉……可否施舍一餐?”说完,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咕咕”地肠鸣声。他脸颊一红,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呢喃了两声:“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海纳看了一眼田园园,后者点点头,他朗声道:“粗茶淡饭,若是兄台不嫌弃请便!”

“在下在这大山中迷路多时,能有一口热饭,已经是我的造化,如何还会嫌弃!多谢几位施与选手成某感激不尽!”

海纳起身将自己的碗涮了涮,重新盛了一大碗,男人双手接过,在火堆边盘腿坐下抓住筷子大口吞吃了起来。

成某?田园园心道不会这么巧吧!在湘州逃走的大才子就是姓成,而且独自出现在山林,八成是那个成清和!

“啊,啊…”

没人关注的芃芃正在享受第一次吃饭的快乐,不过要是没吃自己和她娘一身就更好了。

田园园忽然觉得腿上一热,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母女俩身上都是饭渣,而且她宝贝闺女还尿她腿上了……

夜更深了,溪边传来阵阵蛙鸣,偶尔从深处山林里传来几声不知明的鸟叫,越发显得山深林密,还好他们离官道不远,暂时没看到野兽的踪迹。

那男人把锅中剩下肉饼汤喝完,才放下筷子和碗,他独自在山林中逃亡,这一个月来饥餐渴饮,三餐不继,好不容易碰上其他旅人,这才吃了一顿饱饭。

待田园园将二人的饭渣清理干净后,小丫头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小红不好意思和陌生地男人呆在一起,洗刷完锅碗后,接过睡着的芃芃回到马车睡觉去了。

若是在客栈歇息,海纳还能睡上床,若是如今日这般夜宿,只能在地上打个地铺,迁就一夜。

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着那男人过分端正的脸,田园园很想知道这位正人君子为何被通缉,便出声询问:“你刚才说你姓成…不会正好你就是被通缉的成清和吧!”

那男人看向田园园,目光深邃幽深,温和一笑:“这位夫人猜得不错,在下是成清和。你们与在下有一饭之恩,送我见官吧,还能得些封赏,算是在下的报答!”

有赏赐吗?田园园回想了一下通缉令,上面只写名字和籍贯,还有一个看不是谁的画像,没有任何关于赏金之事。

于是,她不以为然的说:“你也太高估了自己,一分钱的赏金都没有呢。我们没那么闲,不会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成清和:“……感谢。”

第356章 成三 白日里再热的天,山林一入夜,温度骤然下降。若说白天是盛夏,而夜晚就是深秋,侵肌入骨,寒意逼人,睡觉时需得盖棉被才能睡得着。

三人围着火堆倒是不冷,却挡不住义无反顾的飞蛾,扑入火中瞬间尸骨无存。

田园园在附近找了根树枝,将上面细小的树枝拽掉后,拿着光秃秃的树枝拨着火焰里的木头。

海纳与成清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根棍子上。

“成才子,你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总不会一直呆在山里吧!”

树枝顶部烧了起来,田园园索性将它扔进火里,成全它发光发热的精神。

这个成清和不像流亡多日的人,细看之下能发现他身上有许多蹊跷的地方。例如还算干净的下巴,一个正常成年男人怎么不长胡子呢……除非他是公公,毕竟谁会在荒郊野外没事就刮胡子清理卫生,就是孟长辉还得拿着自己佩刀早晚刮刮呢!二是鞋,他脚上的鞋底基本没有磨损,照他说的已经逃亡一个月,不但鞋鞋面看着没事,连鞋底磨损也不多,哪里像穿了一个月的?倒是像前日刚买的。

听到田园园的问话,成清和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大周已我的无容身之地,天大地大总有能去的地方。”

他的回答含糊不清,显然不愿告诉他们二人自己真正的去处。

田园园笑笑也理解,若是自己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她随口一说:“你可以去夏黑看看,听说那里是个中立国,只要进入此国其他国家便不能随意插手。”

“夏黑?”成清和一脸疑惑。

田园园道:“三河城往西四五百里就是此国!”

他低下头,沉吟片刻,低声道谢:“多谢夫人指明方向!”

刚才在他的眼神中还有对未来的迷茫,而此时此刻充满坚定,想必是打定主意。

“哪里,去不去自在你!不过你为什么会被通缉呢?檄文上说你妖言惑众、抨击朝廷、造谣生事等!我观你目朗心明,不像是文中所说之人呢!”

就他这正经百八的脸,怎么看都跟造谣生事挂不上钩呢!

成清和目光凛然:“只道世道昏暗,皇帝无能、公卿猖獗,容不得我等小民抗议的声音!我发文抨击定国公、安国公等十位公卿王侯,圈地占地、收贿索贿、结党营私、徇私舞弊!去年秋闱除去三甲,三十三位进士,竟然没有一个南省之人,皆是北方各省的学子,其中不乏诸位公卿的同宗族人或是直系弟子,其中可有公平否?百姓无立锥之地,而这些贪官污吏却用百亩良田,大兴土木建园造楼,可有公平否?腐败无能,蝇营狗苟,汲汲营营!乃国之蠡虫!”

鲁迅说过:真的勇士面对不公,敢于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每一个朝代的兴起兴落,总会有一群忧国忧民的读书人!他们不是愤青,不是愤世嫉俗的喷子,而是推动社会改革、社会发展、民众开智的先锋者!

显然这个成清和亦是如此。他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看到不公捏起笔杆子笔诛口伐,不计后果,直抒胸臆!然,这般将死生置之度外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人是那温水里的青蛙,沉默的等待被煮熟一日!

“不患寡而患不均!”田园园叹道:“此乃社会之症结!”

“夫人高见,此言极是!财富过于集中,百姓苦不堪言!我常出门远游,不少普通百姓,一年所赚银子不足五两,勉强糊口,然高官人家一顿饭就要花费十多两,更甚者高达几十两!浪费贫富差距悬殊过大,经年累月亦是事端!然朝廷听之任之,让人心寒!”

田园园再次长叹一声,这种事情别说封建古代,现代亦然,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夫人果真与其他女子不同!然更甚者…”成清和也长叹一声,随即接着说,眼神流露出几分愤怒:“年前陈王之子当街骑马踩死一孩童,其父进府衙告状竟然被县衙扣下拿入大牢,两日后离奇死亡,女主人状告无门,绝望之下投河自尽!一家三口,不到一个月死的干净,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奈何也!”神色中说不出的悲凉!

“世道真乱!”一直听二人说话的海纳也不禁叹道。

田园园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这个朝代特权阶级凌驾于百姓身上,在现代还有舆论导向,它们好歹不敢太过分,而这个时代才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她又想到孟长辉与孟星惟,他们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京城,亦是身不由己,相互牵制,而她带着孩子回到京城,不过是加重京城的砝码,制衡西北……其实是要挟孟长辉。

哎呀,真是身不由己!

这时火堆里发出一声小小的炸裂,几点火星喷溅了出来,她抬头望向天空,头顶的夜幕上有繁星满天,一轮圆月悬挂于中天,明亮而皎洁。

夜深了,田园园轻轻打起哈欠,起身笑道:“天色不早,我先睡了,告辞!”说完,回马车里睡。

成清和拱手道:“今日与夫人相谈甚欢,对成某受益良多,感激不尽!”

田园园也客气两句:“哪里哪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也受益多多!”

“共勉!”

这一觉睡的极其不安稳,做了一夜梦,第二天更是早早的就醒来,一起来腰酸背痛,浑身哪都不舒坦。

海纳已经醒了正在外面收拾杂物,倒是没看到成清和的身影。

“他呢?”田园园打了一个哈欠,昨晚上没睡好,想睡又不舒服。

“走啦,天不亮时有人过来接他!”

“果然是有人照应。”也是,无人照应的话,他早就跟个乞丐似的。

这时,海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低声说道:“他离开前将此信托付与我,在我们路过江州城时,将信送给明松堂老板。”

田园园看那了一眼信,上面没有落款,“江州离此地多远?我们路过吗?”心里嘀咕,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信。

“这里还属于湘州的地界,向北再走七八天就到江州,不路过只能转道……抱歉,少夫人,我自作主张了!”

田园园笑道:“转道就转道呗,听闻江州出御医,是大周有名的大夫乡,也是高远兄弟二人的老家,值得一去!”

她向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是一说起江州,心还是不免的痛一下。

海纳点点头。

之后,他们一行人转道江州往东而去。

马车一连走了八天才到江州,南方雨大,八天里七天都在下雨,不下雨的那日还是阴天,足足有八日不曾见过太阳。

田园园和海纳受不住潮湿,两人身上都起了不少红点子,瘙痒难忍,不时地在身上抓上一把,幸好芃芃没有到遗传她的敏感皮肤,壮实的像是个小牛犊子一样,不止是她,小红也没事,皮肤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就他俩像是长虱子的猴子,没事这抓两下,那里搓几下,就差互相翻毛。

到达江州城时已经临近下午,询问了两个当地人,海纳才找到明松堂。

明松堂是家医馆,口碑不错,虽然是个下雨天,堂内还有不少看病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海纳拿着信走入医馆,田园园也紧随其后,她想拿些中药,治治这些恼人的红疹子。

“他让你把信交给谁?”田园园轻声问。

海纳在堂中张望了一圈,回道:“一个叫成三的大夫。”

“成三?”这是什么名字?她只听过张三李四。

“成三,成清和的哥哥!”

田园园脑中闪过成清和那张国字脸,下意识的在堂中搜寻起来,不过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和他差不多的脸。

这时,一个小学徒看到门口站着新来的二人,连忙快步走来,殷勤的问道:“两位客倌里面请,是来看病还是抓药?”

海纳问:“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叫成三的大夫?”

“有,他是我们馆主!”小学徒年岁不大,看着很机灵,又问:“不知二位找我们馆主有什么事?”

“他在馆中吗?”田园园问道。

那小学徒指着前面的门,“我们馆主正在给看病。”

“有人托付我给他送一封信,劳驾小哥交给你们馆主!”

海纳从怀里掏出信交给小学徒,他没说是成清和送的,信上也没有署名,恐怕是担心暴露自己的行踪。

小学徒接过信,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天真:“好,我这就去,两位客人您先稍等片刻!”

田园园看到有位大夫空闲下来,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这位夫人,你哪里不舒服啊?”老大夫胡子一把,脸上皱的像是泡了几十年的树皮,他树枝般手颤颤巍巍的放在田园园手腕上,“嗯…嗯…嗯……血热淤堵……嗯,嗯……”

这老先生眉毛又长又白,这么耷拉着眼皮根本看不出他是否醒着,而且嗯了半天没有下文了。

田园园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出声询问:“大夫,近日我身上长了不少红点子……”m

“大夫他睡了。”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田园园转头看去,身后站着一个笑容温婉的女子。

那女子道:“老大夫年岁已高,常常看着病看着病就睡了,还请夫人多多谅解。”

“请问你是?”田园园疑惑地问。

女子温和一笑,眼角能看到深深的鱼尾纹,“我不过也是个病人,经常找他看病而已。”

“多谢。”

女子离开。田园园将手抽回来,很快有小学徒拿来一个高枕头塞在老大夫身后,再轻轻扶他倚着,动作熟练的令人心疼…心疼老大夫,胡子一大把还要被迫营业。

田园园只好换了一个大夫,排队看病,等她把药都抓完了,传说中的成三才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他…

看到本人后,田园园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这个大夫不是别人,竟然是噩梦老三!那个笑面虎蒙古大夫!

蒙古大夫显然也认出了田园园,二人在人头挤挤的大堂内,两两对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深情对视呢!

“是你,”老三笑眯眯的看着她,说的话却令人背后一寒:“你还没有死啊?”

田园园真诚的看着他:“那可真是遗憾,没有死呢。”

老三眸光一冷,脸上的笑却丝毫不减,“能在老六的手里逃走,也算你的本领。”随后,问那小学徒:“谁送的信?”

田园园轻咳两声,指着自己笑得十分得意:“我们。”

海纳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臂,呈现出保护者姿态。刚才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虽说没看到,但明显感觉出田园园对这男子十分戒备。

成三看着眼前的女子,向自己的学徒确认:“是他们吗?”

小学徒点点头:“馆主是他们!”

“等着!”成三冷冷看了一眼二人,确切地说看了田园园一眼,随后转身向内室走去。

小学徒在成三走后,偷偷走过来问田园园:“夫人,你是不是得罪我们馆主啦?我家馆主不但医术精湛,而且脾气温和,我还是第一见到他这么生气呢!”

他温和?一个给杀手组织的卖命的杀手怎么看都跟温和不沾边吧!医术精湛?我看是杀术精湛!田园园想翻个大白眼,以示对他的鄙视。

然而还没翻呢,成三从内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卷轴。

他和他弟弟长的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成清和其人长着一张国字脸,一看就是端重正经之人!而他哥哥成三,狐狸眼,尖下巴,男生女相,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明明两个亲兄弟,却长的南辕北辙!也不知道谁随爹,谁随娘!

成三将画轴扔给小学徒,向田园园扬起可以锄地的下巴,冷声道:“这是我收藏的画送你了!”

小学徒将画捧给田园园,笑道:“夫人,你可捡了大便宜!”

第356章 玉郎 “一幅字画而已,捡什么大便宜了?”

田园园从他手上接过画轴,想要现在打开看看,可是看那小学徒艳羡的目光,决定还是回到马车上再说。

成三嗤笑一声转身离开,那笑很是轻蔑,似乎在嘲笑她牛嚼牡丹不识货。

田园园只当没瞧见,与海纳快步离开明松堂。

一上马车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是一副画,画着群山万壑,层峦叠嶂,上面还题了一首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落款是成清和与连海城。

小红不懂画,抱着芃芃在一旁也不禁发出惊叹:“画的真好,这字写的真工整,横是横,竖是竖的!”

“是的。”田园园眼前一亮,哈哈真是捡到宝贝!

……怪不得小学徒说捡了大便宜呢,连海城的一幅画能卖千两银子,再加上成清和的字,当真是价值连城!而且题的诗居然还是这首,意外之喜啊!

不过,成清和委托的是海纳,这幅字画也是属于他的,虽然极其不舍,田园园还是将字画还给了海纳,心里却想这成三真是抠门,怎么不给两幅啊!

海纳笑着推开\/“少夫人,昨日成清和已经给了我报酬,这幅画还是你留着吧!应当是那大夫专门送你的!”

一听他不要,田园园立刻喜逐颜开:“真的吗?我都没发现!”然后美滋滋收了起来,也不管这成三为何会突然好心给她字画,反正她也是准备卖了换成银子。

成清和与连海城接连出事,他们的字画必然被炒到天价,毕竟谁不知道两人还能否全身而退,若是一命呜呼,他们的字画可就成为千古遗作,自然有大把人重金求购!

之后,他们在江州住了三日才继续踏上回京之路。

这次回京之路,可比上次回去还要曲折几分,也好玩了不少。上次一心赶路,风驰电掣,哪有功夫领略大周风光。而这次几人沿途走走停停,遇城进城,见山看山,涉水玩水,边玩边赶路,也不着急,玩得是不亦乐乎。

连小红也开朗不少,与海纳偶尔也能说几句话。

芃芃也日益长大,小嘴吧嗒吧嗒总是想学说话,但是古代叫爹和娘,对学话的小婴儿来说实在太难,田园园教了几次,小丫头都说不上来。

不过这丫头长大绝对是个话唠,只要醒着,无时无刻不在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婴语”,有时候田园园和别人聊天说话,她也不甘寂寞,插上几句话。

海纳曾私下里向她打听青娘的事,田园园眼睛一转就知道这家伙什么意思,绝对是看上了青娘。

对于这桩婚事她也是乐见其成,青娘今年不过三十来岁,正值青春年华,完全可以另嫁他人。而海纳长的很有男子气概,还有一份收入高的正当职业,性情正直,会驾车、还会武功,绝对是个可以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就是不知青娘对他可有想法,待到京城问问吧!

某日下午时分,行至半路。本来还是骄阳似火,车厢里如同蒸笼一般,几人热的汗流浃背。

不知何时,天边有乌云滚滚而来,眨眼间便如同昼夜,随之电闪雷鸣,风声大作,还不来及下路,滂沱大雨已至,极目间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海纳冒着倾盆大雨,将马车停到路边的树林里。虽说打雷时不能站在树下,可眼下雨太大了,根本顾不上许多。

“海纳,你快进来!”田园园撩开湿透的车帘对车辕上的海纳说道,下这么大雨,这家伙还待在车外不肯进来,不知是傻还是傻!仟千仦哾

海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身上已经湿透,一股股小水流从头发上流下来,整个人就像泡在水里。他笑道:“不用,这雨来的及时!刚才可热死我了!”说完,还把手伸进衣裳里搓了两下,捏出一小团黑球,弹飞了出去……

话说,你是济公吗?

然后到了晚上成功演绎了什么叫乐极生悲。半夜他突然发起高热,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外面还下着雨,田园园只好把半昏迷的男人拖进车里。要不是她半夜醒来上厕所,这家伙烧死也没人知道!

小红起身将车厢里固定的油灯点亮,然后抱着芃芃缩在车厢的最里面。

好在车厢够大堪堪能睡下。小红和芃芃两个占地面积小,而海纳躺在外间。身上的衣裳已经被田园园扒得只剩下裤子,在被子底下蜷缩着不停的瑟瑟发抖。

田园园找出手巾给他擦头擦脸,又担心他湿头发睡觉,第二天醒来会头疼,于是又把他的头发包住,安顿好人后又从包袱堆里找出装高远药的包袱,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退热药丸给海纳服下,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车辕休息一会儿,而小红搂着芃芃已经睡着。

外面有风,吹的车帘遮不住,不时有雨稍进来,田园园便坐到最边上,用手拉住翻飞的车帘,还好到下半夜海纳退烧了。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大雨也慢慢停了下来。

海纳的抵抗力真是没的说,昨天还病恹恹起不了身,今日一早又是生龙活虎的。

接下来又是雨雨雨,大雨、中雨、小雨和急雨,田园园觉得身上都要长蘑菇啦!

丽娘睁开眼,窗户开着外面忽然天光大盛,时而有微冷的风轻轻吹来。身体深处传来几分无力,她娇喘一声慢慢坐起身,下一刻,薄被从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上滑落,裸露的肌肤上梅花朵朵,白皙的肌肤上显露着几块青紫,可见昨日男人的孟浪。

此刻屋里只有她一人,“玉郎?”丽娘轻轻叫了一声,然而寂静无声,无人应答。

到了中午,玉郎还是没有回来,丽娘下楼去吃午饭。

刚下一楼便和一个女子迎面碰到,那女子穿着普通,打扮的十分素净,只在发髻上插着一根碧玉簪,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娃。

丽娘见那女子眼熟不由地多看几眼。很快便认出了她,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想要买自己做女使的夫人。她连忙让开路,好让那女子过去。

看着低眉顺眼的女子,田园园已经认出她是谁,只是没看到那砚台哥。她也懒得寒暄,便快步离开,回到客房里,田园园赶紧给芃芃换上干净的裤子,他们几人正在楼下等上饭,然后小芃芃冷不丁的尿了裤子,不止自己的裤子湿了,连带着她娘的衣裳也不能幸免。

而此时的楼下,丽娘独自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碗汤面。她挑着碗中的面条,却难以下咽,不知为何心总是突突地跳个不停,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刚才问过掌柜,他说早上玉郎带着小厮出去了,具体去哪儿他也不知道。

刚才她检查过屋里,玉郎的包袱还在,应该是带着小厮出去游玩了,这么一想,心里安定许多。

抬起头又看到那位夫人抱着孩子走入大堂,她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她有眼神的交汇,还好她并不是来找自己的,而是越过她走到另外一桌上坐下,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心情,害怕她找自己说话,又害怕她不敢自己说话,有种自相矛盾的遗憾感。

“夫人,那不是…”小红显然也认出了那女子,抬手指着那女子十分惊讶,低声问道:你看她是不是那日卖……”

“嗯,快吃饭吧!”不等她说完,田园园轻声打断她的话,然后从碗里挑了一筷子面条喂给芃芃。

小丫头啊呜一口咬住面条,最近她开始长牙,下面的牙龈上已经露出白色的牙头,不知是不是长牙的缘故口水疯狂的分泌,幸亏青娘做的围兜多,要不然衣裳都不够换的。

小红见夫人不欲多说,看了两眼后继续吃饭。

那女子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梳着繁复的发髻,鬓边两侧各插着一只海棠花钗,戴着同款的耳坠,粉腮桃面,眉目如画,身上穿着轻薄的纱衣,完美的勾勒出傲人的身材。

谁能想到这女子一个月前还跪在大街卖身葬父,这般光鲜靓丽哪有当日半分的落魄。

丽娘食欲不佳,吃了几口面条便想起身回房。

忽然,一个壮硕的男人挡住她的去路,猥琐的眼神在丽娘的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她傲人的胸脯上。

丽娘吓了一跳,纵使不满却不敢出声呵斥,连忙绕过男人,快步离开。

她不敢回头,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淫邪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

一直等到天黑,玉郎还没有回来,丽娘再也坐不住下楼去询问掌柜。

掌柜也没见到玉郎回来,而且还告诉她玉郎给的银子只能住到明日中午。

一听银子不够,丽娘顿时像被泼了一桶冰水,浑身上下不由地发起抖来。可是却怎么也不敢相信,玉郎真的走了!抛下她一个人走啦!

她强忍住泪水,飞快地赶回房间里打开玉郎的包袱一看,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再也站不住,绝望的瘫在地上,敞开的包袱皮里静静的躺着一件破衣裳,他的路引、银子统统不见。

他真的走了,说好回家纳她为妾,怎么能一个人偷偷走了呢!丽娘绝望地哭了起来。

然而哭了两声,一个男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她,一只大手捂住嘴,一只在她身上游走起来。“唔唔唔唔,放,唔唔……”一瞬间,胸前的衣襟被扯开,两只雪白的白兔瞬间跳了出来,“唔唔唔!!!”

刚才的她过于悲痛竟然忘记关门,这男人路过她的房间,见其独自一人便见色起意。

丽娘流出绝望的泪,娇弱的无力她根本没办法阻止男人的侵犯……身后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下一瞬又被男人压到地上,大手在她身上肆意的揉捏:“呼呼…小娘子,每日你与你家郎君夜夜销魂,我可都听着呢……”

“真软,你郎君今日不在,让我好好疼疼你……”

“唔唔唔唔……”谁来救救她!

“无耻之徒!!”一声娇喝忽然从门口传来,“海纳,揍他!”

紧接着,无论丽娘怎么推都推不动的男人,突然光着屁股被人一脚踢了出去,重重地的砸在床梆子上,“哎呀!”男人口中发出一声悲鸣,胯下还毫无廉耻的翘着根脏东西!真是恶心!

死里逃生的丽娘赶紧将衣服穿好,这才泪眼婆娑的看向门口,门口站着那位夫人。脸色阴沉,愤怒地盯着那男人。

刚从楼下上来的田园园,听到那女子房间传来异样的动静,推门一看,好家伙正碰到强奸案发现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这般臭不要脸,气的她连忙把海纳叫来。

“求爷爷饶命!求爷爷饶命!”那男人顾不得光着屁股,对着海纳“哐哐”地嗑起头来,“都是这贱女人不关门勾引我……”

“闭嘴!快穿衣服!”田园园嫌恶地背过脸,那脏玩意多看一眼都要吐了。

“我,我穿,我穿!”男人连忙把裤子穿上。

海纳问:“少夫人,怎么处理!”

“送官!”

这种没人伦的玩意还是关起来,以防再出来嚯嚯别人。

男人一听,吓得赶紧磕头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别把送官!”

田园园冷笑:“送官还是阉割,你选一个吧!”

男人毫不犹豫:“我进牢房!”

随后,海纳将男人提溜走了,走之前将房门关住。

屋内只剩下丽娘和田园园二人。

田园园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嘱咐一声:“你穿好衣服,待我走后将门栓住,我走啦!”

丽娘猛地攥紧胸口的衣裳,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惶恐不安地看着她:“夫,夫人…你有没有看到玉郎?”

“玉郎?是谁?”田园园转头看去,眉头一皱,玉郎?有点像黄色小说里男主角的名字!

丽娘脸色苍白:“就是那日救我的书生,可他今早离开了……”

“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田园园敷衍的安慰了一句。

她苦笑着:“但愿吧。”

“你早些休息,我走啦。”

第358章 异样 田园园离开她的房间后,在她的门口外停留了片刻,不多时屋内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摇摇头叹息一声。

看来拍拍屁股走人的渣男无处不在,这姑娘也只能自认倒霉喽,当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若问世间何以解忧,唯有那真金白银!

感慨完,他摇头晃脑的走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又开始哗啦啦地下起瓢泼大雨,一直下到早饭后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望着窗外的雨幕,三人决定再停留一日。

无所事事的田园园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想睡个回笼觉,芃芃在床里边摆弄着七巧板。

七巧板是海纳昨日送完强奸犯,在回来路上看到的,觉得很是精巧便特地买回来送给芃芃。

小丫头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根本不用大人陪着。

“啊~~啊~~”田园园懒懒的打个哈欠,困的已经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了几下,“扣扣扣”,敲的很轻好像没吃饭,透出几分娇弱。

田园园翻个身不想下床,实在懒得去开门。

“扣扣扣!”房门再次被敲响。

“谁?”田园园再次翻回来,没好气地问,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小女子是丽娘,特地是来感谢夫人的。”

“不必麻烦!”田园园嘴上应着,慢吞吞的下床去开门。

门刚打开,丽娘“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面露哀伤,悲戚道:“请夫人收留,丽娘已经走投无路!”

“……”原来你不是来感谢我啊!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俯身去扶丽娘,“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丽娘不起,哀哀戚戚地看着她:“夫人,你有所不知。两日前玉郎抛下丽娘独自离开,独留我一介弱女子,身为长物,更无谋生手段,不知日后如何过活。还好上天垂怜遇到了夫人,还望夫人不弃,收下丽娘做个女使…”说完,再次深深拜了下来。

“吱呦”,对面房间传来开门声,小红探出头看到眼前一幕,心道:这女子当时被男人蒙了心,一心想做别人的妾,谁曾想居然是个花花公子,就是出门在外寂寞了想玩几日,这不被人骗了身子不说还被抛弃……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被人骗身骗心,再看那女子便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

于是走到田园园跟前,低声道:“夫人,要不咱们收留她吧,看着太可怜了!”

田园园挑了挑眉,扫了一眼圣母心发作的小红。

她点点头:“夫人,你就收留她吧!”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随后对丽娘冷声道:“你不等你的玉郎了?说不定明日他就回来了!万一你今日跟了我,明日他又回来,到时候你如何取舍?你要知道,我可不会轻易让你走的。”

闻言,丽娘脸色一白,眼神复杂的看着田园园:“夫人,那我跟着您是奴藉还是良藉?不知夫人当日所说还作不作数?”

“丁是丁,卯是卯,一码归一码。当日许你的是良藉,现在嘛,自然是奴藉!”田园园眼神一冷,这女子搞不清状况,还跟自己在这儿讨价还价呢!若是不愿为奴,自己也懒得搭救。

丽娘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可转念一想,玉郎连路引和盘缠都没留下,就做的如此绝情,自己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只当是自己识人不清,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奴藉就奴藉,也比流落街头强。

“承蒙夫人不弃,丽娘愿意追随夫人!”她再次拜倒。

田园园道:“我可不养闲人,不知你女红如何?”小红女红不错,芃芃刚出生时所穿的小衣裳都出自她手。

丽娘柔声道:“回夫人,我虽谈不上精通,做些针线活还是可以的,做衣制鞋都不在话下。”

“行,后日我们离开时你再同我们一道离开!”田园园颌首。

丽娘为难地看着她:“夫人,我所住的房间今日到期,眼下已经无处可去…您看可以收留丽娘吗?”

田园园头往小红身上偏了两下:“你先同她住吧,她自己一个。”

其实她心中是不愿收下丽娘的,当日这个女子义无反顾跟着砚台哥,就知道是个为爱可以放弃一切的恋爱脑,今日不过是看在小红和她会女红的份上留下而已。

小红上前扶起丽娘,嫣然一笑:“我叫杜小红,你可以叫我小红,姐姐!”

看着她友好的笑容,丽娘吊着的心松快下来,她感激看向田园园:“多谢夫人。”

因为又增加一个人,小小的车厢塞不下那么多人,海纳便提议再买一辆马车。可若是再买辆马车,就得买个赶车的小厮。

为了省钱,田园园决定让小红和丽娘学驾车。

两人一听要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学赶车,小红还好,二话不说就向海纳请教去了,而丽娘却忸怩作态,不情不愿。她已经跟了人,虽说无名无分,可终究已经为人妇。这驾车一事乃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妇人是万万不能做的,说什么都不肯学。

田园园见她不愿意并没有强求。

海纳教的仔细,小红学的认真,不到一个时辰,她便掌握了最基础的操作方法,至少马儿能跑直线。

第二天,一行人驾着两辆马车再次上路。

炎炎夏日,田园园热了一身汗,小芃芃躺在车上的凉席上昏昏欲睡。

然而,小红却很憋屈,脸黑的像锅底。车里不时传来丽娘的抱怨声,不是马跑太快颠着她,就是车子摇晃让她恶心,而且还不断质疑她的驾车技术,说她不会驾车不照顾她的感受,总而言之嘀嘀咕咕说了一堆抱怨的话。

前方的路崎岖不平,马车自然又颠簸起来。

“哎呦!你慢点!都撞着我的头了!”车厢里又传来丽娘的娇诧声。

小红黑着脸不搭理,依旧赶着自己的车,前方有几个泥坑,她也懒得绕,任由马车快速跑过去。

“哎呦!”

“哎呦!我的头!”

车里传来“咚咚”两声,下一刻丽娘猛地撩开车帘,不满的抗议:“你就不能慢点!丽娘不要坐你的车了,丽娘要坐海大哥的车!”

小红回头白了她一眼:“坐不下!”

“哼!你故意的,丽娘要去告诉夫人!”

“想去就去吧!”小红轻甩马鞭,讥讽出声:“你以为你是谁?还想做海哥的车!哼!”

“你!”丽娘大大的杏眼瞬间充满泪水,委屈地看着她:“你欺负我…唔唔……”随后,缩回车厢中,啜泣声再次传了出来。

“………”小红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为啥当初会向夫人为她求情!接触久了,发现这女子极是矫情,真当自己是少奶奶、少夫人,所有人都得贡着她。都是下人,谁也别瞧不起谁!

时至中午,他们行至一处树林决定歇息歇息,等凉快些再走。

海纳下车先去收集柴火,田园园抱着芃芃也随后下了马车,小丫头最近起了痱子,前胸后背生了不少红点子,为了能凉快些,只系了一个红艳艳的肚兜,白白胖胖的像是年画上小玉女。

小红将马车停在前辆马车旁边,两匹马儿互相碰了碰,便低下头吃起地上的草来。她刚跳下车,丽娘掀开车帘慢慢走了出来,随后将手伸向小红,示意她扶自己下来。

“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腿啊,自己不会下!”小红不冷不热的怼了一句,跳下车自己走了。

丽娘瞬间眼角发红,气的转身回马车里。

火升了起来,铁锅的水开始冒起热气,田园园将淘好的米倒入锅中,小红坐在一边往锅里撕肉干,芃芃坐在凉席上,海纳在一旁照顾着。

不一会,铁锅里的肉粥就滚开了,几人说说笑笑,似乎都忘了马车里还有个别扭的人。

“我刚才拾柴火时看到草里长着不少蘑菇,只是我不识得能不能吃便没有采!”海纳拿着手绢给芃芃擦嘴,小丫头口水多,不到片刻脖子下系的口水巾就湿了。

田园园笑道:“在哪儿?我认得蘑菇!”

“前边有块草地,里面长着不少!”海纳指着前面树林边上的草地。

田园园快步走过去,路过马车时,她敲了两下车厢,轻声问:“我去摘蘑菇,你要不要去?”

车里传来丽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夫人,丽娘是真心实意的想追随您的,可那小红不喜欢丽娘……”得,这是找夫人告状来了。

田园园瞬间头大,怎么带回个绿茶祖宗,嗲里嗲气不说,还得让人顺着哄着:“那啥一会儿你们谈谈,我先去采蘑菇了!”然后,不等说完,人就先溜了。

车内的丽娘眸色一暗,紧紧抿着红唇。

中午吃的草菇肉丝粥,临出锅时还加了一把嫩嫩的车前草,粥浓肉香,几人将锅底都吃干净了。

丽娘使了小性,怎么叫都不肯下车,于是连午饭也不曾吃。

吃过午饭,几人休息了一个时辰才重新赶路,晚上没有看到城镇,还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迁就过了一夜。

睡到半夜,田园园忽然被人叫醒,一睁开眼,发现小红在叫她,“怎么了?三更半夜的………”

小红低声道:“丽娘刚才下了马车,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田园园打了一个哈欠,不以为然:“还能干什么去,小解去了呗!”这么一说她也想上厕所了。

小红摇摇头:“不是,夫人,你不知道她这几日都会在这个时候下车,刚开始我也以为她是小解,可今日我也想…便跟在她后面。她走的很快,走的快有一盏茶也不见停下,我有些害怕就先回来了!”

田园园一听也觉得怪异,丽娘跟着她不过四五日,表现的都是柔弱小白花,娇娇羞羞,甚至吃饭都要三请四催的,比她还像个少夫人,这会儿发现她半夜溜出去,实在不像她个人的作风。

“你怎么知道她这几日都会出去?”

小红解释:“我睡觉轻,有点动静就醒,连你们起夜我也清楚,何况我与她睡在一起。”

“很好,她每次都会出去多长时间?”田园园问。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当做不知道。千万别让她发现咱们知道,明晚上再说。”

“哎。”小红应下,下了马车,回到自己马车上,躺回被褥上装作睡觉。

田园园掀开帘子问海纳:“这几日,路上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海纳掩住嘴,打了一个哈欠:“除了她半夜出去,没什么异样!”

“你知道她半夜出去吗?”

若是在荒郊野外露宿,她们四个女子睡马车,海纳则睡在车辕或是地上。

“……知道。”

田园园疑惑:“没觉得不对吗?”

“一个女人起夜有什么不对吗?”海纳反问。

“……她出去半个时辰,当然不对啊!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怎么想都有问题吧!你不好奇吗?”

此时正值半夜,月明星稀,林中虽暗,却能看到事物大致轮廓。

海纳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羞涩:“女人家的事,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好奇的……再说她又不是青娘。”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

再小的声音田园园还是听到了,笑道:“你还挺有男德的。算啦,你也当不知道,明天晚上她若是起来,你记得叫我!”她打了一个哈欠,揉掉眼角的泪。

海纳迟疑的点点头,很想问问她什么是男德,可她已经放下帘子只好作罢。

夜更深了,丽娘回到马车边。看了一眼男人,见他还在睡便轻手轻脚的上了马车,小红侧着身子还在睡。

“小红?小红?”丽娘怕她装睡,便轻轻推了推。

小红呢喃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丽娘轻轻拍了拍胸口,躺到她身旁闭眼睡觉。

第二天,白天一如平常。到了晚上,众人吃过晚饭,围着火堆说了一会儿,便各自歇息不提。

半夜时分,深林里忽然传来一声悠扬的鸟鸣,马车里的丽娘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她小声地叫了几声小红,后者睡的正熟,一动不动。

第359章 丽娘 确认小红睡着后,丽娘小心翼翼爬起身,双膝着地爬到车厢门口,掀开一角帘子向隔壁马车上的男人看去,只见他倚靠着车厢,抱着双臂,传来轻微的鼾声。

这时林中深处再次传来清幽的鸟叫,似乎在催促些某人,她蹑手蹑脚的下了马车,向鸟叫声快步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林子里。

在她下马车的瞬间,身后本该睡着的海纳已经睁开眼,在她走入林子后,也随即跳下马车提步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消失在重重树影间。

小红看到丽娘离开,海纳跟了上去,一个人在车厢门口等了一会儿。然而幽静的深林中突然传来不知名的动物吼声,吓得她心扑扑地狂跳。深山老林,黑灯瞎火,实在不敢一个人睡,赶紧下车去找田园园。

“少夫人?少夫人!”她一上马车就去推田园园。

她睡得沉,身旁的芃芃也睡得沉。小红推了十来下,田园园这才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迷迷瞪瞪地问:“怎,怎么了?”

“丽娘又出去啦!”小红身上生出一层汗。

田园园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让海纳快去追!”

小红拉开领口,用手扇了扇风:“海哥已经去了!”

“扑通!”田园园立刻躺回马车上,“他追上去就行…先睡吧,等他回来再说……”话还未说完,头一歪又睡着了。

小红叹了一口气也在她旁边躺下,还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躺下的瞬间就睡了过去。

在树林里追踪人的海纳:“………”我也想睡觉。

田园园感觉刚刚睡着又被人叫醒,一睁眼只见头顶上空漂浮着两个大头……心里猛然一惊,后背一寒,瞌睡虫瞬间跑光了。

“少夫人!”其中一个大头发出海纳的声音。

原来是海纳!

“你回来了?那个丽娘怎么回事?”她坐起身,车厢顶上传来雨滴滴落的声音,“又下雨了?”

“刚下,不大!我跟在丽娘身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发现不远处有两个男人在等着她,那二人十分警醒不像普通人,我离得远只能听些只言片语,说什么是不是他?能确定吗?什么时候能下手等话…没有机会啥的。然后三人……”

黑暗中海纳神色变得十分怪异,只是天黑田园园二人看不到而已,但也不解他为何说着说着不说了。

“三人怎么了?”田园园追问。这几人来者不善,不会是孟长辉的仇家过来寻仇的吧!

……即是寻仇,直接上手不成,为何还让丽娘假装跟随她呢?

海纳轻咳两声,有些事太过淫秽还是别说了,“咳咳,我觉得三人形迹可疑,来者不善!还是早些打算为妙!”

田园园问:“你回来时,她回来了吗?”

闻言,海纳脑海里顿时想到刚才看到的大白兔,白皙丰满,在月光中颤颤巍巍,颤颤巍巍……脸瞬间热辣辣的…矢口否认:“嗯…嗯?没有!”

三人正在快乐,估摸着一时半会还没有结束。

看着他心不在焉的状态,田园园询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受了刺激?”

“呃!没有!”

女人的第六感好强!被猜中心事的海纳绝对不能承认!他在青娘的眼中还是一个纯情、老实憨厚的人呢!

田园园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好在总算看清她的真面目,当然不能听之任之。不过以海纳的武力值,干嘛不直接将那两个男人逮住呢!

“咦,海哥?你既然看到那两个男人,为何不直接一网打尽呢!”

“…呃…忘了!”海纳心虚的说。

其实是现场太过淫乱,让他下不去手啊!他从生下来一直到现在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摸过,乍一看到如此香艳的场面,大受冲击!原来还可以这样?!

小红惊讶地问:“这也能忘?”

“嗯,他们人太多……”三人滚做一处,实在是不忍直视!“人太多了……”

海纳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心里止不住发虚,说话颠三倒四,驴唇不对马嘴!

田园园一头问号:“海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没没没没有…等她回来,先抓住再说!”海纳结结巴巴的说。仟千仦哾

小红问道:“那咱们有什么计划吗?”

田园园两手一摊:“几个毛贼,要什么计划!没有计划就是计划!”

海纳一阵耳热,吞吐道:“嗯,好。”

虽然奇怪他的反应,但是他不说田园园也不再追问,决定先发制人,打她个措手不及!

于是三人各自归位,在马车里守株待兔,静待猎物落网。

好在等了不到一刻钟,餍足的丽娘才回到营地,照例看了一眼车辕上的海纳,见没什么异样,随后慢吞吞的爬上马车,刚钻进马车就被人用袋子套住……

车厢里,“放开我!”丽娘头上套着袋子,手脚合并被绳子绑住,像是一只大虾躺在地上。“你们为什么抓丽娘…快放开丽娘,丽娘的手脚都好痛!”

田园园望了一眼车窗外,雨已经停了,天边隐隐发白,再等一会儿他们就能赶路,离开此地,冷声质问:“你到底是谁?接近我们有什么目的!”

“我是丽娘啊!夫人不是您收留的我吗?”丽娘还在狡辩。

小红怒道:“你跟了我们后,一到后半夜你就不见人影!说,是不是想害我们!”

田园园:“实话实说,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你半夜私会男人的事已经暴露,那两个男人是谁?你又是谁?”

丽娘拔高了嗓门:“你们跟踪我!”

“看到什么?当然是看到你和男人密谋要害我们的事呗!”小红气的牙痒痒:“亏得夫人看你可怜,收留你,没想到居然是骗我们的!”

听到她说自己和男人密谋,丽娘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没有看到最后,要不然实在是……

“没有的事,夫人,你冤枉了丽娘,丽娘没想过害你们……”说完,她又开始啜泣起来,像是受到什么天大的委屈,“男人?什么男人?丽娘对玉郎的心意可昭天地日月,如何还会半夜私会男人……他们是我同乡,不过是来看看我过的好不好…”

“你觉得你说的我们会信吗?”

“哼!糊弄谁呢!”

小红气不过一把拿掉她头上的袋子,此时车里已经点了油灯,刚才啜泣的女子眼神清明哪有一丝泪意,可见刚才是骗她们的!

“你不是哭了吗?你这大骗子!”

丽娘缓缓坐起身,冷着脸看着两人,哪里还有一副小白花的模样,“你们要怎样?”

“不装了?”田园园盘腿坐着,冷冷地看着心怀鬼胎的女人,试探了一句:“这般想来从当日卖身葬父开始就是你的戏码!”

“…不错!”丽娘冷笑一声:“你反应很快。”

“夫人,什么意思?”小红不明白怎么又扯到卖身葬父了?

“从卖身葬父开始就是一个局!砚台哥,就是她口中的玉郎,是第一个入局的人!然后,她险些被强奸,也是第二个局,咱们是第二个入局之人!”

小红更不明白了,一头雾水:“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局?咱们都不认识她,为啥要害我们?”

丽娘沉默地看着二人,脸上现出讥讽的笑:“真笨,你家少夫人说的很明白!”

“你才笨呢!不笨能被抓吗?还是我发现你半夜出去的!”气的小红脸涨红。

“是吗?我还以为做的很隐蔽呢!”丽娘叹了一口气。

马车深处传来找小女孩的吭叽声,芃芃被她们藏在身后,用包袱围成一个小堡垒。前面有田园园和小红挡着,若不是自己发出声音,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田园园转身抱起芃芃轻声哄了两下,随后将她交给小红,“你们去另外一辆马车,这里我来。”

小红接过孩子,担忧的看着她:“夫人,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没事,她手脚绑着呢。去吧,你也半宿没睡了!”

“哎!”

待小红离开后,车厢里只剩下二人,山林寂静,虫鸣阵阵,偶尔传来几声清幽的鸟叫。

丽娘勾了勾唇角,眼神闪过讥诮。

田园园突然出声:“你的玉郎,他还活着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丽娘下意识地回道:“死了…”说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的小厮和马车也被你们处理掉了吧!那个想侵犯你的男人是不是也是你的同伙?你接近我们,是不是也想害我们?”问这些话时田园园后背发冷。

眼前柔柔弱弱的女人,哪里是小白花,分明是一朵狼毒花,当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还以为顺手救了个人,不成想居然引狼入室,救了头欲吃人的母狼!

她的主角光环关键时刻又去哪儿了?!能不能别这么坑啊!还能不能好好玩耍啦!

丽娘看出她眼神的害怕,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天真又恶毒:“你猜的都没错。我的玉郎和他的小书童已经死了,我们就干这个的!本来你们也快了,要不是我找不到动手机会,想来你们早就落到我们手中。男人杀了,女人和小孩卖掉,咯咯咯咯……”

田园园被她眼中的恶意,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赤裸裸,毫不遮拦,再说到砚台哥死时,简直在说杀狗杀猪杀鸡般,而不是同她一样的人类,可谓对人命极其漠视!

“你说找不到机会?什么意思?”她心里阵阵发冷!

“那个姓海的男人看我可看得紧,要不是我觉察出他的敌意,丽娘还以为他看上人家了呢!每次看着他壮硕的身体,丽娘都要受不住呢!”丽娘舔了舔嘴唇,眼神粘腻的都要拉丝了。

田园园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卧槽,你别冲着我发骚!”

“咯咯咯,海哥哥,你在不在?丽娘想同你欢好……”丽娘妩媚的笑了起来,转头冲着外面甜腻的叫了一声。

田园园一头黑线:“他不在。”

“咯咯咯,他不在啊……”丽娘媚然的看着她,忽而尖声喊叫起来:“快来!!!!”

声音极大,震耳欲聋,在寂静的山林里传播极远,“那男人不在,你俩快来!!!”接着得意盯着她,冷笑连连,“你们等着!我的同伴就在附近!”

“……他们来了?”田园园眉头一皱,想到刚才的鸟叫声:“难不成鸟叫是你们的联络暗号?”

“咯咯咯咯咯,现在才发现未免也太晚了吧!咯咯……”

“居然这么近!不过……”田园园面无表情地看着通风报信的女人,冷冷说道:“在你被抓后,他就去找你的同伙啦!现在你就是叫破喉咙,他们也不会来了!”

话刚落,马车外传来“咚咚”两声,伴随着男人的低吟声。

田园园咧嘴一笑:“你看,他们来的多快!说曹操曹操到!”

“什么?你说什么!”丽娘脸色一僵,惊讶地盯着车帘,在听到熟悉的呻吟声后,像只大肉虫一样,疯狂蠕动起来。

“你的同伙来了呗!”田园园跨过丽娘猛地掀开车帘。

此时晨光微明,山林显露,地上躺着两个男人手脚不正常的弯曲着,显然是被人折断,口中不断痛苦的呻吟着。

海纳就在这时候出现,比起断手断脚的两人,他几乎毫发无损,唯有下摆上被利刃划破,破了一个洞。

他冷冷地注视车上的女子,对田园园道:“这两人有些身手,便费了些功夫。”

“你来的真及时!”这次轮到田园园得意的笑了。

丽娘颓然的瘫在马车上,一切都完了……

昭阳县最近发生一件奇事,大半夜时有人敲鸣冤鼓,衙役慌忙穿上衣裳来大门一看,只见地上扔着三个五花大绑的人两男一女,身上扔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此三人涉嫌仙人跳,谋财害命,一个月前谋害一位来自不知哪里的书生和书童,地点不明。备注:三人还聚众淫乱,恬不知耻,建议你们严刑拷打,打死也行,反正都是大坏蛋!!

此事一了,田园园再也不敢捡人回家了!

第360章 丧歌 转眼进入七月中,田园园等人出三河入京,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近两个来月,期间虽有磕磕碰碰,还算平安。

芃芃已经快一岁了,头发乌黑浓密,扎着两个小揪揪,在大人扶着时能迈着小短腿走上两步,偶尔还会屈尊降贵的爬两下。小家伙不爱爬,更多的时候挺着小肚腩往那儿一靠,大大眼睛里总是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就像此刻,海纳拿着一条鱼在火上烤着,焦黑的鱼身,让其他人望而却步,食欲全无,然而却能引的小芃芃直勾勾地盯着火上的黑鱼,嘴角流出长长的口水。

田园园有时怀疑是不是自己虐待过她,导致小丫头什么都吃,哪怕地上爬的虫子,第一件事先抓起来确认能不能吃。

有一日,刚刚下过雨,在他们歇息地方不知从哪蹦出一个小青蛙,芃芃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嘴里,小嘴太小,青蛙的一只脚还在她嘴边挣扎着……从这儿以后搞得三人提心吊胆,生怕一个没看住再往嘴里塞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吃,芃芃吃!”芃芃指着烤鱼对海纳不停地说。

对了,她学会的第一个句话就是吃……亲娘泪奔!

海纳给他的黑鱼翻个个,笑道:“还得再等一下,别着急。”

芃芃点点头乖乖坐到海纳旁边的石头上,眼巴巴地瞅着烤鱼。她亲娘窝在一棵树下乘凉,手里抓着一把炸好的金蝉,没事嚼上一只,小红窝在树后睡觉。

骄阳似火,一连几天都没有下雨,空气燥热的仿佛随时都能着起火来,连树木和草叶都被烤的打卷,不远处的官道上蒸腾出阵阵热浪,她头顶的树冠里传来嘹亮的知了叫,叫的人昏昏欲睡。

她们从天还未亮就出发,行至此处实在是热的受不了,这才下车休息。没想到,离她们不远处有条小河,海纳下水洗澡时凑巧捉了一条鱼,巴掌大小,便兴冲冲跑回来生火烤给芃芃吃。

“吃不吃?”田园园见海纳盯着自己,连忙从手边的布兜里掏出一把炸好的金蝉。

海纳赶紧摇摇头,嫌弃地看着她以及她手里的虫子。活了快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吃虫子。

“很香!嘎嘣脆,鸡肉味!”田园园往嘴里又扔了一只,津津有味的嚼着,边吃还不忘嘲笑海纳烤鱼的技术:“你的鱼是你闭着眼烤的吗?”

海纳回呛:“总比吃虫子强吧!”

前些日子她们在树林夜宿时,田园园发现树上爬着几只金蝉,这才想起来又到了金蝉破土的日子,于是半宿没睡,摸了百十来个。第二日路过一个村子时买了些猪油,当天就全部炸了出来。

看着炸的黑黄虫子,海纳与小红是吓得退避三尺,别说吃了连看都不想看。

芃芃倒是捧场,可海纳不让她吃,还说田园园若是私下里喂她吃的话,就把炸好的虫子全部扔了。在他凶狠的威胁下,她也只能作罢!

“烤鱼好了!”

芃芃高兴地拍起手:“吃,芃芃吃!”

海纳笑道:“这就吃,别着急。”随后起身回马车里拿了一双筷子出来,小心地夹开焦黑的鱼皮。在黑色的鱼皮下是雪白的如同蒜瓣一样的鱼肉,他小心的夹下一小块鱼肉,从肉里捏出一根小刺,确定没有其他刺后,才小心翼翼塞进芃芃嘴里。

“好吃吗?”

芃芃特别捧场,大大的点了点头:“好吃!”这句话倒是说的字正腔圆。

海纳高兴地又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她嘴里,她吧嗒吧嗒吃了起来,边吃边指着自己娘亲:“吃,娘吃。”

“你可真疼你娘!她吃虫子呢,不爱吃鱼!”

树下的田园园不满的纠正道:“这是金蝉,不是虫子!”

古语云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在三河时,一进七月,白日炎热,晚上却开始下凉,若是有风便感觉凉飕飕的。可是在南地,白天晚上都是热气腾腾,暑气连连。要是赶上下场雨,等雨一晴,天地便成了巨大的蒸笼,又湿又热,蒸腾得人喘不过来气。

此时位于北方的京城,白天也同样炎热,而到了晚上却极其凉爽,秋虫长鸣,凉风习习,白日的暑气尽数褪去。

洗秋亭边,常明与月黑各自捧着一瓣西瓜,蹲在湖边吃着,“呱呱呱”满湖的青蛙叫的人头疼。

这时,有块瓜皮从亭子里扔出来,狠狠咂到芦苇荡里,蛙声顿歇,然而这群青蛙的繁殖欲望如此强烈,安静不过数秒,便又大声的合唱起来,甚至比刚才高亢。

扔瓜皮的某人气不过,又连续扔了四五块,停停歇歇,在又一次坠湖声响起后,亭内传来某人懊恼的声音:“天杀的,我把玉佩也给扔了!”

乱扔瓜皮的人是没素质的人,好孩子可不要随便模仿!

孟星惟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半湿的手巾,细细的把手指擦干净,吃完西瓜后手总是粘腻腻的。

“这些蛤蟆真是恼人!为何不将芦苇去了?”

男人被青蛙们吵的头疼,脸色不虞的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孟星惟凉凉的说:“除不得。除了青蛙,芦苇里还住着几只水鸟,每年春季而来,秋季便走。今年还添了几只小鸟,如何能去?”

洗秋湖的岸边长着丛丛芦苇,还有大片大片园盖似的荷叶,其间伫立着亭亭玉立的荷花,湖中心的苇丛里栖息着几只长腿水鸟,此时夜深,偶尔能在芦苇丛中看到扇动的白色翅膀。

“看不出你倒是疼这些玩意儿!”周廷祎声音很淡,透出几分不悦。

孟星惟将二人茶碗斟满茶,淡然而道:“万物皆是生命,如何轻易夺之?”

“迂腐!”周廷祎嗤笑一声:“你我之命自然高于其他,夺之又如何?”

“不如何,你是王爷,自然尊贵。”孟星惟拿起一小块西瓜再次吃了起来。

周廷祎凑了过来,笑道:“怎么样,甜吧?是下面进贡来的?我谁也没给第一拿来给你的!”说着,还得意的眨眨眼。

“嗯。”甜是甜,他吃起来倒是心不在焉,随口问道:“王妃身体抱恙,你不用陪着她吗?”

两日前,长公主五十寿宴,秦王妃当众昏倒,一时轰动朝堂,朝野上下无数双眼睛当即聚焦到秦王府。

虽是两姓联姻,亦是新朝旧臣的博弈。

周廷祎托着腮,不以为然:“不过是女儿家的手段而已!”眼睛盯着他俊美的侧颜,鼻峰高而秀,红唇不点而朱,与王舜华抹了口脂的唇瓣不同,红的润泽,闪着诱人的水光,顿时让他口干舌燥,掩饰性的端起茶杯大口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她不过是想让我反对分恩令的实行,拿腹中胎儿作要挟而已。”

“后宫不得干政,是她逾矩了。”孟星惟垂下眸子,侧目看他一眼:“你今日为了何事,半夜跑这一趟?”

原本已过三更,梦会周公的孟星惟被他强行拉到湖边,吹冷风、吃西瓜,还要拔他的芦苇、砍他的青蛙……

渐渐,夜深了,他穿的单薄,风吹在肩膀旧伤上隐隐作痛。

周廷祎啧了一声,眸光暗沉:“一臻前些日子中毒。有人在他的牛乳中下了剧毒,幸而当时喝了一口后不小心打翻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紧接着那女人昏倒。若说一臻中毒与她无关,我如何能信?”

“一臻中毒?可严重?”

“无甚大碍,当日就呕了出来。乳母、丫环、侍卫,全都换了。不知你那侄媳妇何时能到京城?此时天下间唯有她,我才能放心托付!”他郑重的说道。

孟星惟声音很轻:“王爷言重,长辉媳妇已有女儿,恐怕分身乏术。”

周廷祎笑道:“这有何难!两个小的养在一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待日后长大成了亲。你我又成亲家?何不美哉?”

“王爷慎言。再说你这辈分可就论错了。”孟星惟横了他一眼:“你我同辈,长辉是你的小辈,他的女儿算是你的孙辈。你说两个孩子如何能成亲吗?乱点鸳鸯谱!”

孟长辉:都是我的错!

周廷祎哈哈一笑:“两人若是有情,何惧世俗约束!”

就这样,孟兰心还没见过周一臻,就被不靠谱的秦王拍板定了一个娃娃亲!

第二日,孟星惟早起旧伤复发,只得再次告病休假。当日早朝因分恩令,定国公等一干王公贵戚再次发难,听说下朝时郑大人又被人打了……

再说,田园园几人被七月大太阳烤的冒火,好在刚吃过午饭,忽然来了一场急雨,来的急去的也急,等雨一停,几人趁着凉快赶紧上路,一刻不停的奔腾,不知跑了多久,正当口渴难耐时,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茶寮……雪中送炭啊!

海纳将马车停到茶寮旁边的小树林,小红也紧随其后。

自从丽娘进了大牢后,他们一行人的住宿水平直线上升。当中住宿环境改变最大的就是海纳,晚上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在马车,再也不用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二人把缰绳栓在旁边的小树上,田园园抱着芃芃下了马车,刚一下车,热浪顿时滚滚而来,“真热!”

眼见太阳往西而去,然而热度依旧不减。

她身上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浑身散发着汗臭味,倒是芃芃什么时候闻都是好闻的奶味。

海纳一身黑色的短打,也是汗流浃背,前襟和后背都汗出了盐渍,离他近些,能感受来自成年男人熊熊热气,像是一个行走的大火炉。

小红最近晒黑许多,说话行动间多了几分爽利,小麦色的皮肤和红扑扑的脸蛋,显得越发青春健康。

三人向茶寮早去,眼尖的店家慌忙迎了过来,“三位客官,是吃饭还是喝茶?”

“先来壶凉茶!”海纳道。

三人一进茶棚里,身上灼烧的感觉瞬间消失,这会儿是下半晌,不早不晚的,除了三人没见到其他客人,便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田园园把芃芃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对店家喊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店家提着一大壶茶水快步走来,闻言,笑道:“有有有,咱们这儿里有糯米糕、包子、烧卖和面条。”

“糯米糕和烧卖各来一份,三碗面条,然后单独再拿个小碗。”

“哎,好嘞。这是您要的凉茶!”店家将一个白瓷茶壶放在桌子上,接着是四个有些缺口的茶碗。

几个人又累又渴,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一个人倒了一碗。

小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听田园园要这么多吃的,问道:“您要这么多?那咱们晚上还吃晚饭吗?”

“晚上再说晚上的事!”

田园园端起一碗凉茶放在芃芃面前,接着端起自己的茶一口喝光,凉茶甜丝丝的,还有些薄荷的冰凉,“味道不错!”

小红也喜欢这个味道,笑道:“很甜很凉!”

芃芃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错!“还学会了鹦鹉学舌。

唯独海纳和她们不在一个频道,喝了一口,眉头皱得能夹死两个苍蝇,转头对店家喊道:“有没有不甜的凉茶!”

“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不会享受!”田园园喜滋滋的又倒了一碗,“他不喝正好,咱们多喝点!

小红赞同道:“可不是!”

“喝,喝!”芃芃喝完自己的凉茶,又举着茶碗要茶,用行动表达了自己喜爱。

海纳无语:“……”三个女人一台戏,他可惹不起!

这时,茶寮的厨房里…姑且算作厨房吧,毕竟有个灶台,传来店家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是告诉你赶紧做炊饼嘛!怎么又在叠元宝啦!你还做不做生意啦?!”

一个略带苍老的女声响起:“我得多叠些,我儿在下面好有银子使。”说完,再次传来摩挲纸张的声音,似乎在做纸扎。

“叠!叠!叠!他都死了五年了!不孝子一个,还有啥可想的!”

“他生来身子就不好,不怪他,怪我,怪我没给他一副好身子……呜呜呜……”女人悲痛的哭声传了出来。

三人喝茶的速度不约而同慢了下来,刚才欢快的气氛一扫而光,只有芃芃还在开心的喝茶。

虽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可当别人吃不起饭时,起码吃肉时别吧唧嘴。

邻有丧,春不相,里有殡,不巷歌!

第361章 脏秽 店家从露天厨房端来她们要的糯米和烧麦,轻轻摆到桌子上,随后对着几人微微一笑,黑黄的脸上现出深刻的纹路,转头间能看到黑发里夹杂着许多白发。

刚才两人吵了几句嘴,他的心情也有些低落,眼角有些泛红,却还是强颜欢笑:“几位客官先吃着,我这就去煮面条!”

待他一离开,小红不由地抹起眼泪,不知是否想起远在三河的生父。

从夫妻二人只言片语中,几人也猜出了大概,唏嘘两声后,纷纷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他家的糯米糕加了桂花,软糯香甜,甜而不腻,还有淡淡的花香,令人食欲大动,三人吃完一盘立刻又要了一盘。烧麦味道也不错,尤其糯米蒸得恰到好处,不软不硬,口感不错。

他家的面条也好吃,是当地最常见的清汤面,面筋汤清,面条份量又足。小红和田园园胃口本来就不大,两人都是苦日子过惯的,从骨子里不愿意浪费粮食,便都吃完了,最后肚子吃得发撑,稍微一张嘴就要干哕出来,连芃芃的小肚子也鼓了出来,靠着海纳眼神发直地看着桌子上的糯米糕。

田园园给几人各倒了一碗茶水清清嘴,随后喊道:“店家算账!再来两份桂花糕打包带走!”

“哎,来了!”店家应了一声,从厨房后面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串元宝塔,随手一放快步走来。

店家和夫人算账,小红抱着芃芃,一大一小好奇地看着桌子上元宝塔,金光闪闪,好像用真的金子做的。

芃芃向元宝塔伸出手,小手抓了两下,离得远只能抓两下空气,“花,花!”

“大叔,这是什么花,真好看!”

小红老家在西北,都说十里不同俗,何况相隔千里呢!故而认不得元宝塔也是情有可原。

她的话一落店家还没回答,一个婆子从厨房柜台后面站起身,她头上裹着一块蓝头巾,眉头紧皱,嘴角下耷,仿佛世上有太多悲苦令她笑不出来,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执拗的苦涩,叫人看上一眼心情都跟着沉重起来。

她眼神有些凶狠:“这不是花!是我给我儿子叠的元宝塔!”说着拿起元宝塔,恶狠狠地瞪着小红和田园园,突然骂道:“都不是好东西,”

店家刚算完账,回头看到这么一幕,生气地喝道:“你这婆娘做什么!没得吓了人!”说着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看样子是想打他的婆娘。

田园园对海纳颔首:“拦下他!”

这女人眼神不稳,一看就是受了刺激后精神不正常,再结合之前二人的交谈,便知他们有一个儿子,英年早逝,母亲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变得神经兮兮,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了!

他一个闪身挡住店家面前,冷声道:“无妨,不至于打人!”

小红抱着芃芃已经躲到一边,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一切,不明白那女人好端端的为何骂人。

“对不住客官,自打我儿子死后,我这婆娘人就憨了,说话什么的也不正常。”店家向几位拱手道歉。

“都是可怜人,不必挂怀!”田园园温和的安慰着,随即又问:“店家,不知前面是城还是县,离得可远?天色将晚,我们能否在天黑之前赶过去?”

店家抬手指着北方,“前方是丰县,不过离我们这里大概有三四个时辰,你们若是要进城过夜,路上……”

“不能去!”

店家的话还未说完,他媳妇忽然打断他的话,声音极是凄厉,吓得芃芃哇一声哭了起来。

田园园赶紧从小红怀里接过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起来,小丫头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你这婆娘吓着人家娃娃了!”店家恼怒的嚎了一声。

那婆娘从柜台站起身,双手胡乱挥舞起来,神经兮兮的说:“不能去,不能去,路上有鬼!”

大白天的看着她神经兮兮的样子,几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种毛骨悚然感。

好在店家拉住她,对几人说道:“你们路上快些!半路有座乱葬岗,你们千万别停留,听到有人叫你们也万万不能应。我儿子身子骨弱八字轻,和他媳妇走夜路回家,半路不知遇到什么,当天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三天人就没了,我这婆娘一听别人说北去就这样,你们快些走吧!”

田园园道:“打包的桂花糕还没给我们呢!”

等他们离开时,天色已晚,望着离开的马车,那疯婆娘眼神发直的呢喃着:“不能去啊…不能去啊……”

几人继续向北驶去,虽然疯婆娘吓了她们一跳,但都没放在心上。

马车摇摇晃晃,芃芃窝在床褥上睡得香,而田园园躺在她身旁,心里说不能睡,可也觉得眼皮渐渐加重。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身上猛地一冷,侵肌蚀骨,寒意逼人,犹如寒冬腊月兜头一桶冷水,顿时那点瞌睡瞬间消失,鸡皮疙瘩全部起立,汗毛倒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哇~~~~”睡得好好的芃芃突然大哭起来,她扑腾的小腿,眼睛却还紧紧闭着。

“少夫人,芃芃怎么了?”车外传来海纳的询问声,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与往日截然不同像是隔了一层水膜有种不真实感。

“没事。”

田园园抱起芃芃,心也不争气突突地跳了起来,她一手轻拍着她,一手掀开车厢上的帘子。

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唯有地平线线上擦出些许火红,红与黑相映着,无端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咱们到哪儿了?”

“…快到了…”海纳的声音很冷。

田园园心猛地漏了一拍,随后又疯狂的跳了起来,抑制不住,“咚咚咚咚咚……”心跳的很快,感觉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她身上阵阵发冷,心头警铃大作,迫切的问:“海纳!我们快到哪了?”

“……快到了……”他的声音跟刚才一样冷,连曲调都一模一样。

田园园倒吸一口凉气,完了,真遇到了什么!海纳中招了!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面刚才是王道!

她给自己打完气,从马车后面翻出一根擀面杖,然后膝行两步猛地掀开车帘。

下一瞬,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然而车辕上的一幕令她如坠冰窖,只见海纳背上趴着一个黑衣老太太,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转头露出一个恶毒的笑……

不知何时起,周围生满浓白色的雾气,滚滚而来,不一会儿就遮天蔽日。这时,山道上一个妇人背着一个黑衣老太太远远而来……

田园园背着祖母,在山路上慢慢走着,路很窄,还有许多小石头,硌得她脚底板疼。

“奶奶,还有多久才到?”祖母很重,山路很长,天也很黑。

“……快到了……”祖母说。

田园园觉得脖子被祖母勒得慌,深吸一口气,继续背着她往山上去。

阵阵寒意从脊梁骨里生了出来,冷的她指尖发颤。

又不知走了多久,她累得气喘吁吁,“奶奶,还没到吗?”抬起头,只看到漫山遍野的浓雾。

“……快到了……”祖母说。

田园园被勒得喘不过来气,难受地说:“奶奶,我勒得慌!”

“……快到了……”

快到了……快到了……快到了……

祖母每说一次快到了,手便紧上一分。

不知走了多久,田园园勒得眼前发黑,白眼外翻,最后无力瘫倒在地。

可是身后的祖母却像是一块大石头般沉重的压在身上,脖子上的胳膊渐渐收紧,她快要窒息了,“奶奶……唔唔唔……放开………”

她试图掰开禁锢在自己喉咙的胳膊,可干瘦的胳膊像是两块烙铁死死的勒着她,喉咙里的空气一点点消失……

“快到了!快到了!!!”苍老的女声变得尖锐起来,夹杂着无尽的恶意,手下越发的用力。

“咯咯咯……”

田园园翻着白眼,口中发出咯咯咯无意识的声音,就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掐死时,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滚开!!”那声音竟是极为熟悉!

紧接着脖子上的禁锢瞬间松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猛然一轻,阴冷之意也随之而去!

“咳咳咳……”田园园捂住脖子转头看去,只看到天上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朦朦胧胧,恍恍惚惚间,芃芃的哭声穿透茫茫了白雾,她向发出哭声的地方走去……

“呜呜呜,娘,呜呜呜……”

田园园慢慢睁开眼很快又闭上,灿烂的太阳正对着她的脸,照的她根本睁不开眼睛,也不知哪个大神把她放在七月的太阳下,这是要爆烤人干吗?!

“夫人!你快睁开眼睛啊!!”耳边传来小红凄惨的哭声,“芃芃不能没有娘啊!”

海纳声音也饱含悲痛:“少夫人!你不能死啊!”

我也想睁开啊!可是太阳太大根本睁不开啊!田园园腹诽,随后轻咳两声:“她娘还活着。”

她的声音一发出来,二人惊喜若狂:“夫人!”

“少夫人!你没事吧!”

田园园抬手捂住晒疼的脸,呻吟一声:“快把我抬到树下!晒死老娘了!”

“哦哦!”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正要合力把她抬到树下时,一个欠揍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再等等,多晒会儿!”

咦?这个声音?!田园园侧脸看去,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只手撑着头,侧躺树荫下,身子底下垫着他们的凉席,脚边坐着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芃芃。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外出寻母的陈老九!

田园园在小红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微哑。

“我不能来吗?”陈老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阴魂不散,刚刚才摆脱你!”田园园摸了摸脖子,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脖子上黑紫色的掌印,只觉得喉咙不适,吞咽口水时有些胀痛,“我怎么了?”

海纳道:“少夫人,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

田园园惊讶不已:“什么?我昏过去了?!”她明明只是做个梦而已!

陈老九坐直身体,嘲讽一笑:“你又被脏东西缠上了!话说,你上辈子该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罪人,要不然怎么会接连被脏东西缠上呢!”

“哼!你这黑心鬼还有脸说我,遇到你准没好事。话说你怎么在这儿?迷路了?”田园园反唇相讥。她本身就是异世一缕魂魄,附身一个已死去的人,能看到彼岸的人也属于正常范畴。她站起身往树荫下走去,“芃芃,我的大闺女,吓着你了吧!”

“别动!你身上阴煞未褪,不宜接近明珠!还是老实的在太阳下多晒一会儿吧!”陈老九倚着树干,对海纳二人说道:“你们不热吗?让老田一个人呆着!”

“……你真不是借机捉弄我?”

田园园觉得头发都要被烤焦了,站了一会儿,她就发现不对一之处,就是头顶太阳再晒再烈,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炎热,她摸了摸胳膊,入水冰凉。

“信不信由你!”

海纳指着自己的脖子道:“少夫人!你的脖子上有两个黑紫色手印!昏迷前,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原来昨日从茶寮出发后,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那时天刚刚擦黑,马车中突然传来芃芃的哭声,他回头看去,正好看到田园园从马车里爬出来。突然间,她的眼神变得惊恐万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随后两眼一翻,人事不省。任由二人呼唤都不醒,正在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一脸平静,似乎睡着了。可是脸却一点一点胀的通红,喉咙中也发出“咯咯咯咯……”的气声。随后,她向脖颈间摸去,却怎么也摸不到脖子,似乎有看不见的手在掐她。

两人无论怎么叫,她都醒不来。

眼见田园园出气多近气少,就要一命呜呼之际,陈老九神兵天降,这才救下了她。

田园园脸晒的通红,可是身上却不见一点汗珠,她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幕,脸色一白:“当时你背上爬着一个黑衣老太太!”

第362章 中元 一听田园园说他背上背了一个老太太,海纳吓得“嗷”了一声,拼命拍打起自己的背,原地转着圈打,满脸惊慌,不一会儿脸色煞白煞白的,好像被鬼上身的是他一样,“救命!救命!”吓得都破音了!

“……”田园园无语。

三人像是看猴一样,看着他一边转圈一边嚎叫!

话说,你的成熟稳重呢?!你的不苟言笑呢?!海纳啊海纳,你可是武力值非凡的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真是没脸看了!

陈老九见怪不怪,是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害怕鬼怪乃人之常情,又不是所有的人都跟老田这货一样,少一根筋!

田园园:你的礼貌呢!!

“咯咯咯……”原本哭泣的芃芃见到转圈喊叫的海纳,以为在逗她玩,十分捧场的破涕为笑,咯咯咯地笑出声。

田园园恨铁不成钢:“已经没事了。有,也是我有事啊!”

“不!你说她趴我背上了!”海纳真的吓着了,一想到不知跟脚的鬼物曾经趴在自己背上,心里直膈应,下一秒,连脸面也不顾及,当即宽衣解带,将把上衣脱,狠狠扔进前方的树林中。

……大哥,你知道自己没穿里衣吗?田园园看着他黑乎乎、毛茸茸,又壮硕的胸肌,表示有辣么辣么辣~~么一点点的嫉妒!

小红更是羞得直捂脸,连耳朵尖都通红通红的!

海纳看着少夫人直勾勾地眼神,也反应过来,“我去穿衣服!”连忙护住壮观的胸口,赶紧回马车找衣服穿。

“哈哈哈……”田园园毫没人性的笑了起来,实在是海纳抱住胸口时娇俏的样子,活像个害羞的二八少女!

“你娘真是个花痴!”

陈老九伸手去抱芃芃,奈何小丫头还小不记事,已经忘记眼前的大胡子是自己干爹,果断而干脆的推开他的手。

太阳底下的田园园听到他说自己花痴,笑道:“放心。我花痴天下所有男人,唯独不会花痴你!春娘呢?你怎么在这?”

春娘为爱而来,照理说应该两人夫唱妇随,琴瑟和鸣,这会儿怎么只见陈老九一人?

陈老九横了她一眼:“她已经回去了!我也是刚到附近就碰到了你们。”说着,再次向芃芃伸出手。

小丫头头一扭,就是不肯让他抱。

田园园挑了挑眉:“回去了?你又拒绝了她?”

陈老九凉凉地看她一眼:“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少打听!”

她幸灾乐祸:“哈哈,看来是成了!”

“你这女人!是你教她的?!”

“教什么……哇!这么主动吗!”田园园故作惊讶的捂住嘴,霸王硬上弓了?

陈老九恼羞成怒:“你这女人快闭嘴吧!”

小红疑惑的看着你来我往的二人,他们说的话自己怎么听不懂?

再次被拒绝的陈老九,继续厚着脸皮朝芃芃伸出手,还忍不住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小丫头不堪其辱,手一撑地,小屁屁一抬,一用力竟然自己站起来,小身子摇晃两下,竟然跌跌撞撞朝她亲娘走了过去…走,会走啦?!这就走啦?

就这样在陈老九惊诧的目光里,孟兰心摇摇晃晃的迈出第一步!

前两日,大人还得抓着她的两条胳膊才能走上几步,今日竟然说走就走?!果然在讨厌的男人面前,女人的潜力都是巨大的!

陈老九走路的小女娃惊叹:“老田,你闺女才多大居然会走啦?!天赋异禀!”

田园园赶紧蹲下身体,迎接女儿人生第一奔赴,嘴里还不忘讥讽某个男人:“陈老九,你是多讨人嫌!连不会走路的小女娃都被你气会走了!”

“你是不是该给我封个大红包?毕竟你闺女在我的鼓励下,居然会走路啦!”

“想得美,你该庆幸没告你个性骚扰!”

“哎呀,小姐会走啦!”小红笑着起身走到她旁边,张开胳膊保驾护航,“慢点,慢慢来哈!”

听到她们说小姐会走路,换好衣服的海纳快步走来,一同见证他家大小姐迈出人生好几步!

于是在众人企盼的目光中,孟兰心小盆友颤颤巍巍的走出一步、二步、三步…然后,“啪叽”不负众望的绊倒啦……

孟兰心:什么叫不负众望?!

芃芃还未挨到地就被海纳一手搂了起来,揽入怀里,然后就是她最喜欢的抱抱,举高高环节。

田园园见此放心的坐回地上,脸被晒的发烫,“老陈,我还得晒到什么时候?”

“正午太阳,至阳至烈,多晒一会儿对你有好处。晚会儿,你再喝些八毒赤丸,去除身体的残秽便无事了!”陈老九躺回凉席上,半眯着眼,随后对海纳道:“你也喝些。”

田园园将头埋进膝盖里,瓮声瓮气道:“糯米糕还有吗?我都要饿死啦!”她已经三顿没吃饭了!

小红尴尬的说:“呃,已经吃完了!”

“午饭呢?你们吃了吗?”她揉了揉造反的肚子。

陈老九仰躺到凉席上,闭上眼睛:“在你没醒的时候就吃了。你先忍忍,晚些时候进城再吃吧!”

太阳越发炽热,树冠中有知了有气无力地高鸣着,越发令人昏昏欲睡。

小红带着芃芃回马车睡午觉,海纳吃了八毒赤丸后跑的没影,唯独剩下树荫下个太阳底下的人。

田园园头上盖了一件衣裳,太阳实在太大,烧得头皮发紧,背上倒是烤得暖烘烘的,刚才发冷发紧的身体,也舒坦许多。

“那黑衣老太太是什么鬼东西?”她问。

还以为已经睡着的某人,回道:“煞!你们来的路上路过乱葬岗,它便生于其中,有八字轻的或是身体虚弱之人便会被冲煞,轻则大病几日,重则一命呜呼!你倒是幸运没被它害死!”

如此说来,茶寮老板的儿子也是遇到了煞,这才惨遭不测!

田园园勾了勾唇,隔着衣服抓住脖子上戴的小荷包。在她快被这只鬼掐死时,忽然听到了高瞻的声音,想来又是他救了自己。

生前救她,死后依然放心不下自己!田园园啊,你何德何能让一个男人这般死心塌地啊!她闭上眼,苦笑道:“我这辈子一直在被你们救呢!”

“什么?”陈老九没听清。

她将脸埋进膝盖:“没什么……”

就这样又晒半个时辰,田园园才重新回到树荫下,随后吃了一粒八毒赤丸。没多久腹中翻江倒海,待排出余秽后,一行人向不远处的丰县前进。

当天晚上,他们在一间名为都来的客栈留宿。刚吃过晚饭,田园园忽然发起高热,没走几步脚下一软便昏了过去。

海纳将人抱进房中,陈老九拉开她脖颈间的衣服,只见手印越发乌黑,隐隐透出几分血色,看起来极为骇人。

陈老九眉头一皱,对小红说道:“你带明珠去你房中,这几日尽量别带她过来!”

“哎!”小红连忙抱着芃芃离开。

海纳看着她脖子里触目惊心的手印,惊讶地问:“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严重了?”

“害老田的煞太厉害……明天你需得随我去一趟乱葬岗!”陈老九将她衣襟拉好。

“乱葬岗?!”

“嗯!”

海纳有些迟疑:“要不要多叫些人?我有侯府腰牌,可以向县衙调用二十个府兵!”

陈老九:“再好不过!”

翌日,海纳与陈老九带着二十个兵丁拿着几把铁锹向乱葬岗杀去。

此时昏迷中的田园园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自己不停的走着,既没有终点,也没有归处……走了不知多久,感受到有人在抓自己的脸。

她慢慢睁开眼,只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脸悬在自己的上空,见到她醒来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闺女……”田园园伸手摸了摸她白嫩的小脸,安心的笑了。

心安之处便是吾乡,她已经有了血脉相连的羁绊。

小红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水盆,看到田园园醒了,脸上露出笑来:“夫人,你可终于醒了!”

“我又昏过去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代后,昏倒都成了家常便饭,而且还三番四次的濒临死亡,一度让田园园怀疑这坑爹的人生。

人家穿越享福还有甜宠,而她只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出场率还不如配角的老公!幸亏她还有几个好友与一个可爱的闺女,要不然这人生只能用悲催二字形容。

小红拧干布巾递给田园园,“对,昨晚上你发热昏过去了,陈哥和海哥已经带着人去乱葬岗了!”

她拿布巾将脸和脖子都擦了擦,发热时没少出汗,这会儿身上有种浓重的汗臭味。

“他们去乱葬岗干什么了?”

“陈哥说你一直不好,是因为乱葬岗里有东西,他们带着人去把那坏东西挖出来!”

田园园将布巾递给小红,随后抱起芃芃,让她坐自己怀里。疑惑不解:“乱葬岗里有什么呢?”

丰县乱葬岗已经有三十多年历史,初时,有些人家会把女婴或是生病的孩子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再后来官府把无人认领的尸体也埋在这里,久而久之就变成远近皆知的乱葬岗。

战乱那几年,这里扔了不少阵亡士兵的尸体,因为无人掩埋臭气熏天,经常能看到腐烂或是腐烂的尸体,滋养出的野狗老鼠也比别处的体型大。

不知何时起,不少进丰县的人从这里经过时,不是生大病就是死了。官府也请道士来查看,可法事过后还是依然邪门!

有幸存的人说遇到一个老太太,让他背着上山;还有人说是个年轻姑娘,也有人说个年轻公子,总之众说纷纭。

当日,陈老九和海纳带人来到乱葬岗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一处不同寻常之地,命人挖掘后,在层层白骨下埋着一口腐烂的黑漆棺材,打开后只见躺着一个黑衣老太太,皮毛具存,肉身不腐,黑气隐隐。当即立断,付之一炬!黑烟冲天间,忽地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嚎声,吓得当场所有人脸色一白,不禁两股战战!要不是海纳镇着,想来兵丁们早在挖开棺材时已作鸟兽散!至此以后,再无异事发生!

后来,田园园问陈老九怎么找到黑衣老太太的棺材。

他道,那处墓穴正是九龙阵九大阵眼之一,乃是少见的阴煞之穴,有养尸之利。因其被人用累累白骨掩盖阴煞之气,故而不显,除了殳族,其他人根本找不到。若不是他手中有九龙阵的地图,否则也是找不到。

至于那老太太的身份,陈老九从怀里掏出一根骨针,熟悉花纹,熟悉的质感。

田园园沉默,老太太也是入阵之人。

过了两日便是中元节,几人便打算过完节再离开。

这个朝代的七月半并不是后世的鬼节,而是极具有民族特色的传统节日。

这一日老百姓要用新稻米和瓜果供奉先人,晚上还会到河道中放荷灯,挑灯夜游。附近的道观则会举行盛大法会,祈福吉祥,道士建醮祈祷,为亡魂的灵魂超度。

大周的佛教并不兴盛,因而盂兰盆法会之说还未盛行,在此不表。

“……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乃阳数、天数!历经七日绝灭也,又经过七天可复生,此乃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也,故而七月乃是吉月!”

田园园一行人下楼来吃饭,等上菜间,旁边桌子传来一个洋洋得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她好奇的转头看去,妈耶!是周问天!真是冤家路窄随后赶紧转回头来。

陈老九见她如此作态,嘲笑道:“怎么?遇到冤家了?”

田园园瞪他:“绷住嘴!”她当时穿的男装,肯定认不来的。

周问天还在高谈阔论,大堂里都是他的声音:“你们可知为何中元节又称中元节吗?想来你们不知道,正月十五为上元、七月十五为中元、十月十五为下元,三日合称三元节。相传诸神中有天官、地官、水官,他们是天帝派驻人间的代表,分别在三元日为天帝检校人间功罪,以定赏罚,便有了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其中地官所管之地为地府,所检的重点自然是诸路鬼众。便有了中元之日,地宫打开地狱之门,众鬼离开冥界接受考校,有主的鬼回家去,没主的就游荡人间,所以有些地方会在沿途烧纸、放灯为亡魂指引方向……”

第363章 面具 一番话下来,周问天把中元节来历和习俗解释的清清楚楚。

田园园喝着茶,听得仔仔细细,不光是她,其他人也安静的听着。

他一看这么多人捧场,不禁眉飞色舞,声音越发高昂:“鬼门一开,百鬼夜行!咱们要在十四这日的子夜前回家。在我们晋州,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会沿街祭拜,一是为枉死之人祈福,二是给自己添些阴德!”

与他同座的男人笑道:“民俗与我故乡差不多。不过,我们那儿晚上要挑灯夜游,为亡者引路,极其热闹!”

田园园咂舌。在三河城,中元节可是一点都不热闹,甚至每逢七月半,天一黑家家闭户,大街上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刚才周问天说过,七月十五这日,地官会打开冥府之门,穿过彼岸的亡灵们有家回家,没家的四处游荡。然而,三河什么都不多,唯独以前死的人多。一城之人,足有上万,比现在的三河人还要多。

若真有鬼门,不得铺天盖地都是鬼魂!何人还敢挑灯夜游?

这时,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上菜,六菜一汤,有荤有素很是丰盛。

田园园从海纳怀中接过芃芃,让她坐自己腿上,接着小红往她手中塞了一个调羹,防止芃芃拉菜盘。接着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拿着筷子给她喂菜,一筷子菜,一筷子米饭,不一会儿,就吃的小肚圆滚滚的。

小丫头还想吃伸着手里的调羹去挖菜。田园园将她抱起来,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芃芃啊,吃饭吃到八分饱就行!若是吃太胖了,减肥都难!”

芃芃挥舞着手里勺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看着闺女想吃吃不到的情形,陈老九心疼,不悦道:“你是不是她亲娘啊?居然虐待自己的孩子,她还未吃饱……”

说着说着,小家伙十分不给面子的打了一个饱嗝:“嗝~~”

陈老九:跟你娘一样,从小就会拆台!

为了女儿未来不用终身参与减肥事业,田园园坚持己见:“你懂什么!她已经是个小胖子!若是现在不控制饮食,日后成为大胖子的几率更大!太胖不利于她的发育!太胖不利于身体健康,太胖不利于心……”

“你一口一个胖子,是不是在含沙射影在下?”周问天的声音忽然传来。

田园园一头黑线的侧头看去,只见周问天的脸黑如锅底,双眼喷火的看着她,疑惑道:“你误会了,我说我女儿呢,并没有说你!”

见过捡银子捡金子的,还是头一次捡骂的!

陈老九嘿嘿笑了一声,幸灾乐祸的看着二人。

周问天看着眼前的女子,疑惑地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越看越觉得眼熟。

“你,这位娘子,我瞧你甚是眼熟。你可认识一个名叫田园的书生?”

“不认识!”田园园不可能承认自己就是,万一连累了钱富贵也是麻烦。

周问天越看越觉得像,奇道:“这世人竟然有如此相象之人!奇也,怪哉!”

“可能是我长了一张大众脸,谁都觉得眼熟。”田园园敷衍道。

小红放下碗吃完饭,从她手里接过芃芃,“夫人,您吃吧。”说着,抱起孩子回房间了。

周问天在她说话时,就发现这个小姑娘清秀可人,眼睛都快钉在她身上,直到人家上楼才收回目光。

“这位夫人,那位小妹妹是谁?今年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

这家伙色心不改,又惦记上小红了。

田园园喝了一口茶,眼神微冷:“侍女,还小,不急!”

“侍女?在下正缺个红袖添香,不知夫人愿意忍痛割爱?”

“不愿意!”她拒绝的干脆。

“……夫人,想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田园园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

怎么又要抬出你叔父?当你叔叔真倒霉!

果不其然,他还骄傲的一抬头,满脸的自豪:“不瞒夫人。在下周问天,我叔父可是晋州知府大人。若是你家婢女跟了我,可以直接做我的通房丫头!你看如何?”

通房丫头连妾都不是,田园园不耐地皱起眉头:“不如何!”

“我叔父可是知府!知府!你知道什么是知府吗?”周问天提高音量强调着,这女人可不知好歹!

叔父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时,陈老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周问天不满盯着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你可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田园园看了一眼陈老九。无奈道:“你就不能忍忍吗?”

他笑着摆摆手:“…忍不住……”

周问天一愣,随即恼羞成怒,站起身指着陈老九喝道:“你,你为何嘲笑我?!”

这时,一旁海纳胸重冷哼一声,眼神不善的瞧着他,冰冷的眼神顿时吓得周问天连退三步,找茬的话盘旋在嘴边愣是说不来,也不知这人是何人,这般有气势。站了一会儿,见那几人该吃吃,该喝喝,无人搭理,觉得没趣便回到自己那桌上。

不一会儿,就听到周问天抱怨同桌人的胆小怕事,不肯出头,看来是想让同桌人来找几人的麻烦,找回些颜面。

可惜打架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一个傻蛋会干,更何况众人只是萍水相逢,犯不着为了一个满口大话的人强出头。

田园园低声问陈老九:“你刚才笑什么呢?”

他否认:“我笑了吗?”

“你笑了!”她肯定。

“你年纪大,记性不好!”

“喂喂,你可比我大两岁呢!”

“哼!也不知道谁在外冒充我姐姐呢!”

随后,二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讥讽起来。

旁边海纳摇摇头,这两人才是冤家!

回去后,田园园特意交待了小红,珍爱生命,远离周胖子。

第二日一早,他们落脚的客栈开始杀猪宰羊,猪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吵的谁也睡不着。

田园园也被猪叫吵醒,看了一眼刚刚擦白的天,无奈地坐起身。这时,又是一阵凄厉的猪叫,芃芃也被吵醒。

母女俩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楼下传来炖肉的香味。

芃芃吧嗒吧嗒起小嘴,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田园园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便抱着孩子下楼去吃早饭。

此时天刚亮,堂内除了打扫卫生的伙计,没其他客人。

田园园向离她最近的小伙计打听:“你们怎么一大早杀猪呢?”

小伙计笑道:“今天不是中元节嘛!我们东家杀猪祭祖呢!”

昨日听周问天说中元节祭祖,都是供奉新摘的瓜果和新下的稻米,这家东家倒是与常人不同。

那小伙计也是机灵,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们东家祖上三代都是杀猪卖肉的,唯独他不是,于是便会中元节这天杀猪,缅怀先人,告诉先人手艺没丢。”

“……你东家真是有心了!”

幸亏祖上三代不是侩子手,要不然不得在这日杀个人缅怀缅怀!

向小厮道谢后,田园园出去买早饭。

他们住的客栈不包早饭,不过在客栈斜对面有家包子铺,一出客栈,便看到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刚出锅。

她要了三个肉包,然后抱着芃芃去喝粥。前面不远处有家粥铺,卖的山药肉沫粥极是好喝。

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她连忙靠边行走。随后,一个年轻男人骑着马从她身边飞快的掠过……

“咦?”田园园惊诧地望着远去的马匹。刚才骑马的年轻人长的特别像宋百年……他现在应该在西北大营,怎么可能随意出营,应当是眼花了吧!

母女俩吃过早饭,又重新买了粥和包子,这才打道回府。

吃过早饭,街道上有不少人搭架子,扯灯笼。还不到中午,就来了不少小商小贩,吃的、玩的、穿的、戴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不多时便热闹起来。

午时,都来客栈的东家祭祖,城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有不少人出城到附近的道观参加法会,为祖先祈福去了。海纳与陈老九吃完饭带着小红也去了,而田园园懒得挤,也没有什么祖宗值得自己去祈福,便在家搂着闺女睡午觉。

黄昏时刻,街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田园园呼朋唤友想要见识一下南国的中元节,出发前,还特地换成男装。女装宽袖长裙,行动不便,没有男装来的利落。

“糯米糕哎!好吃软糯的糯米糕哎!”

“粑粑糕哎!”

“青团子!有荤有素的青团子!”

“肉粽子,好吃的肉粽……”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从街上传来,一到街上,食物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惹得几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两声,他们都没有吃晚饭,为了留肚子吃小吃。

想着大家都爱吃糯米糕,田园园便先要了一大块,别看大,几人一人掰上一块,刚刚够吃而已。

就这样,几人走一路吃一路,芃芃更是吃的不亦乐乎,连众人嫌弃的肉粽也爱吃。

看到前方有卖面具的摊位,店家身后有排高高的架子,上面挂着几十张面具,几个年轻男子正在围着挑选。

架子上的面具形象分明,或凶神恶煞、或恐怖狰狞、或慈眉善目、或庄严肃穆、或调皮淘气。抽象与写实夹杂在一起,倒是鲜艳夺目、色彩斑斓,远远看去,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田园园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传统的面具,笑道:“咱们也买个面具戴戴吧!”

小红怯怯看着人面,摇摇头:“有点吓人。”

陈老九摇摇头,倒是没说话。

海纳抱着芃芃也摇摇头。

结果只有田园园一个人想带面具,她去买面具,其他几人先慢慢往前走着。

最后在店家的介绍(忽悠)下,买了一个红脸钟馗面具,高兴地找到几人。随后屁颠屁颠的把面具戴在脸上,把后面的带子系好后,美的转过来转过去,让他们看看。不过里面有股浓重的漆味,闻的有些犯恶心。

陈老九冷哼一声:“这店家不老实,诓你买个钟馗傩面!”

“什么意思?”田园园摸了摸脸上冷冰冰的面具,不解地问。

海纳轻咳一声,扬头示意她看其他人:“今日中元节,本就是鬼门大开的日子,多数人都会买个鬼怪面具。都道钟馗打鬼,你今日戴着钟馗面具,不就是招灾惹祸!可见这店家欺你不懂,把积压的陈货卖给了你!”

闻言,田园园环顾四周,众人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鬼怪居多,除了自己确实无人戴钟馗。

不过,只有她一人带钟馗面具……

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陈老九猜中她的小心思,嘲笑道:“你可别觉得与众不同,小心有人揍你!”

“咦?为什么?为什么揍我?!”

海纳笑道:“平日都是钟馗打鬼,今日倒是例外,鬼可以打钟馗。有那坏良心的会以打钟馗为乐,你还是赶紧摘了吧!”

闻言,田园园大怒:“这店家真是可恶!竟然敢骗我,我这就让他退钱去!”说着,气冲冲地转身回去。

“少…等等!””海纳将芃芃交给小红,怕她被人欺负。正要追去时,一个年轻男人忽然拦住他的去路,欢快的声音随之而来:“海哥,别来无恙啊?”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越过他们,向田园园离开的方向追去。

陈老九眉头微皱,眼神露出几分落寞。

这边,田园园戴着钟馗面具,大大咧咧地向面具摊位走去,迎面碰到几个戴着鬼怪面具的男人,见她戴着一张钟馗面具,几人使了一个眼色向她走了过去。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满心都是我被骗了,我被骗,没看到前面不怀好意的几人。

直到她撞到一个男人身上才反应过来。

被撞的那个男人当即惨叫一声,抱着胳膊,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下:“他打我!”

周围的人瞬间清空出一小片空地,只见空地里有一个瘦小的男子戴着钟馗面具,面对四个男人,三个摩拳擦掌,一个抱着胳膊。众人见怪不怪,眼神灼灼地盯着倒霉蛋,等待一会儿能打上两拳!

随即,三个男人捏着拳头向田园园狞笑:“谁?谁打我兄弟?”

“谁打我兄弟,我就打谁?”

“是你吧!钟馗!你可真嚣张!”

“……”你们为了要打人,还得安排一出剧情,真是难为你们的险恶用心!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赶紧去解脑后的系带,不是打钟馗吗?我不戴不就行了?

这时,一只大手压住她的手,清朗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你可喜欢这面具?”

听到声音,田园园情不自禁的喜笑颜开,“喜欢!可是这群鬼要打我!”

“只有钟馗打鬼,何见鬼打钟馗?”

第364章 公主 时至深夜,风已经微凉,不知从何处传来点点桂花香,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灯笼,满月如盘,辉光似银。

田园园用力抬起头,胃部被男人坚硬的肩头顶的难受,在他快速奔跑中,自己颠得像是快散架的脱骨鸡,费力的转头往后一瞧,刚才追他们的人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只有零星几个戴着面具的行人,诧异地看着他们。

毕竟极少能看到,扛着一个人还能跑那么快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扛着另外一个男人!

不多时,他们已经跑到空无一人的街尾,头顶敷衍着挂着一排灯笼,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慢慢慢慢!都甩掉了!”田园园被颠的灵魂出窍,忍不住拍打起他的背部,“这里安全了,快放我下来!”

他环顾四周,确实四下无人,这才轻喘着放她下来。

……整个故事里出场率最低的男主角终于出场……

事情回到一炷香以前,孟长辉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刚才还蔫了吧唧的田园园瞬间牛批哄哄,小腰一掐,指着眼前四个男人道:“刚才谁说要打我的!”一副小人得志,仗势欺人的样子!

地上的男人站起来,“七月半,鬼打钟馗,乃是由来已久的习俗!”

“每年都要打钟馗,别人打的?你打不得?”一个稍微瘦些的男人说道。

“就是就是,谁让你戴钟馗面具了!”

“兄弟们跟他废话什么,上手就是!”

话落,四人不等反驳便群起而攻之。

田园园吓得躲到孟长辉身后,不讲武德的家伙,说打就打!

可惜,这几人不过是绣花的枕头,草做的脓包,在孟长辉一人回了一记老拳后,捂脸的捂脸,捂肚子的捂肚子,纷纷躺到地下打滚惨叫起来:

“反了反了!钟馗打鬼啦!”

“完啦完啦!今年不吉利了!”

“哎呦哎呦!咱们要倒霉啦!”

“疼疼疼疼!下手真狠!”

………你们四个集体出道去说相声吧!

然后,两人因为违反民俗被其他人围了起来,再然后……孟长辉扛着媳妇就跑啦!

真是帅的转瞬即逝!

“你怎么在这?”田园园摸索着面具的系带,这家伙不是应该在西北大营,兢兢业业的工作吗?怎么突然出现千里之外!

孟长辉走到她身后,帮她解开面具系带,温声道:“密旨。”带子不知道怎么系的,已经变成死结,他手指一用力便将带子从根拽断。脑后一松,田园园拿下扣在脸上的面具,听他说到密旨便识相的闭上嘴。

好奇害死猫,不该知道的还是别知道了!

孟长辉从身后将田园园拥进怀里,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芃芃怎么样了?”

“……会走路,也会叫娘了,白白胖胖,发育良好。”田园园挣脱他的怀抱,刚才扛着她跑了那么远,孟长辉身上的汗味很重,随后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夫君,“不过还不会叫爹……你怎么了?”

虽然隔着面具,可还是能看到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嘴角上扬,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孟长辉吞吐着“……你的脸…你的脸,它……”像个红麻团。

“我的脸,怎么了?”田园园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地看着他:“怎么啦?”不过手下的触感不对,凹凸不平,密密麻麻,而且还感觉到钻心的痒意:“哎呀!卧槽!我好像过敏了!”她挠了两下,却又觉得疼。又疼又痒,难受死了!

“过敏?”此时大周还没有这个词,孟长辉疑惑地看着她。

田园园捂住脸不敢挠了,解释道:“就是风疹,这个面具上有股漆味,应当是我对它过敏所致!”仟千仦哾

孟长辉点点头,随即将脸上的面具推上去,露出脸来,问道:“那,你看看我有吗?”

田园园凑过些瞧了瞧,见他脸上光滑平整,连个黑头都没有,“没有。”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楚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而且这些疹子似乎有融合之相,从一颗一颗小疹子,变成一个指尖大小的大疹斑。

他看着心里发毛,汗毛倒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把面具拉下来遮住脸,“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田园园痒的心里难受,想挠又不能挠,只能难受的龇牙咧嘴,乖乖地跟在他背后,抬起胳膊挡住脸,心中后悔万分,早知道穿女装了,袖子又宽又长,足以遮住她的脸。

今日中元节,街上的商铺几乎没开,两人走了两条街,才看到一个营业的医馆。

走进医馆后,一股浓烈的药草味袭面而来,堂内只有一个小学徒,在柜台后面,低着头拿着药杵正在捣药。他捣得很认真,没发觉医馆里进人了,直到孟长辉屈指扣了扣柜台的桌面上。

小学徒这才抬起头,在见到田园园红肿的脸后,惊讶地合不拢嘴:“哎呀,你的脸怎么回事?怎肿的这般厉害?!”

就在二人找医馆的这些时候,田园园脸上的红点子逐渐融合在一起,整个脸又红又肿,两只眼睛挤成一条小缝,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肿成猪头。

这时,她感觉整个脸烧了起来,嘴唇也是又热又肿。田园园吓得赶紧摸了摸,幸好没有肿成两根香肠。

“成大夫!”小学徒哪里见过这般厉害的风疹,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杵去后堂找大夫。

孟长辉扶着田园园在椅子上坐下,她用手扇着风,脸上实在太热了。

也不知道咋这么倒霉,被那摊主忽悠买一个钟馗面具,还被一群人追着打,体会了一把过街老鼠的滋味,再然后就是过敏,好好的一个人肿成猪头,真是倒霉催的!

然而,事实就是没有多倒霉只有更倒霉。

内堂的帘子从里面掀开,一个老熟人施施然走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伪装成蒙古大夫的成三!

什么叫冤家路窄?什么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天爷!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田园园心中呐喊!

成三看到堂上肿成猪头的男人,素日冷淡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怔愣,这是他从业以来第一次见到肿如斗大的人!

田园园看着他,他看着田园园,二人对视着,要不是她现在如同猪头,还以为是久别重逢的夫妻。

孟长辉出声打破这份尴尬,说:“大夫,他戴过面具后就这般了。”

成三回过神,随即恢复往日的冷淡脸,可眼形是天生的眯眯眼,明明不笑却也带着几分笑意。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打量一番,随即又按了两下,他的手很冷,指尖非常粗糙,在触摸田园园的皮肤有些不适。好在他很快就放开手,冷声道:“风疹而已,无甚大碍,一会儿便消了,不必大惊小怪!”

田园园眉眼微动,这个成三似乎没认出她。既然没认出来,那她也当不认识!

不过,你都肿成了猪头,亲妈来了都不一定认出来。

然后,连药也没拿,夫妻俩怎么出来的怎么出去。

走出了许久,田园园回头已经看不到成三的医馆,这才对孟长辉说道:“哎,你知道吗?刚才那个大夫是噩梦的杀手,排行老三,名字叫成三,弟弟叫成清和。”

成三:老子的底裤都被你扒下来了!

孟长辉眉头一皱:“噩梦?”

“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话到嘴边,田园园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是孟长辉提醒她:“杀手组织!”

“没错!你瞧我这脑袋!果然是一孕傻三年!”田园园疑惑道:“不过,上次我还是在江州遇到他,这会儿怎么会来这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长辉大约猜到他此行的目的,伸手摸了摸田园园的头发,赞道:“你这风疹得的及时!”噩梦已经暴露,他们便可以提前部署,先下手为强!

田园园黑线白了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长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眼睛比刚才大了一些,已经能看到黝黑瞳仁,便知红肿慢慢消退。

“明天早些离城!”

“咦?为啥?”田园园拨开他的手,她的脸很痒,越碰越难受。

孟长辉眉头一皱,眼神微冷:“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要多问。”

田园园摇头晃脑,撇着嘴学他说话:“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要多问!哼,谁稀罕问你!”然后,白了他一眼,生气的扭头就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胳膊便被身后的男人拉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进一间客栈里……

一阵暴风急雨过去,衣衫不整的田园园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大半,两只湿漉漉的眼睛正不满地看着上方的男人。

刚才他过于急切,动作有些粗暴,弄疼了她。

“你不想我吗?”

男人赤着精壮的上身,长长的头发从壮硕的肩膀滑落下来,胸肌随着呼吸而鼓动着…

男色在前,“想,灰常想!”田园园哄了两句,推开他坐起身,这时腰部传来针扎似酸疼,深吸一口气,随后将散落的头发拨在脑后。

这家伙就是打桩机,快累死老娘了!

“走吧,他们都等着呢!”她开始穿衣裳,这家伙还挺先进,知道钟点房。

孟长辉意犹未尽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再等等。”接着,紧密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和耳朵上。

感受到身后滚烫的气息,和耳朵上厮磨的唇瓣,田园园忍不住腿软了,回头横了他一眼:“牲口!”

这一眼,当真是眼波如秋水,红唇似朱砂……然后,某人再次化身牲口!

此时客栈楼下,小二向掌柜八卦:“刚才…”说完向楼上呶了呶嘴,猥琐一笑:“两个男人,一个还不知道得了啥病,脸红的像是红屁股。一个戴着面具,开了一间房,一间房!”然后,露出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

掌柜沉吟捻着山羊胡的下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公公母母!”

“掌柜的,精辟!”

等夫妻俩折腾完后,已经到了半夜,田园结完账,两人从客栈走出来。

“那个小二笑什么?没见过夫妻俩开房吗?”

孟长辉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男装,没说话。

田园园将找的银子塞进荷包,抱怨道:“真是黑店,不过用了一个半时辰,竟然敢收我一晚上的银子!黑店!永远不来了!”而且这家伙居然身无分文,还得自己交房费!

此时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沿街的商贩开始收摊。

田园园这才想起来钟馗面具没退,“坏了,面具还没退呢!”说完,快步向街上走去。

孟长辉也紧随其后。他脸上的面具除了在客栈里把面具摘了,其余时间一直戴着。

等二人到主街后,二人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卖面具的奸商,想来天晚已经收摊了。

田园园看着手中的钟馗面具,恨恨地说道:“奸商!”只能作罢!

想不到她田园园也有被人骗的一天,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

最后,孟长辉送田园园回客栈。而芃芃已经睡着,他只能亲了两下,便与宋百年一同离开。

那日早上纵马而过确实是宋百年。

目送二人离开后,田园园几人往客栈里走去,海纳问:“长辉这次来所为何事?”

她有些困,打了一个哈欠,脖子上露出几点红痕,“他说是秘密!”

海纳点点头,便不在追问。

陈老九跟在她身后,幽深的眼神落在前方纤细的脖颈之上,在衣襟之下有个青紫的齿痕,似露非露……

那男人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权,像是头护食的野兽。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平妻?!”孟星惟惊讶地看着周廷祎,“陛下的意思吗?”

周廷祎为他倒了一杯茶,温声道:“别着急,应当会在小孟夫人回京后下旨!”

孟星惟扶住额头,“长辉可知道?”

他脸上似笑非笑:“据说是波托公主看上了你侄子!”

“她何时见过长辉?”一听是波托的公主,孟星惟脸色瞬间发白,头大如牛。

“你侄子在三河英雄救美,惹来她的一见钟情!”

这傻蛋侄子,救谁不好,居然救了波托的公主!

第365章 山村 亭子外雨声嘀嗒,雨势不大,却是潮湿阴冷,天边阴云低垂,雷声隐隐,看起来雨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孟星惟不喜欢雨天。每逢雨天,他肩头的旧伤便会隐隐作痛,痛入骨髓,直到天晴之后方能缓解。他一手拢着袖子,一手去端茶碗,当冰冷的指尖触碰着滚烫的瓷碗,有些被灼痛。热茶下肚后,原本空荡荡的胃,瞬间充满暖融融的热意,连带着身体也松快些,顿时,眉眼舒展,尽显清俊之色。

他放下茶杯,长叹一声。波托向来女子为尊,一个女人可以娶多个男人,如同大周的三妻四妾,公序风俗完全相悖!这让人如何能接受?!

一旁的周廷祎见他脸色微冷,知他心情不佳便也跟着沉默下来,见他长叹出声,温声道:“我曾见过那位公主一面,颜色姣好,明艳大方,又是一国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如今愿意下嫁长辉,长住大周,于政治上巩固两国邦交,于你们而言更是锦上添花!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对于周氏皇族来说,与波托王室和亲百利而无一害,自然对此事乐见其成!

孟星惟冷声道:“堂堂一国大将军做她的面首男宠,那大周还要不要脸面了?”

一个女人,如同男人一般抛头露面,还豢养不少面首,一个,二个、三个…七八个之多,若日后真与长辉成婚,介时镇远侯府将会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而长辉头上则是无边无际的青青草原!这般放浪形骸的平妻,如何能娶?!如何能要?!

周廷祎笑道:“放心,是她嫁于长辉,自然是长辉之妻,怎能说长辉是她的面首呢?而且……”他话锋一转,眼神深沉:“此事是波托女王亲自保媒,若是长辉不应,恐怕有伤两国国体!”总而言之,你不娶也得娶!

此话一出,孟星惟眼神一冷,神色多了几分疏离。

这时,周廷祎见他浑身散发着怒气,便轻咳两声,轻声劝慰:“咳咳,你也别多想。圣旨还未下,一切还未有定论。说不定那公主突然改变主意呢,毕竟是蛮族随心所欲也是正常!”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让孟星惟更是气闷。想嫁便嫁,想不嫁便不嫁,她是随心所欲了,可孟家的脸面呢!话虽如此,二人谁都知道,此事乃是板上钉钉之事。待小孟夫人回京之日,便是昭告天下之时!

看着周廷祎虚情假意的脸,孟星惟心口堵得更是难受,将茶碗中的茶一饮而尽后便起身告辞。

“这刚来便走吗?午膳用过再走也不迟!”周廷祎出声挽留。

他现在一肚子气,早就吃饱了还吃什么饭,便压着怒气道:“今日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说!”话落甩袖离开。

“星惟,你别走啊!我命人做了你最喜欢的菜!”

周廷祎一看他来真的,便赶紧追上去,在人还没有出凉亭的时候,一把抱着他劲瘦的腰肢,怀中的身体有不同于其他男人的纤细柔软,靠得近还能闻到阵阵冷香。

“放手!”孟星惟脸更黑了。

在他耳鬓厮磨的男人,暧昧地轻咬他的耳尖,含糊的说:“不放,你我许久不曾亲近……”话还未说完,便被孟星惟一掌推开。

他手上收着劲,周廷祎只是踉跄几步便停了下来。

随即,清俊的人大步离开凉亭,毫不犹豫地走入雨幕中。

周廷祎望着他挺直的背脊,幽幽探了一口气。

亭外屋檐下大珠小珠接连而落,落雨成帘,阴云低垂重重,雷声闪电阵阵。不远处有丛芭蕉树,叶片大而浓绿,顶着几束萎靡的红花。

再远些,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树下,冷冷注视着二人……

天还没有亮,田园园就把几人全部叫起来。孟长辉既然让她赶紧走,定然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为了免去牵连到什么奇怪的事件里,还是早走为妙。

于是,天光熹微,城门一开,他们一行人便急吼吼地出城了。

在他们离开的两个时辰后,丰城突然封禁,不许人员进出,至于原因暂时不得而知。

再说田园园一行人出了城后,继续北上,行至中午,乌云滚滚,风声大作,转瞬间瓢泼大雨倾盆而至。

几人在一处断崖下避雨停歇,山崖突出一块,正好能停下两辆马车。

看着头顶突出的石壁,田园园突然想起她被劫持后,也曾来过这样的崖壁下避雨,后来发生山洪和泥石流,差点呜呼哀哉,幸亏是本书的女猪脚,要不然难逃一个死字!

好在雨来得急,退得也急,不到两刻钟便云消雾散,太阳重新露出脸来。

几人重新上路,因为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泥泞,马车走快时能感觉到后车轮偶尔会打滑。快黄昏时,在官道上看到不远处的山坳中有座小山村,一行人便决定去借宿。

从泥泞的官道下路,沿着一条土路向村子走去,村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头,左右不过才十户人家。

两辆马车突然而至,引来不少围观的村民,他们纷纷围上来,对着马车评头论足,小声议论。

海纳跳下马车,向围观的村民一拱手,朗声笑道:“各位乡亲父老,我和家人途经此地,天色将晚,想在此地寻摸一个住处。还请行个方便!”

陈老九从后面一辆马车跳下来,他下个目的是宜州,田园园上京正好经过,便暂时同行一段日子,再说有吃有喝还有马车坐,何乐而不为呢,女眷们则在马车上等着。人生地不熟,这种事还得男人出面。

山民们一看两个大男人要借宿,顿时露出迟疑的神色,尤其家中有女人小孩儿的,更是连忙走开,神色紧张起来。

海纳看到他们戒备的眼神,便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对众人道:“这是我们今夜借宿的费用,还请老乡们行个方便!”

对于年收入不足一两银子的村民来说,要想攒上三两银子就得不吃不喝三、四年才行。

可面对如此巨款,他们还在迟疑。

陈老九与海纳对视一眼,对于村民的犹豫很是不解。

就在这时,芃芃的小脑袋从车帘里钻出来,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的村民。

小山村的人们哪曾见过这般干净漂亮的小丫头,又白又胖好像年画娃娃。

有孩子意味着有女人,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拖家带口,山民顿时放下心来,当即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率先走了出来,操着一口方言局促道:“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住窝家里头。”

其他几个村民见此,这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邀请起来:“住窝们家,窝家,窝那婆娘在村里最会做饭的!”

“来窝家!窝里两个房间呢,敞亮!”

“哎呦,谁不知道你家脏得像是狗窝,谁会去呀!来窝家,我家干净!”

“我家脏,你家就一间趴趴屋,还有四五个孩子,他们住哪儿啊?院子里吗?”

“你胡说八道……

就这样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杠了起来,其他人见此把她们挤开,一窝蜂的轰到海纳跟前。

还有一个男人,长的形貌猥琐,眼睛一直往马车里瞟,在看到海纳黑着脸看自己后缩着脖子,悻悻地离开。

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抱孩子的妇女家,那妇人喜形于色,赶紧招呼海纳他们跟自己走,其他山民见此羡慕嫉妒恨。

海纳把马车停下后,田园园抱着芃芃与小红才下马车。

那妇人抱着孩子过来见礼,随即引着四人往屋里进。

这女子家也是两间房,一间内室,一间集客厅、厨房为一体的多功能堂屋,院子的篱笆是用树枝围成的,空地上种了些青菜和萝卜,还有几颗开了花的大葱,屋里屋外拾到的很是干净整齐。

海纳把银子给了那女子,她红着脸接过福了福身子,然后抱着孩子走进屋里,往锅上添水。

田园园盘腿坐在灶边的蒲团上,将芃芃放在另外一个蒲团上,问道:“家中就你一人吗?”

那女子也放下孩子,羞涩笑道:“窝男人去地里锄草,一会儿便回来。你家女伢儿真好看,可有两岁?”

芃芃第一次看到与她差不多的小孩,盘腿坐在蒲团上,好奇的看着黑瘦的小男孩以及他胯下的雀雀,妇人的孩子穿着开裆裤,公然着露鸟。

“下个月才满一岁,你家的孩子呢?”

女子有些惊讶地看着芃芃:“咦呀,你家女伢看起来比我伢儿大呢!么想到比我伢儿还小一岁呢!”

田园园略微惊讶的看着蒲团上的男孩,他还没有芃芃高,又黑又瘦,大腿甚至还没有芃芃的胳膊粗,看起来不像两岁,倒像七八个月的孩子,似乎还没学会走路,两条大腿一使劲就颤颤巍巍的,看人时眼神呆滞,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比起病歪歪的小男孩,芃芃又高又壮,眼神灵动,嘴唇红润有光泽。

“你家孩子是不是生病了?”田园园试探的问了一句。

女子看着蒲团上的儿子,他儿子平日和其他人家的孩子差不多,往日也没看出什么不同。而今与女伢坐在一起,这才发现自家孩子甚是瘦弱,便苦笑道:“窝家穷,没得什么好吃的,伢儿便吃了亏!”

山民地少,一年到头耕种下来,也不见得够吃,大人吃不饱孩子如何能长好!

都是当娘的,田园园看着瘦弱的孩子顿时起了恻隐之心,对小红吩咐道:“马车里还有些糕点,拿来给孩子尝尝!”

“哎!”小红应道,起身去拿糕点。

女子摆摆手,脸上现出焦急之色:“这咋使得,你们住窝家还给窝银子,咋还吃上你们的啦!”

田园园笑道:“不妨事!是给你家伢儿吃的!”

“那多不好意思!”女人羞红了脸。

这时,灶上的水烧开了,女人起身从墙上取下一个布包,从里面掏出半把褐色的树叶,扔进了开水中,笑道:“这是窝们常喝的茶叶,还是新摘的,你们尝尝。等窝男人回来再做饭!”接着又从桌子上拿了几个黑陶碗,给几人一人舀了一碗。

田园园轻轻吹开碗上的茶叶,露出褐色的茶汤,浅尝了一口,有些苦。

陈老九没喝,问道:“为何你们不愿意让男人留宿呢?”刚才若不是芃芃露出头,这会儿还在外面,哪能喝上热茶呢!而且给银子也不要,倒是有些奇怪。

女人将额前散落的头发掖到耳后,看了一眼陈老九,羞涩一笑:“窝们怕男将留宿,是因为窝们陈家村以前人户有几十呢,大前年有两个男将过来借宿,窝们村长好心留他们过夜。可是嘞,到了第三天来了一群山匪,把窝们村雷肥啦…就是打劫啦!还杀了好几户人家。老人说那两个男将就是山匪过来探路的。之后,窝们就怕男将借宿喽!要不是看到你家娘子和孩子,窝们也不敢留下的说。”

没想到一个这般贫穷的小山村还经历过这般祸事。

小红提着包袱走来,听到陈娘子的话,好奇地问道:“既然这里不安全,你们怎么不迁走呢!”

陈娘子苦笑道:“你是女伢子不懂,哪能想迁就迁呢!”

大周户籍制度严明,不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出门进城要路引,户籍迁入迁出还要到县衙报备办手续,一般情况下是不容许随便离开户籍地,像田园园京城三河的跑,就是办了路引。而这路引,一人便是一两银子,两人二两,三人三两……所费之资,不是一个普通人家能承受的。除非类似三河城那般,由官府发放路引,要不然不是谁都愿意花这个银子!

田园园接过她手中的包袱,笑道:“娘子说的没错,田地不能带走,他们走了又如何度日?”

小红吐了吐舌头,挨着芃芃坐下。

芃芃将手里的陶铃递到小男孩的面前,大方的将玩具分享给这个小孩子。

小男孩想要又不敢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娘亲,陈娘子有些不安地看着田园园。他们是自己的贵客,万一儿子惹哭了小女娃,不在自己住怎么办!

第366章 生变 田园园将糕点拿出来摆在中间,又拿出两块米糕给了芃芃和小男孩一人一块,随即对陈娘子笑道:“孩子想玩就拿着玩玩,不妨事!这是我们在湘州城买的糕点,陈娘子也一起尝尝。”

她素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尤其对孩子和女人,天生便多了几分好脾气。

小男孩踌躇的盯着糕点,一行黄青色鼻涕忽然从鼻孔里流出来,他快而迅速的猛地一吸,便又吸回去了……吸回去了……然后咕嘟一声……

她愣了一下,这操作真六……

“不不不,窝咋能吃,这是给孩子的!”陈娘子脸颊晕开些许绯红,虽然很想吃,可是还剩下五块。她若是吃了,她儿子便少吃两口。

这边,不知客气为何物的三人。

正伸手拿糕点的海纳:“……”

已经吃着糕点陈老九:“………”

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的小红:“………”

三人一头黑线。

陈娘子感激的对她笑笑,对儿子点点头,小男孩高兴地一手拿过米糕,一手接过陶铃,寡瘦无肉的脸上多了几分孩子的天真。

一旁的芃芃则乖乖坐在蒲团上,拿着米糕安静的吃着。

“你家女伢儿养得真好,很少能看到养得这么好的女伢儿了!”陈娘子打量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粉团子似的,越看越喜欢,最后有感而发:“女伢儿也能养得这般精贵呢!”

田园园听到她的话,眉头一皱,随即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小红到底经历的事不多,好奇的问道:“陈娘子,你为啥这么说呢?”

陈娘子笑笑没说话,低下头把儿子衣襟上掉的点心渣子,一点一点的捡起来放进嘴里。山里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饭都吃不饱,何况还是富人才能享用的点心,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口中甜蜜的滋味让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油纸上的点心,下意识地咽了一口水。

小红没等到她回话,见她捡孩子身上的点心渣子吃,顿时觉得她有些可怜,便没有再追问,而是拿起一块糕点笑着递给她:“陈娘子,这是我们在湘州买的特产,你尝尝!”

看着递到眼前的米糕,陈娘子这才接下,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当真是软糯香甜。

吃完了米糕,陈娘子出声说:“在窝们这儿,女伢儿不是屋里头人,是别人屋的人,哪有人家会好吃的好喝的养别人屋的呢!”

她亦是如此长大,与她同龄的女孩也是这般长大。于是心里觉得女孩就该如此,今日见到漂亮干净的女婴便觉得十分惊讶。

小红想反驳,可她父亲对待她与弟弟也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自小也是饱受重男轻女的痛苦。她看着陈娘子不以为然的样子有些生气,抱起蒲团上的芃芃将她搂进怀里,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缓解心头的不满。

一旁的田园园喝着碗中褐色的汤水,入口苦涩,回味也是苦涩。

海纳与陈老九这两个大男人,多少有些尴尬,赶紧低下头喝茶,一个比一个沉默。

陈娘子看着小红怀里精致的女伢,又看看独自坐在地下玩耍的儿子,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说道:“在窝们这儿,父母只抱男伢子,不抱女伢儿的!”

闻言,田园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陈娘子,而小红眉头一皱不悦道:“怎么?是想让我抱你儿子吗?”

“冇有冇有!窝不是这个意思!”陈娘子见她生气连忙解释:“窝只是说窝们这里的习惯而已,不是说你!”

“哼!”小红重重冷哼一声。

吓得陈娘子脸都白了,手里拿着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田园园这才出来打圆场:“此话到此为止,陈娘子,天色已晚是否应该是做饭了。”

陈老九正往灶眼里添柴火,说来也怪,七月天生火,放在其他地方早就大汗淋漓,可是在这儿却觉得温度适宜,不冷不热,正正好好,想来是这儿海拔略高,温度自然也低。

谁知,陈娘子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吞吞吐吐道:“等,等窝男人回来才能做饭。”

“咦?为啥?”小红嘴快问道。

“窝,窝没有钥匙。”

几人不明白为什么做饭要用到钥匙,锅碗瓢盆里不都在这个房间里吗?

陈娘子难堪地脸通红:“窝男人拿着钥匙呢,粮食都在里间的箱子里呢!”

“咦,为啥粮食都锁着啦?怕吃吗?”小红快人快语,好奇地问。

她摇摇头,却没说话。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看来还得自己负责食饭,白瞎了这三两银子,便对海纳说道:“海哥,把咱们的粮食拿下来,晚上迁就吃一顿吧。”

海纳点点头,起身出门。

刚一出门,门外传来陌生的喝声:“你是哪个?怎么在窝家?!”

陈娘子连忙爬起来,笑道:“是窝男人回来了!”说完,快步离开堂屋。

接着,外面传来陈娘子的声音:“他们不是坏人,是来借宿的,就住一个晚上。”

“你这婆娘,家里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哪有闲粮招待他们!”陈娘子的夫君不满地说道,丝毫不顾及当事人在场,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娘子的声音当即传来:“人家可不是白住的,给了窝三两银子嘞!”声音透出几分骄傲。

男人的声音明显高兴起来:“那,那怪不好意思的。”

屋里的田园园和陈老九对视一眼,各自挑了挑眉。

这时,海纳的声音传来:“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今日叨扰了,还请大哥别怪罪你家娘子!”

“应该的,应该的,不怪罪!”陈娘子的男人欢喜的应道。

不一会儿,一个挽着裤脚,穿着草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拿着一把锄头,长的宽脸方颌,看起来憨厚老实,见到屋里还有几人,居然还有女客,顿时脸色通红。

田园园起身笑道:“今日多有叨扰,小女子在这里告罪了。”

男人的脸更是红的滴血,手足无措的看着几人,面对田园园的客气也是嗯啊嗯啊的,没说出像样的客套话,连忙放下手里的锄头,快步往门外走去。

“没礼貌!”小红嘀咕了一句,田园园坐下来,轻轻“嘘”了一声。

不一会儿,陈娘子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笑道:“窝男将说,让窝搞个腊鸭给你们尝尝。”说着,掀开门帘走进里屋去拿粮食,后脚进的海纳也拿着粮食走了进来。

天已经黑透,夜虫低吟,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两声动物的吼叫,在寂静的山林传的格外远。

陈老九坐在车辕上,脑袋枕着双臂,出神地望着天空,今夜无月,唯有满天繁星。

“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身后传来田园园的声音。

鸭子还在火上炖着,一时半会还吃不了,屋内烟熏火燎的,头上、身上全是烟味。

陈老九打趣道:“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怕你那随从看到咱们私会?”

“他知道我眼光很高的,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能看上眼的,自然不会担心!”田园园回道,在另外一边车辕上坐下。

她一来,香喷喷的炖肉味也随之而来。

两人没有说话,一同仰望着天空上累累的繁星。整个村子里,黑灯瞎火,唯有星子还有些微光。

“你…你母亲的尸骨都找齐了吗?”

“还差些。不过是上天还是入地,我都会找回来。”

田园园想到春娘,“她真的很稀罕你呢!”

陈老九知道她在说谁,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轻笑道:“她想要的,我已经给了,也算成全她的一厢情愿。”

“你呀,死鸭子嘴硬!若不是对她有情,你怎会同她亲近!”

“你又知道?我还没找你泄露我行踪的事呢,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谁说是我的说的,我可是守口如瓶,嘴巴严得了呢!”

“你就装吧,懒得理你!”

两人吹着夜风又说啦一会儿,田园园冻得直淌清鼻涕。

没多久。小红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娘子,吃饭了!”

二人赶紧跳下马车,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刚吃过晚饭,陈娘子的男人嘴一抹,拿起自己的铺盖出门了。

陈娘子说屋里睡不下,他自己找地方去睡了。

就这样,小红和田园园带着芃芃在卧室,她带着她儿子在内堂打地铺,陈老九和海纳睡在马车,迁就着过了一夜。

一早起来,芃芃身上起了拇指大小的红疙瘩,又红又肿,不知是被咬的还是过敏,连田园园与小红也不能幸免。

见多识广的陈老九说,这是臭虫咬的。

后来,这身疙瘩过了一个月才下去,也正是这身疙瘩让田园园等人宁愿风暴露宿也不轻易借宿。

早饭是白粥和昨日的剩菜,几人随便用些便离开山村,离开前,田园园还给了他家儿子一些芃芃不能穿的衣裳。

在路过村子里时,一个妇女端着一盆衣裳在前面走着,一个小孩在后面蹒跚走着,后面还爬来一个更小的孩子,小孩儿穿着开裆裤,是男是女一目了然。

女人看到有马车来,自己瞬间躲在一边,留下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在路上。

还是小红下车把孩子抱到一边,不成想那女人居然讹住小红,说是他们吓到她肚子里男伢子……开始胡搅蛮缠模式,话里话外要他们赔钱!还说不赔钱别想离开!

……这是啥?碰瓷吗?

眼见其他村民听到动静,纷纷从门口探出头,那女人突然倒打一耙,高声说小红要偷她家孩子,别让她们跑了!

田园园心道不好,连忙从车窗探出头,焦急的喊道:“小红快回来!”

在大周偷小孩子的贩子是要杀头的!就是被村民乱棍打死,也不会有人获罪!

这下捅了马蜂窝,山民议论纷纷,:偷小孩?窝看这群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呀!要不然住一晚上能给三两银子!”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突然大喊:“快抄家伙,别让她们跑了!拦住她们!”

究竟是见财起意、趁火打劫,还是想惩罚人贩子,就不得而知了!

当即有不少村民回家去拿农具,其他女人见此赶紧围了上来。

这时,有个满脸横肉的妇女伸手去抓小红的头发,恶声恶气道:“你这小娘们长的好,留下来给窝儿做个媳妇吧!”

小红尖叫一声躲开女人,头也不回的逃上马车。

随后,田园园“唰”地一下撩开车帘,冷冷注视着围上来的村民,对海纳高声说:“事不宜迟,快走!谁敢挡就轧死谁!”

估计是临时起意,这会儿人还少些,若是全村都围了上来,恐怕他们就要交代在这里!

“知道,你们坐好,别被甩出去!”海纳目光冰冷的看着这群凶神恶煞的村民,忽然大喝一声:“滚开!!”随后神色一凝,高高扬起手上的马鞭狠狠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撒腿就跑,后面的陈老九也甩鞭跟上。

“不能让他们跑了!快来人,捉住他们!”

女人大喊着,纷纷伸手去拽马车。

海纳手腕一翻,马鞭毫不客气的甩了出去,“哎呦!”追的最近的女人们脸上顿时一痛,几道热流瞬间流出来,一擦满手的血。

后面的陈老九更是毫不客气,马鞭挥舞的猎猎作响,打在身上能带起一层血肉。

一时间女人们不敢在上前,只能在马车后面追着跑,可两条腿的怎么追得上四条腿的,不一会儿就被远远甩开!

等男人们拿着农具冲了出来时,早已不见马车的踪影,只看到自家的婆娘被打出血的脸……

马车上,小红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她把芃芃紧紧搂在怀里,孩子温暖的体温让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芃芃乖乖地坐在她怀里,还不时的亲亲她的脸,好像在安慰她。

“夫人,他们怎么这样?这么坏?”小红真被吓到了,昨天还都是热情淳朴的村民,说变脸就变脸,居然想要强劫他们!

田园园也是惊魂未定:“我曾听说过有的全村为匪,专门打劫过路人,今日却还是第一见!说什么民风淳朴,我看是打劫成性!”

“吓死人了!”

海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幸好她们只是临时起意,若是昨夜便有预谋,咱们几人……啧啧!”

确实,不幸中的万幸!

第367章 弃婴 田园园一行人从陈家村顺利逃脱后,一路向北,往京城而去。

一路上的地势渐渐改变,从崇山峻岭到低谷丘陵,从瀑布急流到小溪浅浅,从骄阳似火到秋高气爽,不知不觉间已走了十来天。

这日,他们途经一个小镇,几人稍做休息,临走前采买了些食物和日常用品,原打算今晚留宿一夜,可找便整个小镇都没有客栈,唯一的旅店还有事歇业,几人只好继续赶路。

出了镇是一大块绿油油的农田,田里有不少农民正在耕种,田园园抱着芃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们种的什么作物。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远远看到一块荒地里有个像是塔一样的建筑。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一路走来,加上这座已经见过四座,这些塔离城池,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外表看起来光秃秃,连个门没有,倒是在中间位置有个长方形的缺口,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出口。

“夫人,您说这是不是水塔?里面装井水的?”小红托着腮猜测道。

田园园摇摇头:“这些塔都建在荒郊野外,哪有人会跑到此地取水?”

“夫人,说的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会不会是南方特有的?”

“不是,我在沧州也见过。”

小红叹道:“这到底是什么!”

车辕上的海纳听着二人的对话,陷入沉思,其实他知道这些塔是什么,可过于残忍的真相,令他无法宣之于口。

走的近些,她们看到塔下有个小男孩,脚下垫着一块大石头,趴在缺口上拿着一根竹竿捅来捅去。

海纳脸色一黑,随即勒停马,甩下缰绳跳下马车,三步并做两步向男孩大步走去,后面的马车也停下来,陈老九也下车走了过去。

看着两个男人黑着脸走向男孩,田园园让小红照看芃芃,也跳下车小跑去追二人。

小牛子一只手费力的用竹竿挑着塔底的襁褓,另外一只手捂住口鼻,就这样还阻挡不了阵阵的腐臭味。

他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可还是挑不起来塔底的襁褓。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男人怒喝:“你在干什么?”

小牛子以为是自己的爹,当即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竹竿一个没拿住,便掉了下去。

他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发现是两个陌生的男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海纳虎着脸,喝问:“你在干什么?捅死人好玩吗?你父母就是这般教你的?”

小牛子红着脸不说话,眼泪汪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陈老九离得近些,闻到了从缺口传来的腐臭味,在田园园凑近时轻轻推了她一把:“臭,别离这么近!”

然而,她已经闻到了,强烈的、浓重的,肉体腐烂的味道,从黑呦呦的缺口散发出来,还有无数苍蝇“嗡嗡嗡嗡”振翅地声音

当即,她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石塔。

这座不起眼的石塔居然是……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海纳沉声问。

小男孩看起来约莫七八岁,扎了两个小发髻,皮肤微黑,长的浓眉大眼,这会儿吓得眼神瑟缩,眼看就要哭出来,还是一句话不说。

田园园拍了拍海纳,双手捂住口鼻,瓮声瓮气的说:“太臭了,往后走些!”

这时,身后陈老九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黑丸子,随后,又分给海纳一颗,给小男孩时,小家伙警惕心很重,根本不接。

田园园将药含在口中,辛辣的味道瞬间盖过浓烈的腐臭,虽说闻不到臭味,可她还是捂住嘴,怕一个不小心吃到苍蝇。

那些苍蝇都是绿头苍蝇!

她让海纳后边去,表示自己来。然后,露出自认为最温柔的笑,“小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谁知,小男孩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田园园:“……”

海纳:还不如我来呢?

陈老九:你不知自己长什么样吗?

田园园尴尬地手足无措:“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这里臭,来这边!”说完,扯着小男孩往远处走去。

小男孩乖乖跟着她走了,然而,走了大约有五六步远的距离,一弯腰又哇哇地吐了起来……

祖宗啊!你又哭又吐的,真是不好伺候!

小男孩坐在树荫下,抽抽噎噎地吃着杏仁饼,刚才的腐臭味丝毫没影响到他的食欲,而田园园很没形象的蹲在旁边,脸色也是煞白。

陈老九和海纳在缺口处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随着他们走过来,小男孩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田园园问:“这个塔是不是扔死…死孩子的?”

更残忍…陈老九想到塔底还未断气的婴孩,脸色现出不忍之色。

海纳脸上露出愠色问那孩子:“你为什么用竹竿捅那孩子?”

小男孩吓得脸一白,放下手里的杏仁糕,眼泪成串的往下掉,“我没有……我没有……我想救她…那,那是我妹妹………”

“你妹妹?为什么你妹妹会被扔到塔里?”田园园惊讶地看着他,随后问海纳:“还有你们刚才看了,她还活着吗?”

海纳沉重的点点头。

陈老九沉重的摇摇头。

“……我看看去!”田园园站起身向石塔走去。

陈老九一把拉住她,眼神凝重:“别去,救不了的!”

“我看看!”田园园甩开他,海纳随后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向塔走去。

快到石塔附近,她掏出手帕将口鼻系住,然后踩着石头往塔里探去,“嗡嗡嗡嗡嗡……”绿头苍蝇乱飞,遮天蔽日,塔中昏暗,几乎看不到什么。等了一会儿,在眼睛适应黑暗后,便看到塔内累累白骨,骨殖细小,一看就是属于孩童的,靠近缺口的位置还有几具未烂完尸体,趴满大苍蝇,更别提成千上万的蛆虫。

腐烂的臭味、绿头苍蝇、腐烂的尸骨让人头皮发麻!

田园园被熏的眼睛疼,正要离开时,一个无力挥动的小手引起她的注意。只见靠近石壁的位置有一个蓝色的襁褓,襁褓里孩子脸上趴满密密麻麻的绿头苍蝇,纷纷往眼睛处、鼻孔里、嘴中里挤去……

“呕~~~”再也忍不住,田园园跑到一边,扶住大树呕吐起来。

“畜牲!”海纳怒道。

“真的不能救吗?那孩子…那孩子……”田园园捂住嘴说不出话来,海纳沉声道:“你也看到了,根本救不来!”

石塔全身用灰色石砖搭建,从外面看,不过一人多高,顶部呈现鼓形,看着不高可塔底却是个深坑,四壁光滑没有任何借力点,就是成年人想爬出去也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是些弱小的孩子呢!就连唯一的长方形缺口,小男孩也只能进半个肩膀,何况是成年人呢!这样一来,被扔进来的孩子十死无生,看着坑低累累白骨和数不清的襁褓、衣裳,便知此塔存在已久!

石塔全身用石头做的,坚固无比,要想砸开也不是一两个人能做的……无力回天,田园园擦掉嘴角的污物,低声咒骂:“该死的封建社会!”

他们回到刚才的树下,小男孩已经不哭了,捏着杏仁糕呆呆地看着弃婴塔。

田园园坐在他旁边,问:“咳咳,谁把你妹妹扔进去的?”

小男孩抬起胳膊擦掉眼泪,哽咽地说:“是我爹,他不要我妹妹……呜呜……”还未说完,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闻言,田园园心头一跳,都道虎毒不食子,怎么还有人扔自己的亲闺女!顿时怒不可遏,骂道:“真是畜牲啊!怎么有这般残忍的人,你要是不要,你扔大街上为何要扔进塔里,这不是杀人吗?”她气的口不择言!

“哇哇哇!”小男孩仰着头大哭起来。

“你娘呢?你爹扔你妹妹,你娘能同意?”

小男孩哽咽道:“呜呜…我,我娘生妹妹时死了…呜呜…新来的后娘不要我妹妹……呜呜,我爹送不出就扔这里了……呜呜……已经扔进去两天,再,再救不出来……她就要死了……你们救救我妹妹……呜呜呜……”说着,双膝一软“砰砰”地嗑起头。

众人连忙将他拉起来,看着小男孩希翼的目光,几人心头分外沉重。

这时,海纳忽然站起身向树林里走去,没多久拿着一个带岔的树枝走了出来,随后,陈老九也快步跟上去。

虽然知道救不出来,可还是想试试。

田园园鼻子发酸,转身看着马车上小红怀里的芃芃,自从当了娘实在看不得这种事。

然而,杀女婴之事由来已久,就是她生活的现代还有许多被遗弃的女孩,孤儿院里男孩多数都有残疾,可还有更多健康的女孩!五千年的封建传统,传承至今都未改变,何况是身处封建王朝的大周!想要改变这个局面非一朝一夕之事!

虽说她来自未来,曾生活在高度文明的社会,在这里依旧是任人宰割的小人物!

最后,还是没有救出来。塔内空间狭窄,木棍跟本挑不起女婴,而且……她已经不动了……

小男孩在得知妹妹死后,狠狠地大哭一场,他也不过五六岁,受不住大悲大痛,竟然昏睡过去。

临近黄昏,几人将孩子抱上马车先离开这里再说,等他醒了再送回家。

刚上大路,远远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边走边叫:“小牛子!小牛子!”

几人听到喊声,停下马车,从里面抱出小男孩。

男人认出他们手上的男孩,正是自己的儿子,连忙上前抱回怀里,感激的道谢。

几人看着他憨厚老实的脸,心里都不是滋味,就是这样一个父亲狠心地扔掉了还在襁褓的闺女!

不是扔掉,是杀死!

在男人转身离开之际,田园园冷冷看着他:“你闺女已经死了!”

闻言,他脸色一变,眼神流露出一丝不耐,随即抱着儿子大步离开。

望着父子俩逐渐消失的身影,田园园恨声道:“我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

陈老九不以为然:“自古男尊女卑,这里宗族兴盛,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恐怕杀女婴之事,十之八九!就那哭妹妹的小子,日后如何对待自己的女儿也是难说!”

“真是一个吃人的年代!难道随意戕害女婴的行为,官府不会问责吗?”

“天真!少数自然有人管,可皆是如此呢?如何过问!”说完,陈老九往后车走去。

田园园已经换了身衣裳,抱着芃芃坐在车厢门口,陈老九坐在车辕上,背脊挺得直直的。

还未走出多远,就看到一道冲天的黑烟从树林里冒了出来,看地方应当是从弃婴塔那儿冒出来的。

海纳望着黑烟,脸色极其阴沉。

“这是烧了?”田园园把孩子递给小红,从车上跳下来,转到马车后面。

只见树林深处黑烟滚滚,没多久皮肉烧焦的臭味慢慢随着黑烟蔓延而来。

海纳忽地跳下马车,向弃婴塔飞奔而去!

陈老九也停下了车。在车上坐的小红掀开帘子,“什么味,这么臭!”她捂住鼻子抱怨道,芃芃一看她想出来,连忙放下帘子挡住她。

“人肉味!”

陈老九路过她们时冷冷说道,随后走到田园园旁边,二人一同看向浓烟处。

小红一听是人肉味,吓得脸一白,瞬间明白过来那石塔是做什么,迅速的缩回马车里。

半个时辰后,陈老九才回来,他脸沉得吓人,眼神涌出些许杀意,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意,与往日敦厚的模样大相径庭,好像平日里披了层羊皮,这会儿才显露真身。

早前听江虎子说海纳在战场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今天格外的生气呢……”田园园呢喃了一句。

陈老九眼睛一眯:“曾闻大将军手下有一副将,身经百战、凶悍异常,曾凭一己之力万人之中活捉西夷元帅,是大将军的左膀右臂,令无数西夷人闻风丧胆,人称海王!后来大将军留任京中,他则解甲归田……”随后,话锋一转,他看着田园园问道:“你夫君与孟星惟孟大将军什么关系?”

第368章 问天 先不论海王此名是否符合人设,而是眼前这家伙刚刚想通二人有关联吗?若是自己,同姓孟就够自己浮想联翩。

田园园打量着他,道:“他俩是叔侄。”

陈老九忽视她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感叹万分:“一门三将,孟家真乃大周柱国!”

“可不是,我公公生前乃是镇北将军,战功赫赫,加封镇远侯,世袭罔替!我叔父原天下大将军,又承圣恩做了兵部尚书,承荫镇远侯!而我夫君也是骠骑大将军!”说完,田园园骄傲的抬起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陈老九遗憾:“可惜就是这孟长辉的眼睛有疾!”

田园园不解:“哎?他眼睛有病?我怎么不知道!”

陈老九嫌弃地看着她:“若不是有问题,怎会娶了你做媳妇!无貌如无盐!你说他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田园园大怒:“你这以貌取人的混球!”

二人斗了几句嘴,海纳走到跟前沉声道:“走吧!前面有镇子可以歇息留宿。”随即,先行一步。

后面的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出声询问其中的隐情,默默的跟上去。

一行人再次上路。此时天边铺满火红的晚霞,如同滚滚火海,中天之上有轮白月,寡淡清冷,不远处点缀着几颗星子,熠熠生辉,红的如血,白的如银,倒是相得益彰!

第二日,众人在镇子里休整一夜后再次出发,下一站便是宜州。

进入秋日,太阳纵使再怎么灿烂,落在身上也不像之前那般暑热,车厢里也告别如同蒸笼的日子。

吃过午饭芃芃揉起小眼睛,田园园将她哄睡后,从车厢里出来倚着车门坐,前面是驾车的海纳。

迎面吹的风不冷不热,正正好好,渐渐吹走她的困意。

“海哥……你那日为何那般生气?不像平常的你。”

田园园说的哪日,海纳明白。他没有说话,轻轻扬了一马鞭,沉默蔓延而来,唯有耳畔的风呼呼的吹。

她尴尬的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自以为是,便道:“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难言之隐,她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实在不好。

就在这时,海纳声音响起来:“在我五岁那年冬天,我娘难产,叫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女婴,那孩子连奶都来不及吃上一口,便被我祖母扔进弃婴塔。我还记得那年雪特别大,天气特别冷………妹妹连件蔽体的衣裳也没有,又冷又饿的躺在死孩子堆里哇哇大哭着。她的生命力很旺盛,第二日早上我过来看她时,还微弱的挣扎着,明明手脚和小身子已经冻黑……快到中午才渐渐没了声息……我母亲连月子都没出,带着我们哥俩去找我爹,然后就遇到老侯爷,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再看到弃婴塔里的婴儿时,海纳仿佛又回到五岁那年他眼睁睁看妹妹死去的时候,那时他年幼无力救助,可如今已经成年,还是一样束手无策。他对妹妹的死耿耿于怀,懊恼和自责整整折磨了他二十多,至今还记得妹妹在塔底挣扎哭泣的样子,成为无法磨灭的记忆!

如今再次遇到有人把孩子扔进弃婴塔,自然无法控制才会那般失态!

田园园放开蜷着的腿,望着马儿背上飞起的鬃毛发呆,良久才道:“杀婴之事由来已久,还是重男轻女的观念导致。你根本无需自责。其实一个女孩生于这般家庭才是绝望呢!我爹我娘便是,若不是我还点用处,说不定骨头都风干了。”

在她还没穿来前,原身田大花一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最后走投无路投河自尽,这才有了她借尸还魂。而现代的她,小时候是家里的保姆,长大后是父母的摇钱树,仿佛她不是血肉至亲,而是一个工具人!

人们常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可时至今日才知道他们的残忍!

还有那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简直就是谬论,毕竟不是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子女。

海纳轻轻甩了一个鞭子,接着问道:“你为何不劝我原谅我祖母呢?”

有些人在听到他的故事后,纷纷站在制高点指责他和他的父母不孝,怎能因为一个女婴连自己爹娘都不要了呢!甚至还有人因为此事与他决裂,后来他再也没说过。

在孝义当道的时代,他们一家的行为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田园园奇道:“为何要原谅呢?她都杀了你妹妹,是个杀人凶手!”

当年她看到一个新闻,说是亲奶奶在楼道踩死生下来没多久的孙女时,简直想刀她的心都有了,然后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父母居然谅解了?!男人还好说,毕竟是亲妈!更过分的是女婴妈妈也不再追究,此时想想细思极恐啊!

背对着他的海纳轻轻勾了勾唇角,眼神有些哀伤:“若是她还活着,跟夫人你一般年岁,想来也该成婚有子。”

“说不定她早就投胎转世,生到了一个好人家中,做了掌上明珠!”田园园宽慰道:“质本洁来还洁去,定然能托生到极好的人家。”

“夫人说的极是!”海纳轻轻一笑。

见他笑了,田园园也微微一笑。

还好在进入宜州地界后,极少看到弃婴塔。

可,越是北上天越发凉了起来,早晚温差巨大,几人便同时感染风寒,其他人刚换上秋装,他们几人先人一步换上夹袄。

陈老九那家伙在一个晚上自己偷偷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气得田园园直嚷嚷着要和他断绝关系。

他们从五月中一直到七月末,二个多月的时间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照这个速度下去,九月份到京城算他们速度快。

这日,他们在宜州一个不知名的小镇留宿整顿,这几日秋雨绵绵,她们正好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番。

田园园带着小红和芃芃到街上买衣裳,天一天比一天冷,是时候添加些冬衣。昨夜温度低,天上下冰粒子,看样子离风雪也不远了,还是早早打算才行!

三人从早上一直逛到下午才意犹未尽的回来,看来女人喜欢逛街不分年纪、不分时代,天性如此!

海纳正在大堂上喝酒听别人吹牛皮,见到三人空手而归,笑道:“你们出去一天,什么都没买吗?”

田园园抱着芃芃换了个手,小丫头已经学会走路,但是走几步就想要抱抱,反而不如刚开始学走路时积极,“买的多,他们送货上门。”随后侧头对小红说道:“饿不饿?”她想连晚饭一起吃了,省得一会儿再下楼。

小红摇摇头:“不饿,就是有些累,我先回房休息了!”

“去吧。”

田园园抱着芃芃一坐下,海纳对柜台后面的小二招招手。

小二快步走来,笑道:“客官要什么?”

“先来两个你们的招牌菜,再来三碗米饭,一壶茶,你要酒吗?”田园园看了一眼海纳,后者摇摇头,“不要酒了,就这么多。”

“好嘞,客官您稍等!”

大堂内人不多,今天虽说不下雨,可天还是灰蒙蒙,田园园给芃芃倒了一杯茶,小家伙也渴了,就着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然后将杯子推到她娘跟前,示意再来一杯。

“你要什么?”田园园托着下巴,笑着引导她自己说。

芃芃小嘴一张:“快倒!”说的那是理直气壮。

“……?!”田园园没反应过来。

海纳惊喜的夸赞:“不愧是我家小姐,气势十足!”

“这是没礼貌好不!你说,是不是你教的?!”

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海纳直呼冤枉:“不是我,是陈老九。”

“陈老九?他都离开两三日,怎么可能是他!”田园园不信,轻轻掐了芃芃白嫩的小脸,虎着脸说:“以后不能这么说,小孩子要有礼貌才行,知道不知道?”

芃芃懵懂的点点头,接着又来了一声:“老田!”

“噗!……哈哈哈哈哈哈……”海纳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回,这回人赃并获了吧!是不是冤枉我了?哈哈哈…”

“这个陈老九,别让我再看到你!”田园园一头黑线。看来启蒙教育要早日提上日程,至少先让她忘记老田的事!

没多久,小二过来上菜,田园园这才看到他们隔壁坐着一个老熟人。

这人一改往日张扬的性子,独自一人借酒消愁,长吁短叹,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陈老九也认出他是谁,感叹道:“冤家路窄!”

田园园给芃芃夹了一筷子菜,低声道:“算不上冤家,不过确实有缘分。”

说着说着,那人忽然抬起头,胀红的脸上浮现茫然之色,环视大堂一圈后,眼神定格在隔壁一桌,失神地打量一会儿。忽地眼睛一亮,顿时喜逐颜开,一改刚才颓废之色,激动地站起身向他们走去,高兴地说道:“他乡遇故知啊!我是周问天!我说过你长的特别像我认识的田园田书生,夫人,您还记得在下吗?”

海纳吐槽:“嘴挺好使……”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明明只有三面之交,充什么他乡遇故知的戏码啊!笑眯眯地看着他:“记得,你叔父是晋州知府的周问天周公子吧!”

“没错!没错!晋州知府就是我叔父!”他很自然的在空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很自然的从筷子桶里拿来一双筷子,很自然的夹起盘子里的菜,看两人不吃盯着他看,很自然地招呼道:“吃,吃,别客气,再不吃该凉了!”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大口。qqxδnew

田园园:“……”堂而观之的蹭饭吗!

海纳低着头,笑得背脊一耸一耸的。

盘子里的菜肉眼可见的少,刚才吃不完,这会儿不够吃,无奈地田园园冲小二招招手再要了两个菜。

相逢即是有缘,何况二人已经见了三次,不是善缘也是孽缘!

见他吃的狼吞虎咽,身上的衣服看着还好,但是下裳上有许多泥渍,靴子也磨损的厉害,不像他暴发户的风格啊!

田园园好奇地问道:“你的小厮呢!”虽然他的小厮没什么存在感,却也见过几次。

提到他的小厮,周问天的脸一下垮了:“我们遇到劫匪,他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田园园惊讶:“谁这么不长眼,居然敢抢晋州知府侄子!简直不想活了!”

海纳嘴角抽了抽。

周问天怒道:“可不是,我都说了自己是晋州知府的侄子,他们不信反而把我行囊全抢了去,要不是我据理力争,恐怕连身上身衣服也保不住了!实在是可恶至极!”

“太过分了!是哪儿的土匪这般可恶!”田园园义愤填膺。

海纳:你激动个什么劲!

“咦?你不知道?丰城前些日子封城,城内窜入流匪,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听说杀了不少人呢!”周问天疑惑地看着她,嘴上说着话却不耽误吃饭,不一会儿,他面前几个盘子里的菜被一扫而光,吃的是满嘴流油,汤汁淋漓,弄得衣襟上油斑点点,活像饿死鬼投胎。

田园园放下筷子,盘子里都剩下些边角料,实在没什么可吃的。听他说丰城封城,想起孟长辉让她们提前走的事,看来就是因为此事,不过朝中有人好办事,免受池鱼之殃,笑道:“我们走的早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得是大姐您呢,运气真好!官府檄文说是土匪流窜,匪徒众多就封了城。不过有知情者说是波托女王回国时遇险,刺客流窜到丰城,官府抓同党呢!哎呀,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太乱了,大街上到处抓人,听说有不少人被抓,牢里都关不下了呢!更可气的居然还有人乘机生事,到处强劫偷盗!乱了足有小半个月呢!”

大姐?这近乎套的!

这时,“客官,您点的菜到了!”他们要的菜也到了。小二将菜摆上,空盘子撤走,“请慢用!”

周问天一看继续埋头苦吃,吃的是大汗淋漓,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第369章 抵押 “你是多久没吃饭了?”

田园园原本还没吃饱,但是看着他非同常人的吃相,实在倒胃口,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茶。

小芃芃碗里的饭已经吃干净,拿着空杯子让她娘倒茶,奶声奶气的说:“娘,茶!”刚才之事被她娘教育了一顿,已经改邪归正。

周问天咽下嘴里的肉,这才有空说话:“大姐,你不知道!我所有的银子都没了,都在包袱里,我我…不怕你笑话,我刚才吃的还是上一桌剩下的饭菜。”

堂堂晋州知府的侄子,居然沦落到吃别人的残羹剩饭,真真是羞煞死个人儿!要是有个地缝,周问天肯定二话不说钻进去!

“……你倒是能屈能伸。”田园园言不由衷。

周问天尴尬一笑:“无可奈何呀!”

待吃完饭后,周问天这家伙居然提出一个非常离谱的要求。

“什么,你要借银子?还要借意思一千两?”

田园园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周问天,即使很惊讶,她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

财不外露,她已经吃过一次亏,同样的事情不能栽两次跟头。

“没错,大姐,我要借些路费回晋州,届时自会双倍奉还!”

周问天丝毫没觉得不对,他现在身无分文,想要回晋州难如登天,天意如此让他遇到了天园园,比起其他人,二人至少有过两面之交,是老熟人。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吃了她的饭,还想要她的银子?!这脸皮确实像晋州知府的侄子,厚的理直气壮!她轻咳两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咳咳,我虽说很想借银子给你,奈何囊中羞涩,爱莫能助啊!”

这种一看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借出去的钱就像泼出去的水,好借难要,更何况二人不过点头之交。

周问天眉头一皱:“你看着不像没钱啊?骏马大车,还能住客栈,吃好几个菜……”

“这都是表象,其实我兜里比脸干净!捉襟见肘呢!”田园园掂着自己的衣袖,哭穷:“你看我们连个冬衣都买不起啊……”

正在她哭穷的时候,门口来了两个男人,一人提着一个大包袱,往大堂里张望。

眼尖的小二连忙迎上去,问道:“两位客官是打尖啊?还是吃饭啊!”

二人看到吃饭的田园园,笑道:“我们是成衣铺的,特地来给那位夫人送衣裳的。”说着便向她走去。

“………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明天我都不知道吃什么……”田园园还在向周问天哭诉自己多穷。这时,两个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殷勤地笑道:“孟夫人,我们是成衣铺的,您刚才买的衣裳,我们给您送过来了!”

“噗~~”海纳这次真喷了。

田园园:“………”脸疼。

周问天眼睛瞪得像鸡蛋,两大包袱的衣裳,这还叫没钱?!

海纳哭笑不得站起身:“咳咳,衣裳给我。”

“诚惠诚惠!”两人将包袱交给他后离开。

田园园前脚说没钱,后脚就买了两大包袱的衣裳,还是成衣,这脸打的啪啪作响。

周问天这时也反应过来,是她压根不愿意借给自己,便劝说道:“大姐呀,你得相信我呀!我叔父真的是晋州知府!绝对绝对不会少你银子的!而且到时候定然双倍奉还!”

“你拿什么保证你肯定还我?你说你是晋州知府的侄子,也不过是一面之词,我如何能信你!”田园园又不是三岁小孩,他说什么是什么。

“娘,抱!”一旁的芃芃有些困,向亲娘伸出手求抱抱。

她把芃芃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小身子,海纳刚才上楼送衣裳去了。

周问天急切道:“大姐,异地他乡,我也只认识您了!拜托,求求您帮帮忙!”话完,双手合十当真拜了起来。

田园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荷包,哎!没办法谁叫她心软呢!

周问天见此激动地感谢:“多谢多谢!大姐您可真是好……”人字还没落下来,他的脸顿时一黑。原因无他,这女人居然只给五两银子,这是打发要饭花子呢!

“给你,不用还了!”田园园将银子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难得大方一回。

周问天:“………”

“你继续吃吧,我回去休息了。”

田园园抱着芃芃起身上楼,望了一眼门外,地上已经湿透,原来不知何时下了雨,怪不得觉得后背生寒呢。

周问天眼见她真要走,急忙站起来,说道:“大姐且留步!若是你不信我,我可以抵押些东西!”

田园园转身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身无长物吗?”果然在撒谎,既然没银子怎么住的客栈?真是不老实的家伙。

“这,这还有些。”看着她不悦地目光,周问天赔笑道:“刚才忘记说了。这样吧,我抵押些东西给您,您借我些银子可好?待日后我回到晋州将银子还给你后,你再把东西还给我,成吗?”

“什么东西?”

“一些字画。”周问天神秘兮兮地看着她。

田园园心头一动:“什么字画?”不会是三大才子的吧!

“……夫人,隔墙有耳,还请大姐随我来!”

田园园把桌子上的银子收回荷包,笑道:“好,那便看看!”

他嘴角抽了抽,够小气!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到达二楼时,田园园将睡着的芃芃交给小红,随后跟着周问天继续往楼上去。

眼见走到三楼,田园园后知后觉:“喂喂,现在就你我二人,你可不要乱来啊!”

周问天怔忡片刻,脸色一黑,尴尬地笑道:“大姐,你说笑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这副尊荣也值得别人乱来。

他的房间在三楼也是雅间。虽然嘴里说没银子没银子,还是不耽误享受,可见平日里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

“你总是提起你叔父,你父亲呢?”田园园问。

周问天从怀里掏出钥匙,道:“我爹娘死的早,是叔父和婶母将我养大的。”说着手中的锁发出“咔哒”一声,便打开了。他推开门,转头对她笑道:“请进。”随即率先走了进去。

田园园临进门时,眼角瞥见海纳的大脚丫,看来是放心不下自己追了上来。

别看海纳五大三粗,但是心思细腻,为人可比出场率不高的男主角可靠许多。

“阿欠!”远在西北的孟长辉狠狠打了个打喷嚏。

宋百年起身把火盆踢到他跟前,随即将帐篷帘落下。

“别落。”孟长辉轻声组止。

都道胡天八月飞雪,这不还没进八月,西北已经大雪纷飞。帐篷外天空之上铅云滚滚,无数的鹅毛大雪静谧而下,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

这时,陶大宇顶着一头一肩的雪走了过来,一手里拿着信件,一手提着酒壶。

“将军,侯爷来信了!”

宋百年接过信送到孟长辉的桌子上,看着他手里酒壶问道:“大白天的,你怎么又喝酒?”

陶大宇轻轻踹了他一脚,“你懂什么,今日这般寒冷,不喝一杯热酒怎么御寒!快给你家将军找两个酒碗来!”

宋百年嘟囔了一句:“你人都来了,为啥不自己带酒碗来。”嘟囔归嘟囔,还是乖乖地去灶房去找酒碗。

孟长辉捏着叔父的信,看着上面的字迹眼神露出怀念之色,与叔父分开已经一年有余,不知他老人家还好?

老人家孟星惟:呵呵……

他打开信,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眉心拧成“川”字。

陶大宇好奇地问:“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孟长辉抬眼看了一眼追随自己多年的爱将,长叹一声:“皇帝要把波托公主许配给我做平妻。”

“平妻?”陶大宇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想到什么,瞬间瞳孔地震:“波托?那个可以娶许多男人的波托国?!”

孟长辉脸色阴沉的点点头。波托公主?看来是那个查莉儿!一想到那女人,顿时头大如斗!

田园园不知道的是,他与这位公主帘过两次,第一次是三河城解围,第二次则在夏黑买奶牛之事,也正是托了她的关系,这才买到奶牛。

哎,就是这两次,可真惹了煞星回来!

他一抬头就到陶大宇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脸色更黑,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没没!我什么都没说。”陶大宇连忙摆手,随即,忍住笑道:“我听闻波托女王光是女儿就有八个,有几个比较出名,不知是哪位公主嫁过来?”

“查莉儿……”孟长辉目光幽幽。

陶大宇一头黑线:“居然是查莉儿公主啊!”

孟长辉见他脸色不好,便知这位公主大约风评不佳,顿时觉得像吞下十只苍蝇。

“听闻查莉儿公主长的倾国倾城,喜好男色,尤其是各个国家的男人……”陶大宇看着他越发阴沉的脸,不知该说还是不说,心里直骂宋百年手脚太慢!

孟长辉冷声道:“继续!”

他轻咳两声,继续说道:“咳咳,这位公主有后宫美男十七,这个数字还是前年传出来的,不知如今如何……若是你们二人大婚,将军定然是大相……”话还没说完,一本书狠狠向他砸来。

陶大宇躲过飞来的书本,笑嘻嘻道:“将军,你别生气啊!这可是皇上赐婚,咱们还能抗旨不遵不成!是不是大相公?”

“滚!”孟长辉脸黑如锅底。

“您别生气,我这就滚!”

陶大宇脚底抹油,一溜烟儿的跑了。

一出帐篷就看到去拿酒碗的宋百年回来,酒碗没拿,手里各拿了两个碗。

他连忙拉住他:“别进去,将军正生气呢!走,跟哥哥喝酒去!”

宋百年不满:“你又惹他生气了?”

“哪有,我哪儿敢惹他!倒是你,怎么拿两个碗回来?”

“没酒碗了,凑合用吧!”

“唰”帐篷帘子忽然落了下来,蓬内瞬间变得昏暗。

孟长辉将信封收起来,起身走出帐篷。冰冷略带湿意的风扑面而来,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变成白雾。

他背着手朝陶大宇的帐篷走去。

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地上积了层厚厚的雪。

“这是……”田园园看着手中的字画,这是当日诗会那个那个…那个擅长画山又与成清和并称三大才子,刚出场装逼三秒被抓走的人画的群山图吗?

但她现在不是田园,更不在现场,只能装不知道。

在这副群山图的左上角有首题诗: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终待老山间。山花落尽山还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正是那首游钟山。

她回想当日情景,看来他们选中了这首诗。不过这家伙是怎么得到这副画的?

周问天得意一笑:“你可知三大才子?”

田园园迟疑的点点头。

话说,她之所以知道还是你普及的。

“这副群山图正是三大才子之一的连海城所画!价值千金。”

“你要把这副画抵押给我?”

若是这副画的话倒也可以,介时银子还不还她都不亏。

原以为周问天会一口否决,没成想他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看他这般痛快,田园园心里打起鼓来,试探地问:“你这副画是如何得来的?我听说在湘州诗会上连海城被抓,当日诗会上的画作全部下落不明。”

周问天得意洋洋地笑道:“不瞒大姐,湘州知州乃是我叔父学生,在救我出牢后特地送给我的。”

“咦?那他没给你盘缠吗?”

田园园仔细打量起手中的画,确实是连海城的群山图,为何周问天却不在意呢?

他尴尬笑道:“给了,不过没多少,走到这里便花光了,这才厚着脸皮向大姐借些盘缠。”

“行吧,看在这副画份上,借你一百两银子。”田园园试探的说。

“一百两?!太少了,怎么也得五百两!这可是连海城的名作!”

闻言,田园园便知道这家伙有事瞒着自己,连海城的山水图在民间能卖到两千两银子!这家伙只要五百两,必然有猫腻。

她把字画卷好递给他,微微一笑:“我说一百两就一百两。”

“好姐姐,多借些,一百两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第370章 回来 周问天信誓旦旦道:“没有没有!我周问天向天发誓,绝对不敢蒙骗大姐!”

田园园虽然疑惑他的反常,奈何画是真的,便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我这人最是心善,银子给你,画我拿走啦!”

“大姐,一百两真不够,能不能再多借点?这幅画我直接给你!”周问天不死心的问。

田园园不知道他在搞什么猫腻,少借银子才能将损失降低。不过看着手中的画卷,还是掏出了十两银子,道:“多借你十两,那这幅就是我的了!”

周问天这辈子都没有这般无语过,默默接过十两银子,无奈的点点头,咬牙切齿道:“遇到你不知是我之福还是我之祸!

“自然是你之福之幸!要不然谁借你银子!”田园园送了一个大白眼,拿着画转身就走,不过在离开前叮嘱道:“你别忘了还我银子,我家在京城,送到镇远候府就行!你可千万别忘了!”

周问天惊讶:“镇远候府?夫人,您是镇远候府的人?”

大姐不叫了,又改成夫人……真是跟红顶白的一把好手!

田园园点点头:“没错,怎么不像吗?”说着,显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

“像,很像!果然是镇远候,连管事的婆子也这般与众不同!”

周问天这马屁可算拍在马腿上了!

“……呵呵,你的眼光当真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田园园气结,原本想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吓死他,可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随便给孟家惹麻烦,有时候麻烦就是无意间的一句话、一件事所种下的,于是便顺着他的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谬赞谬赞!”而后二人虚伪的告辞。

待她一走,周问天得意洋洋的看着手中的银票,没想到一幅假画居然能骗来一百两银票,想想都觉开心!

为何他断定是假的呢?

原因无他,周问天见过的群山图是没有题过诗,而这幅已经题了诗,便以为是假的,是高仿货,田园园之所以认出是真的,则是因为这首诗。

然而此事之后,二人都不悔不当初。

当周问天派人把二百二十两银子送回来的时候,田园园后悔当时没有多借他些银子,双倍奉还的说,早知道借一万两了!

周问天更是气的以头抢地!连海城因为成清和获罪,在牢中因为环境问题得了严重的风湿再无法拿笔,自此一代天才陨落,而他之前所书画作更是有市无价,其中这幅群山图因为是最后所画在民间炒到天价!

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白白放弃唾手可得的巨款!只道时也命也!

翌日一早,周问天害怕田园园反悔冒着雨跑路了,而田园园则在两日后才重新启程。

之后,海纳一改往日悠闲的赶路方式,像是磕了药,披星戴月、风雨兼程、鞭子甩得冒烟一路火花带闪电向京城赶去,后面赶车的小红直呼赶不上,有好次差点被他甩掉,为了赶上他也渐渐加快速度,车技也是日新月异,更上一层楼。

就在他不要命的赶路之下,一行人很快到了沧州,京城近在咫尺,这家伙才放慢速度。

京城,镇远候府。

青娘起了一大早,将新做的衣裳拿到洗衣房。

这些衣裳都是给芃芃做的,估摸完日子,小丫头已经一岁,料子和款式都是时下新出的。

在刚经过小树林时,迎面遇到休沐在家的侯爷,此时林中弥漫着些许微湿的雾气,几缕橘色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俊美的脸上,纤长的睫毛下是清冷的眸色,高挺俊秀的鼻子和微抿的红唇,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衣,长身玉立,清俊无双,他当真生的极好。

青娘微愣,随即让到一边,轻轻福了福身子:“见过侯爷!”

孟星惟颌首,声音淡然:“无需多礼。”随后便离开了。

望着他挺直的背影,青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侯爷是这此生见过最俊美的人物。

以前觉得孟长辉已经长得很好,怎料他的叔父当真是君子如玉,举世无双。

她雀跃的抱着衣裳继续向洗衣房走去。

路上遇到海婆子与海管家,说了两句话便各自离开。

海婆子盯着她纤细的背影,长长叹息了一声,自家儿子的心思她是懂得,奈何这女子曾经死了丈夫,是个寡妇,却是配不上他的儿子。

待她走远后,她与自家老头子嘀咕起来:“这姑娘哪儿哪儿都好,模样俊、手也巧、心也细,可惜是个寡妇,却配不上我家老大!”

海伯背着手,轻咳两声:“八字还没一撇呢,瞎操心啥?赶紧到厨房看看,早膳做好了吗?今日侯爷休沐,午饭记得炖些排骨,他爱吃!”说着转身走了。

海婆子连忙追上去,“你这老头子咋说走就走。侯爷今日在家吃饭吗?别又做好了,他又有应酬。”

镇远候如今是皇上的红人,多的人想巴结请吃饭。

“一会儿问问侯爷不就知道啦!你呀,越老越糊涂!”

海婆子横眉怒对:“哎呀!你这老头子说谁老糊涂!”

眼见媳妇生气,海伯赶紧息事宁人:“我我我,我老糊涂了!”

“这还差不多!少夫人也快回来了,我得再去晒晒床打扫一下,还有小姐的被褥我也得晒晒!”

“还早呢!听侯爷说上次递信回来几人还在丰城呢!看这速度不到十月份是回不来了!”

“哎呦,那这么说八月十五是回不来了?!”

忽地,海伯剧烈的咳嗽起来,这几日温度降的快,他这老胳膊老腿受不住,便感染了风寒。虽说喝着药,但偶尔还会咳嗽几声,都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感觉身体日益虚弱起来,也不知道还能熬上几年。

“哎呀,你这老头着什么急!你看你咳的!”海婆子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却还是关心地走上前给他顺背。

“咳咳……老了……咳咳,不中用了……”

“谁不老?你看我这鬓角都白了!都快六十岁的人了,已经都不年轻了,有什么事你就使唤一甲。搁在农家,你这年纪都得颐养天年了!”

海伯已经年近花甲,两鬓斑白,两眼混浊尽显老态。听了妻子的话,不以为然:“一甲还小,有点事就大呼小叫,不够稳重,还是缺乏历练……”

“海伯!海伯!!”说曹操曹操倒!正说着一甲呢,远远听到他急切的喊声!他正值变声,发出的声音活像只公鸭子!

海伯气道:“你看我说什么呢!怎堪大任!”

海婆子安慰:“他才多大,刚过十五,你多教教他不就好了!”随后,高声应了一声。

不多时就见一甲大步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看着两人。

海伯恨铁不成钢呵斥:“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一甲跑的急上气不接下气的,正要张嘴解释,又被他呵斥:“你以后要做候府的管家,要稳重镇定、要不急不慌!你看看你,把我平日教的喂了狗!像什么样子!”

“我……”一甲喘匀气刚说一个字,又被他打断。

“我什么我!管家代表候府的门面,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让别人怎么看待候府?说侯爷无能,不能约束下人吗?”

“不是……”

“不是什么!你看看你,跑的大头小汗!难不成门外来了强盗劫匪或是叛贼打了进来?!”

“是……”

“是什么?是什么你都不能慌慌张张!我不是常常教导你做一个管家要稳重、要不急不缓、要井然有序!”

“哎呦,你让孩子说话呀!”海婆子看不下去,拦住喋喋不休的老头子,温声对一甲说:“好孩子,别怪你爷,你是未来的管家,自然比旁人要严谨些!”

一甲已经十五,再过几个月就十六了,人高马大,宽额阔嘴,长的很是正派,为人老实又聪慧,海伯决定将他培养成未来的候府管家,故而对他分外严厉!

他理解的点点头,道:“是我过于轻浮,惹海伯生气。”说完,双手长揖,

海伯脸色这才由阴转晴,说道:“什么事?说吧!”

一甲回道:“海伯、海婶!少夫人回来了。”

“……谁?!”海伯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海婆子也没听清,二人惊诧地盯着他。

被两双眼睛盯着,一甲不紧不慢道:“是少夫人带着小姐回来了!”

海伯倒吸一口,喝道:“你怎么不早说?!”说完快步向大门跑去,转眼就跑得没影,哪里还有刚才老态龙钟的样子。

海婆子跑不动,抓住一甲问:“少夫人现在在哪儿?”

一甲道:“刚才我来报信时,他们刚进门,这会儿应该回落樱园!”

然后,海婆子提着裙子也跑了,徒留一甲风中凌乱!

说好的不急不缓、不慌不忙、成熟稳重呢!您们跑的这么快真的好嘛?!

再说田园园他们,海纳就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小宇宙爆发,化身成赛亚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的被他压缩成一半,不到七天就回到京城。

望着久违的镇远候府大门,田园园没有故地重游的喜悦,满脑子里只有飞鸟还樊笼的颓然感。

门房不是一甲也不是二甲,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他见门口停下两辆马车,其中一个赶车的人竟然是海纳,连忙从小房里出来迎了上来。

他右腿不便,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笑道:“海大人,您回来了!”

“老张!”

海纳一看是他,竟然露出惊讶的神色,赶紧跳下马车,两人狠狠抱在一起,拍的啪啪作响。

看得出来双方都很激动,海纳打量着他的腿,疑惑地问:“老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了南疆?还有你的腿怎么回事?”

叫老张的年轻男子,长叹一声:“说来话长,我这腿是废了,南疆混不下去,老家无人,只好厚着脸皮来投奔了将军!”

海纳脸色一变:“你腿脚不便,怎地叫你做个门房?我去找将军说道说道!”

老张知道他的脾气连忙拉住他,笑道:“将军也是为了我好。两个月前我来投奔将军,因为有疾,整日足不出户,抑郁不得志,将军看不得我这样,将我扔到这儿充当门房,逼着我见人。”

海纳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堂堂男子汉,不偷不抢有什么不能见人!既然来了镇远候,你就安心呆着,日后有将军有一口吃的就有你的!”

老张大为感动,顿时热泪盈眶:“海大人!”

“老张!”海纳激动抓住他的手!

于是,两个大男人不顾其他行人的死活,深情对望起来。

田园园一手抱着芃芃,一手拖着一个大包袱,小红也从后面走来,两个肩膀各挂一个包袱,两手各提一个,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活像逃难而来的。

二大一小一头黑线的看着深情对望的两个大男人。

小红看着候府大门咽了一口水,脸色微白:“夫人…”

田园园对大门颌首:“别管他们,咱们先进去!跟我来!”随后,提着包袱向大门走去。

“哦!”小红提着包袱快步跟上,嘴巴大大张着,自从看到候府大门后,她的大脑已经失真。

她知道自己跟随的田园园是个官太太,可具体是什么等级的大官夫人,还是一无所知,看着眼前气派非凡的门楼,心隐隐打起鼓来。

她究竟抱了什么大腿!

一过门楼,田园园抱着芃芃刚过影壁,就看到一甲和二甲一人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扫院子。

二人边扫边说着话,还不时比划着什么,快两年不见,这二人身体都抽了条,除了脸上还带着少年气,身板从后面看起来则像个成年男人。

二甲正和一甲闹呢,一转身就看到两个大包小包的女子,其中一个正是离开快两年的夫人,顿时惊讶不已:“少,少夫人?是少夫人!”声音好像被捏着脖子的公鸭子!

一甲一听也转过身一看,确实是少夫人。

二人同时“嗷!”了一声,一个往园子跑,一个向他们跑来!

这是算什么,该死的默契吗?

第371章 到家 二甲快步跑来,惊喜道:“少夫人!真的是您?您可算回来了!”

上次听到这样的公鸭嗓,还是出自变声期的高远,没成想两年后还能再次听到,而且还是两个。

田园园温和一笑:“回来了,二甲你长大了!”

“少夫人!”二甲眼圈微红,还未体会到久别重逢的喜悦,便看到她手上白白胖胖的小丫头,不可置信地问:“这是…是大小姐?!”说着,快步走近娘俩。离得近,二甲发觉大小姐长的是长眉大眼,五官精致,若不是脸蛋胖些,皮肤白些,简直就是少将军翻版。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二甲激动的手足无措

田园园看着犯傻的二甲,叹了一口气:“别管什么大小姐了,快把我们的包袱接住!”

芃芃这丫头少说得有二十多斤,累得她胳膊酸痛无比。

“哦哦哦!”他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少夫人的包袱,又看到身后有个没见过的女子,见她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脸瞬间涨得通红。

田园园换了一只手抱芃芃,见二甲又发起呆,笑道:“傻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帮忙拿行李!”

二甲这才如梦初醒,扭扭捏捏的对小红说道:“那啥,我,我帮你拿。”

“那就麻烦小哥了!”小红也累得不行,连忙把手里提的包袱交给他,随后快步跟上田园园。

田园园抱着芃芃向落樱园走去,她现在急需休息,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至于叔父那儿,还是等她梳洗干净再去不迟。

还未到落樱园,便看到翘首以待的老夫妇。

待看到几人后他们喜笑颜开,连忙迎了上来。

“少夫人呀!你终于回来了!孟家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啊?”

“真的是少夫人!你可算回来了!”二人还未到跟前便已经是热泪盈眶。

看着两鬓斑白的海伯夫妇,田园园也情不自禁的红了眼圈:“海伯,海娘子,我,我回来了!”

是呀,她回来了,再怎么不喜欢京城,可这里终归有人在等待着她。

海娘子拉住她的手,抬手摸了摸她瘦削的脸,顿时老泪纵横:“我的少夫人呀,你这是吃了多少苦呀!这般的瘦!”

她上次见田园园时,她因为怀孕好不容易脸上有些肉,如今却是又黑又瘦,心痛不已。

海伯也抬着袖子擦眼泪,这时才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惊诧地打量了好一会儿,眼前白白胖胖的小丫头和孟长辉小时候一模一样,

“少夫人,这是?这是?”他一时不敢确定,手却不可控制地抖了起来。

田园园也抬起胳膊将眼泪擦掉,笑着说:“我闺女孟兰心!”

“哎呦!我孟家的列祖列宗们!咱们孟家有三代了!不行,我要找侯爷,他要当爷爷了!”说完大步离开。

此时此刻,他是腰也不酸啦,背也不驼啦,浑身充满用不完的力气!

田园园心道,晚会儿还得给列祖列宗上个香!

海婆子也打量着她怀中的大宝贝,见那宝贝大眼睛滴溜溜的,这看看,那看看,樱桃小嘴,小脸是长得是粉嘟嘟的肉乎乎,活像是年画里跑出来的小玉女。

她曾经有个女儿,却一眼也没见过。平时就稀罕女孩,对小晴好都特别照顾,更别提是她奶儿子的女儿了。一瞬间心都化成水,

赶紧伸出手:“哎呦!我的天爷呀!小姐都这般大了!快,让海奶奶抱抱!”

“来,芃芃,这是海奶奶,叫海奶奶!”田园园刚才哭了,这会儿有点鼻音。

她原本想让芃芃叫海娘子奶奶,可转念一想,这么做已经逾矩,还是顺着她的话教孩子为好。

“奶!”小家伙根本不怕人,响亮的叫了一声,投入她的怀抱。

海娘子抱着小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眼泪瞬间滚了下来:“哎!我的囡囡呀!”

田园园吸了吸鼻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特好高扬的声音:“少夫人!”

她转身看去,只见特好和芳好提着裙子,飞快地向她跑来。从一甲那里得到消息,二人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迅速的赶过来。

“少夫人!!”两人也顾不上尊卑有别,一把抱住田园园。

她也高兴地回抱住二女:“特好、晴好!”

晴好还小紧紧搂着她的腰,而特好比田园园高些,胸前的丰满紧紧挤在她脖子处,只感觉哪里都是软绵绵的。

主仆三人再次重逢,二人哭的是鼻子一把泪一把,田园园刚刚哭过,这会儿也是鼻子发酸。

正当三人难解难分之际,一个青衣丽人施施然走来,美目含泪,轻声唤道:“妹子!”

田园园抬头,随即轻轻推开晴好和特好,快步扑入她的怀抱:“姐姐!!”

当年安平县一别,谁能想到再次重逢竟然已经是四年之后!

“好妹妹!”青娘紧紧抱着她,不禁泪水涟涟,田园园也回抱着她纤细的腰身,泪水长流。

二人本是萍水相逢,一个山野村妇,一个无依商妇,谁能想到竟然在此世成了彼此的亲人!

青娘抬手摸着她瘦削的脸颊,心疼的说:“你现在怎么这般瘦弱,可曾好好用饭?”

田园园点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甩了出去:“可能是奔波劳碌的,我有好好吃饭!”随后,她拉着青娘让她去看芃芃。

看着海婆子怀里乖巧可爱的女婴,青娘身体里深藏的母爱瞬间爆发,从她怀里接过芃芃,颠了两下,惊讶的环视其他人,高兴地夸赞道:“宝贝,你娘亲把你养得可真好!”

“可不是,压得胳膊疼!”田园园擦掉眼泪,笑着打趣。

青娘摸了摸她芃芃的小脸,笑道:“真好看,像她爹!”

说起孩子像谁,海娘子最有发言权,擦着眼泪笑道:“和长辉小时候那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话间,刘厨娘和马娘子也赶过来了,看到芃芃又是一顿夸。

此时,家里所有大大小小女人们都围在落樱园门口,自从田园园走后,府中再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

小芃芃被这个奶奶抱抱,那个姨姨搂搂,十分享受现在众星捧月的感觉,顿时把她亲娘抛之脑后,乐不思蜀。

田园园和她们说了会儿,对站在一边的小红招招手,随即向众人介绍道:“她叫小红……”

话一落,特好讶然道:“小红?表小姐以前的丫鬟也叫小红呢!”

田园园疑惑的皱起眉头,沈宛静的丫头?她有丫头吗?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她已经忘了。

小晴好也道:“是真的,少夫人,奴婢也记的得。”

“小红就小红吧,人家父母取的。”田园园不以为意,随即对特好说道:“你到长园先收拾出一个住处,这两日先带着她做些活计,日后我再安排。”

小红已经被她买下,待日后铺子开张后,她打算让小红跟着青娘学着经商,守铺子。

“是!”特好应下,亲热的挽起小红的胳膊,笑道:“走,我带你去长园。”

小红下意识的看向田园园。

“没关系,去吧!”

她把田园园的包袱递给二甲,随后跟着特好离开。

海娘子对刘婆子交待两句,让她准备些少夫人爱吃的饭菜,随后她与马娘子告退一声也很快离开,接着几人拥着母女二人进院子。

此时,候府大门。

海纳还在和老张喋喋不休,当年二人在大将军麾下一同共事时感情就是极好,有些年不见,再见那是有一肚子的话,瞬间把田园园等人抛之脑后。

说着说着,老张问道:“我听海婶子说,你去接长辉媳妇母子……”

“坏啦!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海纳这才想起正事,一回头便看到空空如也的马车……

而田园园他们已经回到落樱园,樱桃树还和离开时差不多,不过此时正是深秋,树叶深黄,掉落了大半,地上落着一层金黄的叶片。

路过樱桃树时,晴好弯腰拾起一片深黄色的叶子送给芃芃,小家伙高兴的接过,想也没想的往嘴里塞去,还好被海娘子抓住截胡了。

一进屋内,熏香的味道袭人而来,干净整洁屋内一看就打扫过,床铺被褥松软极了,散发出太阳的味道。

田园园顾及这里人多,要不然她肯定伸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扑倒床上狠狠地打上一个滚,这一路上,她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念,就想在软软的床上美美睡上一觉。

这几日一直在飞快地赶路,身子骨都快摇散架了。

晴好将她的包袱放在桌子,收拾起带回来的东西。

海娘子抱着芃芃在旁边指挥着放东西。而田园园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和青娘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两人说着说着,青娘听到她突然没了声音,侧头一看人居然睡着了。

只见田园园一手支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想来坐了一路马车,人又乏又累。

青娘轻轻推了她一下,但是田园园困得睁不开眼睛,嘤咛一声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低低笑出声来,随后,青娘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搭在她的身上。

不一会儿,几人带着芃芃离开,让田园园好好休息。

今日秋高气爽,天气极好,孟长辉应好友相邀去上仙居喝酒,喝完酒又去城外的西野湖边赏枫品菊,然后又回上仙居,直吃到日落月升才尽兴而归。

回到洗秋阁,他随便洗漱一番便上床歇息,吃了一天的酒,人早就是醉熏熏的,连谁服侍他的都不知道,沾床就睡,田园园母女回来一事,自然是不知道。

而田园园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桌子上的烛台已经点亮,屋内影影绰绰,只有她一个人。

她看着跳跃的烛火发呆,刚醒来大脑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屋内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过了片刻,她起身走进里间,打开衣柜摸向柜子的最上层,一下子就摸到一个布包,拿出打开,两根骨针静静的躺在布中。看着它们,田园园终于有种回来的感觉。随后将贴身藏起来的荷包从衣襟里拿出来,荷包里放着矿址和宁阙非给他好友的书信,以及那对黑色的手镯。

她检查一番,确认完好无损后放进骨针的布包里,一同塞进衣柜的最深处。

推开门,门外天已经黑透,许是阴天天空上并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是若隐若现,愈发显得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

晴好她们的屋里亮着灯,似乎听到她这边的动静,里面传来她们的说话声。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门,探头看来,一看她醒了,露出大大的笑容。

“少夫人,您醒啦?”

接着是特好也走了出来,她笑道:“少夫人,您醒了。奴婢去给您拿饭去,今天都是您爱吃的菜!”

“去吧,芃芃呢?”田园园睡了一下午,连中午饭也没吃上,这会儿正饿的前胸贴后背。

特好笑道:“海婶看着呢,您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子可遂着她的意了。那奴婢去了!”说完快步向院外走去。

田园园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大懒腰,这一回来,抢着抱芃芃的人大把大把的,以后自己要解放了!

说实在的,看孩子真是力气活,尤其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一岁小孩儿,走两步就要抱抱,偏偏体重又超标,那是累的腰酸背痛。

她又想起壮壮,那孩子自从学会走路后,极少让她抱,偶尔想被抱抱时,也只肯让抱片刻。曾问过他为什么时,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说他太重了会累着自己,那时他也才一岁多而已……

原以为过去两年,她自己也有了孩子便会慢慢忘记那孩子。可思念岂是人力可以控制,一瞬间脑海里全是关于他的一点一滴,他亮着黑黝黝的小光腚冲海棠树撒尿,他举着猪蹄塞到自己嘴里,还有她生病时小家伙颤颤巍巍端来药,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怎么会忘呢,明明她全部记得,心像被万颗针齐齐刺入,痛的难以呼吸,她紧紧攥着衣襟,大口大口喘着气。

第372章 第七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青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田园园转过身看去,橘色的烛光中脸白的吓人。可当她看到青娘怀中已经睡着的芃芃,圆鼓鼓的小脸时,眼泪却抑制不住成串的落下。

“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青娘吓了一跳。

田园园摇摇头擦掉泪,想笑几下掩饰自己的悲伤,可眼泪还是疯狂的往下淌,忍不住哽咽出声。

青娘见此绕过屏风,先将芃芃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随即回来轻轻搂住田园园,温声问:“你这是怎么了?回来应该高兴才是!是不是想你夫君了?”

孟长辉:我后面还有出场机会吗?

田园园摇摇头,心里堵得更厉害:“唔……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唔…”

“若是真教你难受,你便好好哭一场;若是只是有些难受,你便只想一会儿,然后洗把脸准备吃饭。妹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何苦执拗于过去呢?”

“……姐姐说的是。”

他是高高在上的龙子龙孙,享受着举国的供养,待日后长大自有他的造化与天地。

田园园擦了擦泪,心情又阴雨转晴。刚才这般失落伤心,许是睡了一下午,骤然醒来,周身无人,觉得分外孤独,这才会胡思乱想一气。

青娘松开她,转身坐到另外一个圆凳上,橘色的烛光中越发显得眉目清秀,温婉柔美。

“姐姐,你吃了吗?若是没吃,一会儿同我吃些?”

“吃了,原本想着你回来,众人为你接风洗尘,可惜你这个主角偏偏睡到现在,而侯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少了你们,我们几个倒是无趣,便早早吃完饭就散了!喝茶吗?”

青娘从茶盘中里拿出两个茶碗,提起茶壶将茶倒满,随后送到她面前,自己则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吹了几下,纤长的手指翘着好看的兰花指,加上高颜值,看起来极其赏心悦目。

与她的优雅不同,田园园就是一个披着女人皮的糙汉子。不喜欢喝热茶,总会等着茶汤温度降低,随后便一饮而尽,解渴不说还不怕烫嘴!不过因为她这个习惯,被孟星惟说过好几次,可惜她骨子里就是女汉子,实在是优雅不起来。

倒完茶,青娘看着她悲伤无奈的神情,忽然想起四年前来,那时她抱着生病的大壮来县衙投奔自己的情景,那时与现在的养尊处优不可同日而语,屋倒房倾,母子俩衣衫褴褛具是狼狈,然而面对如此绝境,却也不曾如此时这般悲伤。

自打她来府里后便没见过大壮,私下里也曾打听过关于大壮的事。因为在侯府中并没有发现大壮住过的痕迹,甚至连海娘子她们压根不知道大壮是谁!

后来有一次她与海纳聊天,他说过一嘴,说是大壮并不是田园园与她夫君的孩子,而是替别人养的孩子。至于大壮是谁的孩子,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即使日后她再怎么追问,他都像个大河蚌,紧紧闭着一言不发,要不然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

时间一长,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随便打听的。

直到某日,她看到一个男人,从他与大壮如出一辙的黑皮和相似度极高的容颜,便知为何海纳如此的原因。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秦王!大壮的身份昭然若揭!

从那儿以后,她再没有说过关于大壮的分毫,心中更是可怜田园园。

她是如此爱这个孩子,若说亲母子也不为过,又是怎么忍受这生离的?

青娘思绪万千,最后只得长叹一声,此时深刻明白什么奇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使身居高位,依然是身不由己!

就在这时,特好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笑道:“夫人,您快尝尝,刘厨娘知道您醒了,特意给您新做了一道八珍鸭,味道极好。”说着,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盒盖,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出来。

一碗碧粳米饭、四小碟子菜和一盅汤:有豆角炒猪肉、板栗烧鸡腿、凉拌莲藕,一碟子各种豆子和菌菇炒鸭肉,看来就是什么八珍鸭,还有一盅山药瘦肉汤,浓白的汤上面漂着几颗枸杞。。

不过都是些家常炒菜,但刘厨娘的手艺不错,吃起来不比酒楼的大厨做的差。

在田园园开饭时,青娘便起身告辞,夜色已晚,一向早起早睡的她也该收拾收拾歇息了。

田园园见她要走,便放下手中的碗去相送。

“天冷你趁热吃,我就在隔壁院子,不必出来送!”青娘轻轻拦下她。

“特好,替我送送姐姐!”

“哎!”

待二人一走,田园园继续大快朵颐。她化悲愤为食欲,势必将桌上的菜饭汤一扫而光!

翌日凌晨,睡得晕乎乎的孟星惟,被人低声唤醒:“侯爷,该上朝了,快起来……”

他迷迷糊糊坐起身,头痛欲裂,后脑中仿佛有个看不到的榔头不停砸着他的头颅,瞬间袭来阵阵炸裂般的头痛。

“唔……”他低吟一声,后悔昨日喝太多了,头上实在难受,便又重重的躺回床上。

那人见他起不来,低声问道:“侯爷,要不要告个假?就说旧疾发作?”

“不用,上朝。”孟星惟坚持上朝,揉了揉太阳穴,难受的有些睁不开眼睛。刚要下地,忽然想起昨日喝酒时,几个王公子弟透漏出自家老爹准备联名弹劾姓郑的,少不得又要吵架,还是避开为妙,省得引火烧身,便道:“可。晚些时候,让你娘给我煮些醒酒汤来,老爷我实在难受……”说完,裹紧被子翻了一个身,再次梦会周公去啦。

……侯爷,你不学好,居然敢装病不去上班!

就这样不知睡了多久,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迷迷瞪瞪地望着明亮的窗户,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便冲着外间叫道:“常明?常明?常明!”叫了半天也无人应答。

他屋里晚上是不留人的,到了当值时间再来即可,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常明应该已经来了才是,为何没人呢?

虽然有些疑惑,想来他有事耽搁,便下床洗漱去。刚净过面,便听到外间有人进来。

下一秒,海纳的声音传来:“侯爷,早膳好了,趁热吃。”

“放那儿吧……是你小子?!”

听出是他的声音后,孟星惟喜得将手中的面巾随手一丢。一出里间,果然就看到海纳那张嬉皮笑脸,笑道:“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中午。”

海纳把食盒打开拿出一碟包子,和鸡蛋、米粥等。

孟星惟一听,面露不悦:“为何无人告诉我?”

“你昨日出去整整一日,回来时已到半夜,喝的酩汀大醉,人事不省,和你说又如何?”海纳挑眉看他也很不满。

孟星惟撩开后摆坐下,冷冷的说道:“你出去一趟,脾气变得不少,敢编排上我可!”说着夹起一个包子。

海纳笑道:“侯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包子是瘦肉馅的,鲜美多汁。

刚才已经吃过早饭,吃的也是包子,但海纳还是忍不住又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听到他的问话,故作玄虚一笑:“你看,你真忘了!”

“忘了什么……”话还未说完,他便想起忘记的事情,哗”地一下站起来身,大步向落樱园走去。

“侯爷,你的包子!”

“哐啷!”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还在熟睡的田园园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连带着旁边的芃芃也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疑惑地看着她娘。

“芃芃,太阳都晒你的小屁屁啦,青姨给你做了好吃的肉沫蒸蛋,快起来吃吧!”

青娘绕过屏风,手中拿了一个包袱,笑意盈盈的看着还未起床的娘俩。

“青姐,你起的也太早了吧!”

田园园再次躺回床上,随手抱着芃芃肉肉软软的小身子。

芃芃可不想躺平,挣扎着爬起身,冲着青娘张开小胳膊,奶声奶气的说:“姨姨抱。”

“哎呦,我的小宝贝。”

谁能拒绝香香软软的小女孩!

天气已经转冷,早起的时候能感受到寒冷。青娘坐在床边细心的给芃芃穿衣裳,穿的是她前些日子新做的薄棉衣,粉红的小棉袄,粉红的小棉裤,上面用金线绣着几朵桃花,精致又秀丽。

“哎呀呀,这是谁家的闺女!真齐整!”

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青娘赞不绝口。

小芃芃听姨姨夸自己好看,赶紧捧着她的脸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大口。

田园园躺在床上,看她们你来我往亲亲热热,不免得有些吃味,哼了两声:“我的新衣裳呢?青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在包袱里呢!你自己穿!”青娘白了她一眼:“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床!侯爷今日没有上朝,难道你不该去请个安吗?走,芃芃跟姨姨吃饭去!”

“叔父在家啊?那我是应该去请安!”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认命的爬起来。

青娘笑道:“幸亏你没有婆母或是叔母,就这般懒散不知跪了多少回祠堂。”

田园园慢悠悠的穿上外衣,挑了挑眉笑道:“不是没有嘛!”再者说,叔母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除非周廷祎愿意。

青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正是因为没有,我才能睡到日上三竿啊!”

田园园没看到她的神色,还在理直气壮的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随后从拿出包袱里的新薄袄,是件胭脂色的,衣襟和袖口都绣着云纹。

她摸了两下,下床放进柜子里。

“怎么不穿呢?难道不喜欢吗?”

“怎么不喜欢,等天气冷了再穿。”

青娘摇摇头,抱着芃芃往外走,回头道:“我们先去吃饭了。”

“我也去洗,等等我!”

待她洗漱完毕,二人带着芃芃向厨房走去。一会儿吃过饭后,她还要到洗秋阁请安。

虽说是叔父,但毕竟是个年轻男人,还是避讳些。

刚过小树林,就看到孟星惟向她们大步走来。

他今日打扮的倒是简单,只穿了件湖青色的夹袍,头发用玉冠半束着,披着一半墨发,长眉寒目,五官精致,整个人有种超脱世的俊美。

二年的时光,孟星惟褪去青涩,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柔和,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年铁马金戈,杀伐果断的气势,越发显得贵气逼人!

“吸溜”不知死活谁吸了一口口水。

田园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干的,还好不是自己。她斜着眼睛看向青娘……也不是她!那就是……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孟星惟,小嘴微微张着,哈喇子顺着嘴角往下淌,不一会儿前襟上的粉色滴成玫色。

……田园园别过脸心道:都说女儿随爹,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总之坚决不承认,在好色一事上,她闺女随她!

她轻咳两声,青娘回过神,脸颊“咻”地飞起一片红云。

“给叔父请安\/侯爷安好!”

田园园与青娘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礼。

可是,孟星惟两只眼睛只看到那粉色棉袄的小姑娘,见她眉眼舒俊与长辉小时候极是相似,不由地微微一笑,红唇轻吐:“雯华!”

“雯华?!”田园园疑惑地看着他,“谁是雯华?”

孟星惟微微抬起洁白的下巴,傲娇地看着她:“是我为你孩儿取的大名,如何?对了可有日常叫的小名?若是没有我……”

“有有有,叫芃芃!

”田园园害怕闺女冒出第七个名字。人不大,名字倒是挺多,也不知道这孩子长大后能记得住嘛!而且她已经有了大名,便出言提醒:“叔父呀,芃芃已经有大名,叫兰心,蕙质兰心的兰心。”

“……芃芃?芃芃其麦,我行我野…倒也不俗,尚可!”孟星惟自动忽略她后面的话。

田园园倒吸一口凉气,她身边的这群人怎么回事,一个二个都是犟种,非要各自取名字才行!连孟星惟这个长辈也要坚持己见,这样倚老卖老好吗?!

孟星惟:我已经到了倚老卖老的年纪?若是你要尊老爱幼才对!

第373章 王妃 芃芃的名字上向来都有争议,田园园也不计较多上一两个。

大不了日后别人问起: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芃芃告诉他:我叫孟兰心雯华如月明珠莲莲芃芃!

没办法谁让她娘遇人不淑,在名字一事,这群人如出一辙的不让肯步,都是说一不二的犟种!

她看孟星惟的小眼神一直瞟着芃芃,想抱又顾及着什么的样子,便从青娘怀里接过来走到他跟前,十分善解人意地问:“叔父,您要不要抱抱她?”

孟星惟心念一动刚想抬手去抱孩子时,忽然瞥见她嘴角微动像是在憋笑,自尊心作祟,半抬起的手立刻、马上、及时的背到身后,然后故作矜持的一颌首:“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不便抱她。”说着眼睛一直瞄着芃芃的胸前,见她没有戴长命锁,神情有些失落。

田园园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还以为他一会儿真的要出去,怕弄皱身上的衣裳才不抱孩子的,笑道:“那我们先告辞了,芃芃还没有吃饭呢!来,芃芃跟爷爷再见。”

芃芃冲着孟星惟摆了摆小手,这是她娘教的再见

“去吧,孩子小不经饿。”

待田园园三人走后,二十多岁的爷爷眼神幽幽的盯着她们的背影……啊~~好想抱抱她,转圈圈、举高高……人都走远了,他还在原地站着,心中追悔莫及,早知道……

“侯爷!看什么呢!”

落在后面的海纳终于追来,见他一直盯着田园园和青娘,眼神幽深,神色莫名的有些哀怨,大吃一惊,心道:难不成他看上了青娘?!田园园是她侄媳妇,他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那、那、那看上的只能是青娘。当即不顾多年好友、主仆、同袍的关系,宣示主权:“她是我看中的,侯爷你可不能乱来呀!”

“谁是你的?”孟星惟冷冷扫了他一眼,这家伙又瞎想什么呢。

海纳道:“自然是青娘……难不成您…您对少夫人,这可万万……哎呀!”话还说完,肚子就被他的侯爷大人给了一个肘击……

所以话可以乱吃,饭不能乱说。

前面的人已经看不到影子,孟星惟凉凉的问:“你抱过雯华吗?”

海纳:“雯华?是谁?!”

“……芃芃。”

海纳得意洋洋的炫耀起来:“抱呀,经常抱!芃芃最喜欢让我抱,哎呦!!你能不能别总是打我一个地方……”

被妒忌惹红眼的孟星惟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不说这对活宝主仆,三人来到厨房吃饭,大锅里有新蒸的肉包子,还有熬的烂乎的八宝粥,再搭配一些刘厨娘腌制的爽口的小咸菜,实在是太下饭了!

田园园拿起筷子就停不下来,最后足足炫了四个肉包子,两碗八宝粥,连青娘也不遑多让,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粥。可见早饭极其符合她们的胃口。

减肥?这辈子田园园都不可能减肥!

她俩在吃饭,早就吃过饭的刘厨娘端着肉沫鸡蛋羹喂芃芃,小丫头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板着小脸等着投喂,不吃饱是绝对不离开凳子的。

小家伙:吃饭,我是认真的。

刘厨娘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吃饭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个省心的孩子。”

田园园咽下嘴里的包子,笑笑没说话,心想该让芃芃学习自己吃饭。

最后,小家伙吃光了整整一碗肉沫蒸蛋,害怕不好消化,田园园和青娘拉着芃芃在园子里消食。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不刚走出院子,小家伙走出三步就停在原地,说什么都不走,然后就是老一套,伸着胳膊求抱抱。

青娘俯身要去抱,却被田园园一把抓住手腕,强硬道:“让她自己走!”

芃芃摇摇头,依然张开胳膊求抱抱。

论耐心,一个小孩能比的过成年人。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柔的笑道:“你什么时候想走再走吧!娘亲等着你。”

青娘摇摇头:“你可真是亲娘,与一个孩子这般较劲。”

“小树不修,长大必歪。”田园园振振有词。

芃芃到底是她的女儿,青娘再怎么心疼也不好说什么,大的劝不了,只能去劝说小的。

然而,小的遗传了孟家的倔犟,好说歹说就是要抱抱,而且还只要她娘的抱抱。

田园园抱着胳膊,笑道:“想让我抱抱,你就等着吧!”

“抱!”

“不抱!”

“抱!”

“不抱!”

………

以上对话循环了好几次,青娘无语的看着这对母女。僵持了好一会儿,田园园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到特好与晴好呢?”

“她们与海婶子一起到城外上香去,一大早便去了。”青娘垂下眼睛,轻轻一笑。

“姐姐,你怎么没去?”

“不是给你送衣裳来了嘛!”

田园园探头看她,低声笑道:“你可收到海纳买的特产吗?回来的路上,我见他买了不少。”

青娘迟疑的点点头,但脸上却没有什么笑。

“怎么了?不合心意吗?”

“合心意。”

“……真的吗?不像啊!”

站在旁边的芃芃眼巴巴的看着亲娘,小嘴撅得老高,足可以挂上两个油瓶,见她娘不抱她,生气地扭过小身子。不时的还用小眼神瞄着自己娘,好像在说:我生气啦,快来哄哄我!

就在这时,她看到海纳往这边走过来,立马倒腾着小腿向他跑去,随后猛地扑进他宽厚的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像是被人欺负见到了亲人一样。

海纳拍着她的背,温声问:“我的大小姐呀,谁欺负你啦?告诉海叔,海叔给你出气!”

芃芃不说话,只是撇着嘴,眼睛里泪汪汪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田园园宠溺地看着她圆滚滚的身子,对青娘无奈一笑。心道:闺女,你能给你娘一点面子吗?

青娘恍然的看着向这里走来的海纳,脸色微白。

田园园觉察出她有些不对劲,疑惑地问道:“青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怎么,就是突然有些难受。我,我先回去了。”随后,青娘低着头朝海纳的反方向离开,脚步仓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田园园在后面追问:“青姐?你到底怎么了?”

待海纳抱着芃芃走过来,田园园问他:“你们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一看到你来就走了呢?刚才吃早饭时还好好的。”

“不知道,我去看看!”海纳把芃芃往田园园手中一塞,又道:“秦王夫妇在花厅等着呢,侯爷让您去一趟!”说完,快步追去。

田园园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重重院墙间,一时间天上天下,只剩下怀里还来不及告状的芃芃。

母女俩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好半晌,她将芃芃放下来,“好了。你自己下来走吧!老鹰为了让孩子飞,会狠心的把它推下悬崖!我虽然不会推你下悬崖,可你得自己学会走!”要不然你老娘的胳膊要废了!

芃芃:我就知道!

可这里没有青姨,没有海叔,没有人会惯着她的人,小家伙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的拉着娘亲的手指自己走路。

“这才乖嘛!”

母女俩悠闲的向花厅走去。

此时正值深秋,花园里草木微黄,树叶也从浅黄变成深黄,秋风一起,纷纷扬扬。前往花厅的石子路上落了不少焦黄色的枯叶,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响。

小芃芃松开娘亲的手指,高兴地在上面踩来踩去,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她自己慢慢爬起来,还不忘拍拍裤子,又开开心心的玩起来。

田园园慢慢朝前走,不时回头看她在干嘛。直到走出石子路,她蹲下身体朝芃芃张开胳膊,温柔的注视着女儿向自己跑来。

芃芃扑入娘亲的怀抱,在她的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

田园园抱着她软软肉肉的小身子,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这一刻觉得幸福极了。

这个孩子与自己血脉相连,是这个世上唯二的羁绊。

此时的花厅中,秦王与秦王妃各据主桌左右,手边各放着白玉茶碗,碗中散发着淡淡热气。而在秦王的下首,候府主人孟星惟端着茶碗目不斜视的喝着茶。

三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秦王妃不时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丝毫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偶尔眉头紧皱,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这时,厅外传来脚步声,片刻后,田园园抱着芃芃走了进来,随着母女俩进来,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大厅内的空气也瞬间鲜活起来。

“臣妇向秦王,秦王妃问安。”

田园园向秦王与秦王妃行礼,小芃芃也有样学样的行礼,然而人太小,腿脚无力蹲不去,便一屁股就坐到地上,随即双手撑地又站了起来。

“……”孟星惟在孙女坐在地上时,差点把屁股底下的椅子把手捏碎。

秦王笑道:“不愧是长辉的女儿,将门无虎女。”

孟星惟故作冷静的点点头,心里却美滋滋的想:废话,你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孩子。

“免……”

“小孟夫人!”

秦王刚刚开口,却被秦王妃打断后面的话,本不白皙的脸更是黑如墨汁!

秦王妃拿着手绢轻点唇角,微微一笑:“小孟夫人,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故人?”

闻言,田园园抬起头看着上首的女子,只见她满头珠翠,流光溢彩,锦衣绣袄,衣衫华贵,可不知是人发福还是浮肿,整个人比她姑姑看起来还要珠圆玉润。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子,看衣着打扮,应当是王妃的贴身侍女。

她就是定国公的嫡孙女——王舜华。曾在长公主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初见时她眼神清亮,睥睨众人,清丽脱俗,举手投足间尽显才女之气,而今……只能说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记得,王妃风采依然,如今有了龙子更添福气。”田园园笑着恭维,她怀的可是龙子凤孙,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王妃倚着靠背,眼神慵懒的看了一眼孟星惟,双手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这一眼不轻不重,连田园园也感受到其中的示威……不过,她还在行礼中……居然没人叫她起来!真是万恶的剥削阶级!

还好秦王妃良心发现让她起身,随后,母女在孟星惟旁边坐下。

不知为何,花厅里又沉默下来,从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换成四个人面面相觑。

芃芃倚着娘亲,好奇的瞅了瞅秦王,又瞅了瞅孟星惟,最后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能这么黑……

坐了好一会儿的硬板凳,田园园屁股疼,心道不知道叫她来干什么,这群人光低头喝茶也不说话,又没有给自己上茶,连个掩饰尴尬的道具都没有。

又坐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说话,便于以退为进起身笑道:“王爷,王妃,臣妇还有事,先行告退。”

“小孟夫人请留步。”周廷祎出声挽留。

啥事你倒是说呀!田园园脸上挂着笑又坐下。

周廷祎轻咳两声,说道:“咳咳,今日前来是本王有一事相求,普天之下唯有小孟夫人才能胜任!”

这高帽子戴的真高!田园园笑了笑,这家伙不说什么事先给自己戴顶高帽子,看来是件相当棘手的事呀,不管啥事先推脱。

“王爷,臣妇不过是弱质女流,才疏学浅,恐怕当不起什么重任,还请王爷三思!”

“夫人不必妄自菲薄,此事非你莫属!”

“既然如此,不知王爷到底要托付臣妇何事?”眼见推脱不了,田园园退先问问怎么回事。

周廷祎叹道:“本王有一子,眼下无人看顾,想认夫人做个干亲,承欢膝下,如何?”

周廷祎的儿子?田园园第一反应是大壮,第二个反应则看向秦王妃,毕竟人家正经嫡母还在上首,自己如何能僭越呢!

果然,秦王妃的脸黑的和她夫君可以媲美,眼神震惊,想来也是刚刚知道。

由此看来,这对夫妻毫无信任可言!

她看向秦王,眼神幽冷多有不满:“王爷,一臻之事为何不事先与臣妾商议!您怕是忘了,臣妾才是一臻的嫡母!您这般自作主张将臣妾的颜面置于何地!”

第374章 寄养 秦王冷声道:“若是一臻没有中毒,本王还能考虑一二,而今本王岂能拿他性命开玩笑!”

王妃脸色一冷\/“您这是在怪罪臣妾照顾不周吗?”

“本王并无此意!”周廷祎冷着脸,不欲多说。仟千仦哾

王妃秀眉紧蹙:“并无此意?想来一臻中毒一事,王爷一直认为是臣妾所为!”

“王妃多心了!”

“臣妾没有多心,不过是百口莫辩而已!”

两人虽然嘴里说着话,可谁也不看谁,从始至终连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田园园听到大壮中毒,心跳漏了一拍,浑身一紧,她怕自己失态,便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掌。

芃芃感受到娘亲的变化,抬起小脑袋看着她。

“没事,娘没事。”田园园搂住她的小身子,低声安慰起来。

周廷祎端起茶碗,哪怕脸冲王妃这边也不肯看上一眼,耷拉着眼皮,神色淡然:“既然不是你,不用处处辩解。幸老天垂怜,他算是度过这一劫!”

田园园小小的吐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弥陀佛,太上老君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一想到他今年才四岁竟然被恶人投毒,心疼难忍,同时理解周廷祎这个老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害怕大壮养在身边,日后还会遇到此事。眼下他还小,威胁不大,待他在长大成人前,恐怕只多不少……这个世界除了太阳不能凝视外,还有人心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秦王妃,心中暗自戒备起来。中毒一事的来龙去脉,若不是周廷祎有了十成把握,断不会将大壮寄养田园园膝下!

由此可见,此事与秦王妃有莫大干系,不是她干的,也是因为她。

大壮是周廷祎的庶长子,身份地位与她所出的嫡子自然不能同日而语!眼下他是王爷,头上还有他爹……可是,可是,一旦有朝一日周廷祎登基为帝,上过玉牒的大壮便是正经的大皇子!

在大周以男为尊,大壮身为男子自然有继承大宝的资格!最为重要的是,他占着一个长字!古有立长的传统,身为长子的他自然成了秦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欲快!好为自己的孩儿扫清一切障碍!

田园园越想越觉得通顺,脑海里已经自行脑补出一场皇子夺嫡的宫斗大剧!秦王妃是不择手段的大反派,大壮是隐忍、聪慧的男主,最后凭借着猥琐发育打败所有人,成功上位!

此时,旁边的冤种夫妻还在较劲,二人明明是找田园园来商量孩子的事,结果他们夫妻倒是自己突然吵了起来,大有越吵越烈之势!

她下意识的看向孟星惟,心道:你情人和他媳妇吵架了,你要不要劝劝?

然而,孟大美人扭着头只顾看着芃芃,对于现在发生的事不闻不问,眼神发直,早就神游太虚去了。

芃芃倚着亲娘,两个小手玩着一截衣带,不吵不闹,十分乖巧。

孟星惟将自己的茶碗送到她面前,清亮的茶汤还冒着丝丝热气。

她抬眼看了一眼递茶的人,又扭头看了看自己娘,最后还是捧起爷爷手里的茶碗,小口显露的喝起来。

孟星惟托着下巴,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这边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无聊的看向那对夫妇,她俩还在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大意就是“王爷觉得是臣妾!”“本王可没这样说““王爷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多想了”等等,这会儿倒是有点像小孩吵架。

王妃的侍女见她情绪起伏过大,走上前慢慢顺着她的背,轻声劝说起来。

王妃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她肚子本来就大,吸气的时候更是高高隆起,旁人看得是胆战心惊!

然,周廷祎脸上现出不耐之色。原本是他一个人来的,可这女人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非要跟着过来。她仗着父亲是三朝重臣,向来不把自己看在眼中!这不当着孟星惟的面都敢与自己争吵下他的面子……在看向王舜华的肚子时眼神瞬间变得阴冷!

他冷冷一笑:“事情自然已经过了,谁做的有什么关系!”

闻言,秦王妃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压抑着心里重重怒火,言语间不由自主带了些急切:“臣妾身怀双胎,胎像不稳,只得卧床保胎,对府中之事自然有些怠慢,这才让歹人趁虚而入!臣妾自是有失察之责,不敢求王爷恕罪,若说伤害,一臻臣妾是万万不敢呀!臣妾已有孩儿,如何敢行这等阴损之事!还请王爷明鉴!还臣妾一个清白!”随即在侍女的帮助下站起身,柔柔的行了一礼。

周廷祎眉心一皱:“这是做什么?芳草,扶你们王妃起来。”

“王爷,您原谅臣妾,臣妾才会起来!”王妃拿着手绢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

“你既然没做,为何要求本王的原谅?”周廷祎抓住话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王妃呼吸一滞,很快反应过来,柔柔弱弱的说道:“王爷,臣妾只是求您原谅臣妾的失察之过,并非其他还请王爷莫要多心才好!再者一臻中毒一事,凶手已经伏诛!王爷又何故不依不饶呢!臣妾母家乃是定国公府,不说是名流大家,也是德高望重,这等下作之事,臣妾是万万不敢做的!若是王爷不信,大可与臣妾到母后那里分说分说,也好宽慰王爷的爱子之心!”

这话说的连敲带打,听得田园园心中暗暗摇头,不愧是世族出身的大小姐,口才真不是一般。

周廷祎眸色一暗,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去,毕竟身怀有孕有所顾忌!就在这时,他忽然抬眼看了一眼田园园,孟星惟已经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她。

这一眼,又冷又迫切又状似无意,好像在传达什么讯息。

田园园瞬间如坐针毡,后背像是生了麦芒。王爷啥意思?这是让自己退下,别在这儿光明正大偷听他们夫妇说话吗?

然而,周廷祎挑了挑眉:把她给我赶走!

田园园也挑了挑眉:让我快点走?

就在她迟疑之际,一旁装哭的王妃看到二人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顿时冷哼一声,凉凉的开口:“王爷,您还真是荤素不忌!”

“………”王妃,我觉得你在内涵我!无

周廷祎目光一凛:“王妃,请自重!”

“哼!该自重应该是王爷才是!”王妃讥讽的看着他。

“哼!”

无辜躺枪的田园园“嚯”地站起身,笑道:“王爷,王妃,臣妇还有事,先行告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还是赶紧离开才是上上之选。

谁知,周廷祎:“不准!”

王妃:“去吧。”

二人不约而同的说道,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那,那臣妇是走还是不走?”田园园讨好的笑道。

周廷祎:“不走!”

王舜华:“走!”

田园园无语:你们俩能统一一下吗?!

这时,一直装死的孟星惟转头看了一眼周廷祎,眼神微冷,出声道:“二位想吵架请回秦王府。若是还觉得不痛快,大可到皇宫、定国公府去!来我这小小的候府,太委屈了二位!”

这话说的不客气,王妃脸色一白,咬碎银牙却不敢说什么。

倒是周廷祎上一刻还黑着脸,这会儿脸色放晴,长舒一口气,温声道:“言归正传,小孟夫人以后一臻就托您照顾了。”

这家伙竟然不顾秦王妃的反对,执意要将周一臻寄养在田园园膝下。

王妃一脸怒容地“哗”地站起身,头上的钗环步摇剧烈的晃动起来,哪有什么仪态可言。

她这个嫡母还在,王爷一意孤行将周一臻寄养于他处,这不是让世人看她的笑话,戳她的脊梁骨吗?!

她阴沉地看着田园园:“王爷,之前不是要将一臻过继给老王爷吗?现在为何又要寄养于候府呢?老王爷是皇亲宗室与一臻同出一条血脉,自然比旁人信得过!”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避讳,她口中信不过的旁人是田园园。

周廷祎已经打定主意,岂是她三言两语能改变的,“本王心意已决。天色已经不早,王妃还是请回吧!月黑,送王妃回府!”

下一刻,门外出现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

这会儿,王妃的眼神阴冷的能吃人,她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宽大的裙裾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带起阵阵幽香。

“恭送王妃!”田园园行礼道。

临出门时,她转头冷冷地瞪了一眼田园园。

……为什么要瞪我?!有本事瞪你夫君去!秦王妃记仇了……田园园平白惹了顿无妄之灾,纵使再怎么不满,也只敢对周廷祎小小的撇一眼。

看到碍事的人走啦,周廷祎身子往后一倚,明显放松许多,笑道:“日后一臻就麻烦小孟夫人了。”

田园园呵呵一笑,笑中带着薄怒。这群人当她和大壮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当初他们膝下只有大壮一个孩子时,是独苗,是宝贝,是大周未来的天下,宠爱有加,对于自己这个养母更是严防死守,生生将大壮从自己身边夺走。两年间,母子俩连一面都不曾见过!然而现在呢,他们即将有出身高贵的嫡子,生母低微的大壮便成了烫手山芋,这群精致利己的主义像是扔累赘一样甩给自己。呵呵!

养子?从古至今谁家皇子会认一个出身寒微的女人为母?这周廷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不会是想把大壮踢出继承人行列吧!

田园园一想到那孩子,孤苦无依,无依无靠,便觉得心中疼痛难忍。

周廷祎见她垂着头,沉默不语,眉头微挑:“夫人,可是不愿?”

怎会不愿意!自己养了他两年,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直到能跑能跳……怎能不想呢!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毫无条件的爱着这个孩子。无论他是皇子还是乞丐,都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孩子……

田园园把芃芃抱到椅子上,随后走到他面前,恭敬的低下头行礼,温声道:“如此殊荣,臣妇自当愿意,可若是以养子的名义承欢膝下,未免不美!臣妇出身乡野怎么配做皇子的养母,还请王爷三思!”

她不愿意出身不好的自己,成为大壮将来的绊脚石!

“少夫人,你是御封的一品国夫人,又是一品将军夫人。虽出身寒微,然自身显贵!你又曾抚养过一臻两年,试问天下还有谁比你有资格成为他的养母?若是……”周廷祎眼神微沉,继续说道:“你害怕将来你的存在会阻碍一臻的前途,那本王便在此地告诉你,不会!若他有才德,本王自不会亏待!”

“………那臣妇在此谢过王爷!”还能说什么,田园园只好磕头谢恩。

从花厅出来,太阳已经来到日中,眼看着就要吃午饭,田园园转身看了一眼花厅内的两人,随后拉着芃芃去厨房张罗午饭。

待她走后,周廷祎打量着下首的孟星惟,笑道:“你昨日喝酒了?同谁?怎么不叫我?”

孟星惟揉了揉额头,宿醉最是难受人,这会儿后脑勺钝钝疼,反问道:“同谁你不知道吗?”

“柳子汀?你怎么同他走得这般近?”

“不过是偶遇而已!”

“偶遇?”

周廷祎站起身,踱步走向他。

孟星惟仰起头,露着纤细洁白的长颈,淡然一笑:“你家王妃野心不小呀!”

周廷祎盯着他俊美的脸,轻声道:“女人而已,野心有限,不足为虑!”

“小心使得万年船!”孟星惟提醒。

周廷祎这厚脸皮的在侯府住了三日,才回心满意足回自己的秦王府,期间王妃派人来了四次都没有请回去。

回家那日,听说王妃大发雷霆,一怒之下还动了胎气!一时间,秦王爷与秦王妃吵架的消息不胫而走,最后还惊动了卧病在床的皇后娘娘,翌日,宫中便传出皇帝训斥秦王的消息。

这日一早,天空阴云密布,刚刚吃过早饭,便下起了小雨。

都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一下来天气立马冷了下来。

第375章 生米 天阴沉的厉害,屋内昏暗无比。片刻后,如豆的烛火从房间深处亮了起来,田园园转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芃芃,随后,起身向房门走去。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冰冷的雨点从屋檐下滴落,一珠珠,一串串,滴在檐下的青石板上,经年累月,坚硬的青石板上已经砸出浅浅的石窝。

在冰冷的秋雨中,樱桃树上本就所剩无几的叶子落了一圈,露出光秃秃、湿漉漉的树冠,以及一个鸟去窝空的鸟窝,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中忽然生出些许寂寞。

雨还在下,衣袖里的指尖泛着寒冷,她轻哈出一口气,已经能看出热气。

“……踢踏踢踏踢踏”

这时,院子外传来人快步走来的声音,片刻后,小红与晴好撑着伞一人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二人看到门口的田园园,晴好笑道:“少夫人,这是厨娘刚做的乳酪羹,您快尝尝。”

“你们昨日去上香了?”

“去啦,去的城南观音寺!”

进了屋,小红将乳酪羹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到桌子上,香甜的滋味慢慢传来。

田园园看向小红,问道:“吃住可还习惯?”

小红点点头,笑道:“习惯,而且京城的水比咱们三河的水好喝,没有沙子。”

“三河城的水里面有沙子吗?”晴好奇怪的看着她俩,“有沙子的水还能喝吗?”

小红侧头看她,不以为然的说道:“当然能喝,不喝还等着渴死不成!”

“渴死就渴死,那沙子水一喝满嘴的沙子,怎么喝?”

晴好自小生活在帝都,不说锦衣玉食,却也衣食无忧。长这么大,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理解不了边疆的艰苦。

小红笑道:“你要真到那份上连尿都喝呢!”

“胡说!”晴好嘟起嘴,细声细气的说:“我才不会呢!”

小红笑笑没说话,一个小孩子。

田园园舀起一羮勺的乳酪,慢慢放进口中,香甜的滋味瞬间充满口腔,确实不错,于是三两下便将碗里的甜点清理干净。

她拿出手绢擦了擦唇瓣,问道:“青娘那儿送去了吗?。”

昨天,她落荒而去,海纳去追,也不知道二人现在怎么样了。

小红道:“还没有呢,这就去。”说完,提着另外一个食盒就要过去。

田园园起身制止:“我去吧,你们在这儿看会儿芃芃,她睡了。”仟千仦哾

“哎!”小红应道将食盒递给她。

青娘住在落樱园斜对面的院子,隔壁就是沈宛静曾经住过的团桃园,院子和团桃园差不多大,因着长了几棵梅花树,又叫幽梅园。

房门紧闭,田园园轻轻敲了两下,屋内传来青娘的声音:“请进。”

她推开门,屋内传来熟悉的熏香味,望着屏风后隐隐绰绰的人影,笑道:“青姐,厨房坐的乳酪羹,你尝尝。”

“妹妹来了!”随后,青娘从里间里出来,笑道:“怎么你来送的,侍女呢?”

“芃芃睡了,她们看孩子呢。”田园园将食盒放到桌子上,随后坐下,上下打量起青娘,见她皮肤白皙,杏眼樱唇,打趣道:“昨天没好好看看姐姐,今日一见越发漂亮!”

她的话不假,原先青娘过的艰难,打扮上多少有些不上心,人也有些沧桑。而今不同,在候府有吃有喝,不必为生计奔波,自然是养得肤白貌美,说是二八少女也不为过。

青娘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啐道:“这才两年不见,你倒是油嘴滑舌了!”

“油嘴滑舌吗?若是不漂亮,怎么迷得海哥神魂颠倒呢!”

听到海纳的名字,青娘脸色一僵,眼神流露出几分悲伤。

田园园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低声问:“难道他在骗……”

青娘叹了一口气,挨着他坐下,强颜欢笑:“不是!我是个寡妇,配不上他。”

田园园笑道:“什么配不配的,不是前有朝阳郡主三嫁,后有二品夫人和离再嫁!只要你们二人两情相悦,世俗之见又有何妨!”

青娘苦笑:“你我皆在世俗,如何超脱世俗?她们是公主郡主,而我不过是乡野村妇,如何能与她们相提并论?妹妹莫要再说。”

“是超脱不了世俗,可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错过,可就真错过了!海哥对你情根深重,从三河到京城,他连一次青楼都没去过,我也没见过他和其他女人拉拉扯扯,是个正人君子,绝对是个好归宿!你既有意,他又有情,就是天大的缘分!”

“唉!”青娘长叹一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却不知道与她如何开口。

田园园抓住她的手,低声问:“姐姐,你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不愿还是家里人不愿?”

青娘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决定还是不告诉她,省得同她一起着急上火,便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我不愿意罢了……”

“不对,你肯定瞒着我什么!”田园园不是好糊弄的。

“园园,给姐姐留些颜面吧。”青娘哀伤的看着她。

“好吧,等你想说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定然头一个告诉你!”

田园突然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然生米煮成熟饭……”

血色肉眼可见的染上她白玉般的脸颊,她含怒带嗔的看了一眼田园园:“我岂是那等轻浮孟浪的女子,行这等龌龊下流之事!”说完,气得背过身。

田园园见青娘真的生气了,连忙拉着她作揖求饶:“我的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乱说了!你是真女子,好女子,巾帼英雄!快别生气了!”

青娘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哼!以后这事万万不能再提!我与他的事,一切看缘分,不可强求!”

田园园用力的点点头:“是是,我的好姐姐!点心是乳酪羹,你快尝尝吧!”

青娘这才转怒为喜,从食盒里拿出乳酪羹后,还不忘问她:“你吃了吗?没有,你吃吧!”说着推到她面前。

“吃了,姐姐快吃!”田园园又推了回去。

她这才拿起汤匙吃起乳酪羹,香甜可口,不由地笑道:“这个厨娘的手艺真不是一般。不过妹子,你说你有铺子,打算做什么生意?何时开张?”

“说起铺子,我打算……”

从幽梅园出来,田园园回到落樱园,屋里只剩下晴好,她说海娘子抱着芃芃出去玩了,小红去厨房送食盒,留下自己传话。

田园园见左右没什么事,让她自己去玩。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出门,突然又跑了回来,仰着头问夫人:“少夫人,三甲是不是不回来了?”

二人感情一向要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从去年三甲走后,小丫头哭了好几场,好不容易等到少夫人回来,可是他却留在西北不回来了。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小脑瓜,笑道:“肯定回来!等他参军立功,长大成了将军,到时候会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

小晴好撅着嘴:“等他当了将军,他才不会娶我呢!”

田园园惊诧地看着小姑娘,问道:“为什么?阶级不同吗?”

晴好不知道什么是阶级,但心里跟明镜似的:“将军打了胜仗,到时候皇帝会把公主嫁给他!他要是还喜欢我,就让我当个妾室!可是我不想当妾!”

“那他娶你做个正妻呢?”田园园坐下来与她平视。

晴好摇摇头:“我是奴藉,他不会娶我做妻的。”

一朝为奴,代代为奴!她此生只能与奴隶婚配,生下的孩子依然是奴隶,世代都无法摆脱奴隶的低贱身份。

可是三甲不同,他是平民,与晴好注定是两个归宿。

晴好清晰的认知让田园园刮目相看,又为她的懂事感到心疼。她摸了摸晴好的头,安抚的笑道:“你还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我去玩了!”

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田园园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阴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院子里除去她,再没其他喘气的人。

她便撑着伞出门逛逛,今日下雨,在园子逛了许久也没看到什么人。顺着湿漉漉的石子路走进小树林,地上落满了厚厚的黄叶,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正前方有棵柿子树,叶子已经落光,挂着不少火红的柿子,透过树林可以看到洗秋湖,湖边芦苇枯黄低垂。

刚过小树林,就看到湖边站着一个人,是海纳,他也不撑伞,头发上落了一层细密的雨珠,傻愣愣地盯着湖面。

他刚才爹娘的院子出来,他娘的话一直在心头萦绕。

“你在这修炼呢!也不打把伞!”

身后传来田园园的声音,海纳看去果然是她。

“你怎么来了?不好好看孩子!瞎跑什么?”

两人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后,多了些熟捻,说话间便少了些顾及。

“芃芃被你娘抱走了,闲来无事便四处逛逛。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呢!”

田园园没打算把伞分给他,只是站在他身旁,不过,伞上的雨滴顺着伞檐落到了海纳的肩膀之上。

他不动声色的向右平移一步,以拯救自己的肩膀于水火,淡然道:“也是闲来无事而已。”

秋风乍起,湖边要比其他冷些,田园园冻得瑟瑟发抖,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揉了两下鼻子,问道:“你跟青娘怎么回事?都怪怪的,一个足不出户,一个站在湖边吹冷风?”

“没什么……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她什么都不肯说。”田园园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人眼睛有圈黑色,想来也是一夜无眠,不由感慨万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没上过几天学堂的海纳一头雾水,转头看她,两只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什么意思?什么不悔,憔悴?”

“原以为青娘茶不思饭不想,没想到你也是夜不成寐……”

话音未落,海纳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感慨的田园园。然后,她一个人在湖边吹了片刻的冷风后,便向海娘子他们的院子走去。

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东厢房里传来海娘子与刘厨娘说话声,她们声音很大,起初以为二人在吵架,离得近些才发现她们在聊天,不时能听到青娘的名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青娘和海纳二人三缄其口,二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也不肯说,这会儿正遇到她娘拉家常,不听白不听。

于是田园园连忙蹲下身体,挪到窗户下偷听……不,倾听!双腿叉着,从远处看就像在进行某种排泄行为!

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一品国夫人蹲在窗棂下偷听两个老婆子话家常……真是羞耻啊!羞耻!

“……谁说不是呢!不说其他的。海纳娘刚才我来的时候,听到你和你家大哥儿吵架,怎么了?吵得这般厉害?”刘厨娘问。

海娘子道:“唉,家丑不可外扬。不说也罢!”

刘厨娘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刚才一直说青娘的事,是不是你家大哥儿看上她了?”

海娘子道:“没有没有,我家大哥儿混着呢,怎么配得上人家青娘呢!”

刘厨娘说:“嗐!您说反了吧!青娘可是配不上你家大哥儿,她一个寡妇与你家做个小的都使得。”

海娘子说:“她可是少夫人的姐姐,怎么能做我家妾室呢!这可使不得!”

刘厨娘不屑道:“她不过是少夫人的义姐,又不是亲姐姐,什么使得使不得,要是大哥儿喜欢,以你们家的脸面,少夫人也不好意思驳你的面儿!”

“唉!就怕我们开了口,青娘是个傲的,不肯做小,都在府里过活,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何使得!”海娘子为难道。

刘厨娘突然咯咯一笑:“就看大哥儿是不是想要青娘!”

海娘子奇怪:“这话说的,还有什么讲究不行?”

“若是真心喜欢,生米煮成熟饭有何不可?那青娘再怎么不愿意也得乖乖嫁过来……”

窗棂下的田园园捂脸,她和刘厨娘居然想到一起了……

第376章 一臻 随后传来海娘子义正言辞的拒绝声:“这怎么成!老身虽没上过学堂,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这种折辱她人名节一事,万万不能做!青娘虽说是个寡妇,却也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我们怎能如此下作!”

“………”屋内的刘厨娘与屋外的田园园只觉得脸一阵热一阵冷,心里唾弃自己下头。

刘厨娘吞吞吐吐道:“这,这不是说说而已嘛!再者,你就不怕她勾引你家大哥儿煮成熟饭?!”

海娘子冷声道:“她若是如此行事,我便这辈子都不让她进我海家的门!”

田园园轻轻摇摇头,还别说青娘与海娘子性子挺相似的,都有自己的底线。

屋内的人还在说话,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田园园蹲着慢慢往门挪去,短短几步远的大门,她愣是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后背热的起了一身汗,眼看还有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她赶紧起身,转身换个方向,像是刚从在外面来的样子,然而因为蹲太久,站起来才发现腿麻了。

她狠心跺了两下脚,顿时两条腿上传来酸爽的感觉。

海娘子正送刘厨娘出门,刚开门就看到田园园来了,不知怎地心猛地跳了两下,心虚的笑了笑。

刘厨娘跟没事人一样,殷勤地笑道:“少夫人,您来啦!”仿佛刚才在背后道人是非不是她一样。

田园园勾了勾唇角,随即看向海娘子:“小红说芃芃在您这里,我过来看看。孩子呢?”

海娘子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道:“回来的路上遇到侯爷,孩子他抱了去。”

“是吗?我过去看看!”说着,田园园拖着雪花闪烁的两条腿走了。

待看不到她的背影后,海娘子担忧地问:“少夫人不会听到了吧!”

“她刚来,能听见个啥!”刘厨娘不以为然。

“也是。”

拖着两条大麻腿,田园园龇牙咧嘴的走了好久才慢慢缓解这份酸爽感。

很快就到洗秋阁,房门开着里面传来芃芃银铃似的笑声,还夹杂着孟星惟爽朗的笑声。

“飞飞~~飞喽飞飞喽~~~”

“咯咯咯咯咯………”

“举高高,高不高?!”

“咯咯咯咯咯………”

在门外驻足了片刻,田园园没有打扰祖孙俩的天伦之乐,转身离开。

好吧,她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男神笑得像个二百斤的二傻子……

天已经黑透,海纳过来传话说芃芃已经睡下,今夜就睡在洗秋阁里。

田园园没有开门,隔着窗户问他:“你今日见到姐姐了吗?”

海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听起来有些朦胧:“没有,她不肯见我。”

田园园坐起身:“你是想娶她为妻还是想纳她为妾?”

海娘子说她只配为妾,要是海纳也说是妾,她是万万不愿意看到青娘为妾!

还好,“自然是妻!”海纳果断道,随后又轻叹一声:“可她不肯见我……”

田园园微微一笑:“常言道烈女怕缠郎,想要追媳妇就要死皮赖脸!不能说被拒绝两次就临阵退缩!一定要死皮赖脸!主动出击!坚持不懈!对了,还要记得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最重要的是大方,没事买买礼物什么的!让她看到你有雄厚的经济基础!”

她虽说没谈过恋爱,但是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看过那么那么多都市恋爱剧和小说,这点经验还是有点。

“这这,这能行吗?”海纳迟疑。

田园园给他打气:“烈女怕缠郎!你不缠着她,怎么知道成不成!什么都不试,那肯定不成!试试还有成的可能呢!别东思西想了,快去吧!”

“多谢少夫人的提点!日后我们二人成婚,定然敬你一杯水酒!”

“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随后海纳离开,田园园美滋滋地躺到床上,脑海里开始想象海纳的追妻之路!

这时窗户又被人“扣扣”地敲响,接着又传来海纳的声音:“少夫人,在下囊中羞涩,可否借些银子使使?”

“………”田园园怀疑自己这辈子是冤大头转世?

窗外的海纳赔笑:“上次买了不少特产,一时把前半年的工钱花光。等下半年的工钱结清,我立刻还给你!”

田园园无奈地捂住头,这个候府从上到下真是一脉相传的穷!最后,借给他五十两银子,当做恋爱周转资金。

当夜睡得好好的,田园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还伴随着芃芃撕心裂肺的哭声,还以为孩子不舒服,连忙披着衣裳去开门。

“少夫人!”特好也从房间里出来,手.上端着一盏灯。

此时雨已经停了,不过十分寒冷,二人连忙向院门处走去。

“呜呜呜…娘……娘………”芃芃的哭声从门后传来。

“是小姐!”特好惊呼一声,接着便上前将门打开。

只见大门口,孟星惟一手抱着裹成球的芃芃,一手提着一盏气死风,俊美的脸阴沉沉的。

“叔父,可是芃芃闹了?”

“嗯,睡到半夜非要找你,我哄不住便送了回来。”

“她向来如此。劳烦叔父了!”

说完,田园园越过特好笑着去抱芃芃,小丫头一见亲娘来了连忙伸出小胳膊,眼圈已经哭得通红。

“小宝贝,是不是想娘亲了?”她心疼的在芃芃脸上亲了亲。

芃芃紧紧搂住她娘的脖子,呜咽着:“娘,娘……”

看着母女俩相拥的模样,孟星惟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挑着灯笼离开。

盯着那远去清瘦的背影,田园园亲了亲芃芃,自言自语感慨道:“真是羡慕你啊,被你叔爷搂着睡觉……”

被特好听了去,那丫头也感叹起来:“可不是,真羡慕……”

主仆俩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啥也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翌日一早,刚吃过早饭,二甲便来通知孟星惟要带田园园去陈王府。

“陈王府?”

“是,侯爷让您赶紧去,正在大门门口等着呢!”

“你去回话,我这就来!”

“是。”

二甲一走,田园园重新梳洗一番,又化了个淡妆,换身近日新作的衣裳,这才美美的出门。

芃芃已经交给青娘,有她看孩子,最是放心不过。

田园园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特好,手中捧着她带给陈王妃的礼品,上好的血参一对。

听闻陈王妃是个病秧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床上躺着。

到了大门口,二甲驾着马车正在等她,前面是海纳驾的马车,想来孟星惟就在里面。

一行人向城东陈王府出发。

陈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地位超然,因性子洒脱,放荡不羁,不问世事,至今也没个正经的官职,算是个富贵闲王。

周一臻原打算过继给他长子做儿子,然而田园园一回来,过继一事便作废了,陈王府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秦王妃气得火冒三丈,动了胎气,竟然有了早产之相,不得不卧床保胎!

没多久,京城中有谣言传来说是秦王妃容不下秦王庶长子,下毒谋害,谁知庶长子有龙气护体逃过一劫;还有说什么秦王妃仗着母家势大,打算去父留子,来日儿子登基她便可以垂帘听政,把持朝政,效仿前朝的惠太后;还有谣言说一切都是定国公府的阴谋,想要鹊巢鸠占,以王代周,气得老定国公当朝便告老还乡!

皇帝挽留不成,只好含泪应允,听闻老定国公回到家后气得吐血三升!

一时间,以定国公为首的老臣派,群龙无首,新朝派趁此良机将分恩令再次提上日程,听闻皇帝已经让郑榜首重新拟了奏折,待细节敲定后便要实施。

正在此时抚国公扛起老臣派的大旗,再次与新朝派分庭抗礼,各方势力如雨后春笋粉墨登场,那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比那城南的戏班子还要热闹百倍。

当然这些和咱们女猪脚没多少关系,她现在一心想把周一臻接回家。

陈王妃常年卧病在床,府中大小事物一应由她长媳余氏主持。陈余氏母家是忻州当地大族,与抚国公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出嫁时还是从抚国公府出的门子。qqxδnew

待候府的马车一到,大门口已经等着一个华衣妇人与一个华衣男子,二人便是陈王爷的长子与长媳。

男人一看就周家的人,长相普通,肤色黝黑,更为奇葩的是,居然还穿了一身黑衣,远远一看像是地府出来的黑无常,他旁边的女子,大约四十来岁,眉眼温柔,笑起来极为可亲。

孟星惟与田园园一下车,二人便迎了上来。陈王的长子还未承爵,在兵部上挂了个闲差,算是孟星惟属下,平日里也算熟捻。

几人见过礼叙了,孟星惟便随着陈王儿子去了前院议事,田园园将礼物交给陈王儿媳妇,随后又带着田园园去后院,特好与王府的侍女低着头跟在后头。

来到花厅后,陈余氏与田园园分别落座,特好快走两步站在自家夫人身后,不一会儿便有伶俐的侍女过来奉茶。

田园园浅琢了一口茶,茶香冷冽,回味甘甜,赞道:“都说陈王府的茶乃是京城一绝,今日一饮,果然是名副其实。”

陈余氏放下茶杯,温和一笑:“夫人说笑了,我们这儿的茶都是陈年旧茶,比不得候府新得的贡茶!”这话说的意有所指,有点酸呢!

说来前些日子,南昭国派使者访周,同时还带来了南昭有名的雨云茶叶,听闻此茶生长在悬崖峭壁,长势极慢,一年下来也只得十斤。翌日,皇帝陛下便赏赐给镇远候两斤,如此殊荣,试问大周能有几人,当真是圣眷正隆,风头正盛!

田园园笑道:“夫人,您只道是皇上赐茶,殊不知,是我那叔父开口讨要的。”

“哎呀!那也就是侯爷,错个人定然是不给的。”陈余氏也笑道:“孟家可比咱们这些皇亲国戚有份量多了!”

田园园笑得脸都僵了:“陈王爷乃是皇帝陛下的胞弟,谁能越过陈王爷呢!不过夫人,一臻在何处?怎么不见过来?”

实在不想跟她寒暄,这一通话说的她真累,又怕说的太直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什么雨云茶云雾茶,总之她又喝不上!

陈余氏见她话题温和一笑:“一臻这会儿应该在午睡,还请夫人在此稍等片刻,丽儿!”

“大夫人。”一个个头小小的侍女走了过来,向二人行了一礼。

陈余氏吩咐道:“你去晖园,看看臻儿醒没有醒,若是醒来便带来这里让夫人瞧瞧。”

“是,大夫人!”侍女应下离开。

“每日这个时辰,臻儿都会睡上一觉。”陈余氏解释道。

田园园微笑道:“您对臻儿的作息如此熟悉,可见真是上心。”

“都是自家的孩子,上心些也是应该的。”

“夫人说的是。”

“不知道一臻平时读什么书?”田园园突然问道。一臻已经四岁有余,换作其他富贵家庭早就请了启蒙先生。

陈余氏愣了一下,拿起手绢点了点嘴角,笑道:“一臻来我家不过几日,启蒙先生还没有合适的。”

田园园笑了笑,附和一句:“也是。”

两人又寒暄了了几句,忽然从门外急步走来一个翠色衣裳的婢女,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神色张惶,她也不行礼径直走到陈余氏身旁,弯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陈余氏脸色大变,眼神隐含怒气,再转头看向田园园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依然温和如初,仿佛刚才的愤怒是个错觉……这收放自如的表情管理,真不是一般人!

田园园心中佩服万分,不愧是深门大院出来宅斗高手!

“小孟夫人,原本我该陪你等一臻,奈何有些事情需要离开片刻。您先坐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支使她们。我这里先失陪了!”

“您先忙。”

随后,陈余氏与翠衣侍女急步离开,看着步摇晃动的节奏似乎气得不轻。

第377章 团聚 田园园低头整理着袖子,她身上的大袖真红罗衣还是婆母留下来的,颜色艳丽,料子华美,比她柜子里其他的衣裳,看起来更符合她如今的身份。

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才明白做一件上等料子的衣裳,真太他妈的贵啦!

就拿布料来说,可以大致分为:土布、麻、纱、蜡染布、丝、绢、绸、缎等,其中土布又分粗布和细布,粗布棉袄棉裤一套下来就得二三两银子,若是细布棉衣,一套下来至少四五两!更遑论什么妆花缎、软烟罗、青蝉翼、凤凰火、云雾绡、素罗纱、云绫锦、散花绫,这些一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绫罗绸缎,若是做成一整套衣裳下来,不下千金,非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

就田园园这抠门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花上一两千两就为了买套衣裳,除了出门炫耀装逼一两下,一点实质性的意义都没有!

茶碗里的茶已经喝光,她早饭吃了不少咸菜,这会儿口干舌燥的,便对门口等着伺候的侍女笑着吩咐:“劳驾添些茶。”

那侍女柔声应下,随后弯着腰倒着走,直到快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这时,屋内只有田园园和特好。

特好低声道:“陈王府的规矩真大,这些侍女真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田园园轻声回道:“这里是王府,仅次于皇宫。规矩能不大吗?你以为所有的主子,都像我这般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温柔可人!”

“是是是,遇到了您我可真是烧了八丈八的高香!”特好笑着哄她。

田园园抬眼看她,疑惑地问:“这话听起来,甚是耳熟!”

“这不是学您的嘛!要不然人家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婢!”

“哎呀,小丫头,两年不见,变得油腔滑调!”

“还不是跟您学的……”特好话没说完,忽然对田园园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有人来了。

在主仆说笑时,一个瘦瘦小小的侍女探头探脑的走进花厅,正是刚才得了陈余氏吩咐去看周一臻的丽儿。

“一臻可是醒啦?”田园园端着架子轻声问。

丽儿诚惶诚恐的看着她,脸色微白点点头,谁知突然双膝一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请,请夫人救救一臻大少爷!”

一臻虽贵为天皇贵胄,然而眼下在陈王府寄养,下人们也只称呼他为大少爷。一是掩饰身份,二是他爹虽是王爷,但他不是嫡子,是称不上一声“世子”的!

闻言,田园园眉头紧皱,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一臻怎么了?你起来回话!”

丽儿摇摇头,焦急地说道:“他的嬷嬷又在打他,您快看看去!”

“你带我!带我去看看!”田园园焦急说道。

可是在站起身时,因为起的有些猛,眼前瞬间发起花来,像是无数朵五颜六色的花,徐徐绽放,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往前趴过去,还好被特好扶住胳膊坐回椅子里。

她扶住额头,微微喘口气,脑子也瞬间回到脑壳里。

在陈王府里陈王府的丫鬟向一个外人求救……这实在不合理啊!陈余氏前脚有事出去,后脚这丫鬟就来求救,这巧合的未免有些刻意。再者他可是秦王的儿子,当今圣上的直系血亲,谁敢动他一根寒毛!此事大有蹊跷,还是小心为上!

“丽儿是吧?”田园园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说他的嬷嬷在打他?此事陈大夫人知道吗?”

丽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迟疑地摇了摇头:“大,大夫人不知道。您快看看去……”

田园园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臻儿住在哪儿,离大夫人的院子可近?”

“回,回夫人。离这儿不远处有座小湖,湖边有处院子,大少爷就住在那儿!离大夫人有些距离。”丽儿低声道,随后抬眼观察她的脸色。只见她神色淡然,一点也不着急,便继续加火:“他的嬷嬷经常不让他吃饭,而且乘人不注意总是掐他!大少爷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信您去看看!”

一口一个您快看看,绝对肯定是来坑自己的。不过用这么简单的伎俩来骗自己,是看不起她的智商吧……

田园园淡然地问:“你家大夫人知道吗?”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她不止是自己,还代表着镇远候府,牵一发而动全身!

“回,回夫人。我家大夫人不知道!”丽儿结结巴巴的说。

田园园反问:“你家大夫人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丽儿愣住,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半个字,眼泪却在眼底打转,看起来倒是可怜巴巴的!

田园园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丽儿,瘦瘦小小,初时以为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然而眼神中的沧桑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至少得也有十四五岁!

眼见她不上当,丽儿膝行几步,仰着脸哀求道:“夫人,夫人!奴婢曾经是一臻的丫鬟,现在在大夫人身边伺候,那嬷嬷最是凶狠,经常因为一点小事欺负大少爷,大少爷三餐不继,您快看看去吧!求求您了……”

田园园不解地问:“你既然说那嬷嬷经常虐待大少爷,为何大夫人不知道?!”

丽儿哭道:“那婆子凶狠,不让奴婢们说!打骂都是家常便饭,大少爷可是受了苦!”

不论真假,还是听得田园园心头难受。她装作不甚在意,冷着脸道:“行啦!有什么事找你家夫人。来者是客,断没有让客人管主人家的事!快快下去吧!”

见她神色冰冷,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丽儿也不敢再说什么,擦了泪只好起身退下。

待她出去,田园园对特好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快步跟上。

没多久,消失已久的婢女终于泡好茶端了进来。

这时,特好也回来了,她看到有人,不动声色的站在自家夫人身后。

又等了片刻,陈余氏终于回来。二人寒暄两句,便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领着一个小男孩走进来。

眼前的孩子又瘦又小,若不是那身与生俱来的黑皮,田园园根本不相信他是大壮。

大大的脑袋,黑黝黝却呆滞无神的眼睛,黑黄色的脸颊上有几块若有若无的白斑,微微张开的嘴唇上,能看到两个黄白色的圆点,周围红肿,似乎很疼,他不时地倒吸着气。

她的心猛地一痛,像是有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心里!

大壮,大壮,就是因为他长的又黑又壮,肉墩墩,这才有大壮之名!

而今这眼神怯弱、手足无措的孩子真是大壮吗?

她的大壮是个小话唠,……她的大壮眼神清澈灵动……她的大壮从来不怕陌生人……她的大壮会在过年时与见过的所有人打招呼,小嘴像是抹了蜜……她的大壮是个充实、自信、健壮的孩子……

眼窝一酸,泪水差点就要流出来。

田园园强忍着怒意与悲伤强颜欢笑地看着他,袖子下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中,阵阵刺痛提醒着不能失态!不能失态!若是在此时哭出来,不止打陈余氏的脸、秦王妃的脸,更是打皇后的脸!这个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也许永远都会失去这个孩子!

她咽下喉头的哽咽,像是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寒暄的笑道:“这就是一臻吧,长的与秦王爷真像!”就是声音有些嘶哑。

那嬷嬷不等陈余氏开口,笑着抢白:“夫人说的是。”

田园园看向陈余氏,疑惑地问道:“这位嬷嬷是?”

陈余氏还没说话,那老嬷嬷又出声道:“回夫人,奴婢原来是宫中的嬷嬷!是皇后娘娘派奴婢特地照顾少爷的。”

“哦,您是他的奶妈。”就是刚才丽儿口中打骂大壮的嬷嬷。

别说这嬷嬷长着一个蒜头鼻,大脸庞,三角眼,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

“可不是,自从少爷回京都是奴婢伺候的!”

看着她略带得意的脸,田园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宫里来的能不知道规矩,可见仗着宫中出来心里是瞧不上她们的!

放茶碗时,田园园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陈余氏,她虽被抢了三次话,但面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当真是能忍,这份心性真是了不得!

陈余氏用手绢点了点唇角,笑道:“柳嬷嬷,宫里传来消息以后你们主仆随小孟夫人到候府生活,再让大少爷选个日子认孟夫人为干娘,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长小孟夫人,候府人少比不得陈王府。!”

“哎!您放心,到了候府奴婢只当到了自己家!大少爷,奴婢也会好好抚养长大!”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居然暗戳戳的在给田园园下马威!

她一脸:我什么都听不懂。其实在心里疯狂吐槽:什么比不得陈王府,不就是想说候府穷,条件不好!什么好好抚养长大,就你把孩子养成这样,能不能活过两年都是问题,还有脸说什么好好抚养长大!我呸!

短短几句话,田园园就把大壮现在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当今皇帝的亲孙子、秦王的亲儿子,无人称呼他为皇孙,也无人叫世子,和普通富贵人家似的,称呼什么大少爷,少爷的,这是有多不待见这个孩子啊!

曾几何时,这个孩子还是自己手中精心呵护的宝贝,而今像是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陈余氏目光幽深的看着周一臻,轻轻笑道:“臻儿,一会儿你跟这位夫人回镇远候府,以后要听话、懂事,切不能像在这里顽劣,你可知道。”

周一臻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柳嬷嬷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呵斥:“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大夫人最是和善,平日又多善待你,今日当着生人的面做这死出来,是不是皮紧了!”她的声音很低,可是脸色很是狰狞,说最后一句话时几乎在咬牙切齿。

大壮的身子明显得瑟缩一下,看得田园园眼神一暗,恨不得抓住那婆子的衣襟打上十个大耳光!

陈余氏假惺惺地笑道:“小孩子一个,不懂事也是正常。倒是你……”眼神冷冷盯着那放肆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往日敬你是皇后娘娘宫中出来的,不曾说过你什么,今日当着一臻养母的面,你这又是做什么,越发没得猖狂!”

她身后的婢女适时插了一句嘴:“柳嬷嬷,大少爷好歹是王孙,您怎么着也不能以下犯上!”

那婆子的脸立刻扭曲起来,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又变了红,先是狠狠瞪了那婢女一眼,又见陈余氏脸色不快,随即僵着脸赔笑:“是奴婢的不是,不知高低,少爷,奴婢给你陪个不是!”说完,双膝一屈给周一臻嗑了一个头,嗑得那叫个不情愿!

田园园看得气的牙痒痒,心里记住这个踩高卖低的柳嬷嬷!看你进了候府,我整不死你!

之后,陈余氏不痛不痒的敲打几句,便让柳嬷嬷带着一臻跟田园园回候府去。

皇后、秦王妃、陈余氏连带着这个柳嬷嬷,都对大壮有轻视怠慢的行为,只是因为他生母卑微,嫡母有孕,在她们眼中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甚至他的存在都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不知这孩子是受了多少苦,才变成这般瘦弱胆怯的模样!

一出院子,田园园转过身向周一臻伸出手,掌心上有三个半月形的血痕。

周一臻静静盯着她的掌心,盯了许久,直到背部被人掐了一把,柳嬷嬷呵斥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这才回过神,表情冷淡地将手放到她的掌心中。

她的手真冷……

那带血的掌心就这么深深地留在他的脑海中,之后很长时间,他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可就是这个普通的女人,却给了自己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温暖。

田园园牵着周一臻骨瘦如柴的手,手微微颤抖着,连带着嘴唇也哆嗦了几下。

时隔两年,这对苦命的母子再次团聚,希望这一次能永远相伴左右,直到一臻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第378章 嬷嬷 田园园牵着周一臻走出陈王府,便看到孟星惟站在马车前与陈王的长子闲聊,见着她们出来,他们都看向她身后的孩子。

所有人都盯着他,许久没见过这么人,他不由地紧张起来,手心渐渐滑腻。

孟星惟看到这个孩子时,微微愣了一下神。当初刚来京城时他曾见过的,又黑又壮,像个小牛犊子,而现在却瘦弱不堪,判若两人,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谁能想到他是大周王孙呢!

周一臻怯怯地看了一眼孟星惟,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看的人,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与陈王长子寒暄几句后,田园园便带着周一臻先上马车。来的时候特好也在车上,这回去时多个孩子,便打算坐在外面车辕上。

那柳嬷嬷背着一个小包袱,扭着屁股往车里钻,不过被特好拦了下来。

“哎哎!你这嬷嬷有没有规矩,你怎么能进马车里呢!”

柳嬷嬷瞪着她:“我怎么不能进啊?这么的远难不成让我走?有没有道理啊!”说着,伸手去扒拉特好。

手还没挨着特好,就被二甲一把抓住。他随海纳练过一年武,别看才十四五岁,倒是有把子力气。

他道:“你这婆子好不知羞,这马车可是你坐的,后面跟着!”说着,一把甩开那婆子的手。

“那,那我怎么走,在后面跟着吗?”柳嬷嬷气鼓鼓的说:“你们不知道我是宫里出来的吗?怎这般不知客气!”

马车里的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只好请她进来,眼看就要带周一臻回府,此时闹起来容易落下话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柳嬷嬷得意的冷哼一声,笨手笨脚的爬进马车里,一进车就一屁股坐到一臻对面,脸上也没个笑,好似理所当然一样。

在她进来后,一臻的身体明显的紧绷起来,看来对这个嬷嬷心里很是抵触戒备。

田园园看在眼中,心里有了计较,便对外面喊一声:“二甲,回府后让海纳来我园子一趟!”

“是,少夫人!”

一旁的柳嬷嬷忽然笑道:“少,少夫人,这日后的工月银可还与陈王府相同?”

月银?什么月银?你不是宫里出来的,怎么还问我要月银?田园园看她一眼,笑道:“我当你是宫中出来,吃穿用度皆由宫里负责……不知陈王爷什么价?”

“回夫人,是由宫里负责,可自从来陈王府后,陈大夫人看到奴婢对少爷尽心尽力的份上又多给了份月银,不多,只有区区五两银子!”

只有?区区?五两银子,一边拿着宫里的份额,一边拿着陈王府的月银……一个月五两,二个月十两,一年下来就是六十两!还尽心尽力?孩子养成这样,也不知克扣多少银子!

看着眼前贪得无厌的母蝗虫,田园园头一次起了杀心!

她笑着点点头:“那就按旧例来。”

“多谢夫人,您一看就是和善人,少爷跟着您准没错!”柳嬷嬷抱着自己的包袱,高兴地笑道。

田园园见她高兴,呵呵一笑:“过奖了。我刚听陈余氏说还不曾请先生开蒙,不知平日他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银子到位了,柳嬷嬷打开话匣子:“少夫人,您可问对人了。少爷贪玩,不受教,又没个长性,奴婢都是随他去。奴婢虽然是去年跟着他的,可对他比对奴婢的亲孙子还要上心,添衣加饭,日夜操心!”

“你是去年跟着的啊?那一开始照顾他的嬷嬷是谁?”

“最开始是宫里的杨嬷嬷,不过从出宫后到现在都是奴婢带着。”

“你之前在宫中干什么?”

柳嬷嬷脱口而出:“干些除尘撒扫的粗……啊,不是,之前奴婢跟着娘娘,没什么差事,就是伺候娘娘起居。”说着,还不时看着田园园起身的脸色,刚才说错话,见她神色未变应当是没听到。

之后,田园园问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那婆子也一一答了。

周一臻在她们说话时静静坐在一边,偶尔会看田园园一眼,眼睛黑黝黝的不知在想什么。

田园园在和柳嬷嬷说话时,也不时地看着大壮,偶尔母子俩眼神对上时,她都会露出温柔的笑,大壮则是木着脸没有回应。从见面到现在,这个孩子一直木着脸,基本上没有其他情绪,这让她心里越发的难受起来。

不多时马车停下,二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夫人,到家了。”

田园园温柔地看向大壮,笑道:“来,到家了。”

到家?此间何处是家?何以为家?

周一臻虽然年幼,却懵懵懂懂的知道些什么。,他不能再见皇爷爷,皇奶奶再也不对他笑,嫡母冷冰冰的,连爹爹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面,杨嬷嬷也不见了,以前亲近的侍从和宫女再没有出现过,一夜之间,所有人的态度天翻地覆。然后,连夜之间被送到陈王府,现在又被眼前的女子带回镇远候府,辗转于皇宫与王府之间,明明有爹有皇爷爷和皇奶奶,却活得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而今这个女人说到家了……周一臻茫然的看向眼前高大的门楼,这次又能住多久呢?

待田园园刚下车,柳嬷嬷已经钻出半个身子来,最后是周一臻。他刚刚站到车辕上,那女子上前伸进他的两腋之下,一用力便将他抱了下来。

她的怀抱又软又香,周一臻紧张的浑身僵硬。

田园园抱着他轻飘飘的小身子,心钝钝地疼,他已经四岁多,但是体重和芃芃差不多,可见平日里过得什么样子!

放下紧张的大壮,看着他因为疼痛,而不停咽着口水,有滴口水因为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掉他嘴角的口水,温声道:“臻儿以后要多吃些,才能长高、长大、长的壮壮的!”

手绢不小心碰到伤口,周一臻倒吸一口气,清亮的口水又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田园园抬手去掰他的嘴,想看看那些溃疡,然而周一臻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护住头脸,动作熟练的像是发生过很多次。

她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突然,柳嬷嬷探过身子去拉周一臻的两条胳膊,生气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又没人打你!快放手!”然而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人拦下。

田园园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孩子还小,别吓着他了!总之先进去好好休息休息!”

“孟夫人说的是,您看奴婢都糊涂了!”

柳嬷嬷笑着收回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周一臻一眼。

孟星惟已经下马车,转头看向田园园这边,随后,甩着袖子走向大门,看门的老张迎上来交给他两封信,他大致扫了一眼随后捏着信回府。

田园园拉着周一臻往府中去,柳嬷嬷提着裙摆跟在后面。

走了两步,田园园转头对特好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

“是,少夫人!”特好应道,去找二甲请大夫。

柳嬷嬷笑道:“少爷身子好着呢,没什么大碍,用不着看大夫!”

“臻儿嘴上长了两个溃疡,请个大夫也好。”

“哎呦,上火啦。少爷不爱吃饭,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尤其不吃菜叶。您说能不上火吗?”

柳嬷嬷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一个没人要的庶子,对他再好也没什么前途,这里没什么外人,做出这等慈母样子也不知道给谁做的!

田园园呵呵一笑:“是他不吃饭,还是你不让他吃?”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快到落樱园,她拉着一言不发的大壮在前面走,柳嬷嬷跟在后面。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柳嬷嬷追问:“您说什么?什么吃的?”

“没什么。”

快到落樱园,便看到在门口等候的青娘和芃芃,以及小晴好,一看到亲娘回来,小家伙激动起来,一脸的兴奋。无奈的青娘放下她,立刻倒腾着两条小腿向亲娘跑过去。

周一臻还是第一次见到比他还小的孩子,那女娃小脸粉扑扑的,身上穿着干净崭新的桃红色棉袄,哪都是胖嘟嘟像是他见过的年画娃娃。

田园园抱住飞扑而来的小身子,亲了亲她可爱的小脸蛋:“今天,娘亲不在家,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睡午觉呢?”

“有,芃芃,乖!”小家伙用力地点点头,又看到她娘亲身后有个小男孩,连忙退出她娘的怀抱,歪着小身子好奇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问:“谁?”

田园园站起身,牵着她的小手带到大壮面前,笑着介绍:“他是哥哥,你的哥哥。一臻,这是芃芃,你的妹妹!”

“哥哥!”芃芃响亮地叫了一声。

看着她漂亮可爱的小脸,周一臻的脸颊忽然红了,怯懦地看了一眼田园园,见她脸上带着笑才小声地叫了一声:“妹妹……”

他的声音又轻又小,听得田园园鼻子直发酸。

这时,一个夸张的大嗓门突然响起来:“哎呦!夫人,这是你们家的女娃娃啊,这么漂亮,真像是画上的小仙女!”

刚到跟前的青娘,闻言转头打量了一下那婆子,忽然秀眉一蹙,脸色微白。

田园园见她脸色不好,低声问:“怎么了?”

“回去说。”青娘耳语道。

柳嬷嬷见无人搭她的话,撇了撇嘴,站一边去了。

青娘看向周一臻,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孩子是谁?倒是和大壮有几分相似!”

田园园摸了摸周一臻的头,手中的头发发硬粗糙,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洗头,她侧头看向青娘,没说话,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青娘看看周一臻又看看田园园,恍然大悟……这孩子竟然就是大壮。

“他还记得你吗?”

“他离开我的时候刚刚两岁,恐怕早已认不得。”

“好在回来了。”

“是呀……”

二人同时看向大壮,只见小芃芃伸着小手去拉他的手,起初他很害羞不敢拉,最后在芃芃不懈努力下终于抓住他的手,圆鼓鼓地小脸笑成花:“哥哥…”

周一臻低下头盯着抓住自己手指的小胖手,许久,反握住她的小手。

看着兄妹二人的互动,田园园不禁鼻子发酸,谁也不知道她等了这一刻有多久。

大壮回来了,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远在西北的孟长辉:………

青娘看了看日头,笑道:“你们去接大…这孩子,怎么没留你们吃饭吗?”

“留了,不过我想早些接一臻回来,便挽拒了。”田园园对一旁的小晴好招招手,随后吩咐道:“一会儿有三件事需要你去办!”

“少夫人,您说!”

“第一,你先去趟厨房,让刘厨娘晚上炖些猪蹄、猪肘子,给小孩吃,记得炖烂糊些,中午做大米饭,多做些肉菜!第二,烧些热水,让马娘子送到我园子里。第三,等特好回来,你俩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被褥枕头一律换成新的。可记好了!”

小晴好点点头,掰着手指叙述了一遍。

田园园高兴地夸赞道:“真是聪明的好孩子,快去吧!”

“哎!”小晴好提着小裙子跑了。

田园园又看向青娘,笑道:“也要麻烦姐姐一下。”

“你我姐妹一场,何须麻烦二字,说吧!”

“一会儿姐姐到库里选些料子,给大…给一臻做些冬衣。他身上衣服单薄不能御寒。”

青娘见她脸上带着笑,可眼睛里压抑着怒火,看着瘦弱不堪的大壮,不禁长叹一声:“唉!你别太生气保重身体,我这就去,后天就能做出来。”

“劳驾姐姐了!”

“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自当一般心疼。”

待青娘走后,田园园领着两个孩子往落樱园去。

被晾在一边的柳嬷嬷快步追上,在她背后舔着脸笑道:“夫人,夫人,奴婢今晚上住哪儿啊?”

田园园转过头看她,冷冷一笑:“放心,自有你的安排!”

看着她冷下来的脸,一直仗着自己是皇后宫中出来的柳嬷嬷,脸色也沉了下来。自打听说少爷要寄养候府后,她向陈王府的丫鬟打听过候府女主人的为人,听闻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妇,靠着家里的男人做了诰命夫人,刚入京时居然还请过教养嬷嬷,便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会儿居然敢给她甩脸子,顿时便冷了脸。

不知天高地厚!

第379章 洗澡 不知天高地厚!

田园园见她一个下人,这会儿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从穿过来后,她遇到过不少狗仗人势的奴仆,而眼前这个柳嬷嬷可比之前的段位要高出不少,其他几人都偷摸着坏,而她坏的堂而皇之,坏的明目张胆,坏的光明正大。

她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亦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变态,但绝对不当圣母白莲花!

奴大欺主,这种恶仆指不定会在后面惹出什么事来,奈何她又是皇后宫里的人,常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投鼠忌器,还得想个法,让她出不去、说不出,万一她告诉了皇后,对镇远候府也是一个大麻烦。

她看了一眼两个孩子,随后一手拉着一个,领着他们往落樱园里走去,柳嬷嬷见此赶紧抱着包袱跟上。

一行人刚到落樱园,特好已经带着大夫来了。

那大夫是个年轻的后生,请到屋内有些不合适,便在园子的石桌上看的诊。

从始至终,周一臻都乖巧的坐在石凳上,小大夫说张嘴便张嘴,即使嘴巴很痛,还是乖乖的配合。

待检查完,那大夫轻轻赞道:“这孩子甚是乖巧懂事,不过……”随后,目光凝重地看向田园园,温声道:“这孩子脾胃虚弱,气血不足,食差纳差,经年累月已有荣养之色。”仟仟尛哾

“荣养?是什么?”田园园看了一眼头大身子小,头发枯黄的大壮,这孩子怎么看都是营养不良,怎么会是荣养?

那大夫道:“瘘证也,乃是三餐不继,食不果腹所造成,平日里要多食些新鲜蔬菜与肉食……”

堂堂大周王孙竟然被这群人养成营养不良,官员的工资不发就算了,可是差一个孩子一口饭吗?!旁人就算了,他的亲爷爷亲奶奶还有亲爹,居然也能视若无睹!

果然是宁要要饭娘,不要当官爹!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之前在古书上看过皇子公主被饿死的事,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一国皇帝的孩子能被饿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而今日大壮一事将皇家那点阴损肮脏,赤裸裸地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更可气得是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

他若是没有夺嫡之心,难道还不能当一个富贵闲王?!

自打嫡母有孕,庶长子周一臻的地位变得尴尬微妙。他出身低微,生母早逝,外无亲戚扶持,内无兄弟依靠,孤零零一个全靠祖父祖母垂怜,而今他血统高贵的兄弟即将出生,便被当做烫手山芋送出去。

他的嫡母自然愿意他能过继出去,一经过继周一臻便是陈王的后代,再也不用担心与自己的孩儿争夺帝位!后来听说是寄养在侯府,这才风风火火地赶来,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心里气得发狂!

寄养寄养,还是他周廷祎的儿子!还是能和她儿子争夺天下!

由于嫡母在其中作梗,打皇宫出来后,无人庇佑的周一臻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这些奴仆更是跟红顶白,捧大踩小,一开始还有个顾及,后来发现根本无人过问,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每月的月银、换季的衣裳皆被恶仆如数瓜分,连每日食饭也大半进了他们的肚中,常年食不果腹,继而导致了大壮骨瘦如柴。

若不是因为他中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混球亲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当看到瘦到脱相的儿子,才知道自己的正房娘子瞒着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只当祖父母无情、嫡母心狠、亲爹不闻不问,若是真过继给陈王府,陈余氏的母家族与定国公府关系斐然,想来不出几年孩子便会暴病而亡,如此秦王妃便可高枕无忧!日后继位,外戚势大,大周危也!

正是不愿看到如此局面,周廷祎才顶着得罪陈王府与定国公府的压力,将周一臻寄养在镇远候府中,也算是他这个便宜爹为儿子找的一条生路。

哎!只道是人在尘世,身不由己啊!

送走大夫,特好与小晴好赶紧去东厢房收拾屋子,扫地、擦家具摆件,最后换上新做的被褥枕头,不一会儿,屋里便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在她们打扫卫生时,马娘子也挑着热水来了,将热水倒入净室的浴桶中,调好水温。

田园园怕两个孩子饿,又让小晴好拿些点心过来,先垫垫肚子。

点心是刘厨娘近日专门给芃芃做的栗子糕和糯米糕,里面加了牛乳,奶香甘甜,味道十分不错。

田园园笑着给三个孩子一人一块,小芃芃捧着糕点,坐在石凳上高兴地晃着小短腿,吃完手里的一块,连忙伸出小手去拿盘子里的点心。正好小晴好也吃完嘴里,给她一块,自己也拿了一块。而周一臻吃完手里的点心后,小心地看着桌子上的点心,其实他很想再吃一块,可是却不敢伸手拿……

他不能说饿,也不能说还吃,轻则招来一顿谩骂,重则则是拳脚相踢,日子一久,便学乖了,不吵不闹。

下一秒,一块微黄色的点心出现眼前……他错愕的看向拿点心的人,是带自己回家的女人,正眼睛通红的看着自己。

“吃呀,一块怎么够!”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田园园心里极痛!

就在这时,柳嬷嬷阴阳怪气起来:“哎呀,夫人,少爷不爱吃这些甜物,以前送来的点心,放坏都不吃呢!”

这老太太不说话,心里难受,非要表现表现。

然而,周一臻乖乖地接过糕点。他是喜欢吃点心的,以前送来的点心都让柳嬷嬷吃了。甜蜜蜜的滋味在口中晕开,每一口都想让他落泪,他记不得有多久没吃过甜点……

“你这孩子,你以前不是不吃吗?”柳嬷嬷面子上挂不住,呵斥了一句。

田园园笑笑没说话,待大壮吃完,她让特好把芃芃交给孟星惟,小丫头在走之前亲了亲她娘一口。

田园园回亲了一口:“乖乖的陪你爷爷嗷,特好,你顺道把海哥叫来。。”

特好抱起芃芃:“海哥不在府里,刚才出去办事,还顺道送大夫回去了呢!”

田园园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让一甲和二甲过来。”

“是,夫人!”特好也不问缘由,抱着芃芃走啦。

接着田园园带大壮去净室洗澡,转眼间,院子里只剩下柳嬷嬷一人和小晴好。眼见只剩下一个小丫头,她毫无顾忌地捏起一块糕点。

“这个糕点是特地给小姐做的,你怎么能吃呢!”小晴好不悦地说。

柳嬷嬷撇了她一眼,黄毛丫头一个,她才不会放进眼里。于是将糕点塞进嘴里,还得瑟的吧唧两下嘴,别说真的挺好吃。

刚想伸出手再拿一块时,不曾想那个黄毛丫头眼疾手快的将盘子端起来,吐了吐舌头:“才不给你吃呢!”

“给我放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

“宫里的?你骗人!皇宫里的人怎么会出来?!”

“骗你做什么,不信问问你家夫人,看我是不是宫里出来的?”

“哼!你骗人!你一定是被赶出来的……”

净室内热气缭绕,屏风后面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大…一臻,来把衣裳脱了。”

周一臻脸色发白的看着浴桶中的水,小手紧紧攥着衣襟,任凭田园园如何劝说就是不肯脱衣裳。

他身上的外衣还算干净,但是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后领子又黑又黄,也不知多久没换了。田园园蹲着身子,心酸的看着他身上略微破旧的衣衫,还有明显不合脚的靴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孩子虽与帝位无望,好歹还是大周王孙,何以被忽视至此呢!

难道一个人没有利用价值,连活着都不配吗?

“大……一臻,你先洗个澡,然后吃饭,再睡个午觉,等到了晚上你就能吃上,你以前最喜欢吃的猪蹄了。”田园园耐心地哄着。

猪蹄?周一臻怯怯地看着她,声若蚊虫:“夫,夫人,猪蹄是什么?”

田园园一愣,忽然想到他已经什么都忘了,温柔地注视着他躲闪的眼神,笑道:“就是猪脚。你以前很爱吃,咱们还在三河城住的时候,你天天都要五味居的猪蹄呢!你还记得三河城吗?”

周一臻摇摇头,他没听过,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爱吃猪蹄。

母子俩分开时,周一臻刚刚两岁,还不记事。

田园园也不气馁,温声道:“你那时比现在还小呢,最喜欢对着院子里海棠树尿尿!那棵树现在长的很茂盛,还是多亏你的施肥呢!”

一想到母子俩在三河城相依为命的日子,语气不由地越发温柔起来。

“你,你说的我听不懂……”

周一臻低下头,他不认识这位夫人。可是从这位夫人身上,感受到不同于其他人的感情。具体是什么感觉,他形容不出来,只是潜意识中觉得这个女子不会伤害自己。

田园园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我会等你慢慢想起来。现在,咱们脱衣裳洗澡,好吗?”

他迟疑的点点头,慢慢松开抓着衣襟的手。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头,抬手解开他的腰带,随着解开外裳,一股异味也随之传来……

“臭……”周一臻害怕地看着田园园,生怕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小心脏“怦怦”跳得很厉害!

“不臭,你一点都不臭。你小时候常常拉裤子呢,你还小……”

田园园一边温声说着,一边脱下他肮脏的里衣和裤子,底裤的裤裆磨得破破烂烂,又臭又臊,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

当他身上的衣裳全部脱下后,显露出的小身子瘦骨嶙峋,肋骨根根分明,腰腹上还有几处青紫色的指印,一看就是被人掐的。四岁的孩子胳膊和大腿还没有芃芃的粗,

看着眼前瘦弱不堪的大壮,田园园心酸至极眼里噙着泪,温柔地给他解开发髻,头发已经打绺,一股浓浓的脑油味。她扒拉半天,没看到长虱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随后将他放进浴桶中。

田园园问道:“之前她给你洗澡吗?”她指着是柳嬷嬷。

周一臻沉默了片刻才小声地说:“我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她。”

“好,我不告诉她。”田园园喉头一哽。

周一臻是背对她坐的,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她说我是杂种,不配洗澡。”

闻言,田园园瞬间泪流满面,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进热水中。

这该死的柳婆子,她要把她的嘴打肿!

她看到大壮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拿起水瓢舀热水往他身上浇。

“哗啦啦……”

氤氲的热气很快充满狭小的净室,温暖的水不断地从头顶淌下来,既使在初冬也不觉冷。周一臻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柔软的手轻轻搓洗着身上的污垢,干涸的眼角终于溢出些许泪珠。

观音娘娘啊,请让我在这里能住的久一点……

大壮的身上很脏,中途换了两次水,才算清洗干净。

他没有换洗的衣服,田园园拿出自己的里衣将他包住,然后塞进被窝中,连午饭也是特好端过来在床上吃的。

吃过饭,大壮困的眼睛睁不开,直打瞌睡。田园园给他掖好被角,轻轻拍着,嘴里哼唱着以前他爱听的曲子,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她示意特好留下看着他,随后起身走出门。轻轻关上门,她转身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柳嬷嬷,对一甲二甲一颌首,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

正在吃饭的柳嬷嬷吓得脸色一白,喝道:“你们做什么?抓我干什么?快放开我!”

“去长园!”田园园冷冷地看着她。

柳嬷嬷手里还抓着筷子,杀猪一样的大叫起来:“你们不能抓我,我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快放开我!你就不怕皇后娘娘怪罪!”

担心她的鬼哭狼嚎吵醒大壮,田园园从袖子里掏出手绢快狠准稳地塞进她大张的嘴巴里。

“呕~~”柳嬷嬷随即干呕了一声!

“带走!”

一甲和二甲立即拖着她往外面拉去。

第380章 打断 “杀人啦!镇远候府的少夫人要杀人了!!我干什么了?你们要抓我!你们不能仗势欺人!我是宫里出来的,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识相的快放开我……”

一路上,柳嬷嬷不停地喊叫着,想把全府的人都吸引过来,以此败坏田园园的声誉。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三人已经是府里四分之一人了,于是任凭她怎么声嘶力竭的喊叫,结果连个围观的人都没有!

不堪其扰的田园园掏了掏耳朵,冷冷地看着她:“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本夫人劝你还是省点力气,毕竟后面有你叫的机会!对了,你被她派出皇宫照顾一臻,真的不是被变相赶出宫?呵呵!”

眼看硬得不行,柳嬷嬷又开始说起软话:“夫人,我刚来侯府,什么也不曾做过呀!为何要抓我,就是死,您也得让我当个明白鬼呀!”

田园园冷冷看了她一眼,一想到大壮身上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她恨不得如数奉还。

“你,你一个乡野妇……”还不等她破口大骂已经来到长园,此时刘厨娘与马娘子在屋里休息,这会儿听到外面杀猪一样的叫唤出门查看。

只见一甲二甲拖着一个白胖的婆子,正向最后一间房间走去,少夫人慢悠悠的跟了过来。。

“少夫人……这个婆子是?”刘厨娘犹犹豫豫问出声。

田园园温和地笑了笑:“别处来的,日后劳烦你们多多看顾些。”

在二人的注视下,四人依次进入房内,“哐当”一声,门被紧紧地关上。

没多久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声,吓得两人脸色一白,赶紧关门回屋。

再说田园园,一进屋将房门一关,对一甲二甲冷声道:“打断她一条腿!”

“你!你!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后的人,连陈王府的大夫人都不敢动我,你个小小的将军夫人居然敢动皇后娘娘的人,不怕我去告你一状?!”柳嬷嬷一听她要打断自己的腿,吓得赶紧搬出皇后娘娘。

可惜皇后娘娘这尊大佛,已经在田园园心里上了黑名单,这时搬出来为时已晚!

她冷冷一笑:“打断你的腿,你还能出府去告状吗?还有你对周一臻所做之事,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会放过你吗?周一臻可是她亲孙子!”

柳嬷嬷心虚地看着她,底气不足地喝道:“我什么都没干!你可没得乱来攀咬我!”

“呵呵,我且问你,周一臻一日三餐可曾吃饱?”

“吃,吃饱了,就是那孩子爱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那什么吃什么不吃?”

“蔬菜不吃,对,最不喜欢吃肉!”

中午的午饭,无论是菜和肉还是米饭,周一臻都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粒米都没落下,现在这婆子口口声声说是他不吃饭!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打!”田园园厉声一喝。

一甲愣了一下,迟疑地看向少夫人。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二甲已经从门后面拿起倚在墙边的门栓,转过头对一甲说道:“抓好她!”

话落,那婆子不知从哪儿生出了蛮力,一把推开愣神的一甲向门口跑去。

然而,二甲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后襟,一用力生生将她拖了过来,扔回地上,随即手起棍落狠狠砸向她的右腿……

只听她的腿上传来一声“咔嚓”,清脆极了,随即是柳嬷嬷杀猪般的惨叫。

“啊!!!”

看着地上疼地打滚的婆子,田园园冷冷地看着她:“他不过是个孩子,为何这般对他?你是受了什么人支使吗?要不然你一个下人怎么敢虐待他!”

柳嬷嬷疼的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身上沾满了黄土。

一甲脸上露出于心不忍之色,倒是二甲神情淡然,手中倒提着门栓。

柳嬷嬷痛的浑身发抖,冷汗淋漓:“没,没有…是我,是我自作主张!跟别人没关系……我错了,求求夫人饶了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打少爷了!少爷离不开奴婢!日后,日后奴婢定然尽心尽力伺候他……”qqxδnew

“离不开?你即是贴身伺候他的嬷嬷,为何如此对他!“田园园冷冷滴看着她,眼睛里有即将喷涌的怒火,“说!到底到底是谁支使你的?”

“没人!是我!”柳嬷嬷连连摇头,脸色惨白。

“二甲,另外一条腿!”

“是!”二甲走过来,高高地扬起手中木棍,眼神冰冷。

“奴婢,我说!是秦王妃!是她支使我做!”柳嬷嬷看着那冷面小厮吓得两股战战,当即就招了出来。

田园园扬起手示意二甲停下,问:“她支使你的?让你做什么?”

“是,是王妃。她不止让奴婢不给少爷吃饭,还,还不准奴婢教他写字,让奴婢多打多骂……”

田园园早就料到是她,毕竟大壮死后,她得到的利益最大。不让读书写字是想把他养废,即使侥幸活到成年也是文盲一个,能有什么做为!一个小孩子常年累月生活在打骂中,性子会胆小、怯懦、自卑不自信!日后如何能堪大任!

这个秦王妃是想把大壮的身心与心智完完全全的推毁!当真是蛇蝎心肠!好狠地算计!

从柳嬷嬷口中得知自己想知道的事,田园园便对一甲吩咐:“去请个郎中来。”

一甲应下快步离开房间。

她冷着脸威胁道:“一会儿找个郎中给你续上,不过别乱说话,要不然另外一条腿也给你打断!”

“是,是,夫人,奴婢不说绝对不乱说!”

田园园看向二甲,平心而论,他长得比一甲秀气多了,不成想手上倒是挺狠,做事又干净利索,这方面比其他人有魄力,是个看家护院的好苗子,可以好好栽培!

“今天之事做的很好。事了,去找海伯领赏,日后我会让海纳再教你些手脚功夫!”

二甲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夫人的提携!”

没多久,大夫来了。还是上次那个年轻的小大夫。他给柳嬷嬷包扎好,上完板子拿着诊金便离开,从始至终连句多余的话也没问,可见也是个眼力劲儿的。

解决完柳嬷嬷的事,田园园直奔厨房,一进门便闻到浓郁的肉香味。

灶上的铁锅里正炖着猪蹄和猪肘,细看还有一些其他猪下水,酱色的肉汤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热气滚滚。

刘厨娘拿起铁铲翻了两下,随后继续往灶眼里加火。

看到田园园来了,她浑身一僵有些不自在。

在她心里,少夫人一直都是温柔善良,对待下人也很温和,从未仗着身份颐指气使,目中无人。可今天才发现,她自有自己狠厉的一面。

“刘厨娘,日后记得给长园那个送些饭菜,其他起居你和马娘子帮衬些,记得别随意与她搭话,除了三餐,其他时辰不准闲杂人等出入她的房间。可记得?”

“记得,奴婢们不会去的!”刘厨娘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田园园见她脸色发白,神情紧张,不禁轻哼一声,笑道:“这嬷嬷罪有应得,不必怜悯。”

“是,夫人。”刘厨娘应下。

她刚刚走出厨房,就看到特好正向这里跑过来,边跑边喊:“少夫人,少夫人,秦王爷来了,正在东厢房等着您呢!”

“哼,还有脸来!”

“少夫人,您说什么?”特好气喘吁吁地问。

田园园侧头看了她一眼提醒:“日后,不许边跑边喊,没规矩!”

镇远候府在她的带领下有规矩二字吗?

“少夫人说的是,一着急奴婢就忘了!”

随后,主仆俩向落樱园走去。

一到门口,就看到雕像似的月黑,一身黑衣,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旁边蹲着没个正形的海纳,不知说了什么,笑得像个傻子,和旁边如松如竹的月黑一比,越发显得吊儿郎当!

田园园心道一定是镇远候府风水不好!随即大步流星的向东厢房走去。

月黑还是头一次见女子走这般大的步子,不禁多看了两眼,当真是风风火火!低头看了一眼傻笑的海纳,心道: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诚不欺我!

……所以不是风水不好……

来到东厢房,房门大开着,里面传来芃芃咯咯的笑声,以及孟星惟说话的声音。

“咯咯咯……”

屏风后面,周廷祎看着床上怯生生的周一臻,叹了一口气,温声问:“臻儿,在这里可还习惯?”

周一臻没回答,反而把被子拉到胸口,目光躲闪,结结巴巴地说:“回,回父王,还,还好。”

他的举动让周廷祎心头一痛,对于这个孩子亏欠良多,正是他这两年间的不闻不问才导致如今这个局面,都道父子情深,然而孩子还未长大已经生出隔阂。

“臻儿,别怪父王……”

话音未落,田园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爷,臣妇有要事禀告!”

周廷祎转身看去,温声问:“何事?”

田园园走进里间,只见大壮半卧在床上,周廷祎坐在床边,孟星惟抱着芃芃则坐在下首的圆凳上。

她一出现,四双八只眼睛全部望了过来。

“还请王爷随臣妇走一趟!”田园园行了一礼。

秦王妃一直矢口否认虐待大壮一事,此时柳嬷嬷已经招供,是时候还大壮一个公道。

“娘!”芃芃见到娘亲,连忙挣脱叔爷爷的手向她娘走去,一把抱住她的腿。田园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向周廷祎道:“请王爷随我来。”

周廷祎问:“何事?”

“伺候一臻的柳嬷嬷有事坦白,您要去看看吗?”

“在何处?”

“请随臣妇来。”

一旁的孟星惟起身抱起芃芃,“你们去吧,我们在此等候。”随即又看向田园园,眸光流转,潋滟如波,提点道:“长辉媳妇,此乃王爷的家事,不可逾矩!”

田园园应下。

半炷香后,田园园将他带至柳嬷嬷的房间门口,道:“王爷,此间关着一臻的近身嬷嬷,经常虐待你儿子,还有其他事情您大可一问!”

秦王脸色一沉,月黑推开房门,主仆二人便进了房。

没多久,他黑着脸走了出来,对田园园说道:“这婆娘还有事没有交待,本王先行带回去!”

田园园行了一礼,问道:“请问王爷如何处置幕后之人?”

她定定看着他,眼神带着着审问。

周廷祎目光一寒:“此乃家事,不劳夫人费心!

“那请王爷还一臻一个交待!他毕竟是你儿子!”

虽然孟星惟再三交待不要过问太多,可事情发生在大壮身上,田园园没办法袖手旁观。

周廷祎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夫人,你逾矩了。你只需看顾好一臻,其他事情不必操心,月黑!”

接着,月黑扛着已经昏迷的柳嬷嬷从屋里出来。“告辞!”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田园园站在原地许久,长叹一声,终究是身不由己,受制于人!

她独自一人慢慢走出长园,往落樱园而去。

此时快到黄昏,一轮橘红色的圆日挂在树梢,长长的甬道落着不少枯黄的树叶,院墙外是成片的高大树木,全都光秃秃的,露出几个树枝堆成的鸟窝,几只喜鹊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不知怎地,忽然心里生出几分孤寂凄凉之意。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继续向前走去。

也许府中确实应该添些人,园子大,人太少总觉得有些寂寞。

回到落樱园,田园园来到东厢房,特好与青娘正在拿着软尺量他的小脚丫。

特好用手比划了一下:“人不大,脚丫子不小!”

青娘笑道:“脚大,以后能长高个子!”

田园园走进来,对特好说道:“你去厨房看看,我要的猪蹄应该炖熟了。”

特好眼睛一亮,笑道:“猪蹄?唉!奴婢这就去!”说着,还咽了一口口水。

“你可别在路上偷吃呀!”青娘打趣道。

“才不会呢!奴婢又不是小晴好那小吃货!”说完,特好便去厨房拿猪蹄。

田园园坐到床边,看青娘给大壮量尺寸。

周一臻不时地抬起头看向田园园,似乎想说什么。

田园园注意到他小动作,柔声问:“怎么了?”

“父,父王……”周一臻怯怯地看着她,他好久没看到父王了……

第381章 哭泣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小脑瓜,解释道:“你父王回去了。他去教训欺负你的人,从今天开始,日后就再无人敢欺负你了。你呢,今后就跟我住在一起,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好好长个,好好学习!”

大壮轻轻点点头。他抬眼偷偷看了一眼田园园,在她看过来时飞快地移开目光,不安地低下头。

田园园捧住他的小脸,温声笑道:“以后我叫你大壮吧,以前我都是这般称呼你的!”

大壮迷惑:“以前?你是我的嬷嬷吗?”

他从田园园的言语中知道她以前曾照顾过自己,和杨嬷嬷一样。

一旁量尺寸的青娘笑道:“什么嬷嬷,她是你娘!”说着,又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划起来。

娘?大壮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良久才怯怯地说道:“她们说,我,我娘已经死了。”

他的娘亲原来是父王一个丫鬟,在秦王醉酒后爬床上位,后珠胎暗结有了身孕。然而正值起义时期,风雨飘摇,动荡不安,不幸难产而亡。后来新朝建立,为了让大壮有个好出身,这才将亡母抬了妾室,要不然他便是更为不堪的私生子。

从田园园身边带走时,他刚过两岁,起初他还记得她,日哭夜闹,想要找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到的人越来越多,年幼的他渐渐忘记从前的事。

田园园知道此事强求不得,她摸着他的小脑瓜,笑道:“你还太小,忘了便忘了。”

青娘收回软尺,看到田园园眼角微红,拍了拍她的手,出声安慰:“别急,慢慢来。”

是呀,急不得,终究是个孩子。一想到自己养了两年的孩子,此时全然忘记她,心里是百般滋味。

忽然外面传来芃芃的哭声,田园园连忙起身去察看,青娘也想跟着去,但她一走只剩下大壮,便没有出去。

院子外,孟星惟抱着不停哭泣的芃芃向这里慢慢走来,一路上她一直在哭,顿时急得后背冒汗。

小丫头刚刚在小花园玩着好好的,不知怎地突然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好,只好把她送回来。

田园园快步迎上祖孙俩。小丫头一看娘亲来了,连忙歪着身子张开小手,求抱抱。

她伸手接过芃芃,心疼地擦掉她脸上你眼泪和鼻涕,温声问:“小乖乖,你是怎么了?”

芃芃露搂着她的脖子,哭的一抽一抽,也不说话只抱着娘亲的脖子哭。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肚肚疼吗?”

芃芃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松手,呜呜地哭个不停。

孟星惟看着小家伙哭红的眼睛,心疼摸了摸她的小脸,说道:“无需担心,一会儿我便让海纳进宫请御医过来。”

“……叔父,未免有些劳师动众吧?”

“无妨,雯华身体不适,唯有御医我才能放心。她这般无端哭泣,恐怕是身体有恙,万不能掉以轻心!”他严肃地叮嘱道。

田园园迟疑地点点头,随后笑道:“叔父,厨房里炖了猪蹄和肘子,想来应该炖好了,一会儿我让特好送去一份,您尝尝!”

闻言,孟星惟脸色一僵:“猪蹄?可是黑面郎的脚?”

黑面郎就是咱们口中的猪,因为古代的猪大多数都是黑色,故而又叫黑面郎。

田园园将芃芃打横抱住,小家伙依偎在娘亲的怀里,也不哭了乖乖地闭上眼。

她笑道:“是的,炖了一下午,软糯咸香,骨酥肉烂,极其美味。”

“那愚物也是可以吃?”孟星惟惊讶不已,他还从未听说猪蹄可以食用。

在大周,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是不吃牲畜的内脏下水和蹄子的。

孟星惟虽然从小家贫,但海伯一家还是忠心耿耿地维持他的体面,猪蹄能吃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曾在出征时,路上借宿农家。当时那户人家养了三头猪,此时正值炎炎夏日,个种味道实在难以忍受,黑压压地苍蝇不说,更为令人反胃的是那几只黑面郎吃喝拉撒皆在泥塘中。它细小的蹄子承载着肥硕的身体,深深陷在在屎泥中,浑身黑黝黝的,一靠近无数的苍蝇顿时惊飞起来,铺天盖地,嗡嗡嗡嗡嗡……

顿时觉得胃中一阵翻涌,他脸色发白摆摆手,拒绝她的好意:“不,我不爱吃。你们吃就行!”

“那真可惜。”

此时怀里的小家伙已经睡熟,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狠。田园园轻笑道:“叔父,芃芃已经睡着了。御医您就别请了?”

“自然要请。若不然,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起来?”

“应该是想我了。今日我一心扑在大壮…一臻身上,有些忽视她。这才哭泣,好引起我的关注!”

孟星惟疑惑:“她如此年幼,能有这般心思?”

“她只是小,又不是傻。”

“………”

此时看着母女俩,孟星惟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极少叹气,惹来田园园的追问:“您是哪儿不舒服吗?”

“当下有件事,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孟星惟俊长眉一蹙,俊美非常的脸上顿时出现几分几分难以启齿的神色。

这下更是让田园园好奇,什么事能让高冷的叔父又是叹气又是为难!于是,再次追问:“有事您说!”

这家伙双标啊,别人说当讲不当讲时,你怼人家不当讲,轮到你叔父了,你又上赶着追问……

田园园白眼一翻:首先你得有孟星惟的美貌,再说其他!

……妥妥的颜控!

孟星惟将手抄进袖子里,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女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今岁八月,波托女王向陛下为自己的女儿求亲。”

此女子虽颜色普通,心地极为纯净,一心为府里着想。

“求,求,求亲?是看上叔父了吗?”

田园园不由在他身上逡巡着,这般出众的颜色,是个男人都顶不住,何况是波托公主呢!

她不禁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诡异:“我听闻波托是女尊之国,每个女子都可以娶数个男人,位高者更甚……如此,叔父娶了公主,想来也是大相公…”

看着她自作聪明的样子,孟星惟挑了挑眉:“谁告诉你,波托公主想嫁的人是我?”

“……”田园园呆愣在原地,随即脱口而出:“她看上海纳了?那青娘怎么办?!”

孟星惟:“………你怎么想到是海纳的?”

田园园惊讶:“难不成是海川?”

“他已经下放地方为官,波托公主连见都不曾见过,如何能看上他?”

“哦!我知道啦,是常明!一定是他,他长得很秀气!”

“………承认事实很难吗”孟星惟静静地看着她演戏。

只见田园园脸上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她她,她看上海伯了?!”

海伯年届六十,有这个精力应付波托公主嘛!不得不说这公主的审美异于常人,想来从小没有父亲陪伴。才会喜欢上了年纪的男人……

孟星惟很想把她的头骨掀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用光了,直接沉下脸揭开她不愿意面对的~血淋淋的现实。

“是长辉!孟长辉!”

田园园这才恍然:“对了,还有我相公!我把他给忘了!”

我把他给忘了……把他给忘了……

孟长辉:出场率这么低?!我还是男主角吗!!

孟星惟以为她接受不了现实,然而事实却是忘记了孟长辉。不过,他不信,继续在伤口撒盐:“陛下已经答应波托女王,年底长辉回京述职二人将举行大婚,与你同等,皆为正妻!”

田园园啧了一声,问道:“听闻波托国成亲时会给相中的人家送金子,以此表示永恒不变的心!不知道这位公主的金子可送了吗?”

“金子?波托居然有这习俗?”孟星惟曾与波托打过交道,但是送金子一事还是头一次听说。要是送的金子多,也不是不能接受!

“自然有,之前在三河,有个波托女子看中长辉,还许诺要送两万两金子呢!”田园园伸出两根手指,重复道:“两万两,金子!”

两万两黄金,不止田园园心动,孟星惟也心动不已。

“长辉可曾答应?”

田园园遗憾地摇摇头:“他不愿意!那女子有七八个什么窝儿台,想要一个中原男子做爱什么台,可惜你侄子榆木脑袋不肯卖身!那可是两万两黄金啊,二十万两白银呢!”

“确实是榆木脑袋!”孟星惟恨铁不成钢

孟长辉:见钱眼开的家伙!

“阿欠!!”

远在千里的孟长辉狠狠打了个大喷嚏,拿出手绢擦掉鼻涕,搓了搓冻僵的手继续写奏折!

桌子下的碳盆里只有几块熄灭的黑炭,冰冷的寒气从帘子底下窜了进来,冻得他不时跺跺脚。

忽然,外面狂风怒号,帘子被高高掀起,一阵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倒灌进来,桌子上的书本纸张瞬间飞了起来,脚下的炭盆也被掀翻在地,打着滚在地上乱转。他赶紧用胳膊压住附近的书本奏折,等待着这阵大风过去。

待风变小,孟长辉起身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边捡一边吹上面的土。

“将军!将军!”

宋百年欢快的声音从帐篷外响了起来。随后帘子被掀开,率先走进来的是三甲,脸蛋黑红黑红的,还有不少细小血痕,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烂,若不是腰上别了一把军刀,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乞丐!后面跟着宋百年,衣衫破旧比他好不了哪去!

孟长辉将书放回桌子,冷冷地看着风风火火的二人,喝问:“何事?军营重地不可喧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三甲嘴笨,下意识地看向宋百年。

他根本不怕他家将军的威胁,跟在他身边已久了几时会因为小事被责罚,拱手行礼:“将军,去年给咱们送棉衣棉裤棉鞋的钱老板又来了!”

“钱满仓?”孟星惟放下手里的书有些惊讶。

去年因为田园园的缘故送来一回,今年她已经不在三河,不知为何今日又来了。

“他来做什么?”

宋百年笑道:“他没说,身后可跟着十好几辆马车呢,上面用油布盖得可结实么。什么也看不到!”

三甲殷勤地把屏风上的披肩拿下来,服侍着将军披好。

随后,三人顶着向辕门走去。

今日风狂雪大,一刮起风来,雪糊地人看不清路。

来到辕门,此时围了不少士兵,陶大宇并几个郎将都站在门口,一看到他来,个个喜逐颜开,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将军,去年那位大善人又来送物资了!”

“是呀,大善人!”

“去年送来的棉衣棉裤,穿上极其暖和。今年倒是不知送什么过来!”

“我看是吃食!”

“吃食?乖乖得多少粮食呢!”

待孟长辉一到,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辕门外停着十来辆牛车,为首则是一辆马车,似乎听到动静,有人掀开帘子,一个裹成熊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下来。

他穿着黑色的狐皮大裘,戴着一体的狐皮帽子,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两只眼睛,看到孟长辉出来,目露惊喜,快步走步。

“姐夫!我来给你送吃食了!”

听到这欢快的声音,孟长辉眉眼柔和了许多:“天寒地冻,你怎么来了?”

“园园姐离开前怕你粮食不够,特地让我送几车过来,还有些御寒的衣服!”高远拖着到脚面的狐裘,慢慢走了过来,鼻头冻得通红。

孟长辉望着外面停留的马车,心里顿时一暖,她还是想着自己的。

下一刻,高远从袖子掏出一张纸,抖了两下,笑得灿烂至极:“园园姐还说啦!让您亲自写封感谢信,记得字迹写的工整些,介时我们要挂在粮行的,让客人膜拜呢!”

“………”孟长辉无语。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忽然而至。高远手中的纸一个没抓牢,瞬间卷到半空,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孟长辉:“真是可惜……”

哪知,高远从另外一个袖子又抽出一张,露着白花花的牙齿:“没事,园园姐说了让我多备几张!”仟千仦哾

“……呵呵……真是料事如神呢!”

第382章 猪蹄 这俩人还在为两万两黄金惋惜不已时,特好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向二人行礼:“侯爷,少夫人,猪蹄与肘子已经炖好了。”

“好好,给我吧。你也去吃!”田园园接过食盒。

猪蹄这物在大周简直就是白菜价,也就是穷苦人家想吃肉,囊中羞涩又买不起,打牙祭吃的而已。

闻着食盒里散发的肉香,田园园觉得口水疯狂分泌,又看向芝兰玉树的孟星惟,立刻向他安利好吃的猪蹄:“叔父,这猪蹄极是好吃,一会儿让特好给您送两只猪蹄过去尝尝鲜。”

一想到那是黑面郎的脚,他淡然地说道:“不必,你们吃吧。”言罢,转身离开。

殊不知,身后的主仆二人紧紧盯着他挺拔俊秀的身姿,最后一点衣角消失在转角,二女才依依不舍得收回目光。

“真帅!”田园园感慨万分,他可比孟长辉俊美多了。当初要是他出现在大青山该多好……

特好也是少女怀春,脸颊飞红,痴痴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就差流口水啦!

回到落樱园,东厢房里传来芃芃咯咯地笑声。

田园园提着食盒进屋,青娘起身迎来,笑问:“怎么你送过来了?”

“特好给叔父送猪蹄去了。”

她将食盒放到桌子上,随后打开盒盖儿,下一刻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出。

“娘!娘!吃吃!”

小芃芃闻到猪蹄的香味,小哥哥也不稀罕了,站在床沿上伸着小手,大眼睛里全是渴望的神色。

她身后的大壮穿着田园园的里衣,袖子挽到手肘上,露出两条光溜溜地细胳膊,洗干净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半卧在被窝中,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众人。

田园园伸手抱住芃芃,随后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大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小孩子很敏感,谁喜欢他,谁不喜欢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就像现在大壮清楚知道,眼前女子的喜爱是发自内心,不掺杂任何条件,像是一个母亲爱着自己亲生孩儿。

可是这份母爱又让他诚惶诚恐,害怕不过是昙花一现,过不了多久自己又被送走。一想到这里,他眼圈慢慢发红。

忽然,一块软烂的肉块被人塞进嘴里,浓郁的肉味瞬间弥漫在口中。

大壮抬起头,嘴里塞着猪蹄肉,满眼都是震惊。

田园园正拿着一个大猪蹄,很没形象地在上面啃了一大口,芃芃坐在圆凳上,也不用别人照顾,自己捧着一块猪蹄,吃的口水横流。

倒是青娘吃的很是文雅,小口小口啃着,不过从她发亮的眼神里看出来,也是极其喜欢。

“吃呀,你小时候可爱吃了!”说完,她又撕下一肉塞到他的手里。

大壮慢慢咀嚼起口中的肉块,眼前一亮,肉烂筋糯,咸香可口,极是美味。

田园园也是吃的满嘴冒油,笑道:“好吃吧?”

大壮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原来真的有人会记得他的喜好……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他吃着吃着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流下来,赶紧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在一旁啃猪蹄的田园园,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一想到她的大壮,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尽了苦头,心里堵的厉害。

这一次,他在成人之前,她绝对绝对不会放手。

记得前世有句话是:父母离婚后,跟着妈妈,除了妈妈都是外人,然而跟着爸爸,除了后妈都是亲人!可现实却是,一个外人能让亲爹亲爷亲奶变成后爹后爷后奶!

世间有两种事物不能直视,一种是太阳,一种便是人心!只道是人心难测啊!

此时洗秋阁,孟星惟望着桌子上红通通的猪蹄和一碟子猪肘肉,嘴角略微抽搐。

海纳手里拿着一整个猪蹄,啃得满嘴冒油,见他不吃,疑惑道:“侯爷,你怎么不吃啊?多香呢!又嫩又烂,肥而不腻!”

孟星惟端起茶碗,白了他一眼:“此乃黑面郎的脚,如何能吃!”

“怎么不能吃?这不洗得很干净,炖得极烂!没想到刘厨娘还是有手艺在身上的!”说着,伸着油手去端桌子上的茶碗。

“啪!”孟星惟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长目一寒,冷声道:“这可是上好的白玉茶碗!少拿你的脏手碰它!”

“小气!”海纳站起身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猪蹄,结果又是一下,“啪!”

他看向孟星惟,不满地嘟囔道:“你不是不吃吗?”

“不吃,也是我的!”孟星惟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子,冷冷地看着他。

海纳咽下嘴里的肉,恶声恶气道:“护食!”接着,他佯装要走,忽然一抬头指着孟星惟的身后,惊讶道:“快看!有灰机!”

田园园: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孟星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看去,结果什么也没有,立刻意识到上当,连忙转过头,结果看到海纳落荒而逃的背影,而桌子上只剩下一个猪蹄,另外一个猪蹄和肘子肉已经不翼而飞!

“侯爷,我去找老张喝酒了!你自己玩吧!”

阁外传来海纳得意的声音。

阁里只剩下孟星惟,他看着桌子上的猪蹄,目光逐渐幽深………

吃过晚饭,田园园先给芃芃洗漱干净后将她塞进被窝中,小家伙穿着桃红色的里衣,手玩着一个九连环,小嘴咿呀咿呀的,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她将头发上的钗环步摇一一拿下来,整齐地放进妆匣里,随后,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对床上的孩子说道:“芃芃!我去将哥哥抱过来。你等一下!”

开始她打算让大壮直接和她们住,又碍于秦王会来看儿子,住在她屋里的话实在不方便,这才单独给他收拾出一间屋子。

推开门,冷冷的夜风袭来,干枯的樱花树上发出“簌簌”地声音,树摇枝落,连上面的鸟窝看起来岌岌可危,夜幕上连颗星子也没有,四下里黑魆魆的。

她裹紧衣裳,快步来到大壮门口,屈指敲在门上,“扣扣!”

屋内没有声音,烛火摇曳。

“扣扣!”田园园又敲了两下,“大壮,你睡了吗?”

她发出声音后,大壮的声音才从屋里响起:“睡,睡了。”

“噗嗤!”田园园笑出声了:“哈哈,你既然睡着了,又是怎么回答问题的!”说着,推开房门。

大壮“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小手紧紧地抓住被角,眼神胆怯的看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才一天!才一天!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田园园被他眼中的戒备不轻不重地伤了一下,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着气。

随后,在他惊恐的眼神中,田园园将他抱了起来,接着用自己的衣裳包住他,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天冷和妹妹一起睡,好不好?”

怀里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即使再怎么害怕,他也没有反抗。

田园园想到一个词,逆来顺受。心更是狠狠疼了起来,这孩子到底经历什么,连反抗也不敢……

两年的时间里,大壮究竟遭遇了什么?!

大壮一听和妹妹睡,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真的,不骗你!妹妹正等着你呢!”

田园园吹灭桌子上的蜡烛,带着大壮走出房门。

风越发大了,温度骤降。大壮抬起头看着她,虽然只看到硕大的鼻孔,可是这情景却和脑海里的一幕重叠起来。

有人也曾这般抱着他,像是抱着自己最珍爱的宝物……

一进主屋,田园园将门赶紧关上。短短几步路,身上就冻透了。她抱着大壮,绕过屏风,对床上玩玩具的芃芃笑道:“芃芃,你看谁来啦!”

说话间,她将大壮放到床上。

芃芃好奇地转过头,咧开小嘴笑了:“哥哥!”然后,十分大方地把手里的九连环递到他面前,奶声奶气的说:“哥哥,玩,玩呀!”

“不,不,妹妹玩。”大壮说完,转头看了一眼田园园。

她把裹在他身上的衣裳拿下来,笑道:“想玩便玩。明日带你买些衣裳,到时候也给你买上一套九连环!”

大壮耳朵微红,没有说话。

田园园掀开芃芃的被子,对他笑道:“天冷,睡觉吧!”

窗外呼啦啦地起了风,桌子上的蜡烛晃动了几下,好险没有灭掉。

大壮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爬进被窝里,和芃芃并排躺着。

田园园看着他们温声道:“要睡觉了,快快躺好。”

闻言,小芃芃把玩具塞进枕头下,乖乖躺好,大壮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

吹灭蜡烛后,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冰冷的被窝让她打了一个冷颤,然后坏心眼的把冰块脚塞进他们的被窝里,顿时冰得孩子哇哇乱叫……

夜深了,田园园将蜡烛点着,橘色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

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心中疲惫的已经年过半百。

两个孩子已经睡着,大壮紧紧蜷着身子,缩在床铺的最里面,而芃芃睡得四仰八叉,胳膊和腿都露在被子外面。

她给芃芃盖好被子,忽然看到大壮身体一颤,闭着眼睛嘤咛起来,随即又“呼哧呼哧”地大口大口喘起粗气来,眉头紧皱,浑身颤抖着,似乎在经历什么可怕的事!

“大壮?大壮!你怎么了?”田园园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然而,下一刻,他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眼皮疯狂地抖动着,却睁不开双眼。眼见他被魇住,田园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晃动起来,不住地安慰着:“大壮,大壮。没事了,娘亲在这里!”

“呜呜呜……”大壮微微挣扎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田园园紧紧抱住他,温声细语:“好孩子,没事了。娘亲在这里,谁也不会伤害你……”

他还在哭,哭得声音像是一只被抛弃地小兽:“呜呜…呜呜……”声音小小的,即使在梦里,也不敢发出大些的声音。

“大壮,不哭,娘亲在这儿,娘亲在这儿呢!”田园园鼻头发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低头亲吻他的小脸,眼泪掉在他的小脸上……

半夜忽然下起了雨,一直到了早晨还在不停地滴答滴答。

青娘拿着给大壮做好的衣裳从自己园子走出来,刚出门口,差点与海纳碰到一起。

她吓得退后一步,脚下不稳,眼见就要坐到地上,这时,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滚烫的触感从衣料下传来,羞得青娘连耳朵尖都红了,连忙挣回胳膊。

海纳见她站稳才松开手,轻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青娘脸颊又是一红,红上加红,宛若春日的桃花,看得海纳心神荡漾。

海纳直愣愣地盯着她:“你这是做什么去?”

青娘见二人离得近,只有半臂之远,又退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这才红着脸轻声道:“我给大壮送些衣裳去。”

“青娘的手甚是巧。”海纳呐呐说了一句,素来能说会道的嘴,这会儿遇到喜欢的人也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脚上有些泥,在地砖上蹭了两下,抬头笑道:“听闻后日城南观音有大集,一起去看看吗?”

青娘微微一笑,摇摇头:“后日有事,不方便。时候不早,我先走了。”说完,不等他开口快步离开。

望着她纤巧的背影,海纳怅然若失,直到她进了落樱园,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两相许!

光棍海纳在今日也体会到什么叫做求之不得!

刚刚走过小花园的月门,就看到自家老娘拿着大扫帚正在扫地,面前堆了一堆湿透的枯叶,看到他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捶着后腰说道:“你既然喜欢,纳回家不行吗?”

“我说过我要娶她为妻!”海纳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扫帚,目光坚定。

海娘子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寡妇,你青春年少如何配你,做你的正妻!”

“我不介意,此生我只娶她一人!”

“你不介意?我介意,你爹介意!”海娘子不悦道。

“我可没说啥,你个老婆子别攀着我!”

第383章 身后 身后忽然传来海伯中气十足的声音,海纳侧头看去,只见自己爹沉着脸向他们走来。

海娘子可不怕老头子,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你想你儿子娶个寡妇啊!”

海伯背着手,脸一虎:“他们俩过日子呢,你这老婆子没事瞎掺和啥!”

“哎呀,你个老头子在你儿子面前卖乖卖俏的让我落不是。反正青娘能做妾,不能做我海家的媳妇!”

海娘子狠狠瞪了老头子一眼,撂下话,气呼呼地走了。

海伯见自己娘子走,对儿子说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可是真心想娶她为妻?”

“我今生非他不娶!”海纳看了一眼亲爹,叹了一口气:“我娘为何不愿意呢!时下再婚再娶,稀松平常!前些日子那个什么公主还三嫁呢!怎么到我,她倒是不愿意了!”

“你也别怪你娘!你娘这人要面子,做事讲究干干净净。一直膈应青娘是个寡妇,不也是担心刑克一事,心里总归是喜欢青娘的,还经常夸她手巧俊俏呢!”海伯拍了拍儿子的背脊,鼓励道:“你若是真喜欢,不妨找你娘好好说道说道……要不我替你作主,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不得不说,在出馊主意上面,田园园和刘厨娘加上海伯有异曲同工之妙!

海纳无奈地看着他爹:“您老好好歇着,尽出馊主意!还有您要是当了家,我娘不足为虑!”

“小兔崽子,你这是嫌弃你爹怕媳妇!说你娘是母老虎呢!”说着,海伯撸起袖子去拧他的耳朵。

海纳雄腰一扭,躲过亲爹的魔爪,“您还是歇歇吧!雨大小心闪了您的老腰!”随后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开始扫地。

“臭小子!”

今日下的秋雨不大,可温度骤降,说话吐气已经能看到白雾。

田园园一早就给芃芃找出棉衣,大壮还没有合适的衣裳,暂时还没有起床。

芃芃穿好衣裳就嚷嚷着要吃饭。母女俩刚刚洗漱完,特好与青娘相携着进门,两个人一个送饭,一个送衣,来的都是时候。

特好将饭菜摆到桌子上,青娘将芃芃抱到桌前,拿出小碗盛粥,而田园园给大壮穿上新衣裳。

新衣裳是件厚棉衣,还是青娘加班加点做出来的,这会儿她眼下略微有些青黑,虽已经用妆粉遮掩,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新棉衣大小合适,不长不短,正正好好。大壮穿上干净合身的衣裳,偷偷打量了身上的衣裳好几眼,想来也是十分满意。

鞋子一时半会儿做不来,田园园怕他冻脚,只能先套两双袜子,随后抱着他洗漱,打算吃过饭带他去买鞋和新衣裳。

洗漱完,将他放在凳子上,大家才一起开始早饭。

特好也回去吃饭了,食盒等会儿过来再取。

早饭过后,是晴好去落樱园取的饭盒,回来就满府找二甲。

二甲与一甲在校场里练武,不远处的树下,有张破旧的躺椅,老张正闭目养神,头顶打着一把油纸伞,身旁还有个小几,上面放着茶水。

自从二甲打断柳嬷嬷的腿后,田园园打算提拔他做府里的护院,央求海纳每日教导他习武。

海纳这几日为情所困,便把此事推给老张。

这不无所事事的老张,就当起了一甲和二甲临时的教武师傅。

一甲身形单薄,文文气气的,而二甲身材高大结实,大手大脚,但是吧,他那张脸与其身形极不相配,五官精致,秀气十足…比田园园还像个女子,有种金刚萝莉的反差感。

刚来的时候二甲就是有点秀气,没想到一长开越发清秀,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可爱……

让身为女人的田园园都羡慕嫉妒恨呢!

“二甲哥!少夫人让你套车,她要上街!”晴好喊道。

二甲收势,转身向师傅行礼。

老张抬了一下眼皮,瓮声瓮气地说:“去吧!”

他这才提步离去。

这会儿下着小雨,校场上有些泥泞,他走的很小心。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甲心知二甲越来越得少夫人的器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手上便泄了三分的力,这时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小腿上,随之而来的是老张斥责地声音:“练武最忌走神!凝神!继续!”

一甲连忙收回心神,摒除杂念继续练习!

老张的声音再次传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要得陇望蜀!做好你份内之事,即可!”

“是!”

大壮来的时候,脚上的鞋又脏又破,底子已经磨烂。田园园看着那破鞋,气得让晴好赶紧扔得远远,而芃芃这个小丫头学会吃醋,一看她娘抱哥哥,立刻哭得稀里哗啦,非要她娘抱。

她娘只好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不一会儿胳膊累得打颤。青娘看不过去,伸手去抱大壮,想分担一个孩子。

然而,大壮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摆明不想让别人抱。

她只好去抱芃芃,可小丫头也不愿意,紧紧搂着她娘的脖子,差点把她老娘直接送去往生净土!

没办法,田园园只好一边抱着一个,咬着牙来到大门口,将他俩送上马车后,她才从阴间重返人间!

天上下着雨,路上行人不多,马车很快到达城东的成衣铺子。

在古代,大户人家中都养着专门做衣裳的绣娘,也会请成衣铺的绣娘进府做衣裳。

但众所周知镇远候府比较穷,没有余钱养绣娘,青娘倒是会做衣裳,可阖府人数众多,她一个人是做不过来的。

铺子里人不多,田园园很快就买好需要的衣物,先给大壮买了一套缎面的棉衣棉裤、两双厚厚的棉鞋和一双鹿皮靴子,又给芃芃选了件大红色斗篷。

青娘则买了几个鞋样子,准备回去做鞋,接着又挑起鞋面。

大壮穿着新鞋拉着芃芃跟在田园园身后,她打量衣架上做工精良的衣裳,一边看一边发出惊叹,在得知价钱后眼睛都瞪大了。

她面前这件红罗绣袄,竟然要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小厮说是用西域天罗丝所做,全大周仅此一件,再无分衣!

孟长辉这个一品大将军,一年的俸禄也才一千两!衣裳一买,一年白干!

“穿上能立即飞升成仙吗?”田园园小声地吐槽。

身后的小厮笑道:“能不能飞升成仙,小的不知道!可谁若是穿上,定能成为全京城最令人艳羡的女子!”

田园园叹道:“真有人会买这么贵的衣裳吗?”

看在她花了二十多两银子份上,小厮笑笑没说话,可心里有了些许轻视之心,连一千两都觉贵,便不是什么潜在的大客户,不值得这般用心思。

……话说,好像你能买得起似的!

正巧来了新客,他赶紧立刻殷勤地去迎接,“这位夫人,您是买……”

对于小厮的见风使舵,田园园也是司空见惯,反正大壮的衣裳已经买完,她叫上青娘准备打道回府。

“我挑了几个鞋样子和鞋面,回去给你们几个一人做双鞋。”

青娘手里拿着一叠鞋面,笑着让田园园看。

田园园对做鞋制衣之事一窍不通,也没看出个哪里好哪里新颖,里面夹着有几个鞋面一看就是男人的,她打趣道:“你给我们做?还是你给海哥做鞋,捎带上我们而已!”

“你这婆娘,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若是再混说,我就不给你做了!”

青娘佯装生气,一把抢回她手上的鞋面。

田园园嘻嘻哈哈抱着她的肩膀,笑道:“好姐姐,我知错了。一会儿我去买些你爱吃的枣泥酥,给你赔罪好不!”

“你呀,何必逞口舌之快呢!”青娘白了她一眼,把鞋面又递给她,“去,付账去!”

田园园屁颠屁颠地去付钱,青娘拍掉手上的灰,弯腰去抱小芃芃,又摸了摸大壮的头顶,笑问:“一会儿,你们想吃什么……”说着,转过身准备出门去。

“哎呦~~”谁知,一个不小心撞到一个姑娘身上,那姑娘娇不胜衣,柔柔地跌倒在地。

青娘连忙放下芃芃去扶撞到地上的姑娘,忙不迭的道歉:“对不住,怪我没看到。”

“你怎么看路的,怎么不长眼呢!”那姑娘恼怒地喝道。随后转头看来,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目含怒,倒是一个美貌姑娘!不过言语间十分不客气,一看就是个“千宠万娇”的姑娘。

那姑娘声音大,一时间整个铺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青娘脸色一僵,伸手去扶那姑娘,陪着笑脸道:“这位姑娘,刚才是我的不是。青娘给您赔礼道歉!”

那姑娘生气地抚开她的手,忽然,一个丫鬟从后面挤开青娘去扶地上的姑娘。

青娘一个不察被她推了一把,狠狠撞到前面的柜台上。上面的布料“哗啦啦”往地上滑去。

离柜台不远的大壮拉着芃芃退后了几步,以免被布砸到,几个小厮看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过来收拾!

那姑娘站起身,看着满地的布料,嘲讽地白了青娘一眼:“笨手笨脚!”

青娘顿时羞红了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姑娘扫了她一眼,问自己的婢女:“她是谁?怎么没见过?”

她的婢女上下打量一眼。鄙夷道:“回小姐,萍儿没见过,应该是哪里来的乡野女子!”

“哼!京城也是你这乡野女子能来的!”那姑娘嫌弃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后趾高气昂地对小厮说道:“你!把那件红罗绣袄拿来!本姑娘要了!”

那小厮立刻喜笑颜开:“小的这就去,这就去!”地上布料也不收拾了,赶紧去取衣裳。

其他小厮见状,羡慕嫉妒恨呢!

青娘叹了一口气,带着大壮和芃芃准备离开,谁知那女子带着丫鬟拦住她的去路。

那姑娘双臂一抱,颐指气使道:“你这就走?把本姑娘的衣裳弄脏了,就这么走啦?”

青娘退后一步挡在两个孩子面前,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姑娘要待如何?”

“哼!不如何!你得赔本姑娘一件新衣裳!”那姑娘不依不饶。

青娘见众人都望向这里,天子脚下官员不知凡几,自己一个平民,自然谁都惹不起。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柔声道:“不知您的衣服是破了,脏了还是开线了。我素来善女红,修衣洗衣不在话下!”

那姑娘“噗嗤”一笑,扬眉看着她。她的丫鬟嘲讽道:“我家小姐的衣裳数不清,从不穿修补之衣,若是脏污一块便要扔掉!你的女红还是留在家里缝袜子吧!”

话落,惹来众人的哄堂大笑。

青娘的脸涨得通红,只得到:“那你的衣裳价值几何?我赔便是!”

“好呀,我家小姐身上的这身是软烟罗,今日刚穿一次而已,你照价赔偿便是!”

软烟罗?一听是软烟罗,青娘头瞬间哄地一下发懵!她开过成衣铺自然知道其中价格,根本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受的!

“你来!”那丫鬟指着小厮,吩咐道:“你告诉她,我家小姐这衣裳多少钱?”

那小厮头一抬大声道:“一千五百两!”

丫鬟讥讽地看着她:“你不是要赔吗?你赔啊!”

小厮赶紧狗腿地拍马屁:“李家小姐那是财大气粗,只要咱们铺子新到的单品,整个京城您也是头一份!”

“呵呵,这不有不长眼的撞脏本小姐的衣衫嘛!”李家小姐斜着眼看她,料她一个乡野女子也是赔不起,道:“你若是赔不起,便给本小姐磕十个响头,再打自己三巴掌!本小姐高兴了,就放你一马如何?”

这女子仗势欺人,如此侮辱于人!青娘眼角顿时红了,她投奔于人,哪里能拿出一千五百两!

她抬起头在人群里搜寻起田园园的身影,却没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便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这位小姐,我并没有这么多钱,可容小女子几日,待凑够了银子送于您的府上?”

“哎呦!万一你跑了呢!我们去哪儿找你!不行!今日你就把银子拿出来,或者给我家小姐下跪!”

青娘想说自己借住镇远候府,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是借住,怎能给主人家带来麻烦呢!

这下真是进退两难!

那丫鬟抱着胳膊大声讥讽:“你还是乖乖地跪下吧!我家小姐最是心善,看你跪得板正虔诚,说不定可怜你放你一马呢!”

青娘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女声从她身后响起:“你要谁下跪?”

第384章 字据 当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青娘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她颤抖着掏出手绢,擦掉脸上不争气的泪水,半是埋怨半是安心道:“你怎么才来!”

“有事耽搁了!”田园园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这才走到青娘身前。

她比青娘矮了一头,根本挡不住别人的身形。可是就是这个纤细而坚定的背影,却让青娘有了主心骨。

李姑娘不甚在意的打量了她一眼,不屑一笑。

她的丫鬟叉着腰,指着田园园喝问:“你是哪个?敢管我们小姐的闲事!”

田园园笑道:“她是我姐姐,你说此事是不是闲事!”

“姐姐?她既然是你姐姐,正好你替她把银子赔了!”那丫鬟指着青娘道。

“什么银子?”田园园疑惑地看着她们。

丫鬟让开一边,指着她家小姐的衣裳,狠狠白了青娘一眼:“你姐姐撞到我家小姐,把我家小姐新买的软烟罗弄脏了,你说要不要赔?”

“……脏了,洗洗不就成了!我当什么事!”田园园从衣袖里掏出荷包,笑道:“我这里有十文钱,你们拿去找个专门浆洗的婆子,保准洗得干干净净!哦,多了就给你们当做赔不是!”

这番话一落,李家小姐顿时怒火中烧,顾不上什么自己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一把推开自己的丫鬟,亲自上阵喝骂起来:“你这泥腿子!老女人!瞎了你的狗眼!本小姐这是软烟罗,一千五百两买的!你拿十文钱,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一句老女人,说的铺子里其他夫人也沉下脸。

田园园倒是没啥感觉,继续笑脸相迎:“一千五百两银子呢!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李小姐脑子还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警觉地看着她:“关你何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万一你是个骗子,身上穿的是假冒伪劣产品,那我岂不是白白上当受骗?”

李家小姐立刻火冒三丈,指着一旁的小厮道:“你问问他,看看本小姐身上的衣裳是不是他家的!”

田园园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沆瀣一气!故意找人碰瓷,做了这个仙人局!我不问清楚些万一被你们骗了,岂不是傻瓜一个?要想让我赔银子,必须把你的身份说清楚!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买得起!”

“你!我家父乃是户部侍郎李无波!本姑娘乃是他的嫡长女!你若是不信大可找人打听打听,看本姑娘有没有骗你!”李姑娘高高扬起下巴,眼睛里能喷出三里地的火!

这老女人怎么一说话就能把人气得半死!

她的丫鬟也跟着捧自家小姐的臭脚:“我家大姑娘乃是侍郎大人的掌上明珠!更是赫赫有名的京城三美,无数名门公子踏破门槛,就是想要一睹芳容!我家小姐那是想要天上的月亮绝对不给星星!光是软烟罗的衣裳,我家小姐就不下二十件!说什么拿十文钱洗洗衣裳,真是老鼠子看天道,小人见识!”

身后的青娘脸色一白,急切地看着田园园。

谁知,她竟然“啪啪“地鼓起掌来,夸赞起来:“不愧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就是豪气十足!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呢!”

“哼,算你比你姐姐聪明些!”李姑娘傲慢地哼了一声,嫌弃地看着二人。

她的丫鬟代替了她的嘴,继续高调的炫耀起来:“也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妇人,今日算你们运气不好冲撞了贵人!你们商量一下,看是磕十个头还是赔我们小姐银子!”

后面的青娘轻轻拉住田园园的手,低声说:“我,我看,还是我去磕头……”

“磕什么!你妹子有钱!”田园园打断她的碎碎念,对盛气凌人地主仆俩问到:“好吧,你说要赔你多少?”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过来,献宝似地笑道:“李大小姐,这是您要的红罗绣袄!敬惠一千两!”

那李家小姐对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后者接过包袱,她傲慢地看着田园园,冷笑道:“我身上这身衣裳,一千五百两,还有这身新的,一千两,共计二千五百两!可本小姐是个善良大度之人,你们少给一百两即可!”

丫鬟一听抹了一百两的零头,顿时马屁拍得“啪啪”直响:“不愧是小姐,比那观音菩萨还要心善!你们两个还不感恩戴德!”

李家小姐叹了一口气,得意洋洋地看着二人:“其实你们只要给本小姐乖乖磕几个响头,打自己几个耳光,再叫本小姐几声奶奶,这两千多两银子本小姐便不会追究,你们看如何呢!”

这女人不差钱,只是喜欢看人为五斗米折腰的下贱样!说白了,有点变态!

若是搁在以前,田园园肯定二话不说下跪磕头叫奶奶,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有了孩子,怎能让她们见到自己如此不争气地模样呢!

大壮眼见着养母与别人起了争执,手脚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而芃芃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抓住小哥哥的手,想去找娘。

“别,别,妹妹,她们会打你……”大壮紧紧拉住妹妹的手,眼神里露出惊恐之色,另外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襟,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

芃芃挣扎着,对前方的田园园喊了一声:“娘!”

田园园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这才发现大壮脸色发白。她转身向她们走去,一手揽住一个,在他们可爱的小脸蛋一人亲了一口,安慰道:“没事!一会儿咱们就回去啦!”她感觉到大壮在发抖,轻声哄道:“我没事,别害怕!她们都是小虾米不足为虑!青姐!你把他俩带回车上,在外面等我!”

“妹妹,这……”青娘怕她吃亏,迟疑地看着脸色不善的主仆。

京城里人十分淡漠,她们与这对主仆争吵许久也没见个劝架的,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围观,而这个小二更是跟红顶白,一切向钱看。

田园园笑道:“天子脚下,皆有律法约束!”

“那你小心。我去去就来!”说完,青娘抱起两个孩子向门口走去。

芃芃向她伸出手:“娘……”

“乖,娘亲一会儿就来!”

身后响起那丫鬟尖酸刻薄地声音:“唉!唉!怎么走了!”

田园园整理了一下衣袖,好整以暇地看着咄咄逼人的二人:“我不是在这儿嘛!小二去写个字据,我来赔李家小姐的衣裳钱!”

小厮连忙应下去拿字据。

其实她想报官,可确实是青娘撞人在前,人家要补偿无可厚非,她也不想闹得太大,不过是二千两还是能出得起……当然这银子也不是好拿得!

李家小姐眼睛一翻:“哼!算你识相!不过看你一身穷酸的模样,能赔得起吗?”

田园园笑道:“我既然敢夸下海口,自然能赔得起!不过,我赔你银子,你身上这身衣裳得脱下来!毕竟已经属于我了!”

“呵呵,穷鬼就是穷鬼,连别人穿过的衣裳也能看在眼里!”

“我花两千四百两买的衣裳。凭什么不给我!你这女子好没道理!”

“哼!给你何妨!反正是脏了臭了!”

这时,小厮拿了字据过来,田园园留下一个地址,不过没报镇远候府的名字。

“你们拿这张字据去就行!”

几人一看地址在城东,便知道眼前的女子也是非富即贵,那小厮立刻收起轻视之心。

他将字据交给李家小姐,她看也不看让自家丫鬟收了起来,随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和丫鬟到里间换衣裳。

这些字据有规定的样式,由官府统一出售,有律法保证。若是田园园拿不出这个银子,苦主可以拿着这个字据去报官。

等她们一走,小厮想过来套套近乎,可是看到她冷着脸,又回想到刚才的举动,顿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青娘送完孩子,又赶了回来。没看见那娇蛮任性的主仆,低声问:“她们呢!”

“换衣裳去啦!”

“二千两呢!你,你有银子吗?”

“府里有啊!”田园园满不在乎地讲。

青娘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这般老实地赔钱不是你的作风啊!”

田园园狡黠一笑:“谁说的,这不是花钱买个清静嘛!”

“园园,要不然,咱们报官吧!”青娘踟躇道。

田园园笑道:“不能报官,人家衣裳新买的,确实是这个价,而且还是咱们冲撞在先。”

青娘眼睛一红:“都是我的错。”

“没事,这都不是事!”

片刻后,这对主仆拎着旧衣裳走了过来,身上已经换上那件红罗绣袄,还别说大红色的绣袄趁得此女,眉目如画,楚楚动人!

那丫鬟将手里的包袱扔给田园园,她不顾其他人的目光打开查看,确实是刚才她穿得那件。

李小姐看着她那副贪婪小气地模样,倨傲地抬起尖尖的下巴,不屑道:“本小姐才不会做那偷梁换柱之事!你就留着自己穿吧!”扭头要走。

田园园朗声笑道:“各位,李家大小姐已经把衣裳给我了,我也给了凭证,银货两清,概不相欠!是吧,李大小姐!”

李大小姐不轻不重冷笑道::“小人得志!”心里万般瞧不上她的小家子气。

只见田园园轻哼一声,随即将包袱里的衣裳抖落开,看着上面精美的绣花,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但刚好能让李小姐听到的声音,说道:“这可是李侍郎嫡长女穿过的衣裳,而且刚刚穿过,还热乎的,想来可以卖个好价钱!”

李小姐一听脸色大变,转身怒喝:“你说什么?!”接着快步走来。

看着她来势汹汹,田园园慢条斯理地将衣裳塞进包袱里,挑衅地一笑:“衣裳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卖了如何?送人如何?关你何事!”

李小姐心里发起慌,色厉内荏:“你好大的胆子?!”说完,看了一眼周围见众人还在围观,立刻向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那丫鬟会意向小厮招招手。

“姑娘,有何事吩咐?”

“收拾个安静的地方,我家小姐与这位夫人有事相商!”

一听这话,田园园冷冷一笑。刚才占上风时,当着众人的面欺辱青娘,这会儿主动权换了,想关起门解决,怎能如她的意!

她抱着衣裳笑道:“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说!”就是要闹得沸沸扬扬才好,让全京城的人看看,她是如何欺辱他人的!

李小姐眼神不善,压低声音:“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若是我爹追究起来,你可是吃不完兜着走!识相的赶紧还回来!”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打的这个主意!下作无耻!

“我知道啊!普通人的原味衣裳可卖不了大价钱!”田园园冷漠地看着她:“这可是你的,京城三美?名门公子都想娶得千金大小姐?想来一定有很多男人想要闻闻你身上的香味!”说着,还猥琐地闻了闻包袱,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

“你,你!无耻!”李小姐气结,气得脸都红了:“你敢,我让我爹抓你!”

“抓我?凭什么抓我,我卖我的衣裳关他什么事!我触犯了哪条法律法规?”田园园装傻。

李小姐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起来,还别说人不大,本钱倒是不小。

“你你你……把我的衣裳还给我!”

“你的衣裳?明明你已经卖给我了,白纸黑字上写着这件衣裳是我的!怎么处理是我的权利!京城三美的衣裳呢,定然可以卖个好价钱!姐姐你说,要不我举办个拍卖会,价高者得!如何?”

身后的青娘为难地看着她,低声道:“妹妹,这样不好吧!人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这般做于她的名声有碍……”

田园园轻声回道:“她刚才欺负你的时候,那般嚣张跋扈的模样,可有想过对自己名声有碍!让她知道一下世间险恶也好!”

青娘还想再劝,可田园园根本不听!

李小姐也不是傻瓜,一听她的话音便知其意:“你你!你说多少钱!我买回来!”

田园园就等她这句话呢!笑得灿烂无比:“好说,四千八百两!”

“四千八百两?!”饶是家财万贯的李大小姐也是大吃一惊:“你还不如抢呢!竟然是我要的二倍之多!!”

田园园笑道:“说是四千八百两,你不是还拿着我二千四百两的字据,可以抵掉二千四百两,也就是你再给我二千四百两即可!公平公正!”

第385章 雀巢 从成衣铺里出来,此刻天上已经晃出太阳,绵绵细雨不知何时停了,湿透的青石板上还有残留的水洼。

田园园与青娘先后上了马车,芃芃一看娘亲回来慌忙扑到她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娘。

“娘回来了!”她把闺女抱到自己腿上,搂着她肉乎乎的小身子,然后摸了摸大壮的小脑袋。

两个孩子都要安抚一下,不能顾此失彼,谁让她是两个孩子的娘!

大壮抬起头看着二人,沉默不语。

青娘看了一眼字据,随后还给她,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还是你有办法!要不然今天真是麻烦了!”

田园园嘿嘿一笑:“要不说呢,恶人自有恶人磨!那女子年纪轻轻,心地不善,遇到我也算让她尝尝苦头!”

你说自己是恶人……真是诚实的孩子!

李小姐这辈子也没想到,她把自己刚脱下的衣裳又要花费四千八百两重新买回去!幸亏字据还抵掉了一半银子,剩下的二千四百两讨价还价一番,最后以二千两的价格买了回去。

……自己的衣服花二千两买回去……李小姐欲哭无泪中……

也就是说田园园净赚二千两!!不得不说你真是搞钱小能手!

“她一个侍郎之女,二千两的银票说拿便拿,新上的衣裳说要便要,可见家财丰厚,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

田园园隔着衣裳摸了摸荷包,里头装着刚才她给的二千两银票,果然无本的买卖最是挣钱!

青娘问:“侍郎是多少官,俸禄是几何?”

“正三品,俸禄多少倒是不得而知。我夫君正一品,年薪也就是一千两左右!他爹大约是四五百两银子吧!”

“四五百两银子?他闺女可是一下子就拿出两千两银子呢!”

田园园将下巴抵在芃芃的头顶上,了然一笑:“听过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吗?你说他的银子如何而来?”

青娘惊讶地捂住嘴:“是,是贪污受贿……”

“要不然呢!官员不能行商,你没看李大小姐,一千多的衣裳说买就买!大手大脚,这些钱财又从何处而来?听闻户部最是有钱………”

“难道皇帝陛下不管吗?”

“揣测圣意要杀头的,谁没事关心他知道不知道的!对了,二甲别忘了去城西大街铺子去!”

马车外传来二甲应下的声音,随即向城南而去。

她婆婆的铺子就在京城西城,当时想要自己做生意,一直没有出租,到现在还空着。

青娘问道:“园园,你一直说是做生意,不知想做哪方面的生意?”

田园园扭头看她,笑得很是灿烂:“自然是成衣铺!”

“成衣铺?”青娘开过成衣铺,自然了解开店的流程,便问:“既然要开成衣铺,你需要提前招募绣娘,赶制衣裳!”

田园园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咱们不是刚得了二千两银子,今日先看一下铺子的情况,过几日就开始招募绣娘。日后劳您费心了,我的大掌柜!“心里却在吐槽:就是这银子还没有捂热就要花出去,果然是不义之财的下场。不过转念一想,没有这银子,自己还得掏钱,心头便又高兴起来。

青娘讶然:“你这是要交给我?”

“不交给你交给谁!律法有云,官眷是不能经商的!这个铺子自然交给你经营的!你就是我的大掌柜!”

“我,我能行吗?”青娘犹豫地看着她。

田园园倒是对她信心十足:“你在老家开过成衣铺子,如何不成!”

她心里已经有了雏形,只等真正施行的一日。

平心而论,青娘在府中过得并不开心。寄人篱下不说,整日还无所事事的,悠闲归悠闲,可心里觉得憋闷难受!如今听她说要开铺做生意,还要聘她做掌柜,顿时心里隐隐快乐起来,紧皱的眉心也舒展开来,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意。

笑着笑着,又担心地问道:“我是女子,能成大掌柜吗?”

田园园将芃芃换到一边。小家伙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多斤,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也是挺累胳膊的,怕大壮觉得被冷落,又摸了摸他的小脸,转头对青娘道:“你都开过铺子,怕什么!再说以后铺子的活计全是女的,我一个男人也不要。”

她记得铺子有二楼,一楼卖小孩子的衣裳、鞋袜和普通女装等,而二楼则专门卖高档女装,接待像李大小姐这样财大气粗的贵宾!

不过经过此事,已经得罪了李小姐这个潜在大客户。

青娘叹了一口气对田园园道:“早知道你要开成衣铺,我便直接向李小姐磕头求饶!说不定还能拉拢她一下呢!”

田园园刚才也是头脑一热,这会儿也后悔起来,不过她死鸭子嘴硬:“没事,日后咱们铺子要是火了起来,她不来也会来的!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嘛!还有那姑娘爹钱财明显来路不正,谁知道能不能活过三集!”

“什么?什么活不过三集!”青娘听不懂。

田园园幸灾乐祸道:“哈哈,如今朝廷正在惩治贪官。那丫头如此一掷千金,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青娘轻叹:“小心被人听到招来祸事!”

“知道啦!我也只是说说!”

马车很快就到城西大街,她家的铺子在主街后面的第二条街上,说不上热闹也不算清净!

不过,田园园看到自己本该关着门的铺子,居然又重新开起门来,还被隔成了两间,一家卖的杂物,一家卖的粮食,当然不是钱记粮行。

钱满仓的粮行刚刚进驻南国,要想更进一步,还得靠他儿子的名声再次大放异彩。不过他“儿子”如今身怀有孕,他的远大宏图只得暂时搁置,待十月产子后才能继续推进!

她赶紧让二甲停下马车,麻利地跳下马车,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卖粮食的铺子前面。

在靠近门口的柜台外站着个小伙计,年岁不大,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看到来人笑道:“客官,您需要什么粮食,咱们铺子里有大米、白面、糙米、粗面、豆面、绿豆、黄豆,米面豆类是应有尽有!”

田园园问道:“你们这家铺子从谁家接手的?”

那小伙计愣了一下,为难道:“小的只是在此做工,至于租的谁家铺子,小的并不知道!”

“那劳驾小哥,把你家掌柜的或是管事叫来,我有事要问。”

“啊,我家管事刚才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小厮敷衍地说道。

田园园随即从荷包掏出十文钱递给小伙计,笑道:“我有重要的事找你家掌柜。”

那小伙计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大钱,伸手接了过来,轻声道:“他就在后面睡觉,您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他!”

“行,我就在这儿等着!”

小伙计转身往店里去,田园园倚着柜台叹了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家店怎么会被人租出去了呢!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闪过孟陶氏那张刻薄的脸。

这两间铺子一直在她们手中,前面她刚刚收回来打算自己开店,后来自己出了事,一直在三河城呆到现在,这老婆子趁虚而入也不是没有可能!

思索间,那小伙计带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了过来,不同于常人的是,他穿着长衫,可见是个读书人。

那男人显然刚刚睡醒,睡眼惺忪,张着大嘴打着哈欠,睁着一只眼睛看小伙计:“谁找我?”

小伙计指着门口的田园园道:“是这位夫人找您!”

他睁开两只眼睛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打扮素净的妇人。

他摸了摸鼻子下的两撇胡子,疑惑地问:“这位夫人,请问有何事找某?”

田园园问道:“请问先生,这家铺子您是从何处租来的?”

管事摆摆手,谦虚地道:“某只是落魄的童生,当不起先生二字。不知问这个做什么?”

田园园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子也想租个铺子找些营生过活,可惜没有门路,这才叨扰先生的!”

那管事是个热心肠的,便一一道来:“你到后头三街上找一个叫连八斤的男人,他负责管理城西商铺租赁等事!随便问上一人,便能找到此人。这家商铺乃是我家东家便从他手中租来的,您若是想租铺子可直接找他!”

“多谢先生指点!”田园园道谢,随后买了些米面,算是答谢他的指点。

接着马车向三街行去,经过好心人的指点,很快就找到他的住处。

青娘带着两个孩子在车里等,田园园与二甲去找他。

他家院子不大,东南角种着一棵树,叶子已经落光,不知什么品种。院子里铺着青砖,半湿半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玩,一见来了生人。小男孩脆生生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找我爹租铺子的吗?”

田园园问:“正是,不知你爹在家吗?”

“在呢,他在睡觉!”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叫他起来就说大客户来了!”

“哦!你等着!”小男孩说完,手里的小铲子一扔,飞快地跑进屋子里。

小女孩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道:“你们先进屋等吧。”说着,引着二人进了堂屋。

一进堂屋,顿时感觉到阴冷又潮湿,屋里还有股发霉的味道,屋内摆设也比较简单,但比起一般人家也算不错。

小女孩笑道:“你们坐,我爹一会儿就到!”然后一蹦一跳地出了屋。

两人在椅子上坐下等着。没多久就听到屋外一个男人的抱怨声:“哎呀谁呀,这个时辰来,实在扰人清梦。”

“爹,有钱你不挣,光知道睡觉!”小男孩责备说道。

“就是就是!哥哥说的没错!”小女孩附和道。

“哎呀!你俩可真烦!一边儿玩去!”

片刻,一个披着头发的男人迈进来。

他宽额方颌,长得还算周正,腮边长着连面胡子,光着脚趿拉着一双单鞋,裤腿挽到膝盖处。说是睡觉呢,不知还以为下地插秧去了!

他看向堂上的二人,目光落在田园园身上,问道:“我就是连八斤,就是你们要租铺子的?”

田园园可不是来租铺子的。她问道:“城西二街卖粮食的铺子是谁家的?”

连八斤一屁股坐在主位上,又将长腿架到另外一条腿上的膝盖上,笑道:“你是租铺子还是打听事的!”

“嗯…打听事的!”田园园开诚布公地说。

“租铺子有租铺子的佣金,这打听事也得有酬劳不是!”连八斤坐直身体,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这年代没钱真是寸步难行,不过田园园不打算掏银子,今日来此是准备追究责任。于是先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衣袖,接着故作高深道:“大周律法,凡是租赁、出售商铺皆要到府衙报备,牙人核实房契、地契等凭证,方可出售租赁!那么我想问问连牙人,那间铺子你不经过所有者的同意是如何租出去的?”

哼!还要酬劳?你不赔我的损失就等着吃官司吧!

连八斤皱起又粗又黑的眉毛,疑惑地打量着她:“你是何人?”

“我是那间铺子的主人,可是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我铺子租出去了!”

“你是铺子的主人?”连八斤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顺便把翘起的腿放下来。

田园园笃定地笑道:“如假包换!”

他“嚯”地站起身,向屋外喊道:“儿子!儿子!”

话音一落,一个小男孩瞬间出现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个小铲子,拧着眉不悦地看着自家老头:“干啥?!”

“去把陶老二给我叫来!”

“去哪儿给你叫去?”那小子玩的正高兴又被叫去跑腿,这会儿气正不高兴!

“就在隔壁老王家呢!快去!”

小男孩铲子一扔,跑了出去。

连八斤摸了摸后脑勺,心道:完了,这陶老二可坑死他了!

田园园笑道:“看来此间确实有猫腻!你还是知情的,知法犯法可要罪加一等!”

连八斤谄媚笑起来:“姑奶奶,您可别冤枉我!租赁铺子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在中间牵线搭桥,真正把您铺子租出去的另有其人!与我可是毫不相干!”说的极是真诚,好像真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田园园又不是三岁的奶娃娃,你说便说什么。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咱们得会儿再看!”

第386章 狼窝 一盏茶后,连八斤的儿子登登地跑了回来。

“陶老二,来了吗?”

小男孩指了指身后:“后头呢!我去玩啦!有事没事别老是叫我跑腿!”

“小兔崽子,居然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不等他爹呵斥完,小男孩早就跑的没影了。

谁想听大叔碎碎念啊!

田园园百无聊赖地坐着,心道:这家人根本没有待客之道,连杯茶都不知道上!

正腹诽呢,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不止长得猥琐,而且还驼背,看人时总是从下往上翻着眼皮看人,眼神阴冷像是某种爬行动物!

田园园第一眼看到这人,心中便觉得此人不是什么好鸟!

他一进门,阴冷地眼神在屋内的几人身上逡巡,随后看向连八斤,问道:“你找我干啥?”

连八斤粗眉紧皱,质问道:“城西二街的那间铺子怎么回事?”

陶老二装傻:“哪间呢,二街那么多铺子!”

“你装什么傻!就是没有房契的那间!”连八斤愤恨地看着他。

当初他就不应该帮这个忙,这下好了,苦主找上门来。

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房契不清之事,万一捅将出去,他这个牙人也算是干到头了。人到中年,正是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他养家糊口买米下锅,万一没了营生,这可如何是好!

陶老二还想装傻,不过田园园可不是来看二人相互推诿的,便起身问道:“你叫陶老二?不知和孟翰林的老娘孟陶氏是否是亲戚?”

那陶老二先是一愣,似乎在惊讶她怎么知道,然后回过神,赶紧摇头否认:“不知道,没听过!”

……我会信吗?他的反应已经告诉别人肯定有关系!如此看来,此事和孟陶氏那老太婆有关!

“我不管你们知道不知道,总之,你们在我这个主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我的铺子租赁出去,已经触犯律法。若是你们不赔偿我的损失,那我只好上衙门告你们!”

连八斤一听上衙门,顿时着急起来。说来此事也是他听了陶老二的忽悠再加上给的佣金确实可观,这才帮忙牵线搭桥,当时就发现其中蹊跷…他们没有房契地契,只有钥匙。他也曾犹豫过,可看着唾手可得的白花花银子,谁能抵抗这份诱惑呢!这才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陶老二一听她要到衙门告他,立时放心地笑了起来:“你要告便去告!我怕你?我家有人在朝廷为官的!衙门里有的是人!大不了赔你个百八十两的,其他的,我劝你还是乖乖见好就收!”

他姑母可是翰林大人的母亲,正经的官眷,还能怕一个小小的女子。

显然他姑母没对他说实话!要不然他怎会对眼前女子的身份一无所知,连那间铺子真正的主人都不知道。

这年头向来是欠银子的都是大爷,这不,他霸占别人的铺子,还想仗势欺人,明目张胆的侵占他人财产!

田园园可不惯着他,冷冷一笑:“想来你不知道铺子的真正主人是谁家的,我劝你回去问问支使此事的人,问清楚是为虎作伥还是被人欺瞒!”随后,转头看向连八斤,目光微冷:“还有你,身为牙人却玩忽职守,此事你要不给我解决了,我便到衙门告你!”

“你你你,你应该告他去!”连八斤指着陶老二结结巴巴道。

田园园冷哼一声:“放心,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说完,甩袖而去,二甲随后跟上。

堂屋里只剩下二人,连八斤埋怨地看着他:“你可害死我了!她要是到衙门一告,我这牙人也就别想当了!”

陶老二扫了他一眼:“怕啥!我姑母可是翰林的嫡母,有人有手段,我还怕一个弱女子!”

“那女子如此强硬,看起来应该也是有出身的,不好惹,你还是回去问问吧!万一捅了篓子,可别攀连我!”

“哼,瞧你那贪生怕死的模样!下次再有好处,我可不找你了!”

“别啦!您的好处我受不起!”

再说田园园回到马车,青娘忙追问怎么回事,她便将刚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

青娘问:“既然与你那堂叔祖母有关系,你何不走一趟?”

田园园抱起芃芃。出来快一天了,小丫头累了,靠着娘亲无精打采。大壮也有些累,独自倚着车厢眯着眼睛,下一刻便被人揽住。

他抬头看了一眼田园园,随后,小心翼翼地趴在她的腿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也怪我疏忽,当时拿到铺子忘记换锁头,这才让她趁虚而入!”

“她一个老夫人,怎干这等下作之事!”青娘愤愤不平。

田园园轻哼一声:“别看她一大把年纪,可最爱干些添堵下作之事……”然后,便把孟陶氏之前干的好事一一告诉她。

青娘捂住嘴,讶然道:“这孟陶氏居然能干出这些事……可比咱们下面那些只会骂人的婆娘狠毒多了。”

“可不是,都不是一个段位的!”

芃芃和大壮已经睡熟,田园园一手护着一个,两人低声细语地唠起家常来。

回到府里,田园园和青娘将两个孩子刚安顿好,连屁股都没挨到凳子,特好与小红来了。

特好带来两封信,小红则拿来几方手帕。

这些日子,小红一直在房间学习绣花,花样和针法都是青娘教的。她女红本来就不错,随便一调教,绣得越发像模像样。

今日拿来的手绢上都绣了不同花色,有并蒂莲、桃花、海棠、夕颜,配色恰当,花形精致,栩栩若生。

她不懂这些针脑线法,也听不明白她们嘴里说的什么正针、反针。随意翻两下,最后选了海棠花手帕,特好要了桃花手帕,小红把并蒂莲手帕送给青娘,夕颜留给了自己。

特好将信递给田园园,笑道:“少夫人,这是梧州来的信。”

“梧州?”

沈宛静前年嫁到了梧州李家,田园园就是在送嫁时出的事。那时还打算为她办个回门宴,没想到自己被噩梦劫持,不过短短几日人已在千里之外,也不知她现在什么光景。

她接过信来到石凳处坐下,青娘几个还围在一起讨论花色针法。

信封上没写落款。打开信封,里面有封信还有一块小石头。

田园园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啪!”小石头掉到石桌上,转了一圈才停下,火红色的宝石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这是红宝石?她捡起石头,脸上露出迷茫之色,片刻之后,终于想起来这块石头出自她给沈宛静的添妆,那副红宝石黄金头面。心里隐约有些不好,迅速地打开手中的信,只见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四个大字:表嫂救我!

看着此信,田园园心头瞬间一凉,随后对特好说道:“特好,送信的人呢?”

“这信是一甲给我的!我没看到送信的人!”

“你快去门口看看送信的人还在不在,在的话把他带过来!快点,别墨迹!”

“是!”

特好连忙去找送信的人,知道少夫人着急,提着裙子大步地跑起来。

“这是怎么了?”青娘见她神色焦急,放下手绢走了过来。

田园园只觉得心突突地跳,沈宛静是个半文盲,大字不识几个,一手破字更是没眼看,如今居然写信回来求救,可见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会儿又后悔没替她料理掉那个不省心的丫头。

此刻心里像是长了草,急躁的难受!

青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问:“园园,发生什么事?”

“姐姐,哎!我真是无从说起!”

田园园想起独在梧州的沈宛静,长叹一声。这丫头不谙世事还娇蛮任性,脑力和体力属于战五渣。在普通人家还好,一旦进入不见刀剑的后院,不被扒层都算她有本事了!

“没事,慢慢说!何以这般急躁?”

“此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孟长辉有个表妹,前年嫁入梧州李家,那李家是个商贾之家,公婆叔婶、叔姑妯娌几十口子住在一起!我那表妹说好听点天真烂漫,难听点就是缺心眼……”

接着,田园园简明扼要的将沈宛静如今处境说了一遍。

刚刚说完,特好已经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男子。他勾着头,露着细瘦的脖颈,裤腿破破烂烂,鞋也烂得不成样子,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

“回少夫人,送信的人已经带来。”

那男人上前一步,双膝一软,跪到地上。

田园园眉头微皱,温声道:“起来说话,不必跪!”

其实她特别厌烦动不动就要给人下跪这个行为,因为在她老家,只有长辈死了才用下跪。

那男子站起身,还是低着头。

田园园急切地问:“谁让你过来送信的?你是李家的人?还是沈宛静的人?”

那男子忽然身体抖了两下,就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听哭声竟然是个女子!田园园心里着急,又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不由地提高音量:“别哭了,梧州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

“回,回夫人……”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脸,果然是个女孩。

田园园看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倒是一旁的特好惊呼出声:“妍儿?”

妍儿?她忽然想起沈宛静出嫁时,他舅父送来的两个丫鬟,这丫头就是其中最不省心的那个!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是她过来送信!

“夫人!”妍儿哀泣地叫了一声,眼泪随之滑落,“您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她就要被李翰云那个畜牲打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

妍儿流着泪,一咬牙扯开自己的衣襟。

只见那白皙的肌肤上青一道、紫一道,不止有掐痕、刀痕还有什么烫过之后的疤痕,甚至左乳上还有带血的齿痕。

看得众女子心惊肉跳,特好哪里见过此等恶事,当即吓得流出泪来。

田园园脸色大变,起身掩住她的衣裳,寒声问:“这是,这是那李翰云干的?!”

“是!夫人,不瞒您说。我家夫人让奴婢随小姐嫁到李家,原打算是想奴婢给李家做小。然而,谁知那李家竟然是火坑狼窝,正妻还没有娶回来,小妾通房竟然有十一二个,更过分的是庶子庶女已有四五个!他除了成婚当日留在小姐房中,之后竟然一年多都不曾踏足小姐房中!”

青娘柳眉紧蹙:“你家小姐的婆母呢?不曾管教约束吗?”

妍儿擦掉泪,冷笑道:“不管。她还经常骂小姐是不下蛋的母鸡!可是他儿子一年多都不进房,如何怀孕!夫人,您有所不知!李家三代同堂,当家主母乃是大房的长夫人!小姐嫁的是二房,公爹不成器,在大老爷面前极为不得脸,连带着大房和三房都瞧不上他们这一房!二房长子,也就是李翰云大哥游手好闲,沾花惹草……不是好东西,三番四次半夜骚扰小姐,幸亏小姐是个烈性子才没被他得逞……”

“啪”田园园怒火中烧,狠狠地在石桌上一拍:“特好赶紧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去梧州!”

特好应下擦泪离开,小红见此也跟上去。

“妍儿,你继续说!”她握住拍红的手,气得手脚发冷。

“那李翰云更是个畜牲,不事生产,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前些日子还将小姐的首饰夺去,拿去典当换钱还赌债!小姐不从,竟然,竟然把小姐生生毒打一顿……呜呜,梦儿被那畜牲不知卖去何处…因奴婢是良藉,他不敢发卖,便将奴婢给,给……呜呜呜呜……”

妍儿抓住衣襟,哭得不能自已,青娘揽住她的肩膀也是泪水涟涟。

田园园气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骂道:“这李翰云真是头中山狼!你又是怎么跑出来送信的?”

妍儿泣道:“李翰云有房小妾,与小姐是同乡,平日里甚得他的宠爱。她见小姐实在可怜,便趁着出门进香的机会将我带了出来!我家小姐被打下不了床……呜呜呜,请夫人救救小姐吧!”说着又跪了下来。

听到沈宛静被打的下不了床,田园园气得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回石凳。

这梧州非去不可!

第387章 兄弟 孟星惟今日差所里事多,直忙到天黑才回来。这边刚回洗秋阁,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海纳说田园园求见。

他愣了一下,太阳穴越发觉得酸疼,“让她进来吧!”

一进屋,只见她脸色极是凝重,一点笑意也没有。

“何事?”

“叔父,明日我要去梧州把沈宛静接回来!请叔父容许海纳随我一同去!”

李家就是火坑,沈宛静要想离开,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孟星惟疑惑:“发生何事?”

田园园忍着怒火将发生在沈宛静身上的事一一道来。

听完,孟星惟脸色冰冷:“让常明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务必将长辉的表妹带回来!记得一定要让李家那小畜牲签和离书,不要休书,日后她才能再嫁良人!”

和离搁现代就是两个人正常离婚,好聚好散!而休书则是因为女方犯七出之条,遭夫家厌弃这才被休,日后再想嫁人恐怕很难!

“多谢叔父!”田园园福了一礼拜谢。

孟星惟卸下头上的官帽,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继续说道:“雯华与臻儿,你要留在家中不可带去!”

“侄媳省得,在我走的这几日,还请叔父多操心!”

“自然,天色不早。你且去吧!”

“是!”

从洗秋阁出来,在门口等着的青娘走了过来,手中提着气死风,两人慢慢往外走去。

青娘忧心忡忡:“你这一去,西城的铺子如何是好?”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只能回来再说!”

“可今日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万一后头他们有了防备,到时候想再要回来难上加难!”

“房契地契都在我手中,任他们也翻不出花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挂出去租了呢!”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青娘又道:“之前,我觉得只有人才会为难人,后来来到此地才发现,人不只会为难人,还会只为难像我这样出身不高的普通老百姓!像是今日遇到的那个李小姐,若我是侯府千金、世家小姐,想来也不会遭遇这般欺辱!”

田园园抓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无奈,温声道:“先敬罗衣后敬人。你别看妹妹是什么将军夫人,可在那群世家出身的女子中依然上不得台面!之前我参加她们举办的什劳子花会、诗会,照样被人排挤。不过是眼睛长到头顶………”

刚从小花园的月门穿过,就见一甲慌里慌张的跑来。

“少夫人!可算找到您了!”一甲扯着公鸭嗓喊道。

田园园停下脚步,问道:“发生了什么?”

一甲躬身一礼:“刚才翰林府的人过来报信,说是翰林夫人孟黄氏于半日前病逝!”

孟黄氏?田园园想起一个浑身上下都黄的女子!当时就觉得她黄的不正常,最后还是病死了。

她道:“知道了,你将此事再报给侯爷,看侯爷怎么说!”

论起关系,他们还在五服之内,比她们又近些。

“是!”一甲向洗秋阁走去。

这时,青娘问道:“她夫家姓孟?”

田园园道:“她是孟陶氏的儿媳妇!”

青娘道:“你们既然是一族之人,别忘派人去送奠仪、烧纸!”

田园园疑惑:“我不用亲自去吗?”

“不用。她若是白日死的,你可前去。可现在是晚上,她是女子又是得病而死,阴气甚重,女子需得回避!”

“还有这说法?”

田园园在三河城参加过葬礼,不过那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先生。不但烧了纸,还和众人一起吃了豆腐饭!

“不都说女子属阴嘛!”

两人正说着话,一甲又狂奔而来。

“少,少,少夫人!”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才跑太快,这会儿有些上不来气。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走。”

一甲喘了两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天黑,又知道死人……有些害怕…”

“大小伙子怕什么,侯爷怎么说?”

“侯爷说天黑不让你去翰林府烧纸,让我走一趟!”

青娘微微一笑。孟侯爷看起来高冷,可心里很是重视田园园。

“那你去找海伯要奠仪,再让二甲驾车带你去,天黑,你们二人早去早回!”

“是!”

回到落樱园,两个小的已经洗漱完,躺着床上玩九连环。旁边的圆桌前围着特好、小晴好和小红,一人拿着一个绷子在绣花。

田园园洗漱完,赶她们回去都睡觉。

青娘临走前,说道:“明日,我陪你去梧州!”

田园园三个丫头里,晴好太小不能去。小红以后专攻女红,和特好、晴好不同是她的员工,自然也不能去!原打算让特好去,可是一想,这丫头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去了梧州再看到什么腌臜事,如今看来还得是她姐最合适便点点头。

吹灭外间的烛台,只留下床边的。屋内有些昏暗,田园园半躺在被窝里,看着两个小的玩九连环。

明日要去梧州的事,她觉得还是告诉这俩孩子比较好。

“明天娘亲要去梧州接你们的小姑姑,你们乖乖地在家等我,好不好?”

小芃芃已经习惯她抛下自己独自出门的事,接受度良好,玩着手里的玩具点点头,奶声奶气的说好,便自顾自地玩起来。

而大壮是个敏感的孩子,一听她要去梧州,立刻放下手里的九连环,抬头看着她,眼神眼睛黝黑,像只即将被抛弃地小狗。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田园园,谨慎地观察她脸上的细微变化,可是紧紧攥着棉被的手暴露他的紧张。

田园园抚摸着他的头,笑道:“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们的小姑姑现在很危险,非常需要帮助!我走之后,你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和支柱,你不但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你妹妹!这个家就拜托你了!我的儿子!”

大壮原本还有些难过,可是一听她将整个家和妹妹托付给自己,顿时生出强烈的使命感。

他一脸的严肃,重重点点头。

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田园园心里笑开了花。她好像找到怎么跟他相处的模式啦,小家伙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好孩子呢!

翌日天刚刚亮,田园园等人便出发去梧州。

特好提着食盒回到落樱园,还未进园子就听到芃芃哭泣的声音,快步向屋子走去,只见大少爷坐在床上抱着伤心大哭的芃芃。

“娘~我要娘……”

小丫头昨天光顾着玩九连环,睡醒后没看到娘亲,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梧州是个很远的地方。

特好心疼想接过芃芃,大壮收紧抱着妹妹的手,不想让她抱。还是芃芃主动伸出手,他才松了手。

两个孩子只穿着里衣,这会儿小手小脚冰冷。

大壮坐在床上戒备看着特好。她现在走了,这群下人一定会来欺负他们的……

“少爷,你快穿衣裳,洗漱吃饭。刘厨娘给你们炖了肉沫蒸蛋!”

芃芃一听有她喜欢吃的肉沫蒸蛋,立刻止住哭声,破涕为笑:“芃芃,吃,蛋蛋!”

特好擦掉她的眼泪,笑道:“好好,咱们起床吃蛋蛋。”说着,一手抱着芃芃,一手给她俩找衣裳。找到衣裳后,手脚麻利给他们穿上,梳好头发。

在给芃芃梳头时,大壮一直紧紧盯着特好的手,生怕她扯妹妹的头发。轮到自己时,他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特好。她居然没有故意扯自己的头发,明明她都走了……

洗漱完,特好将从食盒里端出蛋羹、一盘子肉包子和两碗小米粥,还有勺子和筷子,接着服侍两个孩子吃饭。

她居然不和他们抢吃的,这里就她最大……

大壮看着她一勺一勺喂妹妹吃饭,心里很是惊讶。

吃过饭,特好领着两个小的散步消食,芃芃人小走不了几步就要抱。可这女子不但没有不耐烦,反而很高兴,甚至蹲下来还想背他……

那女子走后,这些人没有换了副可怕嘴脸,更没有打他、骂他、抢他的饭……大壮看着妹妹天真无邪地笑脸,忽然明白那女子是真心爱着自己,看重自己,这些人才不敢造次……

此时,梧州李宅。

门吱呦一声被推开,昏暗混浊的室内透进一丝光亮,随后很快被人关上。

一个男人蹑手蹑脚地向内室走去,室内昏暗,床幔低垂,看不清床上之人如何。

他小心的撩开床幔,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凄惨的女子,脸颊肿胀,两个眼眶被打得乌黑发紫,嘴唇高高肿着,嘴角血渍斑斑,更可怖的是不正常弯曲的胳膊。

好好的一个美人竟然被打得面目全非!

“哎呦,我这弟弟真是混账!怎能对我这美貌弟妹下如此狠手呢!”这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去拉她胸口的被子,可手刚挨着被子又收了回去。

你以为他良心发现?其实是他看着肿成猪头的女子下不去手罢了!

“等你好了,我再来看你!”那男人说完,便快步离开。

待他走后没多久,床上的女子睁开眼,肿胀的眼睛也只是露出一条缝,两行清泪随之流下来。

没多久,门又响了。她赶紧用完好的手擦掉泪继续装昏。

下一刻,一股幽香传来,一个温柔地女声响起来:“妹妹,是我,莲娘!”

沈宛静这才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手中提着食盒。

这几日全靠她偷偷过来送饭送药,她这才没有饿死。

莲娘将食盒放在小几子上,从里面拿出一碗药,和一碗肉粥。随后俯身将她上半身揽进怀里,让她靠到自己肩上。

离得近,沈宛静这才看到她高高肿起的左脸,“…他…打你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莲娘苦笑道:“那是畜牲,谁不打!”说着,端起粥碗先喂她吃饭。

沈宛静边流着泪边吃粥。

刚入李府时,还曾因为她生了庶长子,不时冷嘲热讽。没成想一朝落难,这女子不计前嫌对她施以援手。

莲娘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安慰道:“你的侍女已经逃出去,想必可以带来救你的人。”

沈宛静的泪水再次涌出。当初回门时,她没有回镇远候,反而回了涿州舅父家。想来她表哥表嫂定然会生自己的气,而且这门亲事是舅父一手订下,自然不会为自己出头……天大地大,如今竟然无处可去、无人可依,种种缘由皆是她的一念之差!

她绝望地哭泣:“姐姐,我是活不成了。能在死前得你的照顾,也算是我沈宛静上辈子积了大德……”

莲娘看着她凄惨的模样,不禁泪水涟涟:“傻妹妹,你还小说什么活不活。你好好吃药,等身体好了,赶紧离开李家是非之地,和离也好,休书也罢,快快离开。”

“姐姐,我还能活着走出李家吗……”沈宛静看着床幔,心里涌出难以忍受的悲痛。

…舅父呀舅父,我可是亲外甥女,你与我母亲一母同胞,何苦将我推入这般火坑,待你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我阿娘!

药里放了安神的药材,沈宛静喝过药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莲娘提着食盒轻轻关上门,她想了想又返回屋里拿了一把锁头,将门锁上,将钥匙收好后快步离开。

刚过长廊,便被一个男人抱着。那男人急不可耐地在她颈间嗅着,“好莲娘,你把门锁上。是防我呢!”

莲娘一手肘撞到他的肋骨上,喝道:“你弟弟是畜牲,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她都那个样子了,你还想下手?”

那男人腆着脸,笑道:“我就看看而已。那女人性子烈,我可是不敢碰!”说着,上手去拉莲娘,忽然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瞬间脸色一变,狠声道:“那畜牲打你了?!”

“哼,你们兄弟二人都不是好东西!”

“反啦,那畜牲人事不行,居然还敢打你!我这就为你出气去!”

莲娘挥挥手,秀眉一皱:“行啦!你爹你娘那般宝贝他,你还是别上赶着挨骂啦!”

他一把抓住她细嫩的柔荑,大拇指抚摸着柔嫩的手背,笑道:“好莲娘再从我一回吧!我那弟弟如何能满足你!”

莲娘冷哼一声抽回手,想了想,道:“你让你弟给我那妹子写份和离书,我便考虑考虑!”

“你与她什么关系,这般看顾着她!”

第388章 和离 莲娘退开一步,提着食盒绕过那男人,冷冷瞧了他一眼:“她是个可怜的女子。被你家人如此折磨早晚是个死,还不如早早放了,少做些孽,做些恶,好歹为下面几个小的积些阴德!”

那男人连连作揖:“哎呦,我的好莲娘!她又不是我的娘子,你说放便放呢!我那弟弟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敢做他的主?那混蛋疯起来连我都打!”

“哼哼,你既然如此怕他,何必又来招惹我!”说着,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离开。

男人连忙跟上,就在二人纠缠之际,一个小丫头从假山后面闪出来,看到二人掩唇一笑:“我的莲姐姐,二夫人正找你呢!”

莲娘夺回手,白了他一眼,对那丫鬟说道:“你把食盒送回灶房,我这就去看看他娘又想怎么折腾我!”

小丫头接过食盒,含怒带嗔地看了那男人一眼:“二夫人总是折腾我们莲姐,你是她儿子,怎么不为我家莲姐说项说项呢!”

男人看小丫头长的娇俏,那一眼端得上媚眼如丝,看得心里实在心痒难耐。

莲娘看男的痴,女的媚,冷哼一声:“男盗女娼!”说完,扭头就走!

这李府真真是乌烟瘴气,阖府上下唯有那沈宛静是个干净人!

就在沈宛静生不如死的份上,田园园正在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她们驾着马车风驰电掣,从清晨一直跑到到金乌西垂才停下歇息,一路上唯有解决内需才停车,其他一律在车上解决。

原本三四日的路程,他们不到两日便到梧州城。

到达梧州城时,天色已晚,几人只好找间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翌日一大早,天刚亮,几人吃过早饭,驾车向李宅而去。

此时李家众人还不知大祸临头,一如平时,门房还在门口与其他小厮白话唠家常,忽见,一辆马车向这里驶来,为首是两个精壮的汉子。

他连忙站起身,心里存疑,不知是哪里来的亲戚。直到他们在李府大门口停下,门房才过去迎接,笑着问:“两位壮士,不知从何处来?”

海纳跳下马,他比门房足足高了大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们是镇远候府的人,今日路过此地看看表小姐,快去通传!”

门房怔忡,问道:“不知您家表小姐是李府的哪位主人?”

海纳冷声一喝:“自然是李家二房李翰云夫人!你啰里吧嗦的,还不快去!”

那门房脸色一白,也顾不得说话,连忙向府里而去。

李家是商贾之户,大门和门口都有相应的制式,不同于官邸,只有大门以供出入,不像侯府又是偏门又是角门,出入都有规矩。

然而,几人等了许久也不曾见人迎接。

马车里等不及的田园园一把掀开车帘,冷笑道:“这李家好大的胆!咱们让她们看看什么叫做不请自来!”说完,便撑着车辕跳下来。

她打量一下眼前写着李宅的牌匾,冷道:“常明,你看看这李家有没有后门!一个都不许放走,别让这群畜牲逃了!”

“是!夫人!”常明应下,随即调转马头去找后门。

他手上功夫了得,这普通商贾的下人小厮根本不在话下!

青娘与妍儿也下了车,海纳下马将马匹拴在马车上。

“二甲在此等候,哪都不要去!咱们走!”

此时李家二房已经乱作一团,二老爷和二夫人刚刚起床,就听到门房过来通传,说是李翰云妻子的娘家人来了,而且还是镇远候府的。

可他们没听说过,沈宛静与镇远候有亲呢!

眼见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两人顿时慌了神。对那门房说道:“你,你赶紧去我爹院里,把此事告诉他!”

“是,二老爷!”

待门房一走,二夫人对自己的丫鬟说:“你赶紧去找云儿,让他出门避避!”

“是,夫人!”

二老爷长叹道:“祸事,大祸事!这二房不是孤女吗?怎么还有个镇远候府的亲戚!”

“先看看再说,说不定是诓人的呢!”

“妇人见识!谁敢拿镇远候诓人……”

两夫妻正说着话呢,一个丫鬟一脸惊慌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二老爷,二夫人,有人闯进咱们院子里!”

“坏了,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二老爷惊疑不定。

那丫头道:“二少夫人的丫鬟妍儿跟着呢!”

二夫人脸色一变:“坏了!怎么教那丫头跑了出去!”

眼前的月门上写着“仁善”二字,田园园不禁冷冷一笑,仁善仁善,所做之事哪里有仁有善,真是莫大的讽刺!

四人一进仁善园,便看到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女快步向他们走来,二人身上皆是华衣锦服,女子一头珠翠,穿金戴银,很是富贵,不过她长的好像个石碾子,上粗下细,还满脸的褐斑。

这二人不是李翰云爹娘就是妍儿口中的色鬼老大!

这时,妍儿在田园园身后小声说道:“他们是那畜牲的爹娘!”

二老爷一看为首的是个女子,加上妍儿,一共才来四个人,三女一男能做什么,顿时心不慌了,虚伪地客气起来:“不知亲家远道而来,实在失礼!”

田园园根本不客气怼道:“你也别夹枪带棒的说我们是不速之客!我是沈宛静的表嫂,今日来特地过来,是来瞧瞧我嫁到你们李家的表妹!”

现在沈宛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如何能让她见!二夫人咧着血盆大口:“几位刚刚来,先喝茶歇息歇……”

歇你奶奶个头!“妍儿!带我们去宛静住的院子!”田园园冷冷地打断她的假客气!

妍儿向右边的甬道走去,“夫人,小姐就在右边的院子里!”说完率先带路,田园园几人连忙跟上!

二老爷一见他们这架势要硬闯,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给我站住!这里是李家容不得你们放肆!”然后看向身边的下人,气急败坏喝道:“你们白吃饭呢!还不快去拦住他们!”

几个下人如梦方醒前去拦截,可惜不等他们近身,海纳几脚下去,几人抱着肚子躺了一地。

“哎呀!快来人!有人闯进来了!”二夫人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二老爷怒喝:“快去叫人来”

不提身后怎么鸡飞狗跳!妍儿提着一边的裙子在前方带路,田园园和青娘在后面跟着,细至于其他的都交给海纳。

就海纳的身手,这几个虾兵蟹将根本不是对手。

三人畅通无阻跟着妍儿来到一处小院子。

院子里堆着不少枯叶断枝,一看就知道许久无人清理。

她指着一间上锁的房间喊道:“小姐就在那里!”

青娘讶然:“门怎么锁上了?!”

田园园眼神一凌大步走去,到了跟前二话不说就是一脚,一脚没开,她又是一脚,没开,再一脚,足足踹了三脚才把门踹开!

沈宛静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动静,想坐起身,可身上疼得厉害,试了两次根本起不了身。

“哐!”门被人从外面踹了一脚,没踹开,接着又是一脚,还是没开,直到最后一脚,下一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女子忽然从晨光里走了出来。

她记忆的表嫂一直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而此时背着光向她走来时,眼神锐利坚定,扬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哪里是个普通的女子,是从战场而来英气勃勃的女将军!

她来了……来救我了……

两行清泪从肿胀不堪的眼睛里流下来,洇湿脸下多日未洗的头发,沈宛静呆呆地看着她,翕动着干裂肿胀的唇,可嗓子里干哑地发不出去了声音。

田园园看到床上躺的人,大步走去,却差点被地下的屏风绊倒,她也顾不得上什么,一脚踩上去向床上之人走去。

“表…表嫂……”沈宛静干哑地声音从破裂的床幔后面传来。

田园园掀开破烂不堪地床幔,沉默地望着床上面目全非的沈宛静,她想笑一笑,可脸上的肿痛未消,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姑嫂两两对望,一个眼神激动,而另外一个却是隐含愤怒!

“小姐!”妍儿哭着扑到床边,哀声道:“您受苦了。”

沈宛静泪水如涌,一时哽咽难言,心里却异常地安宁。她知道只要表嫂来了,所有的危险与痛哭终将会过去……

身后传来嘈杂之声,似乎来了不少人。田园园看着她凄惨的模样,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你们,你们怎么能踹我家的门?!”二夫人尖锐的嗓门从门口传来。

沈宛静哪知听到她声音后,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喉咙里挤出碎裂的“荷荷”地声音,田园园见此抓住她的手,心里疼得厉害!轻声安慰:“别怕,我来了!你先休息会儿,待我为你出气!”她将床幔放下,冷声道:“海哥,屏风倒了。”随后对妍儿温声道:“你在此照顾她!等会儿咱们就走!”

妍儿哭着点点头。

闻言,身后海纳俯身将屏风竖起来,遮挡住床上的情形!

田园园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宛静名义上的公婆,青娘与海纳一左一右像是左右护法一般站在她身后。

忽然,海纳朗声道:“我家夫人乃是镇远候府的大娘子,不但是大将军夫人,亦是陛下御封的一品夫人!尔等拜见为何不行礼?!”

言罢,众人连忙行礼,二夫人再怎么不情愿还是乖乖地行礼。他们是商,身份自然不如朝廷命妇!

田园园望着黑压压的头顶,冷声道:“李沈氏乃是我夫君舅姑表妹,前面出嫁时便是从镇远候府出嫁。你们纵然不看重她,却不该将一个好好的姑娘打成这般的模样!你们眼中可有我们镇远候府?!”

李二爷连呼冤枉,他们只是商贾之家,无权无势哪里惹得起镇远候!

“夫人啊!冤枉!李沈氏嫁入我李家两年,从未提过她与镇远候府的关系,若是知道何苦……”

“你是说,她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活该被你们打得不成下床,是吗?!”田园园打断他的话,看着越来越多的李家人,脸色越发冰冷。

谁知,二夫人拔高声音嚷道:“我家花了真金白银娶得媳妇,两年来连一个蛋也不会下!我家云儿不过是轻轻打她两下,谁知道她身娇肉贵竟然下不了床……”

“住口!”一声厉喝忽然从门外传来。下一秒,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越众而出,他眼神深沉锐利,两颊的颧骨极高,长着与常人不同的鹰钩鼻,此人一看便是极有手段之人,想来便是李家的当家。

他一出现,刚才颠倒黑白的二夫人瞬间闭上嘴,躲到自家男人身后。

老头轻咳两声,便有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到他的屁股下,接着老神在在的坐下。

海纳见此也从旁边搬了把椅子,放到田园园身下,她慢慢坐下,泰然自若的望着面前的老头。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无声地对峙着。

那老头率先开口:“事已至此,不知夫人想要如何?”

“和离,沈宛静的嫁妆全部带走!”

在古代没有家暴一说,丈夫打娘子稀松平常,哪怕打死,只要娘家不追究,官府便不会过问。即使到了现代,家暴与故意伤害也是两回事,就是报警,解决问题时也多半在和稀泥!在现代妇女的权益还得不到保障,何况是以男为尊的古代!

像是沈宛静,只要没打死,官府根本不会过问!

二夫人像是被刀狠狠捅一下,猛地嚎了起来:“和离?没门!只有休妻!”

她男人不耐地拉她一把,低声喝道:“快住嘴吧!要不是你这张破嘴,云儿怎会下如此狠手!”

田园园目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二夫人,休妻?敢问我妹妹犯了七出哪一条?你们要休妻!”

二老爷往后拽她,让她闭嘴!可她素来强势惯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尖着嗓子道:“两年了,她连一儿半女都没有!自然犯了无所出!”

田园园冷冷一笑:“听闻你家儿子,将近两年都没有踏入我妹妹房内,想来是你家儿子不能人道吧!”

“你胡说。我允儿大儿子都有五六岁,如何不能人道?!”二夫人像是被踩了尾巴,急赤白脸起来:“你这妹子,刁蛮任性,不事公婆,最是不孝!”

这时,屏风后传来妍儿恼怒的反驳:“胡说!我家小姐晨昏定省一日不落!就是发烧也得伺候你吃饭、梳洗,何曾有一日怠慢过!倒是你百般刁难!还撺掇你儿子打我家小姐!”

第389章 条件 二夫人听出是妍儿的声音,喝骂道:“你一个下贱的蹄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妍儿想着反正都要离开李府,心里哪还有什么尊卑上下,当即娇喝出声:“我是说话的份!可你干的龌龊事,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正好你家老爷也在,今日咱们就撕破脸皮与你们分说!你明知你二儿子不………”

“住口!”李家老爷子怒喝一声,满屋的人瞬间鸦雀无声!他的声音里满含警告:“你不过是个下人,若是真撕破脸于你半分无益!”

二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妍儿那丫头真是不管不顾,竟然想当着众人的面揭开遮羞布。幸好老爷子拦下!

屏风后的妍儿想到什么,当即闭上嘴。

这时,田园园眼见己方落下风,便也发挥她的王霸之气冷哼一声:“你们这是当着我的面威胁我的人?”

老爷子客气地一拱手:“不敢,夫人位高权重,我等草民如何敢威胁您呢!”说着不敢,眼中全然不将她放到眼里。

李翰云殴打沈宛静,本是家事,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讲究宗族礼法!

田园园想赶紧解决沈宛静的问题,不欲管他们家里的肮脏破事,冷声道:“沈宛静与李翰云和离,咱们两家一拍两散!你们只需把和离书与嫁妆送回来即可!”

不等老爷子说话,二夫人又跳了出来:“嫁妆可给不了!她既然嫁到李家,便是我李家的人,嫁妆自然就是我李家的!”

“自古以来,嫁妆便是娘家为闺女准备的财产,和离也好,休书也罢,这嫁妆都要还回来的!”

再说嫁妆还是田园园置办的,又添了两套很是值钱的首饰,这些首饰还是孟长辉生母的,怎能不拿回来!

老爷子一抬手,还想说什么的二夫人,顿时闭上嘴,只能恶狠狠地看着田园园。她儿子已经将那些首饰典卖还赌债去了,再想买回来,至少要多花两倍的银子!他们本来就靠着每月的月俸过活,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银子,要不然也不会惦记沈宛静的嫁妆!

老爷子冷冷地看着她:“夫人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女人依附男人,那男人教训自己的女人乃是天经地义,怎能成为和离的原由!宗族礼法,岂是你这女子能质疑的!”

田园园眼神一凛:“老爷子,男人是母亲怀胎十月所生?女人是否也是怀胎十月?”

老爷子不明所以:“然!”

“老爷子,那么一个强壮、力量大的人可以欺负、凌辱弱小吗?”

“自是不可!”

田园园冷笑,朗声说道:“既然如此,都是怀胎十月,都是父母生养,都是第一次做人!李翰云强大,沈宛静弱小,凭什么他便可以恶意殴打沈宛静?这难道不是恃强凌弱!不是欺凌弱小!我夫君常说,男人的拳头是为了保家卫国,顶天立地!它能打侵略者、打恶人、打败天下所有不公,唯独不能打生儿育女的女子!敢问老爷子,有朝一日,您的女儿、您孙女被他的夫君打得下不了床,您是否也会说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呢!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现在被打得下不了床的女子,也是她娘十月怀胎生下来!也曾是别人的掌上明珠!”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话音一落,众人顿时沉默。

若是在大街上,一个男人殴打陌生的女子,定然会引起公愤,可为何在家中男人打妻子倒成了正常之事呢!

有那经历过此事的女子,脸色顿时一变,有那泪窝浅得早已是泪流满面!

只有同样经历过才能感同身受!

老爷子被说的面上无光,此事终归他们理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国夫人说的极是!儿大不由娘啊!至于和离一事,你们商量吧!老夫不再过问!”说罢,他抬起手便有下人过来搀扶。

二老爷惊道:“爹,你不能不管啊!”他儿子把值钱的都卖了,去哪儿找回来啊!

“你们自己做的孽自己解决!赶紧把嫁妆收拾收拾送回去吧!”老爷子喝道,随后转身离开。

二夫人看到公爹真的走了,顿生埋怨:“你看你爹就是偏心老大!连这么大的事,说不管就不管……”“啪!”她话还没说完,狠狠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的力确实足,她的脸肉眼可见肿起来,瞬间多了四个红手指印子!

“慈母多败儿!老二烂泥扶不上墙多半都是你惯的!”

老爷子一走,这对夫妻开始狗咬狗!

田园园不耐烦说:“好啦!要吵回家吵,快把李翰云叫来写和离书!”

二夫人捂住脸道:“他,他不在家!”

“去哪了?”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完了,赶紧去找!”

话音一落,不等二老爷开口,围观的下人们立刻慌里慌张的寻找起来,都跑到二少爷院子里才后知后觉……自己咋那么听话呢!

二老爷和二夫人自家的下手这般听她的话,脸色顿时黑的不能再黑!

田园园冷冷地看着沈宛静的公婆:“你们儿子把我妹妹打成这般模样,可有请过大夫?”

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二夫人结结巴巴地说:“请,请……”

“夫人,他们二人根本没请大夫,在小姐卧床的时候连一碗饭、一碗水都不曾送过……要不是莲娘,我家小姐没有被打死也被他们饿死!”妍儿凄厉地指责声从屏风后面传来。

“你,你胡说!”二夫人不安地看了田园园一眼,随后色厉内荏地喝道。

田园园目光一寒:“到底谁胡说,自有定论!”

“我可,可没胡说!”

“行啦!你少说两句!要不是你,能闹到如此境地!”

“你个老不修的,你要是不起什么歪心思……”

“啪!”又是一巴掌!

“好你个李霖雨!你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二夫人连连挨了两巴掌,顿时怒火中烧,狠狠向她夫君的脸上挠去!

她夫君一把推开她,骂道:“你这不检点的婆娘,你在如此小心我休了你!”

二夫人被他大力推倒在地,顺势躺到地上撒泼,双腿乱蹬,嘴里胡言乱语地骂道:“你打我!你敢打我!枉我给你生儿育女……”

“老子打你天经地义,你再这般恶态!老子一会儿就写休书,让你爹娘带回家去!”

看着两夫妻又骂又哭,好似跳脚小丑,田园园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这般癫狂无理的公婆,也不知沈宛静那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

没过多久,下人们回报说府里上下都没有找到李翰云。

二夫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虽然都有些红肿,可神情很是得意:“我就说我儿子不在府……”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她最爱的小儿子被人推了进来!

田园园定睛一看,只见被推进来的男人完全可以称得是人模狗样,五官柔媚,若不是脖子间凸出的喉结,还以为是哪家漂亮的姑娘!

随后而来的是常明,他拱手抱拳对田园园说道:“夫人,此人形迹可疑,在后门边鬼鬼祟祟!在下捉拿后他说府里的二公子,在下一时不能确定,便拿将过来!”

田园园道:“做的好!你再跑一趟,去请个大夫过来!”

“是!”常明抱拳应下,转身便走。

二老爷高声阻止:“不能!千万不能请大夫!要不然我们李家的名声全完了!快抓住他!”

二夫人也反应过来,沈宛静之事要是传出去,日后谁敢再把女儿嫁过来!

下人们一听赶紧去抓常明,可惜他们不过是些粗使的下人,只有一把子笨力气,哪里会是步兵出身的常明,还未近身就挨了一记老拳,他的力气极大,普通人根本抵挡不住,不一会儿就睡了一地人!

常明拍拍手,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

二老爷骇得魂飞魄散,老爷要是知道此事传出去,恐怕不会善了!脸色吓得铁青。二夫人见自家男人这般脓包样,嫌弃地拉他一把,低声劝慰:“没事,等他诊完,给他一二两银子,权当当封口费!一个小小的大夫,量他不敢随意胡说。”

二老爷一想也是,脸色随即恢复正常。

田园园看到李翰云的第一眼,便想到一个词:衣冠禽兽!这般好颜色的男人,谁能想到对自己的娘子如此狠辣!

李翰云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扬着戳死人的下巴,细声细气道:“你是谁?那贱人的娘家人?”

“贱人你骂谁呢!”田园园从一进李家开始,火气噌噌的往上起,这会儿看着他得瑟的样子,怒气值飙升!

李翰云就是个酒囊饭袋,压根没反应过来,说道:“我骂你身后床上之人!”

“噗嗤……”围观的下人里有人没忍住。

二夫人老脸一变,怒气冲冲地说道:“嘴上厉害算什么!我家云儿若是不写和离书,我看你怎么将沈宛静带回去!”

“和离?什么和离?”李翰云刚到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只道是逃跑的妍儿那贱人,将沈氏的娘家人招来找场子的!

田园园颌首:“你与沈宛静今日和离,一别两宽,各自嫁娶,互不干涉!”

“做梦!”李翰云想也没想的拒绝,红着眼睛道:“我与她琴瑟和鸣,和什么离!”

“琴瑟和鸣!你把沈宛静打得下不了床,还能说是琴瑟和鸣!”

“我打我婆娘天经地义!这还值当和离!想也别想!我是不会和离的!”

看着李翰云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田园园气得火冒三丈,她冷声道:“今日你不和离也得和离!”

李翰云指着田园园怒道:“你,你这女人好生奇怪!居然想逼良为娼!我告诉你想和离门都没有,能离开李家的只有下堂妇!”

他爹他娘冷笑地看着田园园,一家三口真是坏的如出一辙!

这时,二夫人眼睛一转,计上心头,便道:“若是真想和离也不是不可!”

“哼!你打算勒索我吗?”田园园不傻,听她这口气是有前提的!

“什么勒索,夫人的话未免也太难听!真想和离的话,一是嫁妆得留下,二是补偿些银两,至少得一千两,三来此事不能宣张,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谁说二夫人是个草包呢!

李翰云拊掌一笑:“是也!若是你们答应这三个条件,我自然双手奉上和离书!如何?”

田园园沉吟片刻,这个条件……她抬头看向李翰云:“对了,你为何她打?”

他轻哼一声,睥睨地看着众人:“我是她夫君,想打便打!”

闻言,她眸色冰寒,心道此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时,常明推开众人,身后跟着一个老大夫。

不等他开口,田园园连忙请他去为沈宛静诊治。

“哎,哎,你们这看诊的银子得自己出!”二夫人尖酸地声音响起。

田园园懒得搭理她,多看一眼少活十年!

半炷香后,妍儿的声音从屏风传来:“夫人,大夫请您过来!”

田园园起身来到床边,那大夫拱手道:“夫人,这位小姐左肋肋骨断裂、右胳膊骨折,腹部有瘀血,淤痕……”

她从屏风饶回来,脸色阴沉的可怕。

沈宛静身上的伤比想象的更严重……

她坐回刚才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与李家二房三人对峙着。

从大开的房门中可以看到灿烂的阳光,然而沈宛静所在的屋子却在背阴处,混浊的空气里夹杂着发霉的味道,无端生出几分阴冷。

李翰云抱着胳膊,笑道:“怎么样?可是答应了我娘的条件?说来你那表妹无盐之姿,若是再嫁也只能当个妾室!”说完,讥讽一笑。

二夫人用帕子捂住嘴,眼神嘲弄。

田园园坐直身体,冷静地看着那三人。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你若是让一步,他不识好歹得寸进尺!

“我刚才重新想了。光是把嫁妆还来不够,你们还得为打伤沈宛静付出代价!现在我的要求变了!一,嫁妆一件不落的还来!二,送来和离书!三,赔偿沈宛静精神损失费三千两银子!”

条件一出,李家三人瞬间炸了窝!

第390章 解决 “凭什么要赔沈氏银子!她连个蛋都生不出来,挨打受气也是活该!不下蛋的母鸡,不结榆钱的榆树!”

“想也别想!和离书我也不写,只有休书!”

“真是胡闹!何为精神损失费?!”

田园园只是静静看着三人丑恶的嘴脸,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冰冷,三人互看一眼很快闭上嘴。

她明知故问:“你们讨论的如何?我提的条件可能接受?你们爱重名声,而我也不欲将事情闹大!可是呢,我得为她讨回公道!”

李翰云是第一个跳出来不愿意的,在他心中沈宛静这等小门小户家的女儿遍地都是,连一百两都不值,还敢狮子大开口要三千两!只见他丝毫不念夫妻之情,沉着脸:“你这才是敲诈勒索!试问天下哪有男人打自己娘子要赔银子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别人我不知道赔不赔,但是打沈宛静得赔!当然你们不愿赔这三千两银子也行……”田园园看着他们三人嘲弄的表情,继续说道:“就是李翰云,你家的李二少也要受到与沈宛静同等的伤害!常明!”

待命的常明应道:“是,夫人!”

他旁边的海纳挑了挑眉:你这家伙这两集出场率挺高啊!

“你去问问那老大夫沈宛静具体受了什么伤,你可记清楚喽!哪里该打哪里不该打,别一不小心打了不该打的地方,到时候别怪我铁面无私,唯你是问!”

“是!”

常明当年在军营就是逼供问刑的一把好手,对待不听话不配合之人,自有一番手段!保准叫人痛不欲生,还不伤根本!这李翰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小事一桩!

他应下,转身去屏风后面询问。

二夫人一听,瞬间鬼哭狼嚎起来:“你,你这……怎能如此狠心!”她想说些难听的话,但碍于田园园的身份,只能作罢!

李翰云吓得脸色一白,连连后退:“你们不能这样……”说着,转身就逃。

不等田园园吩咐,海纳一个箭步精准地抓住他的后襟,一把将他拖了过来。

“你,你快放开我!你不能这样!”李翰云吓得面无血色,高声嘶喊起来:“求求你们,饶了我!”

田园园冷笑:“你打沈宛静时,可曾想过饶过她?”

李翰云爹娘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当真什么都做出来?二老爷大声喝道:“快住手!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寒毛,我饶不了你!”

二夫人快步去拽李翰云的胳膊,对着海纳破口大骂:“你,你还是人吗?快放手!”

海纳不耐地一把推开她:“有因便有果!你们当初打表小姐时,便该想到这么一天!”

二老爷对一旁看半天戏的下人们喝道:“你们还不拦住他!酒囊饭袋!”

“快放开我家少爷!”

几个男家丁如梦初醒,纷纷便涌入房内,盯着海纳摩拳擦掌,看来准备大干一场,好好表现一番。

常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海纳将人推给他。

“海哥,你一个行人吗?”常明抓住李翰云的后脖子,像是提着一只狗。

海纳冷哼:“男人不能说不行!”接着看向青娘,温声道:“你站后面些,小心别被误伤。”

一直当背景板的青娘,闻言后退几步,站到田园园身旁。

李家家丁对视一眼,紧接着捏着拳头打了过来……只听到“砰砰砰砰!”“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瞬间,地上躺了一地家丁!

这会儿换田园园得意一笑,果然拳头大就是好!

二老爷与二夫人吓得退到门边,一脸铁青的看着地上家丁,“废物!都是废物!”

李翰云被常明捏着后脖颈,哇哇乱叫着:“爹,娘,你们快来救我!”

二老爷眼见他们根本不是这个铁石心肠女人的对手,连忙拽来一个丫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那小丫头点点头,悄悄地离开。

这时,李家老大从婢女身后闪了出来。他喝酒一夜未归,刚刚回来,便听下人说仁善园出事,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他将父母护在身后,义正言辞地质问。

田园园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对李家二老说道:“三千两,给还是不给!”

“什么三千两?”李家大郎茫然地问。

然而,无人回答他的问题。二老爷道:“夫人呢!我们不过是靠家族过活,哪里能有三千两银子啊!“

其实田园园也不是非要这三千两银子,她只想给沈宛静出气,若是能给银子也行,至少也能抚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但是李家人,不舍得出银子,只好献出他们儿子的身体!

“常明,左胳膊!”说着,田园园狞笑一下,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胳膊?什么胳膊?!”二夫人惊悚地看着她。

田园园嘿嘿一笑:“去屏风后面,别当着他爹他娘的面!咱们呢,也不能太过残忍!”

“是!”

常明拉着李翰云走到屏风后,只听后面传来清脆的骨头断裂之声,随即是李翰云痛苦至极的惨叫声,“啊!!!我的胳膊!!”

“儿啊!我的儿子!!”

“你这女人好狠毒!好狠的心呐!”

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遭受如此对待,夫妻俩心痛难当,二夫人更是放声大哭,口中不断唤着我的儿啊!

李翰云的哥哥抱着娘,脸色铁青,平日里再怎么瞧不上,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看着三人痛哭流涕的模样,田园园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来的爽快感……

“报官,来人,赶紧去报官!这女人无法无天……”

“啪!”

李家大哥还没说完,被他爹打了一个大比兜,被打的头一偏,一脸懵逼!

二老爷骂道:“你这畜牲,想害你弟弟身败名裂啊!你声名狼藉,还想拉着你弟弟!”

他们李家在梧州城是有名的仁善之家,他爹最恨地就是败坏家门之事!平日里李翰云再怎么混账,在外面不敢随意造次!若是真报了官,这女人万一撕破脸皮,说不定他们一家人将被赶出家门!

他娘拽着大儿子也狠狠打了两下,哭着骂道:“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李家大郎松开抱着他娘的胳膊,看着眼前偏心的父母,冷冷一笑:“我果然不是你们亲生的!”说完,不等他们说话,扭头离开。

田园园看够了他们家的伦理大剧,说道:“三千两给还是不给?”

“……”两夫妻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到那女人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肋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凄厉地声音再次从屏风后面传来!

“给还是不给?”田园园又问。

两老头不敢再迟疑:“给给,一分不少!”

田园园脸上有了笑,再次出声:“去拿笔墨纸砚,李翰云,和离书写还是不写!”

屏风后面的李翰云躺在地上一条胳膊不正常的垂着,另外一只手捂住肋骨,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距离他不远的便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沈宛静。

床边的妍儿厌恶地看着他,老大夫站在一边,脸色张惶,他哪里见过这等事情,一时心里慌乱无比。想要走,却无从开口!

李翰云疼得精神恍惚,忽然听到那女人的声音,生生打了个冷颤,脱口而出:“写,我写!”

田园园盯着二人,目光一寒:“还不快去拿!”

“快,快拿笔墨纸砚!”

一炷香后,李翰云新鲜出炉的和离书被妍儿送到田园园手上,她耷下眼皮看了看:“今有李家二郎与沈氏女,因事分离,特立此书和离,此后各自婚嫁,互不相扰,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她不悦道:“重新写!因何事而分,需得写一清二楚!你殴打虐待沈氏女、抢占嫁妆典卖还赌债、宠妾灭妻,都要一一写个清楚!”随后,将这份和离书团成一团扔给妍儿。

李翰云疼得眼前发黑,可害怕再次被打,赶紧捏着笔杆子重新写,然后把他对沈宛静的做下的恶行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果然,对待恶人只有一个手段,比他更恶!

最后这封和离书,田园园很满意,就是他们告上朝廷,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和离书到手,赔偿金也说好,剩下的便是沈宛静的嫁妆!

田园园挟李翰云以令二房,要求他们在两个时辰内,将沈宛静所有的嫁妆打包送到她们落脚的客栈里。

李家二房这次真栽了大跟头,私房钱被掏干净不说,前去赎回李翰云典当的首饰时,还被当铺狮子大口狠狠宰了一刀!这下连他爹他娘的棺材本真没啦!

当二房的人向大房求援时,大房人嫌丢人连面也没露,更别提借钱周转。幸亏李家家主还怕二房之事传出去影响自家生意,拿来些银两,便让儿子打落牙齿和血吞!

沈宛静被人抱出李府时,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李府,麻木悲伤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来……这时,一阵冷风袭来,常明抱着沈宛静转过身,用自己身体为她挡住冷风。事情虽小,足见他十分细心。而他的好友也殷勤地为青娘挡起风,妍儿最后,唯有第一个出门的田园园被冷风扑个正着,不由自主地狠狠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看着五人,她揉了揉鼻子,笑道:“走!回客栈!咱们今天好好大吃一顿!”

今天光顾着与李家人打官司,几人除了早上,一天下来连水都不曾喝过一口,几人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幸亏此事算得上完美解决。

二甲还在门口等着,看着几人出来,立刻下马车迎来。

“夫人!怎么样了?”他一天都没敢离地方,心里担心的不行。

田园园笑道:“解决完了!走,先回客栈边吃边说!”

“唉!”

几人先后上了马车,沈宛静的伤处已经简单的处理过,那位大夫离开前被二房拉住,想来这会儿正在给李翰云接骨。

沈宛静半躺在田园园身上,心里一松快,人很快地睡过去。

到了客栈,常明将人抱进房中,又马不停蹄地跑去找郎中,重新处理伤处。

沈宛静的嫁妆已经送来,就堆在客栈的后院里。田园园打赏了小厮一些碎银子,嘱咐他上些心看顾点,而她将那些首饰事先拿回沈宛静房中,待她喝完药睡下后众人才去吃饭。风卷残云大吃大喝一番后,各自回房歇息不提!

翌日一早,田园园与妍儿拿着嫁妆单子去对沈宛静的嫁妆,青娘与海纳两人则去找行商。

一开始常明打算和海纳一起去。可海纳这家伙板着脸,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还说留下几个弱质女流,万一李家找来无法招架,可就大事不妙!

二甲也道随他一起去,海纳摇头晃脑也不愿意。

旁观的田园园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顺势将青娘推出去。这家伙嘴巴立刻咧上天,高高兴兴和心上人一起出门去了。

李家这次没有耍赖,虽然家具多少都有磨损,好在都还完好,没想到连马桶都还了回来。对完嫁妆单子后,妍儿去煮药,田园园上楼去看沈宛静,便看到常明站在她房门口,见到夫人来了,脸皮一红从另外一边地下了楼!

沈宛静已经醒了,见到表嫂进来,微微一笑,她脸上的肿胀消了些,青紫色的眼眶边缘已经有些发黄,胳膊上用木板固定住,用布巾包扎着吊在脖颈之上。

“好点吗?”

沈宛静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谢…谢……”

田园园坐到床边从怀里掏出李家给的银票,轻声道:“我想给你讨个公道,可你与李翰云终归是夫妻。既然报官,最多给个训诫。想来想去,还是银子实在!而且我让常明也打断他一个胳膊一根肋骨,给你出气!这三千两银子给你,日后你即使不成家,也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沈宛静眼中流出泪,轻轻点点头。只要能租李翰云和离,哪怕是净身出户她也愿意。

“别怕,日后你就住在候府。候府虽然不富裕,可是养活你还是绰绰有余!”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头。

沈宛静缓缓闭上眼,咸苦的眼泪流入发内,她哑着嗓子说道:“嫂子,我求你一个事!”

第391章 良人 田园园温声问:“何事?”

“求您把梦儿,也,也要回来吧……”

沈宛静泣不成声,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因为肋骨受了伤,动作一大,便觉得胸口处刺痛难忍。最怕疼得姑娘如今才发现,比起身上的疼痛,心疼起来才叫人痛不欲生!

“听妍儿说,梦儿已经被李翰云卖了,具体卖哪儿已经不得而知!”

“卖,卖了?卖到何方?”沈宛静讶然地看着她,显然是不知道梦儿被卖之事!

田园园轻轻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方!想来不在城内!”

“呜呜…都是我……梦儿,梦儿为了与那畜牲抢首饰,这才惹恼了他……遭此横祸!”

“李翰云就是畜牲一个!妍儿虽不曾被卖,却也清白不保,这般人面兽心的中山狼,本性恶毒,你不必伤心自责!一会儿我让常明去牙行打听打听……”田园园拿出手绢擦掉她的泪。

沈宛静哽咽道:“表嫂,我自被那畜牲打后,多亏了莲娘照顾,要不然,要不然…我许是再也不能活着见你……”

田园园看着她青紫交加的脸,心里一痛,温声问:“莲娘是?”

“是,是那畜牲的妾室…那畜牲还未娶妻,妾室通房一二十个,我自嫁到李家,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其实……”沈宛静侧头看向田园园,脸上现出难堪之色,思绪片刻,还是道出了实情:“嫂嫂,我与他成亲两年…从未同房,至今,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闻言,田园园瞪大眼睛:“那那…为啥?”

“他,他似乎有先天之疾…当日新婚之夜,我与他也是合衣而睡……”

“不对啊,那些妾室的孩子怎么说,妍儿也被他侮辱了清白……”

田园园忽然意识到妍儿说过李家老大对沈宛静图谋不轨,还有二夫人位说过二老爷也曾惦记过她……

当真是乌烟瘴气的一窝蜂!

沈宛静叹了一口气,将李家那点见不得光的龌龊事一一道来…

原来这漂亮的李翰云是个不同于常人的男子,是个天阉,没有男人该有的能力。至于为何诸多妾室,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因为不能人道,便会想着法的折腾女子,妍儿的清白也是被他工举夺去的……

这般说来,满地跑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便不言而喻,要不然,他哥哥敢三番两次骚扰沈宛静?还有他公公也与小儿子的妾室不干不净,有一个庶子可以说是李翰云的弟弟……

田园园吃了个天雷滚滚的大瓜,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嘴!大伯哥和公爹轮番对自己弟弟、小儿子的女人下手……这这…

想来做为一个男人没能力宠幸女人已经够悲催了,更可气的是哥哥和自己爹没事就给自己戴绿帽子………

果然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变态!

沈宛静原先还觉得难以启齿,然而今日一股股脑的倒出来,瞬间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她眼神流露出畅意,把李家那点见不得人的阴私捅个干净!

两人窃窃私语许久,直到沈宛静说到她舅父恨得是咬牙切齿。

“……我爹身体一直不好,患了重病。还在世时,曾听到风声来到李家退亲,亲还退完便病死他乡,我的婚事便搁置下来。后来,到了成婚年纪,表,表哥过来求亲……”沈宛静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继续说道:“我舅父用已有婚约打发。可后来我才得知,是他收了李家五百两银子,这才铁了心将我送入火坑!他一早便知李家什么光景,可为了那区区五百两银子……”

沈宛静说了很多,多半都是关于她舅父的,幼年失怙恃,孤苦伶仃,在她心中舅父如同父亲般的存在,然而,为了银子可以毫不犹豫将她推入火坑,十几年的孺慕之情就在得知真相的瞬间土崩瓦解!

她说了很多,哭了很久,最终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田园园擦干净她脸上的泪,为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一出门便看到站在一旁的常明,见少夫人出来,这才回过神,不等她说话红着脸跑来了。

“???”田园园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问号。

午饭时,青娘与海纳回来,车队已经找好随时都能启程。

田园园吩咐二甲,下午到人市牙行打听梦儿的下落。

晚上,他带来消息说是梦儿被卖到一个叫小河县的地方。

小河县是梧州辖下的一个小县城,回京时正好路过,几人打算回程时寻找一下。

沈宛静身体不大好,几人又等了三日才启程回京。若不是大后日就是孟黄氏下葬的日子,田园园可能还会再等上四五天!

离开小河县时,沈宛静托田园园给莲娘送封信,信中有二百两银票,以感激她不计前嫌地帮助。

回去的路上,沈宛静睡得时候比醒的时间长,睡得多,吃的少,没几日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

几人来到小河县后,常明拿着人牙子给的地址找到梦儿被卖的地方。

令人齿冷的是,眼前是个勾栏院。

海纳下车去打探消息,带来一个好消息,近日并未有人被卖进来,接着按照龟公的指引,他们来到牙人家。

牙人问由原因后,终于想起梦儿。

谁知,竟然是一件因祸得福的喜事!

原来那梦儿被送到此人手上时,人感染急病,春花园怕人死了,死活不肯要这病秧子,没法,只得将人带回家中养几日,请医问药,死了自认倒霉,活了好歹能回本。

不成想,她的病越发严重。正在焦急时,他表弟上门送谢礼,听到他的话后二话没说,掏出银子买下梦儿。

他这表弟身世身世可怜,年幼失孤,孤儿寡母拉扯着他们兄妹长大。眼见他学了本事,日子刚刚起色,不成想他娘突发疾病,撒手人寰。前些日子他妹子刚刚成亲,过来送谢礼,一眼相中梦儿,说什么都要买下!

不成想,那将死之人竟然一天天好起来,如今已经能下地,与常人无异,当真是天赐的良缘!

几人听罢,心里如释重负。问清地方后,二甲驾车,带着田园园园与妍儿去,其他等人找间客栈等候。

半个时辰后,几人便看到牙人口中的村子。待到村口,二甲停车问一个过路的老大爷:“大爷,这是高庄户村吗?”

“是嘞,是嘞!你找谁?”老大爷问。

二甲说要找木匠,大爷指了指村子最南头。

不到片刻,他们来到了村南头。看到一个用树枝围成的小院里,有个穿着粗布裙子的女人在择菜,不远处堆着不少木板,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刨木花。

马车一停下,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清秀的脸。下一刻,马车的帘子被撩开,一个漂亮姑娘跳下马车向她快步走来。

“梦儿!”

女人震惊地看向来人,眼角涌出泪水:“妍姐姐!”

此女子正是被李翰云卖掉的梦儿!

田园园随后下了车,望着院中相拥而泣的姐妹,也微微一笑,当视线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忽然发现此人很是眼熟。

那年轻男人觉得有人看他,转头看去,只见是个气质不俗的女子……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记性向来很好,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不禁笑道:“你不是田家村西头的姑娘吗?”

田园园惊疑不定,果然见过,可一时想不起来:“我是田家村人,你是?”

“你忘了吗?我是高飞翔!你曾向我买过床!”

那是她刚穿过来的第一年,家徒四壁,身无长物,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得了些许银子,便向当时还是学徒工的高飞翔买了一张床。

田园园眼前一亮,笑道:“你出师啦?”

高飞翔比以前高了不少,已经是个成年男性,脸庞硬朗,已经不是记忆里的少年人。他腼腆一笑:“今岁五月出的师,要不是你的提议,想必我还在师傅手下打杂呢!”

“建议而已!还是你自己有悟性!”

妍儿看到田园园与买下梦儿的男人相谈甚欢,问:“少夫人?您认识他?”

高飞翔讶然地看着她:“你嫁到大户人家啦?”

“一般啦!”田园园笑道:“认识!早年在他手上买过床,是个顶好的木匠!”

高飞翔脸颊飞红,不好意思地看着

梦儿刚顾着与姐妹重逢,这才看到田园园,连忙行礼:“梦儿见过少夫人!有失远迎,还望少夫人恕罪!”

田园园扶起她,笑道:“你是好丫头,不忘宛静一直惦记你!”

梦儿眼圈一红,哑着嗓子问:“小姐,小姐还好吗?”

“没事,就是身体不大好不能来见你!”田园园笑着说:“好梦儿,那些日子多亏你的照顾。你在这里好吗?还愿意回去吗?”

没来之前,她打算带梦儿回去。可是一来到儿,见她脸色红润,看高飞翔时眼神温柔,想来也是有情!

此言一出,高飞翔脸上顿时没了笑,紧张地看着梦儿。

“少,少夫人。当初我差点病死,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才能得以活命……我想同他留在这里……”

梦儿飞快地看了一眼高飞翔,脸颊现出两团酡红。

郎有情,妾有意。

田园园了然,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她的手中:“这是沈宛静给你的嫁妆,莫要推辞,是你应得的!”

接着,她看向高飞翔笑道:“梦儿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高飞翔红着脸点点头,而梦儿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要银票。

妍儿拿出手绢给她擦泪,自己也眼含泪水:“傻姑娘,这是小姐给你的嫁妆!好好收着,好好过日子!”

临走前,田园园看着高飞翔笑道:“你之前说,出师后给我打木件,大小不拘可还作数?”

“自然,要打什么你尽管开口!”

“好!等着!”

待马车离开,梦儿展开银票,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足够二人富足的过完一生。对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回去的路上,妍儿泪水涟涟。

田园园问道:“可是舍不得?”

她摇摇头,眼里含着泪道:“看到梦儿有了好归宿,我既是欢喜又是嫉妒……我已经被那畜牲破了身子,恐怕日后难嫁……”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天阉李翰云到底用什么破妍儿身子,田园园心里挺好奇的,这年代也有令男女幸福的玩具?!不过人家都这般痛苦,她赶紧收回好奇地心思,轻声安慰:“你是好姑娘,自然能遇到爱重你的人!”

“少夫人,我能留在候府吗?不瞒您说,我家中原有一母一兄。兄长成亲后,嫂子容不下我,母亲便把我送入府里做女使,好讨口饭吃。去年母亲因意外去世,家里已无我立足之地……求少夫人收留!”

妍儿说着,跪到马车的地板上。

田园园赶紧扶住她,温声笑道:“不必如此!你不说我也会留下你,日后你若是寻得良人,自去成亲。若是寻不到,便留在府中一辈子又如何!说来我手上正缺人,你主动留下正好不用废了口舌!”

“妍儿愿意!”

如此,田园园又得了一个任劳任怨的新员工!

回到客栈,田园园将梦儿一事告诉了沈宛静,得知她遇到良人,心里也为她高兴不已,得知还用她的名义送了二百两银子,心里更是感激。

第二日一早,众人再次启程,小河县离京城不过一日距离,当天晚上便回到候府。

嫁妆什么的自有人料理,田园园安顿好沈宛静,便赶紧去见自己一对儿女。

然而,一进屋内便被特好拦住,只见两个小的依偎在被窝里,已经睡熟。

田园园没法,只能洗漱一番上床睡觉,明日再说。

一夜无梦,睡着睡着,田园园感觉胸口猛地一沉,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喘不过来气,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芃芃眼泪汪汪地小脸,坐在一旁的大壮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想我没有?!”说完,她一把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翻过来塞进被窝,接着呵他俩的胳肢窝,听着两孩子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她也不禁开怀大笑!

好一副母子同乐图!

其实,芃芃:快住手啊啊!!!

大壮:救命!!!

第392章 族学 吃过早饭,洗秋阁那里传来话,说是后日孟黄氏出殡之事,还需田园园走上一趟。虽然不想去,但叔父有命,不去也得去!

沈宛静与妍儿正式成为府中一份子,主仆二人如今住回团桃园,两个人身心俱伤,要想痊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海娘子知道沈宛静事后,狠狠痛哭了一场,可怜她没爹没娘还遇到中山狼,心里越发怜惜,更是亲力亲为的照顾起来。

店铺那边还没有回信,田园园带着特好再次去了连八斤家,没成想居然在他家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今日天气阴沉,贴地而起的大风,呼啦啦卷起枯叶直扑人脸,温度骤降,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没有几个。

田园园冻得手指发疼,连忙将手揣进袖子里。她一早就换上棉袄,出门前还披了一件斗篷,可还是觉得冷风直往骨头缝里冒,比起裹成球的特好,她就穿了件夹袄,小手温热,一点不觉得冷。

连八斤家的大门敞着,特好唤了一声:“有人吗?”

“有人!请进!”门内传来小女孩的回应,脆生生的。

田园园走了进来,特好跟在后头,看到连八斤的女儿一个人提着小铁铲在玩土,笑问:“怎么就你一个,你弟弟呢?”

小女孩嘟起红艳艳的小嘴:“那是我哥哥,他去念私塾去了!”说着,大大的杏眼里满是失落。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小脑瓜,轻轻叹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想起来也得给大壮挑个启蒙老师。

堂屋中传来交谈声音似乎有客人,她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好在没多久,连八斤送客出来。

一看到她在院子里等着,连忙撇下另外一个客人,向她行礼。

开玩笑,这可是镇远候府的夫人,怎能怠慢。

“不知夫人您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田园园道:“不必多礼!我要你办的事,可办成了?陶老二那边怎么说?你们说好怎么赔偿我的损失了吗?”

听着她一连串的问话,连八斤呆住啦,他还是头一次见连客套话都不说直奔主题的人!

看着他惊讶地看着自己,她挑了挑眉,正欲再问。

“噗嗤!”站在连八斤身后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俊俏而充满男人味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来:“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怎么样,你的一万两银子凑齐了吗?”

男人的声音不同于常人,磁性又暗哑,如同低音炮。

田园园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俊俏的男人,半束着墨发,好像没骨头一样倚着门棂,挑着墨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身上穿着一件华丽的锦袍,半敞着胸口,很心机地露着结实的胸膛。

好吧,不是低音炮,是花枝招展的阿姆斯特朗旋风喷射阿姆斯特朗炮!

阿姆斯特朗炮哥看到田园园盯着自己,邪魅一笑:“怎么?不认得了?”

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毕竟这世上你是第一个向我要一万两的男人!田园园腹诽着,笑道:“怎么不记得,您是才华横溢绝情郎大人!”也是京城男女通吃的大总攻!

“记性不错!”绝情郎英俊无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可是嘴里的话依然让人讨厌:“可惜嘴上再甜,我是一两银子都不会少的!”

“真是遗憾,不过教你失望了,我现在已经不追查此事了,宁……他的事您还是留着自己回味吧!”

“噢,那真是可惜!”嘴里说着可惜,炮哥脸上可没有一点可惜的样子。

连八斤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疑惑地问:“二人是认识?”

田园园\/炮哥:“不认得!”

“………”你们当我傻?连八斤表示很无语。

绝情郎轻哼一声,向门外走去。田园园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想起宁阙非留给自己的好友的信,朗声一笑:“我有宁阙非留给他好友的信,你若是知道他好友在何处,记得来找我!价钱嘛,好商量!”

闻言,高大的男人停住脚步,就在田园以为转身来要信件时,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啦。

真是别扭的男人!对于要钱的行为,田园园觉得理所应当,谁让他当初还想勒索自己一万两银子呢!

男人走后,连八斤凑了过来,眼神惊奇地看着田园园,猥琐一笑:“夫人认得他?”

那眼神明晃晃地再说你俩有一腿!谁让那男人是京城出了名的阿姆斯特朗旋风喷射阿姆斯特朗炮!

搁在其他的姑娘身上,早就羞愧难当,可是他遇到的是田园园,脸皮厚得堪比转弯的城墙,只见她也猥琐的看着连八斤:“没想到你也是他的情人之一啊!你都有俩孩子了还好这一口!你媳妇知道吗?”说着,掩唇一笑。

“……”连八斤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来不是和你讨论男人的,我的事你给办完了吗?”田园园直奔主题。

连八斤试图解释:“我与我媳妇青梅竹马……”

田园园打断他的啰哩啰嗦:“你跟你媳妇竹马竹马都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快说我的铺子解决了吗?赔偿金多少钱?”

“你你可真是性急!”连八斤见她没有多想,松了一口气道:“那啥,你家的铺子这个事啊,陶老二还没有给我回话!这几日我一直在找他,不过没看到他!”

听着明显是借口的话,田园园冷哼一声:“特好别花痴了,我们走!”

“……”从刚才看到绝情郎,眼睛拔不出来特好回过神,小脸一红赶紧跟上!

“夫人,夫人!”连八斤见她二话不说就走,连忙跟了上去。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你等着,我要到官府告你去!陶老二定然没有告诉你,我不但是一品将军的夫人还是一品国夫人,想来以我的身份地位,你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特好附和:“我家夫人的叔父就是镇远候!你等着吧!”

连八斤一听吓得脸色一白,本来知道她是镇远候府出来的,镇远候府一门三烈,官拜大将军,无人不知。可见眼前的女子果然身份不凡!

“夫人!夫人!且在宽容我几日!我定然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田园园回头冷笑:“几日?”

“五日!”

她冷声道:“一日!”

连八斤谄媚一笑:“三日!”

“一日!”

“两日,两日!”

“好,就两日!这两日你解决不了,咱们衙门见!”

从连八斤家里出来,田园园对二甲吩咐道:“去秦王府!”

特好不解:“夫人为何去秦王府?”

田园园觉得腰酸,曲起拳头捶了两下自己的老腰:“少爷已到启蒙的时候。他身份毕竟特殊,涉及到孩子的东席先生,秦王府需得走上一趟为妙!”

“那,咱们直接找王爷吗?”

特好也是有眼力劲的,连忙坐过去给夫人捏肩捶背来。

田园园被捏的舒服,半闭着眼睛说:“找什么王爷啊,找秦王妃!”

“秦王妃?”特好不懂。

“秦王妃娘家族学在京城数一数二的,授课的先生是她的叔父。而且她叔父可是前朝状元郎,如今闲赋在家,便入族学教学授课!她家的族学可是不随便进的,咱们家若是想进必须得找她!”

“王妃会让少爷进族学吗?”

田园园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默地望着晃动的窗帘,有微光透过缝隙。让个屁,要让早就上了,还等着她去求!

若是条件允许,她还是想让大壮得到最好的教育。最重要是秦王妃的叔父,刚正不阿,正直仁义,对待学生一视同仁,不以出身而区别待之!

为什么不求秦王呢!因为这夫妻俩面和心不和,若是冒然找秦王开口,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还是自己来,方显成心!

秦王府在城东,离她们所在的城西有段距离。她们先转道镇远候府,回去拿了两棵百年老参,毕竟有求人家,空手上门着实难看!

直到田园园打了两次瞌睡,二甲才停下车。

“夫人,秦王府到了!”

她伸了一个大懒腰,随后下马车。

此刻,秦王府后花园,湖边的白玉亭。

秦王妃半躺在贵妃椅上,肚子上搭着一条绸缎薄被,挨着贵妃椅是座铜环兽首三足炉,里头燃着上等的银丝炭,连一丝烟灰都不曾冒出来,炉边有一个黄花梨的园几子,上头放着茶水并八碟子各色茶点。

最旁上坐着一个华衣妇人她端着茶碗,不时浅尝一口,纵使挨着火炉,那妇人也是冻得脚冷身冷勉强应对着,除了她们二人,周围还有一圈婢女婆子候命。

这时,一个丫鬟过来报信:“王妃,小孟夫人求见。”

秦王妃懒懒地睁开眼睛,疑惑地道:“她来做什么?”

另外一旁的女子笑笑没说话,低头喝茶。

她抬抬手:“宣!”

“是!”婢女应下。

没多久,有婢女引着一个素净的妇人走来。

田园园抬头望了一眼湖边的亭子,有秦王妃还有陈王长媳周余氏,加上她,正好都养过大壮,不过她们居心叵测和她可不是一路人。

来到近前,田园园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行长揖礼:“臣妇拜见秦王妃!”

秦王妃懒散地抬起眼皮,脸如满月,不知是浮肿还是吃胖了。

她单手撑着下巴,也不叫她起身,凉凉地打量了她一眼,“小孟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田园园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有些不悦,可是呢,为了大壮有个好前途,受些气也是难免的!

她轻声道:“臣妇今日来有事相求!”说完,提起下裳就要跪下。

秦王妃秀眉一紧,连忙挥手组止:“不必多礼,请坐!”

开玩笑,她是王妃又不是皇后,焉能受一品国夫人的大礼,若是传出去,她爹和她爷爷能被言官喷死!

不过见她如此有诚心,秦王妃的脸色缓和许多!

周余氏这才起身行礼,笑道:“周余氏见过一品夫人。”

田园园可不敢给人家下马威,这两人同气连枝不能得罪!连忙双手扶起她:“姐姐快快请起。”

“臻儿,在你府中可好?”

周余氏轻轻拂开她的手,转身坐下。

田园园神色不变,唇角含笑,与她相对而坐。笑道:“不错,今日来就是为了臻儿之事!”

秦王妃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不知夫人所为何事?”

田园园微微一笑:“回王妃,臻儿年近五岁,臣妇原本打算想给他请个启蒙夫人,不过听闻王妃的叔父办了族学,臣妇想让臻儿拜您叔父为师!日后不期望能像那钱以君般吟诗作对写出千古名诗,认些字也好!”

她还不忘给钱以君打个广告!秦王妃当年可是京城第一才女,最喜吟诗作对!也算在投其所好!

果然,秦王妃的注意力落在钱以君身上,疑惑地问:“这钱以君是何人?”

田园园笑道:“他在西北赫赫有名,仅凭一首送白雪歌享誉西北,其中有一句我极是喜欢: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境界极美!”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秦王妃喃喃重复一遍,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笑也多了两分:“可请夫人将全诗背一遍吗?”

当年两人曾一同参加过诗会,对田园园的才华也是认可的。

回想起当年,她眼神越发温柔。

“自然,您且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诗罢,秦王妃更是欢喜非要田园园默出来不可,可她那首破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是周余氏自告奋勇。于是,一个背,一个写,不一会儿便完成。

将宣纸摊在石桌上等着墨迹干,三女捧着茶说起些陈年旧事,不过是秦王妃与周余氏回忆在家的少女时光,田园园在一旁偶尔插两句嘴,将二女捧得高高,几句话下来,二人对她的敌意少了不少。

果然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人都要哄啊。

第391章 鸠占 又说了会儿话,周余氏忽然问:“杨嬷嬷伺候的可还尽心?”

“尽心,不愧是宫里出来的!”田园园真诚赞叹。

周余氏微微一笑,话里有话:“尽心便好。那嬷嬷经常去买六味斋的点心,倒是有段日子不见了!”

此话一出,田园园顿时明白买点心是假,递消息是真!看来这婆子到她们家后也不是安分守己的,幸亏她当机立断打断她的腿,要不然可就成了内鬼!

她睁着眼说瞎话:“我家厨娘做的点心可不输六味斋的,杨嬷嬷最是喜欢,想来家中有点心吃,便极少出门了吧!”

“是吗?”周余氏自然不信。

田园园笃定:“是的!”

杨嬷嬷这辈子的腿伤都别想好了!对于欺辱大壮的人,田园园可不会随便放过!

周余氏又不是啥的,刚想追问,秦王妃出声打圆场:“不过是个粗使的下人,怎值当挂在嘴边,夫人还是讲讲那钱先生在湘州诗会之事吧!”

她现在对钱以君的才华五体投地,听闻又是个玉面郎君,更是心生向往!

田园园便不搭理周余氏,继续给钱以君镀金,而周余氏看了一眼莫名要好的二人,脸色微沉。

这一说说到金乌西沉。眼见天近黄昏,田园园起身告辞,脸上笑得异常灿烂,开始戴高帽子:“不愧是秦王妃!论贤惠全京城是无人能及,大壮有您做嫡母,真是十世修来的福分!进族学之事多谢您了!天色已经不早,臣妇先行告退!”

“呃……”秦王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还没生反应已经迟钝!

田园园早就脚底抹油快步离开,不多已经不见踪影。待看不到她人影时,王妃这才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看着周余氏:“我何时说过同意一臻入族学之事?”

蠢货,被人带进沟里!周余氏心里冷笑,面上还是温和:“您确实没说,明日还是早些说清楚些!”

秦王妃回过味,脸色现出怒意:“这小孟夫真是大胆!居然敢自作主张,明日我便派人到族学去阻挠此事!”

刚才二人还无话不说,这会儿又翻脸无情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然而,田园园这家伙可不会等到明日,她本来就是忽悠秦王妃的,在她没反应过来私自做的决定。都道夜长梦多,一回府她就急吼吼地带着大壮,拉了一车礼物大张旗鼓前往王氏族学,当即拜秦王妃叔父为师,不等开学连束修也一并交了,一交还是交了三年……

不愧是九九六毒打出来的社畜,是懂什么叫做效率!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将此事定死!

单蠢的秦王妃哪里是她的对手,聊了下午天,满嘴不提族学之事,更是投其所好,到了最后狠狠摆上一道,让她来不及反应,此事已经板上钉钉!

第二天一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秦王妃把秦王的庶子送进娘家族学之事,人人交口称赞皆道她贤惠,这娘们之前有传言说给庶长子下药,此事一出,也极少人再说什么风言风语,倒是因祸得福涨了一波好口风,连秦王也破天荒地主动来她院子吃晚饭,然而事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被人下了套,这下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这叔父最是迂腐,只管做学问教学生,对其他事一概不理,就是想让他给大壮穿小鞋也是不可能!不得不说,田园园当真是慧眼如炬,给大壮找了一个好老师!

其实王氏办族学之事还是孟星惟某日无意间说的,期间他提过状元郎品性过人,正直无私,是当世极少正经做学问的人!至于周氏王族的学堂,她一开始就没考虑,毕竟大壮的身份有些尴尬,恐会被那群王子王孙等宗室子弟排挤孤立,以大壮现在的性子说不定会更加孤僻!

不管王舜华怎么捶胸顿足,恼怒不已,在背后咒骂田园园老奸巨猾!阴险狡诈!

而田园园解决大壮上学之事,去了心腹大患,心里别提多美了!

今日是孟黄氏出殡之日,田园园离府前特地嘱托海伯别忘了设路祭,好歹都是同族,这个礼是不能短的,省得日后落下话柄。接着带着特好,坐上马车直奔翰林府。

一炷香后,田园园他们到达翰林府,主仆二人下了马车,便有仆人过来引导二甲去停车。

大门口有专门记录奠仪的人,特好将候府准备的奠仪交给问事的人,那人问清来者何人后,便有一婆子递来一件孝衣和孝布,示意田园园披上。

她接过孝衣,慢慢穿到外衣之上,再将孝布像别人一样顶到头上,随后与特好向府里走去。

“镇远候到!”门口有人唱喏。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爽利的女子接待,与田园园说了两句,便招来一个丫鬟招待,自己风风火火地离开。

一进府便闻到纸钱烧着后的味道,混合着香燃烧后的味道,整个院子里挂满了白色的帷幔和白色的纸灯笼,不少丫鬟小厮穿梭其中,都穿着白色的孝服,脸色肃穆,不苟言笑。

小丫鬟引路,三人从前院离开后直奔后堂。这家主人不过是个翰林,官职四品,住的院子自然有规格,不过加上这些年的经营倒也住上三进的大宅院。

来到后院,院子里也是挂幔打幡,白孝帐篷,还有不少和她穿着相似的女人聚在一起,有的在指天说地,有的在低头窃窃私语,还有的在她进来时便紧紧盯着,更有的边看着她边和旁边议论着什么,看那尖酸刻薄地嘴型,便知没放什么好屁!

孝棚下有两溜椅子,坐着好些上了年纪女人,为首的正是白白胖胖的孟陶氏,捏着小手绢正在猫哭耗子。她旁边有个干瘦的妇人,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正在与她说些什么,不时地用手绢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水。

其他人喝水的喝水,说话的说话,倒是没一个真心哭泣的。

丫鬟唱喏:“镇远候府一品国夫人到!”

音落,后院的女子除了孟陶氏呼啦啦地起身行礼,齐口称赞:“妾身见过国夫人!”

看着众人恭敬地脑袋,田园园心里极是受用,不说这一品夫人有没有实质性的好处,光是行礼都有极大便利,除了那些皇后,什么公主王妃也只需行半礼即可。

她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说:“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众女起身,有那拍马屁女子当即笑道:“夫人,这有空位,您快请坐!”

田园园矜持地点点头,有座谁还站着,当即向空座走去。至于不起身不说话的孟陶氏,她只当儿媳刚死,痛不欲生,导致身体机能失能,不能过分苛责。

按照辈分孟陶氏可是孟长辉曾叔祖母,人家自持身份不曾行礼,可田园园不能拿乔托大,惹下话柄,该行礼行礼,该低头低头。当即走到主位前,福了福身子,故作哀伤道:“孟田氏向曾叔祖母问安,乍闻叔祖母恶耗,还请曾叔祖母节哀顺便!”

孟陶氏冷冷看着她。之前在她身上可跌了个大跟头,可碍着其他族人她又不好发难,只能虚伪地说了两句客套话。

田园园微微一笑,走到空位上一屁股坐下,立刻有披麻戴孝的丫鬟奉上茶来,特好接过放到她旁边的小几子上。

孟陶氏听着别人的絮絮叨叨,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的田园园身上,心里纵然不想见,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到来,让翰林府面上增了不少光啊!

身旁的女子便是她的妯娌,这会儿没眼力劲儿的说着什么,孟陶氏一边不在意的应着,一边拿手绢挡着巡视的眼睛。

今日人多,死的又是没生产过的女人,家里便请来孟黄氏妯娌的媳妇过来主持,这会儿忙的脚不沾地。因着有人忙,她倒是清闲至极,只需在这陪着哭,便能落一个贤惠爱重媳妇的好名声。

落座后的田园园端着茶碗,边喝茶边打量着这群女子,看了两遍都没看到想见人,心道:果然是去母留子了。

今日天气阴沉,小风一吹,身上颇有些冷。她穿得是厚可还是感觉冷风无孔不入,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站在身后的特好见其他人手上都摸着手炉,低声在田园园耳边说:“少夫人,等会儿回去咱们也买些手炉,天气一冷也有个取暖的!”

田园园是个能省则省的人,一直觉得手炉不实用。最主要的是巴掌大小炉子,价格不菲,便一直没买。

今日见院子里的女人几乎一人一个,心里也动了心思,便点点头。

这时,她旁边的女人过来搭话,不过嘴里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夫人,听闻皇帝给你家夫君赐婚!还是波托国来的公主,将军真是好艳福,可真为孟家长脸!”说着,眼神流露出几分讥色。

波托的女子最是放荡,民风开明,一女多男,这与大周女子需得从一而终的公序良俗截然不同。纵观古今,大周之人极少与波托女子有过婚约往来,不成想孟长辉这个倒霉催的,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田园园心里恼火,面上又不好显露,轻声问:“虽是一族之人,我倒不认得您,不知怎么称呼?”

那妇人讥讽一笑:“我夫君是礼部司务,与侯爷同辈,按辈分你得称呼我为婶婶!”

田园园勾了勾唇角,发起攻击:“这位婶婶,您夫君供职礼部,自然便知此事乃是当今圣上赐婚,若是您反对大可到朝堂之上质问,何必当着我的面讽刺将军。对了,过段日子我要进宫面圣,到时候自当为夫人转呈您的反对意见,也好让陛下知道您与您夫君赤忱之心!”

那妇人赔笑:“哎呦,我只是说说并无他意!”

田园园可不让她,继续说道:“说说?再者此乃大周波托结盟之事,意义重大,怎能成为你随意搬弄口舌之事!若是让陛下知道,你们就等着罢官回家吃土去吧!”

闻言,那妇人脸色顿时涨成猪肝色。都说孟长辉的媳妇来自乡野,是个不知礼数的粗妇,哪诚想这女子口舌这般厉害,几句话就把此事扯到陛下身上,连忙扭过身子再不敢搭理她!

“哼!”完胜的田园园冷哼一声,竟然把那妇人吓得抖了一下连忙起身离开。

特好低声嘲笑:“这妇人好没脸。”

“没事找事!!”田园园不甚在意。说道波托公主,她……皇后这人出尔反尔,说是纳妾经过自己同意,结果让孟长辉娶个平妻,这不是玩文字游戏嘛!

若是搁在以前她肯定不乐意,毕竟她从现代而来,只能接受一夫一妻制。可现在不同,她心境变了,做人正妻要大度,要宽容,要学会以大局为重!

孟长辉与波托公主和亲,代表大周与波托两国友好的邦交!与波托结盟后,西北边境可高枕无忧!西夷东为波托,西为大周,前后呈夹击之势,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和亲一事为边境稳定,大周百废待兴做出重要贡献!

此次结盟将是大周历史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们当田园园转了性,没有私心吗?

比起国家大事,更让她心动的是,那姑娘个土豪妹子堪比古代版的中东头巾哥,而且嫁过来时还自带后宫佳丽三千,听闻是各国花样美男……肿么办,她好期待的说!

当然她这点小心思不足外人道也!谁家夫人惦记自己丈夫的女人啊!说出去不得说她变态啊!

就在这时,有管事的说孟黄氏的娘家人来了,孟家的女客要去迎接还礼,但田园园身份贵重,没人有资格受她的礼,便还呆在此处,喝茶吃点心,等着人出殡便可以打道回府。

孟陶氏也没去,孟黄氏的娘家人虽说都是白身,可那是她亲家,照理该去的,不过她仗着自己是官夫人,不愿屈尊降贵而已。

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呼啦啦地走了。

一时后院内就剩下二人,天赐良机,田园园笑道:“我不过去三河城一两年,您又何必鹊巢鸠占呢!”

孟陶氏自然不肯承认,装傻充愣:“你说什么鹊巢鸠占?”

第392章 学堂 田园园可不会惯着她,眼神微冷:“城西的铺子,两日之内你们若是不给我说法,我便去衙门报官,到时候别怪我闹得人尽皆知!都道孟翰林家风严谨,那就让满京城开开眼!”

“你在威胁老身?”孟陶氏攥着手绢,今日家中办事,人手不足,她的贴身婆子也去干活了。

此时灵棚之下只有她与田园园,以及她身后的侍女,好在远处长廊之下有不少侍女穿梭其中,只要大叫一声便会有人过来,孟陶氏放下心,挑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田园园微微一笑:“都是一家人,什么威胁不威胁,我只是在通知你而已!不是你的就别肖想,老老实实当你官夫人不好吗?非要来恶心人!”

孟陶氏气得直喘粗气,这女人就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她拿帕子掩着唇,粗胖的手指矫情地翘着兰花指,若是此时装昏事后再推到这女人身上,说她不敬长辈,也让她尝尝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眼见着她翻白眼要装昏,田园园焉能不知道她的打算,若真是不知,这几百章也就白活了!

她冷声道:“你要是敢装昏陷害我,别怪我把你家点子脏事捅个干净!到时候看我不敬长辈的罪名大,还是你儿子在热孝内宠幸奴婢,生个私生子罪名大!听闻你把私生子过到孟黄氏名下,不知她娘家人可是知道?”

“你你你……”孟陶氏气得怒火中烧,然而她说的却是事实,想要辩解却无从说起。

田园园端起冷茶吃了一口,压下心里的不耐烦,笑道:“我我我好着呢!所以有什么别有把柄!您呐,老实的把铺子还来,别没事找我麻烦,咱们可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孟陶氏气得火冒三丈,却不敢再说什么。

你说吧,有人就是不长记性!

与田园园第四次交锋,孟陶氏再次落败!

等到孟黄氏葬礼一结束,田园园连宴席也懒得吃,直接打道回府。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连八斤就找上门来。

当小晴好过来报信时,田园园和青娘正陪沈宛静说话,经过几日的调养,她精神好多了,眼睛也不似几日前般肿胀,已经能睁开眼睛。

她断裂的肋骨伤到肺部,偶尔有咳血的情况,此伤医不了只能慢慢调养。

而妍儿和小红一起做些针线活,她手也巧,青娘给的花样子都能完整的绣出来。

这几日闲来无事,她们几个手巧的说好一起做绢花,到时候分给府里的女子戴。

听到晴好说连八斤求见,田园园放下手中的绢花随她去前院瞧瞧。

连八斤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小厮送来的茶,热气蒸腾,他端起茶碗小口地喝了一口,热流顺着食道落入空空如也的胃部。

“好喝吗?”突然,一个清越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他吓了一跳,手上的热茶不小心泼了一手,赶紧甩甩手将热水甩掉。

田园园见此吩咐小晴好去拿冷水与湿帕子。

连八斤举起手,手背微红,笑道:“不必,不碍事!多谢夫人的关心!”

“我的铺子可是解决了?”田园园在主位上坐下,天冷,这间会客屋子房门大开着,寒意直往屋里扑。

连八斤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笑道:“这是铺子一年以来的租子,共计一百八十两。我已经跟他们说过年底到期,到时候您随时可以收回来!”

看来是昨天的劝说起了效果,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田园园一颔首,小晴好意会去接银子。随后,冷冷一笑:“就这点?我要的赔偿呢?”

连八斤脸色一僵,说来此事都怪自己贪心,要不然也不会当这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这陶老二仗着姑母是翰林夫人,根本不肯多出一两银子,可要他自己掏腰包拿银子,更是舍不得,只好过来看看能不能就这么算啦。

田园园见他神色张皇,便知怎么回事,左右也不缺这几两银子,正巧有事还得用他,不宜逼得过火。

“既然如此,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您说!”看她不打算再追究,连八斤的心是放进肚子里。

田园园笑道:“我想买座宅院,最好能在城西!”

“您有什么要求吗?”

“嗯,不低于两进,不要旧屋,其他的没有!务必要物美价廉!”

连八斤叙述了一遍,笑道:“您放心,保准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成,就劳驾你想着!”

待连八斤一走,小晴好好奇地问:“少夫人,您买宅子是要搬出去吗?”

“不是给我买的。”田园园不欲多说。

是给青娘买的,既是住处亦是日后用的作坊。之前青娘曾跟自己说过想搬出去住,她与海纳中间横着海娘子,怕田园园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提出搬出去之事。

说到海娘子,田园园确实左右为难,海伯一家于孟府乃是养育孟长辉的功臣,平日里对她也是极好!而青娘于她来说亦是亲人。二人之事,在父母之命大于天的大周,海纳的婚姻大事外人难以置喙,与其看着青娘为情所困,还不如答应她的请求放其出府,左右就在京城,也好互相照应!

回到落樱园,特好与青娘正看着两个孩子在院子玩,大壮拿着一个木棍戳蚂蚁窝,芃芃蹲在一旁,张着小嘴,不时发出惊叹。

田园园走过去,蹲下身子摸了摸两孩子的头顶,对大壮笑道:“下个月初就要上学啦?开心吗?”

大壮板着小脸点点头,眼睛又黑又亮,看起来心情不错,而芃芃指着地上的土窝,奶声奶气地说:“娘,窝,蚂蚁!”

地上有两块被掘开的地砖,上面爬着不少黑蚂蚁,旁边还有几个小土窝。

“玩吧,别被咬了!”

嘱咐完两孩子,田园园在空石凳上坐下,不坐不知道,一坐才知道冰屁股连忙站起身,也不知这两人怎么坐下去的。

特好笑兮兮地从屁股底下的抽出一个棉垫子,放到石凳上,“少夫人,您坐儿这!奴婢去煮些热茶来!”

田园园不客气地坐下,又软又热,笑道:“去吧,再拿些瓜子花生和点心。这两小的玩一会儿该饿啦!”

“是!”特好应下。

两个孩子对蚂蚁窝相当情有独钟,祸害完一窝后,一人提着一个木棍在院子里找其他蚂蚁窝,一旦找到便围在一起掘蚂蚁窝,头挨着头,小嘴叭叭地说着两人才能听懂的话。芃芃现在是她大壮哥哥地小迷妹,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干什么绝对干什么,让她往东绝不往西,干什么都要和哥哥在一起。

大壮也护着她,对她特别有耐心,还会在她不好好吃饭时接过勺子喂饭,每次吃东西前都要问妹妹吃了吗?生怕她娘把他妹妹忘了。若是赶上妹妹在睡觉,有好吃的也要等到妹妹醒了一起吃,连带着对她也亲近许多,看着他渐渐打开心扉,田园园又是心酸又是宽慰。

片刻后,特好的端来茶点,点心是刘厨娘刚新做的芋头甜糕,又香又糯。

田园园让特好带两个小去洗手,洗过手后再来吃点心。

青娘坐了一会儿,想到还有事起身离开。

“吃些糕点,再走不迟!”田园园挽留。

她嫣然一笑:“不吃啦,鞋还没做完呢。”

田园园打趣:“这般着急是给某人的鞋吧!”

青娘无奈一笑:“谁说给他了?是给你们娘仨做的!你在胡说,我可不做啦!”

“好姐姐,都怪我口无遮拦惹恼了你!快快去做,明日我就要穿!”

“你呀!求饶的速度倒是非比寻常!”

青娘从落樱园出来,还未到自己住的院子,便看到海娘子提着一个大包袱向这里走来。

真是冤家路窄!

因为海纳之事,她向来都是躲着海家人走,不成想今日正面撞上,心里猛地一紧,还是笑脸迎了上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

海娘子也看到青娘,心里咯噔一下踟躇一番,还是挎着包袱慢慢走过来。

眼见二人越来越近,青娘微微一笑,率先打招呼:“海娘子安好!”端得是落落大方。

海娘子尴尬地点点头:“好好,娘子可好?”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青娘低头行礼。

海娘子也是不自在,忙道:“唉!你忙吧,忙吧!”

青娘笑着快步离开,随后海娘子扭头望着她清丽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确实是个好姑娘,可终是个寡妇……

下午,海纳来落樱园,抱着芃芃去洗秋阁找孟星惟玩,同时还送来孟长辉的家书。

信上说年底将要回京述职,十月底出发,其中还提到高远送来棉衣棉裤等御寒物资,最后说了皇帝赐婚一事,如果可能请她回绝!

捏着信,田园园有些为难,这皇帝赐婚焉能说回绝就回绝啊,都道君无戏言,更何况还牵扯着大周与波托两国邦交。

这个波托公主不娶也得娶呀……绿帽子不戴也得戴啊!

孟长辉:………无语!

不知不觉间已进入十月,天气越发寒冷,早起时还能看到瓦片上落得白霜。

今日是大壮入学堂的第一天,田园园一大早就去叫大壮起床,小家伙一听要上学,立刻从被窝里爬出来乖乖地穿好衣裳。

芃芃裹着被子睡得正香,两人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唯恐把她吵醒。

上次拜师时,学堂主事说过学生不能穿华衣锦服、绫罗绸缎,杜绝一切炫富攀比的行为。

想来也是,虽说王家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可穷亲戚也不少,常言道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发达有钱的也只有主家而已,旁枝分家大多数人都还是普通人家,若是一味攀比成性如何能好好学习,便连着装、笔墨纸砚等都有严格的限制。而且为了照顾贫困的王氏族人,学堂还免费提供笔墨纸砚!

大壮虽是秦王妃推荐而来(秦王妃:………),到底不是王氏族人,需得花三两银子买一套笔墨纸砚。当时交束修时,田园园已经买好,进学堂时前去领取即可!

王氏族学的学堂就建在王家的祖宅中,坐落在城南后街,从城东到城南有段距离。

吃过早饭后,二甲驾着马车送大壮去上学,芃芃则被孟星惟带出去玩啦,今日休沐。

马车上,田园园给大壮整理衣裳,嘴里嘱咐着一些入学的注意事项,什么尊师重道、团结友爱、好好学习,珍惜粮食等。

大壮乖乖坐在车凳上,背着一个书包袋子,里头只放了两本启蒙的书,板着脸不时地点点头,他脚边还放着一小袋子蔬菜和粮食。这个学堂吃大锅饭,需要学生定时带着粮食蔬菜。毕竟王家族学的束修少的可怜,一年只需十两银子!

田园园:所以我一交就交了三年!我骄傲!

可能上王家族学之人,不是王家子孙就是王家的姻亲,打断胳膊连着筋,其他人家就是想上也上不了。

要不是田园园诓了秦王妃,怎么可能进来!

没多久,就到了王家学堂,大门口有个留着胡须的美髯公,年纪约在四十来岁,正在迎接上课的学生。

学生们手里提着食物,见到门口的先生,再调皮的孩子也乖乖行礼问安。

二甲见其他马车都停在离学堂十米远的位置,便挨着停下来,等车一停,田园园带着大壮下马车。

一下马车,大壮看到其他学生都是自己提着食物,于是从田园园手中接过来自己提着,人小力微,提着食物时小脸涨得通红。

田园园想帮着拿,可他摇摇头坚持自己拿!

这时,对面的小路上走来一个穿着短袄的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模样,虎头虎脑,双眼黑白分明,眼睛转动间说不出的机灵。

他一手提着断了带子的书包,一手提了一条手臂长短的草鱼,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看到门口的美髯公,快步走了过来,笑道:“先生!这是我爹昨日打的鱼!”

美髯公没接,而是虎着脸问:“小虎,是你爹给的?还是你自己拿的?”

第393章 波托 小虎一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高高扬起小下巴:“是我爹给的,说大先生最喜欢吃鱼啦!”

“不错,你大先生确实喜欢吃!”美髯公这才接过草鱼,随着他的动作,露出的长袖有些破损。

小虎嘿嘿一笑正要进学堂,忽然看到对面走来一个没见过的小孩,身后跟着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

小家伙是自来熟,看到那小孩吃力的提着一布袋食物,快步走过去,向他伸出手:“你是新来的学生吗?我来帮你!”

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大壮,只见他吃力地提着食物,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小虎被拒绝也不生气,又嘿嘿一笑:“那我带你去学堂吧!你是新来的容易迷路!”

他笑容很是爽朗,极富有感染力,明媚的好像春日暖阳,看得旁人也不禁跟着他笑起来!

大壮迟疑地看着伸过来的手,不大手上有几个鳞片和草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接不接受这个男孩的好意,思虑片刻还是转头看向田园园。

田园园乐得他能交上朋友,而且这个小虎一看就是个开朗大方的男孩,多和开朗的孩子在一起,性格也会开朗,便轻声笑道:“想去便去吧!”

大壮这才转过头对他点点头,小虎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走!我帮你提一边!我爹说是个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所以他常常帮助别人解决麻烦呢!”

闻言,田园园认可地点点头。小家伙家教不错,如此说来他爹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呢!

然后两个孩子一人提着一边,向学堂里走去。

看着大壮的小小的背影,田园园提起裙子想要跟上去看看,认认学堂的门。然而,“夫人留步!”美髯公拱手行礼,笑道:“再过不久就是上课时间,请夫人下午申时再来接令郎回去。”

学堂上课的时间为早上巳时到下午申时,换算到现代就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

说话间,又来几个学生,皆是自己提着粮食背着书包,没看到父母奴仆的身影,田园园识趣的离开。

回侯府前,田园园让二甲拐到清风书斋,老板还是那个鲶鱼须老板。

“蜃楼下册出了吗?”

老板摇摇头:“没出,绝情郎说待他百年之后才会给我!”

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家伙!田园园心道幸亏自己已经知道始末,要不然呐气也被他气死。

田园园转身要走,鲶鱼须老板以为他要找绝情郎,便提醒道:“半个时辰前我看到他出门了,想来家中无人!”

“多谢老板,我并不打算找他!”

宁阙非信中所提的乐和兄,田园园的第六感告诉她,乐和就是绝情郎,这家伙不愧是叫绝情,连好友的遗信也不要!无情无义的家伙!

……你怎么不说,你坐地起价啊!

还未到门口,就看到一甲在大门口徘徊,门房老张则在大门内侧的小房子躺着。

田园园下了车,二甲驾着马车去后门停车。

一甲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满脸焦急:“少夫人,波托的公主来了!”

“波托的公主?!”田园园有些惊讶,这没成亲就来候府,未免有些着急啊!

“现在人在哪儿?”

“在……”一甲脸色发绿。

田园园催促:“到底在哪儿?快说呀!”她的金矿来了!

“在,在洗秋阁!”

二人快步往洗秋阁而去,还未上水榭,一甲这家伙说什么都不去,一溜烟儿跑的比兔子还快。

田园园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脑门问号。

来到洗秋阁,迎面看到海纳坐在栏杆上,仰头望天,面露惆怅。

田园园问:“波托公主在里面呢?”

海纳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轻轻点点头。

田园园疑惑:“你落枕了?”她走进侧头看去。

海纳脸转到一边,然后摇摇头。

田园园再看,他再转,你看,我不让,始终不给个正脸。

田园园挑了挑眉往洗秋阁去,还没进门差点被人撞到,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月黑绝尘而去的背影……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男人搞什么?

她走进洗秋阁,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异域奇香,随即里间传来女人清脆的笑声,那声音又甜又腻,令人想到水晶杯中的红酒。

转过山水屏风,便看到上首坐着周廷祎,左手坐着孟星惟,右手则是一个像是波斯猫的美艳女子,穿着波托艳丽的长裙,天鹅般的长颈上戴着蓝宝石项链,美艳不可方物!

那女子金发碧眼,花瓣一般的嘴唇,以及像是牛奶一样丝滑白皙的肌肤,最最最最引人注目是胸前的波涛汹涌,半裸着露着两大坨乳肉,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勾魂摄魄……

田园园摸了摸鼻子,瞬间理解海纳与月黑怎么回事,眼前如此香艳的情景是个男人都顶不住。

周廷祎不时瞄向她的胸口,不是他好色,实在难以忽略,孟星惟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正前方,目不斜视,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说来眼下已经进入初冬,像是怕冷的田园园已经穿着棉袄,而这女子却穿得极是清凉,露着大片胸脯。

周廷祎率先发现她的到来,眼神里露出解脱的神色,第一次真心实意欢喜她的到来。不等她行礼,忙道:“小孟夫人来了!”

话落,波托公主侧头看来,金发微动,卡姿兰的大眼睛配上长而浓密的睫毛,精致而美艳的五官,浓颜美人的顶配,造物主降临的奇迹!绝世美人!

就是同为女人的田园园也不禁看得目瞪口呆,脑海里闪过无数赞美之词,什么沉鱼落雁,什么闭月羞花,什么倾城倾国,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太他娘的美啦!除去本身傲人的美貌外,最令人羡慕嫉妒恨是她浑身上下令人咋舌的黄金饰品,黄金头饰、黄金手镯、黄金腰饰、戒指,还有华丽衣裙上点缀的无数金珠,简直就是行走的金矿!豪无人性可言!

孟星惟看她直愣愣地盯着波托公主,眼神流露出某种赤裸裸欲望,不由地轻咳一声提醒她收敛。

田园园恍然回神,刚才差点被黄金闪瞎眼睛,行了半礼:“臣妇参加公主!”

波托公主打量了她一番,嫣然一笑:“窝认得你,你那时候肚子很大呢!在三河!”

她这么一说,田园园也记起她是谁。

那时田园园刚从噩梦手中死里逃生,三河城时见她引起众怒,孟长辉出手解围,没想到,惹来芳心暗许。也是烂桃花一朵!

按规矩来说,波托公主应该是田园园这个女主人招待,可波托女子为尊,按照国情眼前的女子等同大周皇子,自然需要同等身份招待。

话说,也不知道这三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田园园笑道:“公主真是好记性,确实是我呢!”

波托公主拍了拍身旁空圆凳,笑容灿烂:“你坐这儿!窝想挨着你!”

田园园看向周廷祎,后者颌首,她便走过去坐下,离得近,又闻到那股带着异域特色浓烈的香味。

孟星惟端起面前的茶杯,喝茶时又看到周廷祎偷看波托公主,眼睛不由地眯了眯。

波托公主笑着自我介绍:“窝是$\\u0026¥$查莉儿¥\\u0026\\u0026$¥#!你也可以叫我查莉儿!”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似乎是她的全名。

“查莉儿公主。”田园园笑道。真是孽缘,说来这女子馋孟长辉的身子,居然放着波托皇女不当,反而嫁到孟家,难道这就是传说的真爱?

查莉儿忽然伸出手握住田园园的手,手腕上戴着三个黄金宝石手镯,行动间发出氪金的金石相击之声。

当那柔软微热的小手覆在自己冰凉的手上时,田园园心头一动,莫名激动起来,下意识低下头仔细地打量起白皙纤细的手指……上戴的四个黄金宝石戒指,除了中指上镶嵌了硕大的蓝宝石,其他都是红宝石,这质地……一看就很值钱!

查莉儿睫毛扇动着,像是蝴蝶翕动地翅膀,湛蓝的眼睛紧紧盯着田园园,道:“窝要嫁过来,你就是我的乌尔台!”

管你是乌尔台,还是台尔乌,只要黄金到位,孟长辉老娘给你洗干净送到你床上去!!田园园心里摇旗呐喊着,面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孟长辉:原来爱真的会消失啊……

周廷祎解释:“乌尔台在波托语中是姐妹的意思。”

查莉儿瞪着真诚的大眼睛,田园园笑道:“等你和长辉成亲后,咱们一定会成为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着她将手上的玉镯退了下来,拉过查莉儿的胳膊将玉镯套了上去,情真意切地笑道:“今日初见,来的急,并没有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个镯子送给你当做见面礼!”

“乌尔台你真是好人,窝太感动了!“查莉儿激动地抱着田园园。

好大……深切地感受到来自胸前的热情,白皙通透的胸乳近在咫尺……田园园感觉自己的鼻子痒痒 ,怪不得女色难舍,就是同为女人也难以抵挡这倾城绝色!

查莉儿松开她,从自己的胳膊上退下一个金镯子,当即就戴到她的手腕上。又见她另外一个手腕空落落的,连忙又退下一个镶嵌红宝石的金手镯,戴到田园园另外一个手腕上。

田园园假模假式的推却:“这这这不太好吧!”其实心里已经乐开花了,一个青玉镯换两个金手镯子,怎么想都赚啊!

查莉儿笑道:“你给的礼物珍贵!比窝得手镯要珍贵!”赚啦赚啦!两个便宜的金手镯换一个玉镯子!

两人都觉得自己赚啦,彼此笑得越发明媚灿烂!

波托盛产黄金,即使再贫穷的人家,身上都会有两三件黄金首饰,相比而言,大周的玉饰在波托更受欢迎。

田园园心安理得的收下,笑得合不拢嘴。就在这时查莉儿拍着田园园的肩膀,语出惊人:“长辉是窝得,他的蒙尔台也是窝的!”

话音一落,孟星惟与周廷祎的脸色顿时一黑,田园园一愣,蒙尔台不会是波托语中的叔父吧!这般一想便转头看叔父。

只见孟星惟脸色沉得可以滴下水,周廷黑着脸解释道:“查莉儿公主,在大周,你嫁给侄子后,便不能再嫁给他的叔父。实在有悖人论,不为世俗所容,恐引起众怒,此事绝不可能!”死女人,想都别想!

田园园赞叹:真女人也,还想左拥右抱,坐拥齐人之福!

查莉儿耸耸肩,不以为然道:“噢!真是遗憾!窝的德尔台还娶了大食的一对父子呢!窝很是羡慕呢!”

周廷祎:………

孟星惟:我造了什么孽!

田园园:这是想三人行的前奏吗?

这时,被临时征用的特好送来热茶与点心。

孟星惟很头疼,早就听闻波托女人没有贞洁观念,如今一看连最起码的伦理道德都没有。若是日后娶进家中,定然是鸡犬不宁,一想到她未大婚便有男宠,顿时心里像是吃了一嘴苍蝇,恶心的难受,越想越气,于是狠狠地剐了周廷祎一眼!

周廷祎心里默默流下两条宽面条,又不是我同意的!无妄之灾啊!

“这个是什么?好吃!”查莉儿捏着一块点心,好奇地看向田园园。

田园园喝了一口茶笑道:“这个是桂花糕!”

孟星惟实在坐不下去,站起身,冷声道:“在下与人有约,先行告退!”随后,甩袖离开。

见他一走,周廷祎也呆不下去,对田园园吩咐道:“小孟夫人,好好招待查莉儿公主!”说完,快步去追孟星惟。

两个男人一走,就剩下孟长辉的两个老婆。两人也不觉得冷场,查莉儿捏着糕点吃的不亦乐乎。

“特好,公主喜欢吃再去拿点!对了,芃芃呢?”

今天上午孟星惟不是抱着芃芃出去玩,也不知道怎么和周廷祎与查莉儿混在一起。

周廷祎:什么叫混在一起?!

“回少夫人,小姐在青娘姐姐那儿呢!奴婢告退!”

田园园见她茶杯空了,提起茶壶倒茶。

查莉儿咽下口中的糕点,忽然说道:“明天窝搬来,和你住啦!”

“??”田园园眉头挑得高高的。大姐,你和孟长辉还没有成亲呢!

“窝喜欢你,窝自己住在鸿胪寺,很无聊!”查莉儿嘟起玫瑰般的小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田园园有些为难:“可,可你们还没有成亲呢……”

查莉儿双手托腮,湛蓝的大眼睛里全是请求,而且胸口被挤得呼之欲出,轻声道:“你要是让窝住,窝送你一千两金子……”

……一千两金子!!田园园毫不犹豫地答应!

“哇!你真是太好啦!”

查莉儿一把抱住她,巨大的柔软再次袭来,田园园这次没把持住,鼻血喷了出来……

第394章 遗信 鉴于查莉儿波涛汹涌的好身材,到了中午,田园园直接将宴席摆在洗秋阁中,减少她出门的机会。

孟星惟与周廷祎将公主甩给她,两人不知去哪儿浪了。

无奈,田园园只好单独宴请查莉儿,没想到这丫头酒量惊人,半壶酒下去连脸都不带红的。

“你怎么不喝?来,喝一口!陪窝喝一杯!”

查莉儿独自喝酒甚觉得无趣,便端起酒杯送到田园园嘴边,湛蓝的眼睛像是秋日天空,剔透而纯净,朱唇润泽,整个人有种蛊惑人心的美丽,像是书中写得美人蛇。

也许是许久不曾放纵,亦或是被她绝美的容颜而蛊惑。田园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缓缓流入喉咙,最后流入胃,片刻后传来暖洋洋的舒坦感。

自从高瞻死后,她很少喝酒。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活了两世,只有这个男人不求回报爱着自己,爱着一个叫田园园的普通女子……孟长辉有他的家国天下与黎民百姓,有他的责任和抱负,可以在取舍中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可是高瞻不同,田园园就是田园园,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不是一个把感情放在嘴边的人,毕竟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田园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完,眼里落出些眼泪。

查莉儿拍着她的肩膀,眼神明亮:“好喝吧!等你去了波托,窝给你喝波托最好喝的葡萄酒!给你买最烈的马!给你买最俊美的男人!”然后举起酒杯,笑道:“为窝们的爱尔台干杯!”

田园园哈哈一笑:“为爱尔台干杯!”

孟长辉爱是谁的谁的,反正她现在是为了芃芃,为大壮!只要有钱,男人算什么呀,到时候手拿把掐要什么有多少!

“当!”酒杯碰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一口饮尽。

“痛快!好久没那么痛快啦!”

“就是,就是!你们大周的女人没有窝们快乐!哪都不能去!窝们可以娶好几个爱尔台呢!”

查莉儿舌头有些大,显然酒劲开始发作。田园园也好不到哪儿去,眼前开始晃动,有种失真的傻瓜快乐。

她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怎么看上孟,孟长辉的?”

“俊美!比窝的十七个男人还要俊美!还要…那咋说的……”查莉儿冥思苦想,这会儿喝了酒,大脑已经麻醉。

田园园撑着下巴,追问:“啥呀?”

“就是有味道,有…有男人味!”查莉儿随口一说。

“啥男人味,就是脚臭加脑油味!”田园园嫌弃地笑道。

查莉儿仰头一笑,修长的脖颈纤细白皙,胸口起伏着,越发显得壮观!

看看人家,看看自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两个女人不知喝了多少,等田园园醉熏熏地从洗秋阁里出来,天色近晚,她也顾不得昏头转向,赶紧让二甲套车去接大壮下学。

于是,大壮一上马车就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养母……

第二天,连八斤来找田园园看房子,可惜她头疼欲裂根本爬不起来身,只好让他明日再来。

青娘从沈宛静的院子出来,她刚给她做了些肚兜小衣。经过几日的修养,她身上的伤慢慢恢复了些,已经可以斜躺着坐起身子。刚才她去的时候又碰到海娘子,没说两句话便离开了。

她手里提着田园园母子三人的鞋,向落樱园走去。

还未进门,就看到孟侯爷正抱着芃芃走出来,身后跟着海纳。

芃芃拿着一个拨浪鼓,摇得很开心,粉嫩的小脸红扑扑地。

“侯爷安好!”青娘行了一礼。

孟星惟颌首算是打招呼,抱着芃芃离开。身后的海纳有些走不动路,笑问:“你做什么去?”

青娘回道:“给园园送鞋。”

海纳看到她手上的包袱,打趣道:“有没有我的?”虽是开玩笑,可是眼睛却紧紧盯着她手里的包袱。

“男女授受不亲,不太方便!”

他的眼神从希望到失望,最后笑了笑,转身去追孟星惟。

青娘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京城冬季多风,今日风便很大,院子里的枯树枝吹落不少,一甲今天给侯爷去送午膳时,还被大树枝砸伤了头。

海伯赶紧叫来儿子和二甲,搬梯子,锯树枝。海娘子、刘厨娘与马娘子三人则在下面捡拾枯树枝,六人忙得是热火朝天。

田园园一直睡到下午才从宿醉中醒来,一起床头昏目眩,胃里也难受得想吐,好在特好煮了醒酒汤,一直温在炭盆边。特好服侍她喝下,入口微热,又苦又涩,不过还是一口气喝干净。

别说还真管用,不到一炷香身上和胃舒坦许多。

吃完特好煮的粥,田园园起床洗漱,准备去接大壮下学。昨日喝的烂醉如泥,也不知小家伙在学堂里是否适应,有没有交到好友。

“芃芃呢?”从起床就没看到女儿的身影,田园园问了一嘴。

特给她整理头顶,照了照镜子的人影,笑道:“侯爷抱走啦。”

“那个波斯…波托公主没来吗?”

“没有。”

想来是和她一样。

田园园从梳妆盒里拿出一根攒珠簪子,她不喜欢头上插得都是首饰,尤其是步摇,发钗之物。步摇与耳坠,本来就是约束女子行为,她走路办事都是风风火火,没个样子,若是戴着步摇,一不小心就能甩到飞起。

特好看了看,还是拿起一个青玉攒珠步摇,又给她戴了同款耳坠,细长的金耳坠底下坠着两颗青玉。

田园园照了一下镜子,虽然不喜欢,可一会儿还要去学堂,庄重些也是应该。眼角扫到梳妆盒,却没看到那两个熠熠生辉的大金镯子,惊讶地问道:“咦?昨日查莉儿送我的金镯子呢!”

特好掩唇一笑:“您一回来就放了起来呢!还在老地方!”

田园园哑然失笑,起身打开衣橱在最顶层摸了起来,不止摸到金镯子还有两个宁阙非留下的黑玉镯。

她想了想,再次翻出宁阙非写给乐和的信还有那副黑镯子,找出一块小包袱皮包了起来,打算接完大壮后去找绝情郎。

这几日她东奔西跑的,除了解决大壮上学的事,忙叨叨的一天啥也没干。

明天找连八斤看房子,定下房子后可以开始招募绣娘,着手画样子、做衣裳,等年底将房子收回来后,重新装修,二月就可以开业大吉。

一想到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田园园心里就觉得好麻烦。来到古代后,她一开始想混吃等死,可惜就是做到将军夫人,家无恒产,难以躺平度日。

想来今年是新朝建立的第三年,朝廷所欠的年薪明年应该可以如实发放,叔侄二人的年薪加上暑热炭敬将近四千多两,将极大改善候府的生活水平。

第一件事就是招兵买马,多买些下人,至少下雪时不用全家老少齐上阵。

第二件是就是修缮候府。

他们常住的院子还好,倒是一些不常住的院子,存在屋顶漏雨、油漆剥落、墙裂,甚至有的院子完全荒废,自打老侯爷死后,候府再没有维修过,算下来已经快有二十多年。

田园园找海伯估算过,若是候府想彻底翻新,大约得准备六七万两银子,就是修缮一新也得花上万两,以候府目前的收入水平,翻新是遥遥无期,只能退而求其次,修缮!

查莉儿说好给她一千两金子,倒是可以先将候府破院露屋给补上,可候府再破,也有几十间屋子呢,像个无底洞似的!

别看他们又是将军又是侯爷又是一品国夫人,看着尊贵,其实是驴粪蛋表面光,阖家上下还没有五万两银子。这笔银子搁在普通人家,几代都可以衣食无忧。可是一个偌大的候府,每日支出都不下百两,这还是上下齐心省出来的,若是赶上过年过节人情往来,一天就能支出上千两!

五万两?搁在世家大族不过是过年时一天支出的使唤银子!京城有钱的人家,无不是几代人的积累,像镇远候府,本身基础薄弱,又出现一个远近驰名的败家子,后面的人自然过的是捉襟见肘。

孟星惟这天仙般的人物,一年也只添一次衣裳,他好多衣裳都是周廷祎送的。孟长辉更是有什么穿什么,从不讲究材质,田园园给他买衣裳也是首选结实耐用。而她和两个小的也是以细棉布为主,好看不实用的绫罗绸缎从不在她的选择中!能穿去见人的衣裳还是婆母留下的……

不知道其他穿越女过的什么日子,反正田园园的古代生活主打一个清贫!

这感觉仿佛回到现代,幸幸苦苦干了一个月,一看存折二百五!

可惜那几万两银子,她还打算开店做生意用,候府修缮一事只能等日后再说。孰轻孰重,只能自己取舍,毕竟头有片瓦,还不到无立锥之地!

马车停了下来,田园园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车帘,踩着下马凳,慢慢走下来。

刚一站定,就看到绝情郎与一个温润的男子向她这边走来。

那男子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袄,头顶用同色的发带束着发,不到三十,眼神柔和,笑容温润,谦谦君子而文质彬彬。

一旁的绝情郎今日倒没有炫自己发达的胸肌,而是中规中矩的穿一身藏蓝色的锦袍,头发也全部束起来,露出极其英俊的脸,眼神微冷,有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感!

…话说绝情郎可以开一个讲座,就叫性工作者如何逆袭为霸道总裁……

“小孟夫人。”温润的男子拱手行礼。

田园园回礼:“大先生。”

眼前温润的男人便是秦王妃的叔叔——王云承,又被学生亲切的称之为大先生。

王云承道:“还有半炷香的时间便下学,请夫人稍候片刻。”

田园园笑问:“无妨,不知臻儿可还听话?”

“他是个极好的孩子,虽是年幼,却知上进。”

“那便好。”听到老师的肯定,田园园的心落回肚子里。

绝情郎看着二人,面无表情,似乎与不认识田园园般。

她又问了些问题,不外乎大壮吃饭如何?与同学相处如何?大先生都一一详细的回答。

看来大壮适应良好,已经结交了不少朋友。

大先生看向身旁的男人,笑道:“他的儿子与你儿子同席,我见二子形影不离,想来已是好友。”

他这么一说,田园园想到初来时遇到的小男孩,笑道:“可是那个叫小虎的男孩?”

“正是,他小名叫小虎,大名是乐不舍。”

“乐不舍?”又乐又不舍?乐得不舍?田园园刚想吐槽,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冷漠的男人。

绝情郎就是乐和,乐和就是绝情郎!

他还不承认,怪不得对宁阙非的事情了若指掌呢!

乐和,也就是绝情郎,剑眉一挑,侧头对大先生温声说:“失陪片刻!”说完,对田园园一颌首冷声道:“跟我来!”

……双标狗!

两人在离大先生约有十米远位置停下来。绝情郎转过身,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她:“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最好能守口如瓶!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田园园一头黑线:“你这是在威胁我吧!”

好嘛,前两天刚刚威胁了孟陶氏,这会儿又被他威胁,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我这不是威胁,是通知!”

“………”你的台词和我的台词,出自同一人之手吗?

田园园觉得此话甚是刺耳,语气一冷:“你多虑了,我对你的私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了,等会儿!”她对二甲招呼道:“二甲,把我刚才带的小包袱拿来!”

二甲扭身往马车里探去,拉出一个灰扑扑地小包袱,赶紧送了过来。

田园园接过递给绝情郎:“喏,这是宁阙非死前给你写的信,还有他的遗物,一对黑镯子。”

绝情郎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信,剩下的还给了她。

“镯子不要吗?”与信比起来,明显是镯子值钱呢!

绝情郎将信塞进怀中,冷着脸道:“不要,那东西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他,他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里透出几分颤抖,眼角泛起红色……

第395章 入住 田园园立刻将镯子塞回去,麻利的系着包袱,听到他的问话,不由地脸色一僵,不知如何告诉他发生在宁阙非身上的惨事!

他死的极惨。被最爱之人亲手杀死,割舌、骨针刺顶,死后连副棺材也没有,就那样尸身不全的埋骨长街,可谓是死无葬身之地!

绝情郎沉声道:“没事,你尽管说。”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随后将发生在宁阙非身上的事简单说上一遍,不过隐瞒他还魂与银矿之事!

话音刚刚落下,忽然,“铛铛铛铛!”敲钟声从学堂中响起,惊起阵阵飞鸟。

田园园转身望去,此时红日西斜,橘色的阳光落在古朴的青瓦红墙之上,落在年久的青砖古道之上,也落在二人身上。

慢慢,有学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红润的小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看得旁人也不禁喜逐颜开。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说新赋强说愁!

绝情郎背着光,整个人晦暗不明,看不清神情。

田园园轻叹一声:“他已经死了,宋连云死了,恩怨情仇也随之而去。斯人已逝,活的人还是向前看才好!”

良久,他才哑着嗓子说:“多谢夫人大义!”随后深深一揖!

好友已死,杀他的人亦死,恩怨已了。谁又能想到那一别竟是天人永隔,心中充满遗憾与后悔。

他呵呵笑了两声:“都死了,倒也干净!”说罢,转身离开。

田园园从他挺直的背脊却看到伤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人这一辈子,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然而再轰轰烈烈的人生都将终于黄土,终于死亡,到了百年之后无人知晓。来与不来,只存在亲近之人的记忆中。

此生无憾方为不枉来世走一遭,可就是这般诸多的遗憾才是普通人的一生。

手被温暖的小手握住,田园园回过神,低下头看向小手的主人,原来是她的儿子。

大壮抬着头望着她,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等了许久却什么没说。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小脸,温声道:“没关系,我等着你重新叫娘的一日。”

上马车前,不远处传来乐不舍叫大壮的声音,母子俩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他扯起一个大鬼脸,口齿不清地说:“宁天找上见!”

田园园正疑惑这孩子说什么呢,大壮已经向他挥挥手,一边挥手一边应道:“好!”

她笑了起来,刚才绝情郎带来的沉重瞬间消失。

马车上,田园园问大壮在学堂每日都做什么。

大壮道:“背书写字。”

可交到好朋友?

大壮迟疑地点点头。

可有人欺负?

他果断的摇摇头。

田园园问了许多,像是天下间所有的母亲般絮絮叨叨,然而大壮没有一点不耐烦,心中反而因为被重视而很高兴,小脸激动地红扑扑,黝黑的眼睛明亮极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以后学堂里若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可否分享给我呢?”

大壮羞涩一笑,轻轻点点头。

翌日一早,田园园送大壮上学,刚回府,特好告诉他连八斤来了。正巧早上还念叨着他!

一见到他,田园园便直奔主题:“可是有合适的房子啦?”

第一次见连客套话都省的人,连八斤愣了片刻才道:“回夫人,符合您的条件的院子,共有三处,两处在城西,一处在城北,不过城北的宅子与城西主街,只有两街之隔,倒也是方便!”

“既然如此,你带我去看看!对了,价钱如何?”

这个是田园园最关心的问题,她手头的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几年也积攒了几千两,何况前几日还敲诈了李家大小姐二千两,怎么着也够买间屋子的。

连八斤笑道:“城北的房子价钱贵些,曾是一位达官贵人的府邸,三进院子,房屋保存的较好,需得六千七百九十四两,抹掉零头便是六千七百九十两!”

这零头还不如不抹呢!

田园园呵呵一笑,真贵,要是买下来,啥也不用干啦!

她挥挥手,找了个借口:“城北太远不考虑!其他的呢?”

“城西两处价格都在三四千两,不过没有城北的房子合适。”

田园园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收我佣金了?”

连八斤一惊,笑道:“我的姑奶奶耶,我就干这个养家糊口的!不能不让我挣点!”

“我铺子的事你还没有表态呢!也不是不让挣,一半!你挣一半!”

“遇到你真是我的劫数!”

田园园轻哼一声:“若是你不贪心,何必被我拿捏!只能说人不能没有底线!”

“真是怕了你!”

随即,田园园叫特好去叫青娘,她也得找个商量事的。

两人一出门,就看到海纳驾着马车正在门口等着。

原来特好得了夫人吩咐去叫二甲套车,路上遇到海纳,这家伙一听青娘要出门,当仁不让地接过驾车一事。还美其名曰两个女人出门在不安全,其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几日,孟星惟让老张跟着,海纳自然无所事事,阖府乱窜。

田园园拉着青娘的胳膊,笑道:“有海哥跟着,我与青姐安全无虞。”说完,拽着她向马车走去。

海纳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

田园园与青娘在马车里,海纳驾车,连八斤坐在他旁边,四人直奔城西。

天气一冷,驾车便是一个苦差事,冻手又冻脸,所以二甲早早戴上手套与套脖,全副武装,海纳没有,全靠一身热气撑着,手背上干裂着几道伤口,从破开的皮肤里能看到鲜红的肉。

连八斤揣着手,缩着头,风刮地脑门疼,还直流清鼻涕。

“大哥,你手不疼吗?都裂开了!”

海纳看了看手背上的皲裂,不在意地笑道:“不疼,习惯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马车中青娘眸光微动,心中有些心疼,田园园侧头看了看她,轻声笑道:“听见没有,你可得抓紧,表现的机会到了!”

青娘瞪她一眼:“不许浑说。”

田园园逗她:“你不做,我让特好和小红她们做!”

“……”青娘白了她一眼,脸上现出红晕。

很快就到了连八斤所说的宅子,它在城西四街上,与田园园的铺子相隔两条街。

一下马车,田园园就被眼前破败的院子吓了一跳,除了在三河,她还是第一次在其他地方见到门檐上长草的房子。

连八斤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尘封许久的大门,随着他的动作,还没进门就看到半人多高的干草。

“这座宅子虽然有不少草,可其他地方不错,屋子……”他说着率先往院子里,回头看看几人有没有跟上时,发现三人都没有想进来的意思。连八斤笑道:“别看门口大门破旧,可是屋子不错!也是三座宅子里最便宜的!”

闻言,田园园这才跟了上去。一进门,她就后悔了,果然是便宜没好货!满院子都是草,房顶上也是草,围墙上也是,看干枯后的模样想来都是一家人。

两进的院子,不大不小,方方正正,天井还有一座水井,西角还长着两簇竹子,落了院子的竹叶。房里也是惨不忍睹,墙壁发黑发霉,地砖缝里也长了不少草,油漆剥落,斑斑驳驳!

这哪里是房子,明明是密室逃脱的恐怖鬼屋!

然后,连八斤带他们去了下一座宅子,与恐怖鬼屋半斤八两!

田园园不明白这么破的院子居然能值三四千两。

连八斤说你知道什么叫寸金寸土,这里可是京城!京城!那不可置信地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白痴!

气得田园园不看了要回家,连八斤含泪又让了一成佣金才作罢。

都道吃一堑长一智,连八斤遇到田园园后已经吃了两堑!

最后,他们前往一开始说的城北的房子。大是真大,三进的院子,房屋俨然,保存完好,院子里打理的很干净,连一根杂草也没有。

没有伤害就没有对比,城北这家院子离铺子也不远,大小合适、位置合适…哪都合适,就是价钱不合适,去掉连八斤只四成佣金还有六千七百两三十两呢!

田园园还是觉得太贵,便让连八斤再找找,不拘城西,只要不太远就行。

连八斤应下,买房子不是马虎事,自然要慎重再慎重,他也理解。

田园园几人刚回到府中,正碰到神情恍惚的一甲,一看到少夫人回来立刻像是找到主心骨,激动地说:“少夫人,你可回来啦!”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回夫人,波托公主来了,现在人就在前院呢!”

“来了?她以后会住在府中。待日后与将军成婚,与我一般都是府中的少夫人!”

一甲眉头一皱:“可可可是,没见过自己带男人来的!”

田园园不以为然:“她是波托人,自然会有一个两个男宠,不必大惊小怪!”

一甲神色大变:“可是她带了十个男人来!”

田园园:“!”

青娘:“!!!!”

海纳:“!!!!!!!!”

十个男人……先不论孟长辉优先戴了十顶的绿帽子,光是凭空多了二十张嘴,田园园直呼养不起,不知道自己是啥家底啊!

孟长辉:难道我戴绿帽子的事情不重要吗?

她气势汹汹杀到前院,务必让查莉儿精简人员,而且还要交!伙!食!费!

一甲感受到她的杀气,咽了一口口水,果然吃醋的女人最可怕……

前院大堂,小晴好与特好,放下最后一杯茶,二人额前已经有了汗意。

做为府里唯二的年轻婢女,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不还得来前院端茶倒水。

小晴好年纪小,心性不定,抬头偷偷打量了离自己最近的男人。他似乎也是波托人,头发长而卷,高鼻深目……似乎觉察到小婢女的视线,那男人侧头看来,双目如碧,像是秋日下洗秋湖的湖水。

他温柔一笑说了句听不懂的话,然后,从桌子上的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递给小姑娘。

小晴好看看他手中的糕点,又看看他漂亮得过分的脸,下一秒小脸“哄”地一下冒烟了,连忙捂住脸,“唰”地一下没影了!

这个小丫头只见过候府里几个男人,何曾见过这等花样美男!

“噢!”绿眼睛美男发出惊叹。

田园园刚踏进前院,差点被小晴好撅一跟头,好在她闪得快才没有人仰马翻,不过跟在后头的一甲便没有那么幸运,二人撞个正着,只见小晴好被撞得退后几步,也顾不得呼痛捂住脸跑得飞快。

看得二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田园园一进客堂,便被满屋的花样美男吓得退了回去,连进都没进直接招呼主位的查莉儿出来。

美男固然养眼,可是美男要吃饭要花钱,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

至于京城其他人的看法不在她考虑地范围内,当波托公主与孟长辉婚事一传出来,候府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查莉儿踱步而来,她今日穿着火红色的长裙,胸口依然大开,露出大片白皙高耸的胸脯,细腰不盈一握,腰间装饰着一圈通透的红宝石,裙摆底部点缀着无数金色圆片与红宝石,在阳光下极是闪耀,像是从火焰中而来的女神。

无论看几次,田园园都不得不惊叹她的美貌,简直就是造物主赤裸裸的偏爱!

查莉儿一见她,嫣然一笑:“窝的乌尔台,你去哪儿了?窝从今天开始住在这里,你快快给窝安排!”

田园园问:“屋子的都是你的?”说完,比了一个小拇指。

查莉儿撩了一下半束的金发,红宝石耳坠微微一动,大方一笑:“是滴,都是窝的最爱,不过现在窝的最爱是长辉爱尔台。”

你当着正牌老婆的面说你最爱她的老公,是不是有点二不拉几!

田园园呵呵一笑直奔主题:“你是打算带这些男宠住进来吗?”

“咦?不可以吗?”查莉儿头一歪反问道,

田园园被她的美貌冲击到了,愣了片刻,才道:“大周与波托不同,你得入乡随俗!”

查莉儿耸耸肩:“那么好吧。”说完,甩头离开,似乎有些生气。

田园园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还挺好说话的!

第396章 木府 然而,事实证明这家伙一点都不好说话,挑来选去一个也舍不得,最后在田园园好说歹说下留了三个她的最爱,其他最爱依依不舍、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地回鸿胪寺去了,临走前期期艾艾地说等待公主日后再召唤。

虽然只剩下三个爱尔台,可田园园心里还是不愿意白养。

你说,你会养自己老公另外一个媳妇的姘头吗?而且还是三个!再说查莉儿之前说好给的金子呢?不会是骗人的吧!

可她又不好意思当面张嘴要,给的和要的,乃是两码事,她田园园还没有厚脸皮厚得这般程度!

查莉儿似乎完全忘记那一千两金子的事,兴致勃勃地说要参观将军府。

田园园没空带她玩,便招呼来特好嘱咐道:“叫人将观凤园收拾出来。前日风大,我见地上有不少枯枝记得拾到灶房里,然后叫刘厨娘准备最好的饭菜,为公主接风洗尘。”

特好应下转身离开。

查莉儿腰肢轻摆地走来,明媚一笑:“以后还得让你操心!”

不操心,把金子拿出来我一点不操心!田园园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外道呢!只是府中不比鸿胪寺,恐怕要委屈了妹妹!”

查莉儿道:“不委屈,是窝想住在将军府!”

说话间竟然全然忘记许诺的金子,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田园园也不再提这事,见她只带了男宠,连个侍女也没有,记得在三河城,她身边可是有个孔武有力的姑娘。

“我记得你有个侍女,今日怎么没有看到?”

查莉儿美目一冷:“那丫头拐走窝心爱的爱尔台,窝很生气,就……”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这事搁在谁身上能忍啊!田园园表示理解!

“就把他送给她啦!男人窝有的是。”查莉儿不甚在意,像是在说送了一件物事。

田园园轻笑出声,这女子当真与大周女子不同。

然后,下一刻,查莉儿忽然喊了一声:“罗尔台!”片刻后,屋内走来一个金发美男,他的眼睛竟然是少见的绿色,看人时有种忧郁深情的感觉。

“¥$\\u0026|¥!”他说了一句波托语。

查莉儿道:“¥$\\u0026,¥\\u0026*##$¥\\u0026*%!”

男人神色一变,英俊的脸上忽然显出不可置信、难堪、痛苦地神情,碧绿的眼睛里像是窝了一池春水。

田园园眉头一挑,不会是想把这个男人赶回去吧!

疑惑间,查莉儿对着田园园笑道:“这是窝最爱的罗尔台,窝把他送你啦!”

把男人送给她?这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田园园假笑道:“他肩不能挑,背不能抗的。送我做什么?”

看他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看就是平日养尊处优的家伙,不能干活算啦,还得白吃饭!

查莉儿捂住肚子笑出了声,她的这个男人平日确实没干过啥,可是在床上很是卖力气,听到她肆无忌惮的笑声,身后的男人脸色更加难看。

“笑什么?”田园园不解!

就听她笑道:“让他给你快乐呀!他的技术不错啦!保准让你欲罢不能,要不是你,窝还舍不得呢!”

见过送人参、送燕窝、送银子的,还是头一次见送男人的……田园园汗颜,她可接受不了,要是孟长辉知道不得把屋顶掀掉!

“呵呵,我已经有夫君。他,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查莉儿眉头一皱,湛蓝的大眼睛满是疑惑:“窝母后给你们大周送来大食美女,你们的皇帝可是都赐给你们的大臣,他们很高兴的接受,为什么你不接受窝的赏赐呢!在窝们波托,只有很好很好的朋友才会相互送爱尔台呢!”

田园园吐槽:大姐,你送我男人不是爱我,是害我!

大周的国情是男尊女卑,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女的只能从一而终,而波托恰恰相反,女子为尊可以拥有多个男宠!

田园园长叹一声:“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他神情悲伤,想来不愿意跟着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查莉儿回头看向罗尔台,见他委屈地看着自己,想起从前温言软语,心头一软,此事遂罢!

田园园则是吓得直拍心口,差点要白养一张嘴!

之后,三人随田园园前往观凤园,一路上景色萧瑟,越发显得墙破屋旧,莫名有些穷酸。

查莉儿倒是显得很好奇,左顾右盼,连她身后的异域美男也是东张西望,不时低声用波托语交流着。

田园园不时还介绍这里的园子叫什么,里面住着谁,有点像带队导游。

观凤园紧挨着花园,说是花园不如说是杂乱的小树林,什么树都有,此时正值冬季,树上都是光秃秃的,过了小树林便是孟星惟住的洗秋阁。

因园中有棵梧桐树,都道凤栖梧桐,引彼高歌,故而取名为观凤园。

还未走到,正巧看到孟星惟抱着芃芃踱步而来。这两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上早朝。

他正和芃芃逗笑呢,清俊的脸上满是宠溺,忽然看到田园园身边的查莉儿以及后面的三个美男,顿时,脸色一变,眼神锐利地盯着几人,确切地是那几个陌生的美男。

“叔父!”田园园硬着头皮行了一礼。

查莉儿也学着田园园的样子行礼:“叔父!

孟星惟脸色更黑了,冷声问道:“你身后三人是何人?”

查莉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爱人,嫣然而笑:“都是窝得爱尔台呢,窝得最爱。等窝与长辉大婚后,他便是窝最最爱的男人!”

田园园给她捏了一把汗,真勇士也,什么话都敢说!

果不其然,孟星惟脸黑地能滴水,芃芃似乎感觉到爷爷的怒火,连忙扭着身子向娘亲求抱抱。

田园园伸手抱住她,给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

“胡闹!你即将嫁与孟家为妇,如何能再与其他男人有染!你将孟家的颜面置于何地!”孟星惟怒道。

本来这个婚事就像吃了苍蝇般恶心,而这女子居然还把野男人带进来,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他们孟家已经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若是再让这女人把男宠带进来,孟家在京城还能如何立足!

这几日朝堂上波诡云谲,他因立场不明之事,没少受人冷嘲热讽,不断有人提和亲一事,明里暗里说长辉是绿帽子王,气得他称病告假不愿上朝!不成想居然碰到她带着男人堂而皇之出现,焉能不气!

查莉儿则不以为然,笑道:“没事,窝们波托习俗如此,不碍事的!”

对于她们来说,宠幸男人就是喝水吃饭,不过是日常所需!

“你不碍事!可曾想过孟长辉,你们二人年底就要大婚,如今你带着男宠登堂入室,世人该怎么看他!简直就是荒谬!”

“为何要让世人看他,世人是何人?”查莉奇怪的问。

面前的女子拥有绝美容颜,湛蓝的眼睛如同澄净地蓝宝石,然而孟星惟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她:“你来便来,其他人是万万不能!若是你不愿意遵守孟府规矩,那即使我与孟长辉辞爵罢官也不会与你们波托和亲!”接着看向田园园,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原配嫡妻,怎能如此委屈求全!”

查莉儿是波托公主,皇帝赐婚,两国邦交,又是平妻!而她只是个乡野村妇,如何平起平坐!田园园表示也很无奈。

他话说的重,查莉儿脸色微冷,笑道:“他们不过是来照顾窝的生活起居,与你们的这里的丫鬟一样,只不过他们是男人而已!”说完,不等孟星惟出声大步向前走去。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快步跟去!

孟星惟脸色冰冷,显然也气得不轻。

田园园将芃芃塞进他的怀中,无奈道:“叔父!反正咱家已经没有名声可言,破罐子破摔得了!”

“你这什么话?!”孟星惟低头看她,神情不悦。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她是波托的女子,本就与大周女子不同,此事世人皆知,皇帝已经赐婚,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她刚来时带来十个男人,最后只留下这三人,已是她最大的让步,都道退一步海阔天空,随她吧!”

“你倒是想得开!”孟星惟也无奈。

此次婚事涉及两国邦交,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同意。

二人同时长叹一声!随后孟星惟带着芃芃出门,田园园去找查莉儿。

来到观凤园后,看着屋内陈旧的摆设,寒酸的装饰,查莉儿嘴撅地可以挂油瓶,只见她勾了勾手指,另外一个美男附耳过来,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波托话,然后那男人与另外一个男人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灰眼睛帅哥。

那帅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看来。

田园园笑道:“你先休息,我到厨房里看看。”说着,正要离开。

查莉儿起身,笑道:“窝要去你的住处看看!”

看来是不满意安排的住处,田园园也没多想,笑道:“我就住在前面的落樱园。”

随后,三人又来到落樱园。不过当看到落樱园,她的心瞬间沉到底。眼前的院子也是又破又小,中间有棵光秃秃的树,屋内陈设也没几个像样的东西,倒是有不少孩子的玩具与衣裳,多了几分烟火气。她转了两圈,两相一对比,观凤园还是稍微好些。

查莉儿做为波托公主,自小住的宫殿富丽堂皇,穿锦衣着玉食,出门更是前呼后拥,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然而乍一来到将军府,满眼都是穷酸破旧,心生些恻隐一下!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大周的臣子竟然这般清贫!随后对灰眼美男颌首,后者从怀里掏出一张票子双手呈给田园园。

“这是万通宝庄的金票!是窝答应送你的一千两金子。”

来了!田园园激动地接过金票,金票和银票差不多,只不过面额写着金子而已。可就是这样薄薄的一张纸,价值一万两银子呢!她双手捧着金票,看着查莉儿,就像看到自己的再生父母!

待她们离开后,田园园赶去灶房,让刘厨娘给查莉儿多加两道菜!

吃过午饭,连八斤又来了,田园园叫上青娘去看房子,结果跟着他在四个城区跑了一下午,也没看到合适的,大宅贵,小宅太小,总之没有一处符合心意的!

连八斤吐血:她就是觉得贵!

走了一下午几人累的够呛,田园园看到路边有卖肉包子的,让二甲买了八个回来,一人分上两个。

今日,孟星惟带芃芃去了秦王府,海纳也跟着去了。要不然他知道青娘出门,肯定不会错过与佳人出门的机会。

连八斤受宠若惊的接过包子。从业二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买街边的肉包子吃,还会分给他,怎会如此的平易近人。刚才心中些许的不满瞬间消失。

吃着肉包他想到有间宅院定然符合她的心意,只不过有些小小的问题。

他将最后一口肉包塞完,想了想还是出声询问:“夫人,其实还有座宅子,三进大宅而且离您的铺子也近,价钱也合适!就在这儿附近,您要看看吗?”

马车里的田园园一听,掀开车帘笑道:“有这好事?干嘛一开始不告诉我呢!这宅子是不是有问题?”

连八斤噎了一下,一口气没跟上开始打起嗝来:“嗝,嗝,没,嗝有,嗝……”

田园园轻笑:“你当我傻!没有问题你会现在说?实话实话,我不生气!”

“嗝嗝嗝……有,嗝嗝……”他这会儿打嗝打的厉害,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行啦,先到地方再说!”

随后,一行人向那座宅子出发。

连八斤所说的宅子就在城西四街街尾,马车顺着青砖甬道,沿着青瓦红墙,走了片刻才到宅子大门。

只见门口有两座石狮子,底部杂草丛生,朱漆大门上似乎用利器劈砍过,东一刀,西一斧,惨不忍睹,门头上一块匾,上书木府。田园园踩着脚凳下了马车,疑惑地问:“木府?这是何处。”

连八斤回头笑道:“这里就是今年抄家灭九族的木府府邸!”

第397章 夺去 “木府?”

田园园呢喃的重复一遍,说到姓木便想起那没良心欠钱跑路的木水生。

曾听闻他的家族是皇商出身,木家富可敌国,四通八达,然而却落得个满门抄斩,奴仆们死的死,逃的逃,一夜之间成了一座空宅!

朱漆大门曾昭示这个家族的辉煌,门口的石狮子也见证过这个家族的兴衰,而今已是荒草萋萋,物是人非,不禁叫人唏嘘。

夕阳西斜,天边渐渐染了些许墨蓝,忽然院子里传来几声粗嘎的乌鸦叫,越发显得清冷凄绝。

青娘听到乌鸦嘎嘎乱叫,心里有些害怕,连忙抓住田园园的胳膊。

“没事,就是几只鸟。”田园园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安抚道。

青娘说:“这个宅子看起来好是阴森!”

“没事,看起来而已,大宅院都是这样!”

连八斤笑着宽慰起来:“别怕,这木府的人虽然处斩了,可是院子里干净。”

田园园疑惑地问:“既然干净,为何你说有问题呢?”

“还不是因为木府之事,人们嫌弃这座宅子不吉利,一直无人问津,这不一直空着嘛!”连八斤谄媚一笑:“今日我感觉它与夫人有缘,您不妨随我进去看看!”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串钥匙,在十来个钥匙环里扒拉起来。

田园园挽着青娘的胳膊,笑问:“你怎知我会买它?”

连八斤找到了钥匙,听到她的问话狡黠一笑:“因为便宜!”

“你都说便宜了,具体价值几何?”

“嘿嘿,与两进园子一个价钱!而且我只抽五成府佣金,也就是二千九百三十四两,去个零头,也就是二千九百两!您瞧这价钱合适又公道!”

田园园心道:确实便宜,同样规格的宅院至少得六千朝上,若是房屋院舍保存良好,价钱也会相应高些。

她没表态,只是笑道:“进去瞧瞧再说!”

连八斤笑道:“成,我给您打开”说着,将钥匙塞进锁眼里,轻轻一拧,“咔嚓!”铜锁应声而开。

尘封的朱漆大门缓缓被推开,门后面的蜘蛛网也随之破裂,橘红色的夕阳从门内透了出来,照射到几人脸上。

映入眼帘的是座充当影壁而奇峰怪石,岩缝间长着长长的杂草,底部堆着落叶枯枝。绕过影壁是间地面铺满大青砖的院落,两侧为回廊,尽头便是第一进院子,此为前院。穿过前院又是一进院子,天井中间有六口两人合抱的缸,有的有水,有的没有,不知是养荷花养鱼,还是用于防止走火的,第三进院子则是后院,有花园和小池塘,景致不错,很是素净。

整座宅子的房舍保存的确实不错,甚至可以说比侯府还要华丽。可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日后还少不得再花上一笔银子买些家具。

“这府里虽好,可看起来不像是皇商所住的地方,我以为首富人家的院落要更加华丽呢!”青娘说道。

连八斤笑道:“这位夫人有所不知。不论你是当官的、皇商还是富商,所住之处都有规定!若不是木家是皇商,家中又有致仕官员,想来是住不上这般好的宅子!”

田园园问:“我记得还有不少官员获罪,他们住的房子呢?”

“自然归朝廷所有,有专门官员,负责维护修缮,到时候皇帝再赏赐出去!像我们这样的牙人,只负责民间买卖。”

原来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啊!

连八斤指着前方树木众多的地方,笑道:“那边还有处园子,我曾在夏日来过,倒是个避暑过夏的好地方。”

接着,他带着几人穿过一道月门,走过长廊幽道,两侧种着许多树木,树枝光秃秃的,不知是什么树!穿过石道,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是一大片干净的湖水,湖边有不少干瘪枯黄的荷花和大片倒伏的芦苇,居然还有一条游船,船体破旧,油漆斑斑驳驳,停靠在湖边。

她们又逛了许久,这才向大门处缓缓走去。

连八斤问道:“这家屋子可还行?若是您喜欢,明日咱们就能去衙门公证画押。”

刚看几眼就定?田园园是个慎重的人。这木府三进大宅,房多屋大,价格便宜,怎么看都是一个上好的选择,可是她心里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便笑道:“买宅子之事,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敢自专,待我回去询问一下家里人的意见,明日给你答复,如何?”

连八斤点头称是:“也是。说实话这座宅子的位置、大小、价格都是绝无仅有的。”

“那为何一开始不介绍呢?”青娘柔声问。

他笑道:“之前我也说过了,这座宅子名声凶,若不是见您哪都不满意看不上也不会说出来的。”

田园园点点头:“待我回去与家人商量商量再说。”

连八斤轻叹一声,不再劝说。

回到候府时,天已经黑透。

二甲驾着车回来,就看到一甲正在门口来回徘徊,神情很是苦恼,看到马车回来,慌忙迎了上来。

“少夫人,您可回来了!那个公主非要找您!”

“波托公主吗?”田园园掀开车帘问。

“就是她!”

她踩着脚蹬下了车,问:“她找我做什么?”

一甲道:“她没说只让我们去找您!”

“怪哉,她找我干什么?”

几人饭也没吃先回落樱园,屋内芃芃与大壮洗漱干净后,两孩子正趴在床上研究九连环。

田园园看两个孩子都喜欢玩,她特地跑到城西买了一整套回来。

芃芃趴在一边看哥哥玩,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眼看就要睡着,忽然外间传来娘亲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身,光着脚就要下床去找娘亲。大壮赶紧放下手里的九连环,一把拉住妹妹,“等等,哥哥抱你!”说完,他跳下床趿拉着鞋,张开纤细的胳膊去抱自己肉嘟嘟的妹妹,然后芃芃毫不犹豫地抱住他的脖子,小身子挂在他身上,下一秒,“扑通”一声两个孩子一齐栽倒在地,芃芃的脑门“重重地磕在地上……

大壮也摔的不轻,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查看妹妹的伤处。

刚进屋子的田园园还未与查莉儿说上两句话,便听到屏风后面传来“扑通”一声,随即是芃芃的大哭声,慌忙转过屏风去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两孩子穿着里衣,大壮抱着妹妹,妹妹额头上鼓了一个大青包,正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见到娘亲过来,哭着伸手要抱抱。

田园园心疼的抱起她,仔细看了看她额头上包,掏出手绢擦掉眼泪和鼻涕,安慰道:“没事,没事了,小孩不磕不长,芃芃磕一下长一下呢!”

青娘心疼地看了看她额头上包,轻轻吹了一口。

一旁的大壮默默站起身,他的后脑勺上传来阵阵疼痛,他看一眼她怀中哭泣的妹妹,心里生出愧疚。他手足无措地低下头,等待着她的怒火,然而下一刻,被人轻轻拥到怀中,熟悉的熏香与略微寒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他。她温柔的声音从耳畔边响起:“大壮真勇敢,保护了妹妹呢!”

她不怪自己?大壮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深藏的怒火,然而没有,她脸上还是一若既往的温柔,“大壮你有没有摔到哪儿?”

大壮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后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

田园园一手抱着芃芃,另外一只手去摸他的后脑勺,也有个包,显然磕得不轻。

“青姐,你让一甲去找个大夫来。大壮磕了后脑勺,不能掉以轻心!”

“好。我这就去!”

田园园看着怀里的两个孩子,笑道:“没事,大夫一会就来了。可是以后呢,你们不能再这样了。大壮,你现在还小,是抱不动她的,可是若是你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再等过几年就能抱动了她。”

大壮点点头,眼中的愧疚被坚定所取代,他要赶紧长大,这样就能抱得起妹妹,再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碍于查莉儿还在前厅等着,田园园把芃芃放到床上,随后嘱咐大壮先带着妹妹玩,青娘笑道:“你去吧。我看着他们。”

田园园笑着点点头,随后去前厅找查莉儿。

大晚上的,不好好地在被窝里搂美男睡觉,非要找她,也不知想做什么。

她忙了一午连口饭没吃,水也没喝,这会儿实在不想应付她。

特好从后面追来,手里拿了件披风,“少夫人,夜露深,您穿件披风。”

田园园接过披风,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特好吐了吐了舌头,问道:“少夫人,为什么波托的女子就可以有很多男人,而咱们大周的女子不可以呢。”

“因为咱们是男尊女卑的社会。”田园园笑道:“而波托是女子为尊,当然以女子需要为主。”

“感觉好奇怪啊!”

“没什么好奇怪,只是国情不同而已。大周的男子他们要赚钱养家,而波托的女子也是一样。就像咱们虽然没有养家的压力,可你是不是得操持一家老小的吃喝,人情往来等!分工不同,然殊途同归。”

特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田园园拽住她的手笑道:“等你成婚要管理一家老小时再说,这世上男女各有各的累,有许多人别看外表光鲜,其实谁知道背后是如何心酸呢!”

“这个我知道,人人都道平南侯深情,夫妻恩爱,可是任然挡不住平南侯纳新妾!”

“所以啊,表像不过是旁人想让你看到的一面而已!”

“少夫人,您说的没错!总觉得您跟其他女子不同!”特好说。

田园园回头一笑,眼神明亮而温和:“哦,哪里不一样?说来听听!”

“具体哪儿不一样,奴婢没读过书,说不上来。可是奴婢喜欢候府,喜欢你做奴婢的少夫人!”特好莞尔一笑。

“傻特好,你得学会拍你少夫人的马屁,这几句话水准偏失啊!”

“可是奴婢嘴笨不会说漂亮话!对了今天刘厨娘出去买菜时,听说秦王妃动了胎气,恐怕这几日就会生产。”

“真的吗?我怎么没听到风声?”田园园问。

特好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刘厨娘说听秦王府的厨娘说的!”

田园园转过头,若有所思。

主仆俩说着话向前厅走去,一到地方就看到查莉儿正享着令人艳羡的齐人之福。

她半靠着太师椅,一个美男在她身后捏肩揉背,一个美男架着她的腿轻松敲着,还有一个美男正在捏着点心喂她。

特好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当即眼睛都直啦!

田园园揉了揉眉心,她现在才发现这个查莉儿可不像表面显露出的傻白甜,背后似乎有人在支招,类如正在喂点心的灰眼睛男人。

见到田园园进来,她不过略抬些眼皮,慵懒地说道:“夫人来了。请座!”

“不知公主找在下,所为何事?”

田园园向来是能躺则躺,能坐则坐,今天走了一天的路,两只脚早就酸痛无力,不等她说话早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管人家干嘛,自己先舒服在说。

她清楚的看到那灰眼睛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屑。

田园园挑了挑眉,这男人似乎不是一个安分的!

查莉儿抬手一挥,除了灰眼睛的男人,其他人相继离开。这般特殊的待遇,果然是与众不同!

她坐直身体,明媚的笑容好似春日桃花,美艳而热烈:“乌尔台,窝想问问,候府是谁管家?!日后窝嫁过来时,窝能管家吗?”

这下田园明白她的意思,感情是想提前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关键,大姐你还没有大婚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管家?!

……再说候府穷得想叮当,又没有油水可捞,也不知道她着急什么。

不过君子有成人之美,她说是想管家,便随便她,谁让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公主呢!

田园园高兴地笑道:“你若是想管家何必如此呢!明日待我秉明叔父,当着众人的面将管家钥匙给你?如何?”

对于她的识趣,查莉儿表示很理所当然,她身份尊贵,眼前的女子自然要多给些面子,便假模假式地说道:“窝只想试试能不能管家,窝粗来乍到,夫人就将管家之权交给窝,实在是感激不尽!”

“没事,以后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啦!”田园园站起身,既然有人上赶着操心,她还求之不得呢!

第398章 公私 就这样查莉儿顺利得到管家之权,殊不知不到两个月,后悔地恨不得把出馊主意的人乱棍打死!

再说田园园从前厅里出来,特好提着灯笼迎了上来,主仆快步向落樱园走去。

路上,她好奇地询问:“少夫人,公主这么晚叫您,想做什么呀?”她没跟着进去,一直在外面等着。

“她想管家,跟我要管家权呢。”田园园裹紧披风。

突然起风了,冰冷的空气中带来潮湿之意,看来是要变天了。

特好惊讶不已:“她,她和将军都未成婚,怎么能管家?这不合规矩呀!”

规矩?她与长辉成婚哪里有什么规矩可言,利益合作而已。田园园笑道:“她是异国公主与咱们侯府成婚,不止是两姓联姻,更是关系着两国邦交。我若是不应,恐怕有心人在背后做文章,于侯府于将军多有不利,我多少要迁就些!”正好趁这段时间专心搞事业,再过不久进入冬月,就该为过年做准备了。

相比较她的云淡风轻,特好显得非常激动:“可您,您把管家权直接让出去啦?”

田园园不以为然地说:“啊!不然呢!打一顿吗?”

管家有什么好的,什么都要操心,上到孟星惟四季可有衣服穿,下到洗秋池子要不要清理淤泥,无论做什么都要问问你的意见,劳心劳累还伤财,有人愿意接手,她正好乐得清闲。

特好的音量瞬间拔高:“您就这么让出去啦?”言语间充满不敢相信,似乎不相信有人会把管家权,能这般轻而易举地交出去!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在寂静的初冬深夜,显的格外刺耳。

田园园掏了掏耳朵:“大惊小怪!”

“少夫人,您让那西域公主管家,侯爷知道吗?”

“还没说呢,走吧,走吧,真冷,回去说!”

“哎呦!我的少夫人,您也太好说话了吧!京城里其他高官大户的太太,哪一个不为了能管家、能主持中馈,明争暗斗的,怎么到了您这里,说让出去让出去呢!”特好很是不解,漂亮圆润的脸上满是愁苦。

在她看来,管家夫人可比诰命夫人说出去有面子多啦,那在京城贵妇圈里都有话语权的!

田园园回身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笑道:“你呀,不知我心里如何想的。前些日子不是李王妃的妹子也去未来婆家管家去了吗?这位公主又不是咱们大周人,行为想法也与我们不同。她愿意管就让她管得了!走啦,太冷了!”

“那是她婆家无人可用,这才去的!夫人呀,她刚进府就压你一头,这日后可怎么办呀!”特好忧心忡忡。

田园园莞尔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事情以后在再说!”

特好叹了一口气,哀叹自己摊上这般没出息没上进心的少夫人,连带着她心里也憋屈。

翌日一早,田园园将府里的人聚集起来,除了上朝去的孟星惟、驾车的海纳、养病的沈宛静、看孩子的青娘,上学的大壮、吃奶的芃芃没来,其他人吃过早饭后便来到前院集合。

此时有海伯和海娘子、一甲、二甲、特好、晴好、小红、妍儿、刘厨娘、马娘子、禾娘加上老张和田园园,一共十三人。

看人都到齐了,田园园让特好去请公主过来检阅。

特好快步离开,其他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今日天气不大好,此时天空阴沉,铅云密布,不知是不是要下雪。

田园园将手抄进衣袖,天气冷,她的手指尖都冻透了。

忽然,海娘子开口说:“少夫人,听说您要把管家之事交与那个西域公主?”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脸上具是一脸惊讶,想来还没得到信。

海伯皱着眉头:“少夫人,好端端的,您为何不管家了呢!就是平妻不得讲究先来后到!这西域公主欺人太甚!等侯爷回来,我去说道说道!”

一定是那波托公主仗着身份逼少夫人交出管家之权的!

“波托,小国也!少夫人别怕!我等只认您为主母!”老张也冷冷地出声。

其他人见此纷纷表态,为她打抱不平,上表自己一仆不侍二主的忠心。

见到大家如此维护自己,田园园心里感慨良多。

刚来这个世界时,她身份卑微低下是人人口中的灾星,父母厌恶、村民排挤,日子过得艰难而穷苦。而今她贵为一品夫人,夫君是大将军,位高权重,名利场上是人人巴结的对象,亦是候府里人人敬重的主母。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年,山村野鸡变凤凰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田园园环视众人,微微一笑:“感谢各位的仗义执言。可人家既然开口,我亦不能推辞!这位公主虽非我大周人,心思单纯倒不是什么虚伪狡诈之人。”

“那少夫人,您是一点都管了吗?”小晴好嘟着小嘴,眼圈微红。

田园园向她走过去,摸了摸她嫩嫩的小脸,笑道:“我还在府里,哪也不去,有事也可以找我。”

小晴好这才高兴地点点头。

说话间,特好引着波托公主来了,她身后跟着那个灰眼睛的男人,显然这家伙比其他二人更的宠爱。

她今日倒是穿的保守,领子一直系到脖子处,将雪白壮观的胸乳掩盖住。金色的头发扎成一条大辫子,只在发尾上点缀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绿宝石,耳朵上坠着长长的绿宝石金耳环,配着白皙通透的肌肤,美得不可方物。

一到前院,她湛蓝的大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眼神里露出疑惑之色,径直走到田园园身前,问道:“怎么只来这些人,其他院子里的人呢?”

田园园侧头看她,笑道:“这是全部的人了!”

“全部?候府所有的人?”查莉儿不敢相信,她宫里的人还有将近三十人呢!怎么镇远候的人全部加起来都才这么点人,这,这也太少了些吧!

田园园假装没看到她的震惊,对众人说道:“这位就是从波托远道而来的公主,也将是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今后她将主持中馈,管家候府,众人要敬重、爱重,凡事有商有量,万不能擅自做主!可知道?”

“知道!”众人异口同声地应下。

“好,现在有请波托公主讲话,大家鼓掌!”田园园说完率先鼓起掌来。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查莉儿昂首挺胸,看着众人嫣然一笑,她本就生的美艳,此时一笑犹如繁花盛开。

海娘子撇了撇嘴:西来的狐媚子!

“今后本公主是候府当家主母……”

听着听着,田园园跑了神,一会儿还得交接一下公库里的银子。

她自己手中加上查莉儿前些日子给的金子,大约有三万两银子。去年从孟陶氏手里讹了三万两,全部归于公库,花到现在,应该还有二万多两也够年节花销了。

“……窝就说这么多,你们忙去吧!”查莉儿道。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田园园,后者颌首,这才慢慢散去!

查莉儿问:“府里的人不多?”

“不多,支出有限,养不起太多人。”田园园又道:“阖府支出杂乱,光是仆人,每月月银、四季衣裳、过年过节费,别忘了发!府中房屋修缮、园林维护、湖水清理、围墙修补、马匹养护,记得定时处理!还有咱们的四季衣裳、首饰等,叔父出门喝酒会在酒楼挂账,记得定时去还账。还有过年过节人情往来、下帖赴宴……”

“……”查莉儿贵为公主,每日的任务就是与美男寻欢作乐,何曾见过这等琐碎之事。

听到田园园还在喋喋不休府中各种注意事项,她的头都大了。

来到公库,田园园掏出一串钥匙。她扬了扬手里的一串钥匙,笑道:“这里共计三十二把!有公库钥匙、叔父私人库房、还有其他房屋的。一会儿就给你,闲来无事时,你可以到处看看哪个钥匙是哪个房间的!”

查莉儿僵硬地点点头。她以为当家主母就是动动嘴就行了,其他自有人操心。

田园园打开公库房门,回头一笑:“叔父还有两个皇庄,你记得春日时,看看能种什么粮食蔬菜!咱们人多,光是买菜买粮一年下来也不少银子。”

查莉儿面无表情,眼神里透出极其不情愿之色,可这是她自己揽的事,这会儿骑虎难下!

灰眼睛男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随着田园园进了屋。

一进屋,屋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田园园指着地上的两口箱子,道:“这是府里的银子,有不少是叔父的,等他下朝回来让他拉走!公库银子与私库银子要分开。”说着,从靠窗的书桌上拿起两本账簿,交给查莉儿:“这是候府的账本,每日买菜花销几何一定要记上。”

查莉儿接过,翻开看了两眼,就扔给身后灰眼睛男人。

接着田园园又拿起几本账簿,笑道:“这是叔父支出的账本、这是下人月银账簿、这是长辉的、这是我的、这是芃芃、这是大壮的!凡是我们的花销皆要记载,可不能忘了!”

查莉儿点点头,一股脑地全部扔给灰眼睛男人。

田园园又翻出一本,笑道:“这是沈宛静的,也就长辉表妹。如今和离也在府中养着,她身体有伤不宜出门,别忘了每隔七天请一回大夫!”

查莉儿秀眉紧蹙,现实和自己想的出入有些大。

“以后若是有人送礼送物,记得登录造册,日后还需还礼。正巧后日定国府有宴席,你同我去,见见其他人家的主母贵妇,日后候府中内宅妇人走动需得你来应酬!”说完,田园园笑得越发高兴。有人管家,以后她再不用出门应酬那群眼高过顶的娘们啦!

比起喜逐颜开的她,查莉儿这会儿心里后悔的要死,扭头瞪了一眼身后的灰眼睛男人。

那男人小嘴一瘪,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看得查莉儿心头一软,不忍再苛责,就这么算啦。

下午,孟星惟下朝,吃过午饭准备小歇一会儿,海伯过来回话说少夫人请他去前院一趟,清点自己私银。

他有些疑惑却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到地方,除了田园园还有那个波托公主和她的男宠,当即脸色一沉,眼神冰冷,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

公库许久未开,置物架上落了不少积灰,连银箱上也有不少,行走间带起不少灰尘。

“啊嚏!”孟星惟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一方手帕忽然递到他面前,孟星惟长目一抬,就见查莉儿殷勤地看着他。

他眸色一寒,连忙退后一步,赶紧拉开距离,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

查莉儿头一歪,金色的长辫从身后悬了出来,绿宝石发坠轻轻摇晃起来,俏皮又美丽。

她天真地问道:“你怎么不接窝的手帕?”

孟星惟眉头紧皱,又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不接波托公主的问话,反而看向田园园,冷声问:“你找我何事?”

田园园见他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直发笑。见他问话,轻咳两声道:“今日以后查莉儿公主将主持中馈,代我行管家之权。请您过来是来交接银子的!库里有您的赏银,还是抬去您的私库为好!”

孟星惟愣了一下,颌首:“你之前算过,按照之前的抬就行!”

“公主,侯爷的账本里有单子。您瞧瞧若是没问题,便让海伯把赏银抬走。”

查莉儿转头看向那男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句,那男人在账本里翻了起来,翻了半天才找到,抬头说了一声鸟语。

田园园挑了挑眉,这个男人居然认识汉字……

查莉儿嫣然一笑:“看过了,有的。”

随后,一甲与二甲过来抬银子。

孟星惟忽然说道:“之前孟陶氏赔了三万两银子,乃是赔偿长辉生母的。那三万两银子如今还剩二万多,长辉媳妇,你也抬回去吧!日后公库是公库,私库是私库,公私要分明!”

田园园微微一笑,叔父这番话着实说到她心里去了。刚才她还准备提这儿事呢,钱是她凭本事要的,不给她也不能归查莉儿,

他向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所以今日这波操作满满都是偏爱。

第399章 决定 解决完银子的事情,田园园与孟星惟先后从库里出来,查莉儿和她的男宠则留下整理剩下的银子。

孟星惟的银子和那两万两拿出去后,属于侯府的银子还剩下一千多两……

上午还说变天,这会儿天空飘起了淅淅细细的小雨,地上的青石砖已经湿透。

田园园与孟星惟先后走出前院,想起昨日木府之事,她开口询问道:“叔父,有件事想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闻言,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温声问:“何事?”

“是这样的,城西木府老宅之事,您知道吗?”

“木府?”他呢喃了两句,眼神微沉,良久才道:“知道些,有事直接说。”

田园园道:“我想买下它。”

“我听说你想做些生意。”看来孟星惟并不像表面一样冷漠,对于家中之事还是关心的。

这一点孟长辉不像他。

“有这想法。等年底店铺收回来时,我想开间成衣铺,卖些女人家的衣裳,日后也能贴补家用,至少不必像现在捉襟见肘。”

闻言,孟星惟眉头一皱。

他生的白,头发与眼珠也比旁人浅些,看人时眼神越发显得清冷。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一样,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还记得在驿站时的第一次见面,又黑又瘦,极是不起眼。说实话他很失望,这女子家世、长相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与其他豪门望族的女子不能同日而语,云泥之别,关键很穷……然而就是这个又瘦又小又没有颜色的女子,无怨无悔地跟着长辉,独自抚养年幼的周一臻,而且还凭借自己的智慧为他们解决军饷……

不看外表,真是极好极其聪慧的女子。

田园园:不能不拿外表说事吗?

如今,孟府与波托联姻,再次将孟家推到风口浪尖,京城人无不称赞皇帝的厚爱。看似光鲜亮丽的景像下,何不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叔父,可以吗?”

等了半天,光看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田园园以为他不愿意小心翼翼地问道。

孟星惟道:“律法有云,官眷不得经商,你需得找一个中人才行。”

田园园见他同意,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姐姐夏青娘曾开过铺子,日后由她出面经营。”

孟星惟点点头:“可。你想买下木府做什么?”

“一是做个制衣作坊,二是当做个宿舍,日后招募的女子若是不便回去,可以住在那里。”

“甚好。”孟星惟颔首,觉得她想的很是周到。

“那,那木府出过什么事吗?不是说木府的人被抄家问斩,不会是就在府里杀的吧!”

“倒不是,永安侯长子与陈王长子都曾放出话要买下木府,因为此事僵持着,其他人不敢得罪二人,这宅子便一直闲置。那牙人想卖给你,定然是觉得你的身份不凡,不怕得罪二人。”

田园园一听火一下上了起来:“这个连八斤果然没憋好屁!”

把有争执的院子卖给她,这不是要她得罪人嘛!

“………”头一次见她骂脏口,孟星惟一时间接受不了,惊讶地看着她。

田园园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那他们二人买还是不买?”

孟星惟也清了清嗓子:“一直僵持而已。你想要吗?”

田园园点点头:“地理位置、大小还有价钱都合适。自然想要!”

“行。”

“?”她睁大眼睛,笑道:“叔父,你?”

他一颌首,冷声道:“无事,包在周廷祎身上!”

“谢叔父!”田园园喜笑颜开,瞬间去掉心头一大患。

到了晚间,孟星惟命海纳送来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之前的银子都是成箱子的堆在公库里,一直懒得存银庄。知道她不好携带,便特地嘱咐海纳他们换了银票回来。

田园园捧着银票,直呼叔父万岁。

海纳送完银票也不走,看到桌前的青娘嘿嘿傻笑两声。

青娘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筷子的菜,就是不正眼看他。

田园园将银票放好,见海纳眼巴巴的瞅着青娘,笑道:“你吃饭了吗?没吃一起吃点?”

海纳忙不迭的点点头,随即在青娘对面坐下,田园园从食盒里拿出米饭和备用的筷子,放到他面前。

青娘道:“你把米饭给他了,你吃什么?”

海纳赶紧把米饭推到她面前,“你吃,我随便吃点。”

田园园推了回去,拿起筷子笑道:“我吃菜,一会儿芃芃剩下的我吃一口就够啦。”说着,夹起一根鸡腿,将腿肉分开夹给两个孩子,笑道:“多吃点。”

大壮抬头看了一眼田园园,随后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芃芃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会儿开心地扒着饭,吃完腿肉又将碗一伸,说道:“娘,肉肉,还要。”

“好好,多吃才能长大!”田园园又夹了个鸡腿给她把肉撕下来,笑着分给两个孩子。

青娘食不知味,对面那男人的眼神太过直白,看得她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吃过饭,海纳拉东扯西就是不肯走,田园园见此连青娘一同赶出去,让他送回园子里。

海纳乐意之至,青娘不悦地看了一眼田园园。

她摆摆手笑道:“赶紧回去吧!回吧,明天还早起呢!”

两人从落樱园出来,正巧遇到过来收拾的特好,看着二人同进同出的样子,吃了一惊。

被人撞见青娘瞬间羞红了脸,快步离开,海纳见此大步追了上去。

一进屋,田园园正在给大壮梳头,忽然见到特好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关心地问道:“怎么啦?这般不开心?”

大壮的头发又顺又黑,不过该洗头了,好在后日能休息一日。

特好见她不会绾头,接过梳子给大壮绾头,只见她将头发拧成一股随手一绕,一手抓住头发,一手拿起发簪,簪进去便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小道士头。

别看简单,田园园学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过,插上就散。

芃芃也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跑了过来,田园园将她抱到怀里,再次追问:“怎么了?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

特好叹了一口气,看着田园园欲言又止。

她眉头一挑,想到刚才海纳与青娘一起出去,不会被这丫头撞见啦,然后她正好暗恋着海纳……

“你,你喜欢海纳?”

特好的脸瞬间红成一片,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只道:“小红姐姐也喜欢。”

田园园提高音量,挤眉弄眼地说:“也?也就是说你也喜欢啦!”

“哎呀,少夫人!”特好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

田园园拍了拍大壮的小屁股,催促他进被窝,接着把芃芃放到床上,看着他们乖乖地躺进被窝。刚才两个孩子已经洗漱过了,这会儿只穿着里衣,怕他们着凉。

“男未婚女未嫁,喜欢便喜欢,有什么可丢人的。不过,海纳对青姐情根深重,恐怕你的心思他无法回应。”田园园语重心长的劝道。而且她也看出来青娘对海纳也同样有意,不过是海娘子在中间作梗,要不然早就成了亲。

特好撅起嘴无奈道:“奴婢知道。奴婢也配不上海大哥,他真是极好,从不因为奴婢是奴婢便瞧不起。”说着,女孩脸色放霁:“咱们府真是顶好的府!奴婢认识的人去了忠平伯府,她们府里的夫人从不让年轻漂亮的女孩伺候,动辄打骂,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又拉着田园园说起话来。

少女怀春总是诗,来的快,去的也快。

再说海纳,田园园让他送青娘回去,短短几步路硬叫他俩走出十里地的效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况是十几米。

青娘走进园子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海纳。

下午,下了小雨,这会儿已经停下,微湿的路面反射着微弱的天光,朦朦胧胧地能看到些许人影。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眼神里满含着爱意。青娘一直不敢正面回应他的追求,可是此刻心里却充满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

许久,她才温声道:“你先等一下。”说完,快步进了园子。

片刻后,她提了一个包袱过来交给海纳,轻声道:“这里面有我做的棉鞋,有你父母的,还有你的…”接着又将一物递到海纳面前。

昏暗的天光中看不到她的脸色,可海纳知道她的脸一定红透了。

他接过来,入手柔软又厚实。她说:天冷了,你赶车时别忘记戴!”说完,转身回了园子。

望着佳人离开的背影,海纳紧紧握住手套,心里亦是火热一片。

当感情得到回应时,他便能义无反顾。

海纳急吼吼地回到他们一家的息竹园,一把推开父母的房门,快速的点着蜡烛。可怜的海伯与海娘子正在蒙头大睡,被儿子挨个推醒。

“唔!”两人迷迷瞪瞪地看着惊喜若狂的儿子。

只听他大声地、坚定地说道:“我要娶青娘为妻!”

海娘子:“大子,你睡昏头了?怎么又提这茬?”

海纳将青娘做的鞋放到床边,退后一步,随后掀开下裳,双膝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看着二老。

海伯问:“你这是做什么?”

海纳深深叩拜在地,道:“我海纳此生只娶青娘一人为妻,请父亲母亲成全!”

海娘子顿时老泪纵横,捶着胸口哭道:“你这是要逼我吗?我不想你娶个寡妇有错吗?”

海纳起身,眼神坚定:“母亲没错,我娶青娘没错,青娘也没错。错就错在,我们相识太晚!请母亲成全!”说完,再次深深叩拜起来。

“呜呜………”海娘子拥着被子伤心的哭起来。

一旁的海伯长舒一口气:“孩子喜欢就让他娶了,你一直不许,难不成他还能娶了旁人不成!”

“你个糟老头子,就会说我,你说你儿子去!”海娘子喝道。

“要不是你不愿意,想来我都能抱上孙子啦!你也不瞧瞧你儿子都多大啦!和他一般年纪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啦.”

“打酱油!打酱油!他不成婚我能逼他吗?”

“你没逼他?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你又不愿意,嫌这儿嫌那儿的,一辈子有多长,有个喜欢的人日子过得也能松快些!”

海娘子一听,顿时不愿意啦,上手揪住他的胡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亲……”

“哎呦!没有………”

看着爹娘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海纳叹了一口气也不劝,起身出了门。

于是二人的感情继续曲折发展中,倒是木府之事有了新的进展。

第二天下午,连八斤就将木府宅子的地契、房契以及买卖文书都拿了过来。田园园痛痛快快的付完银子,随后在文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一式两份,一人一份,从此木府易名改主,再无木府。

因为房子争议之事,田园狠狠敲了连八斤一顿竹杠,连最后的五成佣金他也还了回来。送走苦大仇深的连八斤,田园园将地契房契收了起来,准备一会儿接大壮下学。

虽然查莉儿开始管家,可众人该干什么干什么,目前没发现什么改变。不过伙食倒比以往的丰富许多,往日不常见的牛肉也频频端上餐桌。

在大周,耕牛受到律法保护,是不能随意宰杀买卖的,若是有人随意宰杀健康的耕牛,轻则坐牢重则流放。

不过,查莉儿吃的牛肉,是专门从波托带过来的,如今就养在鸿胪寺中。

……壕无人性!

“……你们不知道波斯猫公主的房间,如今翻天覆地了。前两日少夫人让我去请她,一进她的房间,娘呀,我好像进入了仙宫,地上铺着厚厚的软软的地毯,五颜六色的,还有博古架上放着不少金杯子金盏灯啥的,还有一架宝石帘子,咱们夫人屋里用的琉璃,她是五颜六色的宝石,什么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要啥有啥。随便给咱们一个,一辈子够吃够喝啦!”

特好磕了一个瓜子,手舞足蹈地向刘厨娘与马娘子说着波托公主房间的见闻。因为田园园私下里称查莉儿为波斯猫公主,久而久之,她也学会了,顺便发扬光大!

第400章 王氏 听特好说的所见所闻皆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刘厨娘与马娘子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呼,一颗宝石就能够一辈子吃喝,她可是有一整串宝石帘子,这得有钱成啥样子。

“波斯猫公主长的真是美若天仙,可比咱们的公主漂亮多了!”刘厨娘艳羡不已。

马娘子附和道:“是,是。我也觉得好看。”

“真好看,咋有那么好看的人。”特好感叹万分。

说起波斯猫就想到她形形色色的男人们,刘厨娘猥琐地看着二人:“一个娘们有这些个男人,你们说睡得过来吗?”

特好云英未嫁,顿时脸蛋羞得通红,低头不接她的话,倒是马娘子见怪不怪,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不是也,也想有那么多男人呢?”

“哎呦,我倒是想,人家未必愿意呦!”刘厨娘捂住嘴,笑道:“要是可以,我也想想试试不同的男人。听说男人的那话儿,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呢!”

两人成过亲,经过事,说起来话来自然荤素不忌。

特好正羞得地自容时,“哐”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突然推开,一股寒冷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

三人向外看去,一甲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问道:“特好姐姐,少夫人呢?”

“少夫人去接大少爷,怎么啦?吃瓜子不?”特好拿了一把瓜子递给他。

一甲摇摇头,脸色很是难看:“我刚才去书房打扫,看到波斯猫公主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孟长辉的书房,除了一甲,其他人是不去的。

“他进去了吗?”特好问。

一甲反手关上门,苦笑道:“钥匙一直是我拿着,应该没进去,我找少夫人就是来禀告此事的。”

刘厨娘奇道:“那男人去那里干什么?”

特好撇了撇嘴:“还不明白啊,公主管家了呗,他是公主的男宠不得哪里都看看!大惊小怪!”

一甲笑道:“左右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向少夫人禀告一声就行!”

刘厨娘点点头:“慎重些总是没错的。”

此刻,田园园带着芃芃去接大壮下学。,女站在门外望着陆陆续续出来的学生,等待着他出来。

天空阴沉的厉害,温度很低,一张嘴就看见白色哈气。

田园园摸了摸芃芃的小手,温温的,不算冷,问她:“冷不冷?”

芃芃歪着小身子抱她,小丫头最近没少长,肉墩墩的,抱着压胳膊累手,可这会儿脾气上来非要娘亲抱抱。

等了半天,终于看到大壮与乐不舍手拉手的走出来,两人脸上带着笑,不知说什么呢!

“哥哥放学啦!”田园园把芃芃放到地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去吧,去接你哥哥!”

然后,小丫头迈着小短腿跑向大壮。

芃芃比大壮小时候要沉默,像她这么大时,他可是个小话篓,每天都有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话,而芃芃相反,你说她听,偶尔才会问上一两句,越大越像她沉默寡言的爹。

都道女儿长得像爹,从芃芃粉雕玉琢的脸上,丝毫看不到田园园的影子,这一点倒是挺值得人欣慰的。

大壮看着芃芃张开胳膊向自己跑来,慌忙蹲下身体,张开细细的胳膊等着肉多多的妹妹飞扑……兄妹俩的双向奔赴着实温馨。

独生子女的乐不舍看得嫉妒不已,下一刻,小丫头竟然紧紧抱着他的腰,对蹲在地上的哥哥视而不见,扬起白嫩嫩的小脸傻呼呼地笑了……

喂喂,芃芃你可真是你娘的闺女,见色忘兄,你哥哥还在地上呢!!

大壮:妹妹,你抱错人啦?

田园园看到这一幕,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看到绝情郎从她前面的马车里出来,还是穿的人模狗样,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百八十万的!面目狰狞,面目可憎!

她轻咳两声,对芃芃喊道:“闺女,你抱错人啦!”

芃芃本来就想抱乐不舍,这会儿抱着不肯撒手,小脑袋在他肚子上拱啊拱。乐不舍小脸绯红,高兴地小虎牙都露了出来,看得被妹妹抛弃的大壮嫉妒不已。

绝情郎见到这一幕,调侃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田园园大言不惭地笑道:“只能说是亲生的。”说完看向他,好奇地问:“倒是你,你居然有孩子?那你还那啥那啥……”到处一夜情。

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乐不舍说他爹到处帮忙的事……大写一个囧字!

绝情郎冷冷扫了她一眼:“废话!我如何不能有儿子!我与他人共度良宵,不过是乐于助人而已。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呃呃……”田园园一时语短,帮忙还收钱?难道是辛苦费?

大壮终于从乐不舍身上扯下芃芃,小丫头还奶声奶气地叫哥哥。

乐不舍回到爹身边,第一句话就是:“爹,我要个妹妹!”

绝情郎:“……”

田园园带着两个小孩正要回家,绝情郎忽然出声:“夫人,请留步!”

“不知乐先生有何指教?”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扬了扬,道:“里面是你想要的。”

想要的?田园园眼下最想要的是银子,她拍了拍大壮,小家伙快步走过去接过信封。

她笑着道谢,随后带着两孩子上车回家。

乐不舍疑惑地问:“爹,里面装的啥?”

他看了一眼儿子,冷着脸道:“小孩子瞎打听什么。有没有功课?”

“没有。”乐不舍撅着嘴道。

一上马车,田园园问道:“有没有功课啊?”

大壮拉着妹妹坐在车凳上,闻言,轻轻点点头:“背诵四字歌。”

四字歌是大周幼儿启蒙必学的,相当于现代的千字文。

田园园笑道:“先吃饭再做功课。”随后,打开信封。

只见信封里有两张纸,一张是信,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另外一张确实是她想要的,一张一万两银票。她激动地举起银票在上面狠狠亲了三口,真是久旱逢甘霖!

这个绝情郎真是他娘的好人,又大方又慷慨长得又帅,好歹没有白付出一场!在玉楼之事上,她得到六座银矿的地址,现在又得到真金白银,当真是好人有好报!

大壮见到田园园对着银票又亲又搂的,心道:原来娘亲喜欢银子。

信粗略的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玉楼的前世今生,和她知道相差无几,只是没有他死去之事。

回到侯府,田园园就把银票和其他银票藏进柜子里,她现在有一张一千两金票和一万两银票,加上叔父给的,还有从孟陶氏那里得来的赔偿金,她现在有将近七万两,可比一府的银子还多!

“哈哈哈……”她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

“扣扣!夫人,一甲有事汇报!”门外传来特好的声音。

田园园赶紧闭上嘴,把银票藏回老地方,藏好后道:“进来吧!”

随后,二人推门而入。一甲把刚才的事向田园园说了一遍。

她沉吟片刻道:“以后书房的门锁,务必锁上,没事勤去些。特好,侯爷回来了吗?”

特好道:“没呢,听说秦王妃要生了,不知是不是去了秦王府?”

秦王妃生孩子又不是他的,他去凑什么热闹!

“行,我知道啦!”

田园园说完,想了想起身往外走,她想去,趟观凤园,心里总觉得有些隔应。

大壮在东厢房里背诵功课,芃芃一回来就被海娘子抱去玩啦,田园园这会儿清闲,也该看看查莉儿公主如何啦!

刚到小花园,就看到海纳抱着几盒燕窝打洗秋阁里出来。

“这?秦王妃生啦?”田园园问。

他摇摇头:“我回来的时候还没生呢!不过……”话锋一转,笑道:“听侯爷说,陛下听说查莉儿做主母的事,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夸奖你,说您宽容大度…还有什么持家有道、识大体、大局为重啥的!”

田园园挑了挑眉,幸亏让查莉儿管家啦,要不然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便是训斥。口头嘉奖不算啥,夸谁不会夸!

“你拿着燕窝干什么?送秦王妃的?”

“是的,要不然没个表示不太好!那我先走一步!”

告别海纳,她继续向观凤园走去。院子里倒是没什么变化,房门紧闭着,一个人也没有,刚走进屋子,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少儿不宜的声音,女人妩媚的娇喘夹杂着男人粗重喘息,白日宣淫啊!这时,又响起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卧槽还是三人行……这也太嗨啦!

眼见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女人的声音遇发高亢,似乎到了关键时刻,田园园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再不敢多呆赶紧溜啦!

都道万恶淫为首,看多了长鸡眼。

田园园急匆匆地回来,差点和青娘撞了个正着。

“怎么啦?被鬼追啦?脸色这么难看?”青娘扶住她笑着打趣。

田园园一把抓住她,瞪大眼睛:“这可比被鬼追还恐怖!”

“发生什么事情啦?”青娘追问。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丢人!如何让她开口啊!

孟长辉你另外一个媳妇和她的男宠们正在颠鸾倒凤呢!

………

此时秦王府,因为秦王妃产子的缘故,阖府上下如临大敌,唯有周廷祎的院子一切如常,他甚至还有闲心给孟星惟烹茶煮水。

随着红泥火炉上的水煮开,氤氲的热气缓缓升起来,满室皆是盈盈茶香。

孟星惟抄着手,问道:“王妃产子,你不去未免薄情些。”

周廷祎不以为然地笑道:“孩子还会再有,这个无所谓。”

“当真是薄情!她腹中不是你的骨肉吗?”

“骨肉如何?只要我活着,自然有的是血肉。”

秦王妃的娘家是安国公府,安国公府自打周朝建立便是八大柱国之一,经由几代经营,势大权重,树大根深,族子学生遍布王朝,势力之大,不得不让年轻的周王朝忍让三分。

若是王舜华一朝产子,此子之重不可言喻,亦会变成周氏与王家博弈的棋子,这正是周廷祎及父亲所忌讳之事!

“王家势大,如日中天,不得不防啊!”周廷祎叹道:“日后若想连根拔起,势必要抽筋断骨,方能清理干净。”

儿女私情、骨肉亲情,在皇权面前不值一提!

“这是济州的泉水,最是清冽甘甜,用来煮茶最合适不过。”

周廷祎将炉子上的茶壶提下来,抚着长袖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茶杯精巧,茶水碧绿清澈,茶香扑鼻。

孟星惟别看长的清俊,像是世家清贵人家精心养出来的子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实骨子里和大老粗没什么两样,至今不理解喝茶便喝茶,用大茶碗喝不行吗?非要用拇指大小的茶杯喝,若是口渴不得喝上百八十杯才能解渴?喝茶便喝茶,偏偏叫什么品茗,

按照长辉媳妇的说法便是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只吃了一口便喝干净,孟星惟不动声色地品了品味道,都是一个味道和其他水没什么区别。

他尝不出,周廷祎问怎样,只道一声不错。

闻言,周廷祎轻轻低笑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笑道:“你实话实说便好,不用奉承我!”

孟星惟喝光杯中的茶,冷声道:“和你昨日煮的茶没什么区别。”

“你是一点不愿哄我。”周廷祎笑着他,满眼宠溺。

孟星惟道:“想要哄你的人能从王府排到京城外。”

他端起茶杯笑道:“可我只想你来哄我!”

孟星惟冷笑:“痴人说梦。”

没多久,一个小厮过来汇报王妃的情况,还是没生下来。

一直到晚上秦王妃都没生下来,听说定国公夫人和王妃生母连夜去了观音寺去求催生符,也不知是不是不灵,折腾了一晚上还没生下来。

田园园想到王舜华圆润的身材,叹了一口气,胎大难产,想来不妙啊!

不知是不是她的主角,有乌鸦嘴光环加成,一语成箴。

王妃身怀双胎,子大难产,足足生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双胞胎才姗姗来迟,都是男孩。可惜的是其中一个一生下来便没了气息,而另外一个口唇发绀,气若游丝,眼见还剩半口气,好在御医打了几下慢慢缓回气,这才救回一条小命,而王舜华则因力竭昏死过去。

两个孩子,好歹活了一个,要不然真叫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01章 父爱 房子已经买下来,现在坐等铺子收回,重新装潢,来年就能招兵买马。眼下她无事一身轻松,带着芃芃和青娘逛街买东西啦。

原定于今日的宴席,也因为秦王失子的缘故临时取消,想来今年是不会有人再举办此等宴会。

三人逛了一下午,逛遍了整个城东的成衣铺,着重看了衣服的款式和布料,与其说是逛街,不如说是市场调研。回府时,田园园还买了些点心和大壮爱吃的卤肉与猪蹄。

虽然他在皇宫里住了几年,可口味几乎没什么改变,自从吃过酱猪蹄肘子后,一直念念不忘,这孩子不直接说,是和他妹妹玩过家家时自己说漏嘴的。

一回府凳子还没有坐热,查莉儿就来了。这回她自己来一个人来的,从前几日已经进入冬月,袒胸露乳的衣裳再没见过她穿,想来脂肪再厚还是冷啊!

田园园请她进来,特好提着茶壶去泡茶。

查莉儿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裙,人间胸器被紧紧束缚在衣裳下而不盈一握的腰肢戴着一条精美的金珠子束腰,下面缀着一圈珍珠流苏,领子、袖口上镶嵌着一圈白色的毛边,在毛边的上边还镶着几圈金线,其间点缀着金珠子和珍珠,搭着人家精致宛若洋娃娃的脸,简直就是老天爷上等的杰作。

田园园惊叹不已,当真是秀色可餐!

不过一看见她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日的三人行,不禁有些脸热。

话说,又不是你三人行,你害羞个什么劲。

查莉儿今日戴了一顶同系列的圆帽,红色的帽顶外加一圈洁白的珍珠,显得小脸越发的白皙通透。

“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田园园见她不说话,主动询问起来。

查莉儿笑道:“这几日你总是不在家,窝来找你好几次都没见到你。”

这几日她不是送孩子就是跑房子的事,确实没怎么在家,左右不用管家,田园园便有时间把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事业之上。

她笑道:“哦,我有些事在忙。”特好还没有送茶来,想喝茶掩饰一下都没有。

查莉儿又道:“今天早上,叔父让窝往他的住处送炭,可是库房里没有炭。”

田园园道:“你支银子让海伯去买或者自己到城西炭行去买也行!”

洗秋阁在水上,湿气重,也冷得早,一直比其他院子早烧炭盆。

查莉儿秀眉紧皱:“在城西?那都买什么样?”

“嗯,以前我买的火星炭,比银丝炭便宜比普通炭又好些,烧着不出灰不出烟,就是没有银丝炭耐烧。”

查莉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口又道:“窝听闻大周人很重礼节,秦王的儿子死啦,窝派人送些礼物过去,安慰安慰王妃。”

田园园大吃一惊:“你你送什么礼物?

“送了窝们波托最好的火参。”查莉儿不明所以。

田园园脸色一白,着急的问:“你什么时候送的?”

“窝来找你之前。”查莉儿愣愣地看着她问:“送的不对吗?”

田园园顾不得回答她,赶紧去找人把礼物追回来,人家孩子刚死,你送哪门子里啊!

好在刚出门就看到特好提着茶壶,后面跟着捧着茶点果子的小晴好。

“特好,赶紧叫二甲去秦王府把波斯猫的人截下来!快去!”说着,她从特好手里接过茶壶。

特好见她神色焦急,想来是有什么大纰漏,提着裙子去找二甲。

小晴好出声问:“少夫人?怎么回事啊?”

田园园敷衍道:“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

两人回到屋里,小晴好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茶,田园园便叫她去找小红她们玩。

查莉儿见她一脸的担忧不由地皱起眉头,疑惑地问:“怎么啦?不能送吗?”

田园园看了一眼美人,摇摇头放软了声音道:“万万不能送,你送就是往王妃的伤口洒盐巴,在大周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公诸于世的,何况还是天家的,咱们假装不知道就行!”

那孩子因为产程过长而夭折,有传言说王妃为了能让孩子的生辰赶上辰时,不肯喝催生汤,这才导致悲剧的发生。今早皇帝在朝堂上龙颜大怒,当众斥责了定国公教女无方!若是此时送礼,这不是当众和皇帝叫板,打定国公府的脸,得罪两家,是嫌命长还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哪里是送礼,分明是把柄送人头!

越想越着急,她觉得后背汗津津的,一阵刺挠。好在等了一会儿,前院传来回话,说是追到人啦,田园园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然后,开始强制给她普及一些大周人情往来的注意事项,可那查莉儿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田园园就像在对牛弹琴,说的是口干舌燥,她也没反应。

见此,她喝了几口茶准备打发她离开。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说起与她三个男宠的房事……救命啊,她根本不想知道你们怎么性福的!

就这样被迫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他们三人争风吃醋,老是吵架,她想让三人分开住,一人住一个园子,这样就能和平共处,而且他们擅自主张已经住下,连原本留在鸿胪寺的仆人都已经带来……

你特么都住啦,还给我说什么!田园园勾了勾唇角:“你是公主,服侍你的人多自然正常。如今你是主母,这些事情你自己安排,不必过来告诉我!”

查莉儿笑得明媚:“多木里说不必问你,果然是的呢!”

“多木里?可是灰眼睛的那个男人?”田园园知道她背后有人撺掇,不过一直不知道此人的名字。

查莉儿点点头:“窝最喜欢他的眼睛,像天幕石!”

天幕石是波托当地有名的宝石,以通透的银灰色出名。

“嗯。”田园园敷衍的应了一声,随口一个问道:“多木里是你们波托人吗?”

“不是,他是夏黑人,是窝去找和尔台,她送给窝的!”

“和尔台?”

波托叫人都是什么尔台,尔台太多,她都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意思。

查莉儿骄傲地说:“是你们大周语的姐姐!窝的和尔台可是未来的波托女王!”

也是,她若是能继承王位,怎会任她留在大周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查莉儿说要去城西看看煤炭,便离开了。等她前脚走,田园园后脚就去了孟长辉的书房。

一甲正在打扫卫生,田园园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转身离开。

刚过中午,田园园就收到查莉儿买的炭,和她之前用的炭一样,就让二甲推进偏房里。眼见着天气一天一天地冷下来,不出半月就能烧上啦。到时候外面下着大雪,炭盆这么一烧,屋门一关,床上一趟,要多爽有多爽。

收拾一番后,田园园带着芃芃去接大壮回来,今日提前放了半日,明天他就能睡个好觉。

一回府,特好说周廷祎来了正在大壮的房里等着。

田园园嘱咐大壮几句,便推着他去找他亲爹。

说来周廷祎也挺惨,原本能得上两个大胖儿子,结果一个夭折,一个身体孱弱,估计这会儿来找大儿子寻求安慰来了。

周廷祎看着眼前的眼神清亮,干净整洁的儿子,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手下的头发干净顺滑,衣着合体,连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想来有被很好的照顾着。

来之前,田园园特地嘱咐他要礼貌,于是主动行礼唤了一声父亲,举止大方得体,虽然眼神里有些紧张,但神色间再无往日的怯懦之相。

短短一个来月,仿佛脱胎换骨般,周廷祎老怀安慰,还心血来潮地抱了抱他。

以前见他时,不是躲在嬷嬷身后就是低着头不说话,从不敢与他对视,看着儿子这般懦弱的样子,周廷祎是打心里是不喜的。如今想来,他那时便被不公的对待,只不过自己疏忽没有注意而已!这般想来,心中刺痛不已!

田园园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不已,还不是因为双胞胎儿子的事,一个死,一个伤,心痛之余这才想起自己有个身体健康的孩子,于是父爱发作,过来演上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若是那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哪里还会记得大壮!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田园园白眼翻上了天。她怀里的芃芃,有样学样努力翻起白眼。

周廷祎放下儿子,对她说道:“有劳夫人了!”

正不屑地田园园赶紧控制自己的表情,随后把芃芃放下,小丫头小跑过来抓住哥哥的手,警惕地看着黑皮男人。

田园园清了清嗓子,笑道:“在我心中,大壮一直是我的孩子,不论他是谁。”

在周廷祎心里还是很感激她的,至少跟着她,一臻还能活下去。

大壮拉了拉田园园的袖子,仰着小脸道:“我和妹妹去玩啦。”

“你爹来了,你不陪他吗?一会儿你陪他吃个饭,可好?”

想起刚才的嘱咐,大壮只好点点头:“我去放书袋。”说完,拉着芃芃往田园园屋里去。

“他晚上不住这里吗?”周廷祎见此,眉头一皱。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他夜里总是做噩梦,惊醒后难以入睡,没办法就让他跟着我们睡的。想来以前的事已经造成伤害,变成他心里的梦魇。”

闻言,周廷祎眼角微红,心里更是懊悔不已。

然而,世上本无后悔药,错过了便错过。

等大壮拉着芃芃过来,田园园又带着芃芃离开,留给给父子俩一些单独的空间。

随后到厨房张罗做饭,晚些时候招待周廷祎,结果一到厨房,便看到厨房里多了两个外国人。

刘厨娘说是公主带来的人。田园园点点头没说话,左右就那一千多两银子,爱怎么折腾折腾,没银子自己想办法去吧!

晚饭是父子俩单独吃的,芃芃还因为不能和哥哥一起吃饭,还闹脾气不肯吃饭,不过一听晚饭有她最喜欢的肉沫蒸蛋,含泪吃了一大碗。

送走周廷祎,大壮有些失魂落魄。田园园还以为因为父亲离开才会如此,她安慰了两句,大壮还是不开心,情绪很是低落。

“嗯,你要是想你爹,明天咱们就去秦王府看看,好嘛?”田园园哄道。

大壮摇摇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张开胳膊抱住她的大腿。

难得见他这般主动抱着自己,田园园蹲下身体抱着他,芃芃见哥哥和娘亲抱抱,也张开小胳膊凑了上来。

抱着自己一双儿女,田园园在他们脸上一人亲了一口。

这时,大壮说了句:“他不喜欢我。”

“什么?”田园园没听太清楚。

大壮摇摇头不肯说,小嘴耷拉着,显然是真伤心了。看着这个模样,田园园的心揪了一下。

她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来日方长,总有改变的时候。”

大壮点点头,强忍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他转身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低声抽泣起来。

芃芃见到哥哥哭啦,也撇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田园园揽着她,问:“哥哥是伤心的哭,你又为了什么哭啊?”

芃芃抽噎着说:“哥哥,哭,芃芃,也…也哭……”

“傻孩子呀!”

田园园将他们抱进怀里,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眼下唯一让她幸福的事情就是这对儿女。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过了半个月。

查莉儿看着多木里拿着厚厚的账册就头疼,她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这两日天气阴沉,北风乍起,竟一天比一天冷。

她的屋里早早烧了铜炉,门一关,整个屋内都是暖烘烘的,若不是还要写账记账,早就搂着爱尔台们睡觉去了。

许是屋内太过温暖,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睡着了。

多木里合上账本,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刚掩上门就见那两男人结伴而来,冷着脸将这两个狐狸精赶走,随后来到查莉儿屋里找到钥匙。

前段时间,他去孟长辉的书房,发现门锁着,没能进去。这次拿上钥匙,势必要进去一趟。

然而,刚到书房附近就看到两个少年正倚着门框聊天,其中一个看到自己,挑了挑眉毛,背对着自己男孩转过头看来,倒是长得眉清目秀。

二人紧紧盯着他,多木里踟躇片刻,还是离开了,看来只能改日再来!

第402章 厨房 殊不知待他一走,二甲便去了落樱园。

前些日子得了少夫人的吩咐,他和一甲便每日都会来上几次,晚上也睡在书房的偏房里,就是提防某些动机不纯的人!

田园园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了计较,这个多木里是来者不善需得防备着。她打算等孟星惟回来后将此事告诉他,毕竟家中进了内鬼可是件麻烦事。

今日一大早,孟星惟与周廷祎去了法华寺,为夭折的孩儿请长明灯来供奉,也为这孩子祈祷来生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闻言,田园园只想吐槽:天底下哪家能比皇族条件好,也不知那孩子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换来这投胎帝王家的机会,结果遇到自以为是的娘!可惜,真是时也命也!

这几日因为秦王丧子之事,整个京城名门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不说宴席聚会,连娶亲之事也未见一个,这气氛恐怕连差口气就死的人也得改日再说。

说到夭折的小孩,田园园想到路上来时见到的无数的女婴塔,塔底白骨累累,有多少无辜的女婴在被至亲扔进不见天日的塔中,她们可没有父亲请长明灯为来世祈祷。

大壮今日休沐,吃过午饭,田园园让刘厨娘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大的洗完给小的洗,小的洗完她自己洗。

母子三人洗得干干净净后,哪也没去,窝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起了午觉。

正睡得香甜,忽然听到屋外有吵闹的声音。田园园不得不从被窝里爬出来,乌黑柔顺的头发垂在两侧,然而再爬出温暖被窝的瞬间,寒冷的空气令她猛地打了激灵,真冷啊!害的她鼻涕都流了出来。

屋内很是昏暗,唯有窗户处传来些许亮光。

她披上外衣,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两个小的还没醒睡得正甜。

屋外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似乎是小晴好的声音。

田园园推开门,外面正飞舞着漫天的鹅毛大雪,也不知下了多久,地上、墙头、屋顶、树梢上都落了层厚厚的白雪,满目洁白,极冷极静。

小晴好与特好顶着一头的雪花,正捏着雪团子打雪仗,看到少夫人起来,都放下手里的雪球围了上来。

“少夫人,下雪啦!”小晴好红着鼻子,眼神明亮而惊喜。

特好拍打着身上的雪,笑道:“您刚睡下就下啦,雪可真大!”

田园园望着头顶厚重的乌云,不计其数的雪花正从其间撒撒而下。她笑道:“今年这雪下的倒是慢。”

“确实比去年晚些。”特好也仰着头看雪。

又过了一刻钟,两个孩子起床看到下雪,也高兴地不行,吵着闹着非要去玩雪不可。不过是芃芃吵闹,大壮在后面不说话,大眼睛望着外面露出渴望的神情。

田园园只好给两人换上厚棉袄,又嘱托不能吃雪,这才放他们去找小晴好。

自从三甲走后,小晴好没了小伙伴,府中又没有其他适龄的小孩,每日过的甚是没趣。小姐太小,少爷又每日上课,今天正赶上少爷休沐,正好带着他们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上一会儿。

不一会儿,青娘闻声寻来,看到三个顶着雪在院子里跑,田园园在廊下抄着手看着,不禁出声责怪:“下这般的大雪,你怎教孩子在院里玩,到时候该把手冻了。”

“小孩嘛,想玩便玩会儿。”

“你呀,小玩一会儿得啦。”

田园园向青娘走去,随后对特好吩咐道:“到厨房让刘厨娘煮些姜茶,一会儿给他们祛祛寒。”

“哎!”特好应下。

两人就站在雪中看着三人玩,玩了不到片刻,芃芃撇着嘴举着冻得红彤彤的手回来,显然是冻疼啦。

田园园蹲下身子抓住她的手又是哈气又是揉搓,可冻冷的手一时半会恢复过来,又麻又疼,小丫头受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大壮把手里的雪一扔,冷着一张小脸,大步走了过来,不顾自己的手也冻得通红,一把拉开衣襟,抓住妹妹的一只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板着最冷的脸,做最暖的事。

“傻孩子快拿出来!多冷呀!”田园园哭笑不得,连忙把芃芃的手从大壮的衣服里拉出来,随后给他重新穿好。

这家伙怎么好像是个妹控,等长大芃芃出嫁不得哭昏过去啊!

青娘赞道:“以后大壮的媳妇有福啦!这般会疼人!”她拉着芃芃的小手搓了起来。

田园园笑道:“可不是。”随后拉着他的手,搓了起来。

大壮小脸一板,信誓旦旦地说:“我不要媳妇,我要妹妹!”

“傻孩子,你现在要妹妹,等你长大后就该要媳妇啦!”青娘打趣道。

他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就要妹妹!”

田园园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妹妹将来是要嫁人的。”

“什么是嫁人?”大壮不解地看着她们。

青娘笑道:“女子长大后从自己家离开,住进别人家去,然后在别人家生活,就是嫁人!”

大壮眼圈猛地一红:“妹妹哪儿都不去。”

“女孩长大大多数都要嫁人的,你妹妹也要嫁人的!”田园园逗他。

大壮坚定地看着她:“不要,我要妹妹永远和我在一起!”

青娘笑着打趣:“要不然让你妹妹嫁给你,这样你们永远就在一起啦!”

“青姐,别乱说!”田园园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又得惹来一阵猜忌。

青娘莞尔一笑:“就咱们几个,你看青梅竹马多般配!大壮,你想让妹妹做你的新娘子吗?做了你的新娘子,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大壮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要!”

田园园制止道:“大壮别听你青姨的。还有这些话千万不能对旁人说!”

“为什么?”大壮不解地看着她。

田园园语重心长道:“怕有心人在其中做文章,对芃芃的叔父和芃芃爹妄加揣测。”

他的身份终究不同,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本来孟家的处境就尴尬,孟星惟不止是现在的镇远候还曾是前朝的平西大将军,近日朝堂上掀起一波罢官潮,此次皇帝就是拿曾在前朝效过力的小官开刀,焉不知战火会蔓延到什么地步,人人自危中,若是这些话再传出去,到有心人口中就是居心不良!

青娘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补救道:“你娘说的对,刚才是顽笑话不作数的!”

大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时,特好也煮好了姜汤,几人回屋喝汤。

天刚刚黑,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刘厨娘突然来到落樱园,她平时只在灶房附近活动,极少往府里来。

今日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这两年,她在府里过的舒心,平日里也没什么烦心事,都道心广体胖,这不,身材便越发的圆润丰满起来,

田园园正在辅导大壮做功课,见到她来,便引着她从书房出来去了堂屋。

“刘厨娘,怎么了?”

此时应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一向勤勉的她轻易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厨房,今日来落樱园想必是有什么事。

刘厨娘身上围着做饭的围裙,上面沾着不少黑灰,还有几个深浅不一的油渍。她搓着手,手指粗大,指缝里有些黑泥,鞋上沾着些许碎菜叶,想来是正在择菜时发生了什么事。

“少夫人,本来奴婢准备做饭,可就在刚才波…波托公主的仆人不让奴婢负责伙食,说奴婢做的难吃,波托公主吃不惯,现在由他们接管厨房。可,可奴婢自打进府就干的是厨房营生,这,这不让奴婢进厨房,奴婢不知干什么了。”话落,她抬起围裙的一角擦了擦眼角。

闻言,田园园眉头一皱起身道:“我随你看看去。”

刘厨娘忙不迭的应道:“哎!”她害怕自己没了厨房的活计,无可用处再被发卖,毕竟像这么厚道的人家实在少有。

出去前嘱咐了大壮一句,随后抱起芃芃准备一起去。

大壮道:“外面雪大天冷,还是将妹妹留下吧。”

“我怕她妨碍你做功课。”

“我若是专心,她便妨碍不了。”

还别说小家伙说的很有道理,田园园从善如流,左右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有大壮在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田园园笑道:“行。那我一会儿回来。”说着,又将她放回床上,在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乖乖的,娘亲一会儿就回来!”随后与刘厨娘快步离开。

芃芃看着娘亲走啦,也不着急拿起床边的九连环玩了起来。

大壮瞅了她一眼,继续写字。

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了不少雪,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白雪反射着莹光,即使没有灯笼,也看得很是清楚。

田园园出来时没有披披风,北风一吹,感觉像是在刮刀子,割得脸疼。幸好落樱园离厨房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

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鸟声鸟气地说着鸟语,隐隐传来羊肉的膻味。

两人对视一眼,刘厨娘上前推开房门,一股暖和的羊膻味扑面而来。

田园园不爱这个味,抬手捂住鼻子,眉头一皱道:“府里这是买了多少羊肉,这般膻臭!”

刘厨娘低声道:“不是咱们买的,是新来的波托厨子买的,他们爱吃。”

京城这里卖的羊肉,膻味特别重,没有三河的羊肉鲜嫩。

厨房里,厨子正在灶前热火朝天的炒着菜,那厨子一脸的雀斑,高鼻深目,长着连面胡子,弯弯曲曲的,像是在下巴上粘了一块炸过头的方便面,黄黄褐褐,高大粗壮,一看就不是大周人。

烧火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也是金发卷曲,拢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手上正在和着面。

二人身上穿着府里的衣裳,都挽着袖子,露出的胳膊上长满金色的、厚实的体毛,乍一看还以为穿了一件毛衣呢!

然后是两个粗使的小厮,也都是外国人。

见到田园园进来,几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活,左手放于胸前,似乎是在行礼。

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倒是挺有礼貌。田园园轻咳一声,道:“你们谁会说汉话?”

灶前的年轻男人起身,用汉话回道:“夫人,小的会。”说的是字正腔圆,若不是看脸还以为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

田园园问:“以后候府的伙食是由你们负责吗?”

年轻男人道:“我们都是公主从波托带来的厨子。”

田园园点点头,看来查莉儿并没有表面这般简单,第一刀就割向厨房。而且她还看到,灶台上碗、碟、汤盆,甚至是汤匙全部更换成有强烈异域风情的餐具,看来这是从内里渗透,为将来全面接管候府后院打下基础!

不过,她不能置之不顾,至少不让跟着她的旧人受委屈,便冷声道:“你告诉他们,以后刘厨娘专门负责看来查做我园子的伙食,你们波托的饮食我是吃不惯的。”

年轻男人点头,然后转头对其他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鸟语,那方便面胡子的大厨眉头一皱,脸色一白,最后点点头同样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

年轻男人便过来回话:“回夫人,是我们疏忽啦,以后刘厨娘只负责您园里的饭菜。”

田园园颌首:“都是一府之人,理应互相照顾。”随后对刘厨娘道:“以后有什么不公道之处,你直接找公主。公主是一府的主母,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这话是说给年轻男人的,人多势众就想排挤人?若不是查莉儿身份特殊,她焉能容忍至此!

皇帝还好意思夸她容忍大度?呵呵,若是据理力争,又该说她小肚鸡肠,没有大家风范!名声于她不过身外之物,可还得兼顾着孟府之名。

你若说她不争,一眼就能看到的结果有什么好争的!左右都是不被公平对待的那个,何必白费口舌呢!

反正都要让出来,还不如一开始就识趣的放手,反而能落得个大方得体的美名!

刘厨娘感激的目送田园园离开,有了少夫人称腰,心里踏实许多,赶紧挽起袖子去做饭。

第403章 牛二 从长园里出来,新鲜寒冷的风瞬间带走身上的膻味与烟火味。

田园园哈了哈手,白色的热气转瞬消散。来的时候忘记穿披风,这会儿冻的浑身颤抖,她把手抄进袖子,埋着头往落樱园而去。

雪簌簌而下,黝黑的林子里不时发出树枝压断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极为清晰。

行至花园石道附近,忽然看到前方行走着一个瘦高的人影,他挑着灯笼,身上穿着毛皮披风,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似乎喝多啦。

这时,一个男人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来,边走边提着裤子,想来是到树林里随地大小便啦!

海纳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他从瘦高的男人手里接过灯笼,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往洗秋阁里去,说是去,不如说是拖着走。

田园园快走几步追上二人。时间已进入冬月,孟星惟开始忙碌起来。

他本是兵部尚书,乃是大周兵部之首,负责管理大周全部军政事务,也要负责地方防务、平时还得绘制军事地图,武器装备储藏等,如对军队武官,兵部尚书需要负责制定军事计划、管理其的考核任用、组织军队训练、掌管军籍军户、传达皇帝军令和依令调遣全国军队等事务。

这不,一到年关各地军务奏折纷纷呈报上来,兵部所上下忙的不可开交,自然也极少看到他的身影。

查莉儿男宠甚是可疑,她手头没人还需告诉孟星惟,请他着人调查。

海纳听到后面踩雪声,转头一瞧是田园园,问道:“天这么冷,你怎么在这里?”

她笑道:“有事去了厨房。你们怎么才回来?”

海纳道:“有人请侯爷喝酒,可不刚回来。”

听到两人的对话,孟星惟转过身来,橘色的灯光中,他的眼睛光华潋滟,明亮若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酡红,唇若涂朱,此时有种惊心动魄的颜色。

他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像是春日暖阳中三月的桃花,又像是三河城里雨后的海棠,艳而不媚,娇而不俗。

看得田园园目瞪口呆,鼻子一凉,她回过神赶紧拿出手帕擦掉去看,还以为是鼻血,结果是冻的清鼻涕。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的雯华呢?”孟星惟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飘忽的眼神和虚浮的脚步出卖了他喝多的事实。

“屋里呢,这会儿冷,天又黑,没让她跟着出来。”

他点点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袋,笑道:“这是我给,给雯华买的小玩意儿,你帮我给她。”

田园园走上前接过,他很喜欢给芃芃买小礼物,像是什么泥人、陶俑、拨浪鼓、五毒虎。入手微沉,这回不知道是什么有玩意儿!

她笑道:“儿媳替芃芃谢过叔父,她一定很喜欢!”

孟星惟脸一板,纠正道:“是雯华,孟雯华!珺璟如晔,雯华若锦的雯华!”

田园园从善如流点点头:“是雯华,雯华!”

她可不想在芃芃的名字上有任何争执,毕竟这孩子名字太多。

孟星惟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他看着田园园,笑道:“长辉上月已经启程,快的话下个月月中就到京城。到时候,你赶紧再生个孩子,咱们府中又能热闹几分。”

“……”叔父,你真是喝多啦!没见过叔父催生的!田园园一头黑线!

海纳也觉得不合适,说道:“侯爷,你喝多了!赶紧回去睡觉,天寒地冻再把你脑子冻坏喽!”

孟星惟白了他一眼,冷声道:“好大的胆子!你敢说我!”

海纳知道他一喝多话就多,连忙打断他的话,说道:“好好,我错啦!赶紧回吧!我快冻死啦!”

“哼!你穿着新棉鞋还冻脚?”孟星惟靠着他,凉凉地说道。

海纳傻笑两声:“嘿嘿。”

田园园看了一眼海纳脚上的鞋,果然是新做的,打趣道:“哎呦,青姐对你可不薄啊!我可得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海纳重重点点头,笑道:“会的!等着!我们先走啦,侯爷喝多啦!”

“我没喝多!”孟星惟反驳道,可是两条腿却有些不听使唤。

田园园道:“喝的确实不少,我一会儿让厨房煮些醒酒汤!”

“哎,我们先走了。”说着,海纳单手拖着孟星惟走了。

田园园再次回厨房,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忘记说多木里的事了!

再说他喝的这么多,恐怕说也不能记得。

过了两日,孟星惟身体不适在家休息,田园园抱着芃芃过来探望。

大雪已经下了两日,海伯他们将府里的必经之路扫了出来,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田园园不用像之前也得出来扫雪。

府里多了不少查莉带来的人,倒是不曾拿乔托大,该做的事情一个不落,虽说语言不通,但是与府里的其他人相处的还算可以,而且他们对女子相当尊重,想来还是与波托女人为尊的缘故。

一进洗秋阁,便是扑面而来的温暖香味,海纳正端着一碟子橘子,往里间而去。看到她带着孩子来,连忙请娘俩往暖阁里去。

随后海纳把橘子放到桌子上,拿起一个精美的盒子说道:“你来的正好,侯爷正命我将这盒首饰给你送去。”

“首饰?”田园园惊讶地接过盒子。好端端的,孟星惟送什么首饰啊!

海纳正在剥橘子,闻言笑道:“是秦王送的,侯爷不要就让我送你了!”

她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放着两个白玉玉镯、一串嵌玉金项链,一对白玉金钗,以及一支金珠白玉簪,素净又不失华丽。

“王爷为什么要送侯爷首饰?”两人虽说是断袖,孟星惟是承受的一方,也没必要送首饰吧!怪不得不要呢!

“想来是让侯爷转交给你的吧!”

海纳将剥好的橘子递给芃芃,随后去里间叫侯爷。

白得一盒首饰,田园园心里美滋滋,哪里管谁送谁的。

“娘吃!”芃芃举起一瓣橘子递到田园园嘴边。

她一口咬下,夸赞起来:“哇,真甜!芃芃给的最甜!”

听到娘亲夸赞自己,芃芃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塞到她嘴里一瓣。

“这个也好甜!”

接着又是一瓣!

“好甜!”

于是,海纳剥的橘子全让田园园吃啦。

孟星惟披着衣裳走了出来,头发松松的挽着,脸颊微红,带着初愈的病态。

芃芃看到叔公,甜甜叫了一声爷爷,随后拿起桌上的橘子递过去:“爷爷,吃!吃!”

“爷爷不吃,雯华吃!”他俯身将她抱到怀里,看着她白嫩的小脸,清俊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天这般冷,你怎带她出来?”

田园园起身道:“天冷,一直在屋里窝着也不是事,正巧有事找您便带着出门走走。”

“什么事?”孟星惟坐下,芃芃坐在他怀中剥橘子玩,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田园园便将查莉儿男宠之事说了一遍。

话落,孟星惟招来海纳,附耳说了几句,随后海纳快步离开。

海纳一走,洗秋阁里就剩下田园园与孟星惟,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坐了片刻,田园园起身告辞,芃芃不愿意离开,孟星惟便留下她再玩一会儿。

回到落樱园,就看到屋里摆着两筐带叶的橘子,想来是孟星惟送来的。

田园园让特好找来两个小筐子,装了两筐橘子后给青娘和沈宛静送去。正好闲来无事,她便去团桃园去看沈宛静,修养得如何。

此时团桃园,沈宛静倚着床看妍儿与小红绣花,三人时不时地聊着天。

窗户半开着,能看到飞舞的雪花。忽然门外传来表嫂的声音,下一瞬,门便被打开,田园园抱着一筐橘子走了进来。

特好去青娘那里送橘子了,她先过来瞧瞧沈宛静。

妍儿与小红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接她手上的橘子。

沈宛静笑问:“这是哪里来的橘子,成色这般好!”

田园园将橘子交给她们,走到床边坐下,笑道:“叔父给的,是贡橘,你们一会儿都尝尝。”

“还是嫂子想着我。”沈宛静温柔一笑。

“你是长辉的妹子,我不想你想谁啊!”田园园给她拿了一个,又问:“身上可好些?腿怎么样了?”她的腿伤得最重。

“好多啦,就是有些酸胀。”

“大夫怎么说的?”

“说是正在痊愈,酸胀也是正常。”

姑嫂俩又说了一会儿话,青娘和特好也过来,几个女人围在沈宛静床边,叽叽喳喳说了一下午话,直到大壮下学,田园园和特好才离开。

之后过了半个月的太平日子,眼见进入腊月,距离年关越来越进,家家户户也忙了起来。准备年节年货,候府也不例外。

这几日,府里收到不少从外地送来的年礼,而且还有不少人趁着年关登门拜访,他们都是孟星惟以前的下属。

回去时难免要回赠些过年礼品,像什么布匹、猪肉、果子等实用的物件,当然还有过年银子,不多,最少也得十两,往年这些过年银就得花上二千多两。

眼下田园园不再管家,这些事是自然有人操心。

相比较闲闲没事做的她,查莉儿正在头大中,前些日子孟星惟送来三千两银子,说是给提前拜年的人回些过年银子,同时候府这边再送些年礼。

她不是大周人,只知道除夕春节相当于她们的火神节,便也重视几分。不过她向来是驴粪蛋表面光,少时浪荡不愿学习政务,成年后只好美色不好权利,是波托有名的闲人一个。如今当了候府的主母,只把事情一股恼的推给多木里,反正都是他撺掇的。

多木里自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于管家之道并不上心,什么年银回礼统统没备,收下东西后便没了下文。

其中有一个牛二的老兵,脾气甚是火爆,因年轻时给老侯爷挡过刀,孟星惟见了也得称一声叔叔,于是在老兵中有些威望,就是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每年他都会来候府给老侯爷上炷香,再跟老兵们叙叙旧,然后各奔东西,来年再见,除非死了雷打不动。

他与其他生活困苦的老兵不同,他的家境十分殷实,来候府不过是想与老伙计吃吃饭、见见面,毕竟他也六十来岁的人,半截黄土埋到胸口,见一面少一面,候府的年礼从来收过,都是让给其他需要的人。这般厚道的人,口碑自然不差。

今年他也是早早来了,和老伙计一起吃饭时才知道候府没给回礼,没有回礼意味着没有过年银子,意味着下一年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别看就十两银子,许多人家忙碌一年能得上五两银子就算是富足的人家。

“啪”!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孟星惟这小子,是当上尚书忘了本,要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伙的拼杀,哪有他们孟家人的荣华富贵!不行,我得找他问问怎么回事!”

有那软脾气地道:“比起其他家族,孟将军已是厚道人,若不是他还想着咱们这些老家伙,指不定饿死几个了!”

牛二道:“话是这么说,不给就不给,怎么着也得说上一声!你们怕得罪他们,我可不怕,你们等着,我这就问问怎么回事!”

他是个急性子,话音一落,便起身离开。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长叹一声,怕找上去闹得没脸,又心有不甘,这会儿有人出头自然是乐见其成。

再说牛二从落脚的旅店里出来,直奔镇远候府,一到地方就看到一个小厮正在送客离开。

他等人都走了,这才快步上前,喊道:“一甲!”之前来候府时都是这小子接待的,故而认得。

一甲一看是他,心里顿时发怵,这人仗着为的老侯爷立过功,言语间很是不客气。可人家劳苦功高,侯爷还得给几分薄面,而他就是一个下人自然不敢敷衍,恭敬道:“牛爷好,您里边请!”

牛二大大咧咧道:“我有事找你家侯爷,带我过去。”

一甲道:“侯爷还在宫中,并未回来!”

“没回来?听说你们家主母回来了,引我见见!”牛二道。

一甲问:“您为了何事,这般着急?”

“没事我找你们干嘛!废话少说,赶紧带我去见你们主母!小心误了我的事,侯爷怪罪你!”

一甲没法,只好带他去了观凤园,等见到候府当家主母时,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女人。

他顿时傻眼,什么时候主母换人啦!

第404章 口谕 大雪足足下了两日,一直到第三日下午才堪堪停下,然而此时的天依然黑沉的厉害,似乎还要再下。

牛二看着眼前异国的女人,内心突然后悔起来早知不该这般冲动,应该打听打听主母是不是换人啦。

可谁又能想到一个大户人家的主母,说换人就换人呢!确实是始料未及之事!

“你有什么事?”女人的官话虽谈不上字正腔圆,但也口齿清晰。

她长的极美,可在年过六旬的牛二眼中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在波托,国民皆以学官话为荣,像皇室贵族更是从小就要学习大周文化与汉字,日久天长,自然说差不多。

一甲在他身后低声道:“牛爷,她是我们新主母,您有什么事直接说。”

牛二踌躇片刻,心想左右都找上门来,不说此事岂不是白来一趟?让老伙计们失望!于是心一横,便将往年送回礼之事说了出来。

查莉儿一听,秀眉一皱,对身边服侍的下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随后那人快步离开。

关于回礼之事,前些日子,孟星惟已经提前把老兵回礼的银子拿过来,这是他自己出的银子不走公账,怎么可能没有呢!

等了片刻,多木里实施然走了过来。然而当牛二看到他的瞬间,脸色猛地一变,双眸里喷出择人欲噬的怒火!

查莉儿没觉察出他的异样,怕牛二听不懂,便用官话问:“叔父给老兵送的回礼呢?”

多木里叽里咕噜地回了一句鸟语。

“窝前些日子不是嘱咐了你嘛!”查莉儿不悦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这人居然忘了,显然是没放心上。

男人灰色的眸子里很快噙了泪,轻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

查莉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牛儿解释:“府里银子不够,被窝的小家伙挪用啦。你先回去,此事窝很快解决,明日就让大家过来领回礼!”

话说这波哭穷,你让人家是来还是不来。

一甲见此心道:你说挪用就挪用,看我怎么向侯爷告你们状!

牛二脸黑如锅底,指着多木里问查莉儿:“他是不是西夷人?”

早年在西北参军时,他没少与西夷人厮杀,西夷人多灰目。

查莉儿愣了一下,这男人是姐姐送来的,她从未问过他的故乡。便用波托话问:“他说你是西夷人?你是吗?”

多木里正要摇头否认。

这时,牛二忽然冷声说道:“说谎之人,永远不能入长生天!”

对于西夷人来说,长生天就是正直虔诚的人死后才能进的天堂,是每一个西夷人死后灵魂沉睡的地方!

然而,西夷人若是想去长生天,一生便不能说出谎言!

闻言,多木里紧紧抿着唇,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老男人。

牛二冷笑:“真是个狼崽子!果然能听懂官话!”话落,他大步上前,准备演绎一出什么是宝刀未老!

西夷人曾屠三河城,对于大周人来说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乃是不死不休的世仇,如今却不长眼的送上门来!

谁知,多木里用蹩脚地官话说道:“窝不是,窝是夏黑人!”

牛二一把拉住他的衣襟,虽说他两鬓斑白,可是人极其粗壮,紧握的拳头像是一个大沙包,骨节分明,揍到脸上一定很痛!

多木里灰色的眼睛里盛满晶莹的泪,瑟瑟发抖地看向查莉儿,向她求救。

海王公主看到自己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受到如此摧残,顿时心疼极了,厉声喝道:“你做什么!他既然已经否认自己不是西夷人,你为何还不相信?没有西夷人不想入长生天的!”

牛二不一口咬定:“他就是!”

公主冷声道:“他是窝的男人,你伤害她,等同伤害了窝!你要想好!”

一旁的一甲见此,低声劝道:“牛爷,他是公主的男宠。您这么做有伤两国国体!”

他都否认,波托公主又护着他,是与不是也没有个证据!

闻言,牛二只好松开他,眼神冷如刀,冷冷地威胁道:“让我发现你真是西夷人,老子把你片了!”

多木里不知什么是片了,连连摇头,豆大的眼珠子随之摇出来,眼角深红,我见犹怜!

“哼!最好不是!”

一甲行了一礼,赶紧拉着牛二赶紧走了。

身后,多木里冷冷盯着二人的背影,眼神里充满杀意!

经由这事,查莉儿心里顿时起了疑。

这男人是和尔台在自己来府里前赠的,说他活好器大,令人欲罢不能。她是个爱享受的,当即便留下来,事实证明确实不错,于是很快成为自己贴身爱尔台。

然而没过几日他就撺掇自己提前进府,进府后,又撺掇自己管家,等自己管了家后,他倒是每天忙忙碌碌不见人影,一整天一整天地看不到人影!现在一细想,怕不是西夷细作,打算陷害她与候府!

想罢,查莉儿冷冷地看着背对着她的男人,用波托语问道:“你是西夷人吗?”

闻言,刚才还一脸阴狠地男人在转过身后,立刻切换到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走向美丽的公主,温柔地说道:“我怎么会是西夷人呢?长生天不会让说谎的人进入!”说着大手抚摸起公主白皙的脸颊,随后顺着她洁白长颈一路向下,上下其手起来。

对付这个好色的女子,他向来有一手。

果然,查莉儿绝美的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任由他解开腰封,拉起衣裙,露出波涛汹涌的身体,就在大门敞开的室内,二人来了一场香艳的、生猛的马赛克运动!

望着身下闭着眼呻吟的女子,他的眼神冰冷……

不说这两人怎么没羞没臊,牛二气冲冲地往大门外快步走去,六十来岁的人了,也不知腿脚怎这般利落,一甲只能在后面小跑跟着!

说来也巧,两人正好遇到接大壮放学的田园园。

她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后头跟着特好与小晴好,边走边说说笑笑,刚到前院就碰到二人。

一甲行礼:“见过少夫人!”

牛二认得她,去年府里的主母还是她,哥几个的过年礼也是早早送的,不但有银子,还多了布与吃食,都是庄稼人用得着的,老兵们无不感激。

他一拱手道:“夫人!”

田园园也认得他,笑道:“牛爷,您来了。天冷您快屋里坐,吃些茶暖和暖和!”

牛二脸色放缓:“不忙事,怎么,夫人今年不管中馈了?”

“身体不适,有些力不从心!”田园园可不敢说是查莉儿要管家,她是蚍蜉撼树,不敢不让。

这般说辞给彼此留些面子,反正也挡不住众人在背后说她脓包!

牛二点点头,他不傻也知其中的缘故,便拱手告辞,离开前道:“我刚才见那什老子的公主,她身边跟着一个灰眼睛男人,像是西夷人!你们还是多防备些!”

“西夷人?”田园园心漏了一拍。

牛二道:“对,他说他是夏黑人,可我是不信的!还是提防为上!”

西夷人与大周乃是不死不休地世仇。镇远候府混进来一个西夷人,就像国防部长家混进一个日本人,要说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对了,你家侯爷见过此人?”

田园园想起孟星惟从不拿正眼看他们,再者那个灰眼睛男人低头顺眉,要不是查莉儿当家,谁能注意到他!

她摇摇头,心道这个查莉儿不知道西夷与大周的关系吗?还敢弄来个西夷的男宠!

牛二冷哼一声:“这孟小子越活越倒回去!”

田园园郑重其事地向牛二行了一礼:“牛爷,事关孟家还请您一定要保密!”

牛二重重出了一口气:“我牛二是粗汉子。却也知道事情轻重!少夫人,你放宽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还是知道的!”

“多谢牛爷!”

待他走了,田园园忙拉着一甲到底怎么回事,他便把刚才在观凤园的事说了一遍。听完她嘱咐道:“侯爷回来后,你把此事告诉他,事关重大!切记!切记!”

“是,少夫人!”一甲应下。

这事闹的,前任大将军和现任大将军家居然混进西夷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要是传出去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越想越心惊,她招来特好,叫她去找老张,让他监视灰眼睛男人。

看着特好远去的背影,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之前就感觉他不对劲,现在才明白他为何三番四次想去孟长辉的书房,不是想刺探军情就是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说一甲在大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候爷回府,一见到人就迫不及待的将此事和盘托出。

孟星惟立刻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之前已经派人去查此人,但一直没等到回信,今日牛二之事倒是给他提个醒,随后便让一甲给田园园带个话。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不如来个顺水推舟。

田园园听到一甲的传话,便让特好去传话,请查莉儿公主来一趟。

待她一走,海纳便带着人将多木里拿下,从此以后此人再也没出现过。

当公主回观凤园,几日都不曾见过多木里,只当他真是西夷人,东窗事发后连夜逃走,她也敢没有声张,对外只说他犯了事已经送回波托,对于事情的真相无人深究。

捉拿多木里的第二日,海纳与老张将候府上下里外翻了个底朝天,怕被查莉儿觉察,田园园一早就约了她去观音寺烧香。

听说在后花园搜到了什么,至于搜到什么,孟星惟没有说,她也没问,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转眼进入腊月,还有十来天孟长辉就该回京述职,这几日京中多了许多其他国家的人,想来是各国朝贡的人到了。

前些日子抚国公的儿子与南昭国的使节,因为一个歌姬起了争执,大打出手,不但把南昭国使者打的头破血流,还失手打死了他的仆从。

田园园听到此事后,心道完啦,私人恩怨,因为国籍不同要上升到国家冲突。而且大周向来讲究大国风范,这下抚国公的儿子定然要被杀鸡儆猴,说不定要重罚!

结果却让她大跌眼镜,抚国公的儿子只赔了使节一些银子,此事便作罢啦!

搞得田园园十分匪夷所思!毕竟在她生活的现代,外国人可比本土居民高上一等!你还敢打外国人?从重处罚!外国人打你,你敢自卫?那么受罚的还是你,谁让你和他互殴!

相比较让自己本国国民受尽委屈与欺辱的大国风范,大周这般我强我理的强硬作风,田园园直呼爱啦!

眼见到了年关,府里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出去,不到几日就库里和孟星惟给的银子已经花光,可面对着来要银子的众人,查莉儿只能自掏腰包!

这一掏就像开了闸口的水,一泻千里,不到几日她便出了三千两金子。

三千两金子相当于三万两银子,年货、新衣与月银,这些只占小头,最烧钱的还是各种年礼,人情送往,就占了三分之二,更别提其他,然后更令人崩溃的是各种层出不穷的采访,没有多木里短短几日让她精疲力尽!

她三番四次想把管家权还给田园园,然而那女人却连连推脱不肯主持,整日不是教孩子写字就是出门游玩,逛集游寺,吃喝玩乐,过的好生惬意。

这一日,查莉儿把身上最后一张金票让海伯去兑换,随后起身去落樱园。

她实在受不了啦,谁家管家还得自掏腰包啊!这个破主母谁爱当谁当!

一进落樱园就看到田园园正和众人围着火盆吃瓜子,手边放着茶碗和各色点心,屋内热烘烘的混合着甜香与茶香,姐妹说着笑话好不热闹。

田园园见到她一脸的呆滞,脸上带着笑,招呼道:“今天不忙吗?来喝茶,吃点心!”

查莉儿心态瞬间崩了,然后连夜回了鸿胪寺,估计不等大婚不会再来了!

然而,查莉儿回鸿胪寺消息一经传出来,皇后娘娘的口谕立刻就到家门口。

田园园赶紧上妆,换上诰命服,随着宫里来的侍人进宫。

第405章 女婴 皇宫内外还是一如从前,金碧辉煌而庄严肃穆,下轿时,田园园望着宫墙上厚厚的白雪与远处铅灰色的云端,心里忽然生出无边的寂寥。

眼前是皇后居住的临华殿,依然是富丽堂皇。

她咽了口口水,长袖下的手又湿又冷。

这时,有宫女迎上来,领着她往皇后娘娘的寝宫去,路边松树依然虬结,墨绿色的松针隐藏在积雪之下,偶尔有雪块从树上掉落下来,发出“啪沙”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声音。

廊下站着几个宫女,躬身低头,手中举着几个托盘,不知在干什么。

宫女行礼:“国夫人请。”

田园园慢慢走上殿前的台阶,台阶是青石铺就的,遇雪后有些滑。她今日穿的翟衣,衣摆迤地沾了不少雪,幸而宫里的地扫得很干净,要不然就是一裙子的泥。面见皇后后,她老人家一个不高兴说自己殿前失仪可麻烦啦!

好不容易来到殿门口,宫女道:“国夫人请稍候片刻,待奴婢通传。”

田园园笑着应下,她头上的冠子少说有四五斤,若是动作一大,绝对会掉下来,只好挺直背脊端着。

不知是那个宫女摸鱼混玩忘了通报,还是皇后娘娘故意晾着她,总之她在四处漏风的廊下待了许久,浑身都冻僵了也不见有人通传。

可她已经不是当年初来乍到的田园园,这点下马威自然不会对她造成心理负担,反而觉得这皇后小肚鸡肠,哪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她站在廊下,望着松上的积雪,发呆打发着时间,对面的廊下一溜的宫女可没那么舒服,低着头,一直举着托盘,时间一久有的人胳膊微微打颤起来,举不动又不能放下,只得咬牙坚持,看着怪可怜的。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打开一角,里面传来一声:“进!”

田园园还以为是她,提起裙子正要过去时,那溜宫女却抢先一步鱼贯而入……

她只好又回到刚才的位置等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下马威,故意晾着自己。

又过了一炷香,宫门再次打开,宫女们低着头走了出来,待她们走光后,皇后的贴身嬷嬷才将她请了进去。

“国夫人安好,今日皇后娘娘凤体不适,劳您久等!”

两年不见,李嬷嬷比上次相见时苍老不少,眼角处有两道的鱼尾纹,微微一笑很是明显。

人家说的这般客气,田园园即使满肚子委屈也不敢说什么,可肚子里还是憋了一肚子气,于是惊讶地说道:“即是皇后凤体不适,我改日再来叨扰!”说完,不等她回答转身离开。

李嬷嬷僵了一下,哪里见过这般会顺坡下驴的人,若是真让人走啦,这个下马威到底是谁给谁的啊!赶紧快步追上去,赔笑道:“国夫人,皇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田园园停下脚步,惊讶看着她:“你不是说皇后娘娘凤体不适吗?我要是进去,岂不是会打扰皇后娘娘养病?”

李嬷嬷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她久经宫中,自然是什么人都见过,连忙说起软和话:“好夫人,皇后娘娘这会儿凤体轻快些,正在宫里等着您呢。”

田园园拍了拍胸口,笑道:“我说呢,怪不得让我等这般长时间呢,原来是皇后娘娘凤体不适!不知皇后娘娘现下如何?”

李嬷嬷嘴唇勾了勾,小心地打量她一眼,两年不见,外貌倒是没见什么变化,不过倒是之前神色间的唯唯诺诺消失不见,眼神流转间倒是多了几分神采风扬。

她笑道:“多谢夫人还想着皇后娘娘,今晨有些咳嗽,这会儿喝了药好转不少。您这边请!”

说话间,李嬷嬷引着田园园进了宫殿。一入大殿,温暖如春空气混合着浓重的佛香味扑面而来,上次来还没有这个香,两年不见皇后娘娘也开始烧起香拜起佛。

随后,她将田园园带到一处偏殿,让她稍等片刻,随后有宫女奉茶,李嬷嬷告了一声罪后再次离开。

此时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一人,不过好歹有坐的、有喝的,屋里还暖和,心情瞬间好多了。

这次皇后娘娘没那么下头,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姗姗来了。

人还是一若既往的雍容华贵,满头珠翠,不怒自威。田园园赶紧跪地行礼,刚才的惊鸿一瞥看到了她满月般的脸,深深地怀疑皇后娘娘发福啦!

“起来吧!”上位传来一声温和的女声。

田园园应下起身,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赐座!”

殿内有座一人高的兽头铜铸香炉,此时正冒着灰蓝色的烟气,氤氲而起,佛香浓烈。

皇后娘娘温声说:“都道为人不易,本宫倒是认为女子更是不易。或是为人女、或是为妻、亦或是为母,上侍公婆下抚子女,世人皆道是女子本分,可又有几人知道其中坚辛?夫人,亦是候府中馈,怎不知不易呢!”

田园园低头称是:“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扯到管家一事,定然是来给波托公主找场子来了。

果不其然,只听皇后娘娘又道:“今日叫你来也没有旁的事,听闻波托公主做了你侯府主母,不知眼下如何?可还顺遂?”

顺不顺遂,你不知道?

按照规矩她是不能直视皇后的,田园园只能让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地砖之上,回道:回皇后娘娘,查莉儿公主因为某些事的缘故不想做当家主母。”

“某些事?何事?与人有关?”皇后问。

这话问的,就差说是田园园搞得鬼。

田园园皮笑肉不笑:“回娘娘,跟人无关,与候府有关!”

皇后追问:“哦?是吗?府中有什么事吗?还是因为其他?波托乃是我大周盟国,夫人不知其中之意义重大?”

听到这里田园园想翻白眼,整个京城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户,若是其他人人家的主母不干啦,难道这个皇后娘娘能一个一个问?还有这话说的她好像不知轻重,跟查莉儿抢主母之位!

“回皇后娘娘,臣妇自然知道其中之厉害,奈何波托公主不愿做主母。”

皇后嗤笑道:“是她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闻言,田园园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怒气,这个皇后娘娘是处处看她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算是什么一国之母!

她柔柔一笑::“回娘娘,不是谁愿意不愿意,而是眼下年节将至,府中花销巨大,她承受不住,这才不做主母的!”

“花销巨大?”皇后不解。

田园园轻咳一声,开始哭穷:“娘娘有所不知,臣妇的叔父与丈夫已经三年不曾发放薪酬,府里早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公主当家自掏腰包,想来连这个年都过不去,今年下人的年薪还不知从何处来呢?更别提添些衣裳。备上年货,不怕您笑话,公主当家这两个月,我等才能吃上一顿肉饭。平日清汤寡水不见半点油腥,早不知肉味。阖府上下感激她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愿意她做主母呢?对了,您帮臣妇劝劝,没了她,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过呢!”说着,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说实话钱袋子跑了,她也很苦恼啊!

皇后今年已经五十来岁,保养的再好,终是岁月不饶人,脸上一大把皱纹,尤其是脸上的发令纹,很是明显,板着脸时不怒自威,这会儿听了她的控诉,神色猛地一僵。

新朝初立,国库空虚,一干臣子的年俸亦是一大负担,说来缓发新臣年俸之事还是她提议的。

当时想,家家都是士族,哪有没有过活的银子,若是这话让田园园知道,绝对会吐槽她何不食肉糜!

此时大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皇后做梦也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哭穷,原本找她来是敲打一番,毕竟待孟长辉回来与查莉儿将大婚。二人虽是平妻,可公主终归是公主,天潢贵胄,她焉能与公主平起平坐,没得得罪公主,妨碍邦交,这才召进宫来!

皇后脸上一片尴尬,不过堂堂一个镇远候府会过的不如富裕人家,她是不信的。

“往昔皇帝也有赏赐,若说没米下锅,夫人是否有些夸张?”

田园园用手绢擦了擦眼角,轻声道:“回娘娘,人人都看到臣妇叔父与丈夫,一个侯爷,官至尚书;一个大将军,西北重将;位高权重,然而外人不知,他们不事生产、不营生意、家无祖产,又兼接济旧人,哪有余钱改善自家营生?之前臣妇倒是有些银两,然而举兵时也一同充了公……公主主持中馈确实受了委屈,多亏她的接济,要不然这日子更是艰难!”

皇后顿时无话可说。当年举兵时,孟长辉从三河城抬去十一万两银子,若是没有这十一万两银子,恐怕那年冬天都过不去,他们又怎能得到大周江山。而今她将人招来,想要训斥敲打,何尝不是有过河拆桥之嫌!

她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委屈夫人了。”

田园园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臣妇不委屈,臣妇叔父与丈夫赤胆忠心,从不将为难之处示人,若非今日如此,臣妇亦不能为外人道也!”

这番话说的皇后娘娘脸皮直发热,刚想摆摆皇后的谱,可人家一家都有从龙之功,这时才觉得自己此举不妥。

第一次进宫,田园园谨小慎微。而这一次,面对皇后不讲理的刁难,田园园是忍无可忍,两次下马威不说,不论前因就开始怀疑自己。

泥人还有三分性,何况是脾气不好的她呢!

后来,皇后收敛了三分气性,好声好气地说了一些话,又赐给她一对翡翠玉镯,田园园气才顺。

皇后有些疲惫,刚想说你快走吧,谁知这女人突然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稽首礼。

她诧异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田园园道:“臣妇回京时,所到之处皆有弃婴塔,心中甚是哀伤!”

“弃婴塔?”皇后秀眉紧皱。

她出身士家大族,不知人间疾苦,还是头一次听闻。

田园园恭敬道:“回皇后,与其是弃婴塔不如说是女婴塔。民间轻女重男,凡是生下女婴,十中之七尽皆投进塔中,更有甚者连那那几个月的也投入其中。长此以往下去,男人越多女子越少,适龄成婚之人亦是,这样一来,新生孩子便少,日后人口亦少!您是大周皇后,女子中最为尊贵之人,臣妇卑微,特向皇后娘娘禀告此事!”

闻言,皇后脸色微白,紧紧扶住座椅的把手,李嬷嬷见状上前轻拍她的背脊,温声道:“皇后娘娘,御医不让您动气!”说完,看向叩头的田园园,不轻不重的说:“国夫人,皇后身体孱弱,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不知是您危言耸听,还是杜撰瞎说,奴婢来自民间,可是从未听过此事!夫人还请快快禁口!”

关系民族根本之事,到了这个婆子嘴里居然成了她在瞎说!当真是困于内宅,所见于内宅!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来自民间,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田园园心头有火,抬头朗声道:“皇后娘娘此事千真万确,您只要派人去打听便知真假!”

李嬷嬷狠狠白了她一眼,还要再反驳,皇后娘娘止住她,轻声道:“让她说,此乃关于国祚,焉能不重视!”

田园园再次稽首:“皇后娘娘,臣妇所言句句属实!那女婴塔每个镇子都有一个,高出地面不过一丈,然而地下却又几丈,方寸大小的缺口,那孩子儿被投入塔内后只能等死……”她将途中在女婴塔中所闻所见,冷静而详尽叙述出来,一开始二人满脸惊骇,在听到还有会定期焚烧塔中女婴时,二人已是沉默。

“……女子孕育胎儿,乃是人之根本。如此作贱违背天理纲常!”

话落,皇后娘娘沉声道:“本宫还在闺阁时,曾被先生批评说女子不应有学,众人深以为然。而今听夫人一席话,如梦方醒!不知夫人可有什么良策?”

“臣妇愚钝,都是微薄之见,还请皇后娘娘见谅!”田园园恭敬地说道。

皇后道:“你但说无妨!”

“皇后娘娘宽厚,乃是大周百姓之福!”马屁该拍还得拍,人家再如何短视,好歹读过书,有点通气。

第406章 拒绝 田园园继续说道:“从上到嫁妆下到养育,皆制定律法!如今大周嫁妆需等同彩礼。可女孩出嫁嫁做他人妇,不但不用赡养爹娘,父母还要出高额嫁妆,日后于娘家无利可图,自然成了百姓口中嫌弃的赔钱货!改,嫁妆为彩礼的一半,使嫁妆少于彩礼!这样老百姓不用嫁妆发愁厌恶女儿!其次,三河城曾为了刺激人口增长,生女者奖励房子等,然大周地域辽阔,人口众多,自然不能如此。可使:生女者上户籍,一女可得一斛粮,一吊钱;二女者,得两斛粮,两吊钱,以此类推!待女儿满百天后,可再得一斛粮,二女两斛粮,以此类推!待女孩年满一岁时,可得一两银子,一女一两,以此类推!长此以往,人口必定慢慢增加!唯有让百姓觉得养女儿不亏本,物超所值,惨剧才不会发生!”

在大周讲究门当户对,所谓的门当户对里还有重要的一项,便是嫁妆与彩礼!你出多少彩礼,我便出多少嫁妆。一个女儿成婚时带走的不止有男方的彩礼,还有父母为其准备的嫁妆,相当于双方嫁妆!更有甚者男方会要求女方的嫁妆是彩礼的二倍。

小红当时未婚先孕就是被渣男一家拿捏嫁妆一事!

其实根本,还是将女子从内宅之内解放出来,像男人一样上学堂,做工赚钱,给予相同的地位……不过这般超前的话,田园园可不敢随便说。高度开明的现代也是由祖辈们流血流汗百年才争取出来的,而这里还是妥妥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要是她敢说男女平等,下一秒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为了小命着想,还是点到为止!

……除非她当了皇帝,还有可能改变这个朝代……可是当皇帝,又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听完田园园的提议,皇后沉思许久,倒是李嬷嬷不解地问:“国夫人,为何不在生下女儿时直接把钱粮补助给他们呢?为何还要等百天、一年呢!早晚都要给这些银子,何必要多此一举!”

她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地位比其他宫女得脸些,言语间自然多了几分肆无忌惮。

田园园耐心地解释道:“若是一开始就给全部补助,女婴也就只能多活几日,当父母一旦拿到补助后便会杀死她们。而若是等到百天或是一年,不过是想父母多养些日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日子久了便有了感情,有了感情便能提高女婴的存活率。”

这时,皇后轻声道:“国夫人提议甚好,此事本宫会向陛下提议。”

田园园叩谢:“多谢皇后娘娘!”心道这皇后还是有点远见。

然而,下一秒便被“啪啪“打脸。只听皇后又道:“别忙着谢。眼下国事繁杂,此事若想实施,还需从长计议。”

田园园心漏了一拍,说从长计议的事,基本没戏,于是想要再劝:“皇后娘娘此事关乎民生,刻不容缓……”

“国夫人!”皇后打断她的话,苍老的脸上流露多些许不满:“此事乃是沉疴旧疾,想要改变非是一朝一夕。然眼下国事繁杂,此乃小事,只能从长计议!”

人乃国之根本,居然是小事?!

推脱之言!此时田园园还趴在地上低着头,听到此话时脸上现出冷意。刚才还装的忧心忧国,这会儿又开始说从长计议……啥也不是!可人家是皇后,人家老公是皇上,人家一家掌控大周的全部资源,什么大将军、侯爷、公爷、尚书全是人家打工仔!一个不开心,分分钟让你全家团灭!

都是女人,她还指望皇后能理解,能感同身受。想来人家自小衣食无忧,又当了皇后,早已脱离群众,人间疾苦自然与她无关,指望她能感同身受,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田园园在心里腹诽心谤几句,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离开前,皇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来了一句:“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二人大婚事宜,与其考虑旁事,还不如想想如何留住自己夫君的心,好自为之吧!”

马勒戈壁!国家大事不管,非盯着别人裤裆里的破事,年纪一大把,满脑子男女之事!不知所为!

田园园微微一笑:“臣妇告退!”

一上轿,她笑僵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比起孟长辉大婚、女婴塔,令她更心寒的是,从始至终,皇后娘娘一句话都没有提起大壮,好像从来没这个孙子一样!遥想当年如珠如宝待遇,只当是此一时,彼一时!

人心叵测啊!至亲又如何?在没有利用价值后还是一脚被踢开!

可怜大壮不过五岁稚龄,却尝尽人间冷暖与白眼。

回去路上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吱呦吱呦轿子声从帘子处传来,几朵雪花忽然窜了进来。

晶莹剔透的雪花轻飘飘地扑来,她伸出手,雪花落下,然而不到片刻便融化成水滴,抓住又没抓住,像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有时候,田园园想不明白为何会让她来这里,普通人一个,在现代一抓一大把,特长特技统统没有,更没有所谓的金手指,和其他大周万千普通子民一样,身不由己存在着,除了她是穿越而来,再无其他特殊之处。大将军夫君还是亲爹捡的,害怕人财两空硬塞给自己的,她自己又干什么了呢?高不成,低不就,又懒又拖延还得过且过……

田园园捂住脸,开始怀疑人生:完啦,没救啦!好不容易想为女婴儿做些事,居然没有成功。她真的是主角吗?她事事成功的主角光环呢?!人家穿越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再不济也得事业有成,领着全家奔小康,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然而她都做到诰命夫人,还是一事无成……

女婴塔之事,田园园暗暗记在心中,只待日后有机会再提议提议,或是待她生意上了正轨时,建立孤儿院收养弃婴。

生存不易,只能怪自己不努力!

时间像是墙上落的雪,化了又落,落了又化,来来回回几次,已经到了腊月中旬。

今日镇远候府大门口很是热闹,孟星惟领着府中众人等着长辉回来。

前日,他已经到达涿州驿站,算时间也快进京。

这会儿又下了小雪,孟星惟穿着一件黑色大氅,边缘处有圈银色的纹路,称得人眼若星,面如玉,唇涂朱,当真长的极好。

不过这件大氅甚是眼熟。

田园园抱着芃芃过来,小家伙刚刚睡醒,这会儿歪在娘亲怀里,神色恹恹。

“雯华,你爹回来,不开心吗?”

孟星惟伸手将她接过来,小丫头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的棉袄,裹得像是个小面团。

芃芃将头靠到他的肩膀上,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田园园笑道:“她没睡好,这会儿正闹起床气呢!”

孟星惟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随后抱着她转身望向远处。他心爱的侄儿要回来了!

青娘走过来,笑问:“大壮呢?”

田园园挽着她的胳膊:“上学去啦,再上几日就放假啦。”

青娘对她咬耳朵:“夫君回来可高兴?”

田园园侧眼看她,打趣道:“与其说我,不如说你们好事将近。”

这二人感情似乎更上一层楼,经常能看到二人一同散步,和以前持反对意见不同,这次海娘子听之任之,倒没表态,想来再过些时日就该喝二人的喜酒啦。

“你这丫头!”青娘捏了她腰侧一把,脸颊微红。

她捏的不疼,田园园笑着任她捏。

又等了片刻,远处忽然出现几个黑影,越来越近,正是从西北回来的孟长辉一行人!

一共有七八人,孟长辉、三甲、宋百年,还有张氏兄弟等。

海伯笑道:“是少爷,少爷回来了!”

小晴好踮着脚张望,惊喜地笑道:“三甲,三甲也回来啦!”

田园园抬头看了一眼,为首的正是孟长辉与他的破百。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到了。

一下马,孟长辉直奔孟星惟,拱手行礼笑道:“长辉拜见叔父!”

他常年在西北带兵,风刀霜剑,飞沙走石,英俊的脸饱经风霜,此时看起来比他美丽的叔父还显年纪大。一时分不清谁是叔叔,谁是侄子!

孟星惟打量着自己高大的侄子,眉头微皱:“你从何处回来?”

“侄儿刚从宫中回来。”孟长辉回道,眼神却盯着他怀里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白白胖胖,粉雕玉琢,像是画上的童女。

孟星惟颌首,脸上有些笑:“甚好,西北还好?”

“暂时无事!”

“好,今日设了宴席为你接风洗尘!”

叔侄俩说话间,海伯与一甲二甲牵马引人往府里而去,几人奔波数月,着实需要一顿饭食和温暖的床铺。

“芃芃,爹抱抱。”孟长辉搓了搓手想要抱女儿,然而还没碰到她,便被孟星惟打掉他的手,嫌弃的说道:“你奔波数月,衣脏鞋灰,沐浴完再来抱她。”说着,抱着芃芃往府里走去。

他无奈地摸了摸头发,一抬头就看到田园园站在台阶上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可还好?”孟长辉走向她,温声问。

青娘见此赶紧走到一边,正巧走到海纳身旁,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田园园微微一笑:“好,你呢?”

孟长辉点点头,也是微微一笑。

看着夫妻俩简单的互动,青娘抿唇一笑,海纳低声问:“你笑什么?”

青娘脸颊一红,嗔怪的看他一眼,随后跟在众人身后,提着裙子迈过门槛,海纳连忙跟上,还别说她看自己时怪令人激动的!

再说小晴好听说三甲要回来。早早地跟着少夫人来接人,正会儿见到又黑又瘦的三甲,又是心疼又是激动。

三甲嘿嘿一笑,拉着她的手进府了。

两个人年纪小,不足十岁,还不知道男女大防,只当是许久未见的小玩伴!

孟长辉随田园园回到落樱园,洗漱用的热水已经提前准备好。随后他去洗澡,而田园园回屋将他的常服找出来,随后搭在屏风之上。正准备离开,孟长辉道:“别走,陪我说话。”

“你是小孩吗?”田园吐槽了一句,还是坐到屏风下放脏衣裳的小桌上。

听到哗啦啦的洗澡声,夫妻俩隔着屏风说话。

田园园道:“宛静已经回来,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二人虽是表兄妹,可却是彼此唯一的血亲。

“嗯,她身上的伤可还好?”

“好了不少,不过肋骨折断时,似乎伤了心肺,一遇到凉气便咳嗽不已。”

“请大夫看了吗?”

“请啦,只能先养着。”

“嗯,我回来时高远托我给你送些药材,在我包袱中。”

田园园挑眉一笑:“不赖,小远还挺上心。说来富贵也有六七个月啦,不知男孩还是女孩!”待她生啦,得送些礼物与礼金才行。

屏风后面的水声忽然停了,下一刻某个男人光溜溜地走出来,连鞋也没穿,洗澡水顺着身体流到地下,不一会儿脚下全是水。

田园园吓了一跳,赶紧扔给他一条布巾:“你疯啦!这可是冬天!小心感冒!”不过话这么说。眼睛可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坦蛋蛋的男人,宽肩窄腰,肌肉结实,还有腹肌,身上材确实不错。

虽是老夫老妻,也看得她脸热心热。

孟长辉拿着布巾擦头发,眼睛也同样紧紧盯着田园园,半年不见,她比在三河时滋润许多,皮肤润泽,唇红齿白……心随意动,长臂一伸便将人搂进怀里。

田园园假惺惺的推了他一下:“干嘛?”她身体娇小,几乎被他揉进宽厚的胸膛中。

“想我吗?”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耳畔,腰间的大手越发用力,某个东西也开始昭示它不可忽视的存在。

田园园揽住他粗壮的脖子,湿漉漉的头发与身子将她身上的衣服弄湿了。

她凑近他,望着他寒星般的眸子,轻笑道:“你说呢!”随后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下去,之后就是急不可耐的不可描述……

至于是谁急不可耐,就不在此表述。

第407章 兄长 一炷香后,孟长辉穿上衣裳,田园园则回卧房换身外衣,随后夫妻二人前往洗秋阁。

天气寒冷,孟星惟怕冻到芃芃,便把宴席摆到洗秋阁,待大壮下学回来,众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直到过了亥时方慢慢散去。

小丫头睡得早,孟星惟留她过夜,离开前不知对大壮说了什么,小家伙非要留下搂着妹妹睡觉。

于是,田园园与孟长辉只好自己回到落樱园,独处的夫妻俩又折腾半宿才沉沉的睡去。

翌日一早,刚吃过早饭,朝廷赐婚的圣旨便到了,婚期定于腊月二十八,也就是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待天使走后,孟长辉拿着圣旨脸色黑的吓人。

此时外面下着米粒子的雪花,天色极是阴沉,而屋内炭火烧的正烈,燃烧着的炭发出明亮的橘红色光芒。

田园园剥开一个橘子,和芃芃你一个,我一个吃了起来。这橘子说是南国来的贡橘,皮薄汁多,口感清甜,极得大壮与芃芃的欢心。

看着妻女吃的不亦乐乎,孟长辉长叹一声。

“哎呀,我见过查莉儿公主的,真乃绝色尤物也,你艳福不浅!叹什么气呀!”田园园咽下最后一口橘子,笑着说道。

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孟长辉恨不得将手里的圣旨扔到她脸上,冷声道:“我不是让你想办法退婚吗?为何没做?”

田园园直呼冤枉,辩解道:“怎么没有,在她管咱们府里时,我可是把银子都弄走喽,后面家里的开销都是她自己补贴的,这么穷都没让她知难而退呢!可见是对你真心的!”

孟长辉叹了一口气,心中烦闷异常,也不顾的什么犯上不犯上,随手将圣旨扔到床上。

“罢啦,随我去看看宛静。”

“行。”

田园园拿起小斗篷给芃芃披上,孟长辉将孩子抱起,夫妻二人向团桃园走去。

此时,侯府大门口来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他穿着蓑衣,覆着面,露出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男人在候府门口驻足片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接着向大步侯府走去。

今日轮值的是二甲,他见门口积了雪,便回府去拿扫帚,刚拿着扫帚回来,就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陌生男人向这里走来,连忙走上前问道:“请问你找谁?”

斗笠男拉下面罩,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我找侯府少夫人,田园园。”

“你,你是何人?”二甲见他目光清正,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男人微微一笑:“你就说一个姓陈的旧人即可!”

二甲疑惑地看着他:“你不说清楚你是谁,我是不会禀报的!”

真是榆木脑袋!男人好脾气笑道:“我是陈老三,她女儿的干爹!”

“既然如此,您先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传。”

团桃园,沈宛静百无聊赖地歪在床上,昨日听闻表哥回来,有心想去看看,奈何腿上软弱无力不能使劲。

妍儿端着一盘橘子过来,见她神色恹恹,便问道:“小姐,你怎么不高兴?”

听到她的询问,沈宛静的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她抹了抹眼角,别过头没说话。

“小姐,你是不是想家啦?”妍儿追问道。

沈宛静摇摇头,天大地大无处为家,想与不想又有什么关系。

妍儿笑道:“您是不是想将军啦?将军昨日就回来了,今日肯定会过来看您的!”

沈宛静有些委屈:“可是到现在还没来……”话音未落,就听院子传来田园园的声音:“沈宛静,我和你哥来看啦!”

妍儿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沈宛静惊喜地看向门口,对妍儿说:“我这样头发可乱?”

妍儿看了看她整齐单调的发髻,随后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根攒珠步摇,插进头发中,笑道:“您本身长的漂亮,这会儿更像是病美人呢!”

沈宛静摸了摸头发,脸颊现出些许红晕。

不一会儿,孟长辉抱着芃芃与田园园走进屋内,他站在外间的屏风外,朗声问:“表妹,身体恢复的如何?”

隔着屏风,只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倒是田园抱着芃芃走了进来,见她眼睛发红,笑道:“你表哥过来看看你。”

妍儿向二人行礼,便站到一边去。

隔着屏风怎么看。沈宛静心里有些发堵,哑着嗓子对妍儿说:“去煮些茶来。”

妍儿应下,快步离开。

田园园在她床边坐下,对屏风外的孟长辉道:“你不过来吗?”

孟长辉道:“表妹为女子,理应避讳,我在这里即可。”

到底不是亲妹子,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沈宛静眼圈瞬间红了,委屈道:“在我心中,你是我的亲兄。亲兄妹间还需避讳吗?”

孟长辉心头一窒,除了叔父与芃芃,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也就是沈宛静,想起幼年时相处的日子,还是走了进来。

时隔八年,兄妹二人再次见面。

“表兄。”沈宛静未语先泪,比起孟长辉,她才真是孤女一个,上无父母,下无姊妹兄弟,唯有一个舅舅也是见钱眼开的主,经过此事也不能再续亲情,而今天大地大只剩下他一人。

看着眼前瘦弱苍白的女子,孟长辉也是心疼,说道:“你的事情,你嫂子具已告诉了我。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且安心住下。若是你舅父或是梧州来人,我自为你讨回公道!待日后你有想成亲,我便为找婆家,为你发嫁;若是不想,我养你一辈子。”

沈宛静泪流得更凶,扯着手绢擦起泪来,重重点点头。

田园园将芃芃放到她身边,小丫头看到姑姑哭了,手脚并用爬过去,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奶声奶气地安慰:“布布(姑姑)不哭!”

沈宛静抬头看着小大人的芃芃,紧紧抱着她软软的小身子,抬起脸沉声道:“嫂子已经为我讨回公道,和离之后一切了结。可经过此事后,我不会再成亲,恐怕只能跟着哥哥嫂嫂当个老姑子,还请哥哥嫂嫂不要嫌弃。”

田园园笑道:“怎么会嫌弃,咱们候府还是养得起。”

孟长辉颌首:“且放心的住,日后让你侄儿为你养老。”

言落,沈宛静的眼睛落在田园园的肚子上,不可置信道:“嫂子,嫂子又有了?”

“……别听他瞎说,都是没影的事!”田园园白了他一眼:“说什么浑话呢!你想要?跟波托公主生去!”

“听她们说,哥哥要跟波托公主成婚?可是真的?”

前些日子波托公主管家,沈宛静做为孟长辉的妹子也收到一些礼物,曾见过一面是个顶美的女子,不过有三个随从,长相很是出挑。

因为她身体的缘故,众人都没敢告诉她缘由,故而不知波托公主那三个随从是何意义。

田园园笑嘻嘻的说:“还有十来天,她们二人就要大婚啦!介时你就要新嫂子。”

看着她异常高兴的样子,沈宛静有些不明所以,自己夫君要娶新娘子,怎么正头娘子笑得比夫君还高兴,反而娶新妇的夫君黑着脸很是苦恼地模样。

她迟疑地问:“嫂子,你,你不该伤心吗?”

田园园忍住笑意,道:“不伤心。”给他们送钱来的有什么好伤心的。

沈宛静见表兄脸黑如锅底,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时间,屋内陷入诡异地的宁静,正在这时,二甲找了过来,恭敬道:“少夫人,门外有个姓陈的男子,自称是大小姐的干爹!”

田园园“嚯”地站起身,惊讶地看向孟长辉:“是陈老九来了!”随后对二甲道:“快带我去!”“是,他正在门口呢!”说着,二人快步向大门走去。

沈宛静问:“陈老九是谁?”

孟长辉脸黑如墨:“是她在三河的朋友。”

这个陈老九真是阴魂不散,居然找到京城来……

陈老九站在门廊下,抬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一动不动,直到身后传来田园园的声音:“陈老九!”

他转过身,看着向她走来的田园园,取笑道:“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怎么这句话在你身上倒是不合适!”

田园园冷哼一声:“夸我一句会死啊!”

身后跟的二甲见二人争锋相对,还以为他们有仇,连忙喝道:“大胆!胆敢对我家少夫人无礼……”

田园园损道:“二甲,没事。他向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陈老九嗤笑:“真是稀奇,你能吐出象牙来”

“哼!”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你可到我的地盘来了,嘴巴放干净点!”

“是是,赶紧的,我快饿死了!给我煮碗面条!”

两人斗着嘴往府里去了,后面二甲一头雾水,这是什么人啊,敢这样和少夫人说话。

二人也没耽搁,直奔厨房,途中田园园让二甲到前院收拾出间上房。

陈老九再怎么着也是外男,不能与青娘一样住进后院。

二甲应下,赶紧去收拾。

一路走来,陈老九就没看到几个仆人,好奇地问:“这里不是候府呢,你不说有成群结队的下人伺候吗?我怎么没看到?看起来还没有钱家气派!”

候府的宅子虽然众多,可看起来很陈旧,一看就是上了年月的老宅子。

田园园理直气壮地说:“要那么多人干什么,不得发月银啊!”

陈老九嘲笑道:“都是候府的少奶奶还这般算计!做你家的下人可真惨,可比别人家多干多少活!指不定心里头怎么骂你么!”

田园园抄着手,回道:“呵!明明事少钱多管吃管住……”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的长园。一推开灶房的门,就看到刘厨房、马娘子和海娘子,正围着火盆吃瓜子聊天,特好端着一些点心正当往外走。

见到二人进来,几人顿时僵立在原地。

陈老九见此轻轻一笑,看向田园园,下人偷懒摸鱼还被抓个正着,看你怎么解决。

谁知,田园园一点不在意,笑道:“你们继续!”随即起身往灶台走去。

刘厨娘赶紧放下的手里的瓜子,殷勤的笑道:“少夫人,要做什么,奴婢来!”

田园园找到一个盆,笑着往里面舀面:“我给他做些手擀面,你跟她们玩去吧!”

“少夫人,这等小事还是奴婢来吧。”刘厨娘说道。

她笑道:“没事,他就爱我吃的面条。”

刘厨娘作罢,笑道:“那您和面,奴婢做个肉浇头。”

“行,多放些肉,他爱吃。”

海娘子见到门口的陈老九,笑着问田园园:“夫人,不知这位小哥是?”

田园园正往里倒水,闻言,狭隘地看了一眼陈老九,笑道:“这是我娘家侄……”

刚想占个口头便宜,结果陈老九一见她神情便知怎么回事,连忙打断她的话,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我是她干哥哥!”

“哎呦,是娘家人呀!您快请坐,少夫人,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说一声呢!”海娘子嗔怪起来,随后站起身对刘厨娘吩咐道:“午饭时,你整饬一桌席面,好为舅哥接风洗尘。”

刘厨娘笑着应下,前些日子已经备了不少年货,这会儿要什么有什么。

陈老九笑道:“即然如此麻烦诸位。”

他长的人模狗样,这会儿一笑眉眼弯弯,倒也有几分俊俏,几个大婶笑的更加诚心实意。

不过海娘子打量着他好几眼,看着他衣衫陈旧,鞋子破烂的模样,可见日子过得艰难,顿时眼圈微红,早听闻夫人娘家贫穷,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随后又对刘厨娘吩咐道:“多切些肉。”

陈老九笑得越发灿烂:“还是您好,可比我妹子大方多了!”

一旁的田园园翻了个大白眼:“说你胖还喘上啦!”

海娘子:“少夫人,您怎能如此与你兄长说话呢!”

“就是,以下犯上!”陈老九得意极了。

田园园气呼呼地看了陈老九一眼,狠狠捶了几下面团,权当是他。

特好见他长的不赖,悄悄红了脸,她刚才端着点心准备送去团桃园,这会儿田园园来了便把点心放到桌上,随后去烧水泡茶。

陈老九也不客气,直接在椅子上坐下,等田园园做饭吃,一边和海娘子聊天,一边磕着瓜子,连马娘子也照顾到,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般讨上年纪女人的欢心,简直就是妇女之友。

第408章 挨打 田园园摇摇头,将揉好的面用锅盖盖住,先醒一会儿。而特好给他端一杯茶,来到灶边引火烧水。

等面醒的差不多,田园园起身去擀面条,不一会儿就将面皮整整齐齐地切成细条。这边刘厨娘也炒好菜,水开下面条。

三人分工明确,一个和面、一个切肉炒菜做浇头、一个烧水。

没多久,劲道又热气腾腾的面条出锅了,除去给陈老九盛一大碗,还剩下一小盆,田园园便让特好给孟长辉送过去。

陈老九端着大碗,呼噜呼噜的吃起来,边吃还不忘和海娘子逗闷子,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海娘子被他俏皮话笑的肚子疼,差点就要收他为干儿子。

好在二甲及时出现,陈老九三两口把面扒拉干净,赶紧和他去前院的房间休息。

他长途跋涉许久,很是疲惫,急需要好好睡一觉。

之后,田园园与特好出府,坐马车到成衣铺,她打算给陈老九买两身冬衣与冬靴。

这个陈老九一身风尘仆仆不说,鞋子两侧磨的露出脚趾,看起来极是落魄。眼见着过新年,正好添些新衣裳。

说来也巧,买衣裳时遇到了郑九川的正房夫人夏生花,当年因为噩梦劫持一事,郑九川办事不利,降职处分,如今由京畿中郎变成通判副官,若不是当年有孟星惟求情,恐怕会调离京城。而夏生花,当年她与宋澄雨走的极近,还撺掇自己去观音寺,事情发生后,田园园一度怀疑她与宋澄雨同流合污,不过没有证据而已。

即使再次见到,也再无当初的亲近之感。

夏生花见到田园园也很惊讶,之前听闻她带着孩子回京,碍于劫持一事,自觉没颜面见她,故而慢慢疏远起来,没想到今日碰到一起。

“小孟夫人安好。”她柔柔一笑,主动示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田园园也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夏生花笑道:“您是什么时候回京的?一直没有去拜访,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田园园勾了勾唇,敷衍地说:“前些日子回来。”说完,她侧头对特好说道:“都拿全了吗?”

特好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里头都是刚买的衣裳,闻言点点头:“拿全啦!”

田园园皮笑肉不笑:“你慢慢选,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不等她说话转身离开。

对于曾经算计过自己的人,她不可能再给好脸色,主打一个冷漠无情。

夏生花欲言又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再说孟长辉吃完面条,抱起芃芃往前院而去,说来陈老九也是孩子的干爹,理应拜会拜会。

路上正遇到下朝的叔父,于是又转道洗秋阁,准备和叔父促膝长谈一番。

叔侄三人在小树林走着,路两旁的树下堆着还未融化的积雪,几棵枯黄的草从雪里探出头,随着北风轻轻摇动。

孟星惟见他单手抱着芃芃,眉头一拧,从他怀里把孩子接过去,温柔的搂在怀里,还不忘瞪他一眼:“你这般抱着容易摔到她。”

孟长辉长眉一皱:“我经常这般抱着,一次没有摔过。叔父体弱,还是我抱着。”说完,向闺女伸出手。

他刚刚到家,孩子还没抱上几次,又被叔父抢走。

孟星惟一手扒拉开他的手,看到他手上一层老茧,嫌弃地说:“你的手如此粗糙,恐伤了我孙女,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孟长辉收回手,不悦地宣示自己的主权:“她可是我女儿!”

可惜他叔父不吃他这一套,狠狠白了他一眼道:“她还是我孙女。日后你与波托公主成婚,再生几个,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我是不羡慕的!”

“叔父!你怎么也说这诛心之语!”孟长辉恼怒道:“赐婚一事,于我是背上芒,心中刺,若不是为了两国,谁又如何愿意娶波托女子。”

孟星惟只当自己说错话惹了他,放软声音哄道:“波托国最是富庶,你与波托公主成婚……”

话还未说完,就被孟长辉打断,他冷冷望着叔父,口气冷硬:“半年不见,叔父居然与我那财迷娘子想法如出一辙。尔等不见,我已经沦为京城之笑柄,反而个个关心波托公主是否有钱!真是本末倒置!”说着,冷冷一笑甩袖离开。

然而,刚走几步就被他叔父偷袭,一脚踹到屁股上,还好他下盘扎实,要不然当真要摔个狗啃泥!

孟星惟抱着芃芃,冷笑道:“翅膀硬了?谁给你的胆子敢甩脸子给我!你说,波托公主看上你,先有三河后有夏黑,难道不是你自已招惹来的?再者圣旨以下,还是你胆敢抗旨不遵?”

这番说的孟长辉脸色铁青,因为叔父的都是事实。

孟星惟冷冷一笑:“事已如此,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着,抱着芃芃离开。

芃芃转头看着自己爹,伸出小手摇了摇,清脆的说:“爹爹,再见。”娘亲说,和别人分开时要打招呼。

留在最后的孟长辉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陈老九吃完面条后,一直睡到下午还没起床,田园园便让刘厨娘把席面搁在晚上。

田园园给陈老九送完衣裳,回落樱园休息。发现孟长辉正躺在书房的罗汉床上睡觉,火盆不生,被子也不盖,就这么和衣躺着,也不怕感染风寒,于是找了床簿被盖到他身上,刚想离开,就被装睡的某人一把揽住腰身搂进怀里。

田园园笑道:“你没睡啊?”

孟长辉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睡了一会儿,你干什么去了?”

田园园抓住腰间的胳膊,“给陈老九买衣裳去啦。”

“……不给他买!”孟长辉喉头一窒,冷声道。

刚才被叔父说了一顿,这会儿心头正是失落。

“这不是快过年了。放心,你的衣裳我都准备好啦。你怎么了?不开心吗?”田园园感觉他的情绪很是低落,出声询问:“还是因为与查莉儿成婚一事?”

孟长辉叹道:“嗯,此事实在非我本意,恐怕会委屈了你。”

田园园是背对着他,这会儿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查莉儿已经给了她一千两金子,像这么大方的女子,嫁进来也是不错的,所以倒是无所谓。

她摇摇头,强忍着笑意,佯装失落的说:“不委屈,都是为了两国和平共处,这点小小的牺牲不算什么。”

孟长辉将她扳过来,满眼心疼。

田园园瞬间戏精上身哀怨地看着他,“唉,此生以为能与你一世一双人,奈何你又要娶妻,只盼着夫君心中有我。园园这一生也知足了……”说完,嘤嘤起来,捏着手绢擦起眼泪。

孟长辉心头一动,紧紧抓住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日后要委屈你了!”

田园园摇摇头,感动地说:“不委屈。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说的她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孟长辉知她心里有自己,便越发觉得愧疚,随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田园园望着头顶的房梁,心道:这么多蜘蛛网啊?嘴里却还哄着他:“夫君,为了日后我们能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你一定要娶波托公主,不能抗旨呀!”

孟长辉纵使不愿,可是皇命难为,如今为了她与女儿也得捏着鼻子同意,到时候娶回来贡着便行,其他的想也别想。

眼见他心情好些,田园园叹了一口气,难不成日后都得像今日哄着不成?

下午,孟星惟与孟长辉出门赴宴,而陈老九则睡的天昏地暗,连午饭都没吃。

田园园便让刘厨娘晚饭做的丰盛些,再为他接风洗尘,左右无事,她便带着芃芃去接大壮下学。

来到学堂后等了片刻,看到大壮拉着乐不舍从学堂里出来。他看到田园园的身影后,拉着他走了过来。离得近,田园园发现乐不舍脸颊绯红,神色恹恹,似乎有些不舒服。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脑门,触手滚烫,惊讶地说:“哎呀,你这是发烧了!”

乐不舍也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焉头焉脑的点点头,撅着小嘴说:“不舒服。”

田园园温声道:“你发烧了,身体不舒服也是正常。来,我送你回去。”

他家在城南,平日里这孩子都是自己上下学。回去的路上,田园园还带他看了大夫,还好小家伙就是受了些风寒,吃些药,发发汗就行。

“夫人,给你添麻烦啦。”乐不舍脸色苍白地趴在大壮的腿上。

“麻烦什么,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头,嘱咐道:“别忘了回去让你爹把药煎了。”

乐不舍难过的摇摇头:“我爹很忙。

忙什么,忙着当按摩棒吗?田园园腹诽。不过嘴上却安慰着:“他是你亲爹,再忙,煮药的时间还是有的。”

人一生病就会变得脆弱,何况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平日像个老虎崽子,这会儿焉得像只小猫。

很快就到了绝情郎附近巷口,田园园抱着芃芃下了马车,一转头便看到清风书斋的牌匾随后大壮拉着乐不舍下车。

二甲在路口等着,几人向乐不舍家走去。

黑漆大门紧闭着,小家伙推开大门,门内地上的砖缝里长着不少枯黄的杂草,墙角处堆着未融化的积雪,隐隐散发出寒意。

此时,天色微黄,已进黄昏,寂静的院子里鸦雀无声,似乎无人在家。

乐不舍轻轻唤了一声:“爹!”无人应答。

“你爹是不是不在家?”

田园园看了一圈,无声无息,不像有人。然而下一秒,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吟哦,一开始以为听错了,结果那呻吟声越发清楚起来。

她浑身一紧,连忙招呼着孩子们出去。

大壮与乐不舍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吓得赶紧往外跑去。田园园也抱着孩子往外走,这时,身后传来:“啊~啊~~”越发高昂的呻吟声,显然正在兴头之上!

一大三小落荒而逃,连门都没关,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二甲疑惑不解,这几人怎么又回来。

大壮问:“你家怎么有人在哭?”

乐不舍脸色更白:“我家里经常有人这样哭,我爹说她们都欠收拾,在屋里打她们呢!”

大壮惊讶:“你爹为什么打她们?她们不听话吗?”

“我爹说她们喜欢这样,越用力高兴!”

“那得多疼啊!”

“我爹说不疼!”

“挨打还不疼??”大壮张着小嘴,不明白挨打为什么不疼。以前被打人完后,身上都要疼好久,严重的还要发紫发红。

“我爹打得不疼,还很舒……”

“到此打住!”田园园眼见乐不舍在不经意间说出虎狼之词,赶紧打断他的话。

这个绝情郎干活不避讳儿子吗?

大壮与乐不舍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天真地问:“他们在打架吗?叫的那么大声。”

田园园轻咳一声:“……我不知道。”

乐不舍这会儿也不觉得身体不适了,兴趣勃勃地追问道:“你肯定知道,我爹说女人都喜欢被他打!你跟他打过架吗?”

“绝对没有!”田园园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她对种马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车外传来二甲的问话:“少夫人,咱们现在回家吗?”

田园园看向乐不舍:“要不然你来我们家吧?明日我送你和大壮一起上学?”

大壮也想和小伙伴一起过夜,可是怕他拒绝,便没有开口,只能满含期望地看着他。

乐不舍却摇摇头:“我想我爹。”

“好吧,那我们等一会儿吧!”无法田园园对二甲说道:“先等等吧,你若是看到有人走出去,告诉我们一声。”

二甲问:“男的?还是女的?”

“别管男女,总之是个人。”

“唉!”

几人等了片刻,乐不舍烧了起来,脸颊红彤彤的,任由田园园怎么劝说,就是不肯去候府过夜。

真是犟种一个!

这时,车外的二甲说道:“少夫人,刚才有个女子过去了。”

几人这才下了马车,向乐不舍家中走去。

第409章 迎亲 还未到近前,便看到绝情郎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站没站相。头发披散,敞着衣襟露出结实赤裸的胸膛,神情慵懒,有种情事过后特有的餍足感,抱着胳膊看向几人。

“小虎!”

乐不舍见他爹在召唤自己,转身田园园道了一声谢,随后快步向他爹跑过去。

大壮拉住养母的袖子,失望地看着小伙伴离开的背影。

绝情郎朗声道:“今日多谢你送我儿子回来。”说完,伸出大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

田园园道:“不必客气,还有小虎感染了风寒,他书袋里有大夫开的药,你别忘了给他煎药。”

他眉头一皱,将大手覆在儿子的额头上,对田园园一颌首:“多谢夫人。”

她笑笑没说话,拉着大壮离开。

走了有三四步,身后传来绝情郎冰冷的声线:“请问,夫人听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吗?”

田园园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他:“不知乐先生此言何意?”

绝情郎懒懒一笑:“不过是随口一说,还请夫人不要在意。”

她眉头一皱,心里介意的很,好端端的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一回府,便看到门口停了七八辆马车,有不少穿着波托服饰的男子,正在往府里搬箱子。

忽然,大壮开口说道:“他要娶新娘子了,你怎么办?”

田园园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怕什么,我有你,还有你妹妹。”

大壮的小手在衣袖里握得紧紧,板着小脸,眼神坚毅一字一句道:“等你老了,我养你!”

田园园心里很是感动,拉着他的手,温柔一笑:“嗯,我等着,以后我就靠你了!”

大壮挺起小小的胸脯,重重的点点头。

母子俩一同往府里而去。

晚上是在前厅设的宴,有田园园母子三人、青娘、还有海纳。结果,陈老九就喝了两杯,反而作陪的海纳是一杯接着一杯,散席时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过脚下绵软,一走一瘫,显然是喝多了。

最后,陈老九架着他的胳膊送回住处,青娘放心不下,提着灯笼也跟了过去。

田园园则带着孩子们回去洗漱,上床睡觉。

行至半路,海纳趴在陈老九的背上,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刚到小花园的石道上,陈老九把他放下来,找了个借口,不等青娘反应,快步离开。

“你,你不送他了!”青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声问道。

陈老九回头笑笑,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此刻,寂静的冬夜里,花园的石道上,只剩下她与海纳。一回头就看到海纳站在身后,不甚明亮的灯笼下,他满脸笑意,眼神清明哪里有半点醉态。

二人两两相望,青娘被他眼中的灼热看得不好意思,侧过头避开火热的视线。“你,你既然没醉,我先离开……”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紧紧抱住。

自从夫君死后,她还是第一次同男人这般亲近,宽厚的胸膛与滚烫的体温,升腾出说不出的暧昧与旖旎。

她略微不适的轻轻挣扎起来,然而身上的铁臂越发收紧,紧紧禁锢着自己。

闻着他身上的酒味,青娘心砰砰跳的厉害,脸颊绯红一片。

二人相拥许久,海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青娘,等过了年,你我成亲,可好?”

青娘不语,心里乱得厉害,她想问你娘同意吗?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

海纳抱着她,只觉得怀里的人柔弱无骨,值得他呵护,温声道:“别怕,我还有些积蓄,成亲后我们可以搬出府里住。”

闻言,青娘抬起头,秀眉一皱,使劲挣扎起来,海纳见她挣扎的厉害,怕伤到她连忙松开手,不解地问:“你不愿?”

青娘退开两步,苦笑道:“父母尚在,怎能分家!此乃不孝!若陷你于不孝,成亲一事就此作罢!”随即转身离开。

海纳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承诺道:“我此生只认定你一人,若是母亲不同意,那我便不娶妻,宁愿孤独终老!”

青娘背对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泪流满面……

这一日,镇远候府张灯结彩,挂红贴喜,炮声阵阵。不过与热闹非凡的气氛不同,府中之人脸上却半点喜色。

今日是孟长辉与查莉儿大婚之日,一大早候府就准备妥当,就等新娘子进门。

按照大周的规矩,新人应当在黄昏成亲,可查莉儿是波托人,波托人信奉火之女神,而火神是从清晨的太阳中诞生,因而大婚便放在清晨。

一大早,孟长辉便带着娶亲队伍到鸿胪寺去接新娘子,而田园园与海娘子则在门口接待亲友,毕竟候府除了她,没有其他本族的女眷。

好在过了片刻,来了两个本家婶子与嫂子帮着接客,海娘子在旁边帮衬着,她才能腾出手去看看府里后厨准备的如何。

家人们,谁懂啊!老公娶新娘子,原配还得张罗婚礼……算啦,只要钱到位,伺候月子也不在话下!

候府人本来就少,这会儿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分身乏术,幸亏宫里派了礼部的人过来帮忙,连桌椅板凳与茶具餐具都由礼部统一配备的,据说全部按照公主标准来的,要不然就凭府里的几个根本撑不起来,而且连做席的大厨也是宫里派来的御厨,刘厨娘在一旁打打下手就行。

比起派人帮忙,更令田园园开心的是,成婚的一切费用由朝廷负责,想来也是变相补偿孟长辉。

婚宴分为男桌与女桌,男桌在前厅,女桌在后院花厅。这会儿他们随过礼金后,正在前厅后院喝茶聊天。

前院由孟星惟招呼,不用过问,而后院则由她亲自招待。

特好和晴好与宫里来的宫女,端着托盘不时穿梭其中为她们奉茶,端点心。

一进花厅,就见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穿红着绿,云鬓凤钗,争奇斗艳,像是闯进百花园来,各种香味直扑鼻子。一见她进来,女人们叽叽喳喳恭贺个不停,除去真心实意的祝贺外,还有不少人脸带讥讽。

说来今日是孟长辉大喜的日子,田园园还是好生地打扮一番,虽不及众女颜色美丽,看起来倒也可亲。她将众女的神情尽收眼底,不论是嘲笑还是讥讽,都回以和颜悦色的笑容,将候府主母的派头做的足足的。有几个女子见此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诋毁的话,低头喝茶。

她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孟陶氏,想来是没脸过来。然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

在府里晃了几圈后,见哪里都用不着她便跑回落樱园补眠。早上起床时,天还没亮呢!这会儿困的睁不开眼,青娘带着芃芃去了沈宛静园里,屋里就她一个,于是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裹,呼呼地梦周公去了。左右有鸿胪寺与礼部的人,有她没她都一个样,反正主角又不是她!

如果可以孟长辉也想回屋睡觉,此时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新郎服,身后是礼部的迎亲队,连聘礼都是礼部出的,也就是说镇远候府与波托公主联姻,镇远候府就出了一个人。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鸿胪寺门口有个巨大篝火,火势熊熊,几个穿着清凉的波托女子正在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还有几个男人也不怕冷,裸着精壮的上身,光着大脚,像长了刺一样跳来跳去,脚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旁边还有几个散着头发的男人,拿着火把正在表演吐火。

周边围满了大周百姓,不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看着眼前演杂技的波托人,孟长辉脸色越发阴沉。

旁边鸿胪寺的官员尴尬的解释道:“这是波托人成婚时特有的仪式,还请将军勿怪!”

孟长辉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发出来:“请公主上轿!”

明明是寒冬腊月,这个官员却感觉后背生寒,顶着孟长辉吃人一样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什么时候火,火燃尽,公主才能上轿。据说是因为火神是在火堆燃尽时才出生的……”

宋百年从孟长辉身后探出头,他今日是迎亲官,穿着礼部发放的降红色衣裳。看着两米来高的火架,出声问道:“这得烧多久啊!不是说早上成亲吗?这会儿都快中午啦!还有成亲呢,弄得跟杂耍团,真是不像话!”

那官员擦了擦额头,赔笑道:“下官这就去催妆,还请将军稍安勿躁!”说完,赶紧溜了。

此时查莉儿正在梳妆打扮,身后有个宫女给梳头,前面一个宫女为她上妆。

这时,从门外走来两个盛装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眼圈微红,见到查莉儿用波托语说了一句话。

查莉儿回了一句,那男人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俯下身体,二人便亲上了,亲的啧啧有声,吓得两个宫女赶紧躲开。

二人亲了片刻,另外一个男人也低头索吻,于是她亲完这个又亲那个,忙的不亦乐乎,看得小宫女脸颊通红,纷纷捂住脸,再不敢看。

一时间,啧啧的亲嘴声连绵不绝。

正在三人难分难解时,鸿胪寺的小官走了进来,看到眼前淫乱的一幕,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这,这,这真是……

查莉儿眼神瞄到他,随后轻轻推开二人,整理了一下微微敞开的衣领,冷声道:“还不快上妆?”她嘴唇上的口脂已经被二人吃了个干净。

小宫女如梦方醒,围了上来为她上妆。

那两个男人也不走,站在一旁意犹未尽的看着她。

今日她穿着波托国的婚服,一袭火红的长裙,勾勒出她傲人的身材,宽大的裙摆上点缀着大朵大朵的用红宝石做的花,金珠为蕊,珍珠为托,衬得她高贵而美丽。

查莉儿照了照镜子,金色的头发披散脑后,头上戴着红宝石网状发饰,一颗通透的红宝石垂到额间,光洁的额头下是两条高挑的柳眉,深邃如海的眼珠,顾盼生辉,美目流转间熠熠生辉,

不止在场的男人看直了眼,连小宫女也不禁露出惊艳的神色。

这哪里像是是凡间女子,简直就是火之女神降临。

查莉儿转过身,歪着头看向那小官,纯真而妩媚,见他长相还算清秀,心念一动,走到他跟前,伸出细白的手指挑起男人的下巴,嫣然一笑:“你来做什么?”

望着近在咫尺的绝色神颜,那个小官激动说不出话来,脸颊绯红,连耳朵尖都是红的,结结巴巴说不出所以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女子,吓得落荒而逃……

等他跑到外面,看着高头大马上黑如锅底的将军,莫名觉得他头顶发光发绿。

“看什么?!”孟长辉被他的眼神冒犯到,不悦地低喝了一声。

小官员赶紧低下头行礼:“是下官唐突,唐突了。”

宋百年问:“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出来?”他今天起的早,这会儿困的直打哈欠。

鸿胪寺的小官员刚才被美色蛊惑,忘记催妆的事,可又不敢回去,只好扯了一个谎:“快啦,公主这就出来。”

于是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查莉儿才姗姗而来,她戴着同色面罩,美目潋滟,身材婀娜,一看就是个绝美的女子。

她看向马上英俊的男子,微微一笑,湛蓝的眼睛如潋滟流光,碎金流星,引来周围人的吸气惊讶声。

然而,马上的男子长眉紧皱,目光寒冷,看不出任何心动之处。

不过越是不把她当回事的男人,越有种令人欲罢不能的魅力……

“少夫人?少夫人!”

睡得正熟的田园园被人推醒,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了一眼天光,“嚯”地坐起身,急切地问:“几点啦…不对,什么时辰啦!”

特好道:“将军还没有回来呢!您怎么在这儿睡了起来呢!”

一听还没有回来,她继续躺回床上,懒懒地说道:“等回来再叫我不迟。”

“您不去看看吗?”特好也累了,一屁股坐到脚蹬上。

田园园闭目养神:“前院有叔父和海纳,后院有那几个婶子,我去干嘛,看她们笑话我吗?”

女人比男人复杂,那些女人交头接耳的嘲笑她,自己不去反而任由她们发挥,有空伺候她们还不如睡觉呢!

特好想想也是,迎娶公主,朝廷自有他们的流程,田园园又不是婆母长辈,基本上没插手的地方。又道:“……可是侯爷也不知去哪儿了?海伯正找他呢!”

“呵呵,说不定也找地方睡觉去了!”

“不可能吧,侯爷可是主家,怎能随意离开呢!”特好不信。

田园园翻个身,双腿夹住被子,打了个哈欠:“不信,你让二甲去洗秋阁看看

第410章 宴席 特好不信邪,起身向门外走去。身后传来主母懒散的声音:“关门~~。”之后,她在前院找到二甲,二人向洗秋阁走去。

望着紧闭大门的洗秋阁,二甲先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见此特好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就说嘛,侯爷怎么会什么都不管像少夫人一样偷懒呢!”

就在二人正要离开时,屋内传来孟星惟的声音:“是何人?”声音带着些许睡意,显然是被吵醒的。

特好与二甲对视一眼,想也没想撒腿就跑,待孟星惟推开门后,没见半个人影,还以为自己睡昏头,产生的幻觉呢!

好吧,孟长辉大婚,老婆偷懒睡觉,叔父也偷懒摸鱼,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再说孟长辉接到新娘向镇远候府而来,一路上脸黑的好似不是在娶亲,而是要上战场。

宋百年只好小声的劝慰:“将军,好歹是奉旨成婚。您这般凶神恶煞着实对皇帝不敬!小心被不怀好意之人看到参你一本!”

孟长辉怎会不知,自己的不情不愿在有心人眼中便是对皇命不满……可又如何,他就是不满!一想到要娶波托女子,就浑身难受,心里发堵。

说是这么说,脸色稍微放霁,从黑脸到冷脸,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宋百年摸了摸身下的马,扭头看了一眼,低声问:“将军,您说轿子旁边送亲的男人是什么身份,穿的比其他波托人要华丽不少,长的也出众,不会是波托王子吧!”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

查莉儿的花轿左右旁边有八九个男人,锦衣华服,容貌昳丽,都是个顶个的美男子。

闻言,孟长辉的脸瞬间铁青,不用想,那些男人都是她裙下之臣!

一路上吹吹打打,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门口守候多时的宫人拿出一托盘桂圆、花生还有铜板,往围观的百姓里抛洒,一边扔一边说着吉祥话,什么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举案齐眉……小孩子们高兴地一拥而上,还有不少大人也沾沾喜气。

这时,鸿胪寺的官员拿着嫁妆礼单开始唱喏:“波托随嫁黄金五万两、白银五万两……”随着唱喏,波托的士兵抬着一箱箱真金白银往府里而去。

每一次唱喏都引来围观之人的惊叹声,想来这般豪气的陪嫁品简直闻所未闻,就是前朝废帝最疼爱的金梦公主,成亲时陪嫁的黄金不过一万两,而波托公主一出手则是五万!不愧是盛产黄金的波托国!

宋百年望向身后十来辆马车以及数不清的红漆箱子,惊叹不已,扭头看向孟长辉,见他脸色比刚才还青,连忙低声问:“您怎么又不高兴?这么多金子呢!您说我以后要不要也娶个波托女子?”

“住嘴!”孟长辉冷声喝道。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当初在夏黑,那女人曾大言不惭说要用黄金迎娶他,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会儿心头火大,恨不得给宋百年三脚!

见他眼神发狠,宋百年识相的勒着马往后退了两步。

唱喏还在继续,无数口大红色箱子不要钱的往候府抬起,让许多暗地里嘲笑孟长辉是个绿头王八的人眼红,直到嫁妆抬完后,波托公主从轿子里出来那刻,所有的男人都嫉妒了……

与大门口喧闹不同,落樱园很是清净,屋内的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田园园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直到被小晴好与三甲叫醒,她才迷迷瞪瞪坐起身。

“少夫人,你快去看看吧!金子,好多金子!”

小晴好激动地无与伦比,她被院子里成山的金子闪花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山一般的金子。

连向来镇定的三甲也是眼睛冒光:“真的,好多好多金子!一辈子用不完的金子!”

还在瞌睡的田园园一听金子,好多金子,顿时清醒无比,连忙套上鞋,对二人一挥手:“你们的带路!”随即,三人风风火火地向黄金出发。

直到来到前院,看着整个院子里排列整齐的红漆箱子,田园园激动地掀开盖子,只见里面排列着整整齐齐的金元宝,金灿灿、黄澄澄的大元宝!!

“哇啊!是真的吗?”小晴好发出惊叹声。

田园园捞起一个放在嘴里一咬,惊喜地看着二人,笑道:“是真的!真的”

三甲也拿出一个,赞叹:“这么多?!”

波托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院子里抬,田园园像个小孩一样,挨个打开,打开一个。三人就惊叹一声,打开一个叹一声,直到三人声音里夹杂着其他人的声音。

田园园立刻合上箱盖,警惕地看向来人,身后孟星惟和海纳正探着身子往箱子里看,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看来刚才和他们一起发出声音的正是二人……

田园园:叔父,你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可是侯爷,不要发出这么丢脸的声音好不好!

孟星惟:我是侯爷不假,可是家穷人贫,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金子!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继续开箱子。

就这样,抬嫁妆的波托士兵看到五个人挨着个把箱子打开,打开一个发出一声惊叹,打开一个叹一声,还以为这是大周的习俗,殊不知是这几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过了半炷香,有礼部的官员过来找孟星惟,仪式就要开始了,他这个候府主人怎能不在场。

等孟星惟与海纳离开,小晴好问:“夫人,您不用去吗?”

田园园合上箱盖,笑道:“我是他夫人,又不是他长辈。波托公主成亲,流程规格与大周公主等同,自有礼部与鸿胪寺的人一手包办,我若是出现岂不是碍眼,再说今日又不是纳妾,是正经的娶平妻,又不用敬主母茶!晚些家宴时再去不迟!”话落,又打开下一个箱子。

看着她一点都不关心前院之事,小晴好与三甲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看着她。

公主地位非同一般,少夫人你可咋办!

仪式刚一开始,宫里来人送来皇后及后妃给公主的添妆,其中之意昭然若揭,即是恭贺又是敲打,一是恭贺公主大婚之喜,二是敲打一品国夫人。

若是自己的夫君娶一个地位超然的公主,放在她们身上,不但会嫉妒的发狂还会想尽办法使坏,这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送来赏赐,让她注意身份,今日不许闹事!然而田园园正在后院数银子,压根不在意。

快到正午,仪式结束,公主送入洞房。田园园这才过去赴宴,忙了一上午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过去的时候刚刚开席,青娘和两个孩子都在园子里吃的,这般重要的场合孩子是不会来的。

田园园扫了一圈,最后随意找了个位置和几个面生的小娘子挤在一桌。

这几人应该是某些芝麻小官的正头娘子,衣着首饰比起主桌的人略显寒酸。

还没有上菜,几个小娘子喝着茶说些闲话,仔细一听主角正是自己。

她端起茶碗,装作若无其事,其实竖着耳朵偷听。

其中一个长脸小娘子低声笑道:“你们说那小孟夫人是不是正在后头院子哭呢?”

她旁边的女子嘲讽一笑:“定然。她一个乡野女子一时命好做了将军夫人,又得了诰命,如今夫君尚可真公主,她又算什么!不哭难道笑啊!呵呵!”

其他人都掩唇而笑,田园园低头喝茶,心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可没哭,正陪你们吃席呢!

然后,又一个女子道:“我不曾见过她,长的好看吗?”

田园园旁边的女子道:“我倒是见过一次,长的是粗眉小眼,塌鼻大嘴,甚是难看!也不知小孟将军看上她什么了!”说完,还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女子。

田园园与她对视一笑,心道:你不是见过我,怎么没认出我!

这时,她另外一边的女子附和道:“可不是,小孟将军俊挺高大,怎么会看上她呢!这般丑陋,一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长脸女子接过话:“我听闻二人相识于山村,想必是她勾引在先,要不然小孟将军怎么会娶她!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女子点头称是,田园园为了合群也点点头。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什么手段?肯定是些狐媚子的手段!”

几个女子开始各种意淫,田园园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杀人不见血,生生把她说成一个水性杨花,到处勾引人的荡妇,许是平日里房事不和谐,攒了一腔欲火,无处发泄,便全跑到嘴上,简直不堪入耳,直到小宫女们开始上菜,这几人才开始住嘴吃菜,也不知道嘲讽别人后是不是饭菜更香。

这时,陈王的儿媳妇周余氏路过此处,认出了田园园,笑问:“怎么坐这儿?不到里面呢!”

她说话时看着田园园这里,让旁边的小娘子误以为跟她说话。周余氏可是陈王府的媳妇,是真正的皇室之人,居然屈尊降贵与她讲话,顿时得意地看了一眼目露艳羡的众人,随即起身行礼:“夫人安好!”

谁知,那周余氏连看她都不看一眼,径直看向她旁边的女子,笑问:“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子正在吃饭,听到她的问话才回过神,笑道:“是您呢,我随便吃几口,一会儿后院还有事呢!”

闻言,周余氏眼神一变,略含讥讽:“你今日倒是忙,不过日后公主嫁过来以后,满京城的主母可没有你悠闲!”

田园园是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可不是,就怕公主不愿意。”

谁知,周余氏提高音量道:“公主怎么会不愿意呢?想来是你不愿意吧!”说完,自以为是的笑了起来。

一个乡野女子也配与她平起平坐!痴人说梦!

田园园心里腻烦,满京城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也不知当个管家娘子能成仙不成。

殊不知,周余氏心里记恨着田园园,周一臻原是养在陈王府,一直由她照顾着。后来周廷祎将孩子从陈王府带走交给她照顾,因为此事她被婆母狠狠斥责一顿。又因田园园在收养一臻几日,送学开蒙,城里便有谣言说她要把秦王长子养废,故而迟迟不肯送学,后来传到公爹耳中后,夺了管家之权。这才有今日的嘲讽!

田园园也不让她,放下手里的茶碗,笑道:“彼此彼此。对了多谢你家李姨娘送来的礼品,没想到一个姨娘送的礼物能如此妥当,比一些正头娘子办的事还要规矩。”

周余氏冷冷一笑:“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一个妾室也值当能挂在嘴边。”

“没办法,谁让陈王府执掌中馈是她呢!”田园狠狠在她心上扎了一刀。

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让这几个小娘子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看着二人。

周余氏气结:“你!”接着眼神一转,冷笑道:“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随后,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田园园提起筷子继续吃菜,别说御厨就是御厨,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待周余氏走远,旁边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问:“不,不知姐姐府上是?”

田园园咽下嘴里的肉块,微微一笑:“我啊?我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水性杨花、勾三搭四、会使狐媚手段的乡野村妇!”

话落,几人瞬间僵硬,再没有比此时尴尬的事啦!刚才几人兴致勃勃的意淫她,没想到正主就在旁边,那是听得一清二楚,真是大型社死现场!

最最最主要的是,她们的夫君都是芝麻小官,若是被她记恨上,再像孟将军吹个枕头风,那真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然后,几人找了一个借口纷纷起身正要离开。

田园园用手绢擦擦嘴,扫了一眼几人,不冷不热的说:“你们不是参加婚宴,若是此时离开,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闻言,几人只好再次落座,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此时,前院几个年轻的将领正拉着孟长辉喝酒,势必要把他灌醉,其中一个喝多了,大声嚷嚷着要闹洞房,公主的美貌传遍京城,众人也想一睹为快,于是纷纷起哄说要闹洞房。

孟长辉冷哼一声:“想去尽管去!”

而他旁边的宋百年幽幽的说:“你们确定,是你们占波托公主的便宜,而不是她占你们的便宜!”

话落,几人胯下一紧,纷纷作罢!

第411章 金票 宴席结束时已经快到傍晚,女眷们早早的离开,前院里还剩下几桌男人,划拳行酒玩的正在兴头之上,连新郎官孟长辉也混在其中,他也不着急洞房,只和兄弟们混在一处胡闹。

礼部的人离开前已经将院子打扫干净,餐具座椅什么的也都运走回司,剩下未吃完的食物倒是全部留下。

看着灶房里壮观的饭菜,田园园叹了一口气,看来接下来几日只能吃剩饭了。好在天气严寒还能存放,若是夏天定然不出半日便会变质。

她选了几盘好菜放到食盒中,随后向前院走去,陈老九在房里躲了一天,想来这会儿应该饿了。

他是个死心眼,任凭她怎么劝就是都不肯参加宴席,还说什么不吉利,所以连中午的饭食是三甲送去的。

路上正巧遇到三甲与小晴好,话说二人一年不见甚是想念,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形影不离,做什么都在一起。

小晴好今年快十一岁,脸颊鼓鼓,身形圆润,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亭亭玉立,反而还是个小女童的模样,来侯府几年也不见长大。反而比她小一岁的三甲,许是在边关训练了一年,不但比她高半头,而且身形壮实,手大脚大,两人一对比,更显得她幼稚。

田园园提着食盒,笑着问二人:“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三甲小脸一红没说话,倒是小晴好大大咧咧的说:“回少夫人。我们想去看新娘子!听说公主美若天仙呢!”

新房临时选了香桂苑,此园与孟长辉的听竹轩只有一墙之隔。她之前住的观凤园,前几日礼部送公主日常用品时,觉得房屋陈旧,需要翻新才能让公主住,故而现在正在施工。

左右不用侯府掏银子,田园园自然愿意,最好能把侯府上下修葺一新!

皇帝:白日做梦!

她笑道:“你们想看,最好打着送吃送喝的名义去。要不然门口的波托士兵不会让你们进的!”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二人应下,欢快的跑了。

望着他们蹦蹦跳跳的模样,田园园微微一笑,继续去送饭。

查莉儿这次嫁进来,不止带来她喜欢的爱尔台,还有二十来个波托士兵,用来专门保护她。说来也怪,带来的人里没有一个女子,全是男人!

与大周国情不同,波托女子为尊。男女都能出门工作,养家糊口,但是像护卫、军人等强度大的工作还是由男人胜任,毕竟男女体能的差异很大,比起女性来说,男人更加强壮。

比起女人的服侍,查莉儿更加喜爱男人贴身伺候,尤其是她喜爱的爱尔台,赏心悦目,性格温顺,而且还不会和她的人乱来。

此时香桂园中,查莉儿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裸着脚,人洁白修长的脚,脚趾细长,指尖微红,指甲粉嫩,犹如美玉般,当真是人美脚也美!

她闭着眼睛享受着男人们精心的伺候,有人按腿、有人揉肩、有人捏胳膊,还有人喂她点心吃,没抢到位置的男人则围了一圈与她说话。

说话间,几双大手在她身上又揉又摁,抚摸的她心猿意马,睁开眼睛对她的爱尔台说道:“你们去看看将军来了吗?”

屋里的男人顿时停下手里事都望向她,情绪各异,喂点心的男人委屈的说道:“是我们几人伺候的不好吗?”

查莉儿温柔地拉住他的手,放到嘴边轻轻琢吻,妩媚一笑:“你们都是我最爱的爱尔台,怎么会伺候的不好呢!不过今日是我与将军的大婚,自然要与他共渡良宵。”

男人脸色稍缓,大着胆子请求道,:“今日我愿留下伺候公主与将军……”话还未完,就被其他男人打断,他们纷纷表示也可以伺候二人洞房。

波托向来有爱尔台伺候新人洞房的传统,有些初哥不给力,需要他们顶上,好满足公主那啥那啥………

真是令人羞耻的传统啊!

查莉儿看着众男,心生欢喜,笑靥如花:“将军是大周人,守旧保守,人不宜众多,雅布与萨,你们二人留下,其他人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

众男一听羡慕地看着二人,随后不舍的离开,剩下二人长相身材确实是最出挑的。

孟长辉:………

前些天礼部来时,已经为她的男宠们收拾出两个园子,就在香桂园前面,分别是语草堂与悦枫轩,正巧与听竹轩呈“品”字之形,四个园子紧挨一起,好方便公主来去那啥。

孟长辉:………

门外传来波托士兵的通传声,随后,有两个小孩儿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查莉儿的视线落在小男孩身上,细细打量两眼,不过他还年幼看不出什么,温声问:“你们的将军呢?”

三甲:我还小……

这两个小孩正是过来看新娘子的三甲与小晴好,小晴好之前见过她,三甲倒是头一次见,这会儿被她的美貌惊呆了,眼神发直。

查莉儿被他的反应逗乐,微微一笑,这下三甲更是迷的五迷三道,不知所云。

小晴好看不下去,给了他一拐子,可怜的三甲这才回过神,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心道:这就是夫人讲的美女蛇吧!

“你们的将军呢?”比起其他,查莉儿更关心他的新郎怎么还不来。

小晴好行了一礼,道:“回公主,将军还在前院喝酒!”

查莉儿挑着一缕金发,笑道:“你们去找他,让他过来!”眼见天就黑了,他应该过来才是,身边的人不会说官话,想找也找不了。

小晴好应下,放下手里的托盘,然后拉着三甲跑啦。

一出香桂园,三甲的脸就耷拉下来,“她可真好看,咱们少夫人以后可怎么办!”

小晴好气呼呼地白了他一眼说:“哼!小色鬼!”

三甲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说:“她,她真的很好看。”

“你居然夸她好看,以后你就跟她吧!”撂下狠话,小晴好转身跑开了。

三甲见此赶紧去追,至于公主要找新郎官,两人都抛到脑后。

田园园来的前院给陈老九送饭,听到前厅里传来男人的哄笑声,这顿饭吃的时间真长,从中午吃到天黑,照这个架势不得吃到半夜。

她将饭盒放到陈老九门口,敲了两下门便离开了。

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大好,再怎么要好,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

陈老九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又不是界限不清的男闺蜜。

从前院离开时,又遇到喝多的孟星惟,做为候府唯一的长辈,他可是被人灌了不少。

今日周廷祎也来参加婚宴,听闻为他挡下不少酒,这会儿喝趴下已经送回秦王府。

海纳也喝了几杯,不过他脸黑,看不出醉态,倒是孟星惟脸颊酡红,眼神迷离,见到田园园扯着唇傻笑两下,随后二人相互搀扶着往洗秋阁里去。

她身上困倦却不能休息,酒局还没散,一会儿还得安排马车把这群醉鬼送回家。然后又去看看两个孩子,今天府里乱糟糟的,他们一直呆在青娘园子里也没出来。

她自己上午偷懒,下午却忙得抽不开身。

见到母亲,两个孩子缠着她腻味了一会儿,和青娘说了两句话,得知他们都吃过晚饭,想着一会儿也到厨房吃些,这时候一甲便找了过来,说是前院的酒场散了。

田园园只好跟他去前院,安排马车送醉酒的宾客离开。

海伯做为候府大管家,今日在前院忙碌了一整天,这会儿累的腰酸背痛,腿软脚疼,最后还是一甲背回住处休息。

送完宾客,天已经黑透。孟长辉这家伙已经喝的不省人事被他的亲兵抬着,来找田园园。

宋百年打了一个酒嗝:“嗝!少夫人,将军送哪儿呢?”

田园园眉头一皱:“送新娘子那儿!”只是喝这么多,还能洞房吗?

宋百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可是将军刚才说哪都能去,就不去公主那儿!还说我敢把他送过去,他就把我送到南疆!少夫人,您想想办法!”说着,给田园园长揖到地!

孟长辉回来后一直住在落樱园,自打他回来,大壮和芃芃就睡回东厢房,没想到两个孩子特别喜欢两个人睡,田园园也就随他们了。而孟长辉之前所住的听竹轩一直没收拾,这会儿送过去,要什么没什么也不大合适。

沉吟片刻,她叹道:“送洗秋阁!”

反正不能送她那儿,那就送给他叔父,叔侄情深,左右无人说什么!

“哎!”宋百年高兴地招呼几人,抬着孟长辉向洗秋阁走去。

前院里,特好、海娘子与马娘子正在收拾桌上的残局,二甲、三甲与小晴好也没闲着,抬桌子、搬椅子,忙忙碌碌都没闲着。

田园园笑道:“今日大家辛苦了,明天让将军和公主给大家发赏银!”

至于为什么不是她发,也不想想到底谁成亲。

一听有赏银,众人一扫身体上的疲惫,手脚越发利落。

等全部收拾好,几人随便吃了晚饭,已经将近亥时。

今日大家都累了一整天,田园园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不用再来伺候。而她前往青娘的园子准备去接孩子,但屋里黑灯瞎火,想来三人已经睡下,只好打道回府,自己睡觉去了!

然而,一进园子就看到屋内灯火通明,她心头一惊,还以为是孟长辉这家伙跑了过来。等进屋一看,只见查莉儿正等着她呢,身后是两个陌生的美男。

“公主,你怎么来了?”田园园累了一天,身心疲惫,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付她。

闻言,查莉儿开门见山:“将军呢?窝找他!”

田园园环顾四周,道:“屋里就这么大,人在不在,你不是一目了然吗?”

查莉儿秀眉一蹙:“为何他没来?今日可是窝与他的大婚之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刚忙完!”田园园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解释道:“虽说是你们俩成亲,可里里外外都需要我来打点。我是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管孟长辉去哪儿!”

闻言,查莉儿轻抬螓首,身后的美男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田园园面前。

公主道:“辛苦你了,这是窝的一点心意!”

田园园高兴地接过来,眼神一瞄居然是一百两的金票,心里顿时激动起来。

一百两金票!一千两银子!!

公主趁热打铁:“将军在何处?”

“嗯?”田园回过神,一边把金票往怀里塞,一边笑道:“哎呀,我还真不知道!要不然您再问问别人?”

查莉儿再次颌首,那男人又掏出一张金票。

田园园:啊!良心好痛!然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来。

“在哪儿?”

田园园很不要脸的摇摇头。

然后又是一张。

查莉儿不信又问:“到底在哪儿?”

田园园把她当摇钱树,还是摇头。

于是又是一张……

她猛吸一口气,心中呐喊:老天爷,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让金票把我砸死吧!!

查莉儿只是性子直白,而不是傻,一连送了五张金票还是不见她说,冷声道:“若是今夜窝看不到将军,那么明日窝会去问问你们的皇帝,新郎不与窝睡,这是什么规矩!”

田园园一听,这还得了,连忙说道:“稍等,我好像想起来了……”

查莉儿给了身后的男人一个眼色,那男人很大方的又掏出一张。

田园园含泪接过,这公主真特么是个大好人。看着她对孟长辉一往情深的样子,也不忍再隐瞒,人家好歹也是合法夫妻,万一捅到皇帝耳朵里,他们候府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便老老实实的实话实话。

为了奖励她的识时务,公主又赏了一张金票。

田园园捧着七张金票,笑得眉开眼笑。一点也没有身为原配的尊严,有种把花魁卖个好价钱的老鸨的赶脚。

所以孟长辉,不是我出卖你而是公主给的太多………

不过,当查莉儿率着士兵杀到洗秋阁,去找新郎时,不止没找到孟长辉,连他叔父也不见了踪迹……

第412章 上香 翌日一早,田园园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今日是孟长辉和公主大婚的第一天,要在早饭前给祠堂里列祖列宗烧香的。

从腊月二十二开始,学堂放假,一直过了正月十五以后才会开学。

田园园来到净室准备洗漱,然而盆里的水冻得梆梆硬,便回到卧室,用茶壶中的茶水对付的洗漱一下。

推开门,远处的天空阴云密布,不知是不是要下雪了,只觉得寒意逼人,冷得出奇,即使穿着厚棉衣也好像跟没穿衣裳一样,走上两步,脸颊冻得生疼。

“真冷,真冷!”她用衣袖捂住脸,快步跑了起来,想让身体赶紧暖和起来。

一口气跑到青娘的院子里,屋内传来青娘让两个孩子起床的声音。

田园园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温暖的室内顿时驱散刚才的冰寒,青娘听到动静,绾着头发走了出来,见她脸颊冻得通红,哑然道:“天这么冷吗?”

她点点头,就这几步远的距离,脸和手冻得红彤彤的,少说也得零下十五度以下。

“娘!”里屋传来芃芃的叫声,小丫头昨日一天都没见到娘,这会儿心里正想着呢!

“唉!”

田园园应下,向两个孩子走过去,芃芃穿着里衣坐在被窝里,而大壮正在自己穿衣裳。

她上前先帮大壮穿衣裳,穿好后,从被窝里拿出芃芃的棉衣。

等两个孩子穿好衣裳后,她与青娘一人一个,开始给他们梳头发。

刚梳完,特好便寻来了,脸颊冻得通红,浑身冻得哆哆嗦嗦,说道:“少,少夫人。侯爷已经在祠堂等着了。”

田园园放下梳子,问:“将军和公主起来了吗?”

“侯爷让晴好去催公主起床,将军和侯爷已经到了。”特好道。

她眉头一挑,心虚地问:“将军,将军从哪儿来的?”

昨天她可把孟长辉卖了好价钱,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得手。

特好也是一脸奇怪:“将军昨天睡在了书房。”

“咦?你怎么知道?”田园园惊讶地看着她。昨夜宋百年不是把他送到洗秋阁,然后她出卖了他,难道不是应该在香桂园吗?

特好奇怪地看着她:“一甲告诉我的。”

田园园无语,没想到这个孟长辉还挺有心眼的,居然还留了一手。

青娘也挺惊讶:“他们,他们昨日没圆房吗?”

田园园啧了一声:“都没住一起,自然没圆房。算啦,芃芃咱们走。”说着,看向大壮,安抚道:“我和妹妹,一会儿就回来,你和青姨在这里等我们。”

大壮乖乖的点点头。

青娘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快去吧,跟我还不放心。”

随后,田园园拿起斗篷披在芃芃身上,母女俩和特好向祠堂走去。

一路上,枯黄的草叶上落满白花花的冰霜,路边有积水的地方也冻成冰,连洗秋湖的边缘也冻了厚厚一层。

田园园抱着芃芃,初时极冷,这会儿倒是不觉得冷。

来到祠堂,就看到孟星惟与孟长辉已经到了,一见母女俩过来,爹还因为宿醉没反应过来,爷爷已经走过来接过孙女。

孟家人不多,祖孙三代也就三个人。

祠堂里烛火通明,正当中有座半人高的香炉,一年四季都点着昂贵的黑沉香,每年光是这笔开销都占了候府财政的四分之一,真是本来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之前也想过将黑沉香换成便宜点的红沉香,可遭到孟家那两个男人极力反对,宁愿不吃不喝,也得用黑沉香,因此只能作罢!

说来,贵也有贵的好处,黑沉香香味久远厚重,连人呆久了身上也有这股香味,经久不散,晚上睡觉都觉得比平日香甜。

田园园坐到孟长辉身边,那家伙昨夜喝多了,这会儿正揉着太阳穴,眼下还有深重的黑眼圈,想来是一夜没睡好。

“宋百年不是把你送到洗秋阁,你怎么又去了书房?”

他侧头看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奈何脸上倦容毕现,笑得很是阴沉,不过眼神里全是得意,显然正在为某事得意洋洋。

田园园顿时明白,昨日这家伙装成不省人事,说是送洗秋阁,然后半路转道去了书房,不但骗了查莉儿还骗了自己。

二十多年的饭没白吃,多长了个心眼。

她了然一笑,左右得了真金白银的实惠,爱咋咋地。

孟长辉想到什么,探过头低声问:“一甲说昨夜她去了洗秋阁,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是!”田园园一点不遮掩。

他冷笑一声:“你可记得我是你的夫君!”

田园园单手托着下巴,笑得灿烂如花:“知道呀,可是你现在也是她的!奉旨成婚,明媒正娶!我若是拦着挡着,这让京城中怎么看?我不得大度些啊!”

“你觉得我信吗?哼!”深知她为人的孟长辉重重一哼,刚想问问是不是得了好处,下一秒,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到他头上,当即他愣在原地,想来不明白为何无缘无故的挨打。

孟星惟一手抱着孩子,另外一只还未收回,化掌为指,指着孟长辉,不悦道:“你惹出来的事还敢给你媳妇脸色瞧,真是枉为孟家男人,辜负了你祖父与我的教诲!”

孟长辉脸色一黑却不敢出言顶撞,只得闭口不言。

一旁的田园园表面委委屈屈,其实心里乐出了花。

又过了半炷香,海伯一家拿来供品香烛,一一摆上,可以敬香了,不过查莉儿还未到。

孟星惟眉头紧锁:“人呢!公主怎么还没到?”

海娘子说道:“刚才已经让晴好去叫了,想来这会儿该到了。”

然而又等了一炷香,没等到公主的影子,反而等来晴好。

田园园起身看了一眼眉头皱成疙瘩的孟星惟,出声问:“公主怎么没来?”

晴好向几人行礼,说道:“回少夫人,公主说天太冷,改日再来……”说完,看着侯爷越发阴沉的脸慌忙低下头。

“天太冷?改日再来?”孟星惟冷冷的重复了一遍。

大周重视宗族,焚香祭祖乃是大事。查莉儿做为孟家新妇,紧紧因为天气寒冷就敢不来,不但不尊重孟家先祖,更是不把孟家众人放在眼里。

孟长辉脸色凝重,冷声道:“叔父,时辰已到,不用再等。”心里对波托公主更是厌恶至极。

一旁的海伯劝道:“不妥。她与长辉成亲,便是咱们孟家妇,还是……算啦,老婆子,你去吧!”

海娘子应下正要离去,孟星惟冷声道:“不用,以后传我命令不许她踏入祠堂半步,开始吧!”

海伯长叹一声便不在说话。

田园园起身,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原本是由新人上香来昭告祖宗,孟家添了新人,然而新妇没来,家主便领着众人磕头上香。

这时,孟星惟突然问道:“雯华的户籍落在了三河城吗?”

闻言,孟长辉脸色一僵,芃芃出生后,户籍是木水生一手包揽的。田园园不知道的是,不但闺女的户籍在田园园的户籍之下,连他的户籍也在其下。若是让叔父知道,一顿打都是轻的,严重的可能是踢出家门!

田园园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起这个,说道:“是在三河,我和长……”

“叔父!”孟长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孟星惟眉头一皱,对他随意出声的行为很是不满,轻喝道:“何事?”

孟长辉轻咳一声道:“您,今日您与梁将军有约,还是别误了时辰为好!”

孟星惟不解:“我与他约的下午,此时正是清晨如何会误了时辰!长辉媳妇,你继续说!”

田园园奇怪地看了一眼孟长辉,笑道:“说完了,芃芃在我的户籍之上。”

孟星惟颌首:“明年将芃芃的户籍迁回京城。”

“迁来迁去,多麻烦,要不然就放在三河吧!”田园园随口说道。

孟星惟沉声:“必须是京城!她是我孟家的子孙自然在孟家之下!”

田园园是无所谓,芃芃的户籍不论在谁之下都是她的姑娘。

说完户籍之事,几人各自回去吃早膳,劫后余生的孟长辉不动声色的吐了一口长气。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把手揣进袖筒里,恨不得再把头缩进肚子里,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冷得厉害,冻得浑身不住的大哆嗦。反观孟长辉,一身夹袄,连个斗篷都不曾穿,只是两个耳朵冻得通红。因为抱着芃芃的关系,露在外面的两只手冻得发红。

“你要不要戴个帽子,小心把耳朵冻啦!”

“不用,我向来火力壮。”

田园园瞅了他一眼,问道:“说来,你的户籍也在我的户籍之下。有什么说头吗?”

孟长辉后背一毛,故作镇定道:“什么说头?不过是权宜之计!”

田园园不懂户籍有什么不一样的,毕竟大周除了普通的户籍还有什么军籍、商籍、奴藉,和现代不大一样便没有追问。

回到落樱园,大壮正在练字,背脊挺得笔直,田园园看了两眼,发现写得比自己好,于是搓了搓手,一屁股坐到火盆边。

孟长辉给闺女脱下斗篷,小丫头便屁颠屁颠的去找哥哥。不过哥哥在练字,她踮着脚扒住桌子往纸上瞧,也不说话就乖乖看着。

大壮看她一眼,微微一笑继续练字。

夫妻俩坐在火盆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说了两句,田园园拿起手边的账本看了起来。

没多久,特好送来早膳,打开一看果然是酒席上的剩饭,看来不连续吃上几顿是吃不完的。

吃过饭,孟长辉便出府赴会去了,自打他回来,几乎没怎么在家吃过饭。

他前脚走,后脚查莉儿便来了。

她今日披了件狐毛斗篷,火红的狐狸皮犹如火焰,称得那张绝色容颜越发不似凡尘之人,身后还跟了两个好看的男人。

田园园见此不由惊叹,真是被上天宠爱的女人!

一进门,神之宠儿质问道:“窝的长辉爱尔台呢?”

“他出去喝酒了。”田园园给她倒了杯热茶。今日厨房里准备过油炖肉,特好便去帮忙,大壮在里间练字,而芃芃刚才玩了一会儿又睡回笼觉了。

“喝酒?为什么不叫窝?窝会喝酒!”查莉儿摘下头上的兜帽,秀眉紧皱。

“都是他的旧友同僚,一群男人在一起喝酒吹牛无趣的很。”田园园笑说。

查莉儿坐下,回手勾了勾,那两个男人上前一步,她妩媚一笑:“这是窝送给你的,都是很不错的男人!还会说官话!”

二人同时行礼:“见过夫人!”说的像模像样。

头一次遇到给她送男人的人,田园园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大美人。而且那两个男人又高又壮,长的也俊俏,论外形不输孟星惟,论身材与孟长辉有一拼。

……真是个一言难尽的礼物!

查莉儿挑眉一笑:“窝还近身,便宜你了!”

田园园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既然是公主的美意,我便收下!”

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金票,“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笑道:“这个给你,晚上不许他来!”

她嘴中的他,自然是她们二人的老公!

看着桌子上的金票,田园园心情激动极了!

姐妹们谁懂啊!我穿越后,发家致富全靠我老公的另外一个老婆,这是什么神仙情敌啊!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遇到这么个喜欢拿钱砸人的好情敌!这样的情敌给我来一打!

查莉儿见她迟迟不动,还以为一张嫌少,于是又掏出一张。

田园园心头一动,欲拒还迎:“可,可我们夫妻多年,若是如此,恐怕……”

还没恐怕出什么,查莉儿又掏出一张,她挑眉一笑:“你喜欢金子,窝喜欢这样解决问题!”

咱俩才是天生一对!田园园心道,随即,一脸沉重的拿起桌子上的金票,还不忘为自己找个借口:“公主对将军一往情深,我又怎能从中阻拦呢!”

于是,胜利在望的查莉儿高兴地走了。

她一走,剩下田园园和两个男人面对面,这二人身强力壮,正好……

第413章 致富 海伯再三确定:“少夫人,他们真是新来的家丁吗?”

这二人高鼻深目,眼睛发蓝,一看就不是大周人!

田园园冻得直跺脚:“自然,公主专门给我的!以后有什么活随便支使吧!太冷了!我先走了!”

待她走后,海伯看着眼前的男人犯了难,看着二人是又高又壮,可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干过活,出过力。

他想了想,将手里的大扫帚递给其中一人,背着手吩咐:“你们会说官话吗?”

二人点点头,异口同声道:“会说!”

“会说就行,那先扫个地吧!”海伯道。

自此,这两个精通某种本领的男人,本该在皇宫里服侍尊贵的公主,却在异国他乡干起了扫地砍柴的粗活……

中午吃过饭,秦王府的管家过来接大壮回府过年,纵然再怎么不舍,可孩子是人家的孩子。

过年不止阖家团圆,还要进宫焚香祭祖,于情于理大壮必须得回去。若是不回,反而对他不利!

芃芃哭成泪人,田园园心里亦是不好受,送到门口时再三嘱咐过了初六就回来。

大壮眼圈微红,沉默的点点头。

“呜呜呜,哥哥,哥哥,别走……呜呜…”芃芃抱着大壮的腰,哭着不撒手。

大壮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道:“妹妹乖,哥哥过了几日便回来。我在秦王府里有个小老虎,等我回来送你!”

芃芃揉着眼睛,乖巧的点点头:“……嗯,我乖,哥哥你要早点回来。”

秦王府的管家拱手行礼,随后便领着大壮往马车上去。

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田园园忍不住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而芃芃却忍不住,忽然放声大哭:“哥哥,哥哥,我要哥哥!”然后张着胳膊就要去追大壮。

田园园一把将她抱住,擦掉她脸上的眼泪,这会儿哭得狠,小脸冰冷有些粗糙。

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巷道中。

还未到落樱园,小丫头哭泪睡着了,田园园抱着她走着,心里也是担忧不已。

秦王府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可却有个虎视眈眈的后娘。听闻双子里活下来的孩子,身体极其孱弱,经常三天两头的生病,御医说是先天不足需得精心调养,可懂得都懂,那孩子恐怕难以活长久。

她也叮嘱过大壮,万万不能去嫡母面前晃悠,至于那个弟弟更是连摸都不能摸!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女人恐怕会让大壮赔命!

可怜的大壮,明明爹是个金尊玉贵的人儿,却活的不如普通老百姓!

真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

她拍着芃芃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便看到青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下午刘厨娘炖了一锅猪肉,从里面挑出不少排骨肉,知道少夫人最爱这一口便让特好送来。

特好路上青娘,她正好顺路便带了过来。

还有什么比大冷天在温暖的屋内吃肉更惬意的事,如果有就是喝着热茶吃肉,还有一盘子清甜的橘子!

田园园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青娘端着茶碗问:“你夫君娶了公主,你可生气?”

田园园正嗦着一根肉骨头,回答:“嗯,分情况。若是他自己要娶的,我很生气;可若是像如今的原因,我不会生气,毕竟皇命不可违。不过,日后我不会再让他近身的。”

说实话,她受不了自己的男人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最主要的是他们会发生关系,然后就变成二手货,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恶心!

青娘疑惑:“为什么?若是你们不同房,你怎么生孩子,生儿子,如何巩固自己原配地位?”

田园园很想说,一个女人的人生不应该绑在男人身上,可她自小接受的、看到的、经历的皆是如此,你即使告诉她如何如何,她是理解不了的。

她笑笑:“不生了呗!反正我有个女儿!”说完,又拿起一块排骨。

再说她还有银子,离开候府也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她嫁人后你怎么办?谁给你养老?”

青娘是个寡妇,没儿没女,受尽别人的白眼与嘲笑,最知道有个儿子的重要性!

然而,她劝说的是田园园,一个随心所欲的女人!田园园最大的倚仗不是儿子、夫君而是自己和自己口袋里的银子。

田园园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对了,你和海纳如何?”不想和青娘在儿子的问题上纠结,便把话题引回她身上。

“你呀,不想说的话便会说的别!”青娘无奈地看着她:“日子是两个人过的。人家三妻四妾也过来了,你为何过不得呢!”

闻言,田园园心里涌上些许酸涩,谁愿意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朝秦暮楚,谁不想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还不是因为没有办法,阻止不了丈夫花心,只能被迫接受。而孟长辉何尝不是呢!他也是被迫接受一个不想有任何交集的女子……若是查莉儿是个普通的大周女子,他自然不会像今时今日般躲着藏着,早就开开心心的洞房,搂着美娇娘欲仙欲死,何来今日这般闹剧!

再者她来自二十世纪,那里实行一夫一妻制的文明时代,从内心接受不了一男多女的生活模式!

孟长辉可以娶亲,娶几个都行,这是他做为大周男人的自由,可田园园不与他亲近也是她的自由,亦是她做为一个穿越女的下限!

看则妥协,实则放弃自己后半生的性福!

青娘见她神色冷然,苦笑道:“你是有个主见的女子,我看大罗神仙也劝不动你!就是可怜了将军。”

田园园微微一笑:“他可怜什么?若不是他出门在外不守男德,胡乱的出头勾引,会引来那波斯猫?我看是咎由自取!不说他了,对了大罗神仙可不会有人喜欢,也不会有人嘘寒问暖,就是不知道何时能喝您们的喜酒呢?”

青娘轻叹,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哀愁:“都说缘分天注定,想来我与他有缘无分吧!”

“海娘子还是不同意?”田园园私下里也曾探过口风,可惜海娘子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想与她谈论此事。

“算啦,我已经死心。等过完年,我便搬到新宅子里,不见好过相见。”

听着她言语里的绝望,田园园低声劝慰:“这才刚开始,说不定哪日就有了专机,海娘子会回心转意呢!”

青娘苦笑连连:“但愿吧!”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时特好又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她家少奶奶堆成小山的骨头,惊叹道:“少夫人,你怎么吃过这么多?!”

田园园嗦着手指,佯装不悦道:“怎么你家夫人连个肉也不能吃吗?”

特好无奈地看她一眼,把手上的食盒打开,叹道:“奴婢是说,你肉吃太多,其他的可吃不下了!”说着把食盒的菜一一拿了出来,炸物拼盘,里面有鸡块、鱼块和藕盒、白灼虾仁、红烧狮子头、酸汤酥肉还有猪肉包,都是她爱吃!

田园园委屈地看着她:“你怎么不早来啊!我还以为今天又吃剩菜!”

青娘拿起筷子,柔柔一笑:“谁让你吃那么多肉的!贪嘴!”

“你又不吃,我这不是怕你浪费嘛!”

当天晚上便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是今年第二场大雪。

田园园给芃芃洗漱干净,自己就着水也随便洗洗。

在这滴水成冰的冬夜,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极是舒服。

她给芃芃掖好被窝,搂着她胖嘟嘟、软乎乎的小身子,不可避免地想起在秦王府的大壮,不知他吃了吗?睡了吗?被窝可还暖和?府里的人待他可还和善?

芃芃撇了撇小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哥哥,回来吗?”

“哥哥过几天就回来了。”

田园园温柔的为她擦掉眼泪,有节奏的拍着她身上的被子,低声轻唱着不知名的调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拍门声惊醒,芃芃已经睡熟,长长的睫毛下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田园园亲了她一口,为她擦掉泪。门外的人还在拍个不停,她掀开被子去开门。这个点回来的人,不用想肯定是孟长辉这个倒霉孩子!

想着白日里查莉儿给的金子,她隔着门问了一句:“是长辉吗?”

门外的人回道:“嗯!”

田园园道:“那啥,我身上不方便,你还是另觅他处!”

“开门!”孟长辉轻喝道。

“我不能开!”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另外一个老婆给了我一百两金子!拿人手短,自然不能给你开!

田园园轻咳一声:“因为,因为你回来的太晚了。孩子还小,怕你带回来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冷笑:“荒唐!我可是杀过人见过血,那些鬼躲我不及哪个敢跟我回来……你是不是收了那女人的好处,才不与我开门的?!”

不愧是几年的夫妻,孟长辉还是很了解她的行径!

田园园抱着胳膊,坦言笑道:“没错,人家给的还不少!要不然你也给点?这样吧,以后谁给的多,我便听谁的,可好!”

“可笑!她让你做什么?不开门吗?”

“是的,你还是回去吧!要不然这钱我拿的亏得慌!”

“哼!”

孟长辉重重的冷哼一声,随后房门的门框上发出异响,下一刻,不知他怎么动作的,两扇房门连着门栓被一齐拿掉。风雪瞬间灌了进来,他笑得阴沉而得意:“你看,你没有开门吧!”

田园园无语至极:“………”

苍天可鉴!查莉儿我确实没有开门哦!

再说香桂园里,查莉儿左等右等不见心上人来,她烦躁的从床上坐起来,金黄色的头发散落到白皙赤裸的背上,像是金色的长裙。

身后的男子也随着坐了起来,温声问:“公主,是萨伺候的不好吗?”

查莉儿瞟了他一眼,躺进他结实的怀里,细白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委屈地说:“将军还是不来,我想去找他!”

今日是成亲第二日,她连面都不曾见过。

萨抓住她手亲吻着:“我的公主殿下,外面下雪了,明天你再去吧!”

她眼神迷离:“你说他是不是又找那个女人去了。我是公主,又是如此美貌,为何不愿意同我欢好呢?”说着说着,伸手摸了摸身后男人某个不可描述的器官……于是,干柴烈火,二人再次颠鸾倒凤起来……

盘肠大战间,查莉儿百思不得其解,那男人为何不愿同自己欢好呢?

雪越发大了起来,院子里很快堆满厚厚的积雪,反射着莹莹微光。

“啪啪啪啪啪啪啪!!!!”房门被啪地震天响,田园园顶着一头乱发坐起身,屋内还是昏暗一片,父女俩还在熟睡,一点没被打扰到。

她只好下床去开门,火盆灭了,屋内冰冷如同冰窖。

一打开门就看到披着火狐狸斗篷的波斯猫公主,身后是纷飞的大雪与阴云滚滚的天空!

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田园园笑道:“公主,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查莉儿眼神冰冷:“不这个时候来,窝还看不到窝心爱的男人!”随即,一把推开她,大步向里屋走去。

她个子高,随手一推差点把田园园推倒!好在她转了圈,卸掉推力,随后站定跟了过去。。

看着她气势汹汹的背影,田园园突然有种被原配捉奸在床的荒唐感,她是小三,而孟长辉是奸夫!

不过,昨天孟长辉死皮赖脸的不肯走,这会儿真要露馅了!

当她一进里屋,只看到床上睡着芃芃,原本还在熟睡的孟长辉已经不见踪迹。

田园园悬着的心放回肚子,恐怕那家伙已经藏起来。

“没有吗?他昨日没在你这里吗?”查莉儿在床上看了一遍,脸上尽是疑惑之色。

田园园有些冷,随手拿起棉袄披在身上:“真没有!你都给我钱了,我又怎么会食言开门放他进来!说不定在其他地方过夜了!”

查莉儿不信,在屋内翻找起来,连钻不下人的柜子,也一一打开看了一遍。可惜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看着被自己翻得乱哄哄的房间,她一脸傲娇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金票,随手拍在桌子上,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啦!

田园园高高兴兴地收了票子,送她出门,临走时还不忘挥着票子喊道:“没事就过来玩!”

我发家致富就靠你了!

第414章 烟花 确定财神爷出了落樱园,田园园赶紧回屋将门关上,然后对里面喊了一嗓子:“出来吧,她已经走了!”

然,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她真的走了,我没骗你!”田园园又喊了一声。

半晌,里间却传来芃芃的声音:“娘?我在!”

田园园应了一声去看她,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到底是什么时候没影的?

这时,特好过来送早饭,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惊讶极了:“这,这是遭了贼?!”

田园园正在收拾残局,闻言得意一笑,哪里是遭了贼,明明是财神爷下凡!

今天是大年三十,人们开始忙起来,要扫院子、贴窗花、挂灯笼。院子里的灯笼还是前日将军大婚时挂的,只需要点燃即可。

眼见下午就是年三十,于是全府总动员!

海伯带着一甲与二甲检查府里空置的院子,张氏兄弟拿着大剪刀修剪多余的树杈,特好带着三甲和小晴好满府的贴窗花。

就连客人陈老九也没闲着,一大早被田园园从床上拖下来,塞了一个包子,又给一把大扫帚,让和一个叫老张的男人一起清理前院甬道上的雪。

然后,查莉儿送来的异国大帅哥也一人拿着一把斧头“匡匡”地砍木头,身后墙边已经堆了半米来高的木头,足够过年烧的。

青娘与沈宛静拿着抹布,带着妍儿小红一起打扫自己的屋子。

孟长辉与海纳,加上宋百年这三个壮劳力,一人一把大扫帚,从东院扫到西院,从北院院扫到南院,所到之处积雪不留。

田园园则独自收拾自己的住处,小芃芃也拿着小抹布像模像样擦起桌子腿,桌子是够不着,只能擦桌子腿!

海娘子与刘厨娘正在长园里热火朝天的做着年夜饭,人手不够,马娘子与极少出门的禾娘也过来打下手。

哪怕是镇远候也得拿着抹布打扫自己的书房。

要说谁最悠闲,恐怕就属波托公主查莉儿。如今她也不用管家,每日不是与自己的爱尔台们寻欢作乐,就是寻找消失的长辉爱尔台。

波托人是不过年的,自然也不用着像府里其他人一般忙忙碌碌。

这会儿。她躺在宽大的贵妃椅上,脚边放置着一个造型精美的双耳兽首铜炉,一边喝着金杯中温热的牛奶,一边翻着一本话本,身后还有英俊的男人为她捏肩揉背,真是好不享受。

其他的男人也在屋里,或坐或躺,不是睡觉就是吃东西聊天,悠闲自得。

这时,园子外面忽然传来什么东西剐蹭地面的声音,忽大忽小,听得查莉儿心头像是被老鼠挠过一样,定不下心,连精彩的话本也看不下去,于是向一旁的雅布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起身向屋外走去,声音是从园子外传来。

雅布快步走向园子的月门,一出来便看到公主朝思暮想的男人,正拿着大扫帚扫甬道上面的积雪雪,两边已经堆着不少雪,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衣,冷目冷面,看人时眼神如同冰潭,冷意凌凌又深不可测。

见他出现,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黑,只见男人随便扫了几下,便提着扫帚转身离开!

不说身为将军的男人为何要像下人一样扫地,在他识趣离开后,雅布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可是公主心头好,若是他肯委身公主,还有其他人什么事!

回到温暖的屋内,公主问起便随意搪塞一句,他不想公主知道那男人刚才来过,然而,旁边的萨却轻轻飘的说了一句:“刚才那人是将军。”

闻言,公主猛地坐起身,随即向门外快步走去,火红色的长裙像是跳跃的火焰,消失在门外。

雅布冷冷盯着萨,后者一脸得意。

“唰!”竹子做的大扫帚用力扫过地面,几片枯叶随着气流卷动起来。孟长辉冷着脸用力扫着地面,身后传来宋百年没心没肺的声音:“将军,你扫完了吗?”

他又扫了两下,将落叶杂物扫成一堆,才转身点点头。

宋百年手里拿着簸箕和筐子,随后将他扫的杂物撮进起来倒进筐子,里头有不少杂物,看来是专门收集垃圾的。

二人刚才残局收拾好,就看到一个火红的人影向这边跑过来。

离得近些,可以看到火衣雪肤,倾国倾城,波涛澎湃。

宋百年睁大眼睛,惊艳不已。他激动的说道:“将军,是那个什么公主!她来找你了!”说完扭头去看自家将军,然而原本在他旁边的将军已然不见!

他不由地惊讶地喊了起来:“将军?将军你去哪儿了?!”

上下左右都没有将军的身影,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将军,你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学习了瞬移吗?

待查莉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只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呆站在原地。

她放缓了呼吸问:“将军呢?窝刚才还看见他就在这里!”

与大周宽松的袖衣襦裙不同,波托的服饰更强调曲线,上紧下宽,再加上查莉儿胸围傲人,一深呼吸,高耸的胸口便剧烈的起伏着。

宋百年这个小处男哪里见过这般香艳的景色,顿时眼睛都直了,不停地直咽口水。

查莉儿秀眉一挑,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魅惑一笑:“你家将军呢?”

二人身高差不多,然而宋百年却不如查莉有气势!

“将,将军,将军刚才还在这里。”宋百年结结巴巴地说道,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整个人都沉醉在她动人心魄的美貌中。

“咦?他又不见了?为什么?不喜欢查莉吗?”查莉儿撅着粉嫩的小嘴,湛蓝的大眼睛满是令人怜爱的委屈,“那你能带窝去找他吗?”

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宋百年突然觉得自家将军实在不识好歹,拍着胸脯说道:“公主殿下,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我家将军给您找出来!”

查莉儿嫣然一笑:“你可真是个好人!”

顿时把宋百年迷的神魂颠倒,带着公主去抓他家将军啦!

一直忙到中午,府里的卫生才算打扫干净,众人收拾东西,准备洗手吃饭!

此时,特好送来午饭,田园园和芃芃洗洗手准备吃饭时,孟长辉忽然回来,就这样一家三口吃了顿难得平静的午饭。

吃完饭,田园园去了趟净房,刚出来就看到宋百年带着查莉儿走了过来,想要回屋报信可为时已晚,便故意大声笑道:“公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用过饭?”说完,看了一眼助纣为虐的宋百年。

宋百年表示很后悔,之前被美色蛊惑,这会儿神魂归位,可波托公主虎视眈眈,贼船已上,再想下来就不是容易的事!

查莉儿别看整日一脑袋的男人,治国理政统统不精,可看人十分准确。这不一见到田园园,立刻从手腕上褪下一个大金镯子抛给她,废话不说直奔主题:“将军呢?”

田园园捧着金镯子立刻眉开眼笑,指了指屋里。

宋百年撇了撇嘴,还说呢,你不是一样被收买啦!

查莉儿大步向屋内走去,然而,屋内只有将军的女儿。

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便走到屋内唯一的目击者面前,居高临下的问:“你爹呢?”

芃芃手里拿着九连环,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你爹呢?”查莉儿重复一遍。

芃芃摇摇头:“不几道。”

查莉儿秀眉一皱:“大周人爱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不错!”然后,把另外一只手上的金镯子褪下来,晃了晃,说:“乖孩子,你告诉窝你爹去何处,给你这个!”

芃芃奶声奶气地说:“爹没说。”

这时,田园园走了进来,抱起自己闺女,看了一圈又没见到孟长辉的身影,惊讶道:“哎呀,刚才还在这儿呢!”

这家伙最近怎么神出鬼没的!

查莉儿冷哼一声,知道又被他逃了,将镯子扔到桌子上大步离开。

距离大婚已经三天,除了成亲之日见过面,之后竟然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再傻也知道孟长辉在躲着她。

吃过午饭,海伯从洗秋阁里拿出侯爷事先写好的春联,往年都是海川负责写春联,今年他刚外放没有回京,这个任务自然落在孟星惟身上,毕竟阖府上下就他的字能拿出手。

宋百年搬着梯子,一甲二甲抱着春联,三甲提着浆糊桶,几人开始挨个给园子贴春联,闲下来的几个女人则涌向长园,帮着包晚上吃的饺子。

刘厨娘调了三个馅料,猪肉白菜、木耳白菜鸡蛋、还有羊肉白菜!

一屋子的女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包着饺子,连芃芃也拿着一个擀面杖,像模像样的擀着饺子皮。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劈哩叭啦的鞭炮声。

田园园放下手里的饺子皮,起身走向屋外,推开紧闭的房门,新鲜寒冷的空气一下子涌入灶房里,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簌簌而落,地面、墙头、瓦上、落了一层洁白。

又是一年除夕,这是她穿到古代的第五个年头。前世种种,现在回想起来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华灯初上,一朵又一朵绚烂至极的烟花在雪空中绽放,阵阵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硫磺味也随之而来。

候府众人站在五味园的廊下,头顶上是一排排明亮的灯笼。

她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些烟花出自哪座府,哪座宅院,怎么定远伯府的烟花没有往年的多,定国公府与秦王府今年兜没动静,倒是陈王府下了血本,烟花不要钱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灿烂。像是烟花这般烧钱的物件,目前与镇远候府无缘,只能看别人放的过过眼瘾。

陈老九看了一眼兴奋的田园园,又看了看同样兴奋的其他人,只能深深长叹一声,这群家伙真是镇远候府的人吗?这也太穷了吧!

他拉了一把田园园,低声问道:“你们就没买点烟花爆竹之类的吗?好歹过年应应景!”

忽然,天空又绽放出一朵绚烂至极的烟花,亮如白昼。

众人发出惊叹之声,小芃芃也仰着头瞧,小嘴张着。

短暂的花火间,陈老九望着眉目温和的田园园不由露出笑容来。刚见到她时,干瘦干瘦的,没有一丝身为女子的柔美,而今时今日,日子过得舒心,整个人散发着平和温柔之意,连容貌也比之前顺眼许多。

待烟花燃尽,田园园回答他刚才问题:“看看得了,有那些银子,我存着、买东西或是给府里的人发奖金,岂不更有用?”

陈老九收回刚才的笑容,轻哼一声:“真是乌鸦穿上花衣也做不了凤凰!你呀,还是抠门!”

“瞎说,我这叫务实!”田园园将手抄进袖子里,白了他一眼:“在我看来,放烟花和烧银子没什么区别!看看别人的得了!”

“抠门鬼!”陈老九取笑道。

说话间,孟星惟与孟长辉叔侄俩穿着新作的锦袍,悠哉悠哉地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

当看到二人时,陈老九瞬间愣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确切地说盯着孟星惟。

田园园以为他为孟星惟谪仙般的容貌所震惊,取笑道:“没想到你也有被惊呆的时候!漂亮吧,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

说来这还是陈老九进府后第一次见镇远候,毕竟人家是侯爷,而他不过是一介草民,今日能见也是托了过年的福。

陈老九眉头一皱,疑惑地问:“这是镇远候?”

“如假包换啊!这还有假!怎么啦?你不会以为镇远候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吧!”田园园不解地问。

陈老九故作高深摇摇头:“非也。”

“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骗人!”

“呵,就骗你了!”

两人斗了两句嘴,就看到二人突然加快步伐,沉着一张脸向这边走来,好像后面有恶鬼在追一样。

不过不是鬼追,而是后面跟着一个红衣美人,她美若天仙,湛蓝的大眼睛里笑意吟吟。

“长辉爱尔台!”

第415章 转瞬 若是能回到一年前,孟长辉定然会买那头母羊,而不是母牛。谁又能想到,就因为买头牛,惹来一位波托公主的惦记呢!

然而,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一说!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这般害怕一个女人!

听到身后阴魂不散的声音,孟长辉就觉得头皮发麻,连带着孟星惟也后背发凉。

两个大将军竟然被一个女人吓得落荒而逃。

查莉儿眼瞧着二人越走越快,不由地加快步伐想要追上孟长辉,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的褐发男人,能在这儿场合带出来的绝对是心尖上的人。

田园园看着你追我赶的三人,坏心眼的笑笑,随后对众人一挥手:“人都到齐了,上菜!咱们过年啦!”

言落,忽然又一朵巨大的烟花骤然绽放天际,爆竹声中绚烂璀璨,然而来不及赞叹,芳华却转瞬即逝,像是昙花一现。

随着刘厨娘等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年夜饭正式开始,满府上下齐聚一堂,主人一桌、其他是男的一桌、女的一桌。

主桌上孟星惟坐于首位、左手首位是孟长辉、田园园、芃芃、而右手首位是查莉儿,沈宛静、青娘,而她的男宠被安排到海纳与陈老九一桌上。

查莉儿因为没有挨着孟长辉,便趁着上菜之际把田园园拉出来,一出门,就从怀里掏出两张金票,其目的不言而喻。

君子有成人之美!田园园自然从善如流,将金票收好后,二人心满意足的回到饭桌上。

一回来,二人像是约好似的,一个美滋滋地坐在孟长辉身边,一个乐呵呵挨着孟星惟坐下。

青娘正给芃芃喂茶,见到二人换座位,轻轻弯了弯唇角,倒是沈宛静是个藏不住话的,当即就问:“嫂子你们两个怎么换位置啦?”

查莉儿充耳不闻,殷勤地给孟长辉倒茶喝,若是其他人,定然面面俱到连其他人的茶碗都倒上水,然而她只给孟长辉倒了茶,连自己也没倒,这偏爱可是妥妥的。

见她不语,田园园笑回道:“新婚燕尔,伉俪情深,不好不成全。”

孟长辉长眉一挑,眼神冰冷地扫了她一眼,至于面前的热茶是碰也不碰。而田园园心虚地移开目光,心道怎么还没上完菜。

今年的年夜饭格外丰盛,八盘八碗,一共十六个菜,除了鸡鸭鱼肉常见菜式,还多了几样波托国的菜样,是刘厨娘偷学波托御厨的,学的有模有样。满桌子菜当真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每桌还上了两坛好酒,一坛是微甜的桂花酒,一坛是过年时常吃的屠苏酒。

待菜一上齐,侯府主人孟星惟沉声道:“开宴!”

这一日也没有了尊卑限定,开始大家还中规中矩的吃着饭,可一到酒热饭酣之际,府里的男人们围着孟星惟纷纷敬起酒,就连田园园也没跑掉,被海娘子与刘厨娘一人抓着一条胳膊,青娘拿着酒杯,特好则一边笑一边往她嘴里灌,小晴好这丫头居然还在一旁叫好!

陈老九那厮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但不制止,还把两种酒掺在一起,倒进碗里给青娘送去,简直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沈宛静抱着芃芃,一边吃饭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众人热热闹闹的起哄,独坐在一旁的孟长辉倒是食不下咽,如坐针毡。原因无他,查莉儿和男宠正在你侬我侬,喝酒吃菜,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他心里堵得难受,正打算换个地方坐时,查莉儿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在他面前的菜碟中,笑靥如花:“羊肉是窝们波托国来的,香嫩嫩的。”

不过菜碟里的菜已经堆着小山般,都是她为孟长辉夹的,看这份量显然是一口没没动。

她不解地看着沉着脸的男人:“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说着,一口喝尽自己杯里的屠苏酒。

相比较甜味大于酒味的桂花酒,她更喜欢烈一些的屠苏酒。

她的男宠殷勤又倒了一杯,翘着兰花指喂到公主的嘴边。

查莉儿在他脸上嘬了一口:“乖,一会儿来伺候窝们!”

那男人娇羞的低下头,还示威似的看了孟长辉一眼。

孟长辉的脸顿时黑如墨水。他是男人,不是争宠媚好的后宫女人!于是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到沈宛静面前从她怀里接过女儿。

沈宛静一抬头就看见查莉儿眼神不善的瞪着自己,故意装作没看见,嫣然一笑:“哥哥,我来吧。”

孟长辉见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道:“你身体刚好不宜劳累。近日可还咳嗽?”

沈宛静努力不去看查莉儿喷火的眼睛,继续与他寒暄:“好多了。嫂子给我堆了好些炭,这个冬日炭火烧得旺,不曾寒着。”

孟长辉点点头:“如此便好,出门在外多穿些衣裳……”话还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浓烈的异域香味,随后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及时的避开某人的咸猪手。

查莉儿想要揽住他腰部的愿望落空,她素来不知尴尬为何物,粘腻的眼神从孟长辉的脸一路向下,最后定格在两腿之间,还妩媚的舔了舔自己唇瓣。

见到这一幕,兄妹俩同时沉默……

查莉儿媚笑道:“你为何躲着窝,窝很伤心?”说着,伸出手想要碰触日思夜想的男人。

这时,醉熏熏的田园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勾住孟长辉的胳膊,醉眼惺忪地望着他:“你,你,你怎么不喝?”

孟长辉见她站立不稳,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不悦皱起眉头:“怎么喝的这般多?”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而沈宛静见此,赶紧起身从表哥怀里接过芃芃,笑着打趣:“嫂子,你喝多了,快让哥哥带你回去歇歇!”

田园园无力地靠着他,脸颊酡红,眼睛放空,傻乎乎对沈宛静笑着:“她们真坏!我不喝,非,非要我喝……放心,我,我没喝多。”

“你醉了!”孟长辉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准备送回落樱园去,正好能趁此机会开溜。

然而,查莉儿可不会就这么轻松放了他,抱着胳膊拦住他的去路,眉眼冷然,口气坚硬:“你是窝男人,今夜必须陪窝!”

孟长辉脸色一寒:“她才是我的结发妻子!”

查莉儿沉下脸,像是结霜的雪莲:“你们皇帝为窝们赐婚,难道窝不是你的妻?为何躲着窝?”

她不会明白,孟长辉此生都不会亲近她。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何况一戴还是十来顶!他不是圣人,为了两国邦交,可以捏着鼻子当这个王八,但是绝不会与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同床共枕,此乃他做为一个男人的底线!

二人冷冷对视,一时僵持不下,顿时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孟星惟推了推海纳,大着舌头说:“你去,你去劝劝!”

海纳也喝了不少,一时没有判断能力,醉熏熏地向二人走了过来。

他抬起胳膊颤巍巍地指着门外,大着舌头大喊一声:“快看!有灰机!”

一时间,厅内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都想知道灰鸡是什么鸡!连孟长辉也傻傻地看去,还好被大脑没有当机的田园园掐了一下,腰间刺痛令他回过神,随即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抱着媳妇大步地跑了。

待众人回过神,海纳发出得意的大笑声,查莉儿才知道被耍了,恼羞成怒地看了一眼海纳,刚想去追孟长辉时,才发现面前围了一圈气势汹汹的男人,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查莉儿冷冷看着拦路的男人们,喝道“你们想做什么?窝可是波托公主!窝看谁敢拦窝!”

青娘起身刚想打圆场时,只见为首的海纳忽然挺胸撅起屁股,对着公主搔首弄姿,掐着嗓子问:“公主,你看我怎么样?身强力壮,体力充沛!”

这这……画风突变啊!

一旁的张氏兄弟也眨巴眨巴眼睛抛媚眼:“我们可是兄弟!你瞧身材也是一流!”说完,还僵硬的扭腰摆胯起来。

说实话,三个粗壮地大老爷做这些,着实有些辣眼睛…

宋百年也扭着小腰,娇羞地看着她:“他们都是是大老粗!您看如何我秀气不?”

论秀气二甲论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他扭扭捏捏地看着公主:“我最秀气,公主可喜欢?”

三甲别看人小也不甘人后,啥也不知道的表现自己:“我年纪小,可是我最机灵!”

老张是个瘸子也来凑热闹:“还是你喜欢我这种破碎感十足的男人!”然后,忧郁地看着公主。

海伯老当益壮:“我虽然年老体弱,不知可喜欢?”

喂喂!你们太过分了!年轻小伙子使使美人计就算啦,海伯你都六十来岁的人了,还过来凑热闹!

正在一旁吃瓜的海娘子一看自己老伴也使老男计,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骂咧咧起来:“老不羞的,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啦?喜欢你啥。喜欢你当爹吗?!”说完,拧着耳朵揪出来。

“哎呀,哎呀,娘子快快放手,给点面子,给点面子!”

话落,顿时惹来众女的嘲笑声。

其他男人纷纷展现自己娘性的一面,试图阻挡狗皮膏药公主,然而这群人长相和身材实在不是她的菜,提不起任何性致,还是要找她的长辉爱尔台,然后这群男人见美男计不成,端起酒杯开始劝酒。

她的男宠刚要开口劝说,就被陈老九捂住嘴拉了出去,然后二人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勾当去了!

陈老九:我劝你说话注意点!

没了碍事的人,这群男人你一杯我一杯劝起酒来,查莉儿盛情难却,最为主要的是眼前这群人,还是群男人,索性便和他们推杯换盏起来,不一会儿便灌了一坛酒下去。

屠苏酒酒烈容易上头,这一坛酒下去,她已经有了醉态!本就绝美的容颜,此时如雪的脸颊晕出淡淡绯红,美目流转碎金流星,越发美的惊心动魄

她醉眼朦胧望着上位的孟星惟:“不要长辉爱尔台,窝,窝要你!”

孟星惟也喝了不少,听到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语,厌恶道:“放肆!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边疆小国的质子也敢大放厥词!”

“质子?什么是质子?”查莉儿眼神呆滞。

孟星惟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女人简直不论纲常伦理,做为侄媳妇胆敢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还想再骂上一骂却被海纳一把捂住嘴,拖出五味园。

孟星惟:我是侯爷!我是一家之主!

宋百年及时的给公主递上一杯酒,嬉笑道:“公主喝酒,喝酒!”

“他说什么?”

老张也端来一杯酒:“侯爷什么都没说,公主来,听闻波托人最能喝了!今日得让我们开开眼界呀!”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打起茬,又开始新一轮的灌酒。

查莉儿接过酒一饮而尽,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忘了,加上这群男人又开始殷勤的劝起酒,便把孟星惟的话忘的干干净净!

此刻屋外大雪纷纷,隐隐间传来阵阵爆竹声,时远时近,偶尔天空炸裂出一朵烟火,芳华刹那,转瞬即灭。

孟长辉抱着田园园往落樱园而去,口中逸出些许热气,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偌大的候府,除了五味园喧闹些,其他园子倒是寂寥无人,除了咯吱咯吱地踩雪声,便再无其他声息。

田园园慢慢睁开眼,望着天空中簌簌而来的雪花,忽然轻笑出声,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

“你笑什么?”孟长辉将她往上颠了一下,重新调整手的位置。

田园园头有些晕,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回忆以前的日子:“想起在田家村的日子,那年也是这么大的雪,我们一起包饺子,你还记得吗?”

孟长辉弯了弯唇角:“记得,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包饺子。”

“嗯,包的太丑了!”

“你不是说包的很好吗?”

“因为男人不哄不干活啊!”

田园园睁开眼睛,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双目如水,比以往多了几分柔情。

孟长辉忍不住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唇齿相依间有着浓浓酒味,反而令二人越发缠绵起来,呼吸都急促起来。

别看二人孩子都有了,可亲嘴一事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不是田园园不喜欢和他亲近,而是孟长辉这家伙别看长得帅,但个人卫生这方面绝对不达标,其他还好,亲嘴的话实在让人隔应。

毕竟他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人,这是一个休假就是为了洗澡的时代!

好在,这几日他一直跟着田园园住,每天都被催着早晚刷牙,要不然她肯定不会同他这般亲近。

夫妻俩热火朝天的折腾到半夜,双双睡去。至于孩子,有的是人带,根本不用担心。

第416章 祭祖 天还未亮,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突然像是平地爆起的一声雷!

睡梦中的田园园“嚯”地坐了起来,宿醉后的脑袋像是针扎一般,传来阵阵刺痛,不由地嘤咛一声,重重地躺回床上,旁边的孟长辉也从睡梦中惊醒,见她龇牙咧嘴的捂住头,柔声问:“怎么了?”

“头疼!”她难受的闭上眼,头晕脑胀。

桌子上的红烛烧了一夜,融化的蜡从灯座里溢出来,顺着烛台淌到桌子上。

孟长辉见此掀开被子起身为她倒茶,他也不嫌冷,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就穿了件里裤,也不穿鞋。烛火中清晰能地看到他背脊上有不少陈年旧疤,狰狞却令人心疼。

田园园紧紧盯着他宽阔的背脊,眼睛放空也不知想什么呢!

冷茶刚倒好,门外传来特好催促的声音:“将军、少夫人, 饺子已经下好,侯爷正在洗秋阁等着呢!”

孟长辉沉声应道:“知道了,芃芃呢?昨夜谁带的?”

“回将军,在青娘夫人园中呢!”

“叫她起床!”

“是,将军!”

田园园还躺在床上不起,闭着眼睛问:“是不是天亮后还要祭祖?”

孟长辉开始穿衣服,闻言点点头:“你也起来吧!若是难受的厉害,让厨房煮些醒酒汤。”

“真想再躺会儿!”谁能拒绝冬天早上温暖的被窝呢!

田园园裹着被子狠狠滚了三圈,才开始穿衣裳。

今日是大年初一,夫妻二人都换上新做梦的衣裳。

待孟长辉整理完毕,田园园还在上妆,发髻上规规矩矩的戴了一整套金攒珠白玉首饰,素净又端庄,还不失华丽,倒与她的气质极是相配。

孟长辉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摸了摸微微摇晃的步摇,笑道:“这套首饰,倒是第一次见你戴。”

“是叔父送我的,怎么样?好看吧!”田园园晃了晃脑袋,笑问

孟长辉含笑着点点头:“嗯。”

田园园起身追问道:“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公主好看?”

孟长辉神色一顿,冷声道:“好端端的为何提她呢!”

“问问而已!不过我怪喜欢她的!”她与公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有什么资格相提并论。不过比起其他心机白莲花,查莉儿言行一致,倒是一个极其坦率的人!

孟长辉嗤笑:“你是喜欢她的金子。”

田园园挑了挑眉:“我是这般肤浅人吗?”随后把他的斗篷拿来,抛到他的怀里,再披上自己的斗篷。

此刻刚到卯时,天还未亮,大雪簌簌也未停下,入目一片洁白,屋顶、墙头、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院子里原本完整无缺的雪上有串长长脚印,想来是特好的。

四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

田园园深吸一口气,笑道:“这才像过年!”

在现代因为砖家说放鞭炮污染空气,导致雾霾,因而过年期间不得燃放炮烟爆竹花,于是每年过年都是悄无声息的,一点年味都没有,可奇葩的是就算不放烟花,还是没阻挡雾霾天的发生。也不知这些砖家是不是用屁股决定脑袋的!

二人顶着大雪,淌着积雪,先去青娘那儿接芃芃。

小丫头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的棉袄,头上梳着双丫髻,发包中间绑着同色的发带,白白胖胖,粉雕玉琢,像是年画里走出的童女。胖胖的小手里还拿着一个红封,一见到娘亲,便把手里压岁钱上交,“娘喜欢银子。”

一旁的青娘笑道:“哎呦!芃芃都知道你的爱好啊!”

田园园抱起孩子,堂而皇之的把压岁钱塞进怀里,笑道:“钱可是个好东西,谁不喜欢!”

孟长辉摇摇头,他这娘子没救了!随后接过孩子,大步向外走去。

路上遇到沈宛静与妍儿,今日她也穿了件桃红色的袖衣,与芃芃站在一起,像是穿母女装的母女。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封递给芃芃,笑道:“芃芃,这是姑姑给你的压岁钱,快说姑姑新年好!”

芃芃小手一抱,还拜了拜:“姑姑,新年好。”

“乖!”

小丫头拿到红包后,第一时间又孝敬了自己亲娘。

快到花园又遇到海纳,没想到大老粗也准备了一个红包。

随后,一家三口与沈宛静向洗秋阁走去。

一路上,田园园专捡没人踩的雪走,看着完整无缺的雪上留下自己的印迹,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正开心的走着呢,忽然一头撞到孟长辉的背脊上。

“你怎么停下了?”她揉着被撞疼的鼻子埋怨道,说着从他背后探过头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前面的甬道上停着五个人,六男一女,为首的正是查莉儿。

此时天光昏暗,大雪漫漫,灯火摇曳,美若天仙的红衣女子矗立于皑皑白雪之中,如火斗篷下眉目含情,嫣然一笑时若昨日绚烂至极的烟花。

不知怎地,这一幕深深刻在田园园记忆中。

多年后,她依然能描绘出查莉儿那绝美的音容笑貌。

今日她身上穿着那件奢华的火狐斗篷,戴着兜帽,目露惊喜地看着孟长辉。

想来能与他不期而遇,极是开心。

沈宛静被她绝色的容颜惊到了,不由惊呼一声:“真好看!”

田园园也赞同地点点头,无可否认她真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

红色一般人是压不住的,它太过于烈,过于艳,过于浓,若是普通人穿上有喧宾夺主之意,然而查莉儿着红,却有反客为主之感,仿佛这般浓烈的颜色为她而生一般。

若是有个这样的女子对自己一往情深,哪里管她有几个男人,先睡了再说。

可孟长辉好像眼睛瞎了一般,根本没看到她的美艳,眉头皱得成疙瘩,若是苍蝇路过也得被夹死,心中直呼倒霉!

查莉儿一脸明媚快步向她们走来,确切地说向孟长辉走来。

身高八尺的孟长辉,堂堂一国大将军,竟然虎躯一震,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眼神慌乱,就差大喊:你不要过来呀!

就在他想转身离开时,到跟前的查莉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芃芃怀中,妩媚一笑:“听说过年要给小孩子压岁钱,这是窝的!”

原来是送压岁钱的……孟长辉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然而气还没吐出来,查莉儿指着身后的男人,对沈宛静道:“乌尔台,这些波托男人你可喜欢?喜欢的话挑两个?”

孟长辉脸色一黑,想也没想替沈宛静拒绝:“不必,公主留着吧!”

沈宛静:“………”

谁知,查莉儿又搞事情:“好几天前,窝也送给园园乌尔台两个人,好不好用?”

话一落,孟长辉转过头阴沉沉地盯着她,沈宛静也惊讶地看过来。

田园园一头黑线,她都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了。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便实话实话道:“好用,很勤快,海伯说劈得柴很整齐!”

闻言,这次轮到查莉儿惊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让他们干什么了?”

田园园不解道:“府里人手不够,自然干活去了,劈柴、扫地、担水啊!你不是送给我,让我随意处置吗?他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吃白饭吧!”

查莉儿秀眉一紧,很是生气:“哎呀,你呀,真是不知道珍惜!”

那两个男人可是宫中花了大时间调教出来的,不论是床上手段还是体力耐力,都是数一数二的,更难能可贵的,她还未曾亲近。没想到这女人暴遣天物,居然让他们干粗活!

一想到自己的小可爱正在厨房里干粗活受累,孟长辉也不香了,也不给叔父拜年了,立刻带着她的莺莺燕燕去救人了!

呼啦啦的走过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甬道上挂着两溜灯笼,北风一吹,轻轻摇动起来,投射在雪上的灯圈也随之而动。

来到洗秋阁后,三大一小先给孟星惟拜年,可拜完年后却只有芃芃有压岁钱。

早饭是一家之主孟星惟煮的饺子,几人随便吃了几口后。孟星惟带着孟长辉一家三口准备去祖祠祭祖,没想到刚到大门口,查莉儿也来了,这次她身后就跟着两个男人。

她不悦地看着几人,质问道:“窝听说要祭祖,为何不叫窝!窝不是将军的夫人吗?”

孟星惟冷冷地看着她:“你去便去,他们不许!”

查莉儿微微一笑,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他们是窝的侍卫,保护窝的!”显然不把孟星惟的话放在眼中,接着不等他先上马车,径直选了一辆最大,看起来最豪华的马车,任性又骄傲!

其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长叹一声。这个公主打打不得,骂人家又不理,只求别太高调过火!

最后他们一辆马车,查莉儿和她的护卫一辆马车。

去的路上,孟星惟叮嘱田园园,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要让她离开她的视线。

田园园不明白什么是出格的事情。

孟星惟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别让她靠近其他男人!”

孟长辉从始自终黑着脸,一言不发。

到了孟氏祠堂,几人下了马车,查莉儿是最后下来的,脸色绯红,头发微乱,还在气喘吁吁,好像干了什么体力活,不过只有一个男人随她下来,另外一个不知为何没下来。

田园园下意识地看向驾车的二甲,只见他的脸也是通红通红的,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查莉儿向他们走了过来,眼角喂红,眼波似水,一副滋润不能再滋润的模样,是个人都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三位看客的反应则各不同。

孟星惟一脸的愤怒,孟长辉是漠不关心,而田园园惊诧加震惊!

就这短短十来分钟的路,他们居然还能寻欢作乐,来个车震……这查莉儿不会是性瘾患者吧!

倒是查莉儿不以为然,于她而言男女之事如同喝水吃饭,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果然是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忽然,有族人向孟星惟打招呼:“侯爷!好久不见!过年好!”

眼见有不少族人向这边走来,孟星惟只能压抑住怒火,打起精神与族人寒暄起来。

田园园从孟长辉手中接过芃芃,尴尬地对查莉儿说:“咱们先进去吧!侍卫就留下吧!里面不是孟家人是不能进的!”

查莉儿颌首,对那男人说了几句波托语,他便退下,回到马车上。

三人向小巷子里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孩子向她们拜年,田园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封分给他们。

查莉儿奇道:“你不是最喜欢银子吗?怎么舍得给别人的孩子?!”

“呵呵,过年嘛!讨个吉利!”田园园尴尬地笑笑。什么嘛!真把自己当葛朗台了!

祠堂就在前面的巷尾,古朴的青砖甬道上有不少积雪,门口处聚集了不少族人。

田园园带着孩子与查莉儿一出现,便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毕竟她那张脸就是行走人间的聚光灯。

有族人引着田园园三人进了祠堂,一来到西堂便看到几个老太太,当仁不让的坐在椅子上,其他大娘子小媳妇站在一起说说笑笑。

田园园带着芃芃,向几个辈分大的老太太拜年得了几个红包,随后拉着查莉儿站在一旁等着。

有不少人过来拜年,她也都一一回了礼。

在祠堂中辈分最大,像田园园与查莉儿一个诰命夫人,一个异国公主,只因孟长辉的辈分小,也只能乖乖的站在一边,不过也有那溜须拍马之人,搬来椅子给二人坐下。

田园园与查莉儿自然是给就坐,站着肯定没有比坐着舒服。

没过多久,孟陶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年尽七旬,老态龙钟,亦然不如去年丰腴。

她与田园园积怨已深,此时相见更是相看两厌。

旁人都殷勤地迎上去拜年,田园园只当做没看到。

查莉儿坐了一会儿,听着一群老女人叽里呱啦话家常甚觉得无趣,便想出去走走看看。

田园园得了孟星惟的吩咐,自然不能放她出去,万一看中哪个一个帅哥,霸王硬上弓,这都是一个族里的人,岂不是乱了纲常。

第417章 红包 又坐了片刻,查莉儿的耐心已经用完,不悦道:“窝要出去,这里不好玩!”

田园园怀里抱着孩子,还得哄这个姑奶奶:“不行,一会儿就要举行祭祖仪式,现在不能乱跑。”

查莉儿撅着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金票子,晃了晃:“喏,给你。”

田园园先是惊讶,继而羞涩一笑:“哎呀,好端端的给我金子干嘛!”说着接过金票子,一看又是一百金子,嘴巴咧到耳朵根下。

“金子给你了,让窝出去。”说着查莉儿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然而,刚走出一步被她拽住胳膊,便转过身冷冷地注视着她:“拿人手短,要少管闲事!”

你要随便乱来,见人就调戏,孟长辉还有镇远候府连底裤都要丢光啦!你没瞧见有些女人从咱们一进门,就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她可不想再给这些长舌妇添点谈资。

田园园当机立断的将芃芃放下,紧接着将金票子塞回她的怀里……别说,真是又大又圆还有弹性!她依依不舍的拿开手,笑道:“还你就不拿你手短了!”

查莉儿湛蓝的眸子里露出惊诧:“你不爱金子了?你不是最喜欢金子!”

谁不喜欢金子,可君子爱财也得分清场合!

田园园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眼神沉静,苦口婆心的劝道:“现在你哪儿都不能去!你我代表着镇远候府,莫要做些有损候府声明之事!还是留在此处,等待祭祖仪式开始才是!”

查莉儿委屈的说:“窝就出去走走,不会乱来的!你要相信窝!”

此时头顶的天窗投下一片天光,映照在查莉儿身上,今日她穿了件深绿色丝质长裙,额间垂着一颗绿宝石额饰,在微弱的天光中璀璨夺目,更称得肌肤欺霜赛雪,美若天仙,一举手一投足,尽显魅惑之意!就她这颜值,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抵挡的住,连女人都未必能把持的住。再说很多事端都是由闲逛惹出来的,为了杜绝后患,还得从源头抓起!

她温柔而坚定的拒绝:“不可!”

查莉儿只好乖乖的坐回椅子,没多久转头幽幽地看着她:“你知道窝为何对你另眼相待吗?”

田园园侧头看了她一眼,将芃芃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怀里,随口道:“因为我是你心上人另外一个妻子你想独霸他便拿金子收买我的长期合作关系伙伴!”

“………窝不懂。”

“你说为啥?”田园园懒得解释。

查莉儿探过头,低声笑道:“因为你长的很像男人,窝总是对男人不忍拒绝,你知道的!”眼神暗含讥讽,想来是故意如此。

说一个女人长得像男人,变相的在说别人丑,换作其他女人都会当场爆炸,然而田园园置若罔闻,她不漂亮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女人不过是实话实话,于是不以为然道:“像就像呗,你说再多我也不可能让你随意乱来的!”

查莉儿见她不生气,好奇地追问:“你不生气?窝和将军成亲,你难道不怨恨吗?你们大周女人不是不喜欢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吗?”

“分人吧!反正我是喜欢你的!”

像她这般大方的平妻有几个,解决问题金子说话,而不是各种层出不穷的狠毒手段,这样大方简单的人,她喜欢还来不及,干嘛要怨恨!

查莉儿一听她喜欢自己,顿时误会她的意思,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接着斩钉截铁地拒绝:“你不能喜欢窝,虽然窝长的很美丽,但窝不喜欢女子!窝是属于窝的男人的!你还是死心吧!”

呃!你误会了!田园园无语,解释道:“我喜欢你,是喜欢你的性格、你的大方与善良,更欣赏你处理事情的方式,无关于男女!”心里加了句:当然最喜欢你给我的金子!

你说这话真不是火上浇油,越描越黑吗?

果不其然,查莉儿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蓝眼睛中全是震惊:她,她她她她喜欢窝,真的喜欢窝!还向窝表达爱意!不是说大周的女人都很矜持吗?为什么她这么大胆!

从小到大她得到过无数男人的爱意,可被女人喜欢还是头一遭,望着田园园真诚的目光,顿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拒绝这个真心爱慕自己的女人!

田园园若是知道她内心,一定会大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喜欢的是你的金子!!金子!!!金子!!!

不知道她想歪的田园园,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惊讶,一个震惊,一个不解,二女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祭祖仪式开始的唱喏声,祭祖正式开始。

接下来便是明目繁多的祭祖仪式,焚香言唱,众女随着唱喏三跪九叩。

查莉儿身份特殊,没有像其他人跪拜,而是按照波托国的礼节行鞠躬礼。

许是知道田园园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查莉儿不由自主注意起她,发现每次抬头时都会偷看她一眼,发现这个小动作后,心里越发毛糙起来,像是长出一片一片的梭梭草。

很快祭祖仪式结束,几个辈分最高的老太太拿起刀开始分割祚肉。

田园园一看那肥腻腻的祚肉,便想起去年吃不完的大肥肉片子,心里直翻涌。

轮到她带着芃芃与查莉儿领取祚肉时,老太太似乎格外钟意二人,一人割了一大块肥肉,白花花不见一丝红色,倒是给芃芃割的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还慈爱的说了一句:“好孩子,多吃肉,多长个!”

所以,你是看谁不顺眼才给谁割大肥肉片子吧!

随后,二人带着芃芃从西堂出来,准备回马车上先等着,这些男人们领完肉还得白话会儿。

查莉儿提着手臂长的祚肉,高兴地说道:“祭祖真是件开心的事,没想到还给雪肉吃!”

“雪肉?”田园园看了眼手中的肥肉,白腻白腻的,看着嗓子眼里都犯油花。

波托人世代养羊,生存环境不宜养猪,又因古代交通不发达的缘故,商品流通不便,故而猪肉在波托是个稀罕物。

查莉儿提着肉看了又看,解释道:“窝们波托不养猪,你们大周的猪肉可值千金,窝最喜欢吃烤雪肉,可惜极少能买到。嫁入府里后也不见你们吃!”

在大周这般肥腻的猪肉一般都会熬猪油,极少会直接做菜。

查莉儿在观凤园有自己的厨房与厨子,平日里都是单独做饭,然而材料都由府中一同采购。

田园园见爱不释手的模样,随即将自己手中的大肥肉递给她,笑道:“你既然爱吃,我的这份也给你!”

查莉儿愣愣地看着她:“你把这般珍贵的雪肉给窝?”

珍贵的大肥肉?又肥又腻她才不吃,有人吃的话田园园是求之不得呢,便微微一笑:“你不是喜欢吃嘛!我这是借花献佛!”

查莉儿僵硬接过来,脸色微沉,目露复杂之色,没想到她如此关心自己。就在田园园抱着孩子准备上车时,查莉儿忽然从怀里掏出两张金票子塞到她手上。

“你,你给我这个干嘛?这点猪肉可不值这个价钱!”田园园看着手中的金票,转过头震惊到无语。

这女人真是败家玩意啊,给点猪肉就给两百两金子,这可比孟长辉值钱多了,早知如此,我天天给你买大肥肉!

查莉儿侧过头,这女人的目光热烈而直白,像是春日草原上飘来的胡茄声,拨动着她的心弦。

田园园:喂喂!我那是被你的败家所震惊!!

早听说大周人最喜龙阳之好,没想到将军的夫人也是同道之人,可惜她只爱美男,恐怕要辜负她一片真心,好在她喜欢金子,日后多多送一些,也算是成全这一场孽恋!

于是在不知道的地方,田园园莫名其妙的被扣上喜欢女子的帽子!

回到府里,田园园便带着芃芃回落樱园补眠,至于叔侄俩再次开启不在家吃饭的日子,不是去这家吃就是去那家吃!

晚饭时,宫里送来一些饭菜,美其名曰是皇帝的恩赐与看重,实际是过年剩下的饭菜太多吃不完,扔了浪费便假借赏赐之名,到处送剩菜剩饭。

吃过晚饭,田园园和芃芃洗漱过后,娘俩在床上一起拆今日得到的红封,全部拆完后,不算查莉儿给的金票,一共得了一百二十两,其中孟星惟给了一百两的银票。

和现代不同,大周的红封里一般会包一两银子,喻意一本万利!面额多少不重要,主要是图个吉利!

收获满满,田园园高高兴兴地收进衣橱中,她又翻出一个黑漆小箱子,里面专门放着从查莉儿那里赚来的金票子,粗略的数了一下,约莫有十来张,换成银子的话也有上万两。

“感谢大方的查莉儿!!”田园园抱着金票狠狠亲了几口!

这边,躺在贵妃椅上查莉儿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众美男争先恐后的围了过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送水。

“没事,没事!”她挥了挥手,顺手端起一碗茶,因为晚上吃了不少烤雪肉,这会儿口中觉得有些油腻。

说起来,今日的烤雪肉格外美味……

翌日一早,天空又下起雪来,田园园正与青娘、沈宛静,三人围着火盆说话吃零食。这时一甲过来报说郑大人携夫人孩子过来拜年,请少夫人去一趟说话。

纵然不愿意,田园园还是与一甲离开。

离开前,青娘让田园园拿个红包,人家带着孩子来,总不能空手而去。田园园一想也是,于是从衣橱里拿出一个红封。

屋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乍一离开温暖的房间,田园园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甲缩着头问:“夫人,您没事吧!”

田园园掏出手绢擦冻出来的清鼻涕,打着颤说:“真冷啊!今天怎么这么冷!”

“可不是,昨日还有点暖和气,今日倒是冷得出奇!”

路过洗秋湖时,她看了一眼落满雪的湖面,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颠了两下,然后用力砸向湖面,石头在落地时蹦了两下,便不见踪迹,显然湖面是冻住了。

“上冻啦!”一甲惊讶地说道。

往年洗秋湖中心从未封冻过,最冷时也不过冻出薄薄一层冰,没想到今年竟然冻得如此结实,由此可见今年的冬天有多冷。

田园园搓了搓冻麻的手,接着抄进袖子里,就这儿一会儿便冻得手疼。

二人来到前院暖阁时,听到里屋中传来孩子清脆的笑声,还有女人温柔的说话声。

田园园看了身上的衣裳,发现裙摆上沾了不少雪,又整理一番裙子才向暖阁走去。

一甲快步走了过去,撩开门上的棉帘子,屋内暖烘烘的热气夹杂着贡橘清香味道扑面而来。

孟长辉坐于主位,郑九川坐在他左下手,挨着便是他的媳妇——夏生花。她的怀里有个白净的小男孩,穿着黄棕色的小棉袍,下身穿着一个开裆裤,露着小壶嘴。

一见到她来,郑九川与夏生花连忙起身行礼,田园园笑着二人免礼,随后拿出压岁钱给他家小子,几人寒暄两句,孟长辉便与郑九川往外走去,说去给侯爷请安。

两个男人一走,留下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特好又给她端来一杯热茶便也离开。

夏生花拿起一个橘子,剥皮给孩子吃,见她一个人来,问道:“少夫人,怎么没见大姐儿呢?”

田园园温和道:“刚才来时她正睡午觉,不好叫醒便没带过来。你儿子快有两岁了吧,可取了名字?”

“大名还没取,小名叫淳哥。”

田园园淡然地点点头,端起茶碗喝茶,而夏生花低下头继续喂孩子吃橘子,二人同时沉默下来,瞬间冷了场。

以前二人都是姐姐长妹妹短,亲亲热热,有说不完的话,却因劫持一事心里有了嫌隙,面和心不和,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亲密。

夏生花抬头看向田园园,见她低垂着眉眼,显然是不想与自己说话,想起往日二人亲热的画面,心里顿时涌出些许苦涩与失望。随即鼓起勇气找田园园说话,笑道:“少夫人,将军娶了波托公主为妻,不知是个怎样的女子?”

第418章 倒霉 其实她曾见过波托公主,是个极美艳的女子,整个大周再也找不出来这般美丽的人。

深知没有一个女子愿意自己的丈夫娶二房纳新人,她定然有一肚子委屈想要哭诉。

正当夏声花做好倾听的准备时,只听田园园淡然道:“她是个慷慨大方的女子,我极是喜欢她。”

查莉儿的好处不足外人道也!放眼京城谁家情敌没事会送金子啊,她田园园可是捡到大宝贝啦!

咦?夏生花被她不按套路的言语吓了一跳,她与小妾是相看两厌,恨不得你死我亡,京城里哪个当家主母会喜欢情敌啊!

她尴尬一笑:“原来如此,听闻她与咱们大周女子不同,未嫁将军时有不少男人,成为裙下之臣。这一点确实与咱们不同,也不知将军怎咽下这口气的!”说着,拿起手绢擦了擦唇角,眼里带着笑。

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笑容,田园园心里瞬间火大,这是嘲笑孟长辉心甘情愿做王八呢!她的脸立刻冷下来,皮笑肉不笑:“公主人美心善,我们相处的不错。总是说我,你呢?前些日子听说你夫君又纳了新人?妾室又有了身孕?你们真是好福气啊!”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想看别人的笑话!

夏生花神色顿时一僵,苦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呢!以前你可是最和善不过,缘何如此呢?我不过是担心将军与夫人呢!”

这是怪自己打她脸了,可她刚才何尝不是在嘲讽孟长辉呢!

哼,来呀!互相伤害呀!

田园园轻哼一声,冷笑道:“敬人之,人恒敬之!你若是敬我,我自然给你三分脸面!九川与我家将军乃是同袍,同生共死火过!你这般嘲笑可问过自己的良心!”

夏生花脸色猛地一白,田园园冷笑一声,趁势追击:“再说你家后院污糟糟的一团,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连我家厨娘都知道你家小妾刚生产完,四个月不到又有身孕,几日前郑大人又纳了两个新人!你不操心自己后院,反省自身,倒是明目张胆的管起我家来了!还敢对将军指手画脚!真是本末倒置!”

一番话说的夏生花欲哭无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十分后悔刚才的口舌之快,连忙起身行礼道歉:“姐姐,好姐姐,都是妹妹的不是!妹妹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该胡说八道!”

“我回京时,听到闲话说我失身于劫匪。我找人询问,说最初这些谣言是从你府上传来!不知我如何得罪过你,让你怀恨在心到处造谣!”

她还未回京时,在京城流传中不少关于她的谣言,什么失身、私奔、难产而死,总之没一个好话。幸亏她在三河呆了一年才回来,谣言平息不少,要不然不气死也得气吐血!

闻言,夏生花心跳漏了一拍,继而剧烈跳动起来,她脸色一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夫人,这是哪听来的?我与您情同姐妹,怎么会传你的闲话呢!再者当初您身怀六甲,老九他……”还未说话,她看到田园园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才意识自己说漏了嘴,脸色苍白如纸,“扑通”一声抱着孩子跪到地上。

当初檄文皇榜上只说官夫人被歹人劫持,噩梦一词只字不提,而郑九川最多知道歹徒是噩梦的人,怎么会知道具体是谁!由此可见,知道劫持人具体是谁的夏生花,实在可疑!

“你认识老九?他就是当初劫持我的人之一!”

“是,是宋澄雨说的!”夏生花抱着孩子,眼泪已经流下来:“夫人,跟我没关系!我去宋府找她时偷听到她们的谈话而已!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后呢,你有没有告诉郑九川?”田园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平静。

夏生花脸上现出一丝迟疑:“我,我知道时,你已经得救……”

田园园一针见血戳破她的谎言:“我得救时,宋澄雨已经进宫。你又是从宋府哪儿偷听的?”

夏生花被看破谎话后,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好像当初见死不救的人不是她一样,淳哥见到亲娘哭起来,也“哇哇哇”大哭起来。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不知情的还以为被人欺负了。

田园园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缘尽于此,日后各自安好吧!”

她转身离开,撩开厚厚的门帘,门外是漫天的大雪。

人心真是不可捉摸!明明田园园与夏生花无冤无仇,夫君亦是多年好友,不知为何会对自己见死不救。究其原因,宋澄雨已死,便是死无对证,她也懒得追究,只道此人绝不可相交。

快到午饭时,孟长辉回到落樱园,脸色微沉,眼神灼灼盯着嗑瓜子的田园园,旁边的青娘与沈宛静见此起身离开。

火盆中的炭迸裂出点点炭花,地上散落着三人磕的瓜子壳,田园园歪在贵妃椅上,手边是茶碗与点心。

刚才芃芃被孟星惟带走,说是到陈王府赴宴。前些日子听说他府上来了一位新厨娘,做的酪乳羹又甜又香极是美味,想来爷俩尝尝去了。

田园园见他神色不快,懒懒地问道:“你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孟长辉在火盆边坐下,田园园从手边的盘子里拿来一块栗子糕递给他,笑道:“虽然没酪乳羹好吃,味道也不错。”

“你呀,惯会哄我!”孟长辉接过来,一口塞进嘴里,入口香甜,甜而不腻,味道着实不错。于是又吃了两块。

田园园也捏了块点心,笑问:“说吧,谁惹你了?不会是郑九川的夫人刚才对你说了什么吧!”

她与夏生花已经决裂,那女人背着自己向他告状也不是不可能的!

孟长辉道:“说与不说,我不搭理便是!”

闻言,田园园会心一笑:“干得漂亮!就喜欢你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我!”

孟长辉黑线:“不分青红皂白语境不符。”

田园园坐起身,笑道:“不符就不符吧,总之我喜欢你护着我!”

孟长辉眉头一皱:“……孟浪!”然而,唇角却微微一动,面色柔和许多。

田园园问:“下午能和我去趟秦王府吗?我想看看大壮!”

“他过了初六便回,而且你此时前去未免不妥。昨日家宴回来后,世子感染风寒,王妃此时急如火攻,你若是这节骨眼去,岂不是去添乱。你还是等着初六他回来吧!”

王舜华的儿子生病?不知为何,田园园心忽然突突地乱跳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孟长辉见她脸色微沉,深知是担心大壮,便道:“你别着急,改日让叔父向周廷祎打听打听。”

她点点头,看来只能等到初六了。然后她又将夏生花与噩梦有关系的事情告诉了孟长辉,至于之后如何,就轮不到她过问了!

吃过午饭,田园园刚想睡个午觉,一甲过来回报说周余氏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呢!

上午刚走个夏生花,下午又来了个周余氏,一天天的,还让人过不过!

“唉!命真苦!”田园园一边穿鞋,一一边嘟囔了一句。

快到花厅时,还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心里更是觉得诸事不宜。

特好给周余氏上过茶,退开时一抬头就见自家夫人黑着脸从院子里走过来,在踏入房间门口时,瞬间换成一副虚伪的笑脸。

“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您的到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周余氏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热情,脸上亦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叨扰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田园园坐于她的上首,笑道:“哪里叨扰,您愿意来找我,我自是求之不得呢!”

也不知道刚才谁说自己命苦呢!

特好也给自家夫人倒上热茶,田园园低声道:“下去吧,刚才一甲说海娘子她们都在长园吃酒耍牌,你也辛苦,这里没你什么事,去玩吧!”

她笑着点点头,快步离开。

这几日来的客人多,特好与妍儿调到前院,专门负责端茶送水,若是赶上来的客人多,两人便忙的像只陀螺,一刻不停,幸亏有二人招待,要不然来拜访的客人连杯基本的热茶都混不上,岂不是给候府惹来笑话。

田园园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夫人今日来,所为何事?”见她两手空空,肯定不是拜年的!

闻言,周余氏叹道:“唉,不瞒夫人。昨日小世子从家宴回来后不小心染上风寒,他本来身子就弱,这会儿起了高热。我听说有不少关系亲近的夫人小姐都去法华寺求去病符送往秦王府,以求小世子安然无恙度过此难。今日侯爷听说此事,便让我来邀您一起去法华寺,为小世子祈福。”

“既然是为小世子祈福,我便随夫人去一趟。”

田园园好歹是周一臻名义上养母,自然也属于沾亲带故的人,其他人都去了,她若不去大面上也过不去。

于是,她收拾一番便随周余氏前往法华寺。

还未到法华寺,便看到山脚下有十几辆豪华马车,显然是半山腰停车的地方已经满员。

二甲将田园园与周余氏送到法华寺门口,便驾车离开。

大雪中的寺庙,白雪覆顶,屋宇俨然,庄严肃穆,佛门大开其间有不少信女善男来来往往。

二女下车后,直奔大雄宝殿,一人求了一个去病符,还在符纸后面写上:信女某某某,今日为某某请药王菩萨坐镇啥啥的,田园园那手字不能见人,是写的歪歪扭扭,红着脸把去病符叠好,一抬头正好看到一个小沙弥帮人写字,于是厚着脸皮请他在去病符正面重新写字。

然而那小和尚六根不净,看田园园衣服不错,料想家境不错,便狮子大开口,还说与她有缘只要十两银子!

一听写几个字就要十两银子,田园园最不能容忍自己被当做冤大头宰,于是发动三寸不烂之舌,最后以一两银子成交。

气得小沙弥直呼活久见,头次见与和尚讲价钱的!

临走前周余氏还为小世子请了一块替命牌,当场捐了五百两的香油钱,端得是财大气粗,被宰的心甘情愿!

田园园嘛,懂得都懂。

不过出门时,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田园园顿时觉得手背一凉,有一坨黑白分明的鸟屎落在上面,顺着手背滑落……周余氏嫌弃地退后一步……

回去后,二人直奔秦王府。刚到地方,后面也停下一辆马车,一个珠圆玉润,打扮贵气的女子从车上下来。

周余氏显然认识此女,笑着迎了过去:“大姑娘也来了。”

那珠圆玉润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定国公最小的女儿——王宝珠,王舜华的亲姑姑。

沈宛静当年因为被小红陷害与王舜华的妹子起过争执,还被推下河,起因正是这个女子。

王宝珠还梳着姑娘头,显然还未出阁。定国公最是宠爱自己的小女儿,还放出话来说非孟星惟不嫁。不过他闺女外形过于丰满,惹来不少暗恋侯爷的京城贵女嘲笑,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未语先笑,眼神清亮,笑容纯真无暇,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心眼的姑娘。

“夫人安好,您也来看王妃吗?”

周余氏握住她白白胖胖的手,道:“是的,小世子如何了?”

王宝珠的脸一下垮下来,担忧道:“娘亲说不大好,这不让我来看看。”

周余氏眉头微皱:“先去看看再说。这是小孟将军,你们应该见过面的!”

田园园这才上前来,一听是小孟夫人,王宝珠白腻的脸瞬间飞起一朵云霞,连忙行礼:“宝珠见过国夫人,祝夫人阖家安康。”

“王大姑娘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小世子吧,改日再说话!”天寒地冻,田园园才不想和她们俩在寒风里没完没了的寒暄呢!

此言一出,周余氏脸色僵了一下,随后点头称是,王宝珠更是个没主意的,于是三人便向秦王府走去。

第419章 初二 一进府里,便有人引着三人去王妃的园子,沿路都有士兵把守,戒备很是森严。

之前想来看看大壮,孟长辉说不妥,谁知下午又能入府…….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一见大壮。

这时大雪越发的大了,寒风呼啸而过,卷起阵阵雪花。不知为何越接近王妃的住处,田园园心头跳地越发厉害,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到了王妃的园子,有婢女引着三人往偏院暖阁去,一进暖阁,便看到不少衣着华丽的大家夫人,显然都是来送去病符的。

许是送得人多,婢女也见怪不怪,端来一个托盘向三人走来,上面放着小山似的去病符。

周余氏与王宝珠将去病符也放在其中,轮到田园园时,她的心简直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刹那间脑海里闪过那坨鸟屎,黑白分明,早不落,晚不落,正巧出门时赶上,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一般,心内是百转千回……直到托盘移走,她的心才重新回到心室,袖子里手攥着紧紧的。

之后有夫人陆陆续续向田园园与周余氏请安,她久经京城,大多数人都认识,说起话、做起事来是游刃有余。倒是田园园这个不认识,那个不熟悉,怕说错话,只好随意寒暄几句,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没多久,周余氏身边围了不少人,而田园园独自坐一旁,好在旁边还有个王宝珠,两人都是边缘人物,无人理睬,有人相陪倒也乐得清净,于是境遇相同的二人便说起话来。

两杯茶下肚,田园园觉得膀胱压力巨大,想要上厕所。

她招来侍女,问清净房所在之处,便和王宝珠说了一声随侍女一同出去。

净房就在不远处,侍女一直跟在左右,而且路上都有士兵把守,最主要的时这侍女与她非亲非故,想要单独离开去找大壮显然是不可能。

转过墙角,小巷尽头就是净房,此时就她和侍女。

她在前,侍女在后,又走了几步,眼看就要到净房门口,田园园突然转过身,她转身转的突然,当即吓得侍女一哆嗦,。

“你别怕,我有事问你!”田园园温和的看着她。

那侍女退后一步低头行礼,细声细气道:“国夫人,您,您请说。”

田园园低声问道:“我想问你家大少爷近日可好?”

在秦王府,大壮被称为大少爷,而王舜华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小世子。

那侍女低着头,不敢抬头:“奴婢只是王妃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丫鬟,其他事情一概不知,还请夫人见谅!”

田园园眼神一动,随后从怀里的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想了想又拿出二两,一共三两塞进她的手中,凑进她耳边道:“这是我一点小心意,还请你行个方便!”

三两银子相当于这丫头一个月的月银。她攥着银子,小心地环视了一眼四周,左右无人,便小声地说:“夫人,您说吧。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府里的大事小事,也都知道些!”反正其他姐姐也有给银子问话的时候,今日终于轮到她,也算是意外之财!

喂喂!没见银子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于这个小丫头的识时务,田园园表示很理解,不过她对秦王府里的其他事情也没什么兴趣,唯一关心的就是大壮。

“你们大少爷在何处?能带我去看看吗?”

小丫头为难道:“奴婢不能带你去,奴婢身份低微,不能随意走动的。而且自打小世子生病后,府里戒严,等闲人是不能乱走的。”

田园园又问:“那过的如何?可有人照顾?王爷可曾去过?”

小丫头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低声道:“具体的奴婢不知道,只是听其他姐姐说过一嘴,说是从候府回来后在累丰园一直没出来过,有一个嬷嬷照顾。不过前日听其他姐姐说,王妃曾说王爷偏心庶出的杂…的大少爷。想来,想来没少去!”

庶出的杂种……不过听她这般一说,田园园的心慢慢放进肚子里,至少周廷祎那那家伙对大壮上了心。

从净房里出来,田园园和那丫鬟回到偏院地暖阁中。

一个得了消息,一个得了实惠,心照不宣地将刚才之事忘却。

王宝珠等她多时,低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难道不能大解?田园园看到周余氏眼神往这里瞄,知道她和王舜华好到穿一条裤子,笑道:“我素来肠胃不好,来时路上喝了风,肚子着凉,就,就……”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王宝珠尴尬地喝茶掩饰,没想到这位夫人如此坦白。

又坐了片刻,秦王妃来了。

上次见她时大腹便便,与她姑姑一样珠圆玉润,今日再见形容憔悴,即使妆容精致,也掩饰不出周身的疲惫,哪里像二十多头的姑娘,反而像是操劳过度的中年妇女。

众女起身行礼:“臣妇见过王妃!”

王舜华微微颌首:“列位夫人,不必多礼。今日感谢夫人们为我儿求来去病符,待我儿度过此难,定然登门拜谢!”

周余氏起身还礼道:“多谢王妃!小世子是皇子皇孙,天潢贵胄,定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其他夫人也说些化险为夷的吉祥话,后面的田园园混在人群里。

王舜华一眼就看到她,一颌首问道:“小孟夫人……”刚要说什么,她的贴身侍女快步走来,附耳说了两句,只见她脸色大变,随即快步离去。

待她一走,她的贴身侍女强颜欢笑道:“天色不早,便不留各位夫人,改日定然登门拜谢。”言落也匆匆离去。

来的匆忙,去的匆忙,众人互看一眼,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周余氏起身道:“天色已晚,风雪又大,咱们也该散了。”

然后,众人各回各家。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撩开车帘子,车外飘着雪,沿路的商铺都上着板子,没有开门营业的,街上行人伶仃,几只野狗蜂拥而过,地面的雪中残留着不少红色的爆竹皮,虽说已经被踩烂,仍然很是夺目。

回到府中,天色已晚。田园园前去洗秋阁接芃芃,却被告知孟星惟还未回来,只好顶着风雪回落樱园。

孟长辉也没回来,田园园吃过晚饭,洗漱后上床等着。

直到亥时,海纳才抱着熟睡的芃芃回来。小丫头吃的肚皮滚滚,一天没见到孩子,田园园亲了好几口才去打水。

翌日,太阳终于晃出些许天光,橘色的阳光从树林里投射出来,长长的光线落在雪上,像是碎了一地的金子。

吃过早饭后,波斯猫过来找田园园,说是想去买些新话本。她最近迷上大周才子佳人的小说,不但把田园园之前的藏书全部看完,这会儿意犹未尽非要再去买些。

不到初五谁家开门,田园园不想出门。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么冷的天围着火盆和青娘她们聊天多好。

然后,查莉儿亮出杀手锏——两张金票子。

对金钱没有抵抗力的田园园瞬间服软,没有书斋开门?不怕,她认识一个人,不但会写书,而且还藏了不少书。

原本不想让查莉儿跟过去,但她说什么都要一起去,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二人同去。

天寒地冻,田园园不忍心芃芃跟着受冻,便托付给青娘照顾,随后坐上查莉儿豪华的马车前往城南。

这一次,她身后没有跟屁虫,除掉车夫就两个女人。

路上查莉儿时不时地偷瞄着田园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她看过来时又赶紧正襟危坐,弄得田园园莫名其妙。

来到绝情郎附近的小巷子时,田园园制止想随自己一起去的查莉儿。

一个来者不拒,一个见色起意,万一二人看对眼,她不就成拉皮条的了!

于是便一个人下马车向绝情郎家走去,正巧有人从院子出来,那人又瘦又高,眼睛又细又长,看到田园园时眼神露出惊诧之色,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她!

田园园更是吓得后背一寒,这人,这人不是江州的那个蒙古大夫,噩梦组织里叫老三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田园园心头警铃发作,正要拔腿走人时,忽然绝情郎走了出来。

他一身藏蓝色的棉衣,头发半挽着,英俊的脸上满是慵懒,一脸干完活的舒适感,对象是谁不言而喻。他对二人之间的暗潮视而不见,冷冷地对老三说:“你还不走?”

蒙古大夫咧着嘴,冷冷一笑大步离开。

田园园震惊地看着二人,待老三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出声问道:“你你你,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你就敢做他的生意?”他还真不挑,啥人都能下去嘴!

绝情郎看着眼前迟钝的女人,狡黠一笑:“我就是一个生意人,只要有银子赚,管他是谁!那他是谁?让你如此害怕!”

“是……算啦!有些事不知道也行,小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需要记住是个可怕不好惹的人,以后你最好别乱接他的生意!”

绝情郎目光幽深,勾起唇角:“谁会和银子过不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田园园啧啧两声:“你是要钱不要命!那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小心一刀把你噶啦!”不过没想到那个老三居然是个断袖,还是个小受,噩梦真是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

绝情郎目光幽幽:“你多虑了。我就是个生意人,你情我愿而已!”

“你可真是来者不拒!”一想到那人是个穷凶极恶的杀手,田园园就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前的男人比自己还要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的主!

绝情郎靠着门口,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侧,他魅惑一笑:“怎么,想通了?来找我共度春宵吗?”

“咳咳咳!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今日来是找你借些话本,没事看看打发时而已!”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她才不要私生活混乱的海王呢!

这次绝情郎意外的好说话,进屋给她装了一包袱的话本。

田园园抗到背上,问道:“你儿子呢?怎么没看见?”

绝情郎正要关门,闻言回道:“跟他几个叔叔去玩了。”说完,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装模作样!”田园园吐槽了一句,随后大力抗起包袱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绝情郎眼神冰冷,紧接着木门重重的合上。

听到关门声,田园园回头望了一眼厚重的黑漆大门,此时巷子里前后无人,唯有她自己,橘红色的夕阳洒进空荡荡的巷子,寂静无声,忽然有种穷途末路的窒息感,她打了一个冷颤,快步离开。

这几日,她的心跳莫名加快,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回到马车里,等候多时的查莉儿,一见她进来,绝美的脸上瞬间笑成一朵花。

田园园见此刚才的担忧,顿时不翼而飞。

果然美色可以治愈人心!

马车重新启动,二人七手八脚的打开包袱,绝情郎这次很大方拿了二十来本。不止有今年刚出的畅销话本,还有前几年口碑不错的,甚至还有几个从未听过的。

回到候府,原本田园园想给查莉儿送去,毕竟人家给了两张金票子,这售后服务也跟上,没想到公主从她手里接过来自己抗,还邀请她去观凤园去喝葡萄酒。

田园园一想到她满屋的男人,万一自己喝多了,酒后乱来调戏人家的男宠,未免不美,于是义正言辞的拒绝。

查莉儿失望地撅起小嘴,背着大包袱离开。

她没有回落樱园,而是直奔青娘的园子,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传来阵阵笑声,推开门就看到青娘、沈宛静、小红、妍儿和特好,几人围着火盆聊天,手边是花生、瓜子和核桃,正聊的不亦乐乎。

青娘见她回来,指了指内室:“芃芃睡着了。”

田园园走进内室一看,小丫头正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刚刚才睡着,正吵着找你呢!”

青娘子往沈宛静那儿挪挪,给她让开一个位置。

田园园在门边拿了一个小凳子,挤过去坐下,笑道:“费了些功夫,今天可真冷!”

“可不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嘛!”沈宛静端着茶碗笑道。

自从入了冬她基本没出过屋子,一遇冷就不停的咳嗦。

几个女人吃吃笑笑,正在兴头时,一甲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

“少夫人,少夫人!秦王世子夭折了!”

第420章 温馨 那个孩子,田园园一次也没见过。

倒是有一次听孟星惟提起过,说秦王的次子瘦弱不堪,三个来月时还不如一个满月的孩子大,哭起来时,声音微弱地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每日更是吃不上几口奶,整日病恹恹的。

说起这个孩子时,他脸色不悲不喜,像是在说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他称呼这个可怜孩子为那孩子,只因为周廷祎不曾给那孩子起名字,甚至连个随口叫的小名也没有,想来在他们、或是所有人心中,那孩子早晚会死。

不过是因为王妃舍不得,孩子苦苦挣扎而已,脆弱的身体支撑不了他太多的日子,于是原本一场不足为虑的风寒,便夺去那短暂而痛苦的生命。

乍一听小世子夭折,田园园心中是感慨万千。明明可以拥有一对人人艳羡的双胞胎,在她一念之间,竟然先后死去,不知是该可怜孩子,还是可怜王舜华。

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只是可惜了两个无辜的孩子,为她的任性买单!

然而眼下不是哀叹的时候,田园园立刻对一甲说:“赶紧找几个人,把府里的红灯笼全部撤下,门口、府里但凡有红的也赶紧拿走!”

一甲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连声应下快步离去。

沈宛静咽下嘴里的点心,好奇地问道:“嫂子,秦王的孩子我记得才三个来月,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田园园脑海里忽然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幕,如此王舜华就是因为孩子有变才离开暖阁。

“那孩子身体一直不好,说是初一家宴回来后染上风寒,高热不下,身子弱承受不住,这才去的。”

说完,她长叹一声,旁边的青娘立时红了眼。

小孩子的死亡总是比大人的死亡,更令人心疼。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还未看看这个世间便回归于天地。

众女皆沉默下来,一时间只有火盆里的炭火发出炸裂声。

不过那孩子一死,这年是过不成了,早前听说今年正月十五将在京城举行灯会,显然要泡汤。

直到半夜亥时,孟长辉这家伙才醉醺醺的回来,他身上酒气重怕熏着芃芃,田园园便把他赶到书房睡,书房里有张贵妃椅,足够他躺的,又拿来一套寝具和火盆。

那家伙喝的不少,待田园园刚铺好床,孟长辉衣服也不脱、鞋也不褪的躺进被窝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田园园见他的鞋底蹭到被子,蹭出一个脏兮兮的大泥印子,便伸手将他的鞋给脱掉,下一刻臭气熏天的脚臭扑面而来。她连忙捂住鼻子,阻挡脚臭味的攻击,“我去打水,你洗洗你的臭脚!”

刚要离开,胳膊就被那男人拽住,下一刻天旋地转,等她回过时人已经躺到贵妃椅上,望着头顶的男人,田园园气呼呼地瞪着他:“你脚很臭!”

“臭男人,男人不臭怎么叫臭男人呢!”孟长辉掐住她的下巴,眯着眼睛,下一刻便俯身吻了上去。

田园园疯狂的左右摇起头,一脸的不情愿。

孟长辉身形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下的女人:“你,你不愿意?”

田园园眼角发红:“你,你先洗脚去!”

“……等我!”孟长辉起身洗漱。

天这么冷,鬼才等你!

她赶紧回自己房间,钻进温暖的被窝,搂着芃芃热乎乎、肉墩墩的小身子,发出一声喟叹。

望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田园园凑过去亲了两口,小丫头小嘴吧唧两下,又睡着了。

可惜躺下还没有一盏茶,孟长辉这家伙也钻进被窝来,冰冷的身体紧紧贴在身后,粗壮的胳膊勒在她的腰间。

被子不大,在孟长辉这家伙进来后,芃芃身上的被子瞬间被裹走,田园园赶紧给她闺女拽回来。

这一拽,孟长辉半个背部又露了出来。

田园园无语:“你说,你没事长这么大坨干什么!起开!我去拿被子!”被呵斥的孟长辉乖乖地松开手。

人们常说两个人待在一起时间长了,貂蝉都像母猪。搁在田园园身上,再英俊的男人也是普通人,一样的拉屎放屁脚又臭,没人时也会挖鼻屎!

她从衣橱里拿出一床被子,然后芃芃自己盖一床被子,公婆俩盖一床,这样他再怎么翻身都影响不了芃芃。

然后……孟长辉在她后脖颈上密密地琢吻起来,大手不老实的抚摸起来,低声在她耳边道:“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田园园抓住他四处造孽的手,闻言转过身,眉头一皱:“王舜华的儿子究竟怎么死的?”

孟长辉喝的不少,这会儿眼神迷离:“持续的高热引起惊厥,那孩子生产时伤了根本,自然承受不住。”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怜,才刚刚三个月的孩子,出了一趟门竟然就送了命!”

孟长辉眉头微皱:“病秧子一个。”随后伸手摸了摸芃芃的小脸,露出欣慰的神色:“幸好芃芃身子健壮。”

他个子本来就高,田园园又面对着他,这么一伸手,腋下茂密的草丛直接怼到她脸上。

………被腋毛疼爱的田园园表示帅哥的腋下也发酸。

许是受了秦王世子夭折的刺激,这一晚上孟长辉折腾了田园园三回,不禁让她大开眼界,原来真有一夜三次郎啊!

天刚刚亮,芃芃就坐起身,屋内静悄悄的,爹爹和娘还在睡觉。小丫头愣了一会儿,然后掀开被子摸了摸湿透的被窝,接着脱下自己尿湿的里裤,随手一扔,光着小屁股爬进娘亲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又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孟长辉被一股尿骚味熏醒,一睁开眼睛便看到眼前有条尿湿的小裤子,他将裤子扔到地上,随即坐起身,赤裸的上身雄壮结实,布满大大小小的疤痕。

田园园还在睡,眼圈发黑,显然是操劳过度,而她怀里的小女孩正睁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醒的?”孟长辉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

小丫头把手放在嘴边,撅着小嘴发出“嘘”地声音,“娘亲,睡觉,爹不要吵。”

“好,你饿不饿?”

小丫头点点头,委屈地撅着嘴。她醒来好久了,可他们还在睡。

孟长辉起身穿衣裳,穿好自己的又开始给芃芃穿衣裳。孩子从被窝里出来时光着小屁屁,于是去衣橱里翻她的衣裳。

大家都知道田园园的贵重物品都藏在衣橱里,于是孟长辉在翻衣服时翻出不少银子与银票,还有十来张的金票,他粗略的数了数,全部加起来至少又五万多两。

看着手中巨额财宝,孟长辉陷入沉思……这女人什么时候又弄来这么多银子?!想了想还是塞回去,毕竟她是自己的娘子,她的便是他的,分什么你我!

田园园不知老底被孟长辉看光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这下连早饭都省了,直接吃午饭。

今日叔侄俩没出门,吃过午饭在洗秋阁里下棋,芃芃跟在左右捣乱。

田园园乐得清闲去找陈老九说话,到了前院就看到宋百年和张氏兄弟正在摔跤,老张坐在廊下,脚边生着火盆,大冷的天,三个男人热的满头大汗。

“少夫人!”老张看到她,招呼了一声。

他腿脚不好,田园园应道:“不忙事,陈老九在屋里不?”

老张道:“他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去会友人去。”

“这家伙在京城还有认识的人?”田园园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随后问道:“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没说,不过昨日是在戌时回来的。”

“这么晚啊?行,你们忙,我先走了。”

都是男人,她也不好久留,只好百无聊赖的回落樱园。

走在路上,还想着这两日怎么没见查莉儿出现,结果刚过小花园,就看到那女人带着两个男宠向洗秋阁走去。

田园园见此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俊男美女在一起还是挺养眼的,再说闲来无事看看热闹也可以打发时间。

洗秋阁,孟长辉执着黑子正在犹豫下在何处才能杀出重围,棋盘上白子已经占据大半江山,黑子被拦腰截断,眼看大势已去。

对面的孟星惟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旁边是芃芃,她坐在矮凳上,腿上搁着一盘剥好的橘子,吃的小腿乱蹬,大眼睛转了一圈,站起身捏起一瓣橘子就往爷爷的嘴里塞,“爷爷,吃!”

孟星惟将嘴里的橘子吃掉,笑得眉眼弯宛:“真甜,雯华的橘子真甜!”

芃芃得了夸赞,高兴地拿起一整个橘子往他嘴里塞。孟星惟赶紧抬起头,这么大个橘子塞进去不得噎死啊!

孟长辉见叔父正和芃芃玩,趁他不注意,伸出了罪恶的大手……

“啪!”还没碰到棋子,手就被重重打了一下。

孟星惟嘴里咬着橘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落棋不悔真君子。”

孟长辉面无表情收回被打疼的手。

“吱呦!”一声,门被人从屋外推开,查莉儿明媚如花的脸露了出来,她妩媚一笑:“将军!”随即轻快地蹦了进来。

随着她的进来,屋内的叔侄俩瞬间脸色一变,如临大敌。

查莉儿笑靥如花:“将军,窝的家乡送来上好的葡萄酒,一起来品尝吧!”

孟长辉立刻拒绝:“不用,我不喝酒。”

查莉儿撅起红艳艳的小嘴:“骗人,你昨天还喝多了。你不去算啦,窝找园园乌尔台喝酒去,她不在这里吗?”

她来之前先去了落樱园,可田园园不在,丫鬟说她出去了,有可能是来洗秋阁,这才高兴地跑过来。

孟长辉摇摇头:“不在。她也不喝酒!”

查莉儿秀眉一挑:“你怎么知道她不喝?”

孟长辉看向门口两个俊俏的男人,脸一黑,声色俱厉:“不喝便是不喝,公主还是请回吧!”

查莉儿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也习惯他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态度,嫣然一笑,缓缓走向二人。孟长辉是色厉内荏,一见她向自己走来,连忙猛地站起身,一不小心碰到桌子腿,“哗”地一声,棋盘散落一地,黑白棋子滚的到处都是,有一颗黑子滚到门口,就快滚出门口时,一只手将它拾了起来。

田园园捏着黑子,笑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棋盘都掀来?”随即,走进屋子。

芃芃惊喜地叫了一声:“娘亲!”

查莉儿回头一笑:“乌尔台!”然后,热情的扑了过来,将她搂进怀里,田园园受宠若惊。

被大美女抱着,又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柔软的大白兔,不禁赞叹不已,同是女人这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慢一步的芃芃看到娘亲被人抱住,急得团团住:“娘,我要娘!”

田园园被她抱住,腾不开手,内疚地看着芃芃。眼看她撇着小嘴要哭,一旁的孟星惟走过来,俯身抱起孩子,眉头一挑向侄子使了一个眼色。

看着查莉儿抱着田园园,孟长辉眉头拧成疙瘩,冷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好啦,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田园园被她身上的异香,熏得喘不过气,轻轻推了推她。

查莉儿不动,依然一脸满足的搂着她。田园园个子比她矮,被搂入怀里时,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她眼神真挚:“窝找你半天啦,窝来找你喝葡萄酒!很好喝!”

田园园看了一眼脸如墨水的孟长辉,只好拒绝道:“恐怕要辜负公主的美意了!”

查莉儿早有准备,对着身后的男人一抬手,其中一个男人走过来呈上一张金票。

孟星惟头一次见请人喝酒还给金子的!

孟长辉:原来家里的金票是这般得来……不过看着田园园合不拢的嘴,他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这女人二话不说就收起来,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正牌夫君,兴高采烈地和查莉儿喝酒去了。

孟长辉与叔父面面相觑,一时摸不到头脑。

然而,两人刚走出水榭,迎面碰到一脸惊慌的一甲……

后来,查莉儿的葡萄酒,田园园再也没喝到。

第421章 下咒 怎么说呢,田园园的前半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先是上学、后来参加工作,兢兢业业养活自己,高考和工作都是平平坦坦,顺顺遂遂。除却原生家庭的问题,总体来说就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韭菜人生。

然而来到大周后,她人生便开启疯狂的过山车模式,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平静一段时间后再起风云。

以前的生活过于平淡,觉得索然无味,而今倒是跌宕起伏,又祈祷平平淡淡就行,人呢,真是不知足!

这不她正坐在前往秦王府的马车中,说是皇后娘娘在秦王府等着问话。问什么话,来传话的黄门没说,只是说皇后娘娘等着!

田园园联想到死去的小世子,脸色微白,心里隐隐有些不好地预感。

不会是王舜华的儿子死了,她认为是有人做手脚害死的?可是他儿子身体如此羸弱,还用着别人动手吗?再者她老公是当今圣上的独生子,也没有其他兄弟争夺皇位,而且府中就她生育子女,其他妾室通房皆是膝下无子,就连周一臻为了避嫌也养于他府,还有谁会陷害她儿子!

这女人八成病得不轻,总觉得谁都想害她儿子!

这时,她冰冷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田园园侧头看向身旁的孟长辉。

他眼神坚定而温柔,轻声道:“别怕,我陪你!”

她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涌起阵阵不安。

快到王府时,田园园想起一事,嘱咐道:“我若是被她们刁难,枕头下的被褥里有一物,或许可以解开我的困局。”

孟长辉不解:“谁的枕头下?”

田园园眉头一挑:“自然是我的,还能是你的不成!”

她这没眼力劲的夫君啊!

孟长辉搂住她的肩膀,“别多想,说不定就是普通的见面,此番前去又不止你一人。”

田园园苦笑:“昨日王舜华的儿子夭折,今日便请当日送去病符的夫人进府问话,如何令人不多想,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孟长辉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者你是多虑了!世子羸弱,人尽皆知,怎可怪罪于送去病符的人呢!”

田园园松开他的手,托着腮帮子,叹道:“唉!就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其实她觉得王舜华是冲她来的,可眼下都是猜测,只能到了地方再说。

孟长辉冷声道:“你只需记得,你是皇帝陛下御封的一品国夫人,哪怕是秦王妃都不能私自动你!”

田园园侧头看他:“皇后呢?你没看是皇后招见我?”

“自然也不能,若是你有罪需得经由大理寺调查清楚,呈报于皇上定夺!在你未去衔时,谁都不能私自限制你的行动!”

孟长辉的话顿时给田园园吃了一颗定心丸,如同擂鼓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既然人身安全有保障,那便水来土掩,火来水掩。

片刻后,二人到达秦王府,孟长辉被请到前院休息等待,而田园园则随着管家向后院走去,公婆俩暂时分开。

路上,田园园问管家:“现在来了几位夫人?”

管家笑眯眯地道:“回夫人,都来了,就差您一个。”

田园园挑了挑眉,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能来齐所有人?八成没叫几个人吧!

一路无话,管家带着田园园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园子,便有侍女迎了过来,之后又带她向园子深处走去,直到王舜华的寝院。

一进屋温暖扑面而来,瞬间带走周身的严寒,立刻有侍女上前解掉田园园的斗篷,绕过一座国色天香屏风,便看到主位上的皇后。

她赶紧行礼:“命妇孟田氏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洪福齐天,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后冷声道。

田园园起身,飞快地环顾一下四周,只见她左手是一脸哀容的王舜华,旁边是低声劝慰的周余氏,右边首位是王宝珠,旁边则是一个脸生的妇人。管家还说都来了,就这几个人…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正要往周余氏旁边的空位走去时,忽然传来皇后轻喝:“大胆孟田氏,你可知罪!”

她刚来,什么都没搞明白,就问她知不知罪?这是唱得哪一出?

刚才在马车还想着可能不是针对自己的,而今看来确确实实的鸿门宴,果然第六感骗不了人!

田园园稽首,:“回皇后娘娘,命妇不知所犯何罪,如何认罪?”

言落,王舜华红着眼睛,大声指责起来:“你,你这恶毒的妇人!竟然行巫蛊之术,下咒诅咒我的儿!如今我儿已死,你是得偿所愿!可怜我儿才三个来月就惨死襁褓,你真是好狠的心……呜呜呜……”

一旁的周余氏假模假样安慰道:“王妃出自大家,风光月霁,哪里见过这些肮脏的手段!只是可怜世子年幼,竟然被这毒妇害了!哪能想到这人如此阴毒,趁着送去病符的机会将诅咒混在其中,害了世子!”

“………”田园园这下明白怎么回事,感情她儿子死了,想把脏水泼到她头上,于是就拿去病符开刀。就是不知周余氏邀请她去法华寺求去病符,是事先预谋好的还是其他。

前朝初立时后宫秽乱,巫诅横行,还害死两个未成年的皇子,废帝因此事大发雷霆,血洗后宫,连皇后都不能幸免,史称巫蛊之祸!

都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故而从前朝开始,不论后宫还是民间禁止巫蛊之事!

今日王舜华与周余氏指证,田园园向秦王世子下咒,其心可诛!

这时,皇后娘娘冷声质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话说的好像就是她做的一样……

田园园自然有话说:“回皇后娘娘,命妇不曾做过任何对世子不利之事!若说去病符,乃是周余氏邀请我一同前去,她如何请的,我便如何,不曾差过分毫!”当然也有不同,她花五百两给你孙子请了一个替身牌,可我嫌贵不想当冤大头,只给请了一个不要钱的!

皇后问:“淑芬,可有此事?”

原来周余氏的闺名叫做淑芬……你咋不姓魏呢!

魏淑…余淑芬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说:“回皇后娘娘,臣妾与小孟夫人请完去病符后,臣妾去请替身牌,当时她在做什么臣妾是不知道的,想来将事先准备好的诅咒换成去病符,也不得而知。”

田园园道:“事先准备好?若不是夫人你邀请我到法华寺,我怎知有去病符一事,又如何未卜先知,事先准备好?”

周淑芬讥讽道:“你怎会不知?满京城谁不知道,久病不愈,相好的人家送些去病符!许是我邀请你同去,正中你的下怀!好拉我做个证人”

“奇怪,你不是说我是乡村野妇,你们京城贵妇之间的规矩我又如何明白?还不是你告诉我的?哦!是你干的!你看我不懂规矩,故意带我去,然后栽赃陷害我!是你,你真心机深沉,一边与王妃交好,一边诅咒世子!现在又来陷害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田园园越说脑子越冷冷静,索性倒打一耙,拉周余氏下水。不是你说我下咒,我就说你是同伙!总之你们想合伙欺负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余淑芬脸色大变,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胡说!我与王妃相交多年,与小世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小世子?!”

田园园不以为然,开始满口胡说起来:“就因为你们相交多年,她对你不设防,这般害起人来才能手到擒来,游刃有余,最重要的是还没人相信,毕竟你们认识多年嘛!而且我听说你喜欢秦王殿下多年,说不定你是嫉妒王妃!这才下手,还把黑锅让我背!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我出身低微,还不得任你们随便泼脏水!”

“你,你你!胡说八道!”余淑芬喝道,立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脑筋转的很快,直接把脏水泼了回来。

她一时词穷,转头看向王舜华,一看到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立刻心凉了一半,心中骂道:真是一个蠢女人连这般简单的挑拨离间也看不出来。

就在此刻,皇后娘娘冷笑出声:“真是好利的一张嘴,子虚乌有的事,也能被你说的跟真的一样!孟长辉还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

此话一出,田园园的脸冷了三分。王舜华与余淑芬都是小虾米,真正想借事搞她的人是皇后娘娘!

只见她一颌首,一个宫女端着托盘走向田园园。

皇后道:“你瞧瞧,可是你写的?眼下人证已有,这是物证,别说本宫污蔑了你!”

田园园不卑不亢的行礼,笑道:“若说周余氏就是人证,命妇不服,她邀请命妇一同去的法华寺,其他人不说,光是这一点她算不得人证,而是有下咒可能的犯罪嫌疑人!”

余淑芬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女人是不是不明白自己再做什么,拼命地拉自己垫背。

皇后娘娘扫了一眼周余氏,见一脸慌张暗骂她沉不住气,又看了一眼沉着冷静的田园园,心里更气,一个乡野村妇倒是心机深沉,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太过偏心,含糊其辞道:“你只需看看是不是你写的?”

田园园拿起去病符,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一句:四方鬼神,祸病此子,心愿达成,祭生引血,落款是孟田氏!这过于端正的字迹,她是写不出来的!倒是字迹看起来有些眼熟。

“可是你写的?”皇后又问。

田园园无语,她再傻也不可能这般明目张胆吧!“回皇后娘娘,这咒符上的字迹不是命妇所书!”

王舜华反驳起来:“胡说,明明就是你的字迹!”

田园园惊讶道:“奇怪,我都不知道这是我的字迹,王妃怎么断定是我的?”说来,这字迹很是眼熟,但绝对不是她那手破字!

王舜华气得脸都红了:“怎么不是你?若不是你,怎么会有你的名字?!”

行行好,你出门带个脑子吧!田园园都被她气乐了,冷笑道:“自然是诬陷我的人写的,确实不是我的字迹,还请皇后明鉴!”

见此,皇后扬手:“来人,拿笔墨纸砚,比对字迹!”

田园园的脸顿时挎下来,完啦,这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有一手破字啦!

一看她神色大变,周余氏与王舜华交换了一个眼神。

笔墨纸砚很快铺好,皇后让田园园写下四方鬼神四个大字,待田园园写好后,她望着纸上七零八落一言难尽的字,久久不发一语。

王舜华也凑过去看,不禁震惊无比,当初这女人做的诗自己还收藏着呢,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这笔破字出自她手,她是万万不能相信!

田园园羞涩一笑:“我就说那不是我的字,我哪能写的出这般端正的字啊!”

皇后轻叹一声,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这时,周余氏又跳出来说:“皇后娘娘,字体是可以伪装的!臣妾还有人可以证明这个去病符就是小孟夫人的!”

……话都让你说了,当真是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

田园园注意到王舜华忽然看了一眼周余氏,眼神惊讶,想来不知道还有一个人证。

看来这周余氏有备而来啊!

皇后抬手:“宣。”

随后,一个侍女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田园园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带自己去净房的小丫头,还收了自己的三两银子。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田园园,跪倒在地:“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半阖着眼,端起茶碗,手上戴了一个硕大的翡翠戒指,长期的养尊处优,别看年纪大了,那手指依然芊芊,如那削葱根。

田园园的眼睛从她的戒指上挪开,静静看那两女人怎么作妖。

说实话,王舜华别看挂着一个才女的名头,可全身凑不出一个脑子,想来此事也是被周余氏这女人牵着鼻子走,当枪使。

第422章 物证 周余氏向皇后一行礼,说道:“皇后娘娘,这丫鬟叫做彩儿,昨日在暖阁里伺候各位夫人,孟田氏趁机收买彩儿,将此咒符混于其他去病符中,来诅咒可怜的小世子。后来世子夭折,彩儿良心难安,这才东窗事发……”她拿帕子点了点眼角,忽然一转头厉喝出声:“彩儿,你可知罪?”

彩儿磕头:“彩儿知错,求皇后娘娘恕罪!求王妃恕罪!奴婢见利忘义,奴婢罪该万死!”一边“哐哐”地磕起了头,一边求饶,声音里透出几分惊恐。

田园园站的有些累,她脚上的绣花鞋,鞋底很薄,站的久了腿就发酸,随后换了一个姿势,眼神冷冷地磕头的彩儿,一脸的木然,瞧不出什么神情。

“你且将昨日的事情细细说来。”皇后道,随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田园园,只见她神色淡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眼神瞬间一暗。

今日清晨,秦王妃进宫说世子夭折是因为孟田氏行巫蛊诅咒而亡,实话实说,她打心底是不信的。

孟田氏虽出身乡野,可接触几次后,却也能看出她是一个善良坦荡之人。然而秦王妃是自己儿媳,死的是自己孙子,论及远近亲疏,不得不来。

彩儿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原本在园子里负责洒扫,昨日被管家指派到暖阁里伺候各位夫人,小孟夫人她招来奴婢说要更衣,奴婢便伺候她出了园子。没想到小孟夫人说,说……”说着说着又结巴起来,似乎有什么说不出口。

周余氏喝问:“有什么不能说的,皇后娘娘在这里自会为你做主!皇后娘娘,当日二人确实出去,臣妾可以证明!王大姑娘与刑夫人也可以证明!”

王宝珠没有说话,坐在她身旁的刑夫人应道:“确有此事!”

周余氏颔首,得意地望着田园园。

从彩儿进来的一刻,就不在王舜华的掌控之中,她捏着帕子哀哀哭着,继续伪装成痛失爱子可怜的母亲。

王宝珠倒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注视眼前的一切。

常道不是是非人,不入是非事!田园园自问自己不是一个爱说人是非、爱招惹是的人,可而今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好端端的就被泼了一盆下咒的脏水!

还物证人证齐全,为了想陷害她真是煞费苦心!其实她很想问问,周余氏与王舜华。陷害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若是为了银钱,就侯府这点银子都不够人家过节的开销;若是为了男人,一个是陈王世子,一个是未来天子,都是大周皇族后裔,世享荣华富贵,而他老公就是一个打工的,朝不保夕,身不由己,有什么可比性!

田园园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二人为何整上这一出!

言归正传,彩儿得了周余氏的喝问,吓得浑身一哆嗦,磕磕巴巴地说道:“孟夫人说,说让奴婢把下咒符混进去病符中……这等恶毒之事,奴婢不愿意。可她说她知道奴婢是哪里人,若是不从就找奴婢父母的麻烦。然后给了奴婢三百两银子……奴婢没办法这才,这才做下这等孽事…求皇后娘娘饶恕,奴婢也是受人胁迫……求皇后娘娘饶恕!”又是一阵梆梆地磕头声,渐渐地上有了血色。

她说完,面无表情的田园园心道:三百两银子?!老娘给你三两都肉疼了半天!

周余氏冷冷一笑:“孟夫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想说?”

田园园还未开口质疑,一直沉默的王宝珠忽然说道:“你说孟夫人给了你三百两银子?”她的声音不大,却清脆悦耳。

彩儿趴在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周余氏轻哼一声,才细如蚊虫道:“回,回姑娘,孟夫人是给了奴婢三百两银子。”

王宝珠柔柔一笑:“孟夫人与我同坐一处,可我并没有看到她背着包袱啊!”

田园园冷笑,刚才她亦是质疑此事!按照现代计量单位计算三百两银子,一两是五十克,三百两便是一千五百克,十五千克,即三十斤!即使古代为八两称,也得二十来斤!

她家超过一百两银子都用银票结算,就是因为银子密度大,重的要命,拿上二十两以上的银子,就觉得沉甸甸,何况是三百两!

若真是来候府下咒,脑子有病才会背着三十斤银子来收买丫头,难道银票不香吗?还是怕人不知道?

彩儿愣了一下,微微侧头看向周余氏,两股细细的鲜血顺着鼻梁留了下来,眼神惊惧,看起来极是可怜。

在王宝珠开口的瞬间,王舜华看向自己的小姑姑,眼神冰冷如刀。

然而她装作没看到,只是盯着地上的彩儿。

王宝珠此话一出,无疑为田园园搬回一局,她主动开口可比问她要有公信度!

田园园向王宝珠揖手行礼:“多谢王大姑娘仗义执言!”

而今她面对的是立场偏颇的皇后、咄咄逼人的周余氏、半真半假的王舜华,三人可谓是大周最有权势、最有地位的女人。王宝珠此话一出,不但得罪周余氏,更是得罪自己的侄女,虽不知她出于何种目的,总归开口为自己说话,这情得承!

王宝珠顿时羞红白白嫩嫩的脸,飞快地看了一眼黑着脸的侄女,尴尬的捂住嘴,好像刚才的话是无心之过,不小心说的一样,气得王舜华咬碎银牙!

……真是一朵可爱的白莲花!

“皇后娘娘您也听到了。彩儿说命妇拿出三百两银子收买她,三百两银子,二十多斤,命妇连个包袱都没带,如何拿着这些银子?而且王大姑娘当日与命妇同坐,已经证实命妇不曾拿过银子!由此可见,彩儿在说谎!被人收买过来诬陷于命妇,还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言落,田园园轻提下摆跪下,随后恭恭敬敬行稽首礼,低头时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知道她现在必须保持冷静,遇事越是慌张,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她是一品国夫人,地位尊重,本不用行此大礼,然而如今被王舜华与周余氏联手陷害,只盼着坐上的皇后娘娘能公正严明,而不是偏心偏到二里地!

皇后娘娘还未说话,周余氏又跳了出来:“彩儿,你说到底是银票还是银子?!”

彩儿连忙改口:“是奴婢记错了,是银票,是三百两银票!”

田园园冷笑:“这也能记错?还能改口?皇后娘娘,彩儿之言,前后不一,必定说谎,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这时,周余氏又开始使坏,冷声道:“她一个小小的侍女,没见过世面,哪里见过皇后娘娘凤颜,想来是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记得,当时是收的银子和银票!孟夫人,你收买丫鬟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这周余氏极是难缠,这丫鬟被收买一事,连王舜华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田园园眼神从王舜华身上掠过,落在余淑芬身上。

“皇后娘娘,孟夫人确实收买过奴婢,奴婢愿以性命担保!当时奴婢孟夫人出去,其他夫人与姐妹也是知道的!”彩儿也反应过来,再次拜倒!

闻言,皇后柳眉一蹙,凤目含威:“刑夫人与你无冤无仇断不会说谎,收买彩儿之事已是坐实,孟田氏你有什么想补充的?”

田园园揖手:“回皇后娘娘的话,命妇确实给了彩儿一些银子,不过是向她打听一臻眼下如何。”

周余氏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那你刚才为何说没有此事?皇后娘娘,是她,她在撒谎!”

田园园微微一笑:“此言差矣,我并没有说没有此事,而是说没有拿三百两银子收买彩儿!是吧,彩儿?”

彩儿深深勾着头,听到田园园的问话,身体一震却没有说话。

周余氏冷哼一声:“不是三百两是多少?总不会是三十两吧!”

田园园轻咳一声,朗声道:“不是三百两,不是三十两,是三两。”

此言一出,满室沉默。周余氏脸色顿时一僵,连王舜华的手绢都遮不住惊讶表情。

“噗嗤!”一声,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那笑声格外的刺耳,像是一根细针扎在有心人心里!

周余氏冷冷看去,只见与王宝珠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想然是在憋笑,与她同座的妇人也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皇后脸上也有尴尬之色,确认道:“三两银子,莫不是记错了吧!”收买丫鬟给世子下咒,就用了三两?!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谁会为了三两银子卖命?!

田园园目光沉静:“千真万确,命妇当时身上只有三两银子,而且命妇不过问问一臻的情况而已,一两句话就得三两银子,想来也是足够!”

是呀,三两银子问一两句是足够,可收买一个人向世子下咒是万万不能够的!此事风险极大,万一东窗事发,小命可就不保了!

彩儿再傻眼皮子再浅,也不可能为了三两银子而不要命吧!

“证据呢?不能只凭你红口白牙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周余氏急躁起来。

其实王舜华不知道,彩儿早已经被她收买,平日里经常向她传递些府里的消息,昨日递来话说田园园给了银子向她打听问周一臻之事,又联想起白日去病符之事,于是天时地利人和,与看田园园不顺眼的王舜华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田园园不慌不忙问道:“夫人,这个去病符可是当时我与你一同去法华寺求的?”

周余氏冷着脸回答:“自然,不过我可证明不了不是你放的。”

田园园点点头,转身对皇后娘娘行礼:“皇后娘娘,命妇有一物可以证明这个咒符不是当日命妇所求之物!还请皇后娘娘着人随我家夫君回家去取。”

皇后娘娘一颌首,片刻后,一个柳眉杏眼的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身着宫装,正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李嬷嬷。

李嬷嬷先向皇后娘娘行礼,随后又向众位夫人一一行礼。

“你且随将军去一趟。”皇后吩咐道。

李嬷嬷正要应下,周余氏又出来说风凉话:“物证是可以伪造的……”

田园园不客气地打断:“夫人可是个中好手,自然了如指掌。”不等她反驳,又道:“李嬷嬷,我还有一事相求,请嬷嬷过来。”

李嬷嬷看向皇后,后者眼皮微抬,算是应允。

其实皇后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也从后院里出来,也曾因为些许微末小事被人陷害拿捏。可又如何,与她作对之已是黄泉白骨,唯有她笑到最后!

周余氏拿出的去病符与田园园字迹不符,加上彩儿的证词漏洞百出,都可以说明田园园是冤枉的。可一个是自己的儿媳妇、一个是亲侄媳妇,都是周家妇,打断胳膊连着筋……可若是处置不周,万一此事传到朝堂之上,恐怕会让以孟星惟为首的新臣寒心,连带着自己也会招来陛下不满,一旁是骨肉亲情,一边是新臣命妇,亦是难以取舍!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最后别闹得太难看!

周余氏看着李嬷嬷附耳过去,眼神一寒,狠狠地看了一眼彩儿,吓得她瑟瑟发抖,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李嬷嬷离开,剩下满屋的女人们大眼瞪小眼,皇后娘娘不开口,谁也不敢出一点声音。

从来到现在,田园园一直站着,除了丫鬟宫人和地上跪的彩儿,其他夫人都坐着,唯有她一个人站着,站着,站着,她也累了,不等皇后开口,自己挨着刑夫人坐下。

周余氏目光一闪,刚想嘲讽一句,便看到皇后娘娘微冷的眼神,于是低头敛声,不敢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杯里的茶续了四五回,李嬷嬷才姗姗来迟。

她将田园园交待的东西呈给皇后,有宫女接过打开,只见里头是个普通的去病符,正面是几个四分五裂的字:信女田氏,祈世子痊愈……下面有团墨水看不来是什么字,翻过来后,后面写着两行清晰工整的小楷,落款是信女田园园。

第423章 委屈 “这是?”

田园园行礼解释道:“皇后娘娘,这才是当日命妇与周夫人一同到法华寺求取的去病符,因为此符染上墨点,唯恐不灵,便没有奉上!”

“不,不可能!你如何证明它是当日所求的?”周余氏脸色发白,不可能,明明看到她放进去。

“自然是有人证,此符的背后是法华寺小沙弥所书,当时还花了命妇一两银子,想来李嬷嬷已经将人带来!”

李嬷嬷点头称是,笑道:“得了夫人吩咐,人已经带到,佛门清理,碍于屋里都是女子,他此时正在门外等候!”

“是个识礼的,你代为传达吧!去,将东西拿过去。”

“是,娘娘!”

李嬷嬷站在门口,向田园园微微一笑。

田园园回以和善的笑,小和尚一来,转机到,周余氏的谎言将不攻而破。

门外的小和尚拿到去病符后,惊讶地说道:“咦?这不是昨日那位女客让我写的吗?”

小和尚只当到了贵人家,不知屋内人的身份,年岁又小,言语间少了几分恭敬。

李嬷嬷问:“你可还记得那女客的模样?”

小和尚修行不过关,义愤填膺起来:“当然记得!小和尚向来代笔写符,都是十两银子。可她非要和我讨价还价!最后就给了我一两银子!”

话落,王宝珠又噗嗤笑出声,连皇后的嘴角也抽了抽,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和和尚讨价还价的。

李嬷嬷忍住笑:“她长得何等模样?”

“模样?她个头不高,头发与眉毛都很黑,脸庞不够柔和,而女生男相。”

田园园震惊:我有这么丑?!

可怜孟长辉,人家都是猪拱了白菜,换成他俩就是野菜拱家猪!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孟田氏,墨发黑眉,轮廓硬朗,若为男子英气勃勃,可惜是个女子,倒显的柔美不足。

被人评头论足的滋味着实难堪,田园园轻咳两声,以此来掩饰尴尬。

李嬷嬷向皇后行礼:“奴婢已经问完。小和尚,你来!”

片刻后,小和尚走了进来,低头揖手,并不抬头。

李嬷嬷笑问:“你且认认,谁是当日与你讨价还价之人?”

小和尚年约十一二岁,锃亮的头顶上还没有戒点。他一抬头,一眼就看到那日只给自己一两银子的女子,顿时破防:“啊,就是她!就是她!”

田园园微微一笑:“别来无恙啊!小和尚!”

小和尚撇了撇嘴:“哼,你少给我银子,害我被师兄嘲笑!”

“银两乃是阿堵之物!你当和尚还不六根清净啊!”

“阿弥陀佛!佛渡有缘人,你可不是有缘人!”

田园园嗤笑,心道狗屁有缘人,是有钱人吧!

看着小和尚张口钱闭嘴银,皇后秀眉紧皱,不耐地挥挥手,如今法华寺真是是一代不如一代,真应该好好收敛一下!

李嬷嬷带小和尚退下,如今真相昭然若揭,田园园下咒一事,纯属子虚乌有,被人栽赃陷害,然而罪魁祸首这回是栽了一个大跟头。

兽首铜炉中炭火熊熊,从镂空的花纹里可以窥见点点明橘之色,屋内温暖如春,听着屋外呼啸而过的北风,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然而余淑芬却是如坠冰窖,她的自大与骄傲让她一败涂地!

对座的田园园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怡然自得地看向一脸惨白的周余氏与王舜华。

有句话说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二人兴冲冲来诬陷田园园,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留了后手,初看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女子,谁知做事如此圆滑,真是大意失荆州!

主坐上皇后看向周余氏:“可还有疑惑?”

“不,皇后娘娘,一定是她事先收买了那个和尚!说谎,一定是说谎!他们串通好的!”周余氏神色慌张起来,那日没看到她找小和尚写符,怎么又蹦出来一个小和尚。

门外的小和尚听到屋内有人说他说谎,便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没有说谎!小和尚也不会说谎!”

皇后娘娘眉头一皱:“淑芬!慎言!”接着向李嬷嬷颌首,示意将人送回去。

李嬷嬷应下,随即招呼小和尚离开。

真相大白后,田园园心情大好,目光转向皇后娘娘就看她如何善后!

此时,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舜华与周余氏,都是大家女子,如何做出此等阴损之事!岂不是自贱身份,比起没带脑子出门的王舜华,周余氏才是真正幕后主使。

不过,陈王乃是皇帝的同胞兄弟,周余氏是他儿媳妇,她的侄媳妇,若真要责罚还需得知会陈王妃才行。

此前因为她不愿意扶养庶长孙之事,陛下已经斥责过自己,今日之事还得从长计议,既要保存王舜华与周余氏的脸面,还要让孟田氏满意!

权衡利弊一番后,她决定拿地上的彩儿当替罪羊,左右不过是一个奴婢,死了便死了。

于是,她暗戳戳向周余氏使了一个眼色,随即眼神盯在地上的彩儿。

周余氏也是后院出来的黑心白莲花,顿时明白皇后的意思,开始了她的表演。

只见她哀呼一声:“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是被人蒙骗所致!”接着拜倒在地。

唔呼!这就开始转移矛盾,嫁祸于人啦!田园园坐直身体,静观这女人是被谁蒙骗的!跳的那么欢,居然腆着脸说被人蒙骗?!

王舜华也不哭啦,哀哀怨怨也跪了下来,心道总不会是说我!

“是谁蒙骗你的?”皇后睁开眼,眸光一寒。

周余氏抬起头,伸手一指,众人目光随着手指看去,是彩儿惊恐至极的脸。

“皇后娘娘是她!是她说孟夫人收买她,让她把咒符混进去病符中!臣妾是受她蒙骗才以为是孟夫人下咒!是她都是她!”

田园园冷冷一笑,东窗事发后又把自己扮演成受人蒙骗的受害者,不但想倒打一耙还想推脱干净,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子女,玩的一手好绿茶!一个丫鬟能挑唆两个王妃?真是睁眼说瞎话!

她知道,其他人更是知道,京城贵女的拿手把戏而已。

彩儿也不是傻子,做伪证和罪魁祸首的罪名不能同日而语,前者受罚后者丢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既然如此,她也破罐子破摔,指着周余氏尖叫起来:“明明是你!是你让我诬陷孟夫人,还说事成后给我银子放我回老家!”

“闭嘴!你这下贱的蹄子!”

此时的周余氏哪还有大家女子的矜持,气得两眼发红,若不是皇后娘娘在此,恐怕就要上手撕扯起来。

“住口!来人堵住她的嘴!”眼看着周余氏丢了大家女子的矜持,皇后娘娘脸色冰寒,出声组止这场闹剧!

话落,有宫女上前拿出手绢塞进彩儿地嘴里,再紧紧捂住她的嘴,两行清泪瞬间从彩儿绝望的脸上流了下来。

周余氏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脸上流露出几分隐忍的快意,倒是王舜华不落忍的侧过头,不知是因为失子之痛,激发了那点的母性!

田园园冷冷望着三人,彩儿为虎作伥也算罪有应得,就是不知道周余氏与王舜华如何处罚!不过二女皆是宗妇,王舜华更是秦王正妃,就怕皇后回护,到最后罚酒三杯!那可就窝囊了!

皇后冷声道:“今日侍女彩儿蛊惑周余氏,陷害孟田氏行巫蛊厌术,诅咒秦王世子,意图恶毒,证据确凿!来人,拉下去仗毙!”

“唔唔唔唔唔唔!!!”彩儿绝望地挣扎起来,奈何还是被两个宫女拖走。

随后外面传来钝器击打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女人凄厉的呜咽声,没多久,一切戛然而止!

李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是和善的笑,温声道:“回皇后娘娘,人已经死了。”

“嗯。”皇后轻声应下,仿佛死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不足挂齿的小猫小狗,忽而秀眉一抬望向周余氏与王舜华:“周余氏、周王氏,你们二人受人蛊惑,污蔑孟夫人你们可是知罪?”

得,主犯转头就变成从犯,这皇后娘娘真是混淆视听,暗度陈仓的一把好手!

王余二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皇后娘娘的意图,起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臣妇知罪,千不该万不该听信小人谗言污蔑国夫人!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对二人轻哼一声,转头温和地看向田园园:“夫人也看到了,二人是受人蛊惑蒙骗这才有了今日的闹剧,二人既然已经知错,让她们赔礼道歉,此事就此打住,夫人你看可行?”

此次,田园园真是算开了眼界,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做黑白颠倒,在该死的封建社会,特权阶级诬陷栽赃别人只要赔礼道歉就行,这犯罪成本真是低廉的可怕!

此时她心中分外不满,这两人陷害自己行巫蛊厌术,若不是自己机灵留下证据,没被她们得手,戕害皇子皇孙的罪名就安在她的头上,那可真塌天大祸!而今水落石出后,皇后拿了一个彩儿顶罪,就想息事宁人,岂不是白白让自己受了这份委屈!

田园园久久沉默不语,一旁吃瓜的刑夫人开口劝道:“孟夫人,老话道吃亏是福,何况王妃与周夫人皆已经知错,还需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田园园面上不显,心里却想抓住说风凉话的刑夫人左右开弓:吃亏是福,老娘祝你福如东海!你算哪儿根葱,还敢管老娘的闲事!与其劝我大度,怎么不劝劝她们赔我精神损失费啊!

皇后眸色一冷,向跪在地下的二人使了一个眼色。

二人起身,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可皇后之命不敢违,周余氏只好向田园园行了半礼:“今日错怪夫人,乃是我二人失察之错,还请夫人见谅!”

王舜华正要行礼,却被田园园扶起来,开玩笑,要没什么意外,她可是未来的皇后,未来的中宫谁敢受她的礼!

已经行礼的周余氏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田园园,自己直起身,走到座位坐下。

倒是王舜华微微一笑:“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看着她的笑,田园园有些恍惚,儿子昨日刚死,今天就能笑出来?!这真是亲娘吗?连坐上的皇后也说着,似乎那孩子死了对她们来说无关痛痒,这般冷漠,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其他,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孩子养不活!没有期待,自然不会痛苦……

皇后点点头:“此事委屈了夫人,还好夫人海量,若不然追究起来,你们二人也难逃罪责!”

呵呵,死了彩儿、委屈田园园,只为了保全二人的颜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若是搁在以前,田园园肯定会吃这个哑巴亏,可人家都明目张胆欺负到脸上,还能忍气吞声不行!就算不能处置二人,好歹也得出点血不成!你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偏不,她要闹大,最好闹到皇上面前!拿个侍女顶罪,糊弄鬼呢!你们不给我说法,我自己找说法!看书溂

孟长辉说了,关于诰命夫人的事情要经过朝廷陛下,经过朝廷与官府。这几个女人说说就想算了,那不能够?

打定主意的田园园,起身向皇后娘娘行礼:“皇后娘娘,诬陷栽赃于命妇乃是小事,好在事情澄清,误会一场罢了!可若是细想,幕后之人实在是用心险恶,她栽赃命妇,险些扣上戕害皇子皇孙之名。若是罪名坐实,那便是株连亲族之大罪!命妇的夫君乃是西北镇边大将军,身负抵御西夷之重!若是受命妇牵连,岂不是让西夷有了可趁之机!大周危已!还请皇后娘娘禀告圣上,严查彩儿的幕后黑手!用心险恶,不能姑息啊!娘娘!”言罢,拜倒在地!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色俱变,尤其是周余氏脸色惨白,没想到田园园居然把此事上升到国家战事层面,显然是不想息事宁人!

皇后秀眉紧皱,在她心里,此事不过是女人家一成不变的手段,斥责两句,事后送些礼品补偿一下受委屈之人即可,不成想这个孟田氏连陛下都搬了出来,顿时觉得头昏脑胀!

第424章 失望 周余氏这回慌了,尴尬地笑道:“孟,孟夫人此事是我被蒙蔽在先,错怪了你,我向您赔不是,您看能否网开一面?”

王舜华也在一旁附和:“人非草木,孰能无过!若不是我的儿夭折,伤心欲绝,焉能被人钻空子,受人蛊惑!”说到受人蛊惑时,她瞟了一眼周余氏,眼神微寒。

然而此时再如何气恼,也于事无补!

周余氏自然听出她地弦外之音,脸色一冷,却不敢发作。

看着二人向自己说好话,与刚才指责自己判若两人,田园园心中冷笑,风水轮流转,此时轮到你们着急求饶!刚才二人咄咄逼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也得讨回点利息!

于是,她惊讶地看着二人,不可置信道:“唉?命妇说的是指使彩儿之人,并没有说你们啊!而且刚才你们不是说,此事与你们无关?转脸怎么又向我赔罪呢?岂不是前后矛盾吗?”

她的眼睛黝黑发亮,算得上黑白分明,看人时自带了几分审视,周余氏与王舜华在她清澈的眼神中,不约而同避开她的眼神。

皇后见二人被田园园拿捏住,又开始和稀泥:“孟夫人,罪魁祸首彩儿已然伏诛,此事完结,还是不要妄自揣测,节外生枝的好!”

还未等田园园说话,邢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碗,语重心长地说:“孟夫人,皇后娘娘也是为你好,一件小事而已,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再者陛下年事已高,政务繁重,哪有时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呀,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也落的一个宽厚的贤名!”

“是呀,孟夫人,莫要得理不饶人!”周余氏说着风凉话。

王舜华也劝道:“彩儿已死,又是误会一场,何必再计较!”

四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不但把自己摘干净,还给自己又扣上一顶小肚鸡肠的帽子!

满场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田园园眼下孤立无援。

她深吸一口气,看来皇后打定主意维护二人,由此可见也不可能为自己讨回公道,就是让自己吃这个哑巴亏!

见她沉默不语,皇后有些迟疑不决,摸不准她的意思。其实比起王周二人,她更希望田园园能识趣,不把此事捅到皇帝那里。

她虽贵为中宫之主,可诰命夫人由朝廷册封,可以写奏折上报大理寺,这一点不是她所能约束。

想起她曾经哭穷,皇后道:“今日确实委屈了夫人。李嬷嬷,本宫有一套南昭国新进的翡翠头面,颜色通透,最适合年轻人戴,今日就赐与夫人。”

李嬷嬷应下:“是”,接着转头向田园园道喜:“夫人大喜!这套翡翠头面价值连城,皇后娘娘真是爱重夫人呢!”

这是软的不行,开始贿赂自己。想起刚刚种种,田园园是一肚子气。可眼下她也是进退维谷,上书皇帝为自己争一口气,定然会开罪皇后,日后在京城女人圈甭想混下去,年后她的成衣店就要开张,届时少不得这些女人光临砸银子败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想在京城混,皇后是真得罪不起!更何况王、余二人的母家也是京城名门望族,不是一般大户,裙带关系极多。

王舜华分娩时一意孤行害死双胞胎,只见皇帝斥责,不见实质性的处罚,就是自己不顾一切捅了上去,皇帝也不可能真为了她而开罪王家,顶多斥责两句!田园园决定见好就收,与其矫情半天,还不如让她们亏欠自己呢!

待等铺子开张时,让这几个女人都给我来捧场!

此时的委屈,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牺牲一些不必要的人,比如背了黑锅而惨死的彩儿,比如被人栽赃陷害却被劝大度的田园园,无权无势也罢,有权有势也罢,在绝对王权面前贱如尘土!

纵使不满,亦然身不由己而无可奈何!

被迫低头的田园园向皇后行礼谢恩,见此王舜华与周余氏同时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碗喝茶,茶水入口微凉,搁在往日早就发作起来,今时不同往日,还是收敛些才是,只喝了一口便放下。

皇后对于她的识趣很是满意,正要起身打道回宫时,孟夫人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听闻您的写了一手好字,不输于当世三大才子!命妇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一副墨宝!”

若是搁在以前,皇后是不愿意搭理田园园的,她是一国之母,不是街头卖字的,今日不过是看在她听话老实的份上,欣然应允。

笔墨纸砚铺好,皇后一手提笔,一手挽袖,温和地问:“写什么?”

田园园想了想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欢迎来到丽衣坊!”丽衣坊是她为自己成衣铺取的名字。

皇后手一顿,岁月沉淀过后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然而不愧是见过大世面之人,疑惑之色转瞬即逝,挥笔而书!

倒是王舜华将这两句话在嘴里过了一遍,前句意境优美,后半句则显得不伦不类,前言不搭后语。

成功拿到皇后的墨宝,田园园心情舒畅不少,等墨迹晾干后,就可以拿回家。

离开前,田园园当着皇后的面询问王舜华大壮的近况,可她之前一心扑在自己儿子身上,对于大壮的情况是支支吾吾,显然没有放心上。

皇后眉头紧皱,脸上尽是不悦!这王舜华极其不像话!

双胞胎先后夭折,孙辈之中唯有周一臻还健康的活着,之前周廷祎已经跟她说过,要想一臻活下去只能养到孟夫人身边。

田园园不知道的是,而今双胞胎先后夭折,皇后也动了将一臻带回宫中扶养的心思!不过此事还需得与儿子商议论再做打算,便装作没听懂孟夫人的言外之意。

皇后娘娘不肯吐口,田园园只好离开秦府,与孟长辉汇合,二人相携出了秦王府。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是大片大片的红云,如同火海。

马车中,她小心的将手中的纸张卷好,这可是她店铺的镇铺之宝,日进斗金全靠它了,

然后,田园园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孟长辉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之前嬷嬷让我寻你留下的证据,已经将其间之事说过一遍,当时我便不信。”

“嗯,就是,我可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田园园歪在他的肩膀之上,心里甚是温暖:“是被人诬陷栽赃。”

孟长辉揽住她的腰肢,望着翻动的车帘,缓缓说道:“她说你拿三百两银子收买侍女。以你的为人,三两银子都嫌多,怎可拿出三百两!”

“………”田园园无言以对!原来你是因为这一点才相信我的啊!

虽然受了委屈,好在事情解决。田园园趴在孟长辉腿上休息,殊不知,昏暗的马车中男人眸色渐深,隐隐有怒火翻涌。

晚上,宫里送来不少礼品,其中就有一整套翡翠头面,碧绿通透,成色极好,田园园糟糕的心情这才得以安慰。

转眼到了初五,初五又名破五,一大清早府里就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海娘子领着府中众人,拿着大扫把和簸箕开始清除初一到初四制造出来的垃圾,边扫边说些吉利话,旨在赶走五穷。

这一日,商人在街上放炮仗送穷、喜迎财神、开市做买卖。

田园园与青娘带着芃芃前去城西,今日是她回收店铺的日子。街道两侧摆着长长的摊子,卖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不少拖家带口的百姓逛街,置办走亲戚的礼品。

镇远候府亲戚极少,除去几个本家的,几乎没什么外家,孟星惟与孟长辉,一大早就带着年礼去孟氏老宅看望族中耆老,若是遇到族内困难之人求助,少不得资助一二。

街上人多,马车走的缓慢,开始还能走上几步,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马车是彻底动弹不得。闲逛的百姓与走卒贩夫,将路堵的水泄不通,田园园与青娘抱着芃芃下马车,与其在车上等着,不如走路过去,正好逛街游玩。

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二人一人拉着芃芃的一只手向城西而去。

熙熙攘攘间,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扑面而来食物的甜香。

芃芃看到路边有个老爷爷在卖麦芽糖,面前摆着一口小陶锅,锅的下面是两块石头,旁边是个小布袋。

这时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给老爷爷一个铜板,那老爷爷收了铜板后,从布袋里拿起两根木棍在面前的小铁锅中搅和两下,卷出两坨麦芽糖,上下来回几下,和蔼的递给小孩子。

小孩儿举着麦芽糖高兴地跑开啦,芃芃的眼睛从糖上就没离开过。

田园园翻出荷包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没有一个铜板,还是青娘拿出两个铜板,给芃芃买了两块麦芽糖。

麦芽糖刚吃两口,又看到有商贩卖小面人,芃芃选了一个雪白的小兔子,又给大壮选了一个小老虎。

她一手拿着一个,笑眯眯地说:“给哥哥,哥哥喜欢大老虎!”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青娘手里拿着没吃完的麦芽糖,听到她的叹息,笑道:“叹什么气,明日大壮就回来了。”

“虽然才六七天,可却像过了一个月。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田园园拉着芃芃的手,今日天气寒冷,小丫头白嫩嫩嫩的脸冻出两团红晕。

“度日如年,好在明日就能相见,我还准备了他的压岁钱呢!”

“多谢,姐姐有心了。”

“都是姐妹何须言他。我这辈子孤苦伶仃,遇到你也是我的此生之大幸!”

青娘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若不是遇到田园园,哪里有机会见识到京城的繁华!

田园园忽然想起穿越大周的第一日,被生身父母指着鼻子骂扫把星的那一幕,恐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百般作贱的女儿会成为诰命夫人,一步登天也不过如此!

望着拥挤地人群,田园园有感而发:“世事无常啊!”

“可不是!”

“你与海纳如何?可有音信?”

“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两个女子拉着芃芃穿过长街,渐渐手中多了不少玩物,什么布老虎、不倒翁、泥人和竹竿人,一式两份,等着大壮回来玩。

不到半个时辰,三人已经走到城西二街,过街道,就看到铺子里有不少人进出,正在搬运货柜。

隔壁卖杂货的商铺板子还上着,想来已经退租。

青娘弯腰抱起芃芃笑道:“他们一走,明日咱们就能请人打柜子,做货架。”

路上买的玩意都被田园园拿着,两个手里满当当的,惹来不少小孩的羡慕。

“嗯,也该开始招聘女工,一会儿回去,咱们好好合计一下薪资待遇。”

“你知道京城工价吗?”

田园园摇摇头:“没事,有人知道!!而且木府的宅子也得收拾一下。”铺子装修、木府虽然不用装修,可屋内的家具摆设都被人搬走,只剩下光溜溜的房子,不大出血不可能。

两人一边望着工人往外搬货柜,一边聊天,过了一个钟头,二甲穿越人海驾着马车来了。

半个时辰后,铺子里彻底搬空,伙计刚想把板子上去,田园园制止了他的动作。

那伙计也认出她是谁,客套两句便带着伙计们离开。

铺子里空荡荡的,房梁上、屋里的角落都有不少蜘蛛网,田园园从马车里拿出扫把和抹布,与青娘开始打扫。

二甲则看着芃芃,带她在马车里玩。

两人啥也没干,打扫了一下午才商铺打扫干净。隔壁上着板子锁着门,改日还得去找一趟连八斤。

天色将晚,田园园将鞭炮点燃,炸裂的炮声震耳欲聋,在昏暗的天光中,蹦出点点烟火。

待炮仗燃尽,几人打道回府。

一回到府,特好就说查莉儿正在落樱园等着自己。

纵使身体极其疲惫,田园园还是打起精神应付自己的财神爷。

好在她没事,就是过来送一坛葡萄酒。

田园园看着她明媚的容颜,不解:“这点小事怎么还劳烦公主跑一趟?差人送来就行!”

查莉儿托着腮帮子,笑靥如花:“闲来无事而已。窝们晚上吃烤肉,要不要过来吃?有嫩嫩的羊肉和雪肉!”

雪肉,大肥肉也!田园园不爱吃羊肉,比起古代的无添加有机羊肉,她更喜欢现代的高科技羊肉,主打一个科技与狠活!

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第425章 等人 查莉儿听她不去,顿时有些失落。二人又说了两句,她见田园园神色疲惫,便识趣的离开。

而身后的田园园看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脑海里有个绝妙的主意……

离开落樱园时,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男人,俊美的五官隐匿于黑暗中,眼神冷漠,挺拔的身姿像是一把冷厉的刀剑。

正是她求而不得的男人。

“长辉爱尔台!”查莉儿快步走了过去,心情愉悦:“你是来找窝的吗?”

孟长辉一见前方出现的女子是查莉儿,脸色一变,顿时停住脚,显然没想到此时此刻会遇到她,眼见她要扑过来,眉头紧皱,低喝一声:“站住!”

查莉儿乖乖地停下来,撅着红艳艳的小嘴,不满地说:“你为何不与窝欢好?你若是愿意,窝可以让他们都回波托去,只与你一个人欢好!”

听到这般直白又大胆的虎狼之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孟长辉,脸上瞬间现出狼狈之色。

大周女子大多矜持克礼,就是偶尔孟浪的田园园亦不会将男女隐私之事宣之于口。

他望着眼前热情奔放的美人,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必!你我只是名义的夫妻,此生我都不会碰你!还请公主适可而止!”

查莉儿不满道:“若是你不喜欢窝,为何要娶窝?”

孟长辉冷脸:“此事公主一手促成,我可没有选择权!”

“将军这是说窝自作多情?”查莉儿撩了一下脑后金黄色的长发,媚眼如丝,端得是风情万种!

奈何面前是个木头疙瘩,美色在前却是避之不及!

查莉儿缓缓向他靠近,身形摆动间,摇曳生姿,当真是媚骨天成,就在抬手触碰孟长辉的脸庞时,男人身形一转,头也不回的向落樱园走去,走的那是干净利索!

纤长洁白的手指摸了空,查莉儿转过头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忽然说道:“你既然喜欢她,她喜欢窝,要不然你们欢好时加上窝……”

前面的男人身形一顿,随后加快步子离开,好似身后有豺狼虎豹一样!

“小气!窝身材这么好,不要,偏偏喜欢一个男人婆……”查莉儿落寞地看着男人消失在落樱园的门口,微微叹了一口气,大周的男人果然不喜欢波托的女人……

田园园正在整理自己的小金库,忽然听到房门声响起,连忙将自己的小金库藏进衣橱里,七手八脚地藏好关上柜门,一回头就看到身后抱着胳膊的孟长辉,当即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平平无奇的胸口:“你吓死我了,走路怎么没声!”

“你藏什么呢?”孟长辉明知故问。

田园园以为他不知道,这可是她安身立命的底气,怎能随意告诉别人呢!就撒了一个谎:“是,衣裳,我的小衣裳!”

闻言,孟长辉长眉一挑,这女人居然学会说谎,懒得戳穿她的谎言,走到桌前坐下。

“芃芃呢?”田园园给他和她倒了一杯茶,这几日特好不舒服,便没让她过来伺候。

说起来她好久没来月事,也找大夫看过,说是气血不足,平日多补些气血就行。

孟长辉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晚上与友人小酌一番,这会儿正渴呢。

“在洗秋阁,晚上不回来了。”

临走前,一大一小已经洗漱完,正躺在床上玩呢。

田园园好奇地问:“万一,万一周廷祎来过夜,芃芃岂不是碍事了?”

以前这男人可没少过来夜会叔父,丝毫不避讳。

孟长辉冷哼一声:“自顾不暇,怎可会来!”

“发生什么事了?”田园园心里一跳,不会跟大壮有关吧。

“忤逆皇后,现在被禁了足,能出来就怪了!”

“忤逆皇后?因为何事?”

孟长辉又喝了一口茶,“具体不知。同被禁足的还有王舜华,之前照顾小世子的御医突然在宫中暴毙,大理寺验尸后发现他是中毒身亡,而今正在追查此事。”

“一定是杀人灭口,死亡的御医一定知道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参与其中,出于某些事被人杀害!”田园园金田一一附体,分析起来。

孟长辉眉头一挑:“如何得知?”

田园园理所当然地说:“第六感!说不定小世子夭折也有猫腻!”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这个御医定然是不可告人阴谋里重要的一环,不是东窗事发了,就是他成为某个不可控制的变数,这才被杀人灭口。

昨日被王舜华与周余氏诬陷,今日照顾小世子的御医暴毙,两件事前后脚的发生,很难不让人联想。

孟长辉冷冷一笑,神色间极是阴沉。

田园园侧头看了一眼他,笑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孟长辉否认,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近怀中。

田园园一手揽住他的脖颈,一手捏着他的脸颊:“你肯定在生气,提起王府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孟长辉抓下她的手,看着她不甚美丽的眉眼,不知不觉间二人成亲已经五年,初时见她甚觉得丑陋,如今再看只觉得她眉眼柔和,目光清澈,虽然贪财好利,心地却是极好。

“……咦,你看得人家好害羞!”田园园嘴里说着害羞,却大大方方迎着他的目光。

孟长辉挑眉一笑:“害羞?你知道害羞为何物吗?”

“知道!害羞是这个!”

田园园迎着他明亮的眼睛,低下头吻住有些起皮的嘴唇……

烛光摇曳,屋内隐隐绰绰,偶尔屋外有呼啸而过的大风。

一夜旖旎,田园园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孟长辉那厮已不见踪迹。

今天初六,大壮今天该回来了。

田园园看了一下天色,阳光明媚又灿烂,她把床上的被子与被褥抬出去晒晒,等大壮回来可以睡到喧软的被卧。

吃过早饭,田园园带着特好去找海伯,女工这事不是你想招就招的,而是要经过负责此事的中人向官府报备才可。找木匠也一样,需得先找中人,交上一笔不菲的保证金,才能雇人做工。之所以交保证金,是怕雇主拖欠工资,若是恶意欠薪,这笔保证金就会补偿给工人,而且雇主不但拿不回保证金,还得吃牢饭,充分保护了工人工资!

……我勒个去!这可比现代善意欠薪、恶意讨薪的奇葩政策更加有保障性!

海伯一听她要找连八斤招女工和木匠,便笑道:“少夫人,不必找他!他是负责房屋中介,于其他不过是尔尔,不如我认识的人专业!你等着,我去找他来府!”说罢,让一甲去套车,准备亲自跑一趟。

说瞌睡来了枕头,朝中有人就是好办事。

回去的路上,遇到青娘和小红,两人打算到城中的成衣铺里逛逛,看看今年的流行趋势。

田园园还等着中人过来,她是哪儿去不了。

“中人来了叫我,我去看看沈宛静。”

“唉,您去吧!”

还未到团桃园,就听到院里传来阵阵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听得旁人都喘不过气来。

两日前见她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咳嗽的这般厉害。

田园园推开门,里屋传来沈宛静嘶哑的声音:“妍儿?”

“是我。”

“嫂子,你怎么来了?”

绕过屏风,沈宛静躺在贵妃椅上,身上盖着被褥,椅子边是个炭盆,屋里还算暖和,倒是空气十分混浊。

“怎么不通通风?空气不流通容易病上加病!”说着她推开后窗,新鲜冰冷的空气灌入屋内,带走屋内的浊气。

沈宛静今日没有梳头,黑发披散在身后,越发显得脸色苍白。“咳咳咳……”一张嘴又咳了两声,随即虚弱地笑道:“嫂子怎么来了?”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田园园坐到她跟前,想倒茶给她喝,才发现小几子上什么也没有,“妍儿呢?”

“屋里没茶水了,她去厨房烧水去了。”

几日不见,她人更瘦了,脸上一点肉也没有,从鹅蛋脸变成尖尖的锥子脸,眼睛越发大了。

“大夫来了吗?补品可按时吃了吗?”

因着她身体伤到底子,田园园这些年存的补品都她给送了过来。

沈宛静点点头:“吃了,大夫说静养就行。”说罢,又咳了起来。

田园园见此,赶紧起身将窗户关上。

“芃芃呢,怎么不见她?”沈宛静拿帕子捂住嘴,强忍着嗓子里的咳意。

“那丫头这两天一直在洗秋阁呢,她爷爷一直带着赶场子呢!”

“赶场子?”

“就是炫耀,与他同龄的人刚做到爹,唯他做了爷爷,自然要满京城的炫耀一遍。”

沈宛静眼神露出羡慕之色:“侯爷真是疼爱芃芃。”一想到她的亲舅舅,眸色一暗,脸上露出些许苦闷。

田园园拍了拍露在外面的手,安慰道:“你表哥说过,小时候你父母极其疼爱你,虽然她们去世,想来也会在天上保佑你。”

“嗯,不知嫂子你的父母呢?从未听你说过娘家之事!”

“我的家庭啊?”田园园陷于回忆,前后两辈子的父母都跟她有仇,真正的爹不疼,娘不爱。她自嘲地笑笑:“我与父母亲缘淡薄,出生微末,不受宠爱,自小吃不饱穿不暖,三餐不继,还整日如同牛马般操劳不堪,动辄打骂,形同畜牲。没什么好说的。”

“我自小没了爹娘,虽跟着舅父…咳咳咳咳,舅父舅母,可我知道不一样,小时候很是羡慕我的表姊妹们是她们亲生孩儿。”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想起糟心的前世。“你羡慕表姊妹,我羡慕我的哥哥,同是孩子,不过他是男的,我是女的,凭借性别就能得到所有一切,而我只能自己去挣,还美其名曰: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她也是父母的孩子,也奢望着父爱母爱,然而却被一次次拒绝,成为上辈子无法实现的遗憾。而这辈子,父母之爱依然不可得,可她有了孩子,断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沈宛静虽没有兄弟,但舅父家有表弟,也曾听过表姊妹抱怨父母偏心。她轻声道:“男子确实比女子自由些,至少不用离开自小生活的地方……”说着说着,她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因为是个女子,连爹娘留给自己的宅子也被族人夺去。

两人久久不语,各自沉静在回忆中。

直到特好过来传话,说是中人正在前厅等着。

离开团桃园,田园园让特好拿着自己的帖子到秦王府请高御医过府,沈宛静一直这么咳嗽下去,总觉得不大好。

高御医是秦王的人,照顾世子的御医则是定国公的人,故而世子夭折一事,并未牵连到。

特好应下,快步去找老张拿帖子。

来到前厅,大堂内除了海伯还有一个矮胖的大胡子,他下巴上有一溜大胡子,看不出年纪,倒是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极了。

“陈中人,这是我家主母。”海伯介绍道。

姓陈的中人行礼:“中人陈龚见过孟夫人!”

田园园笑道:“中人不必多礼!想来海伯也跟您说过,我想招女工和木匠。”

“说过了,只是木匠好寻,女工不好找。您招女工打算做什么活计?”陈中人问道。

做中人定要问清楚雇佣方的做什么,若是遇到用心不纯之人,坑害工人,他这个中人因失察罪而免职,情节严重者还得进牢吃牢饭!

“我打算开间成衣铺,主卖成衣,因而招些会做衣裳,心灵手巧的女子!”

这时,晴好端着托盘过来上茶。小丫头这几日跟三甲没少上街,田园园可有几日没见到她了。

陈中人笑道:“即是正经的营生,倒是好找。不知夫人月薪几何?”

田园园问:“我也是头一次,不知城内是什么工价?”

陈中人道:“大工月薪三两,小工一两,若是学徒两三百文即可!

“即是如此,那也便按着这个价,对了我管一顿饭,晚上管住!”

“哎呀!夫人是厚道人!您真是京城头一份!”陈中人惊喜道:“咱们京城成衣铺没一家管吃管住的!您这打算招多少人?”

“先招十个………”

之后,田园园交了一百两的保证金,至于中人的报酬等招到人再说,随后二人签订协议,一式两份。

陈中人拿着协议去官府报备,她则继续等大壮回来。

第426章 吃食 秦王府,落英阁。

大壮,也就是周一臻,已经提前把自己的小包袱收拾好,这几日写的功课也乖乖地收进书包中,放在包袱旁边,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

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欲眼望穿的望着房门,等待着有人带他回家。

从早上等到中午,中午有个小厮过来送饭,他问什么时候能回去,小厮说不知道。吃过午饭,他又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一直等到晚上也没人送他回侯府。

桌上炖肉里的油脂凝结成白色的固体,其他的菜也已经凉透,可他却一点也吃不下去,养母说多吃饭才能长大个,长得壮壮的……他想回侯府,想养母,也想妹妹,想回家……一想到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扣扣!”有人敲门,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大少爷,侯府来人给您送衣裳了。”说着,推开房门,身后跟着一个背包袱的男人。

屋内的周一臻赶紧擦掉脸上的眼泪,养母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前哭,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小厮行礼道:“大少爷,侯府来人给您送衣裳!”

周一臻板着小脸点点头,这时,小厮忽然转头对那男人说道:“只能待一炷香。”

那男人行了一礼:“多谢小哥!”

“行啦,有什么话快点!”小厮不耐地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出门时还财迷地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嘴巴咧到耳根,没想到带个路就得五两银子,门房那小子真够朋友!

“吱呦”一声房门被小厮关上,此时房内只剩下二人,周一臻不解地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人

“你是何人?”他大着胆子问。

闻言,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庞,可秀眉如黛,笑容可亲:“我是你娘呀!”正是女扮男装超级像的田园园。

娘!这个称呼在周一臻嘴里滚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叫出来。他飞快地跑到女人面前,像是不敢相信般傻傻盯着她,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他才五岁,却尝遍世间冷暖;他有亲人,却过着堪比孤儿的生活……偌大的房间中,奢华的陈设里,只有孤零零的他,这里是名义上的家,亦是难以逃离的牢笼!

田园园心痛如刀割,眼泪也飙了出来,半跪到地下,一把搂住他小小的身子。

多日不见的母子俩紧紧相拥着,无声地流着泪,宣泄着彼此的思念之情。

“怎么没吃饭?”田园园松开他,手在他身上摸了摸,刚刚养出一点肉的小身子,这会儿又摸到肋骨。

桌子上的食物连动也没动,这混小子怎么又挑起食来。

周一臻揉着眼睛,摇摇头:“不想吃,我想回家吃……我等了一天,他们也不送我回去!”说着,嘴唇颤抖几下,想哭又不敢哭。

田园园呼吸一窒,心疼的像被人紧紧攥住。随后松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油纸包,慢慢打开油纸,一股浓郁的肉香也随之飘出来。明亮的烛火里,纸包里躺着一根喷香的卤猪蹄,肉皮红润,还往下淌着肉汤。

“今天刘厨娘炖了猪蹄,我等你等到天黑,你还没回来……我怕你今天吃不上,就给你送过来……”她哽咽的说不下去。

孟长辉晚上回来说,皇后娘娘忙过这两日,就把大壮接回宫里养。乍一听到此事,田园园第一见到有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之前秦王被禁足的原因,正是不同意把大壮送回宫,而与皇后大吵一架。今早皇上也发了话,说什么周氏的血脉怎能养于他人膝下!明明在有了出生高贵的嫡孙后,大壮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烫手山芋…而今嫡孙死了,她的大壮又是皇子龙孙。

若是,若是又有了嫡孙,大壮又如何自处?!

他不是小猫小狗,可以随便随之则来,挥之则去……

田园园痛不欲生,心里暗骂:这群狗币玩意赶紧驾崩的驾崩,薨逝的薨逝,早死早超生!

大壮盯着养母手里的猪蹄,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也等他们把我送回去,可他们不送……”

“别怕,他们不送,我来找你。你看还有猪蹄,可好吃了!”田园园用袖子擦掉眼泪,泪眼婆娑的看着她的孩子。

世事无常,只恨这孩子没有托生到自己的肚子里。

大壮撅着嘴点点头,拿起猪蹄啃了起来,猪蹄很香,炖得很烂,很好吃,他啃的很香,不一会儿就吃成小花猫。

“慢点吃,我这里还有呢!”田园园说着从衣袖里掏出另外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里头是个大鸡腿!

“鸡腿!”大壮脸上带出笑来,又拿住鸡腿,一口猪蹄,一口鸡腿,痛痛快快的吃了起来。

王府的吃食精细,是看不到猪蹄这种下里巴人食物,就是鸡腿也得专门剔出肉,哪里有拿着吃好吃呢!

这边刚吃完,门外就响起催促声:“喂喂,差不多了,该走啦!”

“就来!”

田园园从腰下掏出一个钱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她塞给大壮低声叮嘱:“这里都是一两的散碎银子,你平日想办什么事时打赏一下手头上的人,于你有大方便。好孩子,把钱放好!记得财不外露!包袱里是你青姨给你做的新衣裳。”

“……嗯。”

大壮想让她带自己走,可他知道自己的祖父是这个朝代最有权势的人,连父亲也不敢忤逆!若是她带走自己,祖父会不高兴的!

田园园紧紧抱住大壮,母子俩即将再次分别,希望这次不会太久。

“扣扣”门外传来小厮不满地声音:“磨蹭什么呢!快点!”

“大壮,好好吃饭,好好长个!”田园园不放心的再一次嘱咐。

大壮强忍着泪,用力的点点头。

她推开门,寒冷的风吹了进来,最后一次回头,她看到她的大壮独自站在屋里,顿时泪流满面。

关上门后,屋内传来小孩子隐忍的哭泣,连哭都不敢大声哭起来,她的大壮该有多么不安。

强忍着泪水,田园园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十两银子,她塞进小厮手中,低声下气地拜托着:“孩子还小,有什么事劳烦小哥看顾些。”

小厮笑得露出白花花的牙花子:“放心,这都是我该做的!你呀真该走了!若是让人看到告到王妃那里!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知道我这就走。还得劳烦你把我送到前院!”田园园客客气气地说。

“好说,走吧!”说着,二人往园子外走去。

田园园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门上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鼻头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随着小厮回到前院,孟长辉正在暖阁中等着。

他不待见周廷祎,周廷祎也不待见他,一听是他来给周一臻送衣裳,连面也没露,此时暖阁里就他自己。

田园园进了屋行礼道:“侯爷,已经送完衣物。”

孟长辉颌首:“回去。”

随即,装作主仆二人的夫妻俩打道回府。

马车上,田园园疲惫地趴在他的腿上,谁让他腿长能趴的住。

孟长辉摸了摸她单薄的背脊,过年油水足,谁不胖上几斤,唯独她又瘦了些。

“见到一臻了?”

“见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皇后又想扶养大壮……她之前不是很嫌弃大壮?”

“若是双胞胎还活着,自然没一臻什么事。可惜膝下唯有他一个孙辈,自然金贵。”

“哼!日后有了嫡孙,大壮还是烫手山芋!什么骨肉亲情,不过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孟长辉轻轻捂住她的嘴:“慎言。不得随意妄议皇室。”

他的手有些汗,田园园嫌弃的扒拉开他的手,随即从长腿上起来坐直身体。车内黑的快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车帘间有微弱的烛光射了进来。

刚才哭得有些狠,眼皮隐隐发胀,心里生出无限的万千感慨:当皇帝就是好,随心所欲,什么金口玉言,呸,出尔反尔!

想起大壮将再次离开她的身边,田园园心又是一阵绞痛,然而却无可奈何!

翌日,吃过早饭,田园园看到芃芃在摆弄前日买的玩意儿,小丫头还不知道她的大壮哥哥再也回不来了,一边摆弄,一边说这个给哥哥,那个给哥哥,纯真无邪的脸上尽是期待之色。

她呼吸一窒,鼻子微酸,哥哥不会回来的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看着芃芃拿着小面人一个人玩了许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到书桌上,那是哥哥经常做功课的地方。

下午,陈中人过来回话,木工已经找齐过了十五就能开工,不过合适的女工还未找到。

田园园想了想让海伯写出几张招聘启事,让陈中人贴到官府的告示牌上和街口的墙上。

陈中人道:“您写告示也没用,老百姓有几个识字的?”

田园园笑笑:“总有识字之人,遇上一两个,说上一遍便能传开!”

送走陈中人,田园园独自从前院回来,正巧看到一甲,想了想让一甲去秦王府催催周一臻何时归府,对于皇后的打算装作不知道,

一甲应下离开。

从前院往后院去,观凤园是必经之路。

园子里传来阵阵的烤肉香味,还有女子与男子的调笑声,他们说的波托话,田园园听不懂,言语间极是欢乐,她在外面矗立许久才缓步离开。

今日是初七,还有三天就是孟长辉启程的日子,今年是等不到十五了。

午膳是在洗秋阁吃的,吃过饭,孟星惟又把芃芃留下,说明天早上再送过去。

这几日叔父频繁留下芃芃,想来也是因为孟长辉快要离开,多给二人独处的机会,其目的不言而喻。

可惜田园园这几日因为大壮的事而性致缺缺,可怜孟长辉也跟着清汤寡水起来。

晌午后,高御医来为沈宛静看诊,好在没什么大碍,注意保暖就行,平日里定时开窗,勤通风,而且重新开了药方。

送高御医离开时,田园园纠结片刻,还是把高氏兄弟的现状说了一遍,在听到高瞻已经死了,他震惊片刻便恢复往日的温和,似乎死掉的人是个陌生人。

见他如此冷漠,田园园心里顿时很难受,借口不舒服先回了落樱园。

大壮的离开与高瞻的死亡,像是两块重石头紧紧压在她心上,这会儿高御医的冷漠又点燃心里的痛楚,这会儿屋内没人,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黄昏时分,一甲才过来回话,说是因秦王禁足关系,不得进出,至于一臻能否回来仍然是未知数。不过他又愤愤不平,在门口等了二三个时辰不说,还亲眼看到管家送王家二小姐出门,摆明就是不给候府面子云云。

知道他受了委屈,田园园打赏他五两银子。

待他走罢,特好送来晚膳,没多久孟长辉也回来,夫妻俩相对而坐,默默吃起饭来。

桌上有两道菜是大婚时剩下的,孟长辉没让田园园吃,自己几口就给夹吃了。

“怎么,又难受了?”看着她微肿的眼睛,孟长辉问道。

田园园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粥便放下筷子。

孟长辉递给她一块馒头:“你中午就没吃上几口,夜长,容易饿,把这块馒头吃了!”

田园园心口堵的难受,不想吃馒头,便把粥喝了干净。

孟长辉怕她晚上饿,又夹了几筷子肉,哄着让她吃下。

吃过饭没多久,孟长辉脸色一白,二话不说直奔净房,在屋里田园园都能听到一泻千里的声音。

片刻后,孟长辉白着脸从净房里出来,还没走出两步,又捂住肚子跑了回去,来来回回跑了三趟,出来时脚软腿软差点摔倒。

果然是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屎!

那天,整个候府除了田园园和芃芃,其他人不是在拉肚子的路上就是在拉肚子,可把清晨来倒夜香的老爷子累坏了!

早起,刘厨娘做饭前把剩饭全部倒了,之前不舍得倒,这会儿全部中招才幡然醒悟!

奈何为时晚矣!

第427章 嘴巴 一大清早,天空便暗沉沉的,不到中午又开始下起鹅毛大雪,地上很快积了不少雪。墙角背阴处的旧雪还未化干净,转眼又落了一层新雪,光秃秃地树枝上也积上雪,远远看去像是开了一树的白花。

今日朝廷宴请各国使节,叔侄俩一大早便进了宫。昨日孟长辉拉的一天没出门,这又要去胡吃海喝,也不知道他脆弱的肠胃能否受得住,别当众出丑就行。

爷俩一走,田园园就得自己看芃芃,小丫头是个学会走路就想满地溜达的主,下着雪不好好在屋里窝着,非要去看雪,于是母女俩手牵着手在园子逛了起来。

一路上白雪如盖,入目皆是白色,连洗秋湖上都是皑皑白雪,母女在湖边玩了一会儿,北风一吹冷的彻骨才赶紧离开。

“哥哥,哥哥去哪儿了,娘?”路上,芃芃又问起大壮。

她还小,只觉得哥哥很久很久都没回来。

田园园也想大壮,抬头望着漫天的飞雪,久久不语。

母女二人玩了一会儿,便打算回去,正巧遇到在园子里瞎逛的陈老九。

陈老九向田园园招招手,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经过十来日的滋养,脸上也有了肉,胡子一刮,又是一个帅哥。

他老毛病又犯了,一见田园园又开始说教:“大雪天的不在屋里待着,乱跑什么?”

“彼此彼此,你干嘛呢!”

“某人许久不曾来看我,我这不是无聊瞎逛吗?”

被点名的某人脸颊一热:“咳咳,你又不是外人,还用的着我招待吗?”

闻言,陈老九邪魅一笑:“怎么,我是你什么人?内人吗?”

“美得你!你啥时候走?”

“哎呀,我才来几天就想赶我走!”

田园园冷哼:“哼,你吃喝不花我的钱啊!”

陈老九笑:“你刚才不是还说我不是外人吗!怎么这会儿又嫌我吃的多了?”

“两码事!我想说天寒地冻,等立了春再走不迟!”

“立春?正月二十二就立春,你还是想赶我走!”

陈老九抱着胳膊,不依不饶起来。

田园园惊讶:“今年这么早?”

“对,不成吗?大壮还没回来吗?”陈老九摸了摸芃芃红扑扑的小脸。

田园园眼神一暗:“没呢,能不能回来还是一说。”

陈老九凑了过来:“他真是王爷的儿子?”

来到府里后,与人闲聊时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母子俩相处的模样,就是亲母子也不过如此。

田园园点点头:“如假包换!”

“哪个王爷?我这几日与友人吃酒,也听了关于一个王爷家的私事,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说完,他蹲下身体,示意她也蹲下。

田园园一蹲下,芃芃也跟着蹲下,与娘亲干爹一起吃瓜。

她看了一眼周围,此时三人身处小树林的石道上,四下无人,唯有飞雪漫漫,便低声道:“是秦王,大壮是秦王的庶长子。大前年我一回京,连京城都没到,大壮就被秦王带走,交给了皇后………”随后,田园园便之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上一遍,着重说皇后怎么怎么算计;王妃怎么怎么薄待;王爷怎么怎么无情,皇帝怎么怎么冷漠,一通比划把最是无情帝王的形象述说的淋漓尽致!把这几日压抑的怒气全部释放出来。

听得陈老九目瞪口呆,这女人不要命了,敢在背后骂皇上?!环视四周,还好没人,万一叫人知道,杀头都不为过。

说着说着,就看到陈老九满脸震惊,田园园也意识到这样做不对,又不是现代吐槽上司顶多骂你一顿,可这是大周,封建古代,说一点实话就是大逆不道。

她欲盖弥彰的说了一句:“我说的都是别人,你忘了吧!”

“……永生难忘!”第一次见到敢骂皇帝皇后的人,真乃勇士也!

田园园轻咳两声,转移话题:“你呢?想说啥事?”说着,随手在地下找了个棍子,在雪地上划拉起来。

芃芃见到也要要,田园园把手里的棍子给她,自己又找了一根。

陈老九来了兴致:“也是一个王爷家的事,具体是哪个王爷,我那好友没说。话说我那好友的兄长供职于太医院,前些日子有个太医死了,他兄长负责接手他之前的工作。其中在一本脉案里记载了一个王爷家的孩子已经死去多日,那王妃不敢言明,怕被别人发现,便让他做出一些能令肢体柔软,保持尸身不腐的药,可惜他医术不精,过了不到四五日,身体还是出现腐烂的情况。听他哥哥说验尸时,孩子的身体已经有不同程度的腐烂……你说她为什么怕别人知道她孩子死了呢?”

田园园这才明白为何王舜华明明在哭,却没表现出那般悲伤是何意,原是那孩子早就死了!怪不得那位太医会暴毙,原来真是杀人灭口!

“你,你这消息可靠吗?你朋友的兄长难道没有向上峰举报吗?”若是真的,早该传出什么风声才对。

陈老九说:“宫廷之事,惹上些许,可能就是塌天大祸!人家那是明哲保身!”

田园园不解:“既然如此,应当守口如瓶才是,为何又告诉别人呢?”

“还不是他弟弟喝多了才胡言乱语!你也知道,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对我说了真心话,都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不得跟你说说,对了,你别跟人说啊!”陈老九低声道。

田园园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可真会胡扯!”

陈老九辩白:“什么胡扯,我那友人虽酒品不好,可为人再正经不过。若是太过猎奇,想来不会与我说。”

一想到王舜华抱着死孩子参加家宴,田园园就不寒而栗!这女人真是疯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七天前,按照脉案的上时间推论,应当是死于除夕日,极其不吉利,故而密而不宣。”

真实原因亦不得而知,王舜华还想借此陷害自己一把,显然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田园园问:“我可以跟孟长辉说不?”

陈老九斜着眼睛看她一眼:“随便,其他人可不许说!”

“放心!”

三人蹲在一起说了许久,眼见雪越来越大,这才各自回去。

临走前,陈老九让田园园把骨针送过来。

她当即拒绝,她怕这家伙又不声不响的走了。

“等什么时候出了正月,什么时候我再给你!”

“……大奸商!”

“哼!无商不奸!”田园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晚上等孟长辉一回来,田园园就倒豆子似的把王舜华与死孩子之事全部说了出来。

他眼神惊讶,想来不相信竟然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我也不信,你说她带着死孩子去参加宫宴,就没人看出来?”

“如何能看出来?孩子虚弱,多看一眼便是唐突,谁又会注意那孩子异常之处呢!”

田园园一想也是,孩子自有宫女抱着,若是有人要看,王妃只推脱孩子身体不适即可,便不会有人自讨没趣。

芃芃被叔父带走过夜,此时屋内又只剩下夫妻俩。

后日初十,孟长辉就要回西北。初九这日,田园园拉着青娘去给他买些衣裳与鞋子,本打算叫上沈宛静,可她身体不适,还是在家休养吧!

大雪下了两日还未停下,一路上有不少人正在扫雪。

二人来到一家成衣铺,田园园选了两套冬装,两套春装,斥巨资又买了两双鹿皮棉靴!

西北的冬季漫长,京城春暖花开时,那里还是大雪纷飞,因而要多备些冬装。

知道他爱吃甜食,田园园又买了四样点心,有马蹄糕、莲花酥、糖心果子、金丝枣糕。

青娘笑问:“怎么想起买点心了?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田园园从伙计手中接过,笑道:“有人爱吃,让他带走路上吃的。”

一听路上吃的,青娘便知道是孟长辉要的,不禁心里哑然,将军居然会喜欢吃甜食?!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买好东西后交给二甲,随后二人开始在街上闲逛,逛着逛着走到城西后街上,打算去看看铺子怎么样了。刚到三街里,就看到前方有人被从门里扔出来。

那男人在雪上打了几个滚,顾不得身上的雪,跳起脚来乱骂:“你们这群脑后生眼的走狗们,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的妹妹是谁!到时候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谁管你妹妹是谁?你应该打听打听兴隆赌坊干什么的!我们又不是慈善堂,没银子就是不能开来!.”为首的打手指着那男人喝骂,一脸的蛮横。

那男人也不怵,继续骂着:“你们这群走狗!生儿子不长屁眼!快让老子进去,老子的妹子可是陈王世子妃,要什么有什么,吓死你们这群忘八端!”

陈王世子妃?不就是余淑芬!听闻她家风严谨,怎么有个如此粗鄙不堪的兄长!

打手道:“胡说八道,陈王世子妃我记得娘家姓余,你杨三两可是姓杨,乱说话可仔细你的舌头!”

“我可没胡说!我身上的衣裳,你瞧好吧,我妹妹买的,我家的院子也是妹妹买的!现在我虽然没钱,可我妹子过两日就会送银子过来!哼,说了你们也不懂!到时候你们求我来,我都不来!哼!”

“你这种人我们见多了,不是王爷的表弟就是皇后的堂弟!吹的跟真的,嘿嘿,等你有银子再说!”

随后,打手离开,那男人还捂住后腰“哎呦哎呦”地叫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田园园紧随其后,别人不信她信。这男人竟然敢这么说自然有倚仗,要不然编排宗室女也是大罪,说不定背后另有隐情!

青娘不解,还是跟了过去。

二女当做路人跟在他身后,这男人没发觉,就是看到还以为是同路人。

走了一炷香,一直来到城西最后一条街上,随后走了两步停在一处院落前,门口干净规整,黑漆大门油光锃亮,可见是新买的,院墙边有一根光秃秃的大树,十分好认。

田园园与青娘没停下径直走过,就像其他路人一般,心里则暗暗记下宅子的位置。

走出许久,青娘才问道:“你认识他?”

田园园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你跟着他干嘛?”

“我就想看看烂赌鬼长什么样!”

青娘不信,见她不说便没有追问。

回候府前,她们又拐到连八斤家里,给他一双儿女一人一两银子,算作压岁钱。

两孩子高高兴兴带着她去找他爹。

“哎呦,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连八斤正在书房里算账,一看女儿拉一女子进门,定睛一看不是将军夫人是谁,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连忙起身迎接,“九斤,去给两位夫人倒些茶来!”

九斤清脆地应了一声拉着妹妹就走。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连八斤谄媚一笑。

田园园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有事找你,一是我铺子的钥匙,二是向你打听一个人!”

“您铺子的钥匙都在我这儿,一会儿给您拿过来。您要打听什么事?我连八斤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尽管问!”

“那院子在城西最后的街上,院子门口有棵树,你有印象吗?”

“有棵树?”连八斤思索片刻说道:“是紧挨着院墙吧!”

田园园点点头:“是,就是那座院子!”

连八斤问:“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当初是谁买了那座院子,买院子的人身份!”

连八斤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这事呀,我不……”

“你可记得你伙同别人骗我的事?!”田园园一见他这般模样,不等说完,便打断他的话!

连八斤抚额:“那个夫人,话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事实吗?好了,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

“好吧,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田园园拍了拍胸口,笃定地说:“放心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二字,她都已经说腻了!

连八斤这才小声说:“那院子是前年卖出去的,买房之人是个女子,那女子年纪不大,说自己在贵人府中做事,得了银钱给家里人买的院子,杨姓男子和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爹才住进来的。”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房契写的名字是余淑芬,那女子是余淑芬!”

第428章 叔侄 余淑芬…周余氏……

田园园眼睛一转,心中便有了计较。

随后,她与青娘离开连八斤的家,二甲先行回去,二人便坐十一路车回去。

这周余氏真是和该撞到她手上,谁让她哥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她面前出现,当真是天助园园也!

当日她与王舜华一唱一和平白诬陷她,这个仇她可一直记得呢,只不过形势比人强才暂时撤退,然而眼下把柄自动送上门来,这口恶气不出白不出,与其担心她不知什么时候下黑手,还不如主动出击!

就在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以前本能大过脑子的自己也开始会审时度势起来,不由地欣慰有加,终于终于,咱也开始用脑子了!哦呵呵!

青娘见她一会儿咬牙切齿的笑,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得意洋洋,神情变幻莫测,顿时让她脊背发凉,心道不会被脏东西附体了吧!于是默默地移开一步远,保持安全距离。

回到家二人分开,田园园刚躺到贵妃椅上,气还没喘匀,屋外就传来特好呼喊声:“少夫人!少夫人!你在不在!”

“在这儿呢!”田园园懒懒地应了一声,心道一听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定然是麻烦来了!

念头刚起,特好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少,少,少夫人!侯爷,侯爷和将军正,正在祠堂,祠堂里……”

“在就在呗,有什么问题吗?”田园园打了一个哈欠。

“有,有!侯爷正,正在打将军呢!您……”

您还没落下,田园园猛地坐起身,许是起的太猛,眼前突然一黑,耳朵里“轰”地一声什么也听不见,支持不住又躺回贵妃椅上。

特好见少夫人身体一晃,双眼紧闭又躺回去,吓得尖叫起来:“少夫人!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

她的声音又尖又厉,瞬间让田园园清醒过来,温声安慰:“没事,没事,我可能起的着急。”

“你没事就好,奴婢扶您起来!”

特好伸手去扶她,田园园抓住她的手,借力站起身,脸色发白。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浑身上下提不起力气来,还会不定时的头昏。

特好问:“少夫人,要不您先口茶,歇歇?”

田园园摇摇头,深吸一口:“走吧,看看侯爷是怎么打将军的!”

特好脆声道:“用藤条打的!”

“………他是犯了什么事?怎么用上藤条打了?”

“奴婢不知,海伯只让奴婢来找您的!”

“那快去看看!”

因着路上有积雪,二人走的比较慢。虽然不时脚下打滑,好在有惊无险地来到祠堂。

海伯一看她来,连忙迎上去,满脸的心疼:“少夫人,你可算来了,少爷快被老爷打死了!”

每一次听他叫老爷,田园园就想笑,实在是孟星惟那张脸太出戏。

“打死是不可能的,芃芃呢?”田园园被特好搀着上台阶,今早上芃芃被孟星惟带走,这会儿正打孩子爹呢,孩子也不知道谁看呢。

“老婆子看着呢!老爷今天生了好大的火,二话没说拿起藤条就打少爷,你说少爷明天就要去西北,带着一身伤可怎么骑马啊!”海伯着急的不行。

他是老侯爷的贴身小厮,当年老侯爷在外征战,就是他看顾孟星惟,养育孟长辉。后来侯爷战死后,孟家倾倒,也是他不离不弃一手将叔侄俩养大成人。在他心里孟星惟是儿子,孟长辉是孙子,与亲生儿子无异!如今看到孟长辉挨打,自然是万分着,便赶紧差特好去找少夫人。

田园园温声道:“海伯,您别着急,我这就去看看!”

还未进入祠堂就听到抽打声,一下接着一下,实在的很。她心里一惊,这孟星惟还来真的?!

一进门就看到孟长辉挺直的背影,他直直的跪在地上。身子下连个蒲团也没用。天寒地冻,这光板地下该是多冷!

孟星惟手里拿着一根藤条,脸色阴沉,两只眼睛冒出火来,与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行为准则相差甚远,看来是气得狠!

这孟长辉究竟干了什么事,气得孟星惟家法伺候!

海伯走过去劝道:“侯爷,你打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田园园也劝:“您别气坏了身体。”

孟星惟喘着粗气,拿藤条指着孟长辉:“你问问他,是否知错?”

海伯赶紧代为回答:“知错知错,少爷他知道错了!他都是大将军了,您好歹留点面子给他!”

可惜孟长辉这个犟种,耿着脖子说:“我没错!”

田园园摇摇头,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这不捅了马蜂窝,孟星惟气得扬起手又狠狠抽了两下,“刷刷”,两声打在背上发出闷响,海伯去拦被他一手推到一边。

海伯趁机抓住藤条,劝说:“你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孟星惟看着海伯,眼角微红,眼睛亮的惊人,显然气得狠,“海伯,你让开!”

“侯爷,侯爷,有什么事你慢慢说,你已经打了他半个时辰!有什么气也该撒完了!”

海伯一边挡在孟长辉前面,一边不动声色地向田园园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过来劝劝。

田园园眉心紧皱,深知孟星惟并不是一个冲动之人,是个极其冷静而自制的人,打人定然有他的原因,绝不会平白无故如此,再者冬天穿那么厚,打上一两下也伤不了筋骨。

不知孟长辉干了什么,惹得孟星惟如此愤怒!

她走上前也劝道:“叔父,到底发生什么,怎么动用起家法?”

孟星惟本来在气头上,一见是她脸色顿时缓和两分,将手里的藤条一扔,冷冷瞥了一眼孟长辉:“你好自为之!”便甩袖离开。

“我没错!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保持本心!你不愿搅和朝堂党派争伐,可我们武将,以命相博,刀头嗜血,方能建功立业!可这些京城大家士族的公子哥,只靠着父辈蒙荫便能加官晋爵,纵享荣华富贵!可我那些弟兄们呢,马革裹尸,残躯干骨,埋骨他乡!就是侥幸活下来也是断胳膊断腿,再无谋生之力!然而他们得到什么?区区十两的抚慰银子而已!士族是命!平民百姓不是命吗?!这是什么世道?可有公正可言!”

孟长辉脊背挺的笔直,声音慷锵有力!平素里像个锯嘴的葫芦,今日倒会长篇大论起来。

他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看尽繁华背后的龌龊!更看清这些所谓的士族,高高在上不过是群吸在老百姓身上的寄生虫,喰血吸髓,贪婪无厌!

正欲离开的孟星惟脚步一顿,转过身,脸色愠色:“你可知,你是士族、我是士族!你可知镇远候也是蒙荫!”

孟长辉肃然道:“我知道!我更知道镇远候是因祖父战功卓着,前朝废帝所封!而你的镇远候也是你出生入死得来的!其他的国公候爵呢?哪一个不是袭承得来的!祖父是公爵,父亲是公爵,儿子、孙子、重孙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不公,我为何不能上书,直抒胸臆?”

孟星惟质问:“为何?你又为何不与我商量?!”

“叔父,您的锋芒已随刀剑封鞘,京城的尔虞我诈也让您学会审时度势。您怕得罪京城权贵,可曾想过有多少能兵才将明明有将才之能,却因裙带关系而郁郁不得志!又有多少真心为民的清官,因不愿与硕鼠蠡虫同流合污,而碌碌无为!这群蠡虫不除,将埋没多少人才!分恩令势在必行!”

田园园还是第一次叔侄在她面前讨论国家大事,以往这些事,叔侄俩会关起门来自己说。没想到叔侄俩因为分恩令吵了起来,她记得孟星惟是个中立派,两边都不支持,主要还是地位尴尬,他即是旧臣侯爷,又是新臣尚书,哪边都沾点,说什么都会得罪人,索性闭口不言!

看今日情况,孟长辉这家伙给皇帝上书,表态支持分恩令,这不是凭一几之力拉孟家下水,全员与旧臣作对!

怪不得孟星惟生气呢,好家伙他在人前说自己是中立派,不表态,结果自己亲侄子当众站队不说,还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不是妥妥打他脸,还啪啪响的那种!同为叔侄一点默契也无!

孟星惟恨铁不成钢:“满京城,一品以上的官员,唯有你一人上书赞成分恩令!满朝文武,唯你一人!你就不能等等吗?现在孟家已然成为众矢之的,分恩令实行罢了,万一不成事,孟家便是满京城口诛笔伐的罪人!”

孟长辉道:“若是人人都像叔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种不公将会变得理所应当,成为约定俗成!我身为武将,若是同他人敢怒不敢言,如何忝居高位!如何对得起百姓!叔父,恕侄儿无法袖手旁观!”

“只能说你太年轻!你可知为何皇帝迟迟不肯实行分恩令?”孟星惟脸上露出无奈之色:“你若是知道,也不会干出如此蠢事!当今皇帝只有一个儿子,等周廷祎登基后,他若是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成为皇帝,另外一个是王爷。王爷的孩子按照现在的承袭制度,永远是王爷,有封地、有百姓供养。可分恩令一旦实行,他们的后代在五六代以后就是平民!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看着自己的高高在上的血脉,泯于众人?”

听到这话,田园园差点笑出声。

一个朝代能存在三百年就可以笑傲历史了!熟读古代历史的她很想普及一下,什么叫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规律!万一周廷祎的子孙不争气,说不定一百年不到就可以提前终结这群寄生虫的荣华富贵!

话说现代哪个汉人的祖上不是王公贵族,毕竟古代穷苦老百姓有几个能留下后代,穷不过三代,三代之后没有后代,自然就绝了血脉。然而王公贵族不同,他们有钱有人有后代,这不代代相传,全成了现代的普通老百姓,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还不是泯然众人!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生怕变成普通老百姓,为了后代百般钻营,殊不知最后还是殊途同归!

不过这些话大逆不道,跟陈老九唠唠就算啦,孟家叔侄毕竟是正经的官员武将,拥护皇权。若是听到自己如此诋毁皇帝,小心两人一起揍她!

这会儿,她和海伯也不着急拉架,抱着胳膊看着叔侄俩你一句我一句,据理力争,反正谁也说不服谁,眼下就差些瓜子和板凳。

孟长辉今日穿了一身湖青色的棉袍,是年前新买的。当时他嫌弃这个衣裳颜色太新艳,说什么都不穿,如今不知为何倒是穿上了。

他本来也不丑,虽比不上孟星惟的无双清俊,但眉长浓密,眼若寒星,鼻若悬胆,五官极是英俊;身材俊挺修长,猿背蜂腰。

人看起来瘦,可只有田园园知道衣服下的肌肉如何结实,与吃蛋白粉塑造的夸张肌肉不同,劲瘦的腰身上满是硬邦邦的肌肉,这些可都是常年在马背上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而且手感极佳,摸起来像是裹着绸缎的钢块………

忽然耳边传来海伯疑惑地声音:“少夫人,你是不是饿了?怎么口水流出来了?”

看着孟长辉后背意淫的田园园瞬间回神,赶紧抹掉嘴边的口水。

刚才走神时两人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看到孟星惟脸色越发难看。

这时,“叔父!”孟长辉忽然朗声道:“若是你怕我连累你清流之名,大可与我……”

“啪!”一刀两断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重重的扇到他头上!

海伯一脸惊讶地看着田园园,想必是第一次看到敢打夫君的娘子!

孟星惟也是一脸哑然。

打人的田园园居高临下的看着不孝子的头顶,心道骂道:你跟你叔父一刀两断,谁养你啊?我吗?!你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还敢这么豪横!?!

“叔父不过说你自作主张,做事冲动而已,又没有埋怨你其他事!何必说些不可挽回地的!”田园园不等他发作,先占领道德高地,先发制人起来。

孟长辉紧紧抿着唇,心里渐渐生出后悔之意,便慢慢低下头任由她数落。

第429章 作孽 孟星惟听到自己心爱的侄儿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心里隐隐生出些许哀伤,抬头望了一眼父亲的牌位,随后黯然离去。 “侯爷,您的披风!” 海伯慌忙从椅背上拿起披风,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孟长辉,愤愤不平道:“瞧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侯爷打小疼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混账东西!”骂完,快步追去。 孟长辉低着头,脸上流露出几分后悔之色。 祠堂里灯火烛明,半人高的兽首铜耳香炉中散发出厚重深邃的香味,主堂上鳞次栉比的牌位半隐于黑暗中,两侧柱子上绑着垂到地上的帘幔,幔脚微微晃动。 田园园走到他面前提起裙子蹲下,身后的裙摆落在地上,一点没有形象可言。 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叔父这回是真生气了,你说你怎么跟长不大的小孩似的,怎么能说这样的气话!你久居西北,不知道京城水有多深。你瞧王舜华背靠定国公府,孩子死了,连皇帝也不敢过于训斥!你倒好说跳出来就跳出来,你不怕以定国公为首的王公贵族们,拿大嘴巴喷你一脸的唾沫啊!” “………”孟长辉抹了一把脸,别人喷不喷他不知道,反正你已经喷了我一脸。 意识到自己的口水喷到他脸上,田园园哑然失笑,接着起身退后一步,然后再蹲下。 孟长辉不悦道:“你能不能蹲到旁边去?” 他跪着,她蹲在正前方,实在是碍眼! 田园园蹲着平移两步,心道这家伙真难伺候。 看着她像螃蟹似的挪到旁边,孟长辉眉头紧皱,这女人越发的没规矩! 田园园问:“你明知道叔父立场尴尬,为何还要支持分恩令呢?” 孟长辉望着正前方的牌位,眼神明亮而深邃,思索片刻,才回答她的问题,说:“若我说有不能说的苦衷,你可信吗?” 田园园托起自己一点也不戳人的下巴,疑惑地问:“相信吧……也许!不过为什么你不直接跟叔父说呢?说开不好哦?” 相信吧…也许…听到这般模棱两可的话,孟长辉眉头拧成川字,不悦道:“你难道不该问问我的苦衷是什么吗?你不好奇吗?” “咳咳!”田园园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她不想问,也不好奇,连孟星惟他都不说,更何况是自己呢,这男人惯会公私分明! 谁知,孟长辉眉头一挑:“你不关心我。” 田园园不由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在撒娇吗?她轻咳一声:“那,那你有什么苦衷?” 孟长辉咧嘴一笑:“不告诉你!”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什么人啊这是。 忽然,一阵北风灌进屋里来,燃烧的烛火纷纷跳跃起来,忽暗忽明,映在墙上的影子影影绰绰。 两人对望片刻,田园园觉得腿酸脚麻,便站起身,孟长辉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而向上,眼神中充满不易察觉的依赖。 田园园抄起手,手已经冻的发麻:“我先走了,给你收拾包袱去。” “不再陪我会儿吗?”他低声问。 她撇了撇嘴:“我事多,没空陪你!”这地方冷得跟冰窟窿似的,冻死个人。 离开祠堂后,她去找特好,给了几两银子让她去兴隆斋买些卤味,晚上让爷俩聚聚,酒醇肉香,有什么话说开就行了 随后,回到落樱园,开始收拾包袱,什么冬衣春裳,冬靴单鞋、药品和吃食,又往冬衣的暗袋里塞了一千两银票和一袋子散碎银子,看起来没多少,收拾出来又是一大包。 刚收拾完,孟长辉就回来了。 他把衣裳脱下来,精赤着背脊,上面纵横交错着青紫色的伤痕。 田园园拿出红花油要给他揉揉,这家伙摇摇头表示不用。 她一边收拾衣柜,一边给他找干净的里衣:“不疼吗?” “不疼。” “我让特好买卤味去了。晚上你去洗秋阁找叔父赔罪,你们是亲叔侄,有什么话千万别窝在心里,你不说我不说,日子一久该生分了。” “……嗯。”孟长辉也不嫌冷光着膀子,坐在床上,看了一眼床上巨大的包袱,刚想说什么,门突然被人推开。 田园园回头问了一句:“谁?”话音未落,一身红裙的查莉儿像是一团火一样飞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光着身子的孟长辉,眼神露出惊艳之色,没想到他的身材如此强壮,宽阔的背脊,厚重的胸膛,若是…… 阅男无数的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体,艳红的舌头还轻轻扫了一下唇角,恨不得此时将人就地正法,翻云覆雨。 在衣柜旁边的田园园一头黑线,她居然在如此美艳的脸上看到猥琐二字,好像一个老色鬼看到一个鲜嫩的二八少女。 ……你是公主,好歹含蓄点! 被她视奸的孟长辉,脸色阴沉地拽过床上的被子,紧紧包裹住赤裸的上半身。 查莉儿擦了擦唇角,眼神从夫妻二人身上扫过,暧昧地说:“既然要欢好,何不加窝一个?”说着,白皙的手指摸向腰间的腰带。 见她开始脱衣解带,田园园连忙解释:“停!打住!他只是在换衣裳!我们俩清清白白啥也没干!” 孟长辉黑线,这话说的好像两人在偷情!扭过头根本不去看她,结果这女人越发大胆挑逗起来,边对他媚笑边脱衣裳。 他起身想离开,可查莉儿衣裳不整的拦住去路,白皙光滑的身躯在衣裙中若隐若现,胸前的波涛颤颤巍巍。 “请公主自重!”孟长辉慌忙移开目光,向田园园投去求救的目光。 然而那女人正在偷笑,见他看过来连忙止住笑,可眼里的全是幸灾乐祸! 孟长辉肺都要气炸了,若是眼前是个男子,一脚踹过去便是,可查莉儿好歹是个公主,碍于两国交好,也不敢过于粗暴。 查莉儿微微喘着粗气,娇声道:“什么叫做自重?窝很重!”说完,抖了抖胸前的二两肉,波澜壮阔,跌宕起伏! 看得田园园目瞪口呆,这么大吗?大的都能跳肚皮舞?!她用手掌比划了一下,随后将两个手并在一起,然后对孟长辉肯定的点点头。 孟长辉:“………”滚! 查莉儿舔了一下红唇,美目迷离地看着孟长辉,白皙修长的手指很快解开腰带上的束缚,伴随着镶嵌宝石的腰带滑落到地上,之后是火色长裙,眼见她就要剥开自己胸前的衣裳,再也忍不住的孟长辉推开她,夺门而出,身后的棉被剧烈的摇晃起来,不等二女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踪迹。 你们见过裹着棉被逃跑的将军吗?! 此时屋里只剩下两个女人,查莉儿已经解开衣襟,纤薄的纱衣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芊芊玉手搭在脖颈下的系带,修长洁白的长颈上有颗红色的小痣,越发显得皮肤似雪,若是孟长辉再晚些可以大饱眼福了! “咳咳,他已经走了,你还是,还是穿好衣裳吧!天气冷。”田园园好心提醒道。 谁知,查莉儿转过身,美目流转宛若月光,她慢条斯理地解开胸前的系带,“吨吨”两下,玉兔颤颤,樱桃隐隐,薄薄的小衣根本挡不住什么春光。 血脉喷张!田园园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还好还好。 此时,查莉儿轻摇腰肢款款向她而来,玉兔轻摇,忽而妩媚一笑,犹如月夜昙花,魅惑人心,“窝不好看吗?” 这极具有侵略性的美,让田园园忍不住退后一步。同是女人,可看着她那张媚骨天成的脸,实在难以移开目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于她的美貌中。 她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孟长辉你快来呀,你小老婆不对劲啊!她好像男女通吃?! “你这张脸,窝很喜欢!” 查莉儿抬手捏着她的下巴,两人身高相差半个头,从田园园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毫无瑕疵的脸颊,连鼻孔里的鼻毛都比旁人直溜。 她缓慢凑过来,烈焰红唇,还有鼻端萦绕着浓烈的异域香味,越来越近…… 孟长辉!!你小老婆要勾引你大老婆了!!!她俩要变成好姬友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田园园猛然后退一步,查莉儿亲个空,蓝色的大眼睛满是疑惑:“你不说喜欢窝吗?不是想同窝在一起吗?” 大姐,我喜欢你的金子啊!不是想同你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田园园欲哭无泪地解释:“我是喜欢你,可我不想和你发生肉体关系!咱们都是女的好不!” 查莉儿更是疑惑:“你不是喜欢窝?窝虽然喜欢男人,也可以同你欢好!” “别别!!”田园园摆摆手:“我是喜欢你的性格、你的大方!你做事风格!真的不想同你欢好!我是直女,只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 “骗人!”查莉儿委屈地撅着嘴:“窝送你的爱尔台你都不要!” “那是两码事,两码事!”别人家的男人再帅也就看看。 田园园伸手将她的衣裳拉好,正要系上带子,一张金票出现在面前。 查莉儿晃了晃手里的金票子,妩媚一笑:“喜欢吗?” 田园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钱谁不爱啊!比起黄金屋,颜如玉都得靠边站! 下一秒,查莉儿再次解开带子,扯下小衣,这下大白兔子彻底裸奔了。 她颌首一笑:“来,窝成全你!” 凰求凰上写道:求之不得是为执念,死后不入轮回,执念放下才能重归人世!她既然这般爱重自己,成全她一回,也是成全二人的孽缘! 赤裸裸,毫不掩饰!波托女子就是这般坦荡! “………”此时的田园园被雷得外焦里焦,这是什么胡扯剧情?!老公的美艳小三爱上我?! “那啥?你是不是误会了?!”田园园额头隐隐生出一些汗。 查莉儿向她伸出手:“误会什么?不是你喜欢窝?” 老娘喜欢你的银子!!!再说我也没那个功能!! 田园园躲开查莉儿的咸猪手,一边往后退一边说:“咱们不能这样,会对不起孟长辉的。” “没关系,你窝都是他的妻子,你们大周不是有句话不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查莉儿向她走过去,她也不怕冷,就这般袒胸露乳的。 话说,谁是肥水谁是田? 田园园后背冒出一阵热意,见她还在穷追不舍,气得大喝一声:“你别过来!老娘只喜欢帅哥!喜欢美男!” 话落,查莉儿眉头一挑,轻佻地“哦”了一声,居然开始慢条斯理地穿上衣裳。 见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田园园长吁一口气,“你长得这般漂亮,什么样的美男没有。我这般姿色平平哪里配得上你?” “孟长辉你便配得上?”查莉儿将衣襟掩上,微笑地看着她。 田园园咧嘴一笑:“我们是王八看秤砣,对了眼!” 这时,“谁是王八?谁是秤砣?”身后传来冰冷的男声。 田园园没反应过来,理所当然的笑道:“当然孟长辉是王……”八字还没说出来,她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 一转身,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个男人,不正是去而复返的孟长辉。他裹着棉被,明明是很好笑的场景,可田园园笑不出来,反而退后一步。 查莉儿已经穿好衣裳,撩了一下长发,路过田园园时,趁着她还在震惊时在其脸上偷亲了一口,见此孟长辉脸色一暗,眼神流露出几分杀气。查莉儿挑了挑细眉,走到他面前时想雨露均沾时。孟长辉心有所感,冷冷盯着她,大有你敢亲我,我就咬死你的意味! 孟长辉:………咬不至于! 查莉儿一走,屋里就剩下夫妻二人。 田园园谄媚的笑道:“呵呵,你不冷吗?你先换衣裳,我去找芃芃!”说着就往外走去。 走了没两步,一只大手捂到她的脸上,耳边响起男人冰冷的声音:“咱们谈一谈我是王八的事!” “吱呦!”一声,门被关上,从他粗长的手指缝里看到逐渐消失的光亮,以及孟长辉逼近的俊脸…… 此时此刻,田园园想到一句话特别的符合此时此景,那就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第430章 得罪 “你别哭啦!” 三甲把新鞋塞进包袱里,随后将包袱紧紧系上。旁边的晴好已经哭成泪人,眼皮发红,腮边挂着泪珠,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一会儿吃过早饭,三甲就要和将军他们出发回西北,这会儿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袱。 东西不多,就一双鞋两件衣裳。 晴好坐在床梆子上,捏着手绢擦泪:“你都要走了,还不兴我哭吗?”说着,又擤一下鼻涕。 三甲将包袱搁在她旁边的小几子上,侧头看她:“你别哭!等我立战功当上将军,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晴好摇摇头:“少夫人说大将军都没有俸禄,还得靠她养!你当了将军,哪里有银子给我买东西?” 三甲反驳:“那是少夫人见识浅短,我师父说我们是大周士兵,要尽忠报国,其他的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晴好疑惑:“难道当将军就不用吃饭、喝水、穿衣吗?” “……咱们去长园吃饭吧!”不知道怎么回答晴好的问题,三甲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好吧!”晴好撅着嘴把眼泪擦掉。 随后两个小高高兴兴的去干饭。 两人从小院子出来,正巧碰到一脸阴沉的海娘子,晴好平日里与她最是亲近,这会儿见她欢快的扑过去,“海伯娘!” 正不高兴的海娘子看到小晴好,顿时笑成一朵花,接住她的小身子,温和地笑道:“哎呦,你们俩干什么去?一会儿该吃早饭了!” “我们就是去吃早饭!吃完饭,三甲该回西北啦!” 海娘子对两孩子说:“暂时走不了了,将军凌晨起热,等烧退了才能走。” “将军生病了?严重吗?”三甲一听尊敬的将军居然生病了,心生着急。 “不过是风寒,并无大碍!” “不行!我去看看!”话音一落,三甲转身往落樱园方向跑去。 晴好跳脚跟上:“等等我,我也去!”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向落樱园跑去,经过校场时又遇到青娘。 她孤零零坐在廊下,望着昏黄的天空,神色彷徨。 晴好追上三甲,疑惑地盯着她:“奇怪,海伯娘不高兴,她怎么也不高兴?” 别人高不高兴,三甲一点不关心,也不接话只管闷头跑。他练了一年多的武,身体素质与以往不能同日而语,很快就远远甩掉她。 气得晴好在后面大喊:“你等等我嘛!别跑这么快!” 话音未落,人已经没影了,显然是追不上了。 晴好气得直跺脚,心道以后我再也不跟你玩啦! 今日一大早,天刚微微亮,青娘就起床了。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觉少,起的早睡得晚,整日提不起精神来。 她闲来无事,于是披上斗篷打算去园子逛逛,听小红说花园里的腊梅开了,正好去看看。 看完鹅黄色的腊梅,忽然听到前面校场里传来练功声,听起来像是海纳的声音。 她便走过去瞧瞧,探头一看果真是海纳,只见他身着劲装,把手中的长棍耍得虎虎生威,一招一式俱见真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知不觉便多看了两眼。 其实早在她探出头时,海纳已经看到她,心上人在前,便有意卖弄,于是越发用力起来,扫棍之时隐隐有破空之声。 一个练,一个看,虽隔着一堵墙,却也能一解思念之情。 片刻后,海纳收式,将长棍立进武器架上后向她跑来。 青娘脸颊一热,低着头快步走开。 她一个娉婷女子,哪里有五大三粗男人走的快,转眼便被挡住去路。 海纳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慌乱的眼神,越发显得温柔小意,不禁软下声来:“你这几日怎么又躲起我来?” 青娘轻声道:“男未婚,女未嫁,若是让别人看到,于你我的名声有碍。”说着,行了半礼越过他正要离开。 海纳向旁边跨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不说话只是沉默盯着她。 “你,你快快让开,让人看到又该生出闲话。”青娘脸皮涨得通红。 “谁会说?候府的人谁不知道我对有情……”话还未说完,海纳便看到他娘的身影在校场另外一边出现。 青娘见他神情一变,不等他言语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待她走远,海娘子阴晴不定的看着儿子。他知道他儿子对青娘念念不忘,可隔应着她是个寡妇,迟迟不肯吐口同意二人的婚事。 “一大清早,你们二人就在此私会,让人看到多……” 话还未说完,就被海纳打断:“怎么不行!我心悦于她,阖府谁不知道!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娘,我此生只会娶青娘为妻!”说完,也快步离开。 听到自己疼爱的儿子顶撞自己,海娘子顿时怒火中烧,快步追上去数落:“你呀你,放着黄花大闺女不要,非要一个寡妇!你把海家的脸往那儿放!” 受不了海娘子没完没了的唠叨,海纳加快脚步,到了最后大步跑起来,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孝子!” 海娘子狠狠瞪了一眼儿子消失的方向,转身回校场,又遇到三甲与晴好,将孟长辉生病一事告知后便去长园找刘厨娘。 再说三甲飞奔进落樱园时,特好端着药碗刚从屋里出来,一把拦下他。 “你来得不是时候,将军已经睡下,你就别去打扰了!走,跟我去长园吃饭!” 没见到将军,三甲很是失望,只好先跟特好去吃饭。 屋内,田园园正在和芃芃吃早饭,小丫头自己捧着碗用调羹舀蛋羹吃。而孟长辉则在里屋大床上躺着,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 数九寒天,就是再强壮的人也不能光着膀子忙来忙去,这不凌晨时分突然起了高热。 今日本来是出发去西北的日子,可眼下他高烧不退,想走也办法走。好在孟星惟一早向宫里递了折子,皇上又许了他两日假,这才能得以好好休息。 在古代,将军述职回京,到达和出发都有规定的时间,不是你想什么时候走就能什么时候走,早了晚了都要报备,要不然被有心人参本子,往大了就是图谋不轨,往小了就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论哪一个都够孟家喝一壶的。 娘俩吃过饭出门消食,顺便带走芃芃让孟长辉好好休息,要不然小丫头又该捣乱了。 今天天气不大好,太阳半死不拉活的,若隐若现现,幸而没有风,也没那么冷。 娘俩先去了小花园,听特好说腊梅开了,便来瞧瞧。 鹅黄色腊一般的花朵,在枝头颤颤巍巍,吐出黄白色的花蕊,散发出阵阵幽香。 “花花,好看!” 芃芃伸出小手去够,田园园笑着给她折了一枝,她接过这一枝,又指着腊梅说:“还要!” “一个不够吗?”田园园一边折一边问。 芃芃摇摇小脑袋:“爹爹一个,哥哥一个。” 折花的手一顿,田园园眼圈一红,昨日下午大壮近的宫,她向秦王府递的帖子全部退了回来,而今秦王禁足,大壮眼下如何也不得而知了。 她只能安慰自己,大壮是回到自己亲爷爷亲奶奶身边……然而上一次也是进宫,最后却像是皮球一般被人踢来踢去,但愿这次能有所改变。 田园园将折下的腊梅递给女儿,小丫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女声忽然从身后响起,冷嘲热讽。 “当真是母慈子孝!就是可怜这株腊梅,平白遭受辣手摧花!” 这声音? 田园园直起身子转头看去,只见是那个遭瘟的周余氏,满目讥诮,下拉的嘴唇撇着,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 她今年已过四十岁,吃了那么多年米,性子本该柔和温婉,结果却是个上蹿下跳,到处挑拨离间的泼妇,原以为是个多和善的人,没想到竟然口蜜腹剑! 这会儿二人撕破脸皮,她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田园园冷哼一声,这里是镇远候府,她的地盘还能任她讥讽!听说周余氏的母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许女孩读书写字,都是大文盲。既然如此,她先拽个文讽刺讽刺:“你懂什么!这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余淑芬冷笑:“不用跟我拽文识字。不过皇后已将大少爷接进宫扶养,你这半路来的养母还有什么可猖狂!” 当初因为周一臻之事被狠狠下了脸面,公爹至今见她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夫人,咱们的情况可不一样,你是因为照顾不周而被秦王嫌弃,我不是哦!”。 “往日念你是乡野出身,容忍你几分,不成想你倒是伶牙俐齿!” 余淑芬手里狠狠绞着帕子,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 田园园微微一笑摸了摸芃芃的头发,不以为然道:“我不过是用事实说话而已,倒是你来候府做什么?不会是特地找我吵架的吧!那你未免也小肚鸡肠了吧!你栽赃陷害我,反而过来找我麻烦!炸裂的三观!” 两人还没有好到能相互串门的程度。 余淑芬轻轻用帕子点了点唇角,冷笑:“做梦!就你也配!”撕破脸后,她说话也逐渐粗俗起来。 田园园拉住女儿的手,心道这女人什么时候来的侯府? 周余氏是随夫君过来的,男人家讲话她便被请出去,自己逛园子打发一下时间,走着走着,就看到她最厌恶的田园园正在给女儿折花。 前些日子因为世子一事,不但被老爷子训斥一顿,还被夫君打了一耳光,心里积攒不少火气,于是新仇旧怨一齐涌上心头,便冲着田园园将心里压抑的怒火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总好过你,长得不美想得美?”田园园立刻反击回去,凉凉地看着她。 “你!” 几句话就把周余氏气得牙根痒痒,心里盘算着才能怎么杀杀这女人锐气! 田园园重重哼一声,拉着芃芃准备离开。这女人看来到了更年期,不找点事心里难受! 周余氏看着她的背影,冷声道:“不是我说风凉话,你夫君这次做的过于绝情,不顾多年情分上书分恩令,不把我等宗氏放进眼中。你身为他的娘子,应该规劝一二,免得误入歧途葬送他大好前程……” 田园园无视她的威胁,转过身回道:“你既然有诸多不满,大可到陛下面前诉苦抱怨,不必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而且我夫君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不论做什么我都支持!还有,抛开事实不说,你难道一点错都没有吗?” 这话把周余氏问住啦,惊讶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 田园园故作玄虚的摇摇头:“你大错特错,千不该万不该……改名换姓!” 此言一出,周余氏脸色俱变,刚才和田园园吵架时兴奋地脸都红了,这会儿血色瞬间退尽,嘴唇煞白。不过很快她恢复镇定,脸色阴沉:“胡说八道!诽谤宗妇是要黥面的!” 田园园故作惊讶:“我胡说什么了?我诽谤什么了?难不成是改名换姓这个词刺到你了?还是你干了类似的事?别人一说你受不了?” 不得不说,田园园你可真会猜测! 周余氏冷笑连连:“好利的一张嘴,白的能让你说成黑的,殊不知祸从口出!” “彼此彼此!”田园园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 周余氏落了下风,气走了。 从花园回来,芃芃送给爹爹一枝腊梅,另外一枝腊梅用花瓶养着,放在大壮的书桌上。 她跪在椅子上,托着白白胖胖的小脸,望着花瓶里的梅花,许久许久。 芃芃想她的大壮哥哥了! 原本在睡觉的孟长辉已经不见踪迹,结合周余氏的出现,定是陈王世子来了。见她这般咄咄逼人,用脚趾头想他们一家是什么态度。 快到中午,孟长辉才回来。他一脸的铁青,想来陈王世子没憋什么好屁!还没吃午饭,他又烧了起来。 八成是被陈王世子气得! 然而陈王世子只是一个开始,下午定国公的长子与抚国公的次子结伴而来,刚退烧的孟长辉不得已拖着病体去会客。 气得田园园赶紧让海伯写上两张告示,往大门左右一贴,上书:闭门谢客!看这群人还敢组团上门! 不过那两个男人也够能喷的,直到天黑才走,临走前看到门上的告示脸都黑了。 第431章 缘故 可惜这两个告示仍然挡不住苦口婆心的王公大臣,在孟长辉养病的这三日,那些人真是犹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简直快要把侯府的门槛都踏平了。 正是此事,京城众人才发现往日沉默寡言的大将军,其实是个大犟种,即使满京城的权贵施压亦是不肯改变主意。 纵使他们舌吐莲花,说的天花乱坠,大将军只是四平八稳的往那儿一坐,冷眼旁观而已。几番口舌下来,他们是说的口干舌燥,人家眼皮都不带抬的,不知是不是府中人手不够,偌大的将军府连个端茶倒水的侍女都没有,个个焦渴难耐的走了。 短短几日,孟长辉算是把京城士族圈子的人得罪光了!连前些日子给田园园递帖子的人家,也因此事厚着脸皮把帖子要回去啦! 田园园:我是无辜的啊! 把全京城的人都得罪了后,孟长辉背起包袱带着三甲、宋百年几人,头也不回的奔向西北。 他是拍拍屁股走了,然而却苦了孟星惟。 本来凭借一张俊俏的脸蛋以及无人能及的战功,又位极人臣,一直是京城士族圈的顶流,吃饭喝酒都有人抢着买单请客,有不少士族子弟一直以他为榜样,甚至以与他吃饭为荣。 然而,孟长辉一招釜底抽薪,凭借一己之力将孟家从士族圈子彻底除名! 孟星惟也成为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自此再无士族相邀宴饮,就连上朝时,除去新臣与他说上几句,其他王公大臣则是冷眼相待,话不投机,一个两个不屑与他为伍! 不过,他向来不喜应酬,此番也算是正中下怀,乐得在家带孩子,享清闲。 正月十五那日,阖府上下一齐滚元宵,连孟星惟带着芃芃也滚了一簸箕。 那边滚,这边下,没多久人手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馅料有花生、芝麻的。 查莉儿是第一次吃元宵,一个不小心还烫了舌头尖。 吃完元宵,街上劈里啪啦响起零零散散的鞭炮声。前年因为大雪的缘故,灯会没办成,而今年,因着秦王世子夭折,灯会自然也取消。 田园园觉得自己跟灯会有仇,要不然怎么会回回都赶上呢! 十五一过,年就远了。 城西的铺子开始着手装修,负责木匠活的师傅们来自京城郊区,手艺在城里也是有口皆碑,价格也十分公道。 田园园一改往日的懒散,一大清早便去铺子等木匠师父商讨装修之事,同去的还有海纳与青娘,以及闲来无事的陈老九。 孟星惟担心两个女子被人欺负,特别指派海纳做二人的保镖。他一走,二甲便从拼车司机,一跃成为侯爷的专车司机!美的这孩子走路都带风! 至于芃芃,走之前交给了沈宛静。小丫头很喜欢这个漂亮姑姑,一听要去找她,高兴地屁颠屁颠的。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而明媚,却依然挡不住数九寒天的寒冷,冷飕飕的北风从马车上各个缝隙中吹进来,冻得车内的三人直打哆嗦。 陈老九学着田园园的样子,将手抄进袖子里,缩着脑袋:“你,你们怎么不换一辆马车,这破马车四处漏风,破旧不堪,可配不上你们镇远候府的身份哪!” 这马车买了两三年,光是三河就跑了两个来回,几千公里,将近一年的时间都在路上,磨损的自然厉害。 田园园擦掉清鼻涕,瓮声瓮气地说:“这可是一辆劳苦功高的马车,哪能随随便便的换掉!” “你就吹吧!抠门!”陈老九也吸了一下鼻涕,鼻头冻得红红的。 “我就抠门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还跟我们挤一起,赶紧坐前面去!” “不去!你想冻死我啊!” 田园园用胳膊怼了他一下:“冻死拉倒!青姐,你说是不是?”坐在另外一边的是青娘,此时她抄着手,脸色苍白,眉心紧皱着,似乎是身体不舒服,便疑惑地问:“青姐?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有些不适。”青娘神色恹恹的点点头,总觉得衣服缝里直窜凉气,皮肉阵阵发紧。 “是不是发烧,发热了?”田园园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摸了摸她的,确实有些烫手,“哎呀,你脑门好烫,你起热了!”这温度怎么说也得38以上。 话音刚落,马车就来了个急刹车,三人没有防备差点从车门滚出去,还好陈老九眼疾手快抓住田园园的胳膊,她又抓住青娘的手,三人堪堪稳住身形。 要不然从马车飞出去可就出大洋相了! “青娘?你怎么了青娘?!”海纳探进头来,焦急地问道。 田园园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怎么了?我们差点栽出去!” 海纳自动屏蔽了其他人,满心满眼的都是青娘,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你没事吧?” 陈老九用胳膊肘撞了撞田园园,示意她看二人,没看出来啊这两人是一对呀! “早知道了!”满侯府的谁不知道海纳的心上人是青娘啊!田园园嘟囔道。 这海纳见色忘义! “你没事吧?青娘?” 海纳神色焦急,一副想伸手却不敢伸。 青娘看着旁边二人揶揄的眼神,有气无力回道:“我没事。” 田园园想张嘴插话,却被海纳抢先一步,他眉头紧皱:“怎么没事!我带你去看大夫!” 片刻后,碍事的田园园与陈老九站在路边,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二人同时“啧”了一声,随后认命地向铺子走去。 小风冷嗖嗖的,两人缩着脑袋向城西走去,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个卖馄饨的小摊,冻透的二人赶紧走了过去。 卖馄饨的是个老爷子,陈老九要了两碗馄饨,大冷天吃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那是再合适不过。 等馄饨的时候,田园园忽然看到一个老熟人,他背着药箱,手中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那老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噩梦家的老三,他手上的孩子也不是别人,居然是绝情郎的儿子乐不舍! 陈老九见她直勾勾盯着前方,顺着目光看去,大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男人带着儿子走过来,其他没什么特别人或事。疑惑地问:“你看什么呢?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没什么,就是发呆而已!”田园园心不在焉地回道。心里却暗暗吃瓜\/如此可见,这个蒙古大夫已经登堂入室与绝情郎同居,过起没羞没臊的生活!这不连孩子也给他带了!也不知老三有什么本事,能让没感情纯工具人的大总攻另眼相待! 这绝情郎光顾着爽,连噩梦的人都敢招惹,真是顾腚不顾头! “客官!你们的馄饨好了!”老爷子的招呼声打断田园园的臆想,回过神后街上已经看不到老三和虎子的身影。 陈老九递给她一双筷子:“别看了,趁热吃!” 田园园接过来,低头吃起馄饨,热气腾腾的汤水顺着食道流入胃中,瞬间温暖了整个身子,咸淡适口,赞道:“味道不错。” 陈老九咽下嘴里的馄饨,对老板喊道:“再来两碗!” “喂喂!咱们还有事呢!”田园园赶紧拦下他,“老板,别听他的,我们不要了。” 老爷子高兴的瞬间塌了下来,摇摇头坐到一边,白高兴一场。 不过结账时,两人多给了两碗馄饨的钱,老爷子又笑呵呵起来。 终于到达城西商铺时木匠还没有来,陈老九把挡板一一卸下来,田园园抱着胳膊缩在一边,待板子一卸下来,迫不及待地开门走进去,然而尴尬的是铺子里和外面的温度没什么两样,依然冻得二人不停跺脚。 两人抖呀抖,抖了半炷香,他们才姗姗来迟。 来了四个人,两个师父和两个徒弟,两位师父是亲兄弟,姓木,哥哥叫木风,弟弟叫木山,这两兄弟长得是南辕北辙,一个又高又壮,一个白净文气,没有一点想像之处,若是不说谁知道二人是亲兄弟呢! 两个徒弟看起来与木风神似,初始以为是他的儿子,没想到是二人的亲外甥,而且二人也是亲兄弟,年岁不大,大的看起来十二三岁,小的也就八九岁。 两个大师傅先在两间铺子里查看起来,两个小的则从背袋中拿出测量工具开始测量房屋面积。 站在旁边的田园园扫了一眼袋子里的工具,有皮尺、长软尺还有四五个长度不一的铜尺,别看古人生产力地下,可论发明创造不服都不行,至少现代许多测量工具都是在古代测量工具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的。 木匠师父们检查完两间铺子后,过来找田园园,询问她想要什么装修效果。 其实在自己铺子装修之前,田园园已经做过市场调查,走访了其他成衣店,装修风格都差不多,一边是一溜柜台,上面摆着各色衣裳,男女成衣都有,另外在靠墙放上几架木施,挂上一两件成衣,若是有客人想要衣裳,伙计再拿出来观看,而且要想多看些衣裳就会得来几个大白眼,繁琐而麻烦,而且成衣铺的伙计大多数都是男人,女客买衣裳的话很是不便。 于是,她打算在装修出一个与众不同的女装成衣铺,楼下是大卖场,就像现代服装超市一样,中间放一整排的长衣架,两侧墙壁再做成小隔柜,最底下则是长柜,到时候各式各样的衣裳只管挂到衣架上,可供客随意选择,价格亲民,主打一个实惠! 楼上则是贵宾区,售卖高档服装,什么一千两的软烟罗、二千两的红罗绡、三千两的织金锦,反正是什么贵就卖什么,主打一个贵的壕无人性,专门收割虚荣有钱的千金小姐的钱包! 她目前是这个打算,不过具体怎么装修还得听木匠师父的。在古代想要装修房屋,那真是全靠手艺人纯手工制作,极其费时费力。 这边两个学徒,一个蹲在量铺子面积,一个拿着册子记录数据。 陈老九百无聊赖的靠着柱子,别人忙别人的,他是无所事事。田园园则随着两个师父在两个铺子里逛了一圈。 这家商铺后面是一个小院,有井有屋,到时候可以住人或者存放货物等,在最边上还有个凉架,上面爬着不少褐色的藤蔓,不知道是葡萄藤还是其他植物。 参观完铺子后,木匠师父开始与田园园讨论装修的细节,如比如板子用什么木料、木施的尺寸、柜子的尺寸长度等。 木风师傅看起来五大三粗,可询问的极其细致,若是有疑惑之处,则会反复询问。反观白净的弟弟倒是一言不发,若不是眉头时而皱起,还以为人再发呆呢! 询问完毕后,木风招呼外甥:“崇岭!茂竹!过来!” 崇岭修竹?!乍听这两个名字,田园园顿时心头一惊,脱口而出:“这两个孩子可是姓杨,葛州杨家村人,父亲也是个木匠??” 木风猛地回过头讶然:“咦?夫人可是认得他们?” “我认得他们的父母……”田园园喉咙中有些发干。 前年被老六和小十劫持时,马车车辖断裂,老六找来二人的父亲过来修车,那日天降大雨,老杨将几人带回家中,没想到却引狼入室,夫妻二人被丧心病狂的小十灭口,双双陨命! 明明已经过去两年,可还能记得杨大嫂说起两个儿子时的神情,欣慰而满足。 她脸色微白,勾了勾唇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我,我曾经受过杨大嫂的恩惠。” 木风神色黯然:“原来如此,我姐与姐夫一直与人为善。可惜前年遇到强盗,和我姐夫被害死了!凶手至今没抓到!” 茂竹还小,听到舅舅说起爹娘,连忙低头抹起眼泪,他哥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低声安慰几句,再抬头时眼眶也已经红了。 往事不堪回首,田园园只记得杨大嫂心疼自己的眼神与那碗热腾腾的鸡汤,不禁悲从中来,眼眶也酸涩起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今她遇到他们的孩子也是命运使然。 第432章 难呀 两人从铺子出来时已经接近中午。 木匠师父与杨家的两个儿子在商量好细节后就离开了,他们要先回去准备田园园要的材料,等材料备齐就可以做柜子与木施,这两种家具都是定制的,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七八天。 古代的柜子不像现代直接能打到墙上,而是先做好柜子后,利用榫卯结构一层一层装在一起,然后再固定到墙上。至于怎么固定,田园园也没见过,等将来装柜子时就能一探究竟。 孟陶氏当时能为了多赚些租金,将一整间铺子用木板隔开,分别租赁出去。 因为店铺所需要的面积要求大,田园园必须将隔断去掉,将整间铺子打通。 大卖场,大卖场,不大怎么叫大卖场! 等他们走后,她和陈老九又去隔壁铺子归置杂物,这些杂物都是上家杂货铺剩下的,都是些破盆烂锅。 在收拾的过程中,两人还发现不少遗落的小物件,有不少盘子和小酒盏,还有七八根干净的筷子,都是些日常能用的,于是她将盘子和酒盏从杂物里拿出来放到一边。 “不会吧,你这也要?”陈老九看到田园园将碟子酒盏筷子放到角落里,显然是想留下自己用,不禁惊掉下巴:“你堂堂将军夫人还缺这个!”?!” “大惊小怪!好好的,干嘛不用。这不省得买了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灰拍掉,环顾铺子一圈,除了门口扔的杂物,其他地方都收拾完毕,刚才还冻得哆哆嗦嗦,这会儿后背生了一层汗,陈老九也热的一头汗。两人又在铺子里歇了会儿,等汗一下去,就打道回府。 路上,两人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之前吃的馄饨已经消化完毕。陈老九那厮非要去酒楼吃饭,田园园摸了摸荷包,里头有十两银子,这才不情不愿的走进装修豪华的酒楼。 然后,不到片刻二人便一脸沉重的从酒楼里出来。 田园园拍了拍胸口:“没想到这么贵!!” 陈老九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没错,连最普通的茶水都要二两银子!” “这哪是吃饭,简直是在吃银子!” “就是,真贵!” 两人一边吐槽一边加快脚步离开。 在门口接待的伙计冲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吃不起别进来啊!害得他白白献殷勤一场!哼!穷鬼! 之后陈老九也不吵着要进酒楼吃饭,两人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小酒馆,一人要上一碗面,又要了一盘子卤肉拼盘,不到三百文吃的肚圆! 吃过饭,他一抹嘴,感慨的说道:“你说怎么能这么贵呢?一壶普通的茶就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一顿下来最少的也得三四十两银子!” 田园园喝了一口店家免费赠送的茶水,笑道:“达官贵人去的地方,自然非同凡响!吃饱了吗?” “吃饱了!” 陈老九从桌子上拿了根牙签剔牙,随后二人离开酒馆。 路上,他问:“你是怎么认识那两个小徒弟?” 田园园便把当日之事大致的说了一遍。 言罢,陈老九微微一笑:“原来你还是挺懂得感恩的。” 田园园笑笑没说话。 她不是一个多有善心的人,却也做不到有人受苦受难而无动于衷,大抵还是有良心在身上的。 两人吃饱后,决定不去打扰海纳与青娘的二人世界自行回府。 一进屋,田园园直奔净房随意洗漱一番,便迫不及待爬上床休息。今日干了一天的活,身体已是沉重不堪,累得要命,于是她一沾到枕头便睡得不省人事。 翌日清晨,府里众人刚刚吃过早饭,田园园便来长园找帮手,打通隔断这点小事没必要花钱找人,毕竟府里有的是孔武有力的男人。 原打算找海纳与陈老九这俩壮劳力干活,然而天不遂人愿海纳随孟星惟上朝,陈老九一大早就出门了,去向不明……田园园敢打保证,这货一定是知道要干活,出门躲懒去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来一甲和二甲,半大小伙子也是有一把力气。 二人拿上工具跟着田园园来到城西铺子,叮咣叮咣一通很快将隔断全部敲碎,随后两人将昨日堆积的垃圾全部扔出去,刚才碎木板子则拉到后院,日后可以引火用。 收拾完毕后,田园园又去了趟陈中人家里,询问一下招聘女工的近展。 不过他没在家,三人扑了个空。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三人只好先回去,明日再来。 上马车前,田园园让一甲二甲留心附近的告示牌,当初她让海伯写了好几张招聘启事,也不知陈中人有没有将它们贴上去。 片刻后,车帘外面传来一甲的生意:“少夫人,前面有您要找的公示牌!” 待到跟前时,田园园从马车里下来,径直走向贴满各种告示的木牌。 她粗略地扫了一遍,最后在公示牌的角落里看到海伯写的招聘启事,纸张脏兮兮的还打着卷,她抬手将卷起的纸扽直,仔细地看着上面写的条款,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照理说人应该早就招够了,可陈中人却一直没有过来回话,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向这里走过来,臂弯里挎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不少蒜头。 她年岁不大,大约在二十出头,脸颊红润,头发黝黑发亮的,长得十分秀气。身上的棉衣洗得发白,袖口磨的破破烂烂,下裙与鞋尖各打了一个补丁,可见家境贫寒。 她茫然地看着公示牌上的纸张,不知道是不是再找工作。 田园园一看有戏,笑问:“这位娘子你是想找工作吗?” 女子侧头看她,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良久才慢慢点点头,怯怯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田园园温柔一笑,心里告戒自己千万别把人吓跑了。 女人胆怯地看着田园园,指了指她旁边的招聘启事。 田园园笑问:“你想问还招不招人?” 女子点点头,眼神里露出担忧的神色。 一看是来找工作的,田园园卖力的介绍起来:“招,招,常年招人!这家铺子在城西,叫丽人坊,招聘些会做衣裳、心灵手巧的女子,制做成衣,而且每日供应一餐饭,不但有员工宿舍、还有高额月薪!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怎么样,要不要报名?” 女子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田园园一时拿不准的她的意思,皱着眉头问:“你是想报还是不想报啊?我听说已经招到不少人,你再这么犹犹豫豫下去,小心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以免日后追悔不及啊!” 女子抬起头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田园园是个急性子,见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口气有些急切:“你想干还是不干啊“” 女子见她脸上露出些许不耐之色,吓得退后一步讨好的笑了笑。 见此,田园园忽地脸颊一热,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火气意外的大,有些压不住火。她轻咳两声,放缓声音:“对不住,我刚才声音有点大。你想干这个工作?” 女子慢慢点点,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开始田园园没明白怎么回事,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你不能说话?” 女子点点头,担忧地看着她,又指了指公示牌上的纸。 田园园了然:“你担心,你是哑巴,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收你?” 女子飞快地点点头。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哑巴,爹不疼娘不爱,自小受尽别人的白眼与欺辱。等过了十五,爹娘又把她嫁给一个瘸子,一个哑巴一个瘸子,没什么本事,只能地里刨食,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前两日听回娘家的小姑子说,城里有家成衣铺在招聘女工,不但每月有三两的月银,还管吃管住,待遇极好。 女子想去,可小姑说哪有人会要一个哑巴,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在哪儿报名,任由女子怎么恳求,小姑只是冷笑,婆母气得打她两巴掌,连夫君也骂她惹婆母不高兴,气头上还用跛脚踢了她几下。 两天后,有同村的女子进京,她厚着脸皮跟过来,有人告诉她公示牌上有,于是她便一个一个的寻找起来,最后遇到田园园。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女子,她虽长得一般,可身上衣着精细,皮肤白皙细腻,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娘子。 “招招招!只要你女红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田园园笑道。 女子眼眶一红,心里有了计较。她指着纸,“啊啊”两声,想问问她店铺在哪儿,什么开工? “我虽不懂你的意思……”田园园思索片刻,说:“不过这家店铺在城西二街,正数第三间,眼下刚开始装潢,恐怕要等二十来天才能营业……” 闻言,女子眼神里流出失望之色。 田园园又道:“别着急,女工会提前开工。你若是确定能干,后日来城西四街的夏宅找我试活。” 女子欣喜的点点头,又指了指田园园。 田园园猜测:“你问我是谁?” 女子点点头。 田园园展颜一笑:“我是你未来的东家!” 女子讶然,睁大眼睛。 待田园园坐上马车离开,她还愣在原地许久。 吃过中午饭,田园园来前院找陈老九,那厮不知去哪儿喝酒去了,此时烂醉如泥的躺在床上,任由她叫了半天,依然鼾声如雷。 没办法,只好去找青娘同她去买些家具,谁知一去就看到她在暗自垂泪。 昨天,海纳撇下她和陈老九带着青娘去瞧病,也不知小情侣跑干什么去了,晚上才回来。 田园园回到府里后是倒头大睡,根本不知道昨日在两人回来后,海娘子与海纳大吵一架,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海娘子单方面输出,话里话外都是青娘勾引她儿子,气得海纳堵气搬出息竹园住进疏雨阁,海娘子气得嚷嚷着要回老家。 早起时,青娘去长园端热水洗漱,在灶房里遇到刘厨娘,她嘴快三两句就把海纳母子吵架的事说了出来。青娘这才知道海纳又因为她与海娘子吵架,顿时百感交集,饭也没吃,哭到现在。 这事田园园也不好多说,只能安慰两句,随后二人去了城南木器行去采买些现成的家具。 青娘以前开过成衣铺,自然知道铺子里与工坊里需要什么家具,田园园也不用操心买什么,只管跟在后面付钱,买完用于制衣的摆台与桌子、剪刀、针线软尺,又开始买女工宿舍里用的家具,大到桌椅板凳、衣橱床铺,小到碗筷盘子、马桶木盆,各种日常所需,只要是想到的一律买买买! 都说女人最大的解压方式就是买买买,这不两人从中午逛到木器行打烊,青娘终于露出发出内心的笑容,和她一样露出笑脸的还有她们光顾过的木器行老板,好久没见过这般爽利的客人,虽然有个女子难缠爱讨价还价,可买的哪有卖的精,自然还是赚一些的。 唯一不高兴的恐怕只有田园园,她摸了摸瘪瘪的红包,心痛难当。 回到家后,她翻出今日买东西的收据,算起账来,这么一算可不得了,今日下来一共花费四百七十五两!四百七十五两!哦,肉疼!肝疼! 最最恐怖的是,青娘说了最贵的还在后头,各种布料才是大头,尤其是那几种顶尖布料,一匹下来可值万金,听得田园园直咽口水!这生意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动辄都是银子,简直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淌。 田园园算是金子不过六万两,看着不少,算下来也只能买上七八匹织金锦! 唉,若是买上几匹,可真是一招回到解放前! 她趴在自己的银票上,挨个亲了一遍…… 半夜三更,田园园睡着睡着直挺挺的坐起身,因为她想起一件非常非常恐怖的事! 孟长辉这货因为分恩令一事,得罪整个京城权贵,连带孟星惟与她都不受待见,那么问题来了,那些专门收割千金小姐的衣裳卖给谁?! 芃芃:娘,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 第433章 中人 一夜无眠。 早上一起床,田园园就觉得头昏脑胀,脑袋上像是挂了一块铁块,昏沉沉的。昨晚一直在想铺子的事,只觉得前景堪忧、前路茫茫,实在无心睡眠。 这次生意同以往不同,她是舍出了老本,要么一炮而红,要么倾家荡产。虽说孤注一掷谈不上,但是头一次投资几万两银子,对于田园园这个老抠来说实在是挑战。 眼见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她将脑子有的没的赶走,慢慢穿好衣裳。上午还需得去趟陈中人家,女工早点招齐,也能早日开张,下午木器行的人过来送家具,还得去趟老木府,总之今日又是行程满满的一天。 刚洗漱完,特好提着食盒过来送饭。她把粥和小菜从食盒里拿出来,边拿边说:“少夫人,前些日子您往宫里递的帖子给退了回来。” 今日做的鸡丝青菜粥,小菜是醋炒白菜、肉沫蒸蛋还有两张鸡蛋饼。 自从大壮进了宫,田园园便往宫里递帖子,可惜皇后还是不肯召见,也不知道那孩子孤身一人在宫里过的如何。 说到孩子,田园园手里的筷子一顿,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大闺女。 芃芃:呵呵,你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孩子啦! “哎呦!我这两天光忙着铺子的事,芃芃谁管呢!” 特好笑道:“若是等您想到大小姐,大小姐早丢了!这两日都是上午由表小姐看顾,下午侯爷会带走过夜,府里都是人都抢着带呢!您就放心吧!” 田园园夹起一块鸡蛋饼,笑道:“说的也是。” 以前大壮与她相依为命,整日挂在自己身上,除了她自己带没别人帮忙。而今是在侯府,抢着带孩子的人比比皆是,叔父、沈宛静、青娘、海伯与海娘子……可论府里谁最喜欢带孩子,舍叔父其谁,只要有点空闲的时间就带在身边,高高大大俊俏的男人整日带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就连年前去吃酒宴饮也得带过去,搞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孟长辉的闺女是个小胖妞! 不过话说,叔父你是多不想去应酬啊!拉着芃芃去应付! 看孩子的人一多,田园园自然而然的把芃芃忘了,果然看孩子还得人多!要不然像是在三河与大壮相依为命时,去哪的都得带着,上个厕所还怕他一人乱跑。 想起从前种种,只觉得恍如隔世! 吃过早饭,田园园出发前去了趟沈宛静的园子。 屋内静悄悄的,窗户半开着,她走到窗户旁往里一瞧,姑侄俩正吃着饭呢,芃芃自己扒着蛋羹,小嘴上沾着不少蛋沫,沈宛静拿着帕子给她擦嘴。 擦完嘴后,芃芃忽然问:“不不(姑姑),娘回来了吗?” 窗外的田园园一听,心里钝钝的疼起来。她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娘,这两日着实忽略了她。 沈宛静端起碗,拿着调羹在粥里搅了两下,温柔一笑:“想你娘了?”说着,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两下,喂到她的嘴边。 “想。”芃芃张开嘴喝了一口,鲜咸可口顿时眼前一亮:“好吃,我还要。” 然后,芃芃沉浸在美味的青菜鸡丝粥里,喝完粥,吃蛋羹,又吃了一角鸡蛋饼,彻底把她娘抛到脑后去啦。 要不然说芃芃生在好时候,一生下来,她亲爹加上干爹就有四个,高瞻与高远兄弟二人每日因抢着带孩子而争吵不止,生怕自己抱的少,是当之无愧的主力军。 芃芃也习惯了被其他人带的生活,当其他的孩子只要娘亲撒娇时,叔祖爷爷已经带着她穿梭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宴席上,真是当之无愧的“交际花”! 田园园放心的离开,随后去找青娘。 今日她的状态极好,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她平日喜着青色的衣裳,今日倒是一改常态,穿了一身海棠红的常服,那是柳眉如黛,杏眼微润,肌肤赛雪,令人眼前一亮。田园园惊讶地打量了她一圈,“青姐,你今天简直像仙女下凡!之前你爱穿的那些个青衣裳扔了算了,哪有这些亮色称人!漂亮,真是漂亮!说你二八少女也不为过!”说着,还上手捏了捏她的腰。 “哎呀!”青娘娇嗔地拍了她一下,红着脸:“你呀,尽是哄我!“ 田园园笑嘻嘻的收回手:“哄你了吗?我这人最是老实,从不说假话!” 青娘嗔怪道:“别嬉皮笑脸的,走吧!” “好好,你漂亮你说了算!”田园园打量她身后一眼,附耳过去说了一句浑话。 青娘含怒带嗔的瞪了她一眼:“……不许再胡说!” 田园园笑了,笑的龇牙咧嘴很是讨打。 青娘轻哼一声,随后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田园园捂住屁股,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你!你居然敢调戏我!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青娘脸皮薄,瞬间涨红了脸,羞得不知什么好,而田园园则是哈哈哈地笑起来,气得她拧了两下。 二人正闹呢,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她们站的地方是前往前院的长廊,屋檐下挂着一圈褪了色的红灯笼。二人停下打闹,寻声望去,看到查莉带着她的两个男宠,一扭三晃地向二人走来,“吨吨”,胸前的两个大兔子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事实证明,只要是美人不分男女都喜欢看,这不看的田园园与青娘是目瞪口呆。 一个女人怎么能扭的如此风情万种?! 两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不甚明显的起伏,接着下意识又各自看了对方的一眼,顿时又心生安慰。 ……半斤对八两…… “你们做什么去?” 查莉儿款款走向二人,身后的小白脸一人抱着四五个盒子,大大小小的都有,看来出去逛街刚刚回来。 前两日的事情历历在目,饶是厚脸皮的田园园看到她美艳动人的脸,还是不禁尴尬起来,清咳两声没说话。一看到她,就想起不该想到的事! 青娘行礼,客客气气地说:“回公主,我与少夫人出府办事。” 查莉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神微冷。随后目光落在田园园身上,脸色一暖,转身从男宠的手上拿来两个盒子,不容分说塞进她的手里,“窝去买首饰,这两个很好看很适合你!”言罢,嫣然一笑。 “………”田园园抱着盒子,呆呆地看着吃错药的查莉儿,心里则开始疯狂吐槽起来:喂喂!美女,你拿错剧本啦!你又是勾引,又是糖衣炮弹,这么宠你情敌真的好吗?!然而不等她说话,霸道总裁邪魅狂狷的一笑,接着从怀里掏出两张热乎乎的金票子塞进田园园同样热乎乎的怀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还摸了一下自己的旺仔小馒头…… 查莉儿抱着胳膊,挤着鼓囊囊的胸口,媚眼如丝:“听说你正在干很重要的事,这些金子是窝给你的。” “……呃,无功不受禄……这不妥吧!”田园园看着她给的礼物和金子,心情十分复杂。 旁边的青娘斜着眼睛看她一眼,见她嘴角抽动,眼看就像要压不住笑,很是怀疑其言语的真实性。 查莉儿冲田园园眨眨眼,眼神宠溺:“妥,这是窝的心意。窝还有事,先走啦!”路过她时,还伸出手指蹭了她的脸颊一下。 田园园则娇羞地低下头,一副被调戏的小娘子的模样。 查莉儿哈哈一笑,大步离开。 一旁的青娘是看得呆若木鸡,神志恍惚,怀疑人生……孟长辉你这两个娘子不对劲啊! 赚大啦!赚大啦!查莉儿一走远,田园园迫不及待的打开首饰盒,一对翡翠玉镯,一根翡翠簪,随后拿出来对着太阳照了照,清澈透亮,只有些许杂质,可见成色极好,顿时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她,她怎么又送你首饰,又送银票的?”青娘奇怪的问。 田园园将镯子与簪子放回盒子里,晃了晃手里的金票:“不是银票,是金票!” “金票?!”青娘拿过来一看,果然是金票,还是二百两金子!不由地惊讶道:“她可真有钱!” 田园园笑道:“波托盛产黄金,她贵为一国公主,自然有的是金子!”叮咚,今日入账二百两金子!昨日花了四百多两银的哀愁,瞬间飞灰烟灭! “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娘将金票还给她,想到二人刚才眉来眼去,还有查莉儿看田园园的眼神,不像是女人看女人,反而像是男人看女人,带着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田园园知道她想说什么,将金票塞进放镯子的盒子里才接话:“走吧,边走边说。” “你没发现查莉儿,她,她……”青娘脸皮薄,未语先羞,那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比起她的瞻前顾后,田园园坦诚多了,直接了当的说:“我知道,她说过,是因为我的长相符合她的胃口。” ……青娘无言以对,只能说这查莉儿真是爱男如命,连像长相偏男貌的女子也不放过。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正门,田园园将首饰交给门口的一甲,随后坐上马车去找陈中人。 来到陈家后,大门口站着五个女子,站在一起,正在聊天说话。巷子狭小,马车过不去,田园园与青娘下车向陈家走去。 门口的女子们同时抬头看过去,只见走来两个面生的女子,只当是新来的女工。 两人越过众女准备进入陈家时,一个瘦瘦的女子忽然拦下二人,不悦地看着她们:“你们懂不懂规矩,先来后到不知道吗?没看我们都等着吗?” 田园园扫了一眼众女,笑问:“你们都是来应聘丽人坊女工的吗?” 那女子点点头:“是的,我们都是!怎么了?” 是她未来的员工啊!田园园微微一笑:“听说工钱挺高的,还管吃住。” 瘦瘦的女子刚想点点头,一个眼睛细长的女子插嘴说道:“说是管吃管住,谁知道会不会是从工钱里扣的!” 话落,有几个人脸上露出若有若思的模样,她们也干过不少活计,可管吃管住的有几个? “你们放心,不扣工钱,餐饭是免费提供的,工钱月底结算,绝不拖欠。”田园园怕她们误会连忙解释起来。 长眼睛女子轻哼一声,眼神微冷,明摆着不信。 瘦瘦的女子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田园园莞尔一笑,向身旁的青娘一伸手:“她就是丽人坊的大掌柜,你们有什么问题不妨问问她!” 她是幕后老板,青娘是大掌柜,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定下的。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随后一窝蜂地围了过来,三两下把田园园挤了出去,包围圈里传来女人们叽叽喳喳地问话声: “你是大掌柜?” “真的管吃管住吗?” “大掌柜,我精通女红,要我吧!” “我之前干过女工,手艺极好!” ……… 田园园看了一眼人堆,随后独自走进陈中人的家里,他家院子不大,四间宽敞的大瓦房,两间抱厦,角落里还有个鱼池,旁边有棵树。 堂屋开着门,里面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田园园走到门口往里一看,只见里头的堂屋里坐着五个女子,陈中人拿着笔正在记录什么,一见她来,连忙放下笔迎了上去,“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招工的情况,两日后作坊就要开工了。” 陈中人松了一口气,笑道:“幸不辱使命,您要的人已经招齐,待我记录入册就能送去让您过目了。” 几个女子一听田园园就是老板,纷纷看了过来,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起来。 田园园不解地问:“天寒地冻的怎么没叫其他人进来?” 言罢,陈中人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道:“人多,嗡嗡地吵得脑仁疼,便让她们先出去一半。” 田园园哂笑,也是,人一多,你说我说能不吵闹嘛! “行,人招够就行。你先忙,明日便可带人来西城四街老木府找我!” “好嘞,那您自便!” 随后,陈中人继续询问下一个女子,不外乎是籍贯、年龄、婚否、家庭住址、有没有孩子等。 待她们试工完毕后,一旦录用,陈中人便把记录她们的册子拿去官府报备,与田园园交的保证金和雇佣文书放在一处。若是女工在工作中发生什么危险的话,她是要负责赔偿的,像是现代的工伤保险,不过要自己从兜里掏银子罢了。 第434章 忙碌 从陈中人家出来,三人找了一个小馆子随便对付几口,然后马不停蹄的回到城西老木府,等待木器行的师傅上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送货的师父驾着五辆马拉板车停到老木府门口,负责送货的管事是个大胡子与田园园等人寒暄两句,便招呼压车的伙计往屋里搬家具。 五辆车上装的都是床,其他家具还得稍等些许时间,看这架势,今天不晓得能不能搬完。 在等他们来的过程,田园园与青娘已经选好做宿舍的房间与用于制衣的工作间。老木府的前院又大又宽敞,当做工作间再合适不过。 女工的宿舍则挨着前院住,月门上刻着清风园,是座一进的大院子,正房、偏房、耳房加上抱厦一共有七间,一间房里住两人,正巧都能住下,而且隔壁就是厨房,当做宿舍极是合适,初期女工也就十人,其他院落暂时闲置起来,待日后规模扩大,说不定都住不下呢。 ………但愿吧! 每间房里配备了两张床与衣橱,连梳妆台也是一人一个。坐北朝南的正房特地留给青娘的,家具物事不但一应俱全,质量也比其他房间好上一两分。 卸完床后,他们又去拉其他家具,从城北到城西,得有些功夫。 田园园交待二甲两句后便与青娘出门采买些布料,下午等女工来了后需要试工,需要她们做衣裳,看看手艺如何! 城西当街。有家李氏布庄,口碑不错,两人先去探探路。 昏暗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非但没觉得暖和,反而越发的寒冷起来。 这几日天气也怪,虽然不下雪,却没有一日是个好晴天,阳光昏黄不说,一到下午冷得透入骨髓。 街上人不多,偶尔路过一个行人也是抄着手、缩着头,闷头赶路。 田园园与青娘低议论着下午试工之事,走着走着,二人忽然被人拽到路边,还未看清怎么回事,下一秒一辆马车擦着二人飞驰而过。 “哗”地一阵风过去,裙摆翻飞脑后生风,可见那辆马车速度之快! “唉!怎么不长眼呢!不知道街上不能驾马车吗?跑这么快!奔丧吗?!”后面一个路人对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骂道。 很快那辆马车消失在街道上。 青娘吓得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吓死了!吓死了!差点被撞到!” “谁说不是呢!居然有马车敢在街上横冲直撞,简直目无王法!”田园园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要不是被人及时拉走,她们二人绝对被马车撞个正着! 她转过头感激地看向救命恩人,只见是个长相周正,长身玉立的男子,而且还是个熟人。这个文质彬彬又反应灵敏的救命恩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孟盛惟! 孟星惟本家兄弟,孟长辉的族叔! 孟盛惟拱手行礼:“唐突两位夫人了,事从紧急请勿见怪!”说罢,见到田园园的面容后迟疑了一下,疑惑地问:“这位夫人……好生面善。” 你当然面善啦,你对着这张脸田兄长、田兄短了好几日! 田园园微微一笑:“我长的是一张大众脸,有不少人说我像某某呢!多谢壮士相救!”他身材壮硕叫一声壮士不为过吧! 当时她与钱富贵都是女扮男装,若是此刻身份暴露怕对她有妨碍,富贵身为女子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只是……”她一笑,越发与那田书生有十分相像,心道怕是有些亲缘。孟盛惟心里存疑,追问道:“不瞒夫人。我曾在湘州遇到一个书生,姓田,与夫人长相极其相似,不知夫人可有双胞胎兄弟?” 说到此处,田园园装作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我同胞兄长!”原本她不想承认的,可一想他见过海纳,早晚会拆穿,与其说不认识还不如是自己的兄弟。 孟盛惟大喜:“果真,真是缘分!不知你家兄长现在所在何处?当日他救我出牢房,还未当面道谢!惟甚是感激!” “那真是遗憾,他现在在老家三河。不过他救你,你又救我,算是扯平,两不相欠!你看天色不早,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田园园拉着青娘作势离开,然而孟盛惟却道:“刚才之事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与令兄免我于牢狱之灾怎可一概而论!田兄不在京城,不能把酒言欢甚是遗憾!不过五月惟会去三河,还请夫人告知令兄住址,惟定然登门拜谢!” 一番话说的田园园牙酸,这些书生说话不但文绉绉还咬文嚼字。 见他不好打发,于是现编了一个地址:“我兄长住在城东五巷!” “多谢夫人。在下还有事,有缘再见!”孟盛惟再次拱手道谢,随后离开。 待他一走,青娘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时候有兄长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田园园说:“他说我像他认识的友人,我说不是他不信,便随便编个谎话呗。” “那,那你是骗他!”青娘惊讶地看着她。 田园园挑眉一笑:“我又没骗他银子,何谈骗这一字!他又没损失什么!” 说话间,二人很快来到李氏布庄,还未进门,便看到铺子里竖着排列一排排的布匹,右边的柜台上也堆放着各色布料,柜台后面是直到房顶的整面柜子,分成大大小小若干个小格子,里面整齐的叠放着整齐的布料。 铺子里没什么客人,只在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下巴处留着一撮短胡子,一见来人放下手里的账本慌忙迎了上来,笑道:“欢迎欢迎,不知两位夫人买什么布料?咱们这儿品类繁多,种类齐全,价格公道,包您满意!” 田园园直奔主题:“我们在后街有家成衣店铺,不日开张。今日来,一是想与你做个长久的生意;二是想买些便宜的布匹,试工所用,不知掌柜可有推荐?” 一听是成衣铺,这可是少有的大买卖。掌柜顿时眉开眼笑:“那您可是找对人了,本店的布匹质量上乘,在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说着说着,摇头晃脑自吹自擂,长篇大论起来…… 田园园与青娘相视一笑,颇为无奈。 片刻后,掌柜的才意犹未尽的结束,摸了摸下巴感慨不已。 青娘轻咳两声接过话:“纵使您说的天花乱坠,我们也得看看您家的布如何?” “自然,自然。谁说不是呢!您们放心,咱这布都是用……” 眼见他又摇头晃脑起来,田园园赶紧打断他的话:“时间有限,速战速决!”照他这个喷法,天黑都完不了事! “哎呦!我最喜欢您这种爽快的客人!您不是先买试工的布料吗?您看看这种棉布,质地柔软最是考验女红,物美价廉,只要五百文钱……”这个掌柜不是一般的啰嗦。 田园园不懂布料,坐在一旁休息。做为丽人坊的大掌柜青娘当仁不让的跟着掌柜挑起布料。 今日只是来买试工用的布料,速度倒也快,青娘买下他一开始介绍的棉布,一共买了十匹。 掌柜一见真是大客户,不等田园园讨价还价,不但打了九折,还多送一匹同款棉布,知道她们没办法拿回去,亲自牵了牛车给她们送回去。 物美价廉,服务周到,除了啰嗦些,其他的田园园很满意,决定日后用的布匹全部从他家买进。 老木府门口停着五辆马拉板车,上面堆着不少长桌子,这些桌子与日常用的桌子不同,长六尺,宽四尺,当做工作台使用的,木器行的伙计正在往园子里抬。 李掌柜把牛车停在后面,问道:“夫人,这些布料放哪儿呢?” 青娘回道:“你跟着他们放到作坊里!” 掌柜应下开始往里送布匹。 离开前,田园园已经嘱咐过二甲家具如何摆放。进入作坊里,便见他们把长桌挨着摆在中央,二甲在旁边指挥着怎么摆放,李掌柜抱着布跟着进来,把布放到空桌子上后,回去再搬。 一盏茶后,木器行的伙计卸完桌子后返回店里去搬剩下的家具,李掌柜卸完货,拿着货款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没地方坐,田园园屁股一抬坐到桌子上,青娘矜持些靠着桌子。木器行刚把桌子送来,凳子椅子什么的还在后头,这会儿想歇都没地方坐, 二人刚刚喘口气,二甲走了进来说是门口来了一堆女子。 想来是女工过来试活,田园园让二甲叫她们进来,然后从桌子上跳下来,站直身体等着。 不一会儿,女子们依次走了进来,陈中人跟在最后。 她们环视了一圈,神态各异,惊讶、好奇还有面无表情。 接下来是青娘的主场,她之前开过成衣铺,自然知道需要什么样的女工。便按照二人之前说好的计划,给每人一匹布,一个针线包,只需她们三日内做出一套袖衣即可。 大周女子自小学习女红,普通人家的夫君与孩子身上所穿衣裳皆是女人一针一线的缝出来;即使富贵人家的小姐,也需精通女红,嫁过去后婆家会以此考校儿媳。若是遇到规矩大的婆家,儿媳女红不精,轻则训斥,重则休弃,是也女子皆会女红。 当然除了我们的女主角田园园,她是狗熊穿线,粗枝大叶!这般精细活是在不适合她! 离开前,细长眼的女子问道:“请问,三日后还是来此处吗?” 青娘微微一笑:“自然来此处!” 女子们拿着布匹纷纷离开,陈中人说了两句话,田园园打赏他二两银子,待人都光后,她又坐回桌子上,捶了捶自己的老腰。 青娘见她面色苍白,低声道:“你先回去吧,家具还得一时半会。” “没事,就是腰酸。”田园园活动两下脖子,发出响亮的“咔吃”声。“我若是回去,二甲送我,这里可就你自己。你不害怕?” 一想到偌大的府里就她自己,这会儿还正值黄昏,青娘能不怕,连忙点点头:“还是一起吧。” “你真打算搬进来住?” 说来,青娘与海纳的感情真是坎坷,这海娘子是铁了心不肯她过门,大周以孝治国,除非私奔,海纳根本不能擅自她过门,再者奔为妾,即使后来成亲也算不得原配正妻。 她长叹一声,抬头望着门外昏沉沉的天光,像是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翳。 “嗯,搬过来,府里无人监督也不行。” “那海纳伤心喽,他想见你是真的难了!” “难就难,不见最好。”青娘半垂着眼睑,不想让别人看到眼中的哀伤。 田园园叹气道:“郎情妾意,情不自禁。要我说生米煮成熟饭,一劳永逸!” 青娘苦笑:“你呀,尽出馊主意!真的生米煮成熟饭,海娘子会更加瞧不上我。我自然想名正言顺同他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转头想到她寒酸至极的婚礼,心道她与孟长辉没有经过媒妁之言,是不是也不合法的? 孟长辉:……我都入赘了,你还想哪样? 之后木器行又送来一趟,眼见天都黑了,剩下的家具只能明日送来,于是三人回府。 田园园托着疲惫的身体,还未摸到落樱园的房门,海纳过来传话说是豫州老家来人,请她过去见见面。 天呢,让她歇歇吧!快要累死的田园园现在只想躺床上挺尸。 可惜叔父之命难为,她只好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前往洗秋阁。 此时夜幕降临,天空阴沉没有一颗星辰,湖面白雪皑皑,想然还没有解冻,几根芦苇屹立于冰上,雪白的苇穗随风微动,夜色浓郁,分不清是残留芦花还是雪花。 一踏上水榭,寂静在空中蔓延,唯有脚下“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好在头顶有两排灯笼倒也不怕。 她抄着手埋头往洗秋阁去,忽然脸上一凉,初时以为哪里飘来的露水,不成想又是一凉,抬头一看,无数的雪花,慢慢悠悠地撒了下来。 又下雪了…… 推开洗秋阁的门时,田园园手一顿,豫州老家来人,不会是下午刚刚见面的孟盛惟吧! 第435章 吉利 忽地,湖面传来“嘎”地一声,粗嘎的叫声划破雪夜的静谧,显得格外刺耳!田园园寒毛倒竖转头看去,只见一只黑色的大鸟拔地而起,扑扇几下,瞬间投入林子再无踪迹。 若不是一只黑色羽毛打着旋随着雪花落到不远处,她还只当是场错觉。 此刻的田园园被吓得心如擂鼓,连手也抖了起来,心里隐隐生出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慌来。 说来她可是见过鬼的女人,死人堆里也曾来去过,从不知害怕为何物,而今这没来的恐惧感如同这只黑鸟刺入她的心里。 “爷爷,爷爷,我要吃这个。”这时,暖阁里传来芃芃奶声奶气的声音。 听到孩子的声音,田园园三魂七魄瞬间归位。 屋内又响起孟星惟温柔的哄劝声:“这个是酒,等你长大才能喝。” 她勾了勾唇,吐出一口气推开洗秋阁的房门…… 此时此刻,宜州驿站。门外大雪纷飞,地上的积雪已经到达小腿处。 破旧的房门再次被朔风吹开,大雪猛地涌了进来,地上的火塘疯狂地跳跃起来,眼看火势就要熄灭,围着火塘的宋百年跳起身去关门,旁边的三甲则赶紧添炭护着火塘。 主位是张长桌,桌前孟长辉看着手中书信,眉心紧皱,神情冰冷。良久重重的将信拍在桌子上,边上的笔筒被震掉下来,滚了几圈,差点滚进火塘里。 三甲也顾不得手上都是煤灰,赶紧将毛笔和笔筒捡起来放回桌子上,放好后茫然的看着将军。 “将军,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宋百年将房门用石头掩住,边走边拿门边的雪擦手,比起不讲卫生的三甲,他自认为还是讲究些。 孟长辉没说话,曲指敲了敲桌子上的信,示意他自己看。 宋百年拿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甚是惊讶:“怎么会这样?使臣为何一定要将军你去?!” “发生了什么?”三甲问。 宋百年眉头紧皱:“您是大将军,坐镇军中怎能随意离开,这王老头简直就是胡闹!您关系着西北驻边安定,陛下定然不会同意!” 孟长辉脸色凝重:“前途未知,怎可随意揣测。”然而事情无绝对。 “可大周与波托刚刚和亲……您是说皇帝会同意?!”宋百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被忽视的三甲追问:“到底怎么了?” 孟长辉站起身,高大的身体隐于昏暗中,只露出下半张脸,过于挺直的鼻子下是微微起皮的嘴唇,“此事重大,切不可声张。” “是!”宋百年拱手应下。 三甲眉头紧皱,再次追问:“什么事啊?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可依然没人搭理他,此时二人皆沉默下来,唯有屋外北风呼号。 三甲:………我现在这么没存在感吗? 这时。火塘里的火出炸裂之声,几点火星拖着灰线跳出火塘外。 他实在想知道怎么回事,便从宋百年手上抓过书信,奈何文化有限,只认得几个字:“什么生什么,念什么女儿什么什么上………” 通篇都是不认识的生字,是看得他云山雾罩,不知所云。然而这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人解惑,气得他把书信放回桌子上,拿着火钳在火塘里狠狠捅了两下。 叫你们不告诉我!叫你们不告诉我! 火星爆裂,升起一阵烟灰,二人措不及防的吸了一口,惹来一阵咳嗽。宋百年呛的鼻子疼,上手打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找打?没看到桌子上都是公文书信!” 驿站条件底下,屋内用煤炭都是最低等的黑炭,烟大不说还容易爆灰,可就这样的煤炭也只在当官的屋内才有,像他们也就一床薄被。 三甲捂头瞪他,哼!谁让你们不告诉我!” 宋百年举起拳头威胁:“你再捣蛋!晚上就别跟我睡!” 天气炎寒,被子又薄的可怜,一路走来三甲都是与他同睡,大小伙子火力壮,挨着他竟是一点都不冷。 三甲嘟囔了一句,不敢再顶嘴。 “行啦,回去睡吧!”孟长辉揉了揉眉头。 宋百年问:“将军,您要热水吗?” 这家驿站条件简陋,上下唯有驿丞一人,若是要什么还需自己动手。 孟长辉摇摇头:“天色严寒,早些休息吧!” 待二人离开后,他将信扔进火塘中,通红的炭块跳出火舌,很快把信吞没。 朔风卷着风雪,呼啸而过,雪越发大起来,地上很快落了一层白色。 田园园推开门,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冰冷的脸乍一接触热气有些不适,暖阁里传来几人的说话声。 芃芃最先看到娘亲,跳下圆凳扑到娘亲怀里,软软的叫了一声:“娘。” 田园园蹲下身子搂住她的小身子。 几日不见,小丫头的包子脸越发圆润起来,嘴里还挂着几粒点心屑,撅着小嘴在娘的脸上亲了好几口,然后紧紧搂住娘亲的脖子, 芃芃真的好想娘亲啊! 小小的人不知道怎么表达思念之情,只能紧紧抱着娘亲。 田园园抱起她,怀里沉甸甸的份量又增加不少,随后向孟星惟行礼:“侄媳见过叔父。” 孟星惟旁边坐着一个男子,正是昨日刚见过的孟盛惟。 “这位是你的本家叔叔,排行行五,叫五叔即可。”孟星惟介绍道。 “五叔。”田园园低头行礼。 孟盛惟起身还礼,笑道:“昨日一见,竟然不知你是长辉之妻,失礼失礼。” “怎么,你们见过?”孟星惟端起茶杯。 孟盛惟温和地道:“昨日见过,她长的与他……” “昨日在铺子附近,我与青姐差点被疾驰的马车撞到,多亏五叔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等他说完,田园园连忙打断他的话。 孟星惟眉头一皱,不知是不悦她的无礼行为还是其他。 爱高兴不高兴,总之田园园不想孟盛惟说出之前的事,毕竟她有没有兄长的事,候府皆知。 “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不必挂怀,不知夫人身份还请见量。”孟盛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见她不欲自己多说,便从善如流。 田园园笑着还礼:“该见量的是我,不知五叔身份,有失远迎。” 孟盛惟拱手行礼:“夫人言重了。”他是个白身,侄媳妇辈分虽低,却是御封的一品夫人,可不能造次。 田园园换了一只手抱芃芃,小丫头像头小猪似的拱在她的脖颈里,“天色不早,两位叔父我先告退。” “去吧,路上慢些。海纳怎么没与你同来?”孟星惟刚才喝了酒,这会儿脸颊泛红。 田园园温声道:“他有事,两位叔父也早些休息,侄媳告退。” 从洗秋阁出来,大雪纷飞,天地同色。 芃芃仰着小脑袋,呆呆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栈道已经被积雪覆盖,若不是两旁林立的栏杆,差点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湖。 她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大大的眼睛露出惊讶之色,献宝似的亮给她看:“雪,娘,雪!”然而,手心里的雪花眨眼间便融化成水。 田园园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天寒地冻,刚才那点热乎气一会儿就没了,“娘看到了,不过咱们该回去了,睡觉时娘给你讲故事好吗?” “好。”芃芃乖乖的趴在田园园的肩膀上,不时仰起头看看雪。 雪大,田园园抱着孩子走的很满,四野静谧,好似天上人间只剩下踽踽独行的娘俩。然而刚走出被大雪覆盖的栈道,便看到特好提着灯笼和斗篷寻来…… 孟星惟送孟盛惟出门,这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大雪,想到刚才自行离开的田园园母子,顿时心头一紧,向族弟告罪一声便快步寻去。 若是知道下雪,万不能让母子二人独自回去。 刚到小树林时便遇到海纳,他道田园园已经回到落樱园。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没有随她一同过来。” 海纳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天冷嘛,我喝了凉气便觉得肚子痛,便去趟净房!” 他肠胃不好,经些寒凉就要拉肚子,憋尿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难行。 孟星惟知他这个毛病,便不在追究只让他把孟盛惟送回落脚的园子。 回到落樱园,特好已经准备好晚饭与热水,娘俩吃了两口,洗漱完毕后舒舒服服躺回床上。 一沾到床,劳累一天的田园园困得睁不开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看到漆黑无比的天空,这是?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明明是黑夜却能看清一切景物。 漆黑的天空与洁白的雪原,在远处交织混成看不清的混乱。 她身上穿着里衣,光着脚,踩在厚厚的冰雪中却不觉得冷,不是梦是什么? 纯白色的雪原上出现一串串脚印,田园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将要前往何处,只是无意识的走着。 忽然,从西面刮来一阵北风,大风卷起无数飞雪遮住前方之路,下一刻,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她前方的不远处,破烂不堪的猩红披风在狂风中飞舞着,如同宣纸上晕染开的红色颜料…… 他是谁? 像是感应到她的疑惑,男人回头望来,长眉星目,居然是孟长辉! 孟长辉!!田园园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然而下一秒,声音却被狂风卷走。 那人转过身,身形却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渐渐消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忽然油然而生,即使在梦中也能深深体会到这巨大的恐惧。 人快要消失…… 她不顾一切嘶喊出声并快速向消散的人影跑去,孟长辉!! “孟长辉!!” “哇!!!!!” 耳边突然传来芃芃大哭声,田园园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洁白的床幔……刚才果然是梦…… 她顾不得脸上的泪水,翻身抱住哇哇大哭的芃芃,轻声安慰着:“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刚才娘亲叫的好大声,被吓到的小丫头紧紧抱住娘亲的脖子,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娘,我害怕。” “别怕,娘在这里。”田园园亲了亲她的小脸,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芃芃也学着娘亲的模样,亲亲她的脸,还为她擦掉眼泪:“娘,你想爹爹了吗?” 田园园点点头,反问:“你想吗?” 小丫头脸上现出苦恼的神色,答非所问:“我想爷爷。” 平日里孟星惟带她最多,自然是她心里顶顶喜欢的人,至于一年到头才出现一两次,而且还抢不过爷爷的男人,不想也罢。 田园园哑然失笑,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今日孟星惟不上早朝,一大早海纳便把芃芃带到洗秋阁。 吃过早饭,田园园心绪不宁,坐立难安,总觉得昨夜做的梦实在不吉利,想来想去决定给孟长辉休书一封。 毛笔字实在写不来,她只好拿根眉笔充当铅笔,写封信,信中写道:夫君可安好?我昨天做了一个不吉利的梦,是关于你的。你最好沿途找个寺庙道观去拜拜,或者算上一卦,问问前路凶吉。我梦很准的,你可一定要去问问!路途遥远,别忘了洗脸洗脚注意卫生!刚比我问你闺女想不想你爹?你猜她说什么?哈哈,回信,我就告诉你! 写完后,她将信塞进信封里去找孟星惟。 送完信后,青娘来找她去木府,手里提着两个大包袱,同去的还有小红。 这些日子她足不出门,每日窝在房里练习绣花,针法技艺也逐渐精巧,绣出的花朵栩栩如生,有望成为丽人坊的台柱子! 不多时三人来到木府,如今改名为夏宅。他她们先将二人的衣裳放到青娘的房间,随后带着小红四处看看,问到她想自己住还是与其他人同住时。 小红看了一深深庭院,果断选择与别人同住,青娘当即说与她同住。 她也不想一个人住的说! 说实在,一想到她们十来个女子住在这么大这么大的宅子里就觉得毛骨悚然。四进啊,全府逛完也得小半个时辰! 田园园道:“那等开春时,喂上几条大狗,也好给你们壮壮胆。” 青娘笑:“甚是好主意,有狗便不怕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说话声,是木器行的人,他们过来送剩下的家具。 第436章 女工 三人来到门口时,看到对面站着个素衣女子,正是那日告示牌前的女子,那日她与田园园约好今日来此处试工。 她忐忑不安的看着众人,和光鲜亮丽的三人相比,自己衣裙上补丁摞补丁,极是寒酸,不安的捏着手指。 “她是?”青娘也看到女子,疑惑地看了一眼田园园。 她笑道:“也是过来面试的女工。”随后向那女子招招手。 那女子踌躇一下,很快的走过来,向三人行礼。 田园园笑道:“你来了。不过我们的规矩是要先试工,看看你的手艺如何,可行?” 女子红着脸点点头,同她们进入宅院。昨日买布时买十送一,正巧多送一匹布,青娘给那女子又拿了一包针线,交待几句后,让小红送那女子出门。 那女子见三人眼神温和,无一轻视之意,顿时心生感动,再次向三人行礼后,抱着布匹随小红出门。 待她离开后,青娘拉了一把田园园:“她是不是不会说话?” “嗯,不会说话。咋啦?” “也没什么,只是日后怕不好交流。” 田园园微微一笑:“咱就图她个手艺,不会说话有何妨碍。” 青娘搀着她胳膊,笑道:“说的也是。” 说话间,木器行的伙计已经将家具全部卸下来,摆放到合适的位置。随后,三人清点完家具便回府去了。 秦王府。 周廷祎随意扫了两眼手上的信,便扔给月黑,眉头紧皱,不悦道:“以后她的信不必呈报!这孟长辉也不知怎么调教的,一手破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是!”随后月黑按照之前的折印将信折好,塞进信封。 忽尔,门外传来女子清脆的质问:“谁难登大雅之堂?”下一秒,一个珠圆玉润、绿鬓华衣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周廷祎脸上露出厌恶,竟然连掩饰都不掩饰,继而挥挥手,讥讽一笑:“你儿子真的死了吗?不过短短十来日,你胃口倒是好!美衣华服,本王竟然看不出你有半点伤心之色。” 月黑拱手离开,书房便只剩下面和心不和的夫妻俩。 王舜华冷冷一笑:“他难道不也是你儿子?你的伤心,臣妾亦不曾见,不过半斤八两而已!” “你来做什么?”周廷祎半靠着椅背,不欲与她多说,冷冷地看着眼前形同陌路的妻子。 自从双胞胎先后死亡后,二人的关系降到冰点,若不是老臣势大,周氏暂时不能抗衡,想必早已经把这贱人送进大理寺! 王舜华亦是对他冷眼相待,可如今双胞胎夭折,没有子嗣傍身的她自然多受冷待,境遇与以往是一落千丈。因为此事,她不但饱受娘家责难,更被祖父三令五申让她早日再怀上皇孙,再续王家风光。 然而,二人房事本来就少,自前年年末有了身孕后,再无肌肤之亲,宁愿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如今周廷祎对她厌恶至极,如何再肯碰她! 前两日母亲与姊妹过府探望,母亲知道她困局后心生一计,便是让她扶养那个贱婢之子,周一臻! 若是要保住秦王妃之位,王舜华必须有自己的子嗣,无母,年纪又小的周一臻自然是上上之选! “王爷,臣妾今日来是有事相求!”王舜华撩起华美的裙摆端端正正的跪下,然而骨子里的骄傲让她生不出任何卑躬屈膝之意,眼神冷冷注视地书桌后的男人。 周廷祎嗤笑:“你这是求人态度吗?我倒是觉得若是你手上有刀,恨不得要捅死本王!” 王舜华寒声道:“王爷说笑。臣妾先后失子,痛不欲生,言行无状还请王爷宽恕!”言落,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周廷祎不吃她这一套,见之生厌,神色冰冷:“好一个失子之痛!我儿死去四五天你还抱着进宫面圣,这时你的慈母之心呢?我两个儿子因你一意孤行先后夭折,你的慈母之心呢?你何德何能称之为母亲!今日你的来意本王明白,不过抚养一臻的事,你想都别想!蛇蝎心肠,指不定哪一日我儿一臻死在你手上!这辈子你都别想有本王的子嗣!” 当他说道孩儿死亡四五时,王舜华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她不知道王爷如何得知,更不知道是怎么泄露的,明明御医已经被灭口……… 慌乱只在一刹那,王舜华再次恢复刚才的冰冷,毫不示弱与他对视:“王爷,臣妾是你的正妃,一臻的嫡母,抚养庶子乃是天经地义,谁也越不过祖宗宗法!” 周廷祎冷笑:“你这是再威胁本王?” “臣妾不敢!臣妾不过是就事论事!若您执意如此,言官也只会弹劾您!” 只要王舜华还是秦王正妃,只要她要,于情于理周一臻只能由她,秦王妃抚养!什么小孟夫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那日她与周余氏作套,想要除掉此人,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识破圈套留下一手,顺道还把二人掀个底朝天! 一个夯妇,如此阴险狡诈实乃出乎意料! 这时,月黑出现,连看都不看王舜华,走进王爷,耳语一番,便快步离开。 周廷祎脸色稍缓,站起身往外走去。 “王爷!”王舜华转过头,发髻上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两下,杏目含怒:“你去做什么?” 周廷祎脚步一顿,冷笑:“与你何干!”说罢,大步离开。 望着他绝情绝义都背影,王舜华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二人明明是结发夫妻,缘和如此…… 小茶几放着一座铜错金银兽面香斗,顶部有一缕青烟袅袅而升,清甜的香味盈盈一室。 周廷祎一个黑大壮,不喜刀剑斧钺,偏喜焚香种花,香料也偏爱清甜奶香,与他外表极不相符。 桌上摆了几碟子点心,孟星惟便给芃芃捏了一块奶糕。 昨日风大雪大,早起胳膊酸痛加上懒得上朝,索性递折子告病假,在家混了半晌实在无聊便来秦王府打发时间。 周廷祎一进暖阁,便看着他慵懒的歪在贵妃椅上,半束的墨发垂在身后、肩膀处,纤长的睫毛半垂着,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坐在矮脚凳上的女童。 女童专心致志吃着手里的奶糕,小脸粉嘟嘟的,像个糯米丸子,看得人想捏一下。 “你什么时候也这般看我?”周廷祎坐到他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腿上。 孟星惟一抬眼皮,不冷不淡的说:“首先你先得叫我爷爷。” “呵呵,大逆不道!”周廷祎探过上身,一手撑在孟星惟的脸侧,低头欲吻,忽然“啪啪啪!”几下,他的屁股被人打了几下,力道很轻。 “你坏!欺负爷爷!”身后的芃芃插着腰,小脸气得圆鼓鼓,小手指着,义正言辞看着他:“放开爷爷!” “哈哈哈,都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今日你可栽到我家雯华手中!” 孟盛惟拍了拍他的脸,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周廷祎哭笑不得坐起身,随后长臂一伸将芃芃搂进怀里,捏了捏她包子似的小脸,逗弄道:“小丫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芃芃撅起小嘴:“是芃芃,不是小丫头!” “哎呦!才多大点人都会顶嘴了!”周廷祎给她捏了块糕点,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身子:“我跟你爷爷说会儿话,月黑带你去看看园子里的红梅好不好!” 芃芃摇摇头:“不去!”晃了晃小短腿。 周廷祎温声哄道:“你想去是不是?这样吧,你给你爷爷折几枝红梅回来,好不好?” “好吧,娘也喜欢。” “是的,多折些。月黑!” 下一秒,门口出现一个黑衣男子,覆着半张脸,露出狭长的眼睛,“王爷!” “带她出去玩。” “……是!”随后,不情不愿的月黑带着不情不愿的芃芃去了花园。 此时暖阁里只剩下这对奸夫淫夫,待芃芃一走,周廷祎抓住他的手,笑问:“为何躲着我?今日怎舍得来找我?” 孟星惟坐起身,如瀑的长发垂到腰间,眼神慵懒:“我是来找你要长辉媳妇的信,小两口说些体己话你也不放过,难道我的还不够你看的?” 被抓包的周廷祎脸皮比城墙还厚,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吐槽起田园园缺笔少画的字。 孟星惟嘲讽一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随后将今日的来意挑明:“长辉媳妇要见一臻,你想个办法让母子俩见上一面!别拒绝,这是你欠她的!” “即使如此,龙抬头那日父皇命我去清风观点醮祈福,介时我会带上臻儿,你带上她,可令二人相见。臻儿进宫,是我所不能左右之事!” 当日正是因为此事,他顶撞母后,这才惹怒父皇被禁足。 孟星惟应下,长辉媳妇因一臻之事,近来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见上一面也能开解这思念之苦。 此时秦王府后花园,芃芃一手里拿着三枝红梅,一只手被月黑牵着,在百花凋零的花园里闲逛。 小姑娘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小嘴还不停歇地问这个问那个,这不看到雪地上掉着一截木棍,问:“那是什么?” 月黑:“树枝。” “什么树枝?”芃芃好奇地看着他。 月黑看了一眼,很直:“直溜的树枝!” 芃芃又看到路边上有几颗鹅卵石,喊了一声:“石头!”喊完看向月黑。 月黑黑线,跟着喊一句:“石头!” 芃芃指着石头再次喊出声:“石头,我要。” 月黑:“石头,我……” 他认命的弯下腰捡起石头,手里除了石头还有那根很直溜的树枝。 要不是主子想跟侯爷那啥那啥,他才不想满院子捡石头捡树枝嘞! 很快夜色降临,无人打扫的积雪散发出莹莹微光。 田园园抱着芃芃,特好在前面打着灯笼,三人刚从洗秋阁里出来向落樱园走去。 刚才她去接芃芃时,孟星惟说龙抬头那日去清风观可安排她与周一臻见面,一想到他日后将养入皇后宫中,直至成年,这意味着母子二人这十几年再无相见的可能,心头顿时如同刀绞。 皇后虚伪,此时爱护,若他日王舜华再次产子,可还能一如从前般?有一便有二若是大壮再无利用价值,是否像上次一般,一脚踹开? 田园园不怕大壮离开她、疏远她、忘记她,而是害怕在离开她后无人疼爱,无人操心,冷落轻视,孤独寂寞的长大,这是她所不能承受的痛。 一只温热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脸,田园园回过神对上女儿担忧的目光。 “娘,哭了?” “没哭,天太冷而已。”田园园脸上一热,两股热泪瞬间流了出来。 芃芃小身子一直,抱住娘亲的脖子,像模像样的哄道:“别哭,娘不哭。” 前面的特好回头笑道:“小姐,少夫人是想你爹了。” “不是,是风吹的而已!”田园园腾出一只手擦掉眼泪,紧紧抱住芃芃的小身子。 她与大壮,终归是母子缘浅。 又过了两天,便到试工约定时间,田园园与青娘、小红一大早来到木府,简单的收拾一下卫生开始等女工上门。 第一个来的女子名叫巧娘,正是那日瘦弱的女子,做好的衣裳,由设计总监青娘与女工小红查验。 田园园看了两眼,也看不出什么好坏,倒是她们二人一个看针脚,一个拿软尺量肩宽袖长,而巧娘一脸忐忑地等待最终结果。 第一个结果还没出来,其他女工陆陆续续来到,田园园便让她们按照来的先后顺序排队,等待二人的检验。 直到下午,除去那日不会说话的女子外,十位女工一共来了六位。 六位女工除去一个不合格,其他的手艺都不错,便都留了下来。 唯一没被录取的女工,名叫小蝶,二十来岁,柳眉细目瓜子脸,手上功夫差点,倒是伶牙俐齿,敢说敢做。 青娘不收她,她便拉着青娘不肯走,叽里呱啦说了不到一盏茶,居然顺利留下来。 一直在一旁观察的田园园见此大喜,这女子绝对是干销售的好苗子! 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规规矩矩,细声细气,逆来顺受,生怕行差踏错,落个不好的名声,哪有几个像她这般敢于为自己争取的! 于是与青娘商量,既然小蝶女工不行,便当铺子里做个女售货员,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437章 马车 如此女工之事算是定下来,五位女工和一名销售,当初作坊里至少需要十名女工,如今只招到一半,看来还得继续招人。 小红带着这些女工去参观宿舍,田园园与青娘则留下来整理她们新做的衣裳。 其中那个叫巧娘的女子,不但将袖服完整地做出来,而且在交领、袖口、衣摆处还绣了几朵小花。田园园看了一眼,花朵颜色搭配的极妙,清新淡雅,很难相信只用了三种颜色的丝线。 不止绣花,连做工也比这几人细致。 青娘拿着她的衣裳赞不绝口:“这针脚、剪裁、版型都是一顶一的好,若是干得久,定然是咱们坊里的台柱子!” “多好,捡到宝了。”田园园抖了抖衣裳,笑道:“正巧谁做的拿回去穿吧,也算是咱们给的员工福利!” 青娘将衣裳收拾到一起,再怎么收拾也就六身,叹了一口气:“行,你是东家听你的!只是其他几人眼皮未免太浅,贪图这点布匹针线,殊不知错过咱们这份好工作!”管吃管住还有丰厚的月银,搁在哪儿都是头一份!” “无妨,正好能筛除些心术不正之人!一匹布试出人心,咱们也算赚大了!”反正当初田园园也有这个打算。 “也是,若是真招进来,今天偷根针,明天扯尺布,小偷小摸也是祸害。” “可不是嘛!” 两人说着话,便听到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是小红带女工们回来了。 之后,便定好下月初三开工,至于她们各自做的衣裳。青娘笑道:“这些衣裳你们各自带回去穿,算是咱们坊里的见面礼。各自散了吧,别忘记下月初三坊里开工,到时候千万别误了时辰!” “是,夏掌柜!”众女行礼,随后挑出各自的衣裳,结伴离开。 此时已近黄昏,橘红色的阳光渲染了半边天空,整个木府逐渐笼罩在夜色之中。 青娘望着离开的女工们,低声问:“还等吗?” 田园园点点头:“再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还是没人来。之前那个哑巴姑娘约定的是明日,其他四位看来是真的不来了。不知是没完成,还是像青娘所说贪图布匹,真实情况便不得而知。 三人锁好大门便离开回去。路上,田园园又遇到上次卖馄饨的老爷子,孤零零一个,等着生意上门。然而天寒地冻,一到晚上极少有人出门,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于是心生不忍,便要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老爷子认出田园园,感念她的善心,还在她的碗中多放了几颗馄饨。 翌日一早,青娘与小红一人又去了夏宅,打扫卫生,再等哑女上门。眼下暂时无事,田园园可算是有功夫闲下来,与特好将落樱园里里外外打扫一通。 她把衣橱里藏的银票和金票重新整理好,卷吧卷吧,全部塞进钱袋里。然后把骨针用布袋包好单独拿出来,想了想,又往布袋里放了三百两银票。 眼看就要进入二月,陈老九这家伙该走了。 整理的差不多,田园园拿着装骨针的布袋去找陈老九。 来到前院,就看到这家伙正在晾被子。 田园园笑:“怎么,这么大还尿床?”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就你能吐出象牙,行了吧!这个给你。”田园园将手里的小布袋递给他。 “什么东西?”陈老九一边问一边接过来,入手微沉还有玉石相击的声音,随后便意识到是什么,他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睛露出几分戏谑:“怎么,这是赶我走呢?” 上次田园园说他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给他。 田园园将手抄进袖子里,不以为然道:“那你就快走吧,可得省我一两顿饭费!” 他把布袋塞进怀中,从被子的另外一端绕过来,笑道:“我这人别扭,你越让我走,我偏偏不走。我想好了,什么时候春暖花开什么时候走!” “求之不得!” 陈老九从屋里搬来两张椅子,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很是灿烂,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二人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陈老九忽然说道:“你变了不少。” “有吗?不是一直这样吗?”田园园侧头看他,目露不解。 “不一样。你的想法、做事风格和我们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我说不出来,总觉得你不像大周人,甚至不像这个时代的人!”陈老九口出惊人。 不得不说他拥有与田园园同样灵敏的第六感。 她微微一笑,心道终于有人发现老娘的特殊之处!我可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社畜,自然与尔等不同!啊哈哈哈哈…… 看着她五官扭曲的样子,陈老九嫌弃不已:“你是不是中风啦?” “你才中风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田园园故作高深的来了一句。 “咬文嚼字,老子听不懂!” 太阳正好,二人聊了不少。 从陈老九那儿回来后,闲来无事的田园园决定给高远写封信,拿出自己的眉笔,提笔写道:满仓、小远、富贵安好,近日如何?可知男女?西北冷乎?今冬的京城很冷,我与孩子一切都干,陈老九也很好,在我家蹭吃蹭喝蹭住,还长胖一大圈。等你们生完后,也来京城玩玩,最好让你们爹把粮行开到京城,这样就能常常见面。近日总是想起高瞻,你们别忘了替我烧些纸钱,对了,再烧些纸人扎马,你哥四体不勤,不喜远走……家长里短足足写了四页纸,信封一包,鼓囊囊的。 她找来一甲,掏出三十两银子,让他去南行找人带信。 随后,田园园准备去洗秋阁接芃芃。孟星惟老人家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极怠工,已经在家休息两日。休息休息也好,反正工资又没了着落,没银子没动力,换作是她早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什老子的班。 今年是开国第三年,朝廷到了年底重新收税,这爷俩的工资与绩效才能到手。幸好孟星惟有个王爷姘头,能不时地接济一下,才不至于靠田园园养家。 来到洗秋阁,海纳正蹲在栏杆上,托着腮望着冰冻的湖面发呆,眼神悲切,好一副壮汉伤春悲秋图…… 洗秋阁坐落在洗秋湖上,温度可比其他地方还要低,冷风一吹,田园园打了一个大喷嚏,一管清鼻涕应声而出,连忙去掏手绢。 听到声音海纳一跃而下,转身看她:“侯爷与小姐睡午觉呢,你晚些时间再来吧。” 田园园擦掉鼻涕:“下个月开工后青娘就要搬走,你要是想见她,怕没现在这么方便。” 夏宅里都是女人家,他一个大男人出入其中实在不便,若是来得勤,恐惹些闲话出来。 他长叹一声,声音里满含无奈:“她这是怨我,同我置气……” “怨你什么?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瞻前顾后?”田园园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为青娘打抱不平:“她可从未对任何人抱怨过什么,甚至还常常在我面前称赞你有孝心,是个仁义之人。搬离候府,那也是知道你们之间不可能,死心了而已!现在你却误会她与你置气,我看呢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海纳见她脸色阴沉,想来是恼了,连忙拱手作揖:“对不住,是我错怪了青娘。” “她是个顶好的姑娘。即使你娘对她不假辞色,可她却从未在人前说过半个不字。如此说来,既然你们二人有缘无分,早早分开,一别两宽,也省的日后为情所伤!” 田园园说完,甩袖离开。 今日她说的重,也是一早看两人不顺眼,你说谈恋爱就谈恋爱,今天被他娘插一竿子,明日是一杠子,好两天再冷战四五日,谈的那是患得患失,心生怨怼!如此这般,还不如直接了当的断个干净,男婚女嫁,各不牵连岂不美哉! 哪知到了晚上,一甲当值,正窝在门房里偷懒睡觉,忽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问:你找谁?” 小男孩道:“我不找谁,有人给我银子,让我过来报信,有一个叫青娘的女子正在城西善泽堂治伤,请家里人去一趟。”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甲一听不敢耽搁,连忙找二甲,让他先去套车,随后再去报告少夫人。 当时正是晚饭时分,刚吃两口饭的田园园一听青娘受伤,碗一放,起身便走。 随后,田园园来到城西善泽堂,见到已经包扎完毕的青娘。她的头包了一圈棉布,有些地方渗出些许红色的血渍,胳膊刚上夹板,裙摆脏污,脸色惨白,神情疲倦地歪在一张椅子上,一个小学徒正在调整她胳膊上夹板,随后用布包住夹板,吊在她的脖颈上。 田园园心疼地看着她满身的伤痕,“你怎么样?疼不疼?这是胳膊断了?” 青娘脸上还有不少擦伤,嘴角破裂,有些干涸的血渍,见到她来虚弱地笑笑:“我没事,胳膊没断,骨头错位而已,已经包扎完了。” 田园园心急火燎:“你这叫没事?谁干的?可曾抓住?还有小红呢?” “没有,人跑了,小红去熬药了。”青娘安抚的笑笑。 话落,一个白胡子老头擦着手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端着药的小红。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田园园迎了过去。 老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目光沉静:“无甚大碍,除了胳膊都是些皮外伤,老夫已经为她正过骨,经心养着就行!” “那就好,劳烦大夫费心了!” 听到老大夫的话,田园园的心放回肚子里。转头盯着她脸上的擦伤,心里渐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上次她们差点被马车撞到,这次青娘还是被马车撞到,这两起事故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待她喝完药,田园园付了诊金,与小红一左一右架着她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青娘说了一件令人后怕的事。那就是,在马车驰来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雪亮之色,隐隐有破空之声,好在及时闪身躲过,说着用右手指了指腰间的裙子。 此时天色已黑,车厢里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回去再说。 田园园问二人可有看到驾车之人长什么样子。 小红思索片刻:“天黑,看不真切。” 青娘也摇摇头,当时为了躲闪马车已经自顾不暇,更别提去看凶手是谁。 然而,凶手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回到青娘的园子后,田园园特意查看她的腰间,只见衣裳破了一个大口子,很明显是被利刃划破的。 青娘在特好的帮助下换下衣裳,望着衣裙上的破口,也是后怕不已。 此事是意外还是有人为之,昭然若揭! 离开前,田园园让特好先照顾青娘几日,她行动不便很是需要人照顾。 特好应下推开门,抬头看到月门下站的男人,是闻讯而来的海纳。 “少夫人,是海大哥!” 田园园侧头对她吩咐:“你好生照顾青娘,有事找我。” “是,少夫人。” 她路过海纳时,声音发冷:“有人想害青娘!” 闻言,海纳眸色一暗,脸上现出几分寒意:“放心,定然让他血债血偿!” 天黑马急,当日又没有其他目击,一时半会找不到头绪,海纳那里也没什么进展。 就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刻,转机突然来了。 正月二十六,观音菩萨的生辰。 这一日城里贵眷、平民女子一窝蜂似地涌进城南观音寺。 原本田园园不打算去的,可一想近日霉运不断,青娘又被马车撞到,是该拜拜转转运,便打算与沈宛静一同去观音寺。 还未出门,查莉儿突然找上门来,一听她们说要去观音寺,二话不说便叫她的男宠去备车。 田园园原本想坐自家马车,却被查莉儿生拉硬拽上了豪华马车,跟在后面的沈宛静看得是张口结舌,眼见二人前后上了车,这才提着裙子跑过去。然而,刚爬上车辕,一张绝色容颜从花纹繁复的车帘中探出,凤目灼灼,紧紧盯着自己,眼神冰冷,似乎在暗示什么。 沈宛静试探地往上去了两分,迎接她的是越发冰冷的眼神,于是又小心地退下来,那威威凤目露出孺子可教之色…… 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呆在原地的沈宛静。 第438章 妹妹 “表妹呢?在后面吗?” 马车启动片刻,田园园这才发现表妹不见了,还以为在后面的马车上。 查莉儿对漂亮的女人都不感兴趣,听她问话便妩媚一笑:“窝不知道。” 马车没有后窗,田园园掀开侧窗帘子探头看去,也不知是侧窗太小还是她头太大,试了几下都塞不进去,即使勉强塞进去,能不能出来也是个问题。 查莉儿见她在侧窗边东张西望,还试图把头往窗户里塞,越发觉得她傻的可爱。 “算了。”田园园实在看不到后面的情况,只好放弃。转头看到她宠溺看着自己,顿时如坐针毡。 这什么年头,防男人不算,还得防女人! 这时,“吃乳果。”查莉儿拿起一颗乳白色的点心递到她嘴边。“我自己来。”田园园伸手去拿,查莉儿避开,固执地送到她的嘴边,笑靥若花:“尝尝。” 田园园勉为其难地张嘴咬住,确实香甜可口,笑笑:“好吃。”你要是不戳我的嘴唇就好了。 马车不大,内里却含乾坤,桌子、茶具、吃食一应俱全,车里还铺着厚实的波托地毯,颜色艳丽,花纹繁复。就是屁股底下的马凳,暖热生温,想来底下有火屉,用于放置炭火。 乳果不错,田园园吃了一大半,刚觉得腻得慌,一杯热茶递到她的嘴边。 “……”查莉儿你殷勤的过分啊!你的美男呢? 她接过茶杯,发现茶杯很重,里面似乎掺杂了铁砂,靠近茶盘上时感觉到隐隐有些吸力,看来是利用磁铁固定茶杯和茶盘。 查莉儿歪着头问她:“你到观音寺做什么去?” “祈福呀,近日觉得有点倒霉,拜拜,转转运!” “灵吗?”她们信奉火之女神,对其他国家的神佛知之甚少。 田园园转头看她,笑道:“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查莉儿秀眉一拢。 烧香拜佛不过是种慰籍,灵验便是诚意足够,不灵则是诚意不到,诚与不诚,不过是一面之词。 去往观音寺的路上,多为山路,崎岖不平。晃荡许久,马车才慢慢停下来。这一停便停了半炷香,而后驾车的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什么,查莉儿说:“前面马车多,窝们在这儿先下去。” 二人下了马车,此时她们在半山腰,一侧是山体,一侧是陡坡,正前方则是堵的水泄不通的马车,后面亦是排队上山的马车。 前方有不少戴着帷帽的小姐夫人,下车徒步向观音寺走去。 二人一下马车,顺着山道随众人向观音寺走去。 沿路遇到的男男女女皆是惊叹查莉儿的美貌,继而完全忽略她身旁毫不起眼的田园园。 好在沿途的都是官眷人家,二人虽然没有护卫,可其他人家有啊,混迹在人群里的登徒浪子,看着周围那些膀大腰圆的护卫只得歇了心思,不远不近地跟在附近。 其他世家子弟,但凡家中做官,自然知道此女是谁,只能远远看上几眼评头论足罢了。 田园园看了一眼身着华丽红裙的查莉儿,再看看自己湖青色常服,一红一青,一高一矮,一只孔雀一只麻雀,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她们不正是传说中的天仙公主与她冤种侍女。 转过山崖后,观音寺近在咫尺。只见山门门口,停了三辆豪华马车,每辆车皆有四匹马拉动,可见坐车之人贵不可言。这三辆马车比一般马车大上一倍不止,死死堵住去路,还有不少士兵挡住左右山道,不准车辆来往,这也是山路堵塞的最终原因。 先是下来几个宫装女子,随后是四位贵族女子,个个云鬓凤钗,华衣美服,眉宇间很是傲慢,像一只只高傲的公鸡,在众人惊羡的目光里昂首挺胸进入山门。 待她们进去后,堵塞交通的马车才慢慢启动离开,随后士兵把守山门不准其他香客进入,一时间惹来不少怨声载道。 片刻后,有一宫女过来对士兵说了什么,他们这才让开山门,香客陆陆续续走了进去。 田园园与查莉儿随着人流走了进去,其间二人十指相扣,也不知是谁怕谁走丢。 今日恰逢观音生辰,寺内可谓是人山人海,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寺里进,就连捐香油也需得排队。 排到田园园后,她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扔进香油箱中,随后忽略小尼鄙夷的眼神,大大方方地从签筒中抽出一根签子,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前路茫茫水漫漫,疑无路;日出高高月皎皎,花自明! 那小尼收回签筒,不冷不淡道:“前方有解签的修士,施主可以前去问卦!” “问卦多少钱?”田园园问。 小尼脸色一僵,想来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直白之人。 田园园又不傻,如今法华寺也好,观音寺也罢,一切向钱看,看人不管虔诚只问诚意。像她刚才只捐二两银子,这会儿小尼姑不知在心里怎么骂她呢! 她瞪了田园园一眼,不情不愿道:“三,三两银子。” 查莉儿以为她没带钱,连忙表态:“窝有银子!” “啧!算啦,我这签子极好,不用问我便知道。” 田园园将签子还给她,看签面便知是个上上签,意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见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早晚会过去!还花什么冤枉钱。 二人正殿走出来,田园园环视一圈,并未看到自己想找的人。 走在前面查莉儿不解地问:“为什么你要给寺面银子呢?” 田园园哂笑:“这不是诚意嘛!”虽然她的诚意只值二两银,可是论诚心绝对不比别人差。 查莉儿脸色凝重:“你们的寺庙很不好。窝们波托的火神庙定时接济穷苦人,不会向人要银子金子的,反而窝们火神教徒做生意赚了钱财,还会帮助波托人。你们的寺庙可以吗?” 呃,能告诉她,在现代一说起和尚就想起某个寺庙的和尚们,个个肥头大耳,通身穿金戴银,出入宝马奥迪,睡遍红颜知己,已经成为诟病的所在,哪里有一点修行之人的德行。而今半斤八两也,田园园笑道:“我们这儿的寺庙靠香客的诚意供给!”特别还会做生意,寺里烧的香纸只能买她们寺里的,美其名曰其他地方佛祖不认,其实不过是她们敛财的一种方式。 查莉儿嫌弃地撇了撇嘴:“还不是要银子!” “所以心诚则灵嘛。”田园园笑道。 二人欲往偏殿而去,转过月门,忽与一众贵眷迎面碰上,为首的居然是本该禁足的王舜华,身旁则是周余氏。 “见过公主,见过国夫人,”几个官眷纷纷向田园园与查莉儿行礼。 查莉儿颌首:“不必多礼。”而田园园目光落在周余氏身上,近距离地看到什么叫做变脸! 只见她上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在见她的一刻,脸色骤变,目光震惊,似乎不相信她怎么会出现在眼前,然而不过转眼之间便平静下来,神色再次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变脸之快众人拍马不及。 若不是刚一见面,田园园的目光从周余氏脸上不曾移开,否则真被她骗了过去。 其实,她今日是来专门找周余氏的。 余淑芬一心向佛,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进寺烧香,何况今日是观音菩萨生辰,想来就是下刀子也会顶着案板过来,乃是城中有名的信徒。 青娘出事后,田园园第一个反应就是杀人灭口,还有第一次也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那日田园园曾试探过周余氏,她在震惊之下露出些许马脚,本来想拿此事做把柄让周余氏投鼠忌器,再不敢行过分之举,然而这女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狠,竟然想下手为强,置人于死地。 什么仇什么怨,如此歹毒!眼下人家都打到门来,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反正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王舜华见到她后,第一反应先看了一眼周余氏,随后迟疑地问道:“你,你没事?” 田园园张开胳膊,示意自己全屋权威,笑道:“我好的很,吃嘛嘛香!” 她勾了勾唇角,不冷不淡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周余氏,继而又冷冷一笑,很是幸灾乐祸。 周余氏脸色一沉,目光含怒。 田园园不动声色,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看来王舜华知道什么,就是不知是否参与其中。 凶手已经锁定,田园园今日目标达到,之后婉拒她们一同用斋的提议,顺嘴说了一声正殿后面的小殿,有一解签行者非常灵验,求仁得仁,一解困顿,而她要去拜送子观音,不能相陪。 王舜华眼下正有困局,便张罗着去解签。 目送她们离开,田园园拉着查莉儿就往门外走去。 眼看就要出了寺门,查莉儿问:“你不是要什么送子观音吗?” “送什么子,再晚点就是送人头!”田园园头也不回的怼了一句。 她最喜欢出其不意,眼下余淑芬已经知道她安然无恙,定然还会有出手,趁她有事走不开,索性直捣黄龙,现在要做的是抓住她哥哥!! “让你的马夫快点!别误我大事!” 上了马车后,田园园抓住查莉儿衣襟,一改往日温和,面目狰狞的说道。 查莉儿秀眉一挑,叽里咕噜说了一句,随后,马鞭一响,马车像是离弦的箭飞奔而去。 上山的人络绎不绝,下山的人倒是极少,于是她们的马车在下山路上风驰电掣,一骑绝尘! 快是快,就是过于颠簸,田园园要不是被查莉儿抱在怀里,绝对会被马车颠散架!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到镇远候府门口。 田园园被颠得七荤八素,下车时腿都软了,要不是查莉儿托她一下,绝对瘫在地上起不来,歇息片刻,她赶紧去找海纳! 乌烟瘴气的赌馆里,杨三两兴奋地搓了搓手,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一口气连赢六把,反正把昨天和今天的钱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他把银子塞进怀里,高高兴兴地离开牌桌。 今日是爹的生辰,妹妹晚上肯定会过来吃饭。这会儿得去买些好酒好菜招待小妹,毕竟没有他这妹妹,他和爹还在地里刨食,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杨三两,你不玩了?难得手气这么好!”一个牌友问道。 杨三两得意一笑:“今日有事,明日看爷不把庄家赢得裤子都没了。” 门口的打手讥笑:“就怕你吓得明天不敢来!” “谁不来是绿头王八,明天等着吧!”杨三两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得意地白他一眼。 “三哥,明日早点来!” “放心吧!” 杨三两哼着小曲走出兴隆赌坊向家里走去,路上买了一些吃食,烧鸡、肘子,还有爹喜欢吃的猪头肉,还打了一壶上等的桂花白。再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时,又买了六块牛乳糕。 这玩意死贵,一块都能买半个肘子,可自家妹妹就爱吃这一口,今日难得赢些银子,再贵也得给妹妹买些。随后拎着吃食,杨三两摇头晃脑的向家走去。 推开门,他喊了一声:“爹,你看我买什么……”话还没说,脑后一痛便失去意识。 天渐渐黑了,北风乍起,温度骤降,街上行人越发稀少。 一辆马车慢慢停在一扇黑漆大门前,随后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缓缓走下来,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便推开黑漆木门走了进去。 马车离开后,巷子里归于宁静,唯有黑漆木门的兽首门环轻轻晃动…… 女子摘下斗篷的帽兜,向堂屋走去,推开木门,只见屋内烛火通明,桌子上摆放着烧鸡、肘子,还有爹喜欢的猪头肉和她喜欢的牛乳糕。 地上的炭盆里堆着不少炭块,正散发出暖烘烘的热气。 女子连手都不洗,从碟子里捏起一块牛乳糕放进嘴里,含糊其辞叫了一声:“爹?哥哥?我回来了,你们在哪儿呢!”牛乳糕很甜,她又拿了一块,笑道:“哥哥,你今天怎么有钱买牛乳糕了?”说话间,身后传来动静。 她转过头看去,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手中的糕点“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你怎么在这儿?” 第439章 解气 田园园眉头一挑,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呢?”说着,堂而皇之的在凳子上坐下,接着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旁若无人捏起一块牛乳糕放进嘴里,边吃边夸赞:“好吃,这是甘露斋的牛乳糕吧,你哥哥还挺疼你,一块四百文呢!” 余淑芬细眉紧皱,眼角处长长的鱼尾纹越发明显:“休得胡言乱语!” 田园园故作惊讶:“杨三两不是你哥哥?!” “杨三两是谁?我不认识他!你可别乱说。”余淑芬冷冷地看着她。 “那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田园园惊讶地打量她:“既然不是你哥哥,难道是来私会情郎……”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编排我的闲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我不到皇后娘娘面前告你的状!”周余氏恼羞成怒喝道,说话间转身就要离开。 田园园抬眼望着她仓惶的背影,随后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浓郁的花香缓缓弥漫开来,居然是她喜欢的桂花白。这么一小壶就得五两银子,这个杨三两看着粗犷,没想到很是疼爱妹子。 可惜她既然来此捉她,焉能没有后手。 当周余氏打开门,只见房外左右各站着两个男人,像是两个黑脸门神,见她出来冷冷望来。 下一秒,身后传来田园园戏谑声:“夫人,你还是回来吧!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余氏重重合上门,转过身时脸色恢复如常,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你到底姓余还是姓杨?” “……我姓余还是姓杨,想来与夫人无关吧!” 田园园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着,甜腻的酒香味越发明显起来:“夫人,我劝你识相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哦!” 周余氏厌恶地看着她:“我与你这村妇没什么好说的!快放我离开,否则到御前告你个私自囚禁宗妇!” “呦,开始来硬的了?你以为我怕你,你也不想想是冒名顶替的罪名大?还是囚禁冒名顶替之人的罪名大?” “你,你胡说!”周余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向来小心,每每前来皆在天黑之后,所经之人都是多年心腹之人,一年多从未露出马脚,没成想居然被她知晓,顿时恼火得很,心道:待此事一了,定然让你追悔莫及! 田园园见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冷然一笑:“二甲,将人带上来。”话音一落,侧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下一秒,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滚了出来,稳住身形后,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女子。 周余氏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单手撑住桌子,侧开脸不去看他。 “怎么?不认识吗?你们不是亲兄妹吗?田园园抱起胳膊,讥讽地看着二人:“为了荣华富贵难道亲人都不要了?” “什么亲兄妹,不过是我表…堂哥而已。”周余氏站直身体,慢慢冷静下来,似乎想好对策。 “哦,你这是承认他是你哥哥了?” “不是亲哥哥,是堂哥!”周余氏不敢说表哥。古代是允许表亲成婚的,三更半夜来相会,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啊! 田园园嗤笑:“堂哥?他姓杨,你姓余,确定是堂哥?” 周余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随即幽幽叹了一口气:“千真万确!我伯伯入赘到大伯娘家,生的孩儿自然随母姓,故而他姓杨,我姓余。” “说跟真的一样!”田园园拍了拍手,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你哥哥已经把你们真实关系说了出来,我劝你呢,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前因后果说出来,省得你哥哥断胳膊断腿,万一日后落下残疾,多影响他给你娶嫂子生个侄子的!” 闻言,周余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男人,颤声问:“你,你什么都说了?” 男人身上滚了一圈土,头发凌乱,眼角微红,看起来很是狼狈。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妹妹,心虚的低下头,瓮声瓮气道:“他们,他们打我。你知道的,我怕疼,就就,就什么都说了。” “你竟然什么都说了,亏我如此为你苦心经营……” 周余氏颓然地坐到圆凳上,她望着桌上的牛乳糕,微黄的糕点散发着浓浓的乳香,此时此刻越发显得讽刺,惨白的脸忽然冷冷一笑,继而发狠将桌上吃食全部扫到地下,“哗啦哗啦”,碗碟落在地上摔的粉碎,顿时一地狼藉,破裂的酒壶下溢出些许酒来,满室皆是甜腻的桂花白。 几个细小的碎片从男人脸上划过,现出几道血痕,他吓得浑身一抖,痛哭流涕的向妹妹磕起头来:“对不起,妹妹,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他果然怕疼,头连地都不曾挨上一下。 周余氏眉头紧皱,失望地看着地上窝囊的男人。 田园园对二甲颔首,他点点头,随后走过来将杨三两拉走。门合上后,屋内只剩下二人。 “两次疾驰而来的马车是你搞得鬼吧!” “我说不是你信吗?”周余氏抬起头,目露讥讽。 田园园道:“马夫已经落网,姓杨,是你族弟,该说的已经说了,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下午去找海纳时,他已经逮到马夫。那男人更怂,也就恐吓两句,就一五一十将幕后主使交待个清楚。 在此为周余氏难过三秒,至亲之人没一个靠的住! 周余氏自嘲一笑:“识人不清,早知道听她的,花些银子找噩梦,说不定……”还未说完,眼神瞬间阴狠:“说不定,你早死了!哪还轮到你这村妇在我面前逞能!”此时此刻当真是后悔莫及! 第一次刺杀时,眼看就要得手横空出现一个男人;第二次,居然是错杀他人!拜观音菩萨时还保佑第三次行刺成功,没想到晚上就她被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这女人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聪明,更果断!想来白日里,她临走时说偏殿修者解签灵验之事,也是故意而为之,就是为了拖住她。 周余氏摇摇头,心里生出荒谬之意。她在后院摸爬滚打许久,靠着身份地位,无人敢与她正面抗衡,就连身份高贵的儿媳,见到自己也是恭敬有加,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想法作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行事果断缜密,杀她个措手不及!也不知从哪儿得来兄长与父亲的消息,可见侯府之势远比表面之大…… 想来周余氏做梦也没想到,自以为侯府势大,其实是田园园是逛街时凑巧遇到你哥大放厥词而已,所以许多你死我活的阴谋战往往来自不期而遇。 桌上烛火摇曳,灯影晃动,连带着二人的身影也随烛火跳跃。 田园园心头一紧,听她话的意思,背后还有人给她支招,让她花银子买噩梦……问题来了,这个她是谁? “她是谁?” “无可奉告!”周余氏无所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 就知道她不会说,田园园冷冷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眉心眼角,纹路深深,可见经常爱皱眉。 她不明白这般生活优渥的女子,为何执意同她过不去,于是问道:“你名义是陈王世子妃,身份地位尊贵,为何要为难我呢?初见你时,极是温和端庄,不成想,你竟然三番两次暗害我,什么仇什么怨,非要你死我活?害死我,你有什么好处吗?” 闻言,周余氏讥讽一笑:“好处?我不过是厌恶你而已!不知从哪儿来的下贱之人嫁入侯府,也不照照镜子,看不看你配吗?” 呃!竟然搞人身攻击?田园园冷冷一笑,惯得你!论嘴炮,她可是本文第一:“你配!你这大妈配!你是看上我叔父了?还是我夫君?不过你赶紧撒泡尿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那老脸上的皱纹,是不是能插秧了!你说你一大把年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还肖想着年轻貌美的男人,是不是老猫闹春想梅开二度?你有考虑你儿女的感受吗?知道你老女怀春想要给他们找小爹吗?看我不顺眼,你以为我看你顺眼?佛口蛇心,表里不一,还对寄住在你家的周一臻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老娘特么早想抓住你头发,大巴掌呼死你!你还拜什么佛,佛祖都被你心中的狠毒污秽干哕吐了!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扪心自问,你对这个国家有什么贡献!赶紧投胎来世当条蛆还能顾涌几下呢!” 这通骂的,田园园是连气都不带喘的,还对余氏从身心、作风、信仰三方面进行精准打击! 忽然侧房里传来“噗嗤”一声,便没了下文。 这边周余氏哪里曾听过这般狠毒下作的话,顿时气得脸白手脚瘫软,颤抖的指着田园园,哆哆嗦嗦的说:“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有本事你也骂啊!”田园园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她。当她冷待大壮时,可曾想过今日这一遭! 周余氏恶狠狠地瞪着她,剧烈地喘起气来,想来是气得不轻。 田园园冷笑:“你既然不说,我接啊。你原名叫杨五丫!是涿州明水县之人!二十多年在前朝余翰林府做丫鬟,是余家二小姐贴身丫鬟,后余家二小姐许配给当时还是闲散宗室的陈王。一年后,余翰林家出事,一家五口,除了二小姐突然暴毙身亡。二小姐住进定国公府,三年后出嫁陈王!那么杨五丫,真正的余家二小姐呢?是不是被你害死李代桃僵?” “你血口喷人!”周余氏气得眼睛发红,怒喝:“我就是余家二姐,堂堂陈王世子妃,岂容你这贱妇污蔑!”说罢,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恶气,狠狠一拍桌子。 “你的好哥哥已经说了你的根脚,你的好堂弟也说了你杀人行径,杨五丫,你还有什么好豪横的!待我秉明圣上……” 她话还未说完,周余氏恶从胆生,从地下捡起一块碎碗片,向她扑来。 只见田园园不慌不忙,捞起地上的圆凳向她面门狠狠砸去,在她躲闪之际,合身扑去将人压在身下,论打架她可不怕,于是不待周余氏反应过来上去就是两个耳光,“这两巴掌是补偿你污蔑我的!”说着又是四个巴掌,“这是为青娘打的!”然后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耳光像是雨点落下,她边打边道:“这是替一臻打的!你不让他吃饭、你任由别人欺负他、不给他洗澡、不让他上学、想要养废他……”越说越来气,下手越发没个轻重,恨不得当初打死了事! 周余氏被打的蒙头转向,再想反抗已然不及,只能哭嚎着躲避雨点似的巴掌,奈何那巴掌像是长眼似的精准落在她脸上…… 要被打死了吗? 忽然,田园园高高举起的手被人抓住,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愤怒的女人这才回过神,身下的周余氏已然昏迷过去,脸皮红中发紫,红肿不堪,嘴角破裂底下流出一小滩血。 她从周余氏身上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她哥呢?” 孟星惟知道她的担忧,温声道:“刚才便打昏过去。” 周廷祎看着地上肿成猪头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她虽然身份不明,可眼下还是世子妃,周一衡的亲娘!你如此冲动,恐怕为侯府招来陈王府的敌视!” “我不后悔!”田园园俯身拾起一块瓷片,笑的十分解气:“她是罪有应得!”说罢,当着二人的面将瓷片狠狠捅进自己的肩窝中,用力之大,当即有血透衣而出。 周廷祎眼中露出赞赏,这女人不但狠,而且有脑子! 她脸色微白,淡然一笑:“你看,周余氏袭击我在先,我这才自保……”话未说完,眼前突然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田园园快要落地时,被孟星惟抱入怀里,他叹了一口气,幽幽地望向周廷祎:“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了你!” 周廷祎笑:“你这侄媳妇气性可不小啊!” 孟星惟将人打横抱起,冷冷瞪了他一眼:“没良心,还不是为了你儿子!” “一臻得母如此,也是他的造化!” “哼!净说些没用的!” 第440章 二胎 孟星惟带着昏迷的田园园前脚刚回侯府,后脚秦王府的新御医便被月黑送来。高御医前些日子回老家,暂时由一个姓刘的御医顶值。 小芃芃眼泪汪汪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娘亲,小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指,一动不动,直到刘御医上前,特好才哄着将人抱走。 “呜呜呜,娘,我要娘!”伏在特好的背上,芃芃向床上之人伸出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粉色的棉袄之上,洇出些许湿痕。 特好拍了拍她的小身子,温声细语地哄着:“小姐乖,少夫人身体不适需要大夫诊治。” 芃芃揉着眼睛,哭得稀里哗啦:“娘,很痛很痛。” 此时,昏迷中田园园脸色苍白,从肩窝伤口中流出的血将肩头的衣裳染透,连带着床铺也沾染不少,伤口中的瓷片已然变成血红色,离得近可以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侯爷说是她自己刺的,也不知怎么这般傻,刺的这般厉害,特好眼圈微红。忽地看见刘御医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剪刀,似乎是先处理伤口,便把芃芃送给屏风后面的孟星惟,自己过去打下手。 芃芃一看到最疼自己的爷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看着她哭花的小脸,孟星惟心疼将她接过来打横抱入怀里,温柔的哄道:“你娘很快就好了。”“爷爷,娘痛,很痛!”一岁多的芃芃不知道什么受伤,可是娘流了很多很多血,一定很疼很疼的。孟星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说:“大夫来了,你娘很快就好了。” “真的?” “爷爷怎么会骗你呢。” “呲啦”一声,田园园的肩膀的袖子被剪开,露出纤细白皙的臂膀来,越发显得伤口狰狞可怕,刘御医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手向伤口的瓷片伸去……于是瓷片被他生生拔出来的,血瞬间像泉水汩汩而出,伤口周围的皮肉外翻,什么黄的红的都有。 一旁的特好赶紧用棉布将多余的血水蘸走,刘御医见瓷片清理干净,开始止血上药。边上边唠叨:“幸亏没伤到筋脉,若不然你家少夫人这胳膊就得废了!到底是谁下如此狠手!”来之前,月黑什么都没说。他自然不知道这伤是病人自己捅的,如果知道说不定扒开她脑壳看看是不是有病! “不知道。”特好知道凶手是谁,可也明白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自然推脱不知。 刘御医上完药拿起棉布包扎伤口,还好伤口不深不用缝针,他眉头拧成疙瘩:“这外伤倒是很严重,需要好好休养,就是日后恐怕会留下疤痕!”伤口狰狞外翻,即使痊愈也会落下一个去不掉的大疤! 好吧,田园园你这次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上过药,刘御医拿来田园园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探上脉搏,不忘叮嘱特好:“伤口不能见水,记得每日定时换药。我再开些活血化瘀……”话还未说完,脸色猛地一变。 特好心头咯噔一下,大夫好端端地怎么神色大变,难道……她看向昏迷中的少夫人,神情瞬间沉重,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 “她,她已有身孕!!”刘御医额头冒出汗来。 特好没反应过来:“啊?!” 刘御医愣愣地重复一遍:“她已有身孕,不足一月。” 脑补田园园得了诸多恶疾,唯独没想过她会怀孕,特好浑身抖了两下,指着止血粉问:“这个可有妨碍?” “没有,没有。”刘御医摇摇头,心里奇怪。他记得几天前,高御医曾为孟长辉表妹看诊后,也为将军夫人请过平安脉,可当时脉案上并未记录怀孕一事,此时又怎么怀孕了?这才隔了几日,若是有孕应当那日脉相便有表相才是! 特好长舒一口气:“没有就好,吓死我了。”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胸口。 刘御医虽然进宫时短,可也见过不少阴私,此事在世家大族中屡见不鲜,再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拱手温声说:“少夫人因怒极攻心而昏倒,刚才在下恐因此事伤到胎儿,故而失态。” 特好回礼:“是!” 眼下她已经身怀有孕,药物之上自然得斟酌一番。写药方时,刘御医又算了一下孟将军回来的日子,越算越觉得他头上绿的发黑。前有男宠无数的波托公主,后有珠胎暗结的将军夫人,由此可见,男人不能离媳妇太久!心里打定主意,明日就派人将媳妇带回来,好夫妻团圆。 特好知道田园园怀孕后,立刻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孟星惟。 他激动地连说三声好,一想到她的伤口,顿时又是一阵后怕。等刘御医一出来,他赶紧拉着人家问东问西,事无巨细,唠里唠叨唠个没完 看着孟星惟清俊无双的面容满是担忧,刘御医心里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说不定床上之人腹中胎儿的生父就是他! 自以为吃到劲爆大瓜的刘御医,兴冲冲回到秦王府,随后便将此事对秦王和盘托出。他们二人的关系,高御医临走前曾透露过一二,奸夫淫夫不说,一个有妻有儿,还有一个让自己侄媳妇怀孕的…… 刘御医:我就是这么忠心! 谁知,听完此话后,秦王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刘御医一脸懵逼,没有想象中的火冒三丈,难道秦王是知道?还是有他一份力?都道有权人花样百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所以脑补要不得啊! 笑完后,秦王威胁敲打他两句,不许造谣生事,便放他离开。 刘御医刚走,孟星惟就来了。 此时天色已晚,周廷祎以为他是来过夜的,正想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眼下美人投怀,便立刻欢天喜地地迎上去,结果迎接他的是“梆梆”两记老拳,趁着他捂着胸口没反应过来,孟星惟便让月黑去开他的私库。 月黑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拿了钥匙屁颠屁颠的开门,他的心上人像个土匪一样将各种珍贵补品洗劫一空,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拿了东西就走。 待他走远,周廷祎起身追究月黑的吃里扒外,结果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是王爷说的:你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你的!属下自然不敢违抗!” “……”苍天呀,他养了一群什么玩意。 翌日清晨,周廷祎先将周余氏与其弟、族弟,与案程一并移交大理寺,随后又派人通知陈王府。 很快陈王府那边过来人,是她的一对儿女,陈王世子不知何故并未出现。 周廷祎问之,周一衡支支吾吾推说父亲身体不适。 来到监牢,二人看到形容凄惨的母亲,很是痛哭一场。周余氏心知自己的冒名顶替之事暴露,大势已去,面对孩儿的问询三缄其口,只让他们不要追究任何人,好好过日子。 二人从监牢出来,便对母亲脸上的伤提出质疑,周一衡更是气得要上表皇帝,告大理寺私自对宗妇用刑,吓得一旁的大理寺卿一头冷汗,连连解释来的时候已经如此。 周一衡看了一眼冷着脸的周廷祎,虽知前因后果,然人心都是偏着长,自然是向着自己母亲,再者他母亲一日没定罪,便是陈王世子妃,恨声道:“好一个将军夫人,居然把我母亲打成这般模样!我要到御前告她一状!” 然周廷祎冷冷一笑:“哼!你母眼见事发便想杀小孟夫人灭口,小孟夫人自然不能引颈受戮。不过你母捅伤了她,而今还在床上生死不知。你确定不是镇远候府追究你母亲之事?” 周一衡之妹拉了拉哥哥的衣襟,他脸色阴沉,再也说不出什么追究的话。 二人行礼离开,之后陈王府再无人出面。 两日后,周余氏秘密处死,其弟、族弟刺配充军。 田园园醒来后,一切尘埃落定。 她的伤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除了偶尔有些疼痛外并无大碍。当得知自己有身孕后,她也很惊讶。 自从有了芃芃后,她伤到底子,月事一向随心所欲,想来就来。 她算了下日子,应该是孟长辉回来那两日怀上的,月经虽说没来,可那几日正巧是排卵日,加上他又能干,一击即中,难怪怀孕。 田园园心情复杂啊,还以为自己再难有孕,没成想在这儿节骨眼上又有身孕,也不知是好是坏。 今日屋外又飞起雪,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她躺在贵妃椅上,身上搭了一床薄被。芃芃坐在矮凳上,围着火炉给娘亲剥花生吃。她人小,一时半会剥不了几个,却乐此不疲想为娘亲做些事。 火盆中炭火通红,整个室内烤的暖烘烘。 田园园昏昏欲睡,耳边是芃芃剥花生的声音。 片刻后,特好提着食盒顶着一头雪进来,鞋底沾着不少雪,在地板上留下湿痕。 她先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随后又端出一碗肉沫蒸蛋和一盅炖汤。 “少夫人,喝药了。” 田园园坐起身,望着她手上的药碗,叹了一口气。这药也不知放了什么玩意,贼苦,闻之欲呕。 特好见她脸皱成菊花,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喝了药身体才能恢复!再者,您怨谁啊,这伤还不是您自己捅的啊!” “你是伺候我,还是气我啊!”一想到这伤是自己下的手,田园园就后悔的要死,早知道这般疼当初就轻轻划了两下。 当日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气性,说捅就捅,真是个自作自受的二百五! 一口气将药喝完,特好及时送来一碗茶,喝了两口冲淡口中苦涩,便见她哄着芃芃吃肉沫蒸蛋。 周余氏已经伏诛,朝廷顾及陈王府与定国府的颜面将周余氏秘密处死,对外说是突发疾病暴毙而亡。然而当年真相如何,自是无人追究。 朝廷为了补偿田园园,送来六匹软烟罗、四匹水红绡、二匹织金锦和一些没啥用的花瓶摆设。最令她高兴的是,皇后放出话来,二十九那日让周一臻来府探望。 喂了几勺,芃芃自己拿着勺子吃蛋羹,特好便去端炖盅,放到贵妃椅边的小几子上,拿来一个小碗说道:“听一甲说,前日晚上,陈王府来人了。”说着,往小碗舀了些炖汤。 田园园接过小碗,疑惑:“他们来干什么?” “一甲送他们进了洗秋阁,海哥便借口支走他,具体不知。” “你去把他找来,我问问。” 特好为难:“海哥神出鬼没的,奴婢不知道去哪儿找他。” 田园园笑:“你就在红榴园附近看看,他保准在那儿!” 随后,特好去找海纳,果不其然,他就在附近猫着呢。 海纳来到落樱园后,在外间回话,不曾进入内室。特好抱着芃芃去洗手洗脸,小丫头又吃了一脸。 田园园打听陈王府来人的目的,他说是为了请侯爷不要深究周余氏刺杀命妇之事。 “那叔父答应了?” “陈王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岂有不同意之理!” “岂有此理!为何不来找我!”田园园很是生气,明明受伤的人是她,为何不是来求她不要追究,太忽视当事人了! 海纳:“侯爷是一家之主,自然求得是他!” “哼!”田园园气得连汤都喝不下,躺回贵妃椅上。 海纳笑道:“你也别生气,当时陈王府是拿了诚意过来。等侯爷将手头之事料理完毕,定当给你送来!” “诚意?什么诚意?”田园园又恢复了元气。 “当时是侯爷谈的,具体的我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海纳离开前把芃芃拐走了,说是青娘想孩子了,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谁! 下午,刘御医过来请平安脉,田园园总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说不出来,总之有些诡异。 因为孕期短,再加上前日打周余氏动了胎气,必须要卧床休息些时日才行。 晚上,查莉儿过来探望。知道她怀孕后,今日上街特地买了一大堆补品,光是极品血燕就买了十盒,端的是财大气粗。也不知道那老板得高兴成什么傻样! 待她走后,特好望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补品,有感而发:“少夫人,你是怀上公主的孩儿了吧!“” 第441章 回府 京城,皇宫,瑞云殿 周一臻正吃着早膳,钱嬷嬷引着侍奉祖母的李嬷嬷进殿来,身后是低头顺目的六个宫女,一人捧着一个匣子。 钱嬷嬷是祖母新送来伺候他的,面容和善,体型微胖,对他还算尽心。 前日祖母说孟夫人生病了,今日特准许他回侯府探望,于是他早早的起床就是为了能早点回去。 “见过王孙殿下。”众人行礼。 周一臻小脸一板:“不必多礼。”在他印象中,唯有妹妹的爹最有气势,于是进宫后,便照着他的样子行事。 皇后常常夸赞他有皇室之人的尊贵。可他不想当王孙,想回侯府当大壮,想和夫人妹妹一起。 李嬷嬷温柔一笑:“王孙殿下,这些补品是皇后娘娘送与国夫人的,您一并带去。” 周一臻刚放下筷子行礼,忽然想起那时送礼的是他祖母,按照关系更为亲近才是,便顺手拿起茶碗,“您回祖母,孙儿知道了。” “王孙早去早回,皇后会惦念的。”李嬷嬷微微一笑。 周一臻眉头一皱,知道她话里有话,不让自己耽搁太久,轻轻点点头:“劳祖母惦念是孙儿的不孝,孙儿自是早去早回。” 对于他识趣的回答,李嬷嬷很是满意,行礼后便带着宫女回去复命。 她一走,周一臻觉得吃不下,放下茶碗起身去查看礼品。 钱嬷嬷劝道:“王孙殿下,您怎么不吃了?您就吃这些,一会儿该饿肚子了!” “已经吃饱了。嬷嬷,剩下的您吃吧!”周一臻说着话,打开最近的一个匣子,是一株根须完整的人参。 钱嬷嬷笑的越发温和:“这,这可怎么使得?”话是这么说,可人已经坐到桌前,拿起王孙用过的筷子吃起来。 周一臻合上匣子,“嬷嬷,前些日子我见四平公主头上戴着绒花,很是漂亮,不知还有吗?” 钱嬷嬷吃了一大口蒸蛋,疑惑:“王孙要绒花做什么?” “我妹……侯府家有个小妹妹,很是可爱,我想送给她一些。” “羽儿。”钱嬷嬷冲着门口叫了一声,随后进来一个小宫女。 “见过王孙殿下。”宫女行礼。 钱嬷嬷吩咐道:“你到习巧宫去找宫女们要些绒花,若是她们不给。你便找管事嬷嬷,常嬷嬷,就说是钱嬷嬷要的。” “是,钱嬷嬷。” 钱嬷嬷笑笑,随后专心干起饭来。她没什么爱好,不喜金银不爱钻营,只有些口腹之欲。知道她为人的,只需送些吃食便能拉拢讨好,加上她与皇后贴身嬷嬷是同乡,故而在宫里还有些脸面。 回到内殿,周一臻坐回床上等着。他的床很大,四五个人都能睡得下,可他还是想念与妹妹挤在她的床上的时候,想念她搂着自己时温暖的身体。眼圈一酸,他赶紧将眼眶里的泪揉掉。 殿里有很多宫女嬷嬷,可是没有一个是向着他的,都是祖母的耳目。无论如何思念她和妹妹,他都不敢露出些许,唯恐为她们招来麻烦…… 佛香氤氲,皇后娘娘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口中呢喃念着谁也听不懂的佛经。 李嬷嬷挥退小宫女,上前为她斟茶。 “回来了,他可有哭闹?”皇后睁开眼。岁月不饶人,她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两鬓斑白,唯有眼神越发沉静。 李嬷嬷笑道:“不曾,倒是气势十足,有些王爷小时候的模样。奴婢看来,再打从候府回来倒是越发懂事起来。刚才还派人去习巧宫要些绒花,说是给候府的妹妹戴,哎呦,王孙真会疼人!” “嗯。”皇后冷淡地应一声,表示知道。轻轻转起手中的佛珠,“定国公进宫了,你可知道?” 李嬷嬷回道:“哎呦,奴婢刚从王孙处回来,如何知道?定国公已到古稀之年,这进宫做什么?” 皇后冷笑:“王舜华三番四次请奏要亲自抚养一臻,陛下与本宫皆是不允,这是她爷爷亲自来要一臻的抚养权!” 李嬷嬷惊呼:“王妃这是势在必行啊!” “哼!这女人之前自己孩儿时对一臻弃之敝履,如今身无依傍又打起他的主意,本宫自然不会让她称心!” “皇后娘娘,可老国公一来,此事未必不能成啊!” 闻言,皇后脸色凝重,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望着香炉中袅袅而起的青烟,眸色加深:“她这女人把自己孩子养死,又来抢本宫的孙儿,当真是厚颜无耻!” 定国公为大周柱国之一,家族树大根深,弟子门人遍布朝野,轻易动不得,想来陛下也是进退维谷! 眼见她气起来,李嬷嬷连忙上前为她斟茶, 劝道:“您别动怒,为这种人不值当!” “不行,你去前朝打探一二,看看陛下怎么说!” “遵旨!” 此时,镇远候府,今日王孙驾临。一大清早,田园园便让刘厨娘去买大壮爱吃的猪蹄、蹄髈,先提前炖上务必中午能吃上,又让一甲去甘味居买些他爱吃的点心果子。 落樱园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墙角的蜘蛛网都被芃芃用棍子挑掉。 母女俩今日很用心地打扮一番,就等着大壮回来一家团聚。 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宫里才派来天使传来消息说王孙已经起驾,片刻便到。 特好泡了新茶,晴好端着点心,二人将新买的点心一一摆好,田园园激动地走来走去,一刻都静不下心来。 芃芃见此,也有样学样的跟在娘亲屁股后面。 就这样,一大一小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还不时还往外张望,神色、步伐如出一辙,不愧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特好连忙扶住她那不省心的少夫人:“少夫人,您伤口不疼吗?” 田园园疑惑:“我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疼什么?” “哎呦,我的好夫人!御医让您卧床休息,您可别来来回回的走了。”特好将她扶到床边,笑道:“王孙一会儿就到,您呢别着急。” 田园园坐下,这才感觉到伤口处隐隐传来疼痛,不过能忍住,“能不着急吗!”随即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此番相见,再见便不知道是何时。 就在母女二人满心焦灼等待中,周一臻终于到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陈王府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少爷,而是以大周皇孙的身份来到侯府。 在他与一众宫人出现落樱园门口时,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高兴地跑过来,嫩粉色的小脸满是喜悦之情。 晴好在后面护着,小声提醒道:“小姐,慢些跑。” 钱嬷嬷正要去拦,一直镇定自若地周一臻已经跑了过去,兄妹俩紧紧抱在一起。 “大壮哥哥,芃芃想你!” 周一臻紧紧搂着她肉乎乎软绵绵的小身子,心里也很十分想念,可碍于钱嬷嬷在身旁,他不敢说些思念的话。 钱嬷嬷见两人拥抱,轻咳两声,行礼道:“咳咳,奴婢见过大小姐。王孙殿下还给小姐带来礼物,请过目。”说着,对后面捧匣子的宫女招招手。 那宫女上前。打开自己捧的匣子,只见里面放着六朵颜色各异的绒花,花瓣精致,栩栩如生。 周一臻脸蛋一红松开妹妹,先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钱嬷嬷,随后对妹妹说道:“我见许多公主小姐都戴着此花,甚是美丽,便给你带了些回来。你可喜欢?” 芃芃还不懂什么叫打扮,这盒价格昂贵的绒花在她心里恐怕还不如一盒点心来的实惠,不过别看她小,小嘴倒是像抹了蜜,最会哄人:“喜欢,漂亮!” 随后而来的晴好接过绒花,向周一臻行礼道谢。 芃芃拉着周一臻的手向屋里走去,边走边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娘亲,受伤很痛很痛……” 不管他是王孙还是其他,在芃芃心里他周一臻就是她的大壮哥哥。 二人手拉手在前面走,晴好引着钱嬷嬷往屋里去。 来到屋内,周一臻便看到心心念念的夫人,正在门口等他,只见她比之前更瘦,脸色苍白如纸,连唇色也不如以往鲜艳。 周一臻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溢满眼眶,可钱嬷嬷也跟在后面,他不能过于亲近,便趁着行礼时用袖子蘸掉眼泪,轻声道:“国夫人安好!” 田园园温声笑道:“多谢王孙挂念,命妇已然没有大碍。”随后,她目光落在那白胖的妇人身上,笑问:“这位嬷嬷好生面善,可是王孙的新晋嬷嬷?” 钱嬷嬷行礼道:“奴婢钱氏见过国夫人。” “钱嬷嬷不必多礼,特好上茶。” “是,夫人。”特好应下。 周一臻与芃芃挨着坐下,钱嬷嬷再怎么得脸也不能与主人平起平坐,站在王孙身后向身后的侍女招招手:“夫人,皇后娘娘挂念您的身体,便一同送来些补品,这些可都是各国进贡而来的贡品。” 田园园起身向皇宫的方向行礼:“多谢娘娘挂念,命妇感念于心。” 随后,特好上茶,晴好上点心,碍于这么一帮人在这儿杵着,娘俩也不敢太过亲近。 原本钱嬷嬷得了皇后的授意,是不打算在候府用午膳的,说两句便走,谨防二人相处过多。 可说话间,特好提着食盒过来,说王孙最爱吃肘子已经炖好。 闻着食盒里传来的香味,钱嬷嬷口水疯狂分泌,盯着食盒不停咽口水。 田园园瞧见她的模样,心里一动,便笑道:“钱嬷嬷辛苦了,我府中厨娘手艺惊湛,吃食不比王府的差,尤其是肘子蹄髈,肉烂骨酥,极其入味。特好,你带钱嬷嬷下去吃酒吃肉,尝尝咱们候府的手艺。”说着,给特好使了一个眼色。特好意会:“钱嬷嬷我们这儿不但有肉,还有波托上好的葡萄酒!保准您没喝过。” 钱嬷嬷迟疑:“这?这恐怕不妥吧……”其实在听到有肉有酒,她早就坐不住了。 “嬷嬷你去吧,等你吃完,咱们便回去。”周一臻扬起小脸也劝道。 一听此话,她便没了顾及,立刻笑容满面:“那,那就盛情难却。” 特好连忙引着钱嬷嬷去长园吃酒。 钱嬷嬷一走,那些宫女不足为虑,随意打发几句,便让晴好带去偏间喝茶歇息。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娘三。 田园园这才搂住周一臻,他也用小手环住她的腰身,把整张脸埋进衣裳里,闻着熟悉的味道,不一会儿单薄的小肩膀一耸耸的,显然哭了起来。 “你还好吗?”田园园心痛如刀割,也不禁哽咽起来。 芃芃见娘亲哭了,连忙放下手里的点心,抱着她的胳膊,安慰起来:“娘,不痛,芃芃吹吹。”说着,便鼓起小嘴对她娘的胸口吹了起来。 田园园亲了亲闺女的脑门,“芃芃真乖,娘不痛,娘只是看到哥哥高兴。” 周一臻赶紧从她怀里抬起头,早已是泪流满面,望着她肩窝处的伤口,眼神满是心疼,嘴唇翕动半晌还是说不出话来。 田园园怎么不明白他的心意,轻抚他的小脸,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只见他身上衣着干净整洁,鞋子合脚,身上亦没什么怪味,便知伺候的人很是上心,这才放下心来。 “想你,想妹妹,还想虎子,很想很想……”周一臻的嘴唇抖了两下,想哭却忍住。 田园园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笑中带泪:“我们也想你,很想……” “我想和你们在一起,不想当王孙,想当你的孩儿。” “傻孩子,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儿。不论你是谁,在哪儿,做过什么,你都是我最心爱的孩儿。” 周一臻用力的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哽咽道:“我昨日做梦,梦到回到候府,梦到和你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我想回来,不想在宫里…我不能一直住在候府吗?” 看到娘亲和哥哥都哭了,芃芃也不由自主地呜呜哭起来。 面对大壮的询问,田园园一把将他俩包住,顿时潸然泪下……她又何尝不是呢…… “要是你是我嫡母该多好……”周一臻委屈地说。 田园园擦了擦眼泪,心道你爹那个黑大壮可看不上我。 第442章 回宫 之后,芃芃非要拉着哥哥去看她积攒的小玩意,有化没形的麦芽糖、开裂的小面人、小瓷人、拨浪鼓、竹筒人还有几张小画,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周一臻发现所有的小玩意都是两个,意识到另外一个是给自己的,他心便不由自主地怦怦跳起来。 “大老虎,哥哥喜欢大老虎!”芃芃拿起一只掉了尾巴的面老虎递到他面前。 他小心翼翼接过,老虎已经损坏,背部裂出深深一道痕迹,稍微一用力就掉渣渣,不知道妹妹放了多久。他视若珍宝的收进怀里,其他的小玩意让芃芃继续收着,说下次来时再拿走。 芃芃高兴地收起来,随后三人又围着说了一会儿话,才去吃饭。 今日的午饭除了猪蹄,还有肘子肉、四样小炒菜,三碗碧粳米。虽不丰富,却都是大壮平日里爱吃的,尤其猪蹄炖的十分软烂,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吃的三人是满嘴流油。 吃饱后,三人决定去园子里消消食。因着田园园身体缘故,只逛了一会儿,她便带着两个小的去见青娘和沈宛静,最后又去见的陈老九。 临走前,陈老九拿出一个新做的骨针扔给田园园,靠着门口没个正形,笑道:“给大壮的。这是避邪,可以保他不受邪祟侵体,固守本心,不入迷障!”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田园园给周一臻戴上,随后给他掖进衣领中。 戴好后,一臻向陈老九行礼:“多谢九叔叔,大壮定然小心爱护。” “老气横秋!”陈老九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管人家什么身份,只管过自己的嘴瘾。 周一臻脸颊一红低下头,倒是芃芃气呼呼捏起小拳头:“你坏,不许欺负哥哥。”说着,冲上去就去捶他。 “哎呀!不愧是老田你的闺女,这冲动劲像你!”陈老九笑嘻嘻地闪身一躲,小丫头扑了一个空,快要着地时,小身子被人捞起来。 “走你!”接着芃芃被男人使劲往上一扔,小小的身体顿时飞入半空,她惊讶的睁大眼睛,伸出小手想要摸摸触手可及的云。下一秒,云彩却越来越高,她的身体快速向地面落下来,在即将着地时又被人稳稳抱住。 “怎么样,还打我吗?”陈老九得意的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脸。 芃芃一点不害怕,反而“咯咯咯”地笑起来,“要,芃芃还要飞飞!” 陈老九趁机提出要求:“叫一声好听的,我就让你飞飞!“” 芃芃小小脑瓜子里词汇有限,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片刻,想起爷爷夸赞自己的话,便响亮地叫了一声:“好孙孙!” 话落,田园园一点也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似乎牵动伤口,便捂住伤口龇牙咧嘴起来。 陈老九的脸黑成锅底:“谁教的?” 芃芃撅着小嘴,无辜地看着他:“爷爷夸,芃芃。” “你这没大没小的小丫头!” 这时,周一臻清亮的声音响起来:“芃芃要说,九叔叔最帅!” 田园园讶然地转头看去,这句话是当年在三河时教大壮哄陈老九的……看到他望着陈老九抱着芃芃时,目光中露出不易察觉的羡慕之色,心里一痛,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脑瓜,想抱着他飞飞可惜是有心无力。 周一臻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不大的孩子连笑都是克制着。 爱与不爱,他一直都知道。皇宫从来不是一个可以让他大声哭、大声笑的地方,那些富丽堂皇、万人憧憬的宫殿,于他而言是折断翅膀也逃不出去的牢笼。 芃芃在听到哥哥的话后,立刻响亮的说道:“九叔叔最帅!” 陈老九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于是上上下下又飞飞起来。 园子里女童清脆的笑声响遍每个角落,听的人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在两次飞飞后,陈老九放下芃芃,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抱住大壮,随即用力往上一抛…… “大壮也喜欢九叔的飞飞!” 被高高抛起的周一臻,望着咫尺的天空才发现,原来云彩可以离得那么近,“再来,再来,九叔叔!”他高兴地大声笑了起来…… 北风微微袭来,带来淡淡的梅花香,园子深处长了一株红梅,近日开的正盛,幽幽独芳。 田园园与陈老九并排站在树下,头顶的树枝随风而动,发出唰唰地声音,两个孩子铜铃般的笑声传遍整个园子,望着他们奔跑玩乐的模样,二人嘴角含笑。 “过了二月二,我就要走了。”陈老九突然说道。 田园园侧头看他,动作有些大,肩窝处顿时传来撕痛,不由地倒吸一口气。 陈老九见她脸色发白,眉头一皱:“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呜…没事!”田园园捂住肩头,白了他一眼道:“什么话到你嘴里都不好听!真是……”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陈老九抢先说道,眉毛一挑,挑衅地笑道:“你也就会这句!” 田园园轻哼一声:“哼!还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你做朋友,我能好哪儿去!再者,你就要走了,能不能给我留点好念相!” “行行行,你怀孕你最大!”陈老九举手投降。 忽地又是一阵风,此时的风冷归冷,却不如前些日子冷的刺骨冰肌。 “妹妹,快来!” “哥哥,等等我!” 大壮发现什么向一棵大树跑去,芃芃紧随其后,接着一人找了一个树枝,在地上的蚂蚁窝戳来戳去。 “这是给你另外一个孩子的。”陈老九递给她一个骨饰。 田园园接过,外形和芃芃脖子上带的差不多,笑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陈老九双手枕着胳膊,笑道:“昨夜,知道你怀孕后做的。怎么样,我好吧!” 田园园收进怀中,“自然是好的很!” “男孩女孩?可取名字?” “大哥,这才一个来月,谁知道男孩女孩啊!” “哈哈,也是啊!” 之后两人又胡乱扯了几句,黄昏将至,陈老九说要同友人喝酒便离开了。 三人又在园子里玩了片刻,直到两个孩子把看到的蚂蚁窝全部捅开,这才尽兴而归。 然而欢乐的时间总是稍纵即逝,娘三正在屋里玩九连环,特好来报说是皇后派人来接周一臻回宫。 一直见孙子不归的皇后娘娘,眼见天黑,唯恐他过夜不回,忙谴李嬷嬷过来接周一臻回宫。 待大壮清洗完毕后,田园园送他坐上回宫的轿辇,望着那小小的人儿,她心里生出无数个不舍。 最后,帘子落下,遮住他面无表情的小脸, 李嬷嬷与她寒暄两句,便起驾回宫。队伍末尾,是被两个宫女搀扶的钱嬷嬷,一走三揺,显然是喝的不少。 轿子里,大壮摸了摸脖子里的骨饰,又摸了摸怀里的面老虎,高兴地晃了晃小短腿。然而,忽然想到什么,笑容满面的小脸瞬间凝结,低下头,两滴泪水从尖尖的下巴处滴下来…… 回到落樱园,芃芃已经睡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渍。 “睡了?哭了多久?”一听大壮要回宫,小丫头哭闹得厉害。 田园园便让特好带走哄哄,若是把大壮也惹哭,不知皇后那边怎么想。 “您和王孙殿下刚走没多久,小姐便睡下了。您也休息休息吧!” 特好扶她坐下,倒了杯热茶。 田园园揉了揉眉心,长长舒了一口气,“青姐那边谁在呢?” “晴好看着呢。” “你回去吧,晴好一人不行。” “那奴婢把晴好换过来,您这儿也不能离人。”特好笑道。 青娘伤到腿,行动不便,晴好人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她只是些许皮外伤,并无大碍。不过平日里不觉得什么,她与青娘一受伤,便发觉人手很是不够,看来是需要采买些下人,要不然特好一个人,她这里青娘那里,忙的像是陀螺。 “先别忙,你先去找一下海伯,明日让他找米牙婆采买些丫鬟,若不然你和晴好忙不过来!” “唉!奴婢这就去。”一听要买新丫鬟,特好极是高兴,这些日子真是忙坏她了。 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内归于宁静。 田园园望着窗户下的小桌子发呆。半个时辰前,大壮还坐在那里与芃芃玩乐,此时他已经回到皇宫,下次再见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很累。 她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盯着跳跃的炭火,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透。田园园坐起身,迷迷瞪瞪地望着桌子上的烛台,她记得睡着前是趴在桌子上,什么时候跑到床上。 “芃芃?”屋内无人应答,也不知道小丫头又被谁带走了。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端起桌子上的残茶一饮而尽,干涸的喉咙才舒服些,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一屁股坐下,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好在片刻后,特好抱着芃芃回来,原来小丫头肚子疼去拉臭臭,后面还跟着刚好送饭的晴好。 ……呃!这巧合实在令人不高兴。 田园园去净室解决内需,顺便洗漱一下。一出门便看到叔父向这边走来。 “叔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孟星惟今日下朝的晚,一换完衣裳便过来接芃芃。她母亲刚刚怀孕,孕相不好,恐孩子调皮闹人便过来带走,让田园园能安心养胎。 “我来带芃芃过夜。”他说明来意,见她穿的单薄,额发还湿着,眉头一皱:“天气尚且严寒,注意保暖。” “是,我错了。”田园园赶紧认错。 进屋后,特好正在给芃芃盛汤,桌子上摆着晚饭,四菜一汤。 自打怀孕后,田园园的伙食质量直线上升,从两菜一汤直接蹦到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好吃。 “不知叔父可曾用过晚饭?”说着,给他倒了一杯茶。 “回来的路上用过了。”孟星惟见芃芃吃着饭,寻思等她片刻,便找地方坐下,想起昨日海纳说起她生意的事,问道:“听说你买下了木府?” 说起木府,田园园便想起逃出生天的木水生,问道:“叔父,我有一问,一直令我纠结许久,不吐不快!” “但说无妨。” “我记得长辉说过,您与木水生有半师之谊。他原来一心为民,是个不流于俗的清官!然而三河封城后,他却勾结城内大夫,制出解药后坐地起价,疯狂敛财,罔顾满城百姓性命,最后叛国出逃!前后反差过大,不知可有什么缘故?” 孟星惟轻叹一声,眼神放空,似乎在回想什么。 田园园也没有催他,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今日是鸽子汤,上面还飘着几粒枸杞,汤鲜味美,味道极好。想了想,以为有什么隐情,刚想支走特好,孟星惟开口了。 “其实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当年三河投毒一事更为关注而已。那年木府家主之子,木水生的堂哥木扶生,在奉旨监察修建鸿胪寺时与南昭国公主一见钟情,并有了首尾。然而,当时南昭国公主已有婚约,那就是定国公的次子。后来二人幽会时被人撞见,此事一出,定国公震怒,当即便请旨退婚,遣送公主回国。”孟星惟喝了一口茶,今日说的话太多,嗓子有些干哑。 “那婚退了?” “退了,当日下午公主就送回南昭。” 田园园啧啧两声,孟长辉三番四次请旨退婚,皇帝陛下为着两国邦交,捏着鼻子也要让他娶了波托公主,然而事情到了定国公头上,说退婚便退婚,毫不拖泥带水,简直就是妥妥的欺软怕硬! 孟星惟继续说道:“公主回去便回去,尚且无人为难。只是可惜木扶生,他是个有真才实学之人,因着此事被判刺配充军,刚出京城不到三百里便自缢身亡。木家家主击鼓鸣冤,没想到大理寺在调查此事时,居然发现木扶生与南昭勾结的书信。陛下震怒,之后便是满门抄斩!木水生想来是提前得到消息,失望痛恨才会如此行事……只是可惜木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第443章 乐声 不知道为何,田园园听完后浑身生出一身冷汗。木扶生之事乍听合理合情,然而整个事件破绽百出不能深究,木扶生怎会不知公主有婚约在身?又是何人发现二人私通?家中为何藏匿通敌叛国的书信?为何木扶生会自缢……一桩桩,一件件,一环扣一环,像是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将木府玩弄其中,将他们从高处拽落地狱。 见她神色惊疑,脸色苍白,孟星惟眸色一沉,放下手中的茶碗,传来清脆的瓷器相碰声,“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听听便罢,多思伤身。雯华,来跟爷爷走。”说着,去抱大孙女。 芃芃摇摇头,抱着娘亲的胳膊不松:“我要娘。” 田园园将她搂在怀里,笑道:“好不容易想跟我睡,就让她留下吧。” 孟星惟眉头一皱:“你伤口还未痊愈,又怀有身孕,极需要静养。乖孙孙,让你母亲好好休息。”说着张开手。 芃芃不舍地看了一眼母亲,随后投入爷爷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小嘴撅地老高。 “你吃什么?爷爷给你买去?”孟星惟抱着她往外走,轻声哄着。 芃芃趴在他的肩头看娘亲,大眼睛里泪汪汪的,她想娘亲…… 田园园也看到女儿红通通的眼,猛地起身想把她要回来时,似乎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的她脸色一白,“嘶”地一声又跌回凳子上。 特好连忙问:“少夫人,您怎么了?” 她摆摆手,等爷俩走后再说。 门外传来芃芃的奶声奶气:“芃芃不要吃的,芃芃要飞飞!” “飞飞?好,爷爷给你飞飞。” 爷俩的声音越来越小,田园园趴在桌子红着眼睛看特好:“马丹,快疼死老娘了。” 也不知当初自己脑子进了多少水,自己捅自己不说,下手还这么狠,这是跟自己有仇吧! “唉,且疼呢!来奴婢给您换药。” 田园园闷闷的点点头,转头望着跳跃的烛火,也不知道大壮此时在做什么。 此时,宜州驿站。 大雪已经下了两日,道路积雪甚厚,孟长辉一行人便耽搁下来。 今早京城来了些公文,与公文一齐而来的还有田园园的家书。 吃过晚饭后,孟长辉想了想还是写封回信。 宋百年与三甲、还有张氏兄弟正围着火盆烤火,不时交谈几句。 三甲冻得直流鼻涕:“哥哥们,咱们往南走,不应该越走越暖和吗?如今反而越来越冷呢?” “啊嚏!”宋百年打了个大喷嚏,坐在他对面的张弟被喷的正着,在脸上抹了一把,骂了两句。 张哥拿着火钳加了几块煤炭,笑道:“谁跟你说咱们向南走的?” “我猜的!” 张弟笑:“傻孩子,咱们一直在北上,当然越来越冷。” “北上?我一直以为先南下再北上呢?”三甲瞪大眼睛。 “那多绕路啊!你就是走六个月也到不了西北!” 宋百年很快提出疑议:“谁说的,我要是骑马呢?” “抬杠!你方向不对,如何能走到目的地?”张弟嗤笑。 宋百年道:“胡说!少夫人说咱们住的地方是圆的,哪怕没有方向都能走回原来的位置,何况这才多远!” 张哥问:“圆的?什么圆的?” “地球,咱们脚下的大地叫地球,是圆的,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回原点。” “地球,谁取的这个名字……” 听着几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孟长辉放下手里的书信,忽然房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驿丞的声音:“将军,驿站外有一位姓常的男子求见。” 孟长辉心念一动:“快请他进来。” 是常明,他去年奉叔父之命,前往波托追查公主身边之人,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 一出正月,陈老九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昨晚上一甲送饭时人还在,翌日送早饭时人已经没影,被子床铺都凉的,不知是晚上走的,还是清晨离开的。 田园园得知陈老九离开后,长叹一口气,这家伙神出鬼没,好在之前道过别,要不然心里能难受死。 下午,木匠师父派茂林传话,说是柜子已经打好,后日就能上柜,正巧后日女工回来,制衣坊便能正式开工。待柜子一上完,铺子便可以开始装修。说是装修,不过不像现代那么麻烦,既不用走水电线,也不用铺瓷砖粉墙。还好之前两位租客对铺子还算爱护,他们之前也曾重新修缮过,屋内硬装几乎没什么损坏,只需将破损的地板换下重新打蜡即可,再把屋里重新打扫一番就能开门迎客了。 随后,她去了趟青娘园子。前些日子都是她在操劳此事,采买布匹之事还需问问她的意见。 刚到红榴园,正巧碰到海娘子从园子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笸箩,里头放了些针头巴脑和几双鞋垫子。 田园园惊喜道:“海娘子你也来看青娘?” 海娘子抬头一看少夫人,脸色顿时一僵,尴尬一笑,磕磕巴巴解释起来:“少,少夫人,您来了。我就是来,来问问鞋样子。哈哈,我还有事,先先走啦。”说完,不等她说话,便快步离开。 “海娘……”田园园疑惑,可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走出十来米,“你,怎么走得那么快……” 往日因为海纳心悦于青娘,她素来对青娘极少有好颜色,极少主动说话,今日为何会出现此处, 进了屋,青娘背坐在床边,身后倚着一床厚被子,手里捏着针正在缝衣裳,她缝的很专心,田园园站在旁边许久也不曾发现。 她手里的衣裳是黑色的,是件男人衣裳,一针一线,针脚极其密实,显然很是上心。 “这是海哥的衣裳?” “是……哎呀!”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吓了青娘一大跳,抬头一看是田园园,佯怒地看她一眼,“你来,怎么没有声音?” 田园园在床边坐下,打趣道:“我来了可有一会儿,还不是你缝着心上人的衣裳过于入迷?”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青娘脸颊一红,这几日她卧床休养,脸颊与身体丰润不少。 “刚才我来时见到海娘子……”田园园狭促一笑:“说,你跟海哥是不是好事将近?” 青娘脸立刻涨得通红,羞涩地看着她:“快,快你别胡说。” “什么叫胡说!那你说海娘子让你来干什么?” “她,她送来海纳的衣裳,让我缝两针而已。” “她自己不会缝,还叫你来。我看她是来向你示好,看来海哥已经说动了她娘……” 闻言,青娘但笑不语,眼神里满是柔意。 田园园也笑了起来,为二人能开花结果高兴,接着将今日的来意说出来:“柜子已经打完,你看布匹咱们买多少合适……”之后,二人开始讨论起采买布匹之事。 从红榴园出来,她便去团桃园去接芃芃,中午吃过午饭后,芃芃便被妍儿抱走玩去啦。 一进园子,便听到屋内传来芃芃与晴好玩闹声,空无一人的园子里充满女孩清脆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笑声回荡着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莫名让人发毛。 田园园左右看了一眼,快步向灯火通明的屋子走去。 自打见识过柳如玉与玉楼,她这妥妥唯物主义者对鬼怪之事深信不疑,至于有没有神明,待她拥有花不完的银子再说。 田园园接了大闺女带着晴好往落樱园而去,回去的路上遇到孟星惟与海纳,他似乎刚下班,身上还穿着朝服,神情疲惫。 孟星惟道:“明日清风道观点醮,你不必再去了,皇后生病,一臻侍疾。” “皇后生病?”田园园疑惑:“怎么没听到什么风声?” 按照以往的规矩,皇后病重,命妇们要进宫侍疾的。 孟星惟道:“半个时辰之前的事。你身怀有孕,不便侍疾。我已经请示过陛下,你无需进宫。” 田园园失望地“哦“了一声,还以为明天能再见大壮一面呢。 孟星惟嘴唇动动,却没有把周一臻将要回秦王府的事说出来。 昨日定国公进宫面圣,豁出老脸替孙女要王孙的抚养权,皇帝是左右为难。 奈何这个老匹夫,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翻起旧账,要不是他们王家力排众议拥护他,给兵给粮草不说,王妃的亲爹冒死打开城门,如今周家众人还在西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吃土,焉能入主天下! 亲情牌一打,老账一翻,纵使再怎么不愿,皇帝老儿还是妥协在他眼泪鼻涕中,立刻下旨,周一臻日后将由秦王妃抚养至成年!皇后娘娘一听,竟然气急攻心昏了过去。然而皇帝心意已决,只待她病情稳定,周一臻便要回到王舜华膝下。 翌日,二月二,龙抬头。清风斋里举办盛大的点醮大会,今年的祈醮由秦王殿下主持,于是城中有不少人前去观礼,一睹未来天子的龙颜。 一大早,海娘子带着沈宛静、晴好、妍儿和小红几人去凑热闹,原打算也带芃芃过去沾沾福气。 田园园没让去,左右她也无事,空闲得很。而且难得几人出去玩一趟,便让她们几人好好玩。其实真实原因呢,她怕有人贩子趁乱偷孩子,红楼梦的英莲便遇到了拍花子,结局才这般悲惨。,竟人贩子这天杀的狗玩意自古有之,不得不防啊! 午饭前,海伯带回两个女孩,年纪都在十五六,容貌倒也清秀,一个高些,一个矮些。 田园园让特好带去调教一下,名字就顺着特好晴好的名字取的,高点叫冬好,矮点的叫春好。 冬好漂亮,便做了前院女使,专门给客人端茶送水,春好则做了青娘的丫鬟,这样腾出手的特好只用服侍少夫人即可。 下午,孟星惟从清风观回来后,让田园园给芃芃收拾几件衣裳带她出府玩,说是周廷祎邀请到皇庄泡温泉后日再归。 田园园好生羡慕,她也想去泡温泉。 芃芃刚开始还不想去,当爷爷一说可以泡温泉玩水后,小丫头立刻抱着他的大腿表示自己要去,就这样爷俩拿着包袱高高兴兴去泡温泉了。 孟星惟这家伙惯会摸鱼,明明向皇上告了病假,转眼和周廷祎坐上去皇庄的游船,也不怕言官弹劾! 此时,城南望京湖上,一艘精美绝伦的画舫缓缓向下游而去,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中,留下道道水波。 周廷祎看着他怀里的小娃娃,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还以为两人能单独去泡温泉,这样那样呢,结果…… 孟星惟从小桌子上拿起一根鸡腿递到芃芃手上,“乖,吃吧。” 芃芃接过鸡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小短腿还不时地晃悠两下,很是快乐。 周廷祎给他倒了一杯酒,无奈道:“家里就没人看孩子吗?” 孟星惟拿出手绢给芃芃擦嘴,头也不抬道:“她娘身体不适,别人看我不放心。” “好好,你喜欢就行。”周廷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远处传来丝竹之声,雾气蒙蒙的湖面上隐隐约约亮起几盏灯。 “看来不止我们夜色游湖,还有同道中人。” 周廷祎掀开画舫上的帘子,乐声越发大了起来,下一刻有男声穿透朦胧夜色传来:“南山有嘉木,翠影何离离。 东风丽晴旭,秋月悬枯枝。 泠然一夜霜,曙色凝参差。 恍疑云锦张,乍若霞彩施。 即兹有琼树,何必仙路奇。” 声音清越而朗朗,听得人不由沉溺其中。 “……即兹有琼树,何必仙路奇…” 一曲终了,夜也越发的幽静。 周廷祎叹道:“好歌!” 孟星惟也叹:“古有余音绕梁而三日不绝,而今这歌声也不遑多让。” “你既喜欢……”周廷祎微微一笑:“月黑!” 船头传来月黑的应声:“属下在!” “去看看是何人在唱歌,将人请过来!” “是!” “且慢!”孟星惟看了一眼周廷祎,道:“若不愿意,万不可强人所难。” 月黑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周廷祎颌首应允,随后行礼离去。 没多久,一艘乌篷小船靠近,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先后下了小船,登上画舫。 橘色的灯火中,二人露出真容来,一个身材高大,眉眼俊朗。另外一个身材稍逊,是个斯文温润的男子。 周廷祎浓眉紧皱,那斯文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王舜华的小叔父——王云承! 只见高大的男人向二人行礼:“草民乐和见过秦王殿下、见过侯爷!” 第444章 上漆 周廷祎端坐不动,颌首示意二人坐下,眼神在两人转了一圈,淡然一笑:“夜色朦胧,泛舟游湖,二位倒有雅兴。” 王承云拱手行礼,声音如人极是温和:“王爷说笑了,不过与友人心血来潮而已。” 他是王舜华的叔父,按理说周廷祎也得叫声叔父。然而人家是王爷,未来的天子,陈王吴王之流才能配得上一声叔父,他这个前朝状元,自然不敢拿乔。 周廷祎打开手边的小抽屉,又拿出两个杯子来,笑道:“刚才听到有人唱歌,歌声清越,不知是你们二人何人所歌?” 王承云道:“回王爷,是乐兄所歌,” “歌声清越,极好。” 乐和拱手行礼:“王爷谬赞,不过是乡野之声,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 “俗极为雅,雅极是俗!何分雅俗?”孟星惟道。 王承云拍手一笑:“世闻侯爷乃是妙人,今日一见果然不流于俗!” 周廷祎哈哈一笑:“不错,星惟确实与众不同,赐酒!” 在一旁伺候的月黑提起酒壶为二人斟满,清甜的酒香,瞬间充满船舱中,是桂花白,口感绵甜,向来很受女子喜爱。 月黑不老实,眼神飞快在二人脸上掠过,想看看二人知道秦王殿下喜欢女子喝的酒后是何反应,然而二人处事不惊,一个比一个稳重,一个比一个坐的板正。 周廷祎不知自己下属的小心思,笑道:“快尝尝这桂花白,最适合夜色小酌。” “多谢王爷。”王承云与乐和双双向王爷道谢,能喝到秦王赐的酒,搁在普通人里能吹一辈子了。 坐在最边上的芃芃吃完手里的鸡腿,将鸡骨头放到桌子上,油腻的小手伸向桌子上的白玉酒杯。 “这是酒,你不能喝。”孟星惟拿出帕子轻轻擦掉她手上的肉汁,随后又端着茶碗喂她喝水。 小丫头半垂着眼睛,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显然是渴了。半抱着她的孟星惟,小心地擦掉嘴边的水渍,眉眼如画,眼神尽是宠溺。 周廷祎叹了一口气,真想孟星惟对他也这般温柔。 乐和忽然笑道:“这是芃芃吧,几日不见倒是长大些,越发可爱了。” 孟星惟如今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不论是谁,只要说一两句芃芃的好话,总会给个好脸。于是抬头,温和一笑:“乐先生也认识我家雯华?” “见过几次。”乐和道。 王承云接过话:“一臻与乐兄的儿子乃是同窗,亦是好友。小孟夫人曾带着芃芃接一臻下学,故而识得。” “这般说来也算熟人。”孟星惟抱起芃芃,让她坐在自己盘起的腿中。 王承云温和一笑:“小孟夫人可还安好?我还欠她两年的束修呢!” 当时她一次性交了三年的束修,可周一臻入宫,想来会入宗室学堂,自然不会来王氏学堂。 “不必在意,多余的束修捐为修缮之用,也不枉你教导一场。”孟星惟向他举起酒杯,大方的说道。 田园园:……那是我的钱,我的钱…… 王承云笑道:“大善,多谢侯爷。某敬侯爷一杯!”如今王氏学堂的运作全靠族里拨款,然款项有限,自然能省一点是一点。 孟星惟举杯,二人对视一笑一饮而尽。 一旁的周廷祎一手中捏着酒杯,一手撑着身子,望着二人眸色微深。坐孟星惟怀里的小女童以为他在看自己,小脑袋想了想,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他的嘴边,奶声奶气地说:“好吃,你吃。” 周廷祎一愣,随即张开嘴咬住糕点,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小女娃回到爷爷怀里,咧着红润润的小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倒是好福气,她还不曾喂过我。”孟星惟眉头一挑,吃味地说。 这时,乐和笑道:“我家是个混小子,整日上蹿下跳,哪里有女儿家这般贴心。” “小孟夫人教的不错。”王承云附和道。 孟星惟亲了亲雯华的小脑门,自家的孩子越看越是可爱。 周廷祎捏着酒杯,望着粉雕玉琢的女童,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先后夭折的双胞胎,若是活着,如今也有四五个月……心里隐隐生出烦躁之意,望着王承云的眼神冷淡起来。 双胞胎之死,可以说是王舜云一手造成,碍于王家势大,皇帝都不敢追究其错。而今她又将魔爪伸向周一臻,甚至不惜请出定国公,可见王家的狼子野心!越王家一日不除,周氏的江山便坐不稳! 周廷祎将杯中酒饮尽,冷冷盯着王承云,后者身体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侄女所行之事,他自然知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孟星惟轻咳两声,笑着解围:“相遇即是有缘,不知乐先生可愿高歌一曲,也好让我等听听天籁之音?” “草民不敢妄称天籁,承蒙王爷与侯爷不弃,草民愿意助助兴。”乐和闻弦音而知雅意。 画舫轻轻摇动着,舱顶的灯笼随之而动,芃芃靠在爷爷怀中,眼神迷离,显然是瞌睡了,待孟星惟打横一抱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随后,月黑接过小女孩将她抱去画舫的另外一边,那里有床提前备好的被窝,原本自家王爷打算与侯爷那啥那啥用的,想来暂时用不上。 刚放下女孩,后船中传来清越的歌声:“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一曲终了,几人还沉浸在乐和清亮婉转的歌声中。良久,周廷祎抚掌大笑:“本王曾闻京城花楼中有一男子,名曰绝情郎,声动梁尘,不少人慕名而来,一掷千金,而今你之歌声想来也不遑多让。” 乐和恭敬地行礼:“多谢王爷抬爱!绝情郎名动京城,草民愧不敢当!” 王承云轻哼一声:“一个春楼之人如何配与乐兄相提并论,乐兄不必自谦!”言语间很是厌恶。 对于绝情郎之名,他亦是有耳闻。人尽可夫、人尽可妇,道德败坏,秽乱无比,提之其名,便觉得污秽不堪! 孟星惟问:“此歌可是出自钱以君所做的白雪歌?” “正是!侯爷也曾听闻?”乐和放下酒杯,目光露出惊讶之色。 “自然,此君才华斐然,所做之诗皆是惊世之作!听闻他乃商人之子,不能致仕,实在可惜!”孟星惟感慨不已。 乐和笑道:“他家在西北开了不少粮行,不少家中有孩子的人家专门买些米面,期望能像钱公子般才华出众。前些日子,草民便托人从西北买了一批粮食,给我家臭小子吃,希翼沾沾才气。” 孟星惟笑道:“乐先生可否分我一些,也让我家雯华分分才气!” “恭敬不如从命!明日草民便差人送于府上。” “多谢。” 这下,周廷祎也坐不住:“也分本王些,我那儿子甚是不开窍!” 王承云笑着摇摇头,将杯中之酒饮尽。 四人吃酒聊天,直到夜色阑珊才尽兴离去,画舫分开水道,迎着微弱的晨光往东而去。 乐和站于船头望着远去的画舫,迎风而立。王承云则坐在里,捏着眉心,招呼他道:“天色将明,回去还能睡些时候。” 乐和侧头望去,高挺的鼻梁在微光中闪着光亮,似笑非笑:“今日,多谢王兄引荐。” “你我兄弟,何必言谢。”王承云有些醉,靠着船头,慢慢闭上眼。 乐和转过身缓缓向他走去,湖面的风扬起他束发的发带,声音清冷:“对了,你似乎很厌恶绝情郎?” “污秽之人,乐兄休要再提!” “是吗……”男人眸色加深。 这厢,周廷祎将孟星惟揽进怀里,脸色露出讥诮之色:“人人都道王承云风光月霁,不入世俗,没想到也学起其他溜须拍马之人,与你我套近乎介绍起自己的熟人。” 孟星惟靠着他厚实的胸膛,有些困顿,睁不开眼:“我倒是觉得那姓乐的城府颇深。” “月黑!” “属下在!”月黑目不斜视。 “查查姓乐的是什么来头,什么时候京城有这一号人!” “遵命!” 周廷祎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阳光,冷声道:“波托来信,女皇病重,恳请我父皇,让她女婿孟长辉前往波托探望。” 孟星惟瞬间睁开眼睛:“决计不行!他乃镇守边疆大将,如何能轻易离开!” “星惟,我心中有些不安……” 天光大盛,田园园猛地坐起身,迷迷瞪瞪地望着眼前的床幔。今日是女工们到岗的日子,她必须要去趟夏宅,还得再去铺子里看看,柜子打的如何。 吃过早饭,一甲说有个姓乐的人送来两袋大米,指名道姓说是送给芃芃吃的。 乐?一说姓乐,田园园脑海里闪过衣襟大开、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绝情郎,这家伙怎么想起送大米了! 疑惑归疑惑,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田园园让一甲送到长园,随后去找小红,二人坐上马车出门去了。 来到夏宅后,看到门口站着不少女子,最后面站着那个哑巴女子,显然也已经通过考核,正局促地看着她。 田园园说了几句安抚的话,随后打开院门,叮嘱小红给她们分配宿舍,今日主要先熟悉熟悉环境,收拾一下住处的卫生,明日开工。接着又给小红二两银子,采买些粮食蔬菜,吃食自理。 从夏宅出来后,她又往铺子而去。因为离得不远,她便没有坐车缓步而去,二甲跟在身后。 一来到铺子,便听到里面传来锯木之声,二甲推开门,看到地下有不少锯末。 木工师傅们一人拿着锤子蹲在做好的柜子上,敲敲打打,崇岭与茂竹则一人拿着锯子一边,你一下我一下正在锯木板。 “夫人来了?”木林从柜子上跳下来,脸上溅了些许木屑。 田园园问:“昨日说柜子做好了,何时能上柜?” 木林挠了挠脸,笑道:“今日会上遍漆,楷清后便可以了。” “等等,这漆都是什么颜色的?”田园园不知楷清是什么意思,忽然想到其他成衣铺里黑漆柜子,看起来极其压抑。 题外话:楷清类似打磨抛光。 木林道:“凡是我们做的柜子,其他成衣铺子都让漆成深色,棕色最多、黑色次之,一是厚重大气,二是好打理!楷清后明亮幽深,最能突显衣裳之艳!” 田园园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红疙瘩,这几日上火,又开始青春美丽起来。 “我想要亮些颜色,可否漆成白色?如果可以,我想将整个铺子从墙壁到地板都漆成白色!” “白色?”木林脸色一僵。 “我知道白漆难得,但上了白漆后铺子里会显得十分亮堂。” 她这两个铺子,除了大门有些采光,其他都是一根直筒通到底,连个窗子都没有,若是和其他铺子一样漆成黑色,简直和陈老九的棺材铺没什么区别!漆成白色后,不但显得明亮干净不说,还极是显眼。做生意嘛,越是显眼越好。 木林笑着摇摇头:“少夫人,白色乃是大忌,大周人很是忌讳,您开门做生意,确定要将铺子漆成这个颜色?” “哎呀,忘了这茬!”田园园这才想起来古代人忌讳白色。 她生活的年代在西方文化冲击下,白色已经变成纯洁的象征,连结婚这般大喜之日也会穿上白色婚纱。木林点出,她才发现其中不妥。若是漆成白色,过路人还以为在办葬礼,决计无人问津。 “那就来个红色!”红色喜庆,预示生意红红火火! “不妥,红乃是皇室专用之色!民间不能擅用!” 田园园无奈叹了一口气,古代限制颇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到底什么颜色好呢! 第445章 温泉 昨日天气还回暖些,今天下午吃过晌午饭后不知怎地又刮起大风。 一甲窝在门房里打瞌睡,腿上盖着薄棉被,脚边是快要熄灭的火盆。 忽然,北边吹来一阵大风,简陋的门房“吱呦吱呦”地晃动几下,寒冷的风从四处漏风的墙壁里涌了进来,生生把他从睡梦里冻醒,“啊嚏!”他打了个大喷嚏,彻底从瞌睡里醒过来,“真冷!”脚已经冻麻,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脚上咬,难受的他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扣扣!”门外传来敲门。 一甲顾不得脚上的麻痒掀开被子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戴着一顶破毡帽,身上的棉袄有不少烂洞,露着黑色的破棉絮,皮肤黝黑,有不少黑灰,鼻子下还淌着两管清鼻涕,整个人显得脏兮兮的。 “你找谁?” 那男人摆摆手没说话,而是抬手往怀里摸去,袖子破烂不堪,棉絮不时从破口处掉下来,随后掏出一封信,递到一甲面前。 一甲伸手接过,疑惑地问:“信?请问是谁让你送来的?” 然而,那男人送完信后扭头就走。 “唉!唉!你还没说谁给呢!”一甲追了两步。奈何那男人听到动静跑了起来,像只兔子一样,呲溜一下跑远了。 一甲嘀咕:“真是个怪人!”随后拿起信看起来。 只见信封上面有几个像是蝌蚪的字,看起来不像是汉字。他虽没读过书,但是给将军整理书房时也见过不少大周的文字,端端正正,绝对不像这上面黑黝黝的蝌蚪文。 “奇怪的人,奇怪的信。” 信封上封着口,他没敢擅自打开,拿着信去找海伯。 “一甲!” 他刚走出门房,身后传来少夫人的声音,连忙转身行礼:“少夫人!刚才有人送来一封信,写的蝌蚪文,小的正要去找海伯!您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她临走前说天黑回来,这会儿才刚过晌午。 田园园抄着袖子,冻得直打哆嗦。这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变就变,刚从李家布庄回来的,就被大风吹的睁不开眼,索性直接回来,温暖的被窝不香吗? 她接过他手里的信,每一个字都拖着一个小圆圈,一看就是异族文字,说起异族就想起查莉儿。 “应当给波托公主的……这样吧,我拿给她!”田园园说着,随后将信塞进自己的怀里。 什么信这般神秘不走官道,而是直接派人送来侯府。往日查莉儿也常常收到波托来信,不过都是由鸿胪寺的官员在固定时间送来,变相的受朝廷监管,可见这封信极有猫腻,如若不然能偷偷摸摸送过来?想了想,田园园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随后她先回落樱园,找出书房钥匙,又去了五车苑。 记得孟长辉书房里有本西夷汉语译文词典,还有不少学习西夷话的译本。而今边疆有不少将领必须学会说西夷话,用孟长辉的话来说,就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西夷与波托同出一源,虽然侍奉的神明不同,但文字文化同宗同源,都来自古代吐火一族。 私自偷看别人的信件是不道德的行为,好孩子可不要向她学习! 五车苑,自从孟长辉回西北后,除了一甲偶尔过来打扫外,鲜少人过来。上次查莉儿男宠夜入书房被查到后,孟星惟曾带走一批书信,想来是很重要的文件,以防其他贼人。 苑里的小鱼塘已经干涸,塘底七零八落的躺着几颗鹅卵石,几棵杂草倒伏在塘边,角落的背影处是未化的积雪。 打开门后,无数的灰尘在阳光中疯狂的狂舞,“啊嚏!”惹得她连连打了三四个喷嚏,随后在书柜里找了起来。 “西夷……西夷……”她一排排一本本的找了起来,片刻后在第三排的角落找到西夷词典。 这本词典是大周开国元年,一个叫周回天的书生所译。那时西夷还是大周的属国,他走遍西夷,有感而发,后历经四年才有此书,其中词句详尽,释义明晰,还写了不少关于西夷的风土人情等。 接着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发簪,轻轻插入封住的信口,一点一点的往外起开。这个时期的信封不是用粘土封口就是用米粒,至于烤漆羽毛封信模式还未出现,像是这封信用的是就是黏土,黏土颗粒大,很容易捅开。 完好的打开信封后,她小心地拿出信纸,慢慢展开,只见薄如蝉翼的信纸上,写了两行蝌蚪文,于是她拿起词典一个字一个字开始找。 这一找,直到金乌西沉。田园园泄气的趴在桌子上颓废地叹了一口气,是她想的太简单,以为跟前世的英语词典一样,按照字母索引寻找就行。然而,她不知道这些蝌蚪文叫什么,更过分的是这些蝌蚪文基本长的一毛一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个头拖着一个尾巴,也不知道波托人怎么分辨这些蝌蚪文的! 思索片刻,又拿出一张纸照着样子临摹起来,然后她发现真的高估自己智商,就是照葫芦画瓢都不会!这些圆圈尾巴区别很小,很小,小的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显然画错一笔,其字之意大相径庭,甚至是牛头不对马嘴! 思索片刻,她找出孟长辉之前收藏的渤州宣纸,覆在信纸上开始照着画……嗯,就是照着画还是有点不一样……于是,她看了一眼桌子上成摞的宣纸。 一个时辰后,田园园望着桌子上临摹的宣纸,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二百五,干嘛不等叔父回来后,直接把信给他…… 晚上,田园园吃过饭正躺在贵妃椅上喝茶消食,特好则抱着笸箩打络子,查莉儿突然到访。 今日天冷,她裹着一件银灰色的披风,披风下是大红色的曳地长裙,腰间点缀着一圈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田园园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衣裙上的宝石,与大周女子服饰不同,波托人似乎很喜欢将宝石缝制到衣裙上,很是华丽。她心念一动,若是她们制作的衣裳也加入这等装饰… 查莉儿开门见山:“你把窝的信放哪儿了?” 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田园园笑眯眯道:“特好给公主拿信,在桌子上哪。你瞧下午门房给我后,想着顺路给你送去,结果一下午没闲着便给耽搁,还望公主见谅。”她还冠冕堂皇的给自己找个借口,不过幸亏先下手为强! ……确实没闲着,一直在破译临摹你的书信。 谁知,查莉儿起身走到贵妃椅前,对特好扬了扬脸颊示意她让开。 特好看了一眼少夫人,这才起身让开位置。 她一屁股坐下,伸手摸了摸田园园的脸,随后从怀里也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鬼剧情,你看我的,我看你的吗? 田园园慢慢坐直身体,下午脑子一抽,临摹不少张蝌蚪文,这会儿伤口有些疼痛。 信封上空白一片没有落款,也不知是谁送给谁的? 她惊讶地看着信:“这是?”知道自己偷看她的信后自暴自弃主动给她看? 查莉儿妩媚一笑:“有人托窝给你的。” “谁呀?”她接过信,信封没有封口,倒出信纸,信上写着明日午后听雨亭,落款是一个绝字。 田园园一看是绝情郎,嘀咕起来:“他找我干什么?不知我是良家妇女……”话还未说完,抬头看向眼前美艳的公主,惊讶地问:“你,你你怎么认识他?” 看不出来,绝情郎业务拓展的挺广的,都已经走向国际化了! “窝有事找他帮忙。”查莉儿妩媚一笑。 ……能找他帮忙的事,不外乎是男女那点事,难道七八个男宠不够她爱的吗? 田园园震惊再震惊,孟长辉你头顶的草原可以养几只懒羊羊了! 从落樱园出来,她的两个男宠很快迎上来。查莉儿二话没说先甩了二人两个巴掌,俊俏的脸蛋很快浮现手掌印,连忙跪地行礼。 她用波托语说道:“你们让我很失望!”说着,将信扔给其中一个人,冷声道:“看看有没有被打开过。”神色冰冷,如同霜落之后的玫瑰。 田园园看着大大咧咧,做坏事上倒是很谨慎。在打开信封后,她先用湿布将黏土润湿,将信封重新黏住后,又在蜡烛烤了一会儿,干了以后简直和原来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 那俊俏的男人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没看出被打开的痕迹,回道:“回公主,完好无损。” 查莉儿脸色才缓和起来,田园园果真同想象中的识礼知趣,冷声吩咐:“务必把送信的人找到,本公主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遵命!” 屋内,田园园拿着绝情郎给自己的信,望着上面铁画银勾的字迹微微出神,就在此时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线索,转瞬即逝,之后无论再她怎么冥思苦想也捕捉不到刚才的念头,越想越烦,越烦越想不起来,索性起身前往红榴园。 特好连忙拿着披风跟了过去。 下午,她去了趟李氏布庄,先买了些常用的布匹,之后的事情还需要麻烦青娘拿拿主意。 大周的女装,秋冬以袖衣罗裙为主,袖衣又分大袖与窄袖,前者专为士族贵妇所着,后者乃为平民百姓所穿,袖衣下则配着长罗裙,其特点便是收形于上,放形于下。而到了春夏两季,则多以襦裙为主,什么齐胸襦裙、对襟襦裙等。 她们既然要做女装,自然以袖衣襦裙为主。 田园园不懂古代服装服饰品,虽然在现代影视剧里没少见过华丽繁复古代女装,但那时光看男女主角孽恋情深,你追我逃,插翅难飞的狗血剧情,哪里会细看她们身上的古装,就是看到也不过说衣服好好看,做工真精良啥啥的,哪里知道什么绣袄、襦裙、袖衣、褙子、宋裤的!再者现在的古装电视剧都是各种架空,玄幻,衣着打扮也是怎么华丽怎么来,不分什么朝代。 她又没有什么金手指,一着穿越无所不能,手拿把掐,一切不在话下。然而事实是,她在现代混吃等死宅一个,穿到大周后也是得过且过!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哈哈…… 算了,真乃废物一个,不提也罢! 来到红榴园后,青娘递给田园园一摞纸,纸上画着各式女装与尺寸,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上面写的都是用什么料子,连颜色都标注出来,什么淡绿衫配淡紫裙、白衫配淡绿压花裙、淡蓝衫配淡黄裙等,披帛外搭相应为淡蓝、淡紫和淡黄等等,让她想起一句:揉蓝衫子杏黄裙。 在大周,女子多爱热烈的颜色,其中以红、黄等显眼之色最多,衣下再搭配各式素色长裙,倒也协调。不过,田园园想自己铺子的衣裳,多为柔和之色,不以艳丽之色为主,买的布匹也是以淡红、淡紫、淡蓝、淡绿、白色等为主,主打就是一个恬静淡然风! 田园园拿着青娘画的衣裳看了许久,一张一张看得很仔细,再一次证明青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搁在现代也得是个小有所成服装设计师。 她的画纸上全是时下流行的衣裙,一笔一画极是清楚,连披帛也画的轻柔细致,光是一条石榴裙就画出五种上衣来配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哎呀,青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有了这些画稿,眼下再无烦忧,田园园刚才的忧郁顿时一扫而光! 青娘微微一笑,眼神温柔:“你又何尝不是我的福星呢!若不是你,我还在安平镇里孤苦度日。”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红榴园出来,田园园拿着画纸高高兴兴地回落樱园,特好拿着披风在后面叮嘱道:“少夫人,您小心些!” 两人还未到落樱园,便看到查莉儿从园子里出来,见到她的一瞬间,田园园心里咯噔,心道:坏了,穿邦了! 然而,查莉儿见到她后,嫣然一笑,宛若盛开的玫瑰:“窝来找你去泡温泉,可愿意随窝一同去?” 第446章 子藏 泡温泉? 她刚怀孕怎么能去泡温泉,正要拒绝时,查莉儿向她走来,笑道:“除了泡温泉,还有南戏、吃食、杂耍,就在长公主西郊别庄里。前天窝已经去过一次,没想到还有少见的黑奴人,全身黑色,长的甚是奇怪,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黑奴人?全身黑色?那不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昆仑奴嘛! 田园园立刻表示要去,虽然不能泡汤,吃吃喝喝也行,顺便看看昆仑奴。 特好拉了一下田园园:“少夫人,天都黑了。要不然明日再去吧!” 闻言,查莉儿笑道:“此时去人才少,白日里人多。” “人少好玩,你去收拾套干净的衣裳来。” 特好应下,赶紧去收拾衣裳。 在城西有两家新开的澡堂子,不过人家不叫澡堂子叫浴汤场,听说是引来西山温泉所建,大小汤池二十来个,可供一百人同时泡浴,不过这个时候的澡堂子只对男人开放,女人是禁止入内的。 若是女子想要泡汤,要么在家中自己修建,要么去私人浴汤,类如长公主的别庄,也引来西山温泉建造温泉池,只对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妇开放,是以城中女眷皆以去长公主浴汤为荣。 半个时辰后,天已经黑透。田园园一行人来到长公主的别庄,此庄坐落在西山山脚,高墙直壁,屋舍俨然,此时灯火通明。 门口停了几辆马车,几个女子从马车下来,便有侍女上前迎接,引着女子们往庄里去。 很快轮到她们,查莉儿率先下了马车,随后向车上的田园园伸出手。 那只手,莹白修长,圆润的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顺着手臂看去是她艳丽无双的容颜。 田园园将手放在查莉儿的手中,她的手很热,慢慢踩着脚凳下马车,后面是背着包袱的特好。 “奴婢见过公主!见过国夫人!“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侍女迎了上来,屈身行礼:“请随奴婢来。” 随后,三人跟在她身后向别庄里而去。 初时平平无奇,和其他庄子差不多,碧瓦朱墙,楼阁台榭,回廊甬道,有不少往来女子,锦衣绣裳,非富即贵。 众女在看到查莉儿后,纷纷驻足,眼中皆露出惊艳之色。 查莉儿只爱戎装,对于这些娇美的女子,连个眼神都吝啬。 “咦?不是说有黑奴人吗?在哪儿呢?”这里来来往往都是秀气的侍女,别说黑奴了,连个男人都没有。 查莉儿向她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笑道:“稍等片刻……” 三人跟着侍女穿过前院,三座宏伟的宫殿骤然出现在眼前。 刚才她还疑惑怎么没看到黑奴,只见殿门旁跪坐着四个衣着清凉的女黑奴。此时刚进入二月,天色还未回暖。她身上还穿着薄袄,而这些女奴却露着粗壮的胳膊与黝黑的大腿,本来人就黑,天色昏暗更是看不出什么神情来。 正巧从殿里出来几个散着头发的女子,许是刚刚泡完汤,一个一个脸颊绯红,极是润泽,似乎被女奴吓了一跳传来几声惊叫,便有侍女从殿里走出来对那么女奴呵斥,于是那些女奴纷纷起身退下。 跟在后面的特好轻声道:“她们可真黑呀。” 可不是,人到暗处,不张嘴根本看不到人在哪儿。 随后,三人被安排到中间的大殿,门口也有几个黑奴,漆黑的皮肤与与过于丰满的大嘴唇,还有那贴着头皮的卷曲头发,确实是古代文献上提起的昆仑奴。 踏过殿门,温暖潮湿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垂到地上帘幔,几个侍女站在帘边,若是有人来往,便举起长撑将帘幔分开。 殿内可谓是温暖如春,与殿外简直是天上天下,连撑帘的侍女身上也穿着单薄的衣裳。 她们撑开帘幔,氤氲的水汽瞬间涌了出来,只见里头还有一层帘幔,后头有不少隐隐绰绰的人影,隐隐传来戏水声,还有不少往来服侍的侍女,想来汤池就在当中。 “公主、夫人,请随奴婢更衣。”侍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引二人随她去。 查莉儿道:“不用分开,去本公主的房间。” 侍女恭敬地应道,随后引着二人来到上了二楼,从楼梯上看去,帘幔重重直到殿顶,根本什么也看不到,极大的保护了女眷的隐私。 上了二楼,两排全是紧闭房门的房间,她停在一间房子面前:“公主、夫人请。”话落,推开房门。 屋内和普通的房间差不多,有床有桌,看来洗过澡后还能在此休息。 接下来就是脱光换衣裳的环节,侍女识趣的退下。 “衣橱里有衣裳,你去拿来两套!”查莉儿一边解衣裳,一边吩咐特好,“在这里玩,要换上她们的衣裳。” 田园园点点头,也开始大方的宽衣解带。说实话,和查莉儿坦然相对,她多少有些尴尬,尤其此刻她正对着自己慢条斯理的脱衣裳,她的衣裙是连在一起的,很快就只剩下胸前的小衣,以为她能留下这两片布,没想到直接把自己扯了个精光。 那高挺的大胸、纤细的腰身、挺翘的臀部、修长白皙的大腿,再加上那天怒人怨的神颜,令人血脉喷张!不但男人见了疯狂,就是女人见了也不禁脸红心跳。 特好还是第一次见这完美到极致的身体,顿时看得呆若木鸡,傻愣愣在一旁地抱着衣裳。 田园园已经见过一次,脸不红心不跳的脱下自己的衣裳,只留下一个小衣,向看呆的特好招招手:“特好,衣裳!” “啊?啊!来了!”特好缓过神,赶紧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小脸臊得通红。 田园园将头上的饰品一一拿下,万一玩乐时弄丢,可就亏大发了。倒是查莉儿只是将戒指、手镯卸下来,只留下项链与额饰。 她撩了一下金色长发,眉中间垂着红色宝石,妩媚的眼神在田园园纤瘦的身体扫过,忽而轻轻笑出声,她波澜壮阔的身体也随之轻轻摇动,小樱桃颤颤巍巍,看得主仆二人立刻起一身鸡皮疙瘩,层层叠叠。 田园园无奈地扫了一眼自己毫无波澜的胸口,只能说爹妈不给力。 换好衣裳,穿上特制的木屐,二人携手下了楼梯,而特好只能留在房间里等她们回来。 她们身上的衣裳,就一两个字,透、薄。像是真空上阵的查莉儿,几乎是一揽无余,然而神态落落大方,揺曳生姿。而田园园的里头上身穿着小衣,下身穿着她自制的内裤。不是她保守,而是和旁边的美人一比,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洗衣板,和她穿的一样就是自取其辱! 下了楼梯,侍女撑开帘幔,映入眼帘的是个巨大的温泉,池边或坐或躺着七八个女子,她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着话,坦然然,敞着怀,满目都是妙曼的女体,皆是真空上阵。 池边还有贵妃倚,小几子、垫子,还有酒和 水果,供人小憩。 几个侍女也衣着清凉服侍于这些女眷中,端茶送水不说,还得擦头揉肩,那些名门贵女则泡在温泉中,享受着她们的伺候,小酌聊天,好不快活。 田园园怀着身孕,查莉儿拉着她缓缓向池子走去,虽然地上有些水渍,然而她穿着木屐,一点都不觉得滑。 当查莉儿一出现,周围隐隐发出几声惊呼,显然被她傲人身材震惊到,毕竟大周女子体态纤瘦,极少有这般前凸后翘的身材。 “查莉儿!”池子里一个年轻的女子向她们招招手,她的头发高高束在头顶,身上不着片缕,鹅蛋脸,明目善睐。 查莉儿对她颌首,拉着田园园向她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在池子最边上,池边是用汉白玉雕砌的,打磨的很是圆润,越往里越是雾气腾腾。近了些,便看到那女子慵懒的靠着池边,向二人微笑,“烁阳见过国夫人。”嘴上说的客气,却没有起身。 烁阳县主其母乃是静平公主,是长公主的堂妹,总之是个皇家血脉,不能怠慢的主。 田园园面露微笑,查莉儿已经走入水中,水不过到她腰间,身上轻薄的衣衫飘到水面,随波而动,接着转身向她伸出手。 “我不进水,在池边上泡泡腿脚就行。” 她记得怀孕初期不能泡温泉,今日来主要是见见世面。 “好,窝就在你旁边。”查莉儿看着池边坐下,在水下靠着池壁的是一节节台阶,方便下水,也能坐着。 这时,有侍女端来小几下,上头放着点心与水果,还有一壶酒。 “给夫人来壶云雾茶。”烁阳懒懒吩咐道。 田园园笑着道谢:“多谢县主。” 侍女应下,不多时送来一壶热茶,还有一条大布巾。 田园园刚才觉得后背有些发冷,正好将布巾披在身上。 烁阳起身向二人走来,怎么说呢,她长的漂亮,皮肤白皙,就是身材不尽人意,若说查莉儿是傲立人前,一心向上,而她则是各自为政,垂头丧气! 从刚才一进来,就看到这里贵妇小姐的胸脯,都长的很有自己的主意,各式各样。 古代和现代不同,没有文胸美背,只有一个遮掩的肚兜、小衣,没有任何支撑的作用,没了束缚,于是它们自然是想怎么长怎么长。 看着她们自由自在的胸口,田园园露出阴恻恻的笑容,这哪是人体器官,明明是一片远大的市场。 她要做文胸!做内衣!要做大周第一家卖内衣的店! “你穿的什么?” 烁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将臆想的田园园拉回现实,她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指的是你屁、臀部上穿的什么?”烁阳好奇地看着她腿间。 看着未来潜在客户,田园园大方地介绍道:“内裤啊!你看。”说着站起身转了一圈,前后都包住了,只露出两条大腿。 说句实话,大周女子的底裤是…开…档的,外面再穿开裆裤…都是开档,也不知道穿个锤子,因此才会里三层外三层的裙子,当真是走路带风,尤其到了冬天,那屁股不得冻得黢黑,怪不得女人们不爱出门呢! 田园不喜欢下面露风的感觉,这才缝了几条四角内裤,没有皮筋,是系带式的,简单方便。 烁阳围着她转了一圈,问道:“你是自己做的,还是买的?” “……买的。”田园园赶紧给自己店铺打个广告:“就在城西二街的丽衣坊!不过,她们家现在重新装修,恐怕还得等上十天半个月!不过,我认识丽衣坊的掌柜,这内裤就是她专门给我做的,你要吗?你要的话,我让她先给你做上几件。你瞧穿上它,也不怕冻着,,来月信时也不怕外露,容易清洗又透气,平日里还能保护私处不受伤害,最重要的是夏天不怕蚊子钻进裙子里……” 两人交谈的声音引来其他妇人的注意,众人安静下来,静静听她说穿内裤的好处。 田园园见其他女子也都看着她,便提高音量道:“………咱们女人本来就怕寒冷,十女九寒,平日里再不好好保护私处,不说子嗣艰难,子藏若不好,女子老的极快。常道色衰爱弛,怎能挡得住拿着妾室通房!你们发现一个现象没?那就是女子比男子老的快!” 这时一个女子说道:“确实,我舅母明明比我舅父小上三岁,可前日去参加宴饮,居然被那不长眼的女子说我舅母比舅父年纪大,气得舅母头又疼起来!” 哎呀,你是懂配合的! “没错没错!”田园园点点头,继续说道:“子藏是一个女人的核心,若是平日里不加爱护,喝再多的补药,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怎能指望颜色好!若是子藏养好,孩子还不是想要几个要几个!咱们都是女子,嫁人或是没嫁人的,总要面临此事!孩子与我等可比男人重要的多!” 田园园的一番话,从生理到心理,侃侃而谈,倒是说到众女的心坎之中,尤其是子嗣一事,当真是会心一击! 大周的女人指望什么,自然子嗣!哪怕身旁有个一儿半女,生活便有盼头,至于夫君,他本身三妻四妾,何谈什么独家宠爱! 烁阳成婚三年,还不曾有嗣,此时一听连价钱也不问立刻拍板要了十条内裤,其他女子一听也争先恐后的下了单。 于是,田园园铺子还未装修好,一切还未步上正轨,就已经拉来七八十条内裤的定单! 第447章 舆论 真是开门大吉! 来温泉不过是长长见识,看看古代的温泉长什么样而已,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想来这些女子苦大开档裤已久,毕竟谁也不想下面冷飕飕的,夏天蚊子咬,冬天冻得慌,一年四季空荡荡。 田园园这下明白,古代女子为何注重礼仪,想想自己穿裙子时忘穿内裤,那扭捏不自在的赶脚,女汉子也得乖乖地淑女起来。 之后和这些女子定好下单数量后,田园园也没急着要定金,这些女子都是贵妇官眷,还能怕她们出尔反尔不成,这会儿要银子,反而让人看轻,小家子气! 和这池子的女子做好生意后,田园园趁热打铁又去了另外两个池子,凭借她三寸不烂之舌与查莉儿过于傲人的身材,很快又拉不少生意。 其间有几个公爵家的夫人因为孟长辉之事,对她不理不睬,但是经不住田园园那嘴三说四讲,又听说做底裤的人不是她,这才顺坡下驴买了两条。 孟长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她田园园奔向富贵人生的绊脚石! 此时,千里之外,正在赶路的孟长辉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跟在后面的三甲忧心忡忡:“将军,您没事吧?” 宋百年插嘴笑道:“肯定是少夫人想将军了!” 话落,几人哈哈笑了起来。 孟长辉拽起脖子间的围脖,挡住迎面刀子似的风,心道:这女人定然在骂我! 所谓知妻莫若夫! 在田园园推销时,还是有不少女人,避之不及,一说底裤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更不提买的事! ……好吧,看来这是群喜欢光屁股的女子! 下订单的人太多,田园园怕记不住,便让侍女拿来笔墨纸砚,记录她们所要的数量与家庭地址,待记录完毕后,又跟她们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她拿着订单高高兴兴打道回府,明天她的女工们可以开工干活啦! 查莉儿没同她们一起走,她说再泡会儿,想回去时搭烁阳的马车。 田园园便一个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她脸上的笑都没停过,甚至已经开始起自己的铺子在大周一夜成名,大排长龙的盛况,那真是日进斗金,到时候不得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她也得盖做温泉庄子,天天泡温泉去! 特好:少夫人,您能不能别傻笑,我害怕! 翌日一早,田园园便去了夏宅,今天李记布庄会送布匹过来,需得结账点数,然后开工赶制订单,赚银子!内裤的定价未定,主要是看所用的布料,这得等布匹到了再说! 等了半晌还不见送布,田园园便让小红去催催。 在等李记布庄送货的时候,田园园从袖里掏出一条新底裤,平平整整的放到桌子上,让女工们学习如何制作,她们都会做衣裳,就两块布的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然而,当她们知道自己要做的是妇人底裤,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你推我,我推你,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田园园也不着急,倚着桌子看她们。 底裤和月事布差不多,都是极其隐私之物,这些东西应当都是自己背着人做,极少像她一样大大咧咧拿出来。 比起女工的尴尬羞耻,下订单的贵妇女眷倒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人的认知、眼界与格局,当真和身处的环境、受教育的程度有极大的关系。不是说平民女性认知狭隘,而是当时生活水平有限以及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将她们死死束缚在一定程度上。最直白的行为是,平民百姓中的男子还有机会上学识字,而女性则是完完全全没有可能! 她也不着急,一个新事物的产生往往面临着更多质疑,当它归于平淡后才能变成约定成俗的玩意。 她想看看,这群女工何时可以接受。 这时,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工走了过来,拿起短裤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田园园记得用工册上,她叫张九姐,是京郊王庄村人,没想到她是第一个。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在众人犹犹豫豫间,巧娘红着脸也走过去,二人一同看了起来。 被田园园提拔成业务员的女子,叫小蝶,也越众而出,未语先笑,对田园园福了福身子:“东家,您别见怪。咱们都是乡下穷苦出身,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这乍一看到贵人的物件,有些不适应。”说完,回头又对众女工笑道:“姐妹们,咱们是来做工赚钱的,东家让做什么,咱们做什么。有钱赚,何必在乎做什么。不过就是妇人的底裤,你我皆是妇人有何尴尬?” 话落,自己便大大方方走过去,最后还剩下三个迟迟不肯过来。 田园园问:“你们三人还是不愿?”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福身行礼:“回夫人……这,这是女人的底裤,过于污秽,妨碍我,不,对您的生意也有妨碍。” “……没事,不妨碍。”田园园有些无语,女人的底裤怎么污秽了?何况都是新的,又没有穿过! 那女人继续解释:“夫人,女子本为秽,您又做这些个什劳子底裤。这些脏玩意儿本来就是女人家背着人做的,您怎好摆在台面上做!这不是平白污了大家的眼!”说着,脸上露出嫌弃之色,其他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一个矮瘦的妇人附和道:“咱们虽不是城里的娘们,好歹也是城郊边的,可这点规矩还是有的。女人的脏东西,我可是不做!” “没错,我也做不了。”另外一个也说。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瞬间达成一致。 田园园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这三人,心里开始琢磨起一会儿怎么赶她们走。她日后不但做底裤,还得做胸衣!如此这三人男子为尊的脑壳子,实在不适合本公司的企业文化! 这时,小蝶微微一笑:“成姐、桂姐还有吴姐,咱们既然来到坊里做工,自然要听东家的话。再者女子不比男人差,何必这般自卑自贱!” 别说这女子不愧是她看上的业务员,伶牙俐齿,有事真上。 “胡说,女人哪敢跟男人比,我们那儿都是男人吃过饭,女人才能吃,女人不就是要伺候好男人嘛!”成姐不以为然。 坊里总共七个女工,她们就占三人,若是三人齐心都不愿意做底裤,东家自然不会强迫。 看着三人有恃无恐的模样,小蝶很是生气,她出生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到大受过诸多委屈。然而本性要强的她,从来不觉得女人必须低男人一等!此时看到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贬低自己抬高男人,火气立刻升上来,正要反唇相讥时,东家发话啦! “即使如此,你们三人收拾收拾包袱,好生回家伺候你们男人了!想来你们在这儿住离开你们男人,也累你们不贤惠,我也不霸着你们,各自回吧!”随后,田园园从怀里掏出荷包,冷冷说道:“你们在这儿两日,我便给你们两日的工钱!收拾好行李,便可找我结算工钱!” 这才刚开工就搞这个幺蛾子,男人为尊?回家好好伺候去吧! 成姐一听不要她了,吓得脸色一白,立刻跪倒在地哀求起来:“夫人!夫人!我做,我做!我上有老下有小,您不能辞退我啊!” 这份工,不但管吃还管住,吃的好,住的也舒坦,上哪儿再找这般好的活计! 其他两人一听也吓得不行,若是真被辞退,回家不得挨打啊! “夫人,您行行好!饶过我这一回吧!” “夫人……” 三人围着她磕头作揖,苦苦哀求,看得人倒是不落忍。 可田园园最烦这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刚才逞口舌之快时,怎么没想到会辞退她们呢!再者三人还抱团,就怕留下来,日后多生是非。 最后三人还是提着行李,哭哭啼啼地走了。 她们三人一走,坊里人手不够,等小红一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夫人派去找陈中人,说再招些女工回来。 ……可怜的小红啊! 李记布庄将田园园要的布匹全部送来,对过货物,无一遗漏后,掏银子结账,共花了一万三千两。 其中软烟罗、织金锦、红罗丝等就名贵布匹就占三分之二。 眼睁睁地看着李掌柜把自己的银票收进钱袋子里,田园园顿时心如刀割。 李掌柜笑道:“夫人不必心疼。前些日子云衣铺刚刚采买一批西域来的火烷布,那才是价值万金!”说着,神秘兮兮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三万两银子?”田园园摸着胸口,这一万多两自己心疼的要死,三万两岂不是要疼抽抽了。 李掌柜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金子,是三万两金子!” “金子?!”三万两金子?田园园不可置信:“什么布啊!当真是价值万金!” “火烷布,不用水洗用火洗,待衣服烧红后,污垢自然脱落,洁白如新!当真是神奇无比!” “真的假的?什么东西做的?居然不怕火烧!” “真的!我与云掌柜是同乡,他们东家从西域运回来后,我还去见识了一番,果真如此!只能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李掌柜摸着胖胖的下巴,感慨不已。 田园摇摇头:“这做出的衣裳谁能买的起啊!” “夫人,这京城不乏有钱之辈,自然是有的是人!” 之后,云衣坊的火烷布占据京城二月后半月话题榜首,全城的人都在翘首以盼见识一下火烷布做出的衣裳,至于田园园丽衣坊的内裤,就像抛进大海的石子,连个响都没听到,毫无涟漪。 待她将内裤送到各府后,那些下订单的贵妇们才想起这儿茬,好在内裤不贵,一条不过五两银子,十条才五十两银子,还不如她们打发下人的多。即使不穿,也不能退货,若是传出去不得丢死个人! 此时,红榴园。 “五两银子?!”青娘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做好的底裤,上好的青织锦面料,裆部则是纯棉内衬,不过短短两块布,居然能卖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啊!京城普通人的平均工资一个月还不到二两银子!五两银子都可以买两套上好的细棉衣! 田园园托着腮叹了一口气:“我若是财大气粗,用那儿落云锦或是蜀锦做面,就能卖十两二十两的,可惜可惜,布料里唯有青织更为服帖。” “……你可真黑!”青娘对京城的那群娘们还没有深刻的认知。 “我黑?我给你说个更黑的!” 待田园园说了火烷布一事,二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这世上不缺各种奢侈品,缺的是买奢侈品的银子! 这年头,京城里那些贵妇对物美价廉的东西嗤之以鼻,只要贵的,最好还是独一无二式的! 田园园的丽衣坊刚刚起步,和京城其他成衣铺相比,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内裤做完了,她开始设计胸衣,样式大约和现代差不多,至于松紧带和杯托等物,还需得寻找替代品。其他衣服,女工也紧锣密鼓的赶制起来,务必在三月份铺子开张时能全部上架。 铺子的硬装已经全部修缮完毕,工匠重新上漆,颜色是田园园亲自调出来的,绝对在大周史无前例! 这日,田园园找到木风,想请他做一个女性上半身,就像在现代内衣店里看到的一样,到时候就能直白展示胸衣。 奈何这家伙,一听要做女的胸,立刻吓得落荒而逃,说什么都不肯做! 这一日,田园园走访了京城其他木匠,奈何没有一个人肯接单! 谁知第二日,京城里就有谣传,说有个女人是变态到处找人做女体,只爱红妆不爱戎装,还说她与喜欢的女子同侍一夫,奈何那女子染病而死,她便得了失心疯巴啦巴啦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开始田园园还没反应说的是谁,还以为是哪家深宅大院的女子寂寞难耐出轨妾室,正高兴的吃瓜呢!结果经过一天的发酵,好几家的当家主母与自家某个小妾卷入其中,她和查莉儿赫然上榜。 一时间,原本相恨相杀的主母妾室,变成人人口中的相爱相杀,求之不得,孽恋情深! 当日她们的夫君回家后,狠狠责罚了二人,更有甚者还把本来得宠的妾室送人发卖,虽然不地道,不过当家主母倒是因祸得福! 总之城里的舆论乱了七八日,搞得女人们都不敢过于亲密,长公主的温泉更是池无人问津,唯恐被戴上勾引女人的帽子! 第448章 云起 眼下田园园最尴尬的是,当今城中人津津乐道却是她与查莉儿的禁断之情,那日二人携手去泡温泉,公主对她的体贴众人也是有目共睹,于是被那群臭娘们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就变成什么虚凰假凤、两情相悦的不伦之恋! 于是她与查莉儿的事,一度盖过火烷布的风头! ……好嘛,原本在吃瓜,结果大瓜就是自己,而且整件事还因为自己而起,田园园只能用一个词形容自己:活该! 不过模特一事,她不可能就这么随便放弃。京城的木匠不做,那就找外地的,正巧有一个人欠她的人情,当初还答应自己免费做一个物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于是她修书一封,请他来京一趟! 说来,关于她与查莉儿的谣言喧嚣至上,原本因为分恩令之事,众人对孟长辉颇有微词,然而此事一出却得到不少同情,毕竟查莉儿后宫无数,如今连他原配也拜在她的石榴裙下,怎么看怎么可怜…… 孟长辉:这样的怜悯我不要…… 当田园园从特好口中得知,她与查莉儿爱情故事被人写成折子戏,不日就在戏班子上演……对于此事,她只能呵呵。 谣言这玩意,越描越黑,眼下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置之不理!你若是大动肝火,他们会说你恼羞成怒;你若是出面解释,他们会说你心虚,总之人人都长着一张嘴,想要堵住悠悠众口,那是难上加难!何况这群吃饱撑得人就靠窥探别人的隐私,从中得到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一种难以言明的快乐,从而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群以讹传讹大脑没发育的跟风者而已,不值当浪费一点口水, 说实话,搁在其他主母身上,恐怕是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然而她是不痛不痒,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没放心上。 她知道查莉儿有点小心思,左右不用回应即可!再者她贵为波托公主,身边有那么那么那么多男人,每天不重样还能过二十天呢,想来头一次见她这般的尊容,不过是见猎心喜而已,过不了几日就不会再上演什么霸道总裁的戏码! 近日无事,她也懒得出门,好好思索怎么做胸衣。左右坊里有小红还有小蝶,偶尔青娘也会过去一趟,铺子里也有条不紊的装修着,若是没有什么差错,三月中就能开业。 前些日子,她一直忙着铺子里的事,芃芃也没回来跟着孟星惟吃住,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今日小雨绵绵,阴冷潮湿。田园园打算带着芃芃与沈宛静上街吃锅子,青娘因着腿脚还没好利落,又下着雨,便婉拒她的好意。 三人还未走到校场,便看到孟星惟打着油纸伞,踱步而来。此时天光昏暗,他穿着一身群青的锦衣,当真是面若冠玉,玉树临风! 别看他年近三十,论美貌程度绝对可以傲视京城。 “叔父,安好,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田园园一手打着伞,一手牵着芃芃,笑着行礼。 小芃芃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向爷爷行礼。 孟星惟长眉紧皱,看着她欲言又止。今日上朝时,他发现同僚的眼神很奇怪,不止是他们,连陛下也不敢与他对视。下朝后,他找来周廷祎,随后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件颠倒人伦之事,说什么他的侄媳妇和侄媳妇不伦,当即公文也无心批阅,赶紧往府里赶去。 他目露疑惑:“你与那公主到底怎么回事?京城里为何传的如此难听!” 田园园无奈一笑:“叔父,我与公主清清白白,不过是蜚语谣言而已!怎么,这您也信?” “当真没有?”他的眉头紧紧拧着,显然不信。 田园园:“当真!” “果真?”孟星惟不信。 你去唱戏得了!田园园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果真!我与她去泡温泉,她觉得我怀了身孕故而多照顾些!都是些子虚乌有之事!时间一长,谣言不攻而破!”她忽然狡黠一笑:“比起我来,叔父还是更招她的欢心。” “慎言!”孟星惟冷着脸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长辉的来信。” 田园园笑着接过,随后将伞递给沈宛静 在她看信时,孟星惟过来截胡,神情温柔,耐心地芃芃问:“雯华做什么去?要不要和爷爷去李大人家吃酥酪?” 芃芃摇摇头:“芃芃要吃锅子。” “锅子不好吃,酥酪多甜呀。” “芃芃要吃羊肉。” “想吃羊肉啊?爷爷带你去吃锅子好不好?” 听到他温柔的快滴水的声音,田园园瞬间起了三层鸡皮疙瘩!这跟刚才不假辞色地男人是同一个人吗?这也太过双标了吧! 她撇了撇嘴,打开信,只见上头写了三字:说什么?田园园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信翻过来,空白?!再往信封里看了一眼,啥也没有?!所以废那么劲送过来的信上只有三个字! ……大哥,你不知道家书抵万金吗?你多写两字是觉得浪费墨汁?还是害怕把送信的累趴下? 田园园无力的将信塞回信封里,随后塞进孟星惟手里,抱起芃芃便走。 这叔侄俩没一个好东西! 城北有家叫塞外客的铜锅店,羊肉最是鲜嫩,听说老板年轻时在夏黑讨生计,如今年过半百,便回到老家,于去年年末了这家铜锅店,听闻味道极好,座无虚席。 今日下雨,闲闲没事做的人也多,不到饭点大堂已然爆满。沸腾的锅子混合着羊肉的香气,瞬间逼走身上的阴寒,堂内喧嚣热闹,满是吃酒划拳的男人。 小二说楼下已经没了坐位,只剩下楼上雅座,不过楼上有最低消费。 田园园已经勾起馋虫,便带着芃芃与沈宛静去了雅间。 说是雅间,不过与隔壁之间隔了一个屏风而已,左右都已经有人,她们只好坐到中间的位置里。 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介绍起菜色与收费标准,最后给她们推荐了一个三两锅,有荤有素还有一壶酒,足够她们吃了。 田园园应下,小二放上一壶茶便下楼催餐。 沈宛静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柔柔笑道:“这里人可真多。”她已经许久不曾出门,冬天天冷,总觉得肺部隐隐不适,咳了整整一个冬天,天气一回暖,身上也松快不少。 “听说这家的锅子极好,咱们也尝尝。” 话落,田园园听到有人在说长辉什么的,似乎是有人议论孟长辉,听声音是两个男人。 她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半个屁股,低下头假装喝水,沈宛静没察觉依然同芃芃说着话。 “……你说皇上会让大将军去波托吗?”一个男人问。 另外一个男人咳嗦了一声说:“咳咳,要我说是不能去,孟大将军乃是守边大将,怎可轻易离开驻地!然而,我听我爹说昨日以定国公、抚国公为首的公侯爵爷联名上表,说此去乃是忠孝两全之事,大将军是女王女婿,于情于理应当前去探望,不去就是不孝;两国交好,同气连枝,不去便是对陛下的不忠!” 一男人又道:“将军支持分恩令,自然是老臣子们的眼中钉!我看此去必然有隐情,要不然定国公抚国公会如此卖力?” “你是说……”另外一个男人压低声音问。 那男人“嘘”了一声:“小心隔墙有耳!”说罢,探出头看了一眼,他一边是墙,另外一边是两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她们低声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 “怎么?没事吧!” “没事,就两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 “两个女人?这节骨眼上还敢出门?!”那男人似乎很惊讶。 另外一个男人轻笑道:“你想说京城里的谣传?我看都是无稽之谈!” “非也,你不知道………”随后,那男人说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于是一开始是个变态女找人做女体以供自己亵玩的谣言,瞬间变成一个贵妇找木匠雕刻自己爱人的求之不得的事! 将故事全程听完的田园园只剩下无语凝噎,这都什么跟什么,越传越离谱! 那两男人很快转移话题,聊起其他事情,这时小二开始上菜。 吃过锅子,三人打着伞在街上遛弯消食,不知不觉来到云衣铺门口,只见门口车水马龙,顾客也是络绎不绝。 短短几日,火烷布让云衣铺成为京城名头最大的商铺,一时间全京城富贵人家的女子全都涌入云衣铺,就是为了一睹价值万金的布料。 田园园想了想,也打算见识一下火烷布的庐山真面目,然而去被小二拦下,说是只能在本店消费满一千两才能看上一眼,若是达不到可以交上一百银子……话还听完,她抱着芃芃就走了。 一百两银子看一眼?这是想钱想疯了吧!算了,她不配! 云衣铺的老板挺会打广告啊,先把这群肥羊的胃口吊得高高的,待到时机成熟后,再狠狠宰上一刀! 回到候府,芃芃吵着要去找爷爷,田园园想起前日给查莉儿的信,于是拿着自己誊画的宣纸去找孟星惟。 来到洗秋阁,就看到坐在栏杆上的海纳,他惆怅着望着远处的天空。 田园园将芃芃放下,小丫头也顾不得下雨不下雨,腾腾地往洗秋阁里去。 “常明回来了,正在向侯爷汇报事情。你还是稍等片刻!”海纳从站起身,脸上露出忧郁之色。 田园园打趣道:“你娘都已经接纳青娘,眼看就要报的美人归,还有何事值得忧虑?” “青娘没告诉你吗?”海纳问。 田园园疑惑:“告诉我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眼神哀伤:“我娘要认她做干女儿。” “……你娘真是看不上青娘啊!”田园园心里涌出苦涩之味。 海纳转过身,望着阴雨绵绵的天空,粗硬的头发上落了一层小水珠,声音又悲又痛:“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娶了青娘。” “生米煮成熟饭!珠胎暗结!”田园园毫不犹豫地说,孙子都有了,海娘子还能再组止吗? 怪不得前些日子还对青娘冷冷淡淡,连话都不说,这几日倒是热情起来,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这两人磕磕绊绊,恐怕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馊主意啊!”海纳望着雾气蒙蒙的湖面又发起呆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蒙蒙细雨,又有一伤心人! “吱呦”门开了,一身黑衣的常明从屋里走出来,向田园园行了一礼,“卑职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 “夫夫,夫人。”常明结结巴巴地问道:“不知沈,沈小姐身体痊愈了吗?”他离开时,沈宛静卧床不起,还在养伤。 田园园笑道:“多谢你的挂念,她身体已经痊愈,昨日还同我一起出去吃饭。” 常明腼腆一笑,随后拱手离开。 田园园则进了洗秋阁去找叔父,将誊画的蝌蚪文交给他。 她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也不清楚这封信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之后的日子像是一辆疾驰的火车,突然出轨,短短一个来月后天翻地覆…… 这一日晚上,京城突然戒严起来,四门紧闭,禁止通行。 那一晚彼此起伏的火把熊熊燃烧了整夜,如狼似虎的的京畿卫挨家挨户地搜查西夷奸细,一切可疑之人皆被带走,一时间京城大牢无下脚之地! 第二日一早,田园园才从特好口中得知,城内混入西夷奸细之事,吃过早饭青娘过来辞行,她要搬到夏宅。 田园园知道留不住她,便让二甲套车送她过去。 她伤势还没好利落就急匆匆地搬出去,想来是因为海娘子收她为义女之事,二人情路坎坷,外人也无法介入。 “万事不能强求,海娘子介意我的出身,若是强行结合终是心里有芥蒂。人生苦短何必为难海纳,为难海娘子呢!” 马车上青娘见田园园伤心,反而安慰起她来。 田园园拉住她的手,有些心疼,这般温柔的女子值得一个好男人。 海娘子是海纳的娘,青娘不愿意他左右为难,只能掐灭自己的心意,为难自己。 第449章 血迹 在去往夏宅的路上,各个路口皆有京畿卫把守,不时能看到巡逻的卫兵拦下行人盘查问话,连她们的马车在城西街上也被拦下,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挥手放行。 这些士兵重甲着身,腰间挂重剑,扫视间皆是肃杀之色。 马车缓缓而行,田园园掀开窗帘看到路上来往的京畿卫,疑惑地问:“早上特好说封城,这一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睡的早,起的晚,其间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虽说她已经怀孕,也不知是时候尚短还是其他原故,还不曾有什么反应。 “听海纳说有西夷奸细混入陈王府,刺杀陈王未遂,这才全城戒严。”没想到青娘的消息都比她灵通。 田园园放下车帘,好奇的问:“王府守卫森严,奸细是怎么混进去的?” “陈王世子庶子满月设宴,人多眼杂,这才让刺客鱼目混珠。” “对了。”田园园托着腮疑惑看她:“海纳早上来找你了?” 青娘脸上一红:“不是他来找我,而是来落樱园的路上碰到了他。” “哦,他没挽留你?” 海纳对青娘用情至深,然而,好事多磨,也不知道二人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青娘苦笑道:“挽留与不挽留,有何区别。” 话落,马车停下,二甲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少夫人,夏宅到了。” 之后,二甲将青娘的包袱从车上拿下来,送进她住的屋子里,路上遇到过来帮忙的女工,见他长的比女子还要秀气,便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二甲只管提着包袱,目不斜视,从这些女子身旁走过。 接着田园园看了一下衣裳进度,总体还算可以,可见几人没有偷懒,青娘住进来,有了管事,想来进度能更上一层楼。 随后,她见众人都在,于是又提出几个设计方案,类如在裙摆或是领口、袖口等处镶嵌宝石等,或是腰封、披褂做些文章。 趁着几人讨论时,她又将胸衣之事向几人普及普及,都道众人拾柴火焰高,集思广益才是解决问题之道。 对胸衣来说,最大的难点是胸衣下面固定用的胸托,现代多为金属、塑料等制品,然而古代可没有此物代替,也一直不曾找到合适的替代品。 查莉儿身上所穿胸衣,多用布制作,几乎没有什么束缚力,胸形是否好看,全靠自身硬件条件。 然而波托女子与大周女子不同,因为打小没有约束,胸部稍大些就野蛮生长,不像她怎么都是挺的,毕竟谁见过旺仔小馒头下垂的, 若是解决这个问题,胸衣便能做出来,大卖特卖不是问题。 大周从衣着饮食来看,很像宋朝,可这个时空并没有什么程朱理学,对女子的束缚不大,故而衣着方面也比较开放,尤其到了夏日身着襦裙时还是以能露出乳沟为美。若是胸衣能上市,定能惹来众女的追捧! 同一时间,镇远候府。 侯府最大的闲人小晴好,手里拿着木棍,一蹦一跳的去叫修屋顶的海伯与一甲吃饭。 她年纪小,少夫人便不曾委派什么差事,总是西跑跑,东走走,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一天到晚也没个正事。不过她人小,很是听话勤快,谁指使做个什么,小腿跑的溜快,再加上嘴甜,很得众人的喜欢。 侯府很大,除去前院,后院也就前边几个园子住着人,花园后面的几个大院子一直空着。 海伯说常年不住人的园子腐败的很快,所以要定时打扫修缮。 昨日下了一场雨,早起吃饭时,巡园回来的一甲说疏雨园的屋顶漏了,地面积不少雨,于是吃过早饭后,海伯与一甲便带着工具去修屋顶。 这会儿刘厨娘做好了午饭,让她去叫海伯他们回来吃饭。 她一蹦一跳的穿过花园,路过枯萎的梅花树,有不少嫣红色的花瓣粘在枝头,地上也落了不少花瓣,扫了两眼快步走过。 然而,走了两步后,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清秀的小脸露出迟疑之色,眼睛直直地看向梅树下的花瓣,地上枯黄的花瓣上有几滴深褐色的液体,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血干后的颜色…… 她疑惑地看着那几滴血,还以为是自己看错,然而梅花树后也有几滴深褐色的血,再往前还有两滴,她好奇地一路追寻,顺着血滴直到花园深处。 那是一座废弃无人的假山,山体上有不少干枯的爬山虎,正对着她的是个黑黝黝的洞口,一眼看不到尽头,洞口处的地面也有几滴血渍,显然有什么跑了进去。 此时太阳昏暗,四下无人的花园静谧无声,她看着黑魆魆的山洞,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心头不停狂跳着,总觉得走进去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嘎嘎嘎!”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刺耳的乌鸦叫,吓得小晴好惊叫一声拔腿就跑! 疏桐园里,一甲将最后一片瓦放到屋顶上,随后顺着梯子下来。在他们不远处有个小门,上头锁着一把铁将军,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已经生了不少铁锈。 海伯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吧,这会儿该吃饭了。”“唉!”一甲扛起梯子。两人往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看到小晴好正飞快地向这里跑来。 一甲笑道:“是不是要吃饭了?”他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慢点,地上滑,小心别滑倒了。”海伯叮嘱道。 不说还好,一说小晴好脚下瞬间一滑,狠狠栽到地上。 “哎呦!不是让你慢点吗?”海伯快步走过去扶起她,心疼道:“你看摔了吧,让爷爷看看哪儿什么摔伤?” 小晴好爬起来,衣裙上沾了不少泥,鼻子似乎磕到,起身时鲜血一下子涌出来。 “你鼻子流血了!”一甲惊讶地说,随后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晴好。 小晴好接过来捂住鼻子,看着二人说道:“我来的时候在梅花树那儿看到血迹……”随后,她把刚才之事说了一遍。 海伯一听花园里有不明的血迹,脸色一变,神情凝重地对晴好说道:“快带路!” 晴好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身上的泥与鼻血,爬起来就走。 三人来到发现血迹的梅花树下,顺着血渍来假山跟前,海伯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甲与晴好也各自找到一块石头,三人向石洞里走去…… 田园园从夏宅出来,想去趟陈中人家中,可惜刚到中街主街就被京畿卫拦下。 那士兵瓮声瓮气道:“前方戒严,行人马车一律不准通过。” 无法,二甲只好调转马头回侯府。 田园园掀开车帘,此时街上除了京畿卫再无行人,远远看着巍峨的宫墙与金色的琉璃瓦,也不知道大壮此时如何! 大壮进宫后,她隔三差五寻着名头问皇后娘娘安,然而请安折子如同石沉大海般,音讯全无。 她知道皇后娘娘不想让孙儿与自己产生过多的联系与感情。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是小猫小狗,从小养大也是难以割舍。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孩子!若是真心爱护,她怎可如此时般焦灼。定国公势大,也不知道王后娘娘能否保住大壮,跟着祖母好过别有用心的嫡母…… “哐啷!”一声,周一臻手中的碗连带着滚烫药一齐摔到地上,裤子与衣摆上溅了不少褐色的药汁,小手张着,惊慌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小脸煞白。 王舜华神情一冷,不耐道:“没出息的东西,连个药碗都端不住!”说完,向身边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香儿,再给他端上一碗!” 香儿应下,准备再去端上一碗药。 周一臻身后的侍女看不下去,跪到地上磕头:“启禀王妃,世子年幼端不住这般滚烫的药碗,若是手上受伤,明日恐怕上不了课!” 周一臻捂住已经烫伤的手,低下头不敢说话。他害怕自己的嫡母,不明白她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却还是把自己从祖母和养母身边夺过来。 王舜华看着地上的侍女,冷冷一笑:“哼!我是他嫡母,端茶送药本是份内之事!这些药都是用上好的药材熬制,价值不菲……既然他小端不住,你是他的奴婢,又不用去学堂,想来是能端住的。香儿,去倒两碗药来,让这个没规矩的小蹄子长长记性!” 香儿恶狠狠地瞪了那侍女一眼,便下去端药。 那侍女抬起头,脸色苍白:“王妃,奴婢是皇后娘娘派来伺候小世子的,您不能随意处罚奴婢!” 王舜华好整以暇地整理起袖子,前一秒脸上还是温柔之色,下一秒恶狠狠地看着周一臻:“皇后娘娘的人就这般没有规矩!你身为世子御下不严,任由婢女冲撞王妃,是为不孝!来人,将他拉下去关进房间,传我之令不许送饭,直到世子反省好了!这个大胆的奴婢,给我打二十大板!” “是!王妃!” “王妃你不能……”侍女还未说完,便被人堵住嘴,被人拽着头发拉了出去。 随后,一个高个侍女上前粗鲁地拽着周一臻的胳膊向门外走去。这时,王舜华端起手边的茶碗,冷哼一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臻,母亲是在教你,如何对待这些以下犯上的贱人!” 周一臻已经吓呆了,没骨头似的被侍女大力地拽出门!一出门,他便看到护着自己的婢女被五大三粗的婆子当胸一脚,狠狠踹到地上,接着碗口粗的木棍像是雨点似的砸到她蜷缩的身上,一下、二下、三下……不到八下,她便不动了,鲜红的血从她眼睛、鼻孔、嘴巴流了出来…… “真不经打,这才几下人就不行了!”打人的婆子笑嘻嘻的说。 另外一个婆子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啐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也敢跟王妃对着干!” “行了,赶紧拉走。别让王妃冲撞了!” 死去的侍女像是一条死狗被她们拽走,半阖的眼睛里满是鲜血,顺着脸滑下,一滴又一滴…… “滴滴滴……” 高个侍女听到手边有水滴声传来,低头看到小世子呆愣愣地望着刚才死掉的侍女,脚下有片水渍,冒着热气,还伴随着阵阵尿骚味,嫌恶地狠狠拽了他一下,不耐烦骂道:“腌臜东西!” 此时周一臻脑子里空白一片,耳朵里忽地一声轰鸣起来,周围充满尖锐的声音,像是一把把刀子插进他的脑子里,下一瞬间,天旋地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昏过去了?”王舜华轻轻吹了吹碗里的药汁,嫌恶一笑:“妾生子就是妾生子。一点种都没有!继续关着,这几日都不许送饭,饿他几顿便知道该听谁的!让下面的人把嘴巴看住,若是谁捅出去,别怪我王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前院的人,不许他们随意出府!王爷这几日不在家,我要好好让那小杂种知道什么叫敬重嫡母!” 香儿笑道:“是该让他知道什么是规矩,要不然还想着那个女人!” “没错!好好看着,别弄死了!” 王舜华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待身体养好,何愁没有自己的骨肉! 刚一下马车,田园园就被海伯拉住,往府里去,“海伯?海伯?怎么了?” 直到进了候府,海伯才松开手,将梅花树下的血迹之事一一说来。 田园园眉头一皱,此事非同小可,万一真是那西夷奸细,孟家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她低声问:“石洞里都找遍了,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就有几滴便什么也没有!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海伯,莫慌!此事除了咱们谁都不要说,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有你叫海哥与张哥现在就去查看外面的围墙,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若是有血或是其他赶紧抹掉,千万别让人看到!园子里的血迹让一甲与二甲赶紧去掉!明日天一亮,将府里的人全部叫起来去寻园,就说我的宝贝丢!然后让海哥与张哥趁着无人时将她们的住处全部搜查一遍……”田园园神情沉重,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在蠢蠢欲动! 海伯脸色骤变:“少夫人,你是怀疑………” “有内鬼!” 第450章 誓言 晚饭时,海纳过来回消息,在外墙的角落里发现杂乱的鞋印和血迹,内墙的墙根也发现血迹,证实有人在受伤后翻墙过来。 和田园园想得没错,确实有人进来。此人不论是不是西夷奸细,能在这浪口风尖来这一出,也是来者不善! 一甲与二甲亦将院子里的血迹清理干净,就等明日搜查结果。 待他离开,一直在前院等消息的特好说侯爷刚刚回府。 田园园放下筷子便打算去趟洗秋阁,此事还需同孟星惟商议一下,此事不平,难以下咽啊! 特好劝道:“您吃过饭再去,都没吃上几口。” 盘子里的菜几乎没动,她就喝了两口粥。 “不吃了,没胃口。”田园园顺两下胸口,从早晨起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坦,不知道是不是开始要孕吐了。 拗不过的特好找来灯笼,二人前往洗秋阁。 芃芃在中午时分就送到沈宛静那儿,等从洗秋阁回来再接不迟。 来到洗秋阁时,孟星惟正在用餐。他神色疲惫,眼圈下的黑眼圈极是明显,乍一看和国宝大熊猫有一拼,吃饭吃的也是有气无力,活像被黑山老妖抽干了精气! 这周廷祎太不像话! “您,您还好吗?”田园园行礼后坐到他的右手边。 孟星惟揉了揉眉间,昨日陈王遇刺,做为京畿卫顶头上司,为了追查刺客一宿没睡,白日围城、全城搜查,又一刻不停的部署工作,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无妨。回来时海伯已经将此事告知于我,做的很好没有打草惊蛇,明日就照你说的办……你心中可有怀疑之人?”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动用营里士兵,只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田园园望向观桐园,她怀疑的人在那里。 “还记得你给我的波托书信吗?”孟星惟喝了一口酽茶,若不是靠着这杯浓茶,他早就睡得人事不省。 “信上写的什么?” “女皇病危,公主速归!”孟星惟放下茶碗,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冷光:“如今出现行刺之事,看来有人不希望波托公主离开京城!” “您是说,刺客和公主不是一路的?”田园园挠了挠头发。 孟星惟抬眼看她:“你以为呢?” 田园园心虚地笑笑:“哈哈哈,我没有以为啥。” 她真的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的怀疑查莉儿手下的男宠而已,毕竟之前她有个不老实的男宠。 孟星惟眉头一皱:“不瞒你说。两日前城南城郊的沟渠中发现一具死尸,在经仵作检查后死尸是波托国之人,胸口有十字刀痕,死于西夷弯刀……我怀疑此人才是真正的送信之人!” 送信之人?田园园想到那日那个像是要饭的男人,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有人提前知道那人会进京送信,所以提前拦截刺杀!但是没想到他已经提前收买了一个叫花子,将信送到侯府!怪不得,问他他什么也不说,不是不说而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差不多吧。风声走漏,西夷奸细刺杀陈王,搅乱京中浑水。如今封城封路,波托公主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京,否则便是畏罪潜逃!”孟星惟神色越发凝重。 他还有事没说,常明前往波托调查查莉儿男宠之事,发现一个对侯府不利的消息,与她母皇不同,波托大皇女是个亲西夷派,此事居然在波托人尽皆知! 好在女皇刚刚登基,主张与大周和平交好,两国倒也无碍。然而女皇病危,若是驾崩大皇女便是第一继承人。待她继位后,定然亲西夷,远大周,彼时娶了波托公主的侯府,便成众矢之地! 田园园提起茶壶给叔父倒碗茶,深褐色的茶叶水冲进瓷白的茶碗中,激起淡淡的热气与泡泡。“叔父,我昨日吃火锅时,听说波托女皇生病,想要见见孟长辉……”她的话没说完,其中之意显而易见。 波托女皇都病危了,怎么可能向大周写信要见孟长辉,羊入虎口,用脚趾头想是个赤裸裸的阴谋!奈何那群老臣跟群猴似的,上窜下跳,上表请陈,希望孟长辉去波托尽孝!真是群为了害人无所不用其极的老家伙! 孟星惟凤目一寒:“放心。今日已经呈上去,皇上不会干出自毁长城之事!不过碍于两国联姻之情,他不能拒绝,已经为孟长辉找借口拖延。” “拖延?” “嗯,拖到女皇死了!” 孟星惟将茶一饮而尽,星目冰冷:“刺客一事,还需尽快解决!有的是人等着落井下石!若是被人扣上窝藏西夷奸细,便是百口莫辩!” 没想到查了一天的奸细,竟然藏在自己家,他冷冷一笑,眼神嘲弄! 查莉儿的男宠,他曾派人查过,然而却被她的人三番两次的阻拦,因而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一次,查莉儿做梦也没想到,正是她的男宠浑水摸鱼,搅乱京城,让她无法出京! 田园园点点头,低声问:“我记得查莉儿曾说过,与孟长辉成亲后会放弃皇位,如今怎么想回波托!” 难不成是被孟长辉的冷淡疏远激发出斗志?情场失意,政场得意? “呵,不过是权益之计而已!当时波托女皇刚刚继位,大皇女乃是名义上的第一继承人。在波托第一继承人是有处理政务之权的,一时势力之大无人出其左右,她嫁与长辉,乃是暂避锋芒而已!她虽在大周深居简出,但是在波托的势力也颇有规模,也是个极有野心的女子!” 野心?田园园脑海里闪过查莉儿绝美的容颜,原以为是个离不开男人的痴女,没想到居然深藏不露,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来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人家说什么都信! 什么大周与波托、查莉儿与大皇女、老臣与孟长辉以及潜伏在侯府露出爪牙的奸细,这些个弯弯绕绕,绕绕弯弯,阴谋阳谋,实在不是她这只草履虫能消化的! 早知道少看点后宫剧,多看点历史正剧了,好歹知道怎么在四面楚歌中杀出重围,留下自己一条小命…… 从洗秋阁里出来,潮湿带着腥味的水汽瞬间令田园园大脑清醒不少,虽然脑子不够用,但也知道目前的任务:明天先把奸细揪出来,务必不能落入别人之手! 回到落樱园,芃芃已经在屋里等着,一跳没见到娘亲,激动地又搂又亲,沈宛静坐了片刻便回团桃园了。 夜色已深,芃芃轻轻打着小呼噜。田园园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到,自古忠臣没好结果,尤其像孟长辉与孟星惟这般有战功、有兵权的武将,若是遇到心胸狭窄的君主,猜疑忌惮,然后喜提满门抄斩,黄泉全家游……她脑海里一会儿闪过杨家将、一会儿闪过岳飞、又闪过蓝玉,快睡着时又想起于谦……直到夜色阑珊,晨光熹微。田园园猛地坐起身,虽然一夜没睡,可精神却意外的很是亢奋! 于是下床穿衣,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辫,然后用小被子包住芃芃去找海伯。 此时,秦王府。 周一臻从床上坐起来,他身上还穿着尿湿的衣裳,屋里黑嘘嘘的伸手不见五指,哪里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乎气。 他慢慢从床上跳起来,摸摸索索地向外间走去,黑嘘嘘的屋子里让他很害怕。 “小莲……”他只叫了一声便不敢再叫,昏迷前,小莲已经被嫡母打死了…… 窗户外还有些许亮光,他走到门口想打开门出去,可是门紧紧闭着,似乎被人从外面关上。“父王!父王!”他拍着门叫了几声,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拍门声,门外无人应答。 他害怕的流出眼泪,还在不停地叫着:“父王!父王!”可还没有人回应,周一臻失望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叫:“娘!娘!妹妹!妹妹……” “娘!!” 田园园猛地转过身,身后是隐隐绰绰的树林,刚才她好像听到大壮的声音…… 此时息竹园,海伯与海娘子正在呼呼大睡。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边敲边叫:“海伯!海伯!你快醒醒!” “嗯?”海伯从睡梦里惊醒,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怎么像是少夫人。 “海伯!你忘了今天要突击检查了吗?”春意寒捎,透骨侵肌,田园园都能看到嘴里的寒气。 片刻后,海伯披着衣裳将门打开,赶紧接过芃芃送到老伴的被窝里。随后穿好衣裳,跟少夫人去叫人! 天还未大亮,一切都笼罩在朦朦胧胧中… 第一个被叫醒的就是海纳,接着是一甲、二甲、晴好、特好、刘厨娘、马娘子、禾娘以及春好和秋好。 随后,田园园将昨日的说辞说了一遍,这些人开始在园子地毯式的搜索起来。 趁着无人注意之时,田园园与海纳先后离开,随后会合老张、常明杀气腾腾地直奔观梧园! 天色昏明,晨光熹微,四处弥漫出灰蒙蒙的雾气,在遥远的地平线隐隐露出一丝橘光。 豪华奢靡的卧房中,查莉洁白无瑕的玉体陷入柔软的丝绸中,身旁躺着她最喜欢的男人,都各自沉睡着。地上柔软奢华的毯子上,散落着七八个酒瓶,水晶杯子东倒西歪,银盘子里还剩几块烤肉,显然几人昨日喝了不少。 忽然,查莉儿隐隐约约听到门外传来田园园的声音,下一秒有男人的求救声:“公主,救命!公主快救救我!公主!” 一个女人道:“把嘴堵上,带走!” 确实是田园园的声音,查莉儿嘤咛一声慢慢爬起身,金色的头发像是揉碎的金子从两肩倾泻而落,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昨日喝的太多,醉了一宿这会儿真是头昏欲裂,浑身酸涩。 “哐当”一声,房门被人推开,里尔一脸张慌走了进来,“公主大事不好了,刚才少夫人闯入观梧园把朗抓走了!” “夫人可说了缘由?” 她揉了揉太阳穴,郎是大皇女送给她的爱尔台,长相俊美,身材高大,又兼之聪慧过人,是她所有爱尔台里难得的聪明人,一直对他是信赖有加。 里尔摇摇头:“我听不懂大周语,不知道她说什么。” “让你们平日里多学学大周语,倘若学了,何必会一问三不知。” 查莉儿站起身,白皙紧致的身体不着片缕,身后是及臀的金发。她缓缓走下床,玉足陷入柔软的红色地毯中,越发显得白皙剔透,抬头时凤目幽幽,眼神多了几分冰冷,散发出从未见过的威严来。 不知为何,里尔有些害怕,下意识后退一步,咽了一口唾沫,突然想到波托有句古话:拔了牙齿的狮子也是狮子! 她轻轻一笑,俯身捞起散落在地上衣服,随后抽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 “里尔,你说过,酒让我的牙齿变钝,男人使我的弯刀生锈……” 她说着缓缓抽出刀鞘里的刀,雪亮的刀刃发出微微的轰鸣声,凤目里翻涌着隐忍的嗜血之色。 “公主!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里尔惊慌失措的解释。 那纤细白皙的手中不是葡萄,不是水晶杯,而是象征着死亡与战争的武器。 查莉儿微微一笑,妩媚中还有不谙世事的清纯,随后,金色的头发划过他的鼻端,寒光闪过,下一刻如同火焰的鲜血喷溅在她洁白的玉之上…… 里尔跌坐在地上,床上的鲜血缓缓向他流过来,一脸冰冷的查莉儿拿起地上的衣裳,身上的血迹缓缓顺着小腿流到地上,更多的血迹混合到一起,鲜红的刺眼…… “里尔。”查莉儿穿上衣裳,轻轻将长发从衣裙中挑出,发尾滴着血在空中划过一条血线,她转过头,眼神魅惑:“还记得你进火金宫时你发的誓吗?” 火之女神在上,我里尔.安查伯顿向你发誓,永远效忠查莉儿公主殿下…… 里尔惊恐地看着床上死去的人,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他背叛了她!!他心里尖叫着想要逃离此处,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动也不能动。 查莉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湛蓝的眼睛像是阳光下的多木措湖水,是里尔最后看到的景象。 她真是个美人啊! 第451章 消失 “$\\u0026¥$!一$\\u0026¥%!!” (放开我!快把我放开!)被拖出去的朗愤怒大叫着,身上的伤口因为动作过大崩裂开来,单薄的里衣很快就被洇透,露出几片斑驳的血色。 他正在睡觉,确切的说是刚刚睡着,就被这群愚蠢的大周狗拖下床。哪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搜查?白日里因为伤口缘故并未好好休息,天黑后又听到些许风声,担惊受怕许久不曾安眠,好不容易才昏睡过去就被他们拖下床。当真是阴险狡诈的大周狗! “他说什么,叽里咕噜的?”走在他们后面的田园园疑惑的问。 “谁知道!”老张抱着胳膊一瘸一拐的跟着。 “少夫人,带哪儿去?”拖着他的海纳问。 田园园想了想,这人刺杀陈王,先得让叔父审讯一番后再说,“送到洗秋阁,等叔父回来再做打算!” 抓住郎另外一个手臂的常明,笑道:“夫人,真是好计策!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有同党!” “同党定然还有……嗯,府里还得加强防备。” 几人说着话已经来到洗秋湖边的栈道上,孟星惟上朝去了,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田园园看到特好与晴好在湖边转悠,也不知道是在偷懒还是在摸鱼,随后向她们挥挥手。 海纳带着那奸细先走了,她等着二人过来,想吩咐几句。其他不敢打包票,但是这两人绝对没问题,忠实可靠! “少夫人,他们这是?”晴好看到海纳与另外一个男人拖着一个高鼻深目的男子向洗秋阁走去,惊讶地问。 田园园还没有说话,特好拉了她一下,小声道:“不该打听的别瞎问!” “哦!少夫人,我什么也没看到。”小晴好赶紧捂住眼睛。 “无妨。你们叫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说东西找到了,还有你们二人去趟观梧园到偏房里收拾一下,将带血迹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若是有什么异常发现赶紧来报!” 当时带走他之前,几人已经把他的屋子掀个底朝天,可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特好与晴好应下急步离开。 走进洗秋阁,那西夷奸细被三人扔进偏房中,手脚皆被绳子反绑,那绳子绑得很是结实,根本没有逃脱可能,因为挣扎的缘故,身上已是血迹斑斑。 田园园担忧的问:“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了吧!” 老张笑道:“不会,皮外伤而已。” 留下老张看人,田园园几人随即离开。 刚过栈道就看到特好与晴好,一脸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怎么了?” “少,少夫人,观梧园里有,有死人。”特好吓得结结巴巴,脸色苍白。 田园园眉头一皱:“是公主吗?” 晴好道:“是男人,好几个男人!” 闻言,几人脸色一变,快步向观梧园走去。 不会是大皇女派人来行刺查莉儿的吧!田园园紧张起来,若是她死翘翘,孟家难辞其咎啊! 很快来到观梧园,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特好与晴好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而孕妇田园园一马当先直奔房门大开的主卧。 海纳出声制止:“你不能进去,如此浓烈的血腥味,必然死状惨烈!小心冲撞!” 在三河鬼和腐尸她都没少见,何况是新鲜的死尸,对她而言都是小场面!田园园道:“无妨!我不去观众老爷们就看不到了。”说着不等他们再阻拦,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二人疑惑的对视一眼,海纳:她说啥?常明摊开手:谁知道! 一进门,几人便被屋内奢靡华丽所震惊,整面红宝石门帘、铺满地板的红色波斯地毯、柱子上是缀着金丝宝石的帷幔、地上散落的金杯银盘水晶杯,像是来到异域的宫殿,田园园园的屋子和这里一比,真像狗窝! 屋内血腥味更重,三人顾不得惊讶,连忙绕过宝石镶嵌的星月屏风,便看到巨大的床上躺着三个死人,赤裸着上身,胸口处还有个十字伤口,淌着血,床下面还趴着一个穿着衣裳的男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床上的都是查莉儿的男人。”田园园见过他们几个,是查莉儿的心尖尖。 海纳走到床边,蹲下身体观察了一下伤口,笃定道:“凶器是弯刀,在西夷与波托的传说中,十字伤口可以得到神明的原谅。公主不在此处,她是凶手或是已经被人劫持!” “被人劫持?”田园园心里咯噔一下,查莉儿眼下不能有一丁点事!万一她大姐登上皇位,借口为她报仇向大周发动战争,那孟家当真成了千古罪人! 常明道:“现场没有发生打斗的痕迹,除了床下之人,其他几人倒像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杀死的!我倾向于是她杀死这几人的!” “那她人呢?”既然是她杀死的人,那她去了哪儿? 二人异口同声:“谁知道。” 田园园看着床上的死尸:“行吧,一会儿找找公主,悄悄的。至于这四具尸体先找个地埋了吧!“说完这句话,她愣了一下。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面对死人也能如此镇定自若,还能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埋了吧!要是还在现代,她决计会吓得大喊大叫,腿软脚软,可如今呢,她是冷静的,理智的,甚至不为死去的年轻生命感到惋惜……是冷血还是司空见惯? 海纳愣愣地问了一句:“埋哪儿?” 田园园思索了一下:“花园里吧!还能当花肥,总之不能别让其他人看到,这里也得收拾干净!” 当少夫人的好处就是动动嘴就行,至少不用亲自挖坑埋尸。 查莉儿不在府里,人不知去了哪儿。田园园吃过早饭后,走访了她常去地方,在大街上找了一圈,甚至还去了一趟长公主别庄,然而一无所获。这家伙像是消失一样! 她一夜没睡,到了午饭后实在困顿,便搂着芃芃眯了一会儿。 下午孟星惟回府,三个人似乎对那个奸细动了大刑,晚间海纳过来回话时,衣袖上有不少血。 他道:“这人是波托大皇女的人。女皇病危,本该由她继承王位,然而她与西夷交好,违背女皇的意志,女皇在清醒时立下诏位书,立二皇女查莉儿公主为下任女皇!大皇女趁机把持朝政与金顶宫,逼迫女皇重新下诏!他接到任务是阻止查莉儿回波托!” 田园园疑惑:“为何是阻止而不是刺杀呢!查莉儿死了,不是更为保险?!” “这个嘛,波托皇室排得上号的公主就有十八位,还有其他不记名的私生女等,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不有人在,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大皇女与二皇女是一父所生,同气连枝,比其他姊妹更为亲近!由此可见,大皇女并不想要她的命!”海纳找了个凳子坐下。 特好给他倒了碗茶,田园园点点头,眼下因为刺杀事件,京城封锁,确实达到不让她回波托的目的。 “叔父,准备将这人怎么办?交给皇上还是秦王?“ “秦王不在京城,侯爷恐怕会将此事启禀皇帝。” “咦?秦王不在京城?那他在哪儿?”清风观她没去,自然也就没有关注他在不在京城。 海纳解释道:“二月二点醮后,秦王上山祈醮,需要住上三十三天,眼下才过去二十来日,还需十天左右。不过前些日子小世子已经被王妃接回府里,想来会提前结束。” 一听大壮回府,周廷祎又不在府里,田园园心露跳一拍,随后疯狂的跳起来,“咚咚咚………”她有些承受不住,扶着桌子坐下。 特好扶住她的胳膊,担忧地问:“少夫人,您没事吧?” 她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微微喘起气来,眼泪在眼角快速的堆积起来,喉咙里发紧:“海,海哥,是皇后主动送去的,还是王舜华要的?” 海纳不知道她不知道此事,便憨憨地说道:“是定国公亲自进宫说服陛下,皇后娘娘病好后,小世子便回了秦王府,算上今日也有四五日。” 田园园难受地捂住胸口,王舜华根本不会好好善待大壮!没想到这群人为了一己之私根本不管大壮的死活! “特好,去准备些补品!咱们去一趟秦王府!” “少夫人,哪有天黑访客的。您先休息,明日早上再去不迟!” 纵使担忧也只能等到明日再说。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后,田园园便带着礼品前往秦王府。 今日孟长辉休沐,一大早就带芃芃出门了,故而不知道她去秦王府之事。若是知道,绝对不让去。 一路上,京畿卫还在搜查刺客,不过不像之前那般严查,遇到一个人就恨不得把人祖宗十八代盘问个清楚,而今只拦下一些看起来可疑的人而已。 很快就来到秦王府,二甲拿着她的帖子去找门房。 那门房小厮眼睛长到头顶上,说话甚是难听,说王妃有令,王府暂时不接客。田园园便给特好五两银子,让她去说去。 只见银子到手,那小厮的眼睛回归原位答应代为通传。 等了片刻后,门房回来了。他道,王妃不肯相见。 田园园又让特好给他五两银子,让他再去通传,顺便让他再带一句话过去。 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特好问道:“夫人,您这么说,她会开门吗?” 田园园双手拄着腿,托腮笑道:“不开,我保准明天全京城都知道她的丑事!” 此时,秦王府后院。 王舜华狠狠将手中的茶碗砸在桌子上,一脸怒容:“她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孟夫人说…你今天不开门……她就,就把您干的…干的事公之于众……”门房小厮见她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赶紧跪倒在地慌张的说道:“王妃息怒,是孟夫人说的,不是小人说的!” “王妃知道不是你说的,你先下去吧!”侍女香儿说道。 “是,是!”门房赶紧爬起来往外走。 王舜华气得直喘粗气,怒火中烧的嘶吼道:“这个村妇!竟然敢威胁我!还说我做的事是蠢事,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香儿,你给我把她打出去!打出去!” 香儿赶紧给她顺顺背,劝道:“王妃,万万不可。她如今刚怀了身孕,万一在咱们府上出什么事,公爷这次定然饶不了你!” 上次她回娘家时,祖父说过再生出事端,便让她妹妹嫁入秦王府,是打算要舍弃自己…… 她恼怒不已:“难道任由她欺负到门上来!她什么东西居然敢威胁我!” “王妃,您消消气!不过是见见世子,左右又不能带走他!您还是世子嫡母,天大地大谁也越不过您去!”随后,香儿向其他侍女使了一个眼色,喝道:“傻站着什么,赶紧让厨房做些早饭给世子送过去,再派个嬷嬷给他梳洗换身干净的衣裳,等收拾妥当后再让他过来见见王妃!” “是,香儿姐姐!”侍女应下。 王舜华扶着额头,叹道:“还是你贴心!”她才不想养别人的孩子,可眼下周廷祎嫌恶自己,连面都极少见,更别提亲近之意,没有肌肤之亲哪来的孩子。 这时,田园园已经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前院的花厅,香茶、点心一一奉上,随后她与特好便在此等候。 时间一针一秒的过去,田园园两杯茶下肚,碟子里的点心还剩下一块时,大壮还没有出现。 她焦急的站起身来回走着,特好便走到门口问伺候的侍女:“为何世子还没有来?” 那侍女道:“奴婢不知。” 特好道:“劳驾你去问问,我家夫人身怀有孕不宜久坐。” 谁知那侍女仗着自己是王府的人,又是侍女来问当即白眼一翻:“呦,我是前院的去不了内院。” 特好气结,又怕少夫人知道生气,便冷哼一声走开,谁知,一回头便看到沉着脸的少夫人。 “都道秦王妃乃是京城第一才女,恃才傲物,我竟不知调教出的人也是这般有个性!” “夫人息怒!”那侍女吓得立刻跪地求饶。 田园园也懒得跟个小侍女计较,冷声道:“一个时辰了!劳驾你去问问你家王妃,面子活可做完了!” 既然答应能见,却迟迟不肯让大壮来,想来王舜华定然之前在虐待他,这会儿忙着梳洗换衣掩盖事实。 第452章 鲸须 那侍女见她冷冰冰的望着自己,再不敢造次赶紧爬起身急步离开。 特好望着她踉跄的背影轻哼一声,转身托着少夫人的胳膊得意不已:“还是夫人能镇住她!” 田园园骄傲的抬起头:“那是!我可是一个饱读后宫文的人!”像是这种小角色轻松拿捏。 “少夫人,你又说听不懂的话了。” 然而事实证明,光是威胁一个小侍女并没有什么卵用,两人又在花厅等了好久,才有侍女带着大壮施施然过来。 那侍女神情倨傲,仿佛她是这后院之主。见到田园园后倒是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娇笑道:“奴婢香儿见过国夫人!” 香儿?难怪一脸傲气,不愧是王妃第一狗腿子。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田园园也客气的道:“起来吧,不必多礼!”随后,看向她身后低着头的大壮。 他身上的衣裳倒是规整,鞋子也合脚,只是头发看起来毛毛躁躁,不如之前油光水滑的。大壮始终低着头,在侍女身后不安地绞着手。 田园园看到他的手指甲盖里全是黑泥,心里顿时猛地一紧。 “国夫人,我家王妃刚才正在教导世子读书识字,故而来晚了。还请夫人莫要见怪!”香儿笑道。 田园园皮笑肉不笑的道:“王妃才名天下,若能亲自教导世子,自是他的福分。” 香儿道:“自然,王妃是世子嫡母,用心抚养乃是分内之事。” 田园园没接她的彩虹屁,低头对大壮温声道:“一臻,你刚才在读书识字啊?既然如此,你刚才学得什么,可以让我听听吗?” 一直低着头的周一臻慢慢抬起头,之前刚刚养出肉的小脸又凹了下去,抿着嘴唇,先是怯懦地看了一眼香儿,随后赶紧低下头不敢出声。 田园园见此直起身体,冷声道:“还请香儿姑娘行个方便,我与世子想说些体己话。” 没想到,这个侍女轻轻一笑:“呦,国夫人那可不行,来之前我家王妃说了,务必让奴婢不离左右,以防有人挑拨离间王妃与世子的母子之情。” 她素来仗着自己是王妃侍女在王府里作威作福,在王妃与王爷面前谨小慎微,可在王府其他人面前自诩高人一等,常常指手画脚。 她家王妃向来瞧不上孟夫人的出身,张嘴闭嘴就是乡野村妇,做为她的侍女自然受其影响,加之孟夫人容貌一般,居然能嫁给俊美的小孟将军,简直就是山鸡配凤凰,多少令其他女人羡慕嫉妒恨啊!看不惯啊看不惯! 再者她是国夫人如何,怎能与自家王妃平起平坐!来之前王妃就耳提面命,不许二人独处,害怕周一臻将打骂之事告诉她。 看着她不甚美丽的脸,香儿低下头撇了撇嘴,眼神嘲弄。这一幕被特好看个正着,立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田园园轻叹,心疼的摸了摸大壮的头发,看着他怯生生的眼神,微微一笑,那笑温柔而坚定,让大壮的眼圈很快就红了起来…… 短短几日,她的大壮又变得胆小怯懦,可见王舜华那女人表里不一! 她抬起头冷冷看着她:“香儿姑娘,常言道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是王妃对一臻一视同仁,难道还怕旁人说什么?越是怕什么越防备什么!你这举动让人如何不揣测!” 香儿行了一礼,眼神流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国夫人,世子可是王妃的儿子,于情于理您已经逾矩,何况我家王妃……”她正在得意忘形的说教,下一刻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她怔愣在原地,直到脸上传来刺痛热辣,这才转过头委屈地打人的孟夫人。 看她这副娇滴滴的模样,田园园恨不得再甩她一个巴掌,“你什么东西还敢对我说教!老娘让你下去就赶紧滚下去!之前忍你是王妃的侍女,给你三分颜色你倒还开起染房来,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去把你家王妃叫来,我倒要问问你们王家是怎么调教下人的!调教出这个不知谦卑尊上的东西!”她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她,破口大骂起来。 大壮是第一次见到发飙的养母,吓得有些瑟缩,特好赶紧把他拉过来,轻声笑道:“别怕,夫人跟人吵架没输过!” 香儿捂住脸,见她咄咄逼人地样子吓得小脸一白,眼泪成珠子的流下来,也不敢再说什么扭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田园园插着腰狠狠冷哼一声:“欺软怕硬的东西!” “她不过是个侍女当着您的面就敢如此放肆,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世子的!”特好愤愤不平。 “势力小人而已!”见碍事的人走了,田园园转过身对大壮温柔一笑,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大壮!”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连眉毛梢都透着温柔,前后判若两人! 周一臻紧紧盯着她的脸,瘪着小嘴,下巴颤抖,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孩重新见到亲人! 田园园心里一痛将他拥进怀里,瘦瘦小小,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身体很是瘦弱。这才几日,刚养出的肉又没了。 这该死的王舜华自己倒是长的挺肥! 周一臻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泪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问:“你,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 孩子哽咽的质问让田园园潸然泪下,只能紧紧抱着心爱的孩子,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大壮,对不起都是娘亲没用…… 特好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子也不禁湿了眼眶。 母子俩抱着哭了好一会儿。田园园捧着他的小脸,用大拇指擦掉小脸上的泪珠,其实她自己也哭的一塌糊涂,“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大壮垂下眼睛,来之前嫡母说如果他把自己被关起来的事告诉养母,以后再也不让他见养母和妹妹。他咬住下嘴唇,怯怯地摇摇头。 “我看看。”田园园才不信王舜华有那么好心,解开他的衣裳就去查看。 可大壮紧紧拉住衣襟不让她看,见此一幕,田园园便什么都懂了。 她哽咽的问:“疼吗?” 大壮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疼,想你想妹妹!” 田园园心痛难忍:“呜…我也想你。大壮别怕,让娘看看!” “你,你别哭,她不打我……”大壮紧紧抱住她的头,比起挨打,他更害怕不能见养母和妹妹。 “让我看看……”田园园拉开他的衣襟,小小的身体,肋骨根根分明,好在没什么伤痕。给他穿好衣裳后,叮嘱道:“你以后见到她嘴甜些,嘴甜些就能少些折磨……”话未完,她的眼泪又成串的流下来。 他只是六七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要提前学会察言观色,就是为了少受些虐待。这天杀的王舜华! “不哭。”大壮为养母擦掉眼泪,可她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 “啪啪!”身后传来鼓掌声,母子俩转头看去,只见王舜华嘲弄地看着相拥的母子俩,阴阳怪气道:“真是感人的母子之情!夫人若是舍不得大可带走自己养着,何必在这儿腌臜本妃呢!” 此话一出,正中田园园下怀,只见她眼泪一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王妃厚爱,命妇感激不尽!”说完,还不忘教导周一臻:“一臻,快谢谢你嫡母!她让我带你回侯府。” 周一臻双膝一软,跪下磕头:“谢谢嫡母!” “??”王舜华还未从装逼中回过神,她只是在挖苦她,难道听不出来吗? 田园园拉着周一臻往外走,还不忘感慨万千:“王妃你可真是大好人呢!看来以前都是我错怪你了……” 眼见两人就要走出花厅,香儿急忙道:“王妃,您怎么能让她把世子带走呢?” 王舜华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又被她绕了进去,厉声喝道:“你敢走!世子是皇帝陛下让本妃抚养的,你算什么东西说带走就带走!” 果然没那么容易!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拉着周一臻转过身,微笑道:“刚才是王妃您亲口说让我带走的!” 若说王舜华最讨厌的人是谁,田园园绝对能排第一!她缓缓走到主位坐下,发髻上的凤钗微微颤动,从前身上那股子书卷之气已然消失,现在则是盛气凌人!眉眼精致,充满了不合时宜的算计! 王舜华捏着帕子轻点了两下唇角,眼神嘲弄:“世子乃是皇帝陛下亲自交由本王妃抚养,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进宫面圣,不必在此惺惺作态!孟田氏,日后还请你不要再来秦王府!一臻是秦王世子,未来的皇子,岂是你这个农妇想养就养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田园园无所畏惧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王舜华,我今天就告诉…不,通知!我不止今日来,明日来,后日来,往后的日子更是天天来!若是他受上一点委屈,只要让我知道,我便闹到金銮殿!闹得人尽皆知!让天下人看看你王家的家教!” “你你你…当真是厚颜无耻!”王舜华气直喘粗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死缠烂打的女人! 田园园微微一笑,说的话更是把王舜华气得脸红脖子粗。 她说:“我是泼妇,我不讲理!” “你你你……香儿送客,送不速之客!”王舜华恨不得当初弄死她。 “不必。我自己走!”田园园弯下腰对周一臻嘱咐道:“明天我还看你,不过……”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王舜华,似笑非笑:“不过,明日我希望能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周一臻!” 王舜华猛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气,冷笑:“怎么,你还真以为你想来便来啊!” “你不让来我便进宫面圣,到时候我嘴不把门,把不该说的说了,你说……” “哼!”王舜华不顾形象的翻了一个白眼。 见此田园园笑道:“既然如此,明天我还是这个时候来!”说罢潇洒地转身离开。 既然带不回去,那我就日日来,看你怎么虐待!今日之事,让她发觉有时候豁出去当个疯子,反而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疲惫的靠着马车。这几日家里的事情接踵而至,不但要忙活铺子的事,还要操心家中之事,大壮这边也不能掉以轻心…啊,可怜她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个劳碌命! 她没有回府,直接让二甲带她去城西,先去看了看铺子,整体基本完成,颜色粉刷的也很漂亮。从铺子里出来,又去了夏宅。 青娘一见到她就说了一个好消息,说做内衣所用的支撑物已经有了眉目,说着将巧娘叫过来。 巧娘腼腆一笑:“东家说过想长个又软又硬又有弹性之物,我家中倒是有一物,您看看可不可行?”。说着让开身体,只见桌子上躺着一块像是长毛刷的东西,一端带毛须,一端不带,中间部分大约有男人的手掌长,一层一层叠在一起,很像是长毛的手风琴。 田园园凑近看,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大毛刷是什么,便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回东家,这是大鱼口中之物,我爹说是它过滤海水的牙齿,在我们崖州叫做鬣须,它不易折断,我老家人会用此物做配饰上的撑子,您看这个可行吗?” 《尔雅.翼》中记载:鲸,海中大鱼也。其大横海吞舟,穴处海底。出穴则水溢,谓之鲸潮,或曰出则潮上,入则潮下;其出入有节,故鲸潮有时。 大鱼就是鲸鱼,那么此物就是传说中的鲸须。 田园园惊讶地拿起鲸须,那顶部的长毛,看起来毛绒绒,摸起来倒是扎手粗糙,倒是低下黄色像是层层叠叠的骨板,摸起来很是柔韧。她记得这玩意在中世纪欧洲是用来做紧身衣的,由此可见,可以做内衣了! 她看着手里的鲸须两眼泛光:“真是天助我也!巧娘你家还有多少,我全都要!” 这哪是鲸须啊,明明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第453章 请求 巧娘被她眼里的狂热吓得后退一步,满含谦意地说:“东,东家,我家就剩下这些……” 田园园低下头失望三秒,又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她:“那你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巧娘极少出门,哪里知道何处有卖此物。 青娘道:“你要不要去玲珑阁里问问?听说他们那里有许多其他地方的奇珍异宝。” “玲珑阁啊?”田园园脸瞬间垮了下来,那地方一听就是高大上。她有潮店恐惧症,在现代看到那些装修高档的店铺,根本连进都不进。搁在古代这毛病也没改,影视剧里玲珑阁这般狂拽的名字,一定是个销金窟! 她想了想,手头资金有限,能省下一分是一分。回去问问海伯,他吃的饭比她吃的盐还多,定然知道常人不知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墨菲定律是存在的。 “什么?鲸须是什么?”海伯惊讶地问,一脸上了岁月的褶子里充满唬人的智慧,眼神里充满了清澈见底的天真。 对他有所期待的田园园真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无语地捂住额头,重新解释道:“南海大鱼,大鱼的牙齿,知道吗?” 海伯茫然地看着她,南海大鱼?大的鱼?鱼有牙齿吗?他虽然听不懂少夫人说什么,可是他知道谁知道,便笃定道:“少夫人,你不妨问问侯爷。侯爷见多识广,想来应该知道。” “那,叔父回来了吗?” 今天是休沐日,他带着芃芃出去玩了。 “侯爷还没有回来,想来是吃过晚饭才回来。” 田园园随口问道:“他去哪儿了,出去一天了?” 孟星惟一大早就带着芃芃出门。这会儿天边已是铺满红霞,橘红色的夕阳笼罩着世间万物,另外一边夜色逐渐逼近,过不了片刻便是浓重的夜。 海伯轻咳两声:“侯爷说去清风观,晚上可能晚些时候回来。” “清风观啊……” 周廷祎在清风观祈福,暂时回不来,孟星惟还带着孩子去见面,当真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两人约会经常带着芃芃,显然就是个挡箭牌,掩人耳目之用,妥妥的小工具人! 她与海伯告别回落樱园,一回到家就扑到床上,许是同怀孕有关,总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累,那累是由内而外,怎么睡也睡不够。 她翻个身仰躺在床上,大脑放空眼睛发直望着床帐发呆,眼皮眨巴几下慢慢阖上眼,很快就梦周公去了。 此时此刻,她可爱的小工具人正被月黑大工具人抱着哄睡觉,边抱边熟练的摇晃着,不时向喝茶的两人翻白眼。 月黑: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当着我这个单身狗卿卿我我就算了,还把孩子扔给我!奶奶的,老子是月卫、月卫!不是给你们哄孩子的保姆! 看着二人低头说话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走进卧室,好在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夜凉如水,周廷祎起身想把窗户关上。 孟星惟组止道:“别关!今夜的星辰甚美,你瞧参宿宫快到头顶。” 周廷祎不懂星宿,抬头看了片刻,便转过头来,看到孟星惟仰着洁白的长颈,目光沉静望着满天星辰,绝美的侧颜令人心驰神往,本就是清俊无双的人,此时此刻犹如落了凡尘的仙人。 “若是月宫有仙人,想来如同你一般。”周廷祎有感而道。 孟星惟白他一眼:“我如何能与月宫宫主相提并论!” 这一眼极是媚然,让他心痒难耐,然而还在为大周祈福期间,需得戒欲,只能多看几眼一解相思之苦,嘴上却不老实:“我说是你便是!” “休要胡说八道!” “害羞了?”周廷祎玩味地看着他。 孟星惟轻哼一声,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半垂的眼睫像是浓密的鸦羽。 “长辉那边回信了。”周廷祎结束打情骂俏,再这么下去他定然忍不住。 孟星惟嗤笑:“你如今越发的明目张胆了!” 周廷祎嬉皮笑脸,没有因为偷窥而不觉得好意思:“非也!我不过是先为你排除一切对孟家不利因素!你也知道,我父皇也对你们的书信很感兴趣!” “哼,不愧是亲父子,真是一脉相承!长辉说什么?” 孟家一门三将,满门忠烈,他与孟长辉更有从龙之功,战功赫赫,被皇家忌惮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就像一把刀,周家使用时既怕它们不够锋利,又怕过于锋利,伤了敌人又伤自己! “嗯,他已进入西北地界,让你们不必牵挂!还问了家中可还安宁?他媳妇怎么不写回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封给我父皇的密函,我没看直接让他们送进宫里。” “不像你的作风啊!你不是无所禁忌的吗?” 周廷祎咧嘴一笑:“你侄子在上面加盖将军印鉴,还写着陛下亲启!我哪敢越俎代庖啊!不瞒你说宫里的柔妃已经有了怀孕,他正忌讳我越权呢,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清风观!” 孟星惟:“陛下,真是老当益壮……”老皇帝今年六十有余,周廷祎就是他在四十岁左右才有的,这孩子来的蹊跷啊! 周廷祎见他不信,挑眉一笑:“其实我也觉得不是他的,老头子年轻时妾室通房无数,至今只有我一个儿子,连个姊妹都没有!这都七老八十了又蹦出个孩子,啧啧,我已经派人在查此事!” “……你可真是雷厉风行!” “那当然!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周廷祎义正言辞道。其实若是柔妃生个皇子,多多少少对他有些妨碍! 忽然,“哇哇哇!”内室里传来芃芃大哭的声音,孟星惟连忙起身查看。 芃芃坐在床上哇哇哭着,月黑在旁边手足无措,见到他来立刻松了一口气。 小女娃见到爷爷,哭着伸出手:“爷爷,爷爷,我要娘!” 孟星惟将她搂进怀里,随后与周廷祎辞行。 周廷祎虽然很想挽留一下,奈何小女娃哭个不停,只好让月黑送爷孙俩回去。 田园园睡着睡着,忽然觉得有人在她脸上亲来亲去,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闺女眼泪巴巴地看着她。 “我的大宝贝哦!” “娘!” 一天没见,母女眼泪汪汪的紧紧抱在一起。 特好笑道:“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俩母女一年不见了呢!” 田园园亲了亲她圆鼓鼓的小脸:“好孩子,吃饭了吗?” 芃芃重重的点点头:“吃啦,吃的菜和米饭。”说着又委屈地撅着嘴:“周爷爷不让吃肉肉!” “你去道观了,那里是不能吃肉肉的。”田园园捏了捏她的小脸,这小丫头少吃点肉也行! 芃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特好轻声道:“少夫人,公主回来了。” 田园园眉眼一动:“她自己吗?” “还带回来两个男人。她说您醒了,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记得睡下时天已经黑了。 “已经亥时了。” “那去一趟吧。” “您还没吃饭呢,食盒里有刘厨娘给您炖的汤,我这就给您热热。” 田园园最近口中寡淡无味,什么也不想吃,便道:“不忙事,这会儿刚起什么也不想吃。”说着,下了床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饮尽。 特好来不及组止,心疼地说道:“您怎么能喝冷茶呢!” 田园园摆摆手,随后连喝了三杯才解了心头的焦渴,“没事,我先过去了。”随后,她上披风,转头对床上的芃芃说道:“你乖乖的,我去去就回。” 芃芃撅着红润润的小嘴点点头,特好送她出了屋子,从廊下摘下一个灯笼引燃,叮嘱道:“天黑,您路上慢些。”她要看着芃芃,没办法一起过去。 “无事。” 观梧园离落樱园隔着一个花园,路上有些距离,月明星稀,一路走来空气倒是很清新,慢慢驱走胸口的烦闷。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特好的声音:“夫人,少夫人!” 田园园提着灯笼转头看去,只见来路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离得近了,正是在园子看孩子特好。 “你怎么来了?” “奴婢担心您,大小姐奴婢送到表小姐那里了。”特好接过她手里的灯笼。 一主一仆渐渐走远。 观梧园,查莉儿斜坐在床边,一只白皙的脚掌从朱红色的长裙下伸出,深深陷入深红色的地毯中,粉嫩的指甲闪烁着珍珠似的柔光。许是听到外面动静,她螓首轻抬,继而微微一笑,仿佛如那月夜下徐徐绽放的玫瑰,魅惑天成。 人要是生的美,浑身上下连头发稍都风情万种的,这是田园园踏入屋内见到她时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你来了?” 田园园笑着点点头,特好将披风给她拿下来便退到了一边。 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怎么不换个屋子?” “无妨。”查莉儿坐直身体,手指卷着发梢,“窝要回波托了。” “京城刚刚解禁,此时回去正是好时机。” “正是,原来你都知道。” 田园园点点头,随后对特好吩咐道:“沏壶茶来,再让刘厨娘准备些吃食!” 特好脆生生的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少夫人愿意吃饭了,她比谁都高兴! 待特好离开,田园园才问自己想问的问题:“你的男人都是你杀的?” “是的。他们都是窝乌尔台的人!”查莉儿毫不避讳,这些男人她能宠便也能杀。 “够狠!” 什么夫妻一夜白日恩呢,在这位祖宗面前都是浮云。 “你什么时候走?” 查莉儿正色道:“这就是窝来找你的原因,现在京城里不止有窝乌尔台的人还有其他皇女的人,她们都不想让窝活着回波托!可窝要回去,继承王位延续女皇的意志。波托的人不喜欢战争,窝也不喜欢战争!” ……这女人说的话有点中二! 田园园眉头一皱:“你想我怎么帮你,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妇人!你可以去找叔父……” “窝只相信你!只有你能帮窝混出京城,只要出了京城便有人接窝!”查莉儿一把拉住她的手,这个女人爱慕自己自然会真心实意的帮她!“对了,你这一趟有些危险,这是窝的心意!”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三张金票,有些谦意的说:“算是窝送你最后的礼物,其他的都给他们了!” 看着她手中的金票…不!是充满信任的大眼睛,田园园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难道不能直接从京城出去吗?还要混出京城?”一边说着,一边将金票塞进怀里。 “是的,窝的人看到京城城门口有许多官兵,他看到有个男人拿着我的画像,窝怀疑你们大周的官员已经与窝乌尔台勾结在一起,窝是出不去了京城的!除了你窝谁也不信!” 田园园郑重的点点头:“有道理!所以他们才派人把守城门。这几日你去哪了?” “窝去找能帮窝回波托的人了!”查莉儿微微一笑。 田园园疑惑:“可靠吗?” 查莉儿信誓旦旦:“窝花了好多好多好多金子,一定很可靠!” “呃!不是花了钱就可靠。”话说好多好多好多是多少! “可靠可靠!他们说就是死也给窝送回波托!” “谁啊?这般敬业啊!”田园园看着她,就像看一个冤大头,也不知道这女人找了谁,胆敢这么吹牛! 大周距离波托千里之遥,一路上不提路途遥远,光是她皇姐皇妹派出的杀手都够喝一壶,其中的艰难险阻堪比西天取经! 查莉儿原本想保密,可田园园是爱慕自己之人,绝对不会泄露,便大大咧咧地说道:“噩梦!他们是噩梦!” 若是嘴里有水,田园园绝对会喷出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噩梦?!你怎么找到他的?” 如果是噩梦的话,绝对能把她送回去, “是他们来找窝的!说会护送窝回波托,只要三万两黄金,他说价格公道,童童无欺负!” “是童叟无欺。”田园园纠正道。 “你是窝在大周的乌尔台,窝请求你送窝出京!若是窝能活着回到波托,成为女王,你想要什么窝都送给你!” 第454章 黑夜 这可是未来女王的承诺啊!田园园焉有不同意之理,自然信誓旦旦的答应下来! 假设查莉儿成功逃出京城,登基为王,以后对她那是百利而无一害;就是逃不出去,她也已经得手不少金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抛开这些不说,查莉儿是个难得一见的大方豪爽之人,出手阔绰……不,不,她跟自己是一家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忙!对!一家人就要相亲相爱,互相帮助! 在她请求帮忙时,田园园心里已经有了好主意:“还有几日就是上巳节,那日出城的男男女女肯定多,到时候你乔装打扮一下看能不能混出城去!届时人多眼杂咱们也好浑水摸鱼。” 查莉儿点点头,而今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如何变化,早日出京才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说来她在大周一年多,往日里没少参加宴席酒殇,也与不少后院的妇人交好。然而在此危急关头,想来想去唯有这个女人更为可靠些,这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从藏身之处回到侯府来,而且田园园深深的爱慕自己…既然心悦着自己,便不可能背叛。 田园园:再次更正,我只爱她的金子! 吃饱喝足后,田园园从观梧园出来与特好一同前往洗秋阁,她得问问孟星惟知不知道哪里有买鲸须的。助她出城与买鲸须都是她的头等要事! 一入栈道就看海纳牌望妻石,一个大老爷们整日为情所困,悲春伤秋,田园表示酸得牙疼。 听女工们说,他经常在门口转悠来转悠去,不过青娘不愿意见他,想来海娘子过多的干预,让她心里渐渐有了隔阂。 田园园也不好说什么,两人都是榆木疙瘩脑袋,你说把那生米煮成熟饭,珠胎暗结,海娘子还能下死手,棒打鸳鸯不成?!何苦执拗于媒妁之言呢,简直就是在互相折磨啊! 海纳的余光也看到她俩,然而夜下湖面粼粼微波,更是看得他满心的凄凉。 “青娘的腿怎么样了?”在田园园路过他时,他突然问道。 “好多了,就是有些酸胀,恐怕要想恢复如初,还得继续休养,你……”田园园想要劝他主动些把青娘拿下,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这两人顾及这个,担心那个,都是一丘之貉! 来到洗秋阁后,孟星惟还未洗漱,身上穿着白日穿的衣衫,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神色凝重。 “见过叔父。”田园园行了一礼,特好也跟着行礼。 他头也不抬的看着手中的书信,温声问:“夜已深,你来此处做什么?” 两人虽然隔着一辈,可年纪却相差不大,理应避讳些,不过她现在有孕在身,苛责的话却说不出口。 田园园微微一笑:“深夜叨扰,确实有一事想要请教叔父。” “何事?” 孟星惟放下书信,眉头一皱:“那有椅子,坐着说话。” “不妨事,就一个事。您知道鲸须或者鱼鬣吗?” “鱼鬣?知道,南海有一大鱼,鲸鱼者,海鱼也。大者长千里,小者数千丈。一生数万子。鼓浪成雷,喷沫成雨,水族惊异皆逃匿,莫敢当者。其雌曰鲵,大者亦长千里,眼为月明珠…你需要此物吗?” 田园园一听此话便知他有眉目,笑着点点头:“需要…我所做的衣裳会用到此物!那叔父可知哪里有卖的?” 周廷祎的私库里有一头大鱼整副的鱼鬣,既然她用得改日弄来便是。于是孟星惟慷他人之慨:“不用买。明日便差人给你送去,天色已晚,早些歇息!特好,路上好生看顾少夫人!” “是,侯爷!”特好扶起少夫人。 不花钱就得到鱼鬣,真是意外之喜! 田园园高兴地站起身时,他忽然眉头一皱,像是想到什么:“是不是那个波托公主回来了?她找你了?” “呃……”田园园迟疑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实话实说。 “她找你何事?”孟星惟追问。 “呃,也没什么事,就是叙叙旧。”田园园挠了挠脸颊,眼睛不敢与他对视,心虚地左顾右盼。 孟星惟见此,便知她没说真话,冷声道:“这几日京城中出现不少新的势力,想来是她皇姐皇妹雇来刺杀她的。前两日,有人送信威胁我不得插手此事!若是插手后果自负……” 田园园愣在原地,咋办!她已经答应查莉儿会帮她出京,若是被人发现,孟家就会因为她卷入波托国内斗……万一查莉儿败了,大皇女登基,追究起此事,大周会不会碍于两国邦交,将孟长辉绑了送去谢罪! 孟长辉:拿金子时怎么没想到我是她男人,一说坐牢第一个想得就是我!呵呵! “……不必担心。当查莉儿嫁给孟长辉之时,我们孟府便与她绑在同一条船上,怎能独善其身。倘若是她登上女王之位,于孟府百利而无一害;反之,则是有心人攻击孟府的把柄,甚至上升到两国之争……此事涉及众多,我不便多说。你只需知道碍于我与长辉的身份,此事皆不能出面!若是你能帮她,只能是你帮的!可是明白?” 田园园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孟府因为此事也在风头浪尖,以定国公、抚国公为首的老臣,正虎视眈眈的等着抓孟府把柄。若是查莉儿活着回到波托登基为王,将是孟府日后最大的靠山!可他与长辉都是朝廷命官,真要插手此事便极有被扣上与外人勾结的帽子! 可她不一样,她是查莉儿绯闻女友!在京城众人口里,两人爱的死去活来,不顾孟长辉死活。帮心爱之人出逃,岂不是情理之中!再者她身怀有孕,东窗事发,谁又敢拿她怎样! 孟星惟这些话,不过是想告诉她:我们要不是身份拖累也会帮她的,你就用个人名义想帮就帮吧,让查莉儿欠你点人情,就是欠孟府的人情! 总之,风险她全担着,好处大家都有!这孟星惟真是头老狐狸,田园园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你也别怕!我已经在城外安排了些人。待公主出京后自会护送她回波托!就是出城时有些麻烦,朝中有人已经被大皇女收买,城门搜查的严,恐怕不好出城!” “事在人为!上巳节那日趁着人多,乔装打扮一番,说不定能混出城去。” “她金发碧眼,外貌出众,想要蒙混过关,难也!” 田园园叹道:“若不趁着人多混出去,如何能从京城逃出?再者把守城门之人,难道不是京畿卫吗?”到时候出个城门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非也。此事我不能插手,把守城门之人是王洐郎将麾下的京护卫!” “王衍?姓王,难不成是定国公的人?” “正是他的族孙!” 田园园啧了一声:“哪都有他!看来大皇女收买的人就是王家之人!” 孟星惟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长眉微皱:“是不是,不能妄议。不过不怕,此法成功与否,我都会保你们平安!” “如此全靠叔父兜底!”田园园恭恭敬敬的行礼,有他这句话,她便无所畏惧。忽然想到查莉儿之事,又道:“对了,她还请了噩梦全程护送。” 孟星惟先是愣一下,接着眼睛一亮,笑的极是灿烂:“甚好!” 田园园黑线,这孟星惟不会觉得有噩梦,他的人不用拼死拼活吧…… “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是,侄媳妇告退!” 一天不停的走来走去,田园园累的双腿快抬不起来,特好打了热水给她泡脚,脚还没有泡完,人歪在床柱子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带着芃芃去观音寺上香。来到城门时,见到门口把守着许多士兵,入城还好,但是出城时却是层层把关,一个接着一个检查,动作粗鲁,推搡硬拽,对待女子和小孩亦是如此。 前面有个年轻的男人看不过去,说了两句公道话,结果直接被他们连人带车的带走,临走时还被打得鼻青脸,吓得后面的人乖乖的配合检查。 这时,那群士兵从另外一辆马车里拽出个金发碧眼的女子,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车里追出来,焦急地吼道:“快住手,她是我的娘子!”还没下马车,就被后面赶来的士兵狠狠打了两拳,喝骂:“什么你娘子!明明是逃犯!” “呃…不是什么逃犯!是我娘子!”男人捂住脸大声反驳道。 那士兵啐了一口唾沫,对身后的士兵一颌首:“带下去,让他们夫妻团圆!”说罢,夫妻俩被士兵拖走,根本不听解释! 轮到田园园她们时,这群士兵连车底都检查一遍,恨不得把车拆零散,确认无误时才放行! 从城门出来后,田园园长叹一声,这群如狼似虎的爪牙根本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无脑,遇到可疑、相似之人不分缘由全部抓走,干脆果断,简直无差别一刀切! 在城外呆了片刻,随后又让二甲驾车回府。 下午午饭过后,落樱园里来了两个男人。看到此人,田园园才知道孟星惟又打劫了谁? 月黑与另外一个没见过的黑衣男人,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俊脸黑的堪比锅底。“少夫人,这是你要的鱼鬣!”说着,二人将包袱卸下放到她脚下。 大包袱里鼓囊囊的,一看就装的实在!田园园笑逐颜开:“替我谢谢你家王爷!”这两大包鲸须,绝对能使好一阵子。 月黑冷声道:“王爷说府里还有,若是不够尽管开口。” 二人行礼时正要离开时,转身看到沈宛静与芃芃。 “黑黑!”芃芃一见到月黑,连忙松开姑姑的手笑着向他扑去。 月黑一脸不情愿的抱住她圆润润的小身子,眉目凌厉地纠正道:“月黑!” 小芃芃现在很喜欢这个不爱说话的男人,歪着小脑袋,天真地问:“你来找我玩?” 月黑:你几岁,我几岁?!我为何要找你玩?! 听着这天真的童言童语,几人忍俊不禁起来,连与月黑同来的男人也低下头偷笑起来。 月黑额头爆出青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来送东西,并非是找你玩的。” “拣棍棍,芃芃要拣棍棍!”小芃芃可不管他来做什么的。之前每次见到他时,他都会带自己去玩。 月黑:……我是逼不得已! 田园园见此,上前接过芃芃,笑着为他解围:“你月黑哥哥还有事呢,改日再玩吧!” 月黑:……好嘛,平白给我降了一辈!随后与同伴行礼离开。 小芃芃还冲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摇摇小手:“黑黑,明天来玩呀!” 还未走远的月黑后背一僵:老子叫月黑! 旁边的同伴闷声笑了几下,不过看着他黑沉沉的脸很识相的闭上嘴! 夜幕降临,远处传来清脆的梆子声,随之而来是个男人高昂唱喏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落樱园里,田园园放下手里的眉笔,纸上是她按照现代样式画的胸衣,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眉笔屑,是一个聚拢型的文胸,以及鲸须的用法。 旁边的床上躺着芃芃,她已经睡熟,正发出轻轻的鼾声。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起身去净室洗漱。 此时夜色正是朦胧,黑呦呦的树林中传来几声树枝折断的声音,不一会儿几条黑影从中闪出,飞快地向前方的院子窜去。 田园园从面盆抬起头,无数的水珠争先恐后的从脸上滑落,她拿起洗脸架上的布巾覆在脸上,忽然,身后响起一声轻笑:“呵!”那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法忽略的恶意。 田园园身体猛地一僵,身上的寒毛瞬间倒竖,无数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出来,这感觉让她想起褪了毛的白条鸡。 这时,一滴水从她脸颊上滑落,准确地滴进水盆中,“咚!咚!” 她缓缓低下头,望着水盆中的倒影。田园园看到她因为恐惧而睁大的双眼,以及身后的黑衣人。 那人覆着面,只露出一双恶意满满的眼睛,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田园园喉咙干哑,声音仿佛从声带深处挤出来的,“你是谁?” 第455章 风高 身后却传来微弱的喘息声,很轻,像是湖面上拂去的微波,又像是月夜里散落的雪花,轻微极了,但确实存在。 都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他既然敢半夜翻墙而入,定然是来意不善的歹徒!她身上冷汗直冒,不知道在隔壁睡觉的芃芃怎么样?一想到芃芃,田园园不由地心跳加速。 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说道:“哥们,你看我就是手无寸铁的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我也没看了到你的长相,能不能行行好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肚子里还有一个。若是你放了我,我给你立长生碑!早晚给你上三柱香!初一十五、四节不断,放过我和我闺女吧,她还不足两岁,虽然长的很可爱,人见人爱…………” “呵,你还是老样子,满嘴的胡话。”身后的男人嗤笑地打断她的话:“放心,我们从来不动小孩!” 田园园一听此话,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下些,喃喃两句:“那就好,那就好!” 那男人阴阳怪气道:“你难道不担心你自己的处境吗?” “呃……”这声音阴冷里透着几分嘲弄……不会是?田园园慢慢转身看去,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人,身量不高,唯一露出的眼睛阴冷阴冷的,让她想到墙角的蛞蝓,粘腻而湿冷,望之一眼令人恶寒。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身体撞到洗脸架,发出“哐“地一声,“你是?”她不记得跟这种人有交情啊! “你居然把我忘了,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黑衣男人拉下面罩,露出的脸出人意料……居然是张嫩的能掐出水的娃娃脸,配上一双卡姿兰大眼睛,与他杀手的身份完全不匹配! 田园园迷糊了,若是见过的人有张这副尊容的她绝对会记得。 男人呵呵一笑,眼神不屑:“你真是猪脑子,居然连我都忘了,我是小十啊,劫你去西北的小十啊!” “………”卧槽个天神老爷啊! 田园园震惊地看着他光滑无比的脸,上次见时这家伙脸和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苍蝇来了都得崴脚,而此时的脸简直像刚做过光子嫩肤,白的发光,嫩的出水……这还是男人吗?! “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小十抬眼看她,笑的不怀好意。 田园园脸色一白,尴尬一笑:“好的很!”这家伙是个变态,惹不起惹不起,便赶紧转移话题:“你深更半夜而来,不会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呵呵,当然不是。我是来执行刺杀任务,正巧路过此处看到了亮光,还以为是哪个美若天仙的官眷小姐,不成想竟然是我的老熟人!”小十抱着胳膊,上下打量起她,忽而阴恻恻地笑道:“你倒是比之前漂亮点……” 田园园不等他话说完,双手立刻交叉护住胸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可不要乱来啊!”当日他对王氏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这人和畜牲没什么两样! 小十眸色一深,声音里能透出冰渣子:“自以为是的女人!”说罢戴上面罩,转身离开。 “你,你不是噩梦的人吗?”田园园盯着他的背影疑惑的问。查莉儿请的护卫是噩梦,难不成刺杀的人也是噩梦? 小十转过头,冷冷一笑:“正是,怎么有事需要找我们吗?看在老熟人的面上可以跟你抹个零头。说罢你想杀谁?” “呃,呵呵,你误会了。那,那你来侯府是刺杀谁的?!”田园园敷衍的笑笑,心里有个奇特而大胆的想法:他不会是来刺杀查莉儿…… 小十毫不避讳,大方的承认:“波托的公主。” 闻言,她心里一凉,惊讶不已:“她不是你们的雇主吗?你们还可以杀雇主?”查莉儿可是请了高价雇佣噩梦保护她,没想到追杀她的人也是噩梦! “她是其他人的雇主,又不是我的!”小十笑道:“有人出高价买她的人头,我们老大不想错过这个买卖而已。两边都赚,岂不是有更多的佣金!” “若是相遇,你们不是在自相残杀?!”田园园震惊不已。 这家伙的老大真是疯狂,一边追杀一边保护,成本只需要耗费几个组员而已,当真为了利益连自己人都杀! 然而,这疯批小十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眼神露出残忍之意:“那就怪自己学艺不精!”言下之意,谁弱谁死! 田园园无语凝噎,自己人专坑自己人, “那,那,那你先忙。”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家伙脑子有病! 小十眼睛露出些许玩味:“怎么,你很怕我?” “不不,这不是怕耽误你的任务嘛!怎么样,用不用我告诉她住的地方?”田园园僵硬地笑了起来。 这家伙也不是个东西,同伴去执行任务,他居然还有闲心拉她聊天,话家常,不顾别人的死活。 小十冷冷盯着她:“你倒是长进些,越发的知书达礼起来,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你这人人品低下,实在无法让人相信!哼,走了!” “呵呵,对对对!我人品低下,你慢走啊!”田园园赔笑道。 小十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威胁:“不许通风报信!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放心,我今晚上谁也没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什么意思,既然不想让她通风报信,一开始就别让她看见,不就好了,为何非要搞上一出故人相见恨死你的戏码!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噩梦来了吗? 目送这尊杀神离开后,田园园飞快地向隔壁跑去,天知道刚才的她有多焦急。 一进主室,外室的烛台已经熄灭,倒是内室的桌子上灯火还亮着,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她关上门跑进内室,只见小芃芃还在床上睡得香甜,顿时瘫软在床边,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天杀的小十,吓死了老娘!” 那家伙穷凶极恶。在劫持她时,曾先后杀死杨氏夫妻与王氏夫妻,是个杀人不眨眼恶种! 她也顾不得感叹一下劫后余生,故人重逢,将床边的脚踏推开,从衣橱里拿出被子钻进床下铺好,随后将芃芃抱下来塞入床下被窝里,然后是吹灭蜡烛再将脚踏堵上,把芃芃藏好后,她蹑手蹑脚地跑出门准备去通知大家,万一在睡梦里团灭岂不是憋屈死! 于是,正在黑暗中寻找暗杀对象的噩梦杀手们,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尖着嗓子大声喊叫:“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那声音是个尖锐地男声,似乎有人掐着脖子在说话,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的深夜!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有一个人默契地向发出声音处走去。可那声音也怪,飘忽不定,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一时让人无从找起。 田园园气喘吁吁扶住门框,她又不傻,深刻的明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重要性,这边喊完那边喊。不过还是速战速决,这群家伙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在她如此卖力的大喊之下,院子里的灯陆续亮了起来。 海纳是第一个出现,手里还提着水桶,茫然地看着黑魆魆地四周,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哪里有火烧的痕迹,大喊一声:“哪儿着火了?!谁喊的!” 其他人听到声音陆陆续续也跑过来来,个个披头散发,眼神涣散,想来都是刚从梦里醒来。 藏身于暗处的田园园见此,一脸无语,敌人都打进门来还睡得像是死猪一样。 海伯打着哈欠,“啊~~~哪里着火了,我怎么没看到?” “我也没看到!”海娘子附和道。 特好搓了搓肩膀:“是呀,大半夜怪瘆人的!” 沈宛静拉紧身上的衣裳和妍儿依偎在一起。 刘厨娘嗓子有些痒,轻咳了两声:“谁喊的,听声音是个男的……” 话还未落下,忽然前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众人连连惊叫起来。 海纳将水桶一扔,急步前往前院。 海娘子喊道:“儿子,万事要小心!” “知道了!娘!”海纳应下,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等等,我也去!”海伯喊了一声,然而还没有走上两步,他便被娘子拉住胳膊。一回头,就看到娘子不赞同的道:“你个老胳膊老腿的就别添乱了!” “什么老胳膊老腿的,想当年我也能拿的动十斤的铁环……” 这时,一直藏起来怕被小十发现的田园园从树后面走出来,打断了海伯的自夸自擂,对众人道:“都在这儿了吗?先去落樱园!”说完,带头往落樱园而去。 刘厨娘追上来道:“少夫人,禾娘和马娘子没来!” 特好也道:“少夫人,小晴好,还睡着呢!” “事不宜迟,你们俩一起去长园把她们带回来!”田园园神色凝重地吩咐道。 特好与刘厨娘应下,快步离去。 “咱们走吧。这里太危险!” 沈宛静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嫂子,我怕!”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手,轻声安慰:“不怕,有海纳老张在呢!” 海娘子也快步走过来:“少夫人,是不是府里进强盗了?” 海伯不以为然:“小小毛贼有何惧怕,让海纳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不是强盗,是杀手!一群亡命徒!”田园园实话实话。 于是几人脸色忽然一变,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田园园:“……” 此时,海纳像是一头蛰伏在黑夜的猎豹,几个起落稳稳地落在屋顶之上,今夜没有月亮,光线有限,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 刀剑相击声屋顶下方传来,他趴下身体,向边缘靠近,只见院内有六个黑衣人正在缠斗,刀刀向要害之处,显然是要拼个你死我活。而前院中厅房门大开,廊下还躺着两个女子,借着堂内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出是春好与秋好,二人嘴角有血,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就在这儿分神之际,一个黑衣人棋差一着被另外一个黑衣的刀透胸穿过,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被杀人者当胸一脚踹出几米远,连挣扎都不曾便没了声息。 那人十分强悍,杀死一个后,提着刀又进战场,很快少数一方不敌三人,落败而逃。 谁知,有一个不长眼的正巧落在他所在的屋顶,二人面面相觑,海纳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说罢,欺身上去…… 片刻后,一个昏过的黑衣人从天而降,院子里的黑衣人立刻戒备起。下一秒,海纳也从屋顶跳了下来,看着三人,冷声质问:“你们是何人?” 话音一落,查莉儿从正堂里摇曳生姿的走了出来,腰肢轻摇,胸前鼓囊囊的,端的是风情万种! 院子里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看天看地看死人就是没人敢看她。 查莉儿对着海纳妩媚一笑:“海侍卫,这是窝请来保护窝的侍卫,不必紧张。” 海纳一拱手算作行礼:“拜见公主,既是公主请的护卫,在下便放心了。”随后走到春好与秋好面前,将手指放到二人颈部。 查莉儿道:“海侍卫不必查看。这二人具是窝皇妹送来的奸细,已被当场诛杀!”言落,眼神流露出冷意。 “……”海纳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开口:“这位壮士,有没有兴趣加入噩梦组织?” 海纳眉头一皱,冷冷看向说话的男人。 见他不说话,黑衣人冷笑一声:“怎么,我噩梦辱没你的才能了?” 不等海纳说话,身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女声:“他可是镇远候的贴身侍卫,怎可加入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二流组织!” 那男人脾气很是不好,当即转身横眉怒视:“你想找死!” 海纳踱步挡在田园园身前,冷笑一声:“我看找死的是你!” 二人冷冷对视起来,就差动画片里那种劈哩叭啦的电流波。 这时,黑衣人的同伙忽然抬手给了那人头上一拳,那人没有防备被打得一个趔趄,转头怒喝:“你干什么?!” 同伙冷冷瞪了他一眼,越过海纳,向田园园行礼,温声问:“见过夫人,不知夫人身体可好?当年的孩童可平安长大?” 第456章 大雪 田园园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黑衣黑面罩,捂得这么严实,鬼知道是谁。 像是听到她的吐槽,那男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刚毅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宽面方颌,中间有条竖线,是个很少见的屁股下巴,是张很正派的脸。 噩梦的老大很会选人,不是脸嫩如童,就是俊美无铸,要不然就像眼前的男人长着一张正派脸。 不过,田园园打量片刻还是没认出他是谁。 她没认出来,海纳倒是认出来,一想到当年之事,不由地重重地冷哼出声。 “在下噩梦老九,多谢夫人当年的救命之恩。”老九低头行礼。 田园园想起他是谁了,就是她被劫持后身上长蛆的家伙,“原来是你啊?没想到你真活下来了。”当时他可是奄奄一息,有气进没气出。 老九憨厚一笑:“活下来了。” “命大福大!”伤口感染都能活下来,可不就是命大福大吗! 在他俩聊天拉关系时,海纳走到地上躺着黑衣人跟前,一一拉下他们的面罩,是两个年轻的男子,眉眼还有些稚嫩,一个死,一个人事不省。 老九扫了一眼,眼神一暗,这两个人是今年刚来的新人。 田园园奇怪道:“咦,死的不是小十吗?” “逃了一个。”海纳接过话,眼神盯着老九:“想来就是那个老十,应九好久不见!” 老九眼神复杂地看着海纳,二人隔着田园园对视。田园园看看海纳,看看他,随后跨开一步从他俩中间退开,她才不当这个电灯泡嘞! 海纳:“……” 老九:“……” 田园园走向查莉儿,扫了一眼地上的春好与秋好,没想到这二人看着弱质纤纤,原来是个奸细。 “你没事吧!” 查莉儿摇摇头:“没事,他们很厉害。” 田园园便把发生在城门口的事情告诉了她,只要你是金发碧眼,不管是不是波托公主一律带走。 “那如何是好?”查莉儿犯了难,湛蓝地大眼睛满是担忧:“窝这般绝美,他们肯定会认出窝,窝该怎么办!” 田园园想吐槽一下,可看着她绝世容颜,心道:我要长这么好看,肯定比她还自恋。 对于她的金发,她早就想好主意:“明天给你染成黑发,黑发比你这头金发低调,到时候混在人堆中不显眼。” 谁知,查莉儿神色一凝,拒绝她的提议“不可!火之女神的子民都是金发,火之意志让窝等驱散头顶的黑暗,迎接光明!” 在波托文化中,火之女神的子民只能是金发,若是其他颜色将是对女神的亵渎。 之后,无论田园园怎么劝说这女人死都同意,宁愿剃成光头都不想染成黑发,好吧,又是一个不知变通的榆木疙瘩! 见实在说不通,田园园只好另想他法。 查莉儿捏了捏她的脸,哄道:“别生气,女神会保佑窝平安回到波托。” 既然如此,你去找你的火之女神啊! 回去的路上,海纳告诉田园园,应九曾是他的战友,是前朝应天行将军的儿子,他父亲被污蔑通敌叛国,判处凌迟处死! 当年定西王起事,他率领残存的应军前来投奔,立下不少战功。然而当年他直隶上司是王衍,处处打压,直接导致在应家军全军覆灭,之后应九不知所踪。再次见他时,是那年他劫持田园园前,二人曾在一起喝酒叙旧。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投奔噩梦成为一名杀手…… 夜风徐徐,吹拂着脑后束起的长发,田园园抬起头望着天尽头微微泛光的地平线,黑暗与光明不过一线之隔,然而对于大多数是人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若是世间公道,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怎么堕落为一个杀人卖命的杀手呢?短短几句的不知道为何,却让她感受到其中难以想象的冤屈! 含冤者,无从辩解;当权者,为所欲为;都道天地不仁,那人可仁? 田园园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之前已经总觉得自己穿越了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然而事实却是相反,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一员,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也没有拯救万民的善心,更没有逆天改命的实力,有的只是普通人的无能为力! 封建王朝是每个文明历史都会出现的经过,她所做的不过是随波逐流,被历史的车轮裹挟着变成历史,眼下所祈求的就是平平安安,混吃等死到老…… 最后若干年后,考古学家挖出自己墓葬,指着棺材里烂成骨头的自己对学生说:“看!这就后周孟田氏的棺材……”想来也算是闻名后世,不负来大周一遭! 田园园苦笑一声驱赶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问道:“对了,叔父呢?他没事吧!” 海纳道:“去秦王府了,听说王爷前日已经回府,昨日下午便派月黑过来接人,说是有要事相商!” 田园园心道:什么有要事相商,明明就是迫不及待,干柴烈火! ……… 翌日,几乎一夜没睡的田园园一上午都在补眠,中午特好送来一个消息,说是昨晚抓的活口已经服毒身亡。 田园园刚刚睡醒,眼皮酸涩睁不开了,听到人已经服毒身亡,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不成功便成仁!杀手的惯用教条!” 吃过午饭后,她带着闺女坐着马车前往夏宅,打算将自己画好的图纸交给青娘,眼下开业在即,还是先把胸衣做出来再说。 来到夏宅后,看到陈中人正看着坐在大门门槛上抽旱烟,马车停在不远处。 田园园先下了马车,想去抱芃芃下车时,小丫头非要自己下,她便在旁边等着。 别看她小,腿脚倒是很稳当,很快就自己下了马车,还没站稳,就往院子里跑去。 田园园不敢跑,只能在后面叮嘱道:“慢点跑,别摔到了!” 小丫头迈过门槛时,还借用了陈中人的肩膀一下,随后像只花蝴蝶似地跑进去。 “见过夫人!”陈中人见她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田园园道:“不必多礼,今日送来几个?”前些日子因为内裤之事,几个女工觉的晦气不肯做辞退了,眼下人手不够,便让陈中人在寻摸些女工。 “今天送来八个,还有三个是熟工呢!”陈中人吧嗒吧嗒又抽了一口。 田园园微微一笑:“你怎么不进去等,外面有些冷。” 此时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看来是要下雨了。 陈中人吐出一口烟气,笑道:“嗐,都是女子,我一男人不方便,等她们出来我还得给人送回去。” “真是辛苦你了。”田园园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笑道:“也不让你白操心,这银子拿去喝茶。” 陈中人喜不自胜地接过:“多谢娘子,都是份内之事,份内之事!” 田园园跨进门槛,看到几个女子一人提着一包布料,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往外走去。 眼下制衣坊都是青娘在管理,她就出出银子。青娘受伤那几日,她又是买布,又是操心店铺,真真体会到开店的不易之处。 来到工作间,只见靠墙两边摆满一架架木施,上面挂着已经做好的衣裳,颜色恬淡,配色柔和,款式都是时下里近几年流行的样式,袖口和交领,不再是传统的祥云、回纹、水纹、缠枝纹等,取而代之的是点缀几朵清新的小花,与满领花纹不同,有大片留白,在裙子的下摆上也点缀着同样的花朵,极是简单素雅。 青娘到她身后,温声问:“怎么样?可还满意?” 样式、花纹、颜色都是她所期望的模样,自然是相当的满意。田园园高兴点点头:“特别满意!”青娘柔柔一笑,二人望着衣裳,一起傻笑起来。这哪是衣裳,是两人未来安身立命的所在? 这时,小芃芃头上插了一头小绒花跑过来,兴奋地向娘亲显摆:“娘,你看,你看。” 田园园摸了摸她头上的绒球笑道:“真好看!” 青娘抱着她的小身子,看着她粉雕玉琢地小脸,笑道:“咱们芃芃长大一定个大美人,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听到此话,田园园很有自知之明的想:幸亏闺女不像我! 从制衣坊里出来,田园园带着芃芃去铺子里看看,不过大门紧锁铺里没人,母女二人便去了秦王府,去看看大壮。 这一次非常顺利的见到大壮,周廷祎回府,王舜华暂时不敢作妖。 大壮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姓李,是皇后派来照顾孙子起居的。 她也识趣,行礼过后便下去,留给母子三人独处的空间。 两个小的许久未见,早就手拉手的在一起说起话来,见嬷嬷走了,大壮跑过来搂住田园园的腰,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我想回候府。”大壮闷闷地说道。 田园园心疼地揽住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母子俩温情不过一秒,芃芃也加入其中。她伸出双手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各自在他们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随后得到两个大大的吻。 从王府出来时,天上飘着细密的小雨,打湿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有些地方已经积起小小的水洼,雨水落下时溅起细微的涟漪。 回去的路上,芃芃上一秒还趴在车窗那里往外瞧,下一秒扑进娘亲怀里瞬间断电。 “秒睡吗?也不知道你这方面像谁。”田园园将芃芃抱进怀里,低头看着她红润的小脸,忽然想到她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她那永远不在身边的男人,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啥也不是! “啊嚏!”顶着风雪赶路的孟长辉突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跟在后面的三甲说:“一定是少夫人想您了!” 不等孟长辉开口,另外一边的宋百年打趣道:“我看不是想将军,而是在骂将军呢!” 孟长辉张开嘴刚要反驳,瞬间灌了一肚子冷气,闷哼一声。 早上刚出明州城,此地距离三安不足两日,过了三安就是三河城地界。午饭时分,天忽然阴沉下来,下一刻北风怒号,大雪阵阵,附近皆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连个山体大树都没有,三人只能冒着风雪赶路,一路走一路寻找掩体。 张氏兄弟在前面开路,中间是孟长辉,后面跟着三甲,宋百年落后一个马身,负责断后。 几人半伏在马背上,沉默地赶着路,半个时辰后,风渐渐歇了,可是雪越发大了起来,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积雪一深,胯下的马匹根本跑不动。 几人只好下马,一下马这才发现积雪已埋到小腿处。 “雪可真大!”三甲蹲下身体抓了一把雪攮进嘴里,一天不停的跑,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宋百年也吃了一把雪,笑道:“这还大呀,你是没见过吐罗湖的雪,那才叫大,早上一起来连屋顶都盖住。”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西夷人还会用雪盖房子呢!” 三甲惊讶地睁大眼睛:“雪做的屋子不会塌吗?人住在里面不冷吗?” 宋百年喘了一口气:“不会,都冻在一起。冷不冷我不知道,西夷人都没冻死,想来是不冷的吧!” 老张找到一根绳子在每个人腰上绑了一圈,绑完将军后,来到两人跟前,听到宋百年的话笑道:“你又忽悠人了。”说着将绳子绑在三甲的身上。 “张叔,西夷人真的住在雪屋里吗?”三甲仰着小脸问。 “别听他瞎说,他连西夷都没去过,又怎么会知道西夷人住在雪屋里?” 宋百年不满地反驳道:“我可没有忽悠,这可是真的!不信你问问将军!这事还是将军告诉我的!” 三甲一听立刻去找将军,正在往身上绑绳子的宋百年一个不慎差点被他带倒,连忙拽住绳子,往后一拉,三甲瞬间被拽倒在地,连他前面的孟长辉也被拽得后退几步,不悦地转过身看向两人。 宋百年赶紧松开手,欠揍的笑道:“抱歉抱歉,我忘了咱们都是一根绳子的蚂蚱!” 孟长辉冷声道:“天寒雪大,不许贪玩,快走!” “是!”二人对视一眼,互相吐了吐舌头。 老张系好腰间的绳子,喊道:“好了!” “走!” 第457章 发现 走了不知多久,原本停下来的大风又呼呼地刮起来,大风裹着雪粒直往人脸上扑, 然而大风大雪不可怕,可怕的是寒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四肢百骸,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几人牵着马顶着风雪赶路,浑身上下结了一层冰雪,远远看去像是移动的雪人。 走在最前面的张家大哥不时抬起头,在白茫茫的风雪中辨认方向,他是营中有名的移动司南,方向感极好,可以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准确找到通往任何地方的路途,有他在,根本没有迷路地可能! “咯咯咯……”跟在将军后面的三甲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他一只手紧紧拉住缰绳,手上戴着晴好做的棉手套,她做的时候足足往里头塞了三层棉花,要多厚实有多厚实,然而此刻却依然阻挡不住寒冷的侵袭。他的两手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不光是手,连身体也是,甚至连灵魂也凝结在冰雪之中。 身后传来宋百年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很重,像是一头累坏的老牛…… “将军!!我哥说雪太大了,现下在雪原上!恐怕找不到能避风的掩体!不行让马儿围成一圈,咱们先避避风雪!”张家老二大声吼道。 闻言,孟长辉抬起头,粗长的剑眉挂着霜雪,像是长了一对白眉毛。他拉下脸上结着霜的面罩,微微喘息起来,怒号的朔风夹杂着雪粒割得皮肤生疼,举目看去皆是白色,根本分不清所在何处。 此时天空的乌云低垂着可怕,眼见就要天黑。他拉上面罩,大声喊道:“继续往前走!不能停下!”这会儿随便停下,他们这几人恐怕再也醒不过来。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绳子一动,下一刻传来宋百年的惊呼声。 孟星惟转身看去,只见三甲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冻昏过去。 几人将他放到马背上用绳子拴牢,随后冒着风雪继续前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远处雪线上出现几个小黑点,随着距离缩短,小黑点变成大黑点,越来越近,是座废弃的村落,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三甲是在“咕嘟咕嘟”地水声醒来的,他睁开眼,眼前是跳动的火苗和火塘石头上的烤饼,温暖的火锅光照在身上,暖洋洋。 “醒了,三甲醒了!”旁边传来宋百年惊喜的声音,随后他被扶起来,靠在谁的怀里。 老张从小锅里舀来一碗热饭,肉干和面饼混合煮的肉汤饭,有肉有饼还有汤,在这冰天雪地里能热乎乎地吃上一碗,再合适不过了。 宋百年接过碗,坐在他对面开始一勺一勺喂了起来。 三甲伸手想自己吃,然而一抬手却看到双手被棉布包着,他惊讶地问:“我的手怎么了?” 宋百年手一顿,温和道:“有些冻伤。没事,都是小事!很快就好了!” 在营里,三甲见过许多冻掉耳朵、手指的战友。他默默地握了握拳头,心情却一点点沉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握拳时没感受到左手的小拇指,反而在用力后那里传来又痒又疼的感觉…… 他的小手指冻掉了。 三甲一想到这里,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他还没有学好武功,还没有当上将军…… 小张摸了摸他的头顶,将自己右手给他看,五根手指只剩下三根,没有手指地地方光秃秃的。 “你别哭,咱们营里手脚完好地没几个,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脚趾?告诉你也掉了两个呢!你还好只掉了一个手指,脚趾头一个都没事!”宋百年大大咧咧地安慰道,见他眼泪汪汪的,便把碗放下,上手准备脱鞋。 “打住,打住!”小张赶紧阻止他的冲动行为,喝道:“你说,你有多少天没洗脚了?心里没有数吗?” “没几天,也就七八天!” “千万别脱鞋!” “不臭,要不你闻闻……” 三甲这才看清他们在一间破屋的角落里,四处漏风,屋中央长了两棵碗口粗细的树,他们生火的柴火正是来自这两棵树,树枝上落满积雪,还有无数的雪花从破洞里落下,地上已经积攒厚厚一层,树木对面是他们的马,正在地上雪堆里找树叶吃。 他扭头看了一圈,大张叔、小张叔还有宋百年,却没看到将军,问道:“将军呢?” 这时,头顶传来将军的声音,“在这儿。别怕,已经没事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顿时让三甲泪流满面,靠在他身上哽咽地问道:“师父……呜呜…我还能学会武功吗……呜呜,我还能……还能当将军吗……” 孟长辉摸了摸他的头顶,笃定道:“当然!” “真的?” “真的。”孟长辉干巴巴的安慰道, 一旁宋百年笑道:“又不是说缺胳膊少腿怎么就不能当将军?但我知道,哭气包肯定是当不了将军的。” 三甲擦干眼泪点点头,嘿嘿地笑起来,张氏兄弟也跟着嘿嘿地笑起来。 半夜,孟长辉猛地睁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地下传来微微的震颤之声,像是有什么正在向这里接近。 “有人往这里来!” 他轻喝一声示警,随后从地毯上一跃而起,两步并做三步来到摇摇欲坠的门边往外探去。 在他出声的瞬间,被惊醒的张弟毫不迟疑地往树上窜去,身形灵巧,很快就爬上房顶,张哥与宋百年刨雪灭火,三人极有默契,分工明确,一分都没有耽搁。 三甲慢了一拍,随后也学着师父的模样,贴着墙壁往门外探去, 火堆熄灭后,破屋刹那间陷入黑暗。几人经过短暂的失明后,这才看清屋外的情形。 风雪已经停下来,莹白的雪原反射着微弱的雪光,“轰轰轰……”轰鸣声由远及近,随着声音逐渐变大,远处的雪原忽然出现一队骑士,离得远看不真切。 屋内的几人收敛气息,沉默地望着逐渐靠近的人。 一盏茶后,三十来个穿着波托兵服的士兵骑马而来,马蹄在积雪中艰难的行进,他们身后背着箭弓与箭筒,腰间挂着弯刀,鞭打着胯下的马匹从破屋前经过。 待他们离开后,几人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望着骑兵离去的方向,孟长辉眉头紧皱,张家大哥走到他身旁,低声问:“将军要追上去吗?” 孟长辉摇摇头:“不必。”天色虽暗,但他看到其中有一个士兵挂着陶宇发放的通行令旗,想来是从西北大营而来。应当是女王或者二王女自己的势力! 张家大哥道:“看方向应该是去明州城!” “也可能去了拒奴关!”明州与拒奴关不过三十里,是北上的必经之路! 宋百年望着已经没影的波托士兵,惊讶道:“他们是怎么入关的?还是波托骑兵!” 小张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猜测道:“两个可能,一是有人里应外合私自放他们进来,二是他们自己进来的!” “他们进关干什么?”三甲疑惑。 小张笑的吊儿郎当:“我听说波托女王病危,觉得大王女在她死后会与西夷结盟,所以想传位于二王女。那这些士兵有两个可能,一是大王女派去杀二王女;二是这些人是女王派去保护二王女的!” 宋百年回头笑道:“还有第三个可能,就是其他成年王女派来刺杀二王女的!” 三甲叹道:“这二王女可真倒霉,谁都想杀她!那二王女在哪儿?骑兵怎么从咱们地界上走?” 他只知道将军娶了公主,不知道是波托哪位公主。 话落,除了三甲,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冷着脸的孟长辉。 他冷哼一声往破屋里走去,张家大哥快步跟上去,低声道:“将军,公主登基对咱们是有利而无一害,咱们是不是要帮一把?” “先回营,从长计议!” “是!” 京城,三月初一。 雨下了一夜,早起还没有停,看着铅云滚滚的天空,显然一时半会不会停。起床时,田园园给芃芃重新找出短袄,说话时能看到口中的白雾,可见天气很是寒冷。 吃过早饭时,刘太医过府请脉,胎像稳固,没什么大问题,象征性的开了几剂安胎药,便告辞离开。 这个太医还是挺负责任的,要是别老用奇怪地眼神看着自己就更好了! 送走刘太医,田园园打算去趟铺子里,明日就要开店,晚上还得让女工过去打扫一下。 出门前,芃芃不想去铺子里,非要找爷爷。 没办法,只好带着她去洗秋阁看看,在不在家。 孟星惟已经三天两夜没回家了,想来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婚,不得干柴烈火几日。 一看爷爷还是不在家,芃芃扑在娘亲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田园园只好一边劝一边往回去,路上遇到海纳,他一听芃芃想爷爷便自告奋勇带她去找侯爷。 不过不是白帮忙的,他递给田园园一根玉簪,意思不言而喻。 从侯府出来,一路上烟雨蒙蒙,路旁的垂柳泛出一点新绿。 田园园今日没坐马车,而是和特好一人撑着一把伞慢悠悠向铺子走去。 一路上行人稀少,偶尔经过几辆马车,沿街的商铺还有不少歇业的,雾蒙蒙的细雨总是令人什么也不想干。 二人来到铺子前,铺子还是关着门,看看木山他们今日没有过来,只好向夏宅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女子哭泣声、争吵声。 “这是吵架了吗?”田园园眉头一挑。 特好点点头:“就是吵架了!” 二人推门而入,向院子里走去。 “……一人一天,轮流做饭,你凭什么不做!”小蝶怒气冲冲地指着眼前的中年妇女。 昨日陈中人送人来试工时,其中有三个熟工,手艺确实不错,当场就留下来。没想到这三人是油混子,一大早霸着净房不出来就算了,吃完饭还不刷自己的碗。九娘好心帮她们刷碗,在得知她是哑巴后,两人居然明目张胆地讥笑起来。 她们没来前是小蝶她们四个每日轮流做饭、刷锅、打扫卫生,都是和和气气,一次都没红过脸。然而后来的三人得知还得自己动手做饭后,仗着工钱比她们高些,就想吃现成饭,坚决不同意轮流做饭。 小蝶她们自然不愿意这才吵了起来。 为首的是个吊梢眼的婆子,面相刻薄,掐着腰拿手指着小蝶,骂道:“你个小蹄子,什么凭什么,老娘工钱比你们高,年岁比你们大,你们说你们,是不是该尊敬尊敬俺们,让你们做饭伺候俺们,是瞧得起你们!” 小蝶脾气急,说话直,听到此话顿时怒不可遏,“呦,这话说的。知道你们是来做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东家请了祖奶奶回来。” “呦呦,你叫小蝶是吧,怎么着,你是咱们姐几个的领工吗?说话这般硬气!”妇人背后的大姐阴阳怪气的说道。 小蝶嘴巴利落,面对二人也不落下风,反唇相讥:“不是领工如何?是又如何?什么事都得按规矩来。东家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凡事有商有量,这才是正道!咱们都是小地方出来的苦命人,生活不易,背井离乡,何必还要互相为难!” 另外一个妇人笑着打圆场:“这位妹妹说的事,大家出来都是赚银子的,以后共事的日子还多呢,何必闹得不愉快?”她说着轻轻向两人使了一个眼色。她们才三个,而小蝶可有四个,真有什么吃亏地还是她们! 九娘不会说话,巧娘是笨嘴,另外一个姓花的大姐更是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三个人一直以小蝶马首是瞻,这会儿自然站在她身后,看着唬人,其实就小蝶一个长嘴的! 门外,田园园抱着胳膊正在听里头的动静,这人手艺好是一说,但是人品也得好,要不然日后像今日这般局面就是家常便饭,不得拖累工作啊看来还得找个专门做饭的婆子才行。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田园园回头一看,正是拄着拐棍的青娘。 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小红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一个菜篮子,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进去?在这儿干什么?”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有感而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怎么了,这般感慨?”青娘一边询问,一边推开房门。 房门刚才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各人早已经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的火药味。 第458章 刀口 田园园倚着门框,望着里面埋头干活几人,一个一个扫了一遍,有个吊梢眼的妇人不时地抬头偷看她,眼神里透着几分心虚。 她装作没看见,目光从其他人身上掠过,决定先敲打敲打,便板着脸冷声道:“日后你们的伙食自有人负责,不必排班轮流做饭?还有,请你们来是做工来的,不是吵架骂人来的。我招人,不止手艺要好,还要与其他姐妹能和谐相处。再者若是日日如今天这般,那别怪我翻脸无情!” 青娘与小红不知道怎么回事,疑惑地对视一眼。 那妇人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神色慌张,深深的低下头。 小蝶她们几个低头做着工,神色自若,想来也明白夫人在敲打这三个不安分的婆子。 随后,田园园让小红去城北找一下米牙婆。她不想雇佣一个粗使婆子,而是要买一个死契奴婢,有卖身契就不怕日后内鬼泄露出什么。 小红:我现在就是跑腿工具人。 见制衣坊里没什么事,青娘也回来了,田园园准备去铺子再转转,然后再入秦王府看她心爱的大儿子。 临走前,她将一块手帕塞进青娘手里,正是海纳交待的玉簪。 青娘看着手上通透的玉簪,轻轻叹了一口气,“何必呢!”说罢,将玉簪还给田园园。 “你们俩有个人能不能主动一点啊!”作为旁观者的田园园都替两人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眼睁睁地看着缘分错过去吗? 青娘叹道:“缘深缘浅,自有天道,不必强求。” “哼,我命由我不由天!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才是!”田园园硬气的表示。 你看她的人生……算了,不提也罢!一个词:乱七八糟!她总觉得做什么都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贼老天看她不顺眼。 前世就是房奴和社畜,身后还拉着三个吸血鬼,他们岁月静好,自己却负重前行,最后因为玩游戏猝死,英年早逝,一朝穿越来到大周,磕磕绊绊不说,被他爹强行许配给一个瘫子,谁知居然是个沧海遗珠,一品大将军还以为就此能走上人生巅峰时,结果没一毛钱俸禄,上班主打一个满腔热血,为爱发电;夫妻双方还常年分居两地,一年见不到几次面,不说夫妻生活和不和谐,主要常年都能感受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说起男人,真是伤心伤身伤银子。谈谈工作,诰命夫人兼职大将军夫人,名头怪是唬人,可惜没啥实惠,算是一个名誉会员;再之前是个二道贩子,个体工商户,倒卖货物赚个差价,赚的银子被强制征用,一分银子没赚到不说还成了人人喊打的田奸商,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令她呕心的是以为卖血能大赚一笔时,居然被木水生这知人不知面的混蛋玩意儿白嫖了!他倒是赚得盆满钵满,拍拍屁股走人,可怜她是出血出力还差点死掉,几经折磨才活下来。 ……一想到自己艹蛋的人生,她又在心里问候起清休老头的祖宗十八代!要不是殳族这群混蛋玩意儿,说不定她早就投胎转世,纵享荣华富贵! 她失魂落魄地从夏宅出来,跟在后面的特好见少夫人情绪低落,轻声安慰:“我奶奶说,这人自有自己的姻缘……您怎么了?少夫人?”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夫人惊慌的目光。 “没啥……”田园园黑线,她忘了特好跟来的事,所以她一开口就被吓一跳。 两人还要再说,看到前方李掌柜举着伞向她们快步走来,笑眯眯道:“夫人,我正处找你呢,正巧看到你了,你看这运气不孬!” 田园园问:“什么事?”这人碎嘴,一件事能绕到天边。 李掌柜眼睛发亮:“天大的好事啊!你还记得云衣铺买火烷布的事吗?” “知道,怎么了?”特别会打广告的成衣铺! “据可靠消息,云衣铺的老板是个驴粪蛋表面光,之前吹的天花乱坠,实际手上没几个钱,吃不下那么多货,现在准备出售一批原布,你要不要?” 田园园惊讶:“云衣铺的老板不是豪掷万金从西域买回来的,怎么说卖就卖呢!” 李掌柜看了一眼左右,见周围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道:“据可靠消息说,他手里根本没那么多银子,不过是找的保人佘账,听说他的保人突然出意外死了,西域商会的找来要银子,说是不给银子就把布还回去,不但还回去还得赔偿他们的损失!老孙走投无路,这才想出售原布回回本!” “你的消息怎么都是听说,真的假的?”田园园怀疑地看着他。 火烷布那是可遇不可求,她有运气好到随便碰到价值连城的宝贝?!她不是怀疑李掌柜所说真假,而是怀疑自己的运气何时转变啦!没办法,她一直在出力不讨好的路上一路火花带闪电,毕竟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这运气也是一骑绝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真的,比金子都真!你要是不信,明日可随我去看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李掌柜激动地搓了搓小手。 明日是送查莉儿出城的日子,自然是去不了了。田园园道:“明日我还有事,那后日如何?” 一听她明白去不了,李掌柜胖胖脸上露出愁容来:“后日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人买走……” “几万两金子的货,谁能吞下去啊。放心,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卖光,再说若是真被买走,我不是还省点银子。”田园园心里也在盘算,这东西太贵,就怕制成成衣后卖不出去。卖少赔本,卖多别人买不起,那可就惨了! 李掌柜嘿嘿一笑:“也是也是,那后日早上我来这儿找你,咱们一道去云衣铺看看!” “没问题,多谢李掌柜的消息。” “哪里哪里,我也是想去见识见识一下。” 听到此话,田园园惊讶地问:“你不买啊?” 李掌柜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是把所有都卖了,也买不起一匹火烷布!” “……”田园园有种上了贼船的赶脚。 回到侯府,田园园吃过午饭后小憩片刻。睡醒后坐马车去了秦王府。至于芃芃去哪儿,她一点也不操心,侯府啥都不多,唯独看孩子的人多。 来到王府,大壮早早就等在花厅,见到她准时的来了,顿时高兴地扑到她怀里。 娘俩依偎着说起悄悄话,说着说着就说到学业之事。大壮现在还在启蒙阶段,待六岁以后会随其他堂兄们进入内学。内学相当于上书房,专供皇室子孙学习的学校,位于大周皇宫外宫,六岁入学直到及冠为止。 届时母子俩再如现在这般见面,恐怕不是易事。 周一臻今年已经五岁,与养母见面的日子当真是过一天少一天。 他一想到要与养母分别,心里很是难受,眼泪汪汪地盯着养母。 田园园叹息出声,孩子一天天长大,注定会越行越远。为人父母者,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呢! 看着小家伙担忧的目光,田园园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头,二人四目相对,一字一顿道:“不论你在将来变成什么样、学的好与坏、距离有多遥远,海枯石烂也好,斗转星移也罢,唯一不变的是我永远爱你……” 大壮啊,日后你是万人仰望的君主也好,毫无建树的闲散宗室也罢,在我心中别无二致,只求你这辈子平安喜乐,健康如意! 回去的路上,田园园轻轻哼起歌来,她已经很久不曾这般轻松,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体深处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今日见到大壮生活渐渐改善,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回去前,她们去了趟胭脂铺去买染发用的膏药。古代也有染发剂,用黑豆或是莲子草所做,纯天然无污染,真正地草本精华染发剂! 古代《肘后备急方》卷六有染发配方:“醋浆煮豆,漆之,黑如漆色。就是用黑豆做的染发膏。 这里的小学徒推荐了莲子草做的染发剂,说是颜色更能持久,护发效果更好。 她和特好一人又挑了一罐洗澡用的皂块,是用无患子做的,清洁效果不错。 田园园看到在放置货物的货架上有句诗,上面写道:等揩齿牢牙髭鬓黑,谁知世上有仙方! 二人选好后,正要付银子时,看到一个身着定国公府家丁服的年轻男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对小学徒不客气呼喝道:“唉!你,我们府里要的莲子膏呢!这都几日了,你们还没送来……” “呦,是三哥啊,这几日……” 柜台后面收银子的小伙计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一句:“狗仗人势的东西!” 特好看过去,只见那人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由地撇了撇嘴。 田园园曾远远见过定国公一面,与同龄的抚国公不同,他头发乌黑,没有一根白发,都道老当益壮,想来是常常染了头发,因此看不出来头上生的白发。一把年纪的老头还爱俏,也是,要不然能生出一个比孙女还小的老来女? 当真是:对花把酒未甘老,膏面染须聊自欺。 回到府中,田园园与特好拿着莲子膏去找查莉儿。明日就是上巳节,这家伙顶着一头布灵布灵的金发,是想闪瞎守门的士兵趁乱逃出去吗? 二人一进观梧园,就看到老九正把一把刀插进黑衣人身体里,特好吓得惊叫起来,差点连手里的染发膏都拿不住。 老九手一抖,那人惨叫一声很快一命呜呼。 院子里已经躺着一具尸体,加上这具一共是两具,此时空气地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闻之欲呕。 特好小脸吓得脸色雪白,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般仗势!田园园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拉着她往屋里去,她倒是见怪不怪。 这群杀手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其实她一直有个疑问就是噩梦的老大为何,每次只派三个杀手呢。要是多派两三个,查莉儿绝对早登极乐!奇也怪哉! 查莉儿就站在廊下,湛蓝地眸子地盯着地上的死尸,神色冰漠。然而再见到田园园后瞬间,眉眼一动,妩媚一笑,如春风化雨般醉人,深情而又妩媚。 不得不说她这个笑,让田园园的心漏了一拍,连身后特好也悄悄红了脸,果然好看的人不分男女! “咳咳,我买了莲子膏,乖,今天把头发染一下!”田园园轻咳两下,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旖旎。 一听要染发,查莉儿立刻收回笑容,神色凝重地摇摇头:“窝为了活下来而玷污窝的头发,那窝就是火之女神的背叛者!窝的灵魂在死后将永远放逐到瓦格纳中!窝宁愿死都不能玷污窝的头发!” “死了再说死了的事,眼下要往前看,你难道不想当女王统治你的波托吗?”田园园不明白,染头比死亡还可怕吗?再说古代的草本染发膏没有任何的刺激性物质,健康无污染!眼下活着回去王宫才该她优先考虑的问题! 查莉儿郑重其事道:“就是死,窝也不染发。” 田园园气结,眼看无计可施,堵气道:“既然你不想染发,那就把头发剃光,当个秃子,扮成男人出门吧!” “行!”谁知,查莉儿居然一口答应。 奶奶的,染发不行,剃光头发行,你到底尊重不尊重你家的火之女神啊! 大周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波托公主反其道而行! 不过剃头刀也是稀罕玩意,还是海纳找来江湖朋友弄来一把剃头刀。 棘手的是满府的人都不会用,田园园只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好在在现代经常用刀片刮眉毛、刮腿毛啥的,算是有点子的基础。过程不过多描述,若是用一个词形容就是:血腥,先不说头发刮得干不干净,就那满头细小的刀口,看得旁人不忍直视。 总之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明日混出城去。 第459章 出城 三月三,上巳节, 这一日,人们会结伴出城到郊区踏春采兰,临水沐浴,禊祓除秽。 一大早,京城南门就堵得水泄不通。在离城门口五米的距离,官府设置了关卡,把守着四个士兵正在挨个检查出城之人,他们慢悠悠的态度惹来不少人的怨声载道,照这个速度想要出城至少得一个时辰。 沿路两侧站着十几来个身着重甲的士兵,虎视眈眈地看着人群,一个年轻的将领站在一旁,长的是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人群里有不少年云英未嫁的姑娘,见那将军仪表不凡,便偷偷打量起来,不多时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天热的还是羞的。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士兵,手中拿着一叠画像呈给了那年轻将领,只见他先是把画像看了一遍,随后招来守关的士兵,将画像交给他。 之后,士兵们开始拿着画像一个开始一个比对,若是有相似之人便立刻被拖下去,绑住胳膊扔到不碍事的地方,等着抓完人一起发落。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温度逐渐升了上来,有不少人热的不行,不满地大声嚷嚷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照这个速度,就是出城也得晌午过后。” “就是就是,今天是上巳节,想出门游水都这么麻烦!” “这几日天天查,出个城门还查,到底查啥?” “说是查西夷奸细!咱大周国都都能混进奸细,也不知道这些士兵是不是干吃饭!” “就是就是,白吃饭不干活!” 眼见出城的百姓群情激愤起来,检查放行的士兵喝道:“嚷什么嚷!再嚷谁也出不了城!下一个!” 老百姓怕真不让出城连忙闭上嘴,出城的人不止有出去玩踏春,还有走亲戚、出城采买的,各有各事,可在这儿耽搁不起。 一个老大爷站的有些累,不时捶捶腰,这时他身后的小伙子从篮筐里拿出一个凳子,递给老大爷:“大爷,这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呢!您先坐会儿。” 老大爷听到此话回头一看,只见是个年轻男人,身量不高,又瘦又小,倒是长的五官端正,英气勃勃的,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短打,肩上扛着一个扁担,里头尽是些烂菜叶子,裤脚上都是泥点子,脚上还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布鞋,一看就是早起进城卖菜的农户。 他笑着接过板凳:“那真是多谢你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呢!你是哪儿的人?” “出门在外,互相帮衬。俺是张家村的!” 年轻男人放下扁担,老大爷这才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怪异的光头,头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血迹斑斑,脸上、身上脏得看不出颜色,眼睛上还蒙着一块布,一只脏兮兮的手紧紧抓住年轻男人的衣角,眼下已到春天,众人皆换了薄衣春衫,唯独他穿着厚厚的冬衣,甚是怪异。 奇怪的是,不知为何那光头身后的人离他八尺远,一个两个神色难看。 “张家村?我知道王集镇有个张菜园子村……他是和尚?”老大爷坐到凳子上,不知是不是离得近,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臭味,不由地眉头一皱。 年轻男人摇摇头:“他是俺弟弟,前些日子头上生了赖,长的都是虫子,就让俺们村杀猪的张屠夫给他把头发剃了。” 那味儿越来越明显,老大爷实在忍不住,拿出手绢捂住口鼻,说道:“天气热了,怎么不给你弟弟洗洗?” 年轻男人脸皮一红,怯懦地看他一眼:“他是个傻子,裤子里拉裤子里尿,管不住的……” 话一说完,周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人纷纷露出嫌弃的神色。 忽然,前面起了冲突,几个士兵围住一辆马车,为首的士兵喝道:“停车接受检查!” 话落,车帘一把被人掀开,一个婢女走出来指着士兵娇喝:“你们好生无礼!前些日子说是有奸细混入城内,不许女子出城,今日是上巳节,你们还要作难不让出城!怎么你们抓不到人,就为难出城之人?!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谁?怠慢了她,你可担待的起?!” 那婢女穿着不俗,想来主家也是非富即贵,要不然怎敢与士兵叫板。 “说的好!”人群里有人大声附和。 把守门口的士兵冷声道:“将军有令!今日女子一律不得出城!请回!”话落,人群里的女子瞬间议论纷纷起来。 那婢女喝道:“若是不能出城,为何不早些告知,还让我等在此处排队!” 那士兵拱手道:“前日便不准女子出城,恐西夷奸细混出城去,此事重大,还请你家夫人见谅。” 那婢女脸上露出惊疑之色,但很快镇定下来,又恢复一脸的傲慢,眼神不屑:“哼,我不管你重大不重大,今天是上巳节,我家夫人就要出城踏春采兰!你想好了,我家夫人可是官眷!” 士兵见她太过咄咄逼人,不由地迟疑一下,犹犹豫豫地转身看向年轻将军。他又不傻,婢女都这般傲慢无礼,可见马车里的人不是他一个马前卒能惹得起的,若是为了此事得罪权贵,于自己的前途有碍,实在得不偿失! 年轻的将军见此,沉着脸缓缓向这里走过来。 人群嘈杂不已,刚才还叫嚣的婢女看着他走过来,脸上流露出紧张之色,转头对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 “这位夫人,王翀奉命守城,上峰有令女子不得出城,还请夫人以大局为重,请回!”年轻将军冷声道。 车厢中女子冷哼一声,随后唤了一声:“霞儿,给他!”婢女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只见上面赫然刻着一个陈字。 王翀眉目一冷,神情凝重起来。马车中居然是陈王府的人…… 随后,马车便在众目睽睽之中缓缓启动,向城外走去。 刹那间,众人像是炸开锅大声的议论起来,有那脾气暴躁的指着远去马车,不可置信道:“她不是女人?你们怎么能把她们放出去?连车都不用检查吗?” “太过分了!老百姓不让出去,官眷就能出城?官官相护!” “她的车居然连看都不看?!就不怕有奸细混在其中!你这般轻率,对得起老百姓?对得起朝廷吗?” 面对众人的指责,年轻将军只是睥睨扫了一眼义愤填膺的人群,对下属冷声吩咐:“谁敢闹事,关进天牢!” “是!”士兵齐声应下。 于是,群情激愤的群众立刻平静下来,乖乖地排起队来,重甲在身的士兵与手无寸铁的百姓,冲突之下无异于以卵击石! 人群再次缓缓移动起来,有个妇人想要出城被士兵拦下来,她是个泼辣之人,也学那婢女大声叫骂起来,结果被反剪胳膊压了下去,充分解释了什么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标行为。 见此女子们纷纷从队伍里离开,有那柔弱的边走边抹着泪,伤心难禁。 老大爷长叹一声:“千百年来一直未变,有权有势者作威作福,无权无势者卑微怯懦!来,你的凳子!”叹息过后,他将凳子还给年轻的小伙。 很快就轮到老大爷,士兵掀起眼皮上下一扫,一个糟老头子而已,便挥手放行,不耐烦地说:“下一个!”然而人还未到,一股恶臭传了过来。 接士兵定睛一看,眼前是个年轻的小伙,担着破扁担,篮子里尽是些烂菜叶子,衣裳又破又旧,身后还跟着一个满头都是伤痕的人,那人衣衫褴褛,肮脏不堪,散发着尿骚混合着屎臭味。 “呕!”这士兵情不自禁地干呕起来,赶紧捂住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二人:“臭死人了!哪个村的!” “张菜园子村,王集镇旁边的!”年轻男人挠着头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士兵捂住口鼻打量了一下二人,指着他身后的叫花子:“他是谁?” “俺弟弟,小时候摔到头变成了傻子。” “为何要剃发?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他生瘌呢,长了不少虫子,惹的家里都是虱子,这才找人剃得头。”小伙子说着,还挠了挠头发。 士兵疑惑:“剃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便剃发呢!” “不剃不行啊!他身上屙身上尿的,以前头发长又成天泡在屎尿里。夏天一热头发里爬得都是蛆虫,一走掉一地,眼见天热了,不剃不行!” 士兵猛地往后退一步,拉开些许距离,嫌弃地看着二人,“他,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长东西了……”说着,男人转身去拉弟弟的眼带,也不知碰哪儿,一股灰绿色的脓液混合着白色的渣子顺着脸淌下,一股腐烂的臭味瞬间传来。 “呕……”不止士兵,连一直关注这里的其他人一齐吐了出来…… “走走走!快走!”呕吐不止的士兵赶紧让开路,这会儿快中午了,温度一上来,那人身上的臭味越发明显起来。 年轻男人慌慌张张拽着弟弟往城外走去,眼见就要走进城门时,一个微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站住!” 年轻男人浑身一震,战战兢兢的地看着那男人,眼神惊恐,还不忘将弟弟护在身后。 将军缓缓向二人靠近,神色阴沉,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而年轻男人是越发的慌张,颤声地问道:“将,将军大人……” “给你!”出乎意料的是,年轻的将军递给兄弟二人一锭银子,语气还是硬邦邦的:“这是五两银子,带你弟弟去看大夫!若是不够,可到城西五街王家找我!” “多谢将军的大恩大德!” 年轻男人千恩万谢的,随后拉着弟弟出了城。 望着兄弟俩相依为命的背影,王翀感慨万千,眼角微红。 半个时辰后,出京的路上出现两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男子,头发高束,蓝目高鼻,极是俊美,令人见之难忘,二人正是从城门口混出来的田园园与查莉儿。 查莉儿惊讶摸了摸头上的假发,“好像真发呀!” 田园园道:“别给摸坏了,还得给人还回去。”这家伙真奇怪,能接受假发、剃头,就是接受不了染发。 清晨,孟星惟送来一个包袱,里头有几件男装,一同送来的还有陈王府的令牌。至于他是怎么得到的,他不说,田园园不说,估计是偷的。 在距离京城十里的地方有块大石头,石头两人来高,之前有不少进京之人会在此处停留歇息,后来便有人在这里开了一个茶寮,又称之为十里亭。 两人来到茶寮时,换成男装的沈宛静与妍儿已经在茶寮里等着二人,她们要了一壶茶和四个烧饼,等陈老九他们过来汇合。 查莉儿感慨道:“没想到真的出来了!”之前,她也想过男扮女装混出去,可惜别人不是傻子。并不是女人穿上男装就能伪装男人,面容、身材以及胸,分分钟都能暴露出真实性别。 再者查莉儿波涛汹涌,束胸束带什么的根本遮不住,反而绑得适得其反,裹得越发令人血脉喷张。 田园园只好找来海伯以前的破棉衣裳,据他说,这些破棉衣,至少有二十多年的历史,破破烂烂的不说,连里头棉絮都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板结,于是让查莉儿穿了两件破棉衣,扮成傻子弟弟,瞒天过海。 至于沈宛静和妍儿,二人饰演刁蛮任性又大有来头的贵夫人,先拉一波仇恨值,随后才能称托出哥俩的本分老实。 沈宛静低声问道:“她眼睛上的那个…脓是什么?”一想到灰白色的脓液,她有点恶心。 田园园得意一笑,低声答道:“不正是你最喜欢吃的腌豆腐嘛!她身上的味道也是腌豆腐做的。 去年,孟星惟曾带回来两罐子豆腐,说是南方老友带来的特产,打开之后发现是一罐子长白毛的臭豆腐,那味道顶风臭十里,臭不可闻,便一直扔在角落,没想到被她无意间发现后,又臭又香,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 “……”沈宛静黑线,她的宝贝豆腐啊!! 又等了片刻,忽然看到远处出现一队骑兵,气势汹汹地飞奔而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大方的将军! 第460章 继续 田园园心里咯噔一下,与三人交换一下眼神,这是东窗事发的节奏?!还未反应过来,眨眼间士兵已近在眼前,跑是跑不掉只能随机应变。 就在三人如临大敌时,“驾!!!”士兵们像是离弦之箭从茶寮呼啸而过,扬起阵阵黄土。 天干温度高,地上都是黄浮土,车子、马匹一过,黄土滚滚。 “呸呸呸!!” 坐在边上的四人被黄土扬一脸,吃进一嘴的土,这会儿又拍又吐的。 忽然有两个骑兵放慢脚步,骑着马在茶寮边上巡视一番,见这里的人灰头土脸,连个女子都没有,便趾高气昂地离开。 茶寮里的旅人望着黄土漫天的路,有人骂了两句:“什么玩意!官不大,狗样挺多!”与他同行的朋友扒拉他一笑,劝道“嘘!少说点话!你知道他是谁?“这是干什么?我管他是谁!土都扬到我碗里了!”男人抱怨着,将茶碗的茶倒掉,重新倒了一杯。他朋友小声道:“是王将军的侄子,去年的武状元!” “王家,王家,又是王家,整个江山都快成王家的天……” “嘘!你不要命了……” 田园园拍了拍头上的土,茶碗里落了一层浮土,桌子上也是一层。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了?”沈宛静嫌弃地拍着衣裳上的黄土。 田园园用手指刮了一下桌面,只见上面是一层厚厚土,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与老九等几人汇合后你们立刻就走!以免夜长梦多!” 查莉儿点点头,她戴着假发看起来像是换了一张脸,至少没有那么鲜亮夺目。 等了半炷香,老九这才带着同伴与她们汇合。 老九压低声音:“令牌之事已经事发,那将军便是出城追捕你们的。我等也是趁乱混出城门。离开前我见士兵手中的画像正是我们几个,想来噩梦之中有内鬼!” 噩梦在江湖十几年,世人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容,就是官府通缉也从未有画像,看来有人与官府里应外合! 就知道叔父拿来的令牌有猫腻,要不然拿谁的不好,偏偏拿的是陈王府的。 田园园神色凝重:“此去路上多有凶险,你们小心为上。” 老九拱手行礼:“多谢夫人。”然而,命已经给了噩梦,生死已是不由人。 沈宛静却惊讶道:“你们,你们走路来的吗?”她来时乘坐的马车,车夫是临时雇佣的,此刻早就离开此地。 三个男人神色冷漠,无人接话,他们也就对查莉儿与田园园客气些,面对其他人皆是冷脸。 田园园拉着她低声道:“没事,自有人接应!”而后,对着四人抱拳一笑:“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天高水远后会有期!” 离开前查莉儿伸手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亲:“谢谢,查莉儿不会忘记你的,窝会为你祈祷,女神会保佑你的!”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路途遥远,万望保住身体……查莉儿,我们大周有句话是:守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才有希望!” “守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查莉儿微微一笑,湛蓝的眼睛有些湿润,此时一去便是永远,虽两国相邻,然而却相隔万里…… 田园园由衷地祝福:“我亦然为你祈祷,愿神明保佑你一路平安,愿你如常所愿,愿你此生无憾,我的女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没有难舍难分的眼泪,只有毅然决然的离别。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有些人一旦分别便是永远,高瞻是,查莉儿也是。 愿天高水远,各自安好! 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上,几人的背影逐渐远去,转身时田园园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唉!我的金子啊!金子啊!! 不知情的沈宛静拉住她的手,以为她因离别而伤心,无声的安慰着,殊不知她表嫂正在哀悼她的金大腿跑了! 三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一路走着一路聊着,走着走着看到前方的路边长着一株杏树,此时含苞待放,零零散散地开着几朵雪白的杏花。 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然来到。 三人在树下停留片刻,正要起身离开时,一辆马车忽然在她们面前停下。下一瞬,帘子被人从里面撩起来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需要送你们一程吗?我的马车不小。”他的眼神很是慵懒,虽说脸上带着笑,却未达到眼底。 沈宛静并未见过此人,以为是哪儿来的登徒浪子,正要一口回绝时,田园园却爽快地答应下来:“我们坐!” “??”表嫂,你不是常常对我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离开……怎么看到一个俊俏的郎君就把持不住了?沈宛静对她的花痴行为无话可说。 她赶紧拉住要上车的田园园,低声询问:“他是谁?你认识吗?” 田园园点点头:“自然认识,若是不认识为何会上他的车。没事,咱们客气点就行!” 沈宛静小心地打量一下男人,总觉得他温和的表面下埋藏不同常人的情绪,眼神看人时带着疏离与审视,有种被看穿的违和感。这感觉令她不舒服。 “来吧,这点路咱们得走半个时辰呢!”田园园是累坏了,她怀着孕不说,刚才来茶寮时也是是徒步来的,这会儿再徒步回去,实在是吃不消。于是率先进了车厢,沈宛静与妍儿对视一眼,纵使不愿还是硬着头皮过去。 车轮很快转动起来,在官道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喂,老乐你出城做什么去了?”在田园园的字典里可也没有客气一说,一上来便是开门见山。 沈宛静坐定,妍儿则坐在留在车厢外面。在听到田园园称呼一个大帅哥为老乐时悄悄看她一眼,这是什么鬼称呼?你的客气呢?! 绝情郎见怪不怪,冷冷扫她一眼:“送友人,倒是你为何会在这里?我记得眼下不许女人出城…”说罢,玩味地打量一下她,忽地嗤笑一声:“有道是雌雄难辨,你算一个,我故友玉楼算一个!” 这是变相说田园园,人家是美的雌雄难辨,她是长的女生男相! 田园园冷哼一声:“管天管地还管我长什么样!今日是上巳节与我妹妹出城游玩而已。” 绝情郎的眼神从沈宛静身上掠过,目光微冷,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起来,手不由地紧紧抓住衣裳。 不知为何,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可怕,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听闻陈王府的令牌被盗,西夷奸细混出城,你可知道此事?” “不知道,我走的早。”田园园环抱着双臂倚着车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哪怕此时此刻,陈王的令牌就在她的怀里! 绝情郎玩味地打量着她,他遇到的女人很多很多,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更不在少数,然而这女人却让他不讨厌。即使满嘴的胡说八道,长的又一言难尽,出乎意料地是心里生不出一丝厌恶……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田园园:你祖宗八代长的才是一言难尽!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田园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为看到沈宛静漂亮色性大发,连忙用身体挡住她,心里暗骂:种马! “……”绝情郎黑线。这女人嫌弃地眼神是一点都不掩饰啊! 很快就到了城门,进城时也好生盘问一番,不过有惊无险总算进来,而出城那边闹哄哄的,不是打架就是骂人,火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绝情郎这家伙一进京城就把三人赶下马车,绝尘而去,端的是冷酷无情! 今日她没去秦王府,早上秦王送来口信,说是带儿子出门去了,不在家。 晚上,田园园去洗秋阁送令牌外加接自己的大闺女。她累了一天,芃芃跟着她爷爷玩了一天说是去某个公主的皇庄。 她现在有了身孕,京城贵女谁也不敢随便下帖子,再者她现在也是分身乏术,每天都是事,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消遣。等铺子开张后再去联络联络感情,一来宣传一下自家店铺,二来拉拢些潜在的客人。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藕粉色的襦裙,发髻上绑着长长的发带,额头点了花钿,粉妆玉琢,活脱脱的一个小仙童! 田园园最高兴地莫过于孩子长的不像她,揽住她肉乎乎的小身子,亲亲圆鼓鼓的小脸蛋,笑着问:“娘亲的小宝贝呀,今日都做什么了?” 芃芃捧着娘亲的脸,郑重的纠正:“芃芃是娘亲的大宝贝!” “好的,娘亲的大宝贝!” 芃芃想了想,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头:“吃肉肉,吃糕糕,喝甜汤……” 田园园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怎么都是吃的啊?没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吗?” “啊?”芃芃不知道什么是小朋友。 田园园说秃噜嘴又把老家话出来,笑道:“小孩,其他小孩。” 芃芃用手点着眉心,眉头紧皱着似乎在努力回想着,小嘴巴很用力地撅着:“嗯嗯……” 都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别看芃芃与他爹在一起的时间短,可架不住他爹的基因强大,长的像不说,走路姿势也像,连一些肢体上的小动作也极其相似。比如现在,孟长辉在想事情时也会用手指点着额头。 “芃芃想不起,芃芃吃好多好吃的。” “小吃货。” 田园园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走向书桌后面的孟星惟,将怀里的令牌交还回去。 “用完啦?”孟星惟正在批改公文,头也不抬头的问。 “用完了。不过,这令牌是……”不会你派海纳偷的吧?田园园这么想的,可不敢说。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太阳穴:“某人给的,查莉儿已经过安全到达涿州,不必担心。”说着,抬头看她,眼神中有些责备:“你刚有了身子,应当多注意休息。我见你这几日不曾闲着,一直忙于铺子之事,仔细身体。” 田园园行礼,笑道:“御医说胎像很好,而且我自会小心的。” “铺子里的事,不是有你姐姐吗?适当放权也是用人之道,并非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 “叔父说的是,侄媳省得。” 田园园拉着芃芃正要回去,孟星惟道:“你身子渐重,届时再买个丫鬟或是专门照顾芃芃。” 她看了一眼打着哈欠的小丫头,笑道:“别要婆子了,再买个手脚干净利索点大丫鬟。” “可。天黑,我让海纳送你回……” “您放心,特好在门口等我。” “……路上慢些。” 田园园离开想起一事,转身回道:“叔父,府里是不是应该加派些人手。上次噩梦进府行刺,如入无人之境,甚是吓人。” 孟星惟闻言眉头紧皱,颌首:“此事我记下了,回吧。” “是。” 翌日,田园园起了一个大早,晨光熹微,天还未大亮。窗外传来几只鸟雀的叽叽喳喳。 她昨日睡得晚,这会儿眼皮酸涩,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头发乱的像是个鸡窝,芃芃还躺在里间呼呼大睡。 屋内还很昏暗,她下床点着蜡烛,随后翻起衣柜,将里头的银票、金票全部拿出来,盘点一下。她对火烷布很是动心,若是能一举全部吃下最好…… 上次采买布匹和杂物花费一万三千两,如今手里的银票还有四万多两,金票也就一万左右,想要拿下全部火烷布是远远不够,只能抢到几匹是几匹吧! 吃过早饭,田园园带着芃芃去看铺子。这两日,木家哥俩一直没来,也不知道铺子装修好没好,等的她是火急火燎的。 来的时候还担心没人在呢,正巧看到木山兄弟带着崇岭与修竹,往下板子。 田园园笑着走上去,刚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生漆味,下意识拉着芃芃退后几步。 木山道:“夫人,这大漆还未干透,您离远些,小心起疹子。” 于是,田园园又退后几步,直到闻不到漆味才停下来。古代的生漆里会添加些汞等重金属,对身体有害。 “这还有几日才能干透?”开业时间一拖再拖,再拖下去可以直接做冬衣了! 木山拿出布巾勒住口鼻,笑道:“快则两天,慢则三天!很快,很快!” 这世界最不能相信的事有三:一是清仓处理;二是挥泪大甩卖;三就是装修师傅的很快很快。 第461章 火布 不知道他嘴里地很快,能快到什么程度。田园园离开这糟心的店铺,深恨作者不能让时间过快些,难道不能一笔带过吗? 来到夏宅,女工们正在兢兢业业的赶工。昨天,陈中人就把她要的粗使婆子送来,夫家姓王,年约四十来岁,头发盘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个干净人。 田园园打量一番,见她面容和善,眼神温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心里很是满意。 都道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心性如何,从面相能窥探一二。 桌子上堆着不少用鲸须做的胸托,半圆型的,按了两下,软中带硬极其柔韧,拉扯中也不易折断,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这些材料是女工们用剪刀和矬子,亲手做出来,手艺与耐心确实了得。 田园园拿出一两银子让小红去街上买两只鸡和肉菜,中午犒劳众人。 青娘将婆子的卖身契交给田园园,铺子里的日常运作、经济周转一切是她在维持,面上虽说二人都是老板,实际上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她! 田园园摇摇头:“卖身契你拿着。日后铺子和这个作坊都要交你的。管理、采买、记账、出库、入库,都是你工作。以后我只管出银子、拿银子就行!” 孟星惟说的也是,她若是一直大包大揽,时间一长,青娘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怨言。 青娘手里拿着王婆的卖身契,眼神里露出意外之色,不自信地问:“我,我行吗?” 田园园反驳道:“怎么不行!姐姐,论起衣裳款式和所用布料,你是如数家珍,信手捏来,如何不行?别老是妄自菲薄,长的这么好看,快给大爷笑一个!” 青娘笑着捶她一下:“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型!” “别人娘咋啦,还不能说笑话啦。我现在去找李掌柜,芃芃就交给你了。” 小红正给芃芃编小辫呢,一大一小也不知说什么呢,笑得咧着小腿,小腿还不忘一晃一晃的。 “放心吧,火烷布之事,咱们也得量力而行,千万不可上头。”青娘不放心的叮嘱道。 田园园笑道:“放心,放心,我总共就那么一点银子想上头都上不起。” 她到青娘的房间换身男装,出门办事,办男人比女人方便。 从夏宅出来,她便去找李掌柜,随后,二人一同前往云衣铺。来到成衣铺后,李掌柜说明来意,接着二人被伙计带到后院,此时屋内已经有两个男人正在等着。 伙计说道:“李掌柜,我家东家回去拿货,劳驾您在此稍等片刻。” 李掌柜笑眯眯地说道:“无妨,无妨,我们在此等候片刻就行。” 小伙计离开后,二人找到空位坐下,手边的茶几上只有杯冷茶,连点心也没有,不知道是抠门还是经营不善。 李掌柜是个自来熟,与二人聊了两句,田园园在旁边听得真切,这二人皆是布庄的老板,都是同行,一个姓王,一个姓孙。 她是官眷,本不该经商,故而不敢随意暴露身份,只推说与李掌柜过来见见世面。 这时,小伙计又领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 他个子高大,相貌俊朗,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湖青色的薄衣,宽肩窄腰,手腕上绑着箭袖,干净利落。 一进屋,看到座位上坐着田园园,眉头一皱,脸色一沉,很不耐烦的模样。 田园园一看是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词:阴魂不散!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刚刚见过一面的乐和,绝情郎! “乐先生,您先坐,东家一会儿就到。”小伙计赔着笑脸。 绝情郎颌首,随后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好巧不巧,与田园园只隔着一张茶几。 他一来,田园园发现不止她神色有变,连对面两个老板,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连忙低头喝茶,借此掩饰神情可见也认识绝情郎。 想起他的职业,田园园眼睛大睁,不会不会不会吧…这两个男人也是绝情郎的客人吧……啧啧……一屋男人,三个断背。 她再次打量那两个男人,大腹便便,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一张嘴,满口大黄牙……只知道绝情郎荤素不忌,没想到居然还不挑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下去的…… 就在她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候,云衣铺的老板走了进来 ,他年约三十来岁,面容周正,留着长长的鬓角,眉眼间有些疲惫。 “多谢,各位老板百忙之中拨冗而来,闲话少叙,请各位随在下移步,请!” 随后,五人跟着云衣铺的老板来到另外一间房间,似乎是间仓库,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布匹,直走到最里面看到被油布盖住的货物。 “这就去火烷布!”云老板说着,一把掀开布匹上的油布,只见下面排列着整齐的布匹,颜色深红色,在阳光下微微闪着橙金色。“在大食,人们叫它火鼠布,传闻是用生活在火海里的鼠皮所做,不受火烧,可挡火害!不瞒各位,我囊中羞涩,付不起货资,眼见着走投无路,这才请各位同仁相看!放心,价格不变,绝不加价!” 孙老板问道:“即使如此,不知银钱几何?” “这些布匹足足花费我三万两金子,一匹价值就是一万两白银!运费其他不再复加。各位看看,能吃下多少?”云老板眼角微红,前前后后花费巨资,家底几近干涸,然而却是无可奈何! 乖乖!一匹一万两?!这玩意贵的也太离谱了吧!田园园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手里算上金子也就五万两,只能买上五匹…… 李掌柜倒吸一口气,别说一匹,他连半匹也买不起。王老板与孙老板面露为难之色,虽然经营多年,可万两白银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一匹布顶多做一身衣裳,可多的又没有,于二人而言鸡肋多于价值! 云老板见众人神色为难,心顿时凉了一半。这些火烷布再出不了手,他十几年经营的产业将毁于一旦!之前他也邀请不少达官贵人,同乡同行,可好说歹说也只卖掉一匹,离回本遥遥无期。他知道这些人在看他笑话,笑他不自量力,等着他倾家荡产。 孙老板拱手道:“云老板,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今年生意不好干,说是不赔本也就是干耗着。进货卖货,手上也没什么盈余……” 话还未说完,云衣铺的老板回礼,强颜欢笑道:“孙老板客气,您看大家都是同行,能否帮帮忙,哪怕一匹布也行。” “帮不了,孙某实在是囊中羞涩。”孙老板拱拱手离开。一万两银子,红绫罗、软烟罗一匹才多少两,谁买谁就是大冤种! “他是粗人,不会说话,我过去问问!”与他同来的王老板,在后面叫了他几声,见他不应随后追上去,再然后二人一起消失不见。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田园园、李掌柜、绝情郎。 云衣铺老板眼中闪过绝望,对着李掌柜强颜欢笑:“这位老板……” 话未说完,田园园朗声道:“我定五匹!” “五……五……五匹?!”云衣铺老板还没有说话呢,李掌柜结结巴巴地看着他,再三确认:“你真要五匹?”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然,财力有限,只要五匹即可!”没办法,五万两是她全部身家。 云老板大喜过望,五匹布就是五万两。虽然杯水车薪,也是雪中送炭,不由动容地说道:“多谢这位小兄弟雪中送炭,云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好说,好说。”唉,说实在的,她的心也在滴血啊!她是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啊! 刚才还有点后悔的田园园,之后发生的一幕,让她更加后悔,后悔没有多买上几匹火浣布。 绝情郎走到云老板面前,冷声问:“你手上共有多少匹火烷布?” 他比几人都要高出许多,此时往那儿一站,气势十足,不愧是艳名远播的京城大总攻。 云老板退后一步,远离这该死的压迫感,结结巴巴道:“去,去了六匹,还有,还有三十来匹。” “很好,我全要了!这是定金,明日送与城南三巷……”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踏银票,眼睛都不眨,扔进他怀里。 云老板接着银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激动地无与伦比:“这位大人,大爷大爷,云某感激不尽,日后有需要用到云某的地方,云某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喂!喂!云老板刚才你可不是对我这么说的! 啊,这!果然谁银子多谁就是大爷! 田园园疑惑:“老乐,你又不开布庄,要那么多布干什么?还有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管天管地管我怎么赚得银子!”绝情郎冷冷地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日后你会感谢我的!” “感谢你什么?” “呵呵。” 呵呵,你个大头鬼啊! 回到夏宅后,田园园将火烷布的事情告诉了青娘。她震惊不已地看着她,火烷布在民间被传的神乎其技,这下不止能亲眼所见,还会用它来做衣裳,简直就像在做梦! “……明日,云衣铺就会送来,五匹火烷布……你干什么呢?” 正在捏自己脸的青娘,茫然地看着她:“……我觉得自己做梦,你真买回来了?!” 田园园:“………” 第二天,云老板就将火烷布送到夏宅,宅子里就她们几个女人,青娘也没有声张,对女工们也推说是稍微贵重的布料,随后将布锁进自己屋子里。 别看小小的五匹布,却价值五万两银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至于做什么衣裳还得从长计议。 下午,候府门口来了一个年青的男人和一个女子。二人一人背着一个包袱,穿着粗布衣裳。女子荆钗布裙,长的却很素净,男子眉目疏朗,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今日当值的是老张,他躺在门口的躺椅上,脸上盖着一块手绢,正呼呼大睡。 “打扰一下!”男子走到老张跟前,拱手行礼:“小人高翔,想见见贵府的少夫人。” 若是搁在其他候门官家,一听外男要找少夫人,早就当作登徒浪子踢出去。然而,这里是镇远候府,从上到下没一个正常的。 老张掀开手绢,冷声问:“找我家夫人何事?” “小人高翔,前些日子少夫人写信让我进京为她做木工活,家里有事耽搁两日,今日才到,劳驾您通传一声。”高翔拱手笑着说。 “可有书信?” “有有有。” 高翔从怀里掏出信,双手呈上。老张接过,粗略地看了一眼,指了指侧门,“自己进去吧,右转,有个人在睡觉,让他带你去。”说罢,又将手帕覆在脸上,躺回躺椅上。 梦儿轻轻拉了拉袖子,低声道:“我认识路,要不咱们先去找我家小姐?” “也可。” 两人看了一眼睡觉的老张,紧张地踏进候府。 此时,田园园正在书房里画图,虽然画技有待提高,却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画的是襦裙。 芃芃则在贵妃椅上睡午觉,小手还抓住一块米糕。 这时,特好走了进来,“少夫人,外面有人求见。” “谁呀?”田园园并不是一个交友广泛的人,特好说有人找她,心里有些意外。 “您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什么事啊,神秘兮兮的?” 田园园放下毛笔,走出屋子,只见园子里站着一个红着脸的年轻人,身后是沈宛静和妍儿,还有一个穿着粗衣布裙的女子。 “高,高翔见过少夫人!”男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田园园笑道:“哎呦,你可终于来了!你来得正好,我有件大活,非你不可!” 她因为要做假人模特,此事在京城还惹出一场闹剧,这下关起来门干活,看谁还能胡说八道! 高翔愣了一下:“什么大活?” “别管什么活?你干不干?” “杀人放火的话,我,我干不了……”高翔小心地看她一眼。 田园园噎了一下:“……放心,我不是这般残暴的人,就是做些简单的木工活!” 第462章 责罚 木山说很快,结果过了五日,大漆的味道才堪堪散去。 所以,装修师傅的话不可信呢! 今日是三月初八,天气晴朗,春光明媚。 田园园早早来到丽衣坊,今日过来是准备开店的事宜,一想到她在异世第一家店就要开张,心情是激动万分! 丽衣坊的牌匾高高悬挂在店铺的正中央,两侧柱子刻着:云想衣服花想容,欢迎光临丽衣坊。 牌匾与门头,按照田园园的意思都漆成少见的粉红色,在一众古朴的牌匾门头中极是亮眼,哪怕在街口,也是一眼能注意的所在。做生意嘛,要想挣钱还得亮眼! 后日是丽衣坊正式开业的日子,女工们正忙碌的往坊内搬运衣裳,临时征用的一甲二甲也抬着一架架木施往里搬。 门口聚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娘子便招呼一声:“这位娘子,你们铺子里做的什么买卖的?” 有人见丽衣坊的门头鲜艳夺目,将自家店铺比下去,脸色甚是不愉,与旁边的人抱怨两句。 然而那人白了他一眼:“你家门口比旁人家多出几分,挡着我家,你还有脸说别人。”说完走开找别人说话去。 “什么东西!”抱怨的人吃了排头,气呼呼地走了。 这时,门口的娘子转过身,相貌平平,眉眼间却极是和善,一看就是好相与的人。她向几位快步走来,笑道:“铺子里卖的成衣,后日就开门。日后还请各位街坊多多照顾!今日匆忙,没备什么吃食,待开业那日请你们吃糖。” “娘子客气,可否让我们进去看看?” “请,快请,求之不得!就是铺内杂乱,小心脚下。” 都道和气生财,和周围邻居也得搞好关系。 一个瘦高个的男人笑道:“娘子真是客气。我们都是这儿附近的商铺,我是觉得你们铺里比我家铺里亮堂不少。” “就是,这条街上再没有比娘子家再漂亮的门头,你瞧,这颜色竟极是少见。” “我也觉得铺里采光不好,特地请木匠师傅调的色。来来,里面看看。” 田园园热情地邀请几人进铺里瞧瞧。 几人走进铺子后,一眼就看到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云想衣裳花想容,欢迎光临丽衣坊。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不过还是头一次见到挂单张字画的。 “怎么只挂一张,为何不挂两幅呢?”瘦高个的男人很是不解, 田园园看了一眼墙上的字画,意味深长一笑:“这是我的镇店之宝!”当日,皇后娘娘挥笔写下这幅字画时,在场有不少命妇官眷,她们可是清楚的知道这幅画的来历。这两日帖子已经发往京城各府,到时候开业,那群娘们碍于皇后娘娘的面子,怎么着都会来。 “怪不得这么亮呢,你们铺子里也刷得粉色漆…”男人摸了摸墙壁上漆,惊讶不已。 这条街里的铺子多为筒子型的,又长又窄不说,除了门口有个门,其他地方再无可以采光之物,白日里头都乌漆麻黑,若是赶上阴天下雨更是黑的不见五指。 可丽衣坊里,从天花板到墙壁,连靠墙的整体柜子都漆成粉色,浅色的漆面让铺子里亮堂许多,而且每面墙上镶嵌了几十个灯座,蜡烛一点,照明根本不是问题。 铺子里女工们忙的脚不沾地,几人转悠一圈实在碍事,便随便看看就出了铺子。 田园园送走他们,正好青娘也收拾完东西过来,两人便一起去二楼看看。 二楼是贵宾区,只有消费满一千两或是预存一千两的顾客才有资格进入,面积与楼下差不多,不同于楼下的大卖场,楼上所卖的衣裳皆是独一无二,布料也都是软烟罗、红绫罗、织金锦等珍贵的布料。 二楼打了十来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里都有架定做的木施,最边上两间更衣室,软衣高凳不说,还有等身高的铜镜,还有未放花的花架等。 不过二楼中央却是空荡荡的,青娘子转了一圈,疑惑地问:“这里准备要放什么?” 田园园走到她旁边那儿,指着正前方,前面是个比其他稍大些隔间,笑道:“那儿,放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火浣衣!这儿!”她指着脚下空荡荡位置,嘴角微扬:“沙发!” “唰唰唰………”锯木头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前院。 梦儿提着食盒来给自己男人送饭,见他光着膀子锯木头,地下堆放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木块,还有一张椅子。 她将食盒放到园子里的石桌上,招呼道:“先吃饭,一会儿再做。” 高飞翔用胳膊擦了擦脑门的汗,放下锯子向自己媳妇走过去。 “夫人,不是让你做木人,你怎么又做起椅子来?” 梦儿将饭菜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五六个白面炊饼,这可比在家过年时吃的还好。 他伸手拿起一块炊饼啃了起来,梦儿娇嗔一声:“怎么不洗手?” 高飞翔嘿嘿傻笑一声:“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梦儿瞪他一眼也就随他了。 “那不是椅子,夫人说做什么什老子沙发。” “沙发是啥?” 高飞翔咽下嘴里的饼子:“夫人说长长的椅子,还给我画了图,你看看去。” “不看,我不识字。” 梦儿拿起饼子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而笑起来。 中午时分,铺子基本已经整理完毕,衣裳该挂的挂,该放的放,该叠的叠,一楼大厅内的木施上挂满新做的衣裳,衣裳按照由浅到深的颜色排列,一目了然。最里间是内裤与新做的胸衣,按照大小号,整齐的叠放在木架子上,柜子里也放满宋裤、褂子、背襟、褙子、腰带等各式各样的小衣装饰,可谓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午饭是在附近酒楼吃的,田园园提前定下一个雅间,一甲二甲则打发到大厅里,想吃什么自己点就是,到时候她一同结账。趁着吃饭时,田园园又敲打那三个妇人一番,之前听青娘说这三人不怎么服她管教,总是出言顶撞。 其实她有心想辞退三人,然眼下开业在即,正是用人的时候,这节骨眼上开除未免瘸手,于是想着再给三人一个机会。 三人唯唯诺诺,再三保证听青老板的话。 之前铺子里实行同工同酬的报酬制度,按工时给钱,但是听青娘说这三人惯会偷懒滑舌,活计多扔给九娘她们,三人只做些简单的工作。 这番操作,让田园园想起前世她遇到的同事,加班加点她不在,领功领赏时比谁都快。 正好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她想了想,决定改变眼下能者多劳的不公平状态,工资与付出直接挂钩才是正理。 “咳咳,从开业开始,咱们的月薪将做一下调整,不再按照工时给钱,而是底薪加计件提成的模式构成月薪。比如做一套袖衣是二十文文、宋裤三文、内裤一文、胸衣五文,这个月巧娘做了十件袖衣,提成是二百文银子,加上二两银子的底薪,就是二两二………” 她边说边查看众女工的表情。果不其然,巧娘几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这个方法就是在鼓励众人多劳多得,可比前些日子同工同酬更公平。毕竟你干的少,我干的多,还拿一样的钱,实在不利于同事之间的团结奋斗! 倒是那三个妇人脸色一变,顿时觉得桌子上的肉也不香了。她们平日偷懒惯了,这下按做衣裳多少拿钱,心里极是不乐意。 一个姓马的妇人,强颜欢笑道:“东家,这个底薪怎么算啊?她一个新工就拿二两,我可是熟工,在其他地方一个月能拿三两呢!” 田园园喝了一口茶,这三人唯马娘子是瞻,最爱挑事。不过手艺确实不错,比巧娘还要强上两分,可惜人品差点……她微微一笑:“底薪都是二两,以后每做满一年底薪多加五百文,算是工龄费。多劳多得,你做的越多,工钱越多。” “东家,这可就不对了。我和葛娘子她们干了十来年,手艺自不是这几个新人可比的,这底薪怎么能一样呢?”马娘子道。 田园园沉吟片刻,笑道:“马娘子说的也是……这样吧,咱们以卖出衣裳数量为准,谁的衣裳卖的多,这个月多奖励一两银子!如何?这不止拼数量还得拼质量!你是熟工,质量这方面定然没有问题!若是您做的衣裳卖的多,奖励一两银子、底薪二两再加上做衣的提成,一个月多的话四五两,可比只拿三两银子要多,你们觉得如何?” 小蝶赞道:“多劳多得,这个方法甚好。” 马娘子脸色一沉,多劳多得意味着不干就被人比下去。她低哼了一声,心道:我下个月就走去,我看你靠着这几个小蹄子能成什么事! 午饭后,田园园给青娘制作了考勤表和计件表,一人一本,每日点清制衣数量,皆要记在账本上,就连铺子里日后卖出的衣裳也得记上台账,日后好清算账目,也省的有人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还有各项奖罚制度。一个企业的运行不能只靠人文关怀,萝卜加大棒才是长久的手段!然后,又拉着青娘开始洗脑。她是掌柜的,怎能任由马娘子几个骑在脖子上拉屎,必须把架子端起来。 青娘叹了一口气:“都是苦命人,明知道她做的不多,说多了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田园园道:“我理解你的感受,可慈不掌兵!你若是一味仁慈忍让,只会让那几人蹬鼻子上脸,偷懒耍滑,对巧娘她们几个可公平?咱们铺子我可交给你了,若是你经营不善,我这六万两银子就得打水漂!到时候你得养我一辈子!” 青娘被她无赖样子逗笑了,低低笑了两声,又道:“你说的没错,之前是我想的不对。总觉得她们三个是熟工,敬多责少,这才让她们猖狂起来。” “别怕,咱们还在招人,就凭咱们这个用工条件,有的是人来。你该让她们滚蛋滚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到时候,我再给你招个帮手,会读书识字的!” “读书识字?谈何容易啊!” 在古代会读书能识字的人本来就少,何况是女人,眼下人事、财务、库管也只能青娘一人身兼数职。私下里,田园园让找到陈中人多寻摸几个口齿伶俐的女子,最好会读书识字的。 陈中人说女子不难找,可会读书识字的女子是凤毛麟角,除非有大户人家出来的大丫鬟或是抄家流放的贵族小姐,要不然无异于大海捞针,此事只能看缘分了。 田园园安慰的笑道:“无妨,走一步算一步!你是丽衣坊大掌柜,得给我镇住场子!” “知道了,倒是你今日怎么好像在交待后事……呸呸呸!我瞎说的!”夏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倒霉的话居然不过脑子。 田园园瞪了她一眼,随后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她才回府去。 晚上吃过晚饭,田园园坐在凳子上泡泡脚,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怎么,两只脚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特好坐在旁边,一边给她揉脚,一边抱怨:“您该好好歇息几日,脚都肿了。” 田园园单手撑着脸,疲惫地闭上眼:“芃芃呢?回来了吗?” 早起芃芃就跟着她爷爷出门了,这几日孟星惟一直没去早朝。听海纳说是跟人在朝堂打架,皇帝生气,责罚他不许十日上朝。 ……这哪是责罚,明明是带薪休假…… 海纳说,争议两年的分恩令,五月初一便会正式实施。年前因着孟长辉是第一个支持分恩令的一品重臣,他叔父孟星惟因此事没少被其他大臣阴阳怪气。如今圣旨一下,分恩令势在必行。这下孟星惟可不止被阴阳怪气,已经发展成指桑骂槐! 孟星惟别看长的斯斯文文,人家可是武官出身,能忍住不揍人就是他好脾气, 田园园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孟长辉是痛快了,拍拍屁股走人,可苦了她和叔父。好在京城众女不知道丽衣坊是她办的,要不然她这日进斗金的生意准黄! 第463章 春药 天刚刚入夜,小雨便滴答滴答起来,微冷的湿意从窗外慢慢弥漫过来。 王舜华粉黛未施,看着窗外的海棠树,眉眼含悲。 “王妃,夜深了,您该就寝了……”香儿快步想把把关上窗户。 夜雨生寒,王妃接连失子,又之月子中悲伤过度,落下一受冷就头疼的毛病。 春雨中含苞待放的海棠,颤颤巍巍着随冷风轻摆,我见犹怜。王舜华阻止她关上窗,托着腮沉默地望着窗外,她想看雨。 香儿见阻止不了,轻轻长叹一声,回到内室拿来一件斗篷披到她背上,“王妃,您不能受凉的。” “无妨……他呢?回来了吗?” 香儿知道她问的是王爷,脸色不忿:“回来了。” “我去找……不……”王舜华高兴地脸上闪过一些绝望,颓然地坐回椅子里,自嘲一笑:“他最是厌恶我了……长夜漫漫,若是我两个孩儿还活着,何苦孤苦伶仃呢……” 香儿握住她的手,二人是一同长大的主仆,又是陪嫁,情分自是深厚。她的嘴唇微抖,却还是强颜欢笑:“王妃,思极伤身。过去的就让已经它过去,您还得朝前看!” 王舜华脸色瞬间一冷,抽出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眼神阴狠,喝道:“又不是你死了儿子,风凉话谁不会说!” 此时,她眼角微红,目光凶狠,像要择人欲噬,哪里还有昔日才女的半分温婉, 香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自从双胞胎死后,她情绪不定,喜怒无常,打人骂人更是家常便饭,连她的贴身侍女也不能幸免。 到底是跟了自己十来年的人,王舜华重哼一声:“以后仔细你的舌头,别再让我听什么向前看向前看……我的儿子死了,死了!永远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叫我娘了……你未当过母亲,如何知道这撕心裂肺的丧子之痛!”说着,她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然而比起痛苦更多的是后悔…… 香儿趴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地上凉,起来吧!”王舜华撑着额头,冷冷一笑:“连孟田氏那个无盐女都能再次怀有身孕,我会何不可……他去哪个浪蹄子房里了?” “回,回王妃。孟大人来……” “哗啦啦!” 香儿的话还未说完,王舜华已经将桌子的茶碗、蜡台全部扫到地上,气得两眼发红。 她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她的情敌不是周廷祎那些妾室通房,而是一个男人!若不是亲眼撞见二人亲热,打死她都不会相信,周廷祎居然和孟星惟搞在一起。 “不要脸!肮脏!龌龊!离不开男人的骚货!”她恶狠狠地咒骂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随后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裙角带动着地上的杂物,发出“刺啦刺啦”地声音。 见此香儿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以免再挨打。 然而她一动,王舜华立刻发现,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怎么?连你也觉得我要疯了?是不是?”说着上手去抓她,嘴里嘟囔道:“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眼见巴掌就要落在脸上,香儿连忙跪到地上大声说:“王妃!王妃!奴婢有一物可解王妃眼下困境!” “什么?”王舜华冷冷盯着她。 香儿战战兢兢的说道:“前些日子,刘姨娘托人给奴婢送来一副药,说,说是……” 刘姨娘是王舜华的亲生母亲,其实她是小公爷的庶女。从小长于嫡母膝下,因嫡母无女,便把她记于名下,也算是正经的嫡出,不过此事只有王家人知道。 王舜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药?你快说!” 香儿一咬牙:“是春药!” “春药?” “是春药,大夫人也知此事,还找人递过来话,说老公爷已经打算舍弃您,眼下只有您怀上孩子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王舜华若有所思,她不傻,眼下娘家厌弃,夫君厌弃,若再不自救,她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什么礼义廉耻,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她忽而展颜一笑:“还是母亲和姨娘疼我!”笑了两下,又忧愁起来:“不过,王爷身边有月卫守护,我又如何近身?” 周廷祎现在彻底厌弃她,别说她,就连她的人都不能靠近前院。 半暗半明的光线中,香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算计:“王妃…王爷,您接近不了……可是,侯爷……” 王舜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神情一变,“你是让我与侯爷……” “您未成婚时一直爱慕侯爷……如今,有了机会何不亲近一番。” “……”王舜华转身坐下,拿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 “对,侯爷!眼下府里的外男只有侯爷一人!您若是与侯爷有了首尾,即使东窗事发,王爷就是想怪罪也定然舍不得伤害侯爷……” “他舍不得孟星惟,可舍得我!”王舜华深吸一口气,此时她脑子里很乱。真与孟星惟苟合,周廷祎第一个饶不了她! 香儿道:“您想,孟侯爷与您春风一度,可会大张旗鼓地告诉王爷?” 王舜华摇摇头,咬着下嘴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香儿继续劝道:“一个月后您身怀有孕,东窗事发又如何!王爷顾及自己的颜面自然不会宣扬出来,侯爷更是不会。这样一来,您既保住王妃之位,又有孩子傍身,而且侯爷与王爷谁都不敢动你……” 王舜华呼吸一顿,心头一动:“可,可那个孩子当不了皇帝……” 香儿柔声道:“王妃,当不了皇帝如何?您与孩子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不是皇上如何,至少是个王爷!姨娘与大夫人都说,不管是谁的,您一定要先怀上孕…只有怀孕了,您才能保住您的王妃之位!才能留在王府!与其怀上一个不三不四之人的孩子,孟侯爷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不……”王舜华慌乱的摇摇头,她是周廷祎明媒正娶的妻子,怎能与他人私通苟合…… 香儿见她开始动摇,再接再厉:“王妃,您还顾及什么?老公爷要舍弃您了,一旦被休,老公爷碍于王家颜面,定然会将您送到尼姑庵,青灯古佛过下半辈子,难道您愿意吗?王爷与侯爷龙阳之好不是不是一日两日,若是您此时有了侯爷的孩子,王爷顾念侯爷,如何敢怪罪于你……到时候您就有侯爷与王爷做靠山,还怕二小姐取而代之?” 王舜华目露迷茫。少女怀春,初见孟星惟时如见天人,心生爱慕。可自从知道她与周廷祎的丑事后,再见只剩下厌恶与恶心。然而香儿这般一说,顿时豁然开朗…… 她低下头,眼神里露出疯狂的报复之色,若是能与孟星惟欢好一场,焉知不是在恶心周廷祎…… “香儿,你说,如何才能接近侯爷呢?”她不傻,孟星惟一直避着她,二人从未有过单独相处的时候哪有机会下药。 香儿柔柔一笑:“王妃放心。姨娘说她已经花大价钱收买前院的守卫。今日侯爷必定留宿,自有人在吃食上动手脚。半夜您只要过去就行……” “可靠吗?”王舜华一听今夜就要爬床,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香儿神色晦明,低声道:“可靠,万无一失!” 王舜华深吸一口气,眼角微红:“你安排吧。今夜动手!” 香儿低头应下,唇角勾起嘲弄的笑来。 夜风习习,细雨如丝。 “啊嚏!”周廷祎揉了揉鼻子,调笑道:“也不知是哪个相好念叨我了!” 对坐的孟星惟起身将窗户关上,回头冷笑:“确定不是仇人?” 周廷祎端起酒杯:“我长相不如你,可论女人缘你却是不如我的。” “哼!”孟星惟不欲多说,冷冷哼了一声。 这时,月黑走了进来:“王爷,小世子与小姐已经睡下。” 周廷祎忽略他锅底般的脸,扬扬手示意他退下。 随后,月黑离开,屋内只剩下对饮的二人。 烛火微摇,映着二人影影绰绰。 “前两日,定国公与我会谈,要求我休弃王妃,迎娶她的嫡妹。” “老狐狸一个!陛下怎么说?” “我父皇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江山!王家树大根深,一时半会儿动不得……他让我看着办!” 孟星惟望着跳跃的烛火,嘴唇勾起嘲讽地弧度,“王舜华不是他亲孙女吗?说舍弃便舍弃。当真是冷酷无情!” “在王家的名望面前,血脉亲缘、夫妻之情一切皆是虚妄!王舜华此人蠢笨虚荣,善良不足,休弃已是定局。”周廷祎给二人满上,眼神灼灼地笑道:“用什么借口才能让老家伙不敢再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孟星惟嗤笑:“你又开始想什么歪点子了?” “什么歪点子!不过是被这群老家伙拿捏的生气而已!” “日后你的后位,即使不是定国公家的小姐,也会是抚国公家的小姐,或是其他公卿贵族的小姐,想要娶喜欢的女子,待你江山稳固时再说!” 周廷祎抓住他的手,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眼神坚毅:“你知道的,这天下之人我只想要你!” 孟星惟苦笑地摇摇头抽回手,将瓶中之酒一饮而尽,再拿酒壶时,酒已经空了,“叫人拿酒!” “来人,上酒!”周廷祎宠溺地看着他。 不多时,有侍女端来新酒给二人满上,孟星惟心里苦闷不免地多喝几杯。 这几日因为推恩令之事,没少受其他大臣的气,本来憋着火,还有不长眼非要来惹他。这不一动手直接将人打得卧床不起,被皇帝当众斥责不说还不许上朝,满腹委屈牢骚无处发泄这才找到周廷祎诉苦。 一壶酒到底,孟星惟也趴在桌子上人事不醒。 周廷祎抬起他的下巴,五官精致,清丽而不失俊秀,纤长的睫毛像是鸦羽般浓密,投下小小的阴影,唇红润泽,越发显得俊美无铸,他的大拇指停留在那丰润的唇上,用力的抚弄两下。 “嗯?”孟星惟眉头轻皱,唇齿间溢出一声嘤咛。 周廷祎轻轻叹了一声,眼神渐渐却冷峻起来随后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走进内室。 刚把人放下,月黑突然出现在身后:“回王爷,后院传来消息,准备开始行动。” 他放下床帷,将桌上的蜡烛吹灭,缓缓向外室走去,推开门,冰冷的雨丝瞬间扑面而来。 “人呢?” “已经在前院候着。”月黑道。 周廷祎嗤笑一声:“喝了药给她送去。” 对于王爷自带绿帽的行为,月黑表示见怪不怪,“那侯爷呢?” “明日清晨送过去就行,记得换个干净的地方,莫要让脏东西碰到他!”周廷祎仰着脸,任由雨丝划过自己的脸颊。 月黑惊疑不定,不明白王爷为何还要把侯爷送过去。 周廷祎忽然冷声道:“去吧!若是再有下次,自去领罚!” 月黑连忙应下,转身离开。他是月卫,主上的命令就是一切,不容质疑。 翌日清晨,田园园起了一个大早,刷牙时也不知道触动什么隐藏技能,开始不停地呕吐起来。只要闻到一点味道,不管香的臭的,都让她吐个不停。 “呕~~~”田园园推开桌子上的饭菜,捂住嘴走出屋子里。 特好端着茶水连忙跟了上去:“夫人,夫人……” 田园园一手扶住门框,来不及到净房就吐到门口。她没吃什么东西,又吐了好几次,这会儿吐的只有酸水。 “太难受了!” “您喝口茶涮涮嘴!” 涮过嘴后,田园园摆摆手:“我去湖边走走,难受。” “昨夜下雨路滑,我陪您去!” “别,我自己去!”特好头上的桂花油味,让她恶心,肚子里翻腾。 “那您小心些!” 出了院子,闻着潮湿微冷的空气田园园吐出一口浊气,刚来到小树林就看到孟星惟穿着昨天的衣裳,衣裳上都是褶皱,发尾凌乱,一个人在前方失魂落魄的晃荡着。 她原本打算换个方向,忽然想起他是带着芃芃出门,便快步走了过去,“侄媳拜见叔父!” 清脆的女声忽然在耳边响起,孟星惟吓得一个激灵,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震惊的神色,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叔父,您怎么了?”他此时的神情可用惊骇二字形容。 第464章 障目 田园园被他此时的神情吓了一跳,再次询问:“叔父?您怎么了?是不是撞邪了?” 孟星惟愣了一下,随后双目放空,像是透过她看什么人,亦或者什么也没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神游太虚之感。 “您没事吧?芃芃呢,和您回来了吗?” “芃芃,芃芃让海纳送回去了……” “哦,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摇摇头,可神情麻木,动作迟钝,似乎受了很大刺激。 “您看起来不太好,要找太医看看吗?”田园园不放心的问。 说到太医,孟星惟脸色猛地一白,连忙摆摆手:“不必。”说罢转身离开。 田园园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不会被人下药了吧……”上一次发生这般反常的行为时,还是他喝了掺过春药的酒与周廷祎发生不可描述之事后。 许是听到田园园的自言自语,孟星惟停下脚,踌躇片刻转过身,望着她担忧的模样,鬼使神差的问:“……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声音嘶哑。 被抓包的田园园,摸了摸鼻子,温柔一笑:“您说,我洗耳恭听。” 孟星惟只觉得憋屈的厉害,极其需要有人听她倾诉一番:“我有一好友…有一日,他酒后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他,他……”然,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口,眼神却再次呆滞起来。他一直是个克己守礼之人,做事做人极有分寸,轻易不越雷池。然而昨日之事已超出他道德伦理的下限,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思考,满脑子都是王舜华娇羞的神色以及雪白脖颈上嫣红的吻痕……羞愤慢慢爬上他的脸,不一会儿整张脸红得像是熟透的大虾。 见此,田园园一脸黑线。什么好友,这是脑补了什么脸红成这样,怕不是无中生友吧! 这家伙上次酒后与周廷祎有了首尾,这次呢?说什么不可挽回之事?不会是喝大了把周廷祎的老婆妾室给那啥那啥了吧! 此刻天空阴云密布,微风中带着凛凛湿意,似乎又要下雨。 孟星惟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扒光衣裳,连忙用袖子掩住脸急步离开。 “叔,叔父……”田园园的话还说完,孟星惟忽然踉跄一下,身体不受控制般摔到地上,便不动了…… 刘太医一大早用过早饭,提着药箱准备去侯府给小孟夫人请平安脉。 刚出院子,就看到王妃的婢女香儿姑娘正向这边款款走来。 “太医安好。”香儿一脸的倦容,显然一夜未睡。 刘太医颌首:“香儿姑娘,可有什么事。” 香儿道:“刚才王妃昏倒了,想请您看看怎么回事。” “昏倒?事不宜迟,姑娘带路。”刘太医神色一凝,心里生出异样。香儿在说王妃昏倒时,不慌不忙,看不出着急的神情。听闻二人情同姐妹,此时看来不像。 来到王妃的园子,香儿掀开帘子,只见内室中王妃闭目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离得近些,可见耳后有几个嫣红的红痕…… 刘太医其实不喜欢做太医,比起朝五晚九的太医令工作,他更喜欢当个闲云野鹤,游历大周,走遍江山,看一看北边的大漠、南边的水乡,就像他一位姓陈的好友,常年游历,见过各地的风土人情。他也想在有生之年走遍大江南北,然而世事无常,因父亲之言来到太医院过起按部就班的生活,要多枯燥有多枯燥。 唯一让这乏味的工作出彩的地方就是高门大院见不得人的各种阴私,比如秦王与孟侯爷不可言说的关系、小孟夫人奇怪的怀孕时间,以及现在,秦王妃因纵欲过度,体力不支而昏倒…… 开了些温补的药后,刘太医一脸高冷的提着药箱离开,刚出大门就看到侯府的马车正在门口等着,驾车的是男孩叫二甲,是个长得十分秀气的男孩,接送过他几次。 二甲说侯爷昏倒,特地来接刘太医过府。 闻言,刘太医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里震惊的一批。啊!这,昨夜听说侯爷夜宿王府,早上秦王妃纵欲过度已经昏倒,现在又轮到侯爷昏倒……难不成昨晚上秦王夜御二人…… 秦王能力之强果然不同凡响,既与侯爷卿卿我我,还能抽空与王妃大战三百回合! 一路上,他不时摇头叹息,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外面驾车的二甲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客气地问:“刘太医,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当然不舒服,吃到一个惊世骇俗的大瓜却不能到处宣扬出去,憋得实在难受。刘太医没好气地道:“我是大夫,哪儿不舒服我自己不知道?” “……”二甲噎住。这刘太医是不是吃错了药?!往日都是谦和有礼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滴答滴答……窗外传来嘀嗒嘀嗒的滴雨声,特好准备将窗户掩上,田园园道:“不忙,先开着。”屋里的熏香味混合着酒臭味让她想吐。 “唉!”坐在床边的海伯叹了一口气,这两年他越发显出年纪,两鬓发白不说,连头顶的白发也多了起来,眼珠混浊,眼角、嘴角的皱纹越发深刻起来,也出现许多老年斑,“侯爷好端端的怎么昏倒了?” “海伯您别着急,说不定是操劳过度导致的。”田园园在窗户下坐着,胸口不时有什么想要翻涌出来。 海伯点点头:“许是吧,这几日也没去上朝,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芃芃呢?” 歪在椅子上的海纳插嘴:“送表小姐那儿了。” “你怎么没去接刘太医?”海伯问道。 海纳吊儿郎当地枕着胳膊,笑笑没说话。 这时,海娘子端来一盆温水,拧着帕子盖到孟星惟的脸上,轻轻擦拭起来,一边擦一边说:“什么操劳过度,定然是喝多了,宿醉,你闻闻他身上臭的。” “男人出门在外,逢场作戏,应酬喝酒乃是为官之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什么逢场作戏!不过找借口胡吃海喝吹牛皮!”海娘子一语中的! 海伯嘴皮子素来不如海娘子,说不过,打不了,只好气呼呼地瞪她一眼,扭身看到田园园和特好正在憋笑,更觉得没脸,连忙站起身准备离开,又看到自家不争气地儿子也在忍笑,当即一脚踹过去,喝道:“你个小兔崽子,侯爷喝酒的时候你也不劝着点!” 海纳抱着腿,委屈地看着老爹:“关我什么事啊?他跟王爷喝的,我送他过去就直接回来了…谁知道他喝这么多?!” “哎呀,你还敢顶嘴?!”海伯气得撸起袖子,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肖子! 海娘子擦完他的脸,擦脖子,正要往下一步时,半开的里衣下露出一条白色带子…… “刘太医来了!” 小晴好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随后,一股花香也随之而来。她手里抓着一大把桃枝,枝头上是含苞待放的桃花,嫣红的花瓣上还有点点雨滴,娇艳欲滴,后面跟着背药箱的刘太医。 海伯行礼:“刘太医,辛苦您跑这一趟。我家侯爷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昏倒,劳您看看。” 刘太医拱手回礼,向床边走去,海娘子掩住孟星惟的衣裳,让开位置。 特好找来一个空花瓶,晴好将桃花放进瓶中,抱着花瓶去取水。 田园园托着腮,望着刘太医给孟星惟诊脉,心道:不会诊出个纵欲过度吧! 然而,当刘太医把手放在孟星惟的手腕片刻,素来没甚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震惊的神色,眼睛大睁,似乎发现不得了的事情! 不就是纵欲过度吗?至于这般惊讶!田园园十分解。 海伯见他脸色大变,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颤声问:“太,太,太医,我家侯爷如何?可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好端端的你咒星惟做什么!”一旁的海娘子不满地推了自家老伴一下。 “我这不是着急嘛!” 海纳低喝:“好啦,先让刘太医先看病!” 听到儿子的呵斥,两夫妻才消停下来。 刘太医颤抖的收回手,怀疑是自己诊错了,连忙又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收回、再诊,往复三次,才确定自己没诊错。 这都是什么事啊!高御医你离开前怎么啥也没说啊! 干他们这行,当个瞎子也好,聋子也罢,多做少说才是长久之计,轻则丢官罢职,重则小命不保! 他深谙其道,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后,他颤抖地擦掉脑门上的汗,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竟然生出一身冷汗。 田园园见他神色凝重,还以为孟星惟真得了恶疾,忙问:“太医。我叔父身体如何?” 刘太医佯装镇定道:“无,无碍!不过是身体劳累过度,注意休息,切勿贪杯即可。”随后,又交待些其他注意事项,接着又给小孟夫人诊脉,脉搏有力,胎像稳固,母子平安。 送走刘太医,田园园拿上银子去了铺子,下午木山他们过来收尾,顺便结算一下工钱。 工钱不多,包工包料,一套下来共计二百三十五两,为了感谢两位师傅的尽心尽力,她额外多给二十两银子。至于崇岭兄弟二人,她一人多给了五十两,也算是感念他们母亲的爱护与那碗热腾腾的鸡汤。 她摸了摸修竹的头顶,笑着对兄弟二人说道:“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来侯府找我,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之事,能帮的一定帮!” “快谢谢夫人!真是你们的好造化!”木山拍了两个孩子一下,这句话可比钱财份量更重,日后有了侯府做靠山,二人的路也好走许多。 崇岭比弟弟茂竹大上两岁,人事上有些知道,拉了拉弟弟,二人一起跪下磕头,“多谢夫人!” “快起来。”田园园拉着二人起身,看了看两个孩子,大的刚刚十岁,小的不过八岁,正是跟在父母屁股后面猫厌狗烦的年纪,而今却要跟着舅舅起早贪黑做工养活自己。 都是小十造的孽啊!真是千刀万剐的人渣! 送别木山几人,田园园撑着伞慢慢向夏宅走去,二甲驾着车跟在后面,眼见看到一边宅门口的灯笼时,巷口忽然出现两个男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念叨谁就看到谁,这不迎面就看到绝情郎与小十并排走来。 田园园啧了一声,这男人怎么谁的活都接啊!真是要银子不要命啊! 绝情郎半披着头发,衣襟大开,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蜜色胸肌,脚下踩着一双木屐,眼神慵懒,又开始不修边幅起来。倒是旁边的小十穿的中规中矩,少年感十足的面容笑起来极是爽朗,可好看的皮囊下却是颗黑透烂透的心。 二人也不打伞,头发上落了一层细密水珠。 绝情郎见到她,一颌首算是打了招呼,然而小十却快步走来跳进她的伞下。 田园园厌恶的退后一步,小十却抓住她的袖子,轻佻一笑:“你说你都怀孕了,还不小心些,我……”话音未落,他脚下一点退后两步,一道马鞭正打在他刚才的位置。 下一刻,马车上的二甲收回马鞭跳到田园园前面,怒目而视,喝道:“放肆!” 对面的小十微微一笑,眼神中却带着冰冷的杀意,他学习的是杀人之术,二甲这三脚猫的功夫比起他可差远了,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刚想教训这小子两下时,一旁的绝情郎冷声道:“够了。” 素来狂妄不羁的小十居然听话的停下来,只狠狠瞪了二甲一眼,抱着胳膊先行一步,随后绝情郎抄着袖子也离开了。 二甲望着二人的背影,眉头一拧:“少夫人,他们是谁?” 田园园:“嫖客和被嫖的人。” “?”二甲不明所以,两个男人怎么嫖?谁嫖谁。 田园园回头看他:“你做的很好。不过下次见到那个娃娃脸的男人,记得快跑,他不是个好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啊?哦!”二甲最后看了那两人一眼,这两人给他的感觉很违和。便随口一说:“我觉得他们不像嫖客,反而像是主仆!” 闻言,田园园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他:“你再说一遍。” 二甲目光疑惑:“我说他俩像是主仆,高个男人说话时,那个坏蛋立刻收手,似乎很怕那个男人。” 有什么在脑海里徐徐展开,是田园园一直忽略的事情,她曾见过绝情郎家中见过老三、老三带着小虎出街、小虎说家里有很多叔叔…… 绝情郎到底是谁? 第465章 开业 “云想衣服花想容,欢迎来到丽衣坊……云想衣服花想容,欢迎来到丽衣坊……云想衣服花想容,欢迎来到丽衣坊……” “再来一遍!大声点!” “云想衣服花想容,欢迎来到丽衣坊……云想衣服花想容,欢迎来到丽衣坊……云想衣服花想容,欢迎来到丽衣坊!” 一进大门,田园园就听到女孩们在整齐的念着广告词,绕过影壁,一丛烂漫的杏花开的正艳,旁边有棵柳树,冒出不少黄绿色的柳芽,王厨娘正端着小簸箕往下撸,簸箕里已经堆不少柳芽。 田园园知道榆钱能吃,但第一次听说柳芽还能吃,便好奇地问道:“王厨娘,你要柳芽做什么?” 王厨娘回头一看是东家,憨厚一笑:“蒸蒸吃。” “柳芽还能吃呢?” “能,咋不能啊,俺们老家人一到春天都吃这个,中午俺做了,你尝尝。” “唉!”田园园笑着应下:“下雨了,别淋湿了衣裳。” 王厨娘高兴地应下一声,撸柳芽的速度加快不少。田园园向作坊里走去,路上两侧有几株早樱,粉白色的花瓣在微雨中微微颤动,偶尔落下几片花瓣,打着旋落下。 她买下这座院子时,正值秋天,草木凋零,景色萧条,看不出什么好景致,然而到了春天,万物复苏,草木兴盛,繁花盛开,烟雨朦胧间倒极是雅致。 做工的前院有个小花园,在天气回暖后,阳光明媚的日子,女工们会将桌子板凳搬到院子里做工,嘴里说着话,手上倒是一刻不停,乐呵乐呵着就把工赶出来。 今日下了小雨,她们又将桌子抬回作坊中,屋内除了小蝶的声音,只剩下女工们裁剪衣裳的声音。 田园园将伞收了,倚着门框,无数小水滴顺着伞尖流到地上,很快混入其他雨水之中。她的手停留在门上,想了想却没有推开,已经说要把一切交给青娘,此时来又是做什么呢? “怎么不进去?”青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田园园转过身,她怀里抱着两匹布,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 她微微一笑:“正想找你呢。”说着,伸手去接她怀里的布匹。 青娘让开她的手,嗔怪道:“怀孕呢,别闹” “你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已经能走了。找我什么事?”青娘推开房门,回头瞪她:“不会是海纳让你来的吧!” “不是,不是,我想让你们做些沙发垫子和抱枕。” 沙发快做好了,田园园这才想起来不能让那群大小姐尊贵的屁股坐在光秃秃的板凳上。 青娘将布匹放到工作桌上,众女工正在赶制最后几件内衣,她拿起一个,问:“着急吗?” “明天就要。” “行,你把尺寸,做法,样式说一下。我见过凳垫子却不知抱枕是何物!” “好嘞!可解了燃眉之急!” 在工作间的角落里有张桌子,纸笔俱全还有眉笔粉笔等物。田园园拿起笔将沙发的尺寸、抱枕的形状写了下来。 青娘给她拿来两件内衣。她们做出的内衣,不像现在有弹性,可以调节大小,整体和现代的美背差不多。开店时做了一批,大小是按照她们自己的尺寸来的,日后客人有需要,可接受定做。 田园园摸了摸胸托,罩杯最下面是缝进布料的鲸须,是按照现代的文胸做出来的,肩带是活的,按照高度自己打结。 “可有什么疏忽?”青娘见她摸了半天似乎不满意。 田园园摇摇头,笑道:“以后若是有人定做的,告诉她罩杯里可以缝些棉花,增加胸围,比之前丰满…” “还能如此啊?”青娘有些哑然。 田园园眨眨眼:“当然。” 在夏宅又玩了片刻,田园园准备回府。青娘送她出门,这会儿雨丝越发紧起来。 见此,她心生忧愁起来:“明天若是还下雨,开业吗?” 田园园点点头:“帖子都发出去了,自然是要开门的。明日你主持大局,我充当个客人,给你捧场。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是老板,若不然,这家店可就没了生意。” 青娘也知道些许缘由,瞟了一下工作间,低声道:“不过,她们知道,若是胡乱说出去……” “无碍。我与她们在签订用工合同时有这一项,若是谁敢胡说我可追究一切损失。介时,你拿此事敲打一番即可。” “行。” 田园园又叮嘱道:“别忘买些瓜子、糖块,再准备些铜板。” “买啦买啦,连炮仗都买了三盘!” “嗯,来新人了?” 青娘挽着她的胳膊,两人顺着廊下慢慢走着,院子里的柳树下落了一层柳叶,前面一株杏花伸进一根枝丫,粉白的花朵吐出嫩黄的花蕊。 “一共来了四个,再加上小蝶和小红。这样一来前面的铺子里就有六人,足以应对明日开业。” “对了。”田园园扭头看她,笑道:“若是明日我来,有人找我麻烦,记得把我赶出去!” 推恩令实施在即,孟长辉可得罪了半个京城的权贵,连带着她和孟星惟也没落什么好脸色。 青娘一愣,“这不太好吧!” “一定要,因为不止是一个人!”田园园无语:“一定要坚决的跟我划分界限!要不然生意必黄!还有帖子是以丽衣坊名义下的,拿帖子来的人买衣裳打八折,再送一套内衣内裤!可别忘了!” 青娘黑线:话说,你们到底得罪多少人啊! 王厨娘的柳芽还是没吃上,田园园便离开了。她现在孕吐的厉害,一点油腥味闻不了,是吃什么吐什么。短短两日,身上的肉开始松弛起来,显然又开始掉肉。 回到候府,田园园去找芃芃。母女俩两日都不曾好好见面,小姑娘一见到娘亲,紧紧搂住她的大腿。 “娘,娘,芃芃想娘!” “娘也想芃芃。” 田园园蹲下身体,紧紧抱住她的小身子。 一旁的沈宛静佯装生气,插着腰道:“芃芃,你不是说以后跟着我,不要你娘了吗?” 田园园故作惊讶:“真的吗?你不要我了吗?” 芃芃一听赶紧一把捧着娘亲的脸,一本正经说:“姑姑瞎说,芃芃要娘!” 沈宛静故意逗她:“咦?明明是你说的要认我当娘的?” 芃芃连忙捂住娘亲的耳朵,安抚性的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哄道:“姑姑说瞎话,芃芃最喜欢娘了!” 田园园高兴地拥住她的小身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好几口:“娘亲相信芃芃,娘亲也最喜欢芃芃了。” 母女俩抱了好久才手牵手回落樱园去了,望着母女俩离去的背影,沈宛静眼中露出些许艳羡。 细雨如丝,成串的雨滴顺着屋檐落下,打在花苞上,淌下滴到小小的水洼中。 妍儿打着伞,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回来,一见到她,笑道:“那人又托一甲给您点心了!” 半个月前,一甲送来一些点心,说是有人托他送来的,问是谁,他推说那人不让说。一连半个月,天天都送。不是金丝枣糕就是马蹄奶糕,这两样轮番着送,偏偏都是沈宛静爱吃的! “你见到他了吗?” 妍儿摇摇头:“一甲送来的,他把点心给我就跑了,根本不给机会。” 沈宛静接过油纸包,慢慢打开,只见里头有六块马蹄奶糕,捏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很甜很香很好吃。 翌日吃过早饭后,田园园叫上沈宛静带着芃芃,身后跟着特好与妍儿,前去丽衣坊捧场。 还未到近前就堵得水泄不通,巷道里全是马车,几人只好一人打着伞下车步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忽然响起来。 几人转过街角,就看到丽衣坊的人络绎不绝。 田园园眼尖还看到不少王公贵族的小姐夫人,在婢女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走进坊内。 门口的廊下站着不少男人,丽衣坊只卖女装是禁止男人进入的。 青娘站在门口招待客人,巧儿拿着盘子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糖果和瓜子。 今日,青娘穿了身绯色夕颜薄纱襦裙,一改往日的素面朝天,精心画了淡妆,绾着时下流行的发髻,一根攒珠金步摇,两个珍珠累金丝簪子,精巧而不失端庄。 田园园嘱咐几人装作不认识青娘,随后向丽衣坊走去。 “欢迎光临里面请……” 青娘笑意吟吟地招待着客人,忽而看到田园园与沈宛静来了,三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装作不认识。芃芃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看到许久未见的青姨,正要高兴地打招呼时却被姑姑一把抱起来,快步走进丽衣坊,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青姨就没了踪迹。 坊里挤了满满当当的人,两间铺子直接打通,除了门口,四周打了到底的柜子,中间是定制的加长版木施,上面挂着整套的衣裳,各色各样都有,不用找伙计自己就能看,方便还省得看伙计踩高捧低的嘴脸,最里间右边是内衣内裤区,左边是四间试衣间,门口、屋内皆有等身铜镜。 负责销售衣裳的姑娘们正在接待客人,向她们介绍新店开业的活动,二楼是目前由小蝶与小红负责,正带着高高在上的小姐夫人们往二楼而去。 青娘从门外回来,走到最边上特意留出来的柜台,旁边有个台子可以将铺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田园园与沈宛静逛了一会儿,便带着芃芃去了二楼,特好与妍儿看中一套衣裳,正排队等着试衣裳,一楼的衣裳物美价廉,一般人家都买的起。 一上二楼,一楼的喧闹声瞬间小了不少, 有不少夫人小姐坐在临时摆放的太公椅上,手边是事先准备好的香茗。 之前定做的沙发,高飞翔还没有交工,一时半会还用不了。 小蝶正向这群高高在上的介绍新出的石榴裙,布料是红绫罗,裙摆点缀着零零散散的红宝石,样式新颖,颜色鲜艳,很得年轻女子的喜爱,当即有两个女子定下两条。 两人没去凑热闹,走到边上的展示架。这上面的衣裳都是样品,客人下单后量体裁衣,重新制作,随衣还附赠一套同料子的内衣内裤。 沈宛静看中一套藕色折枝堆花襦裙,田园园笑道:“喜欢就试试去!”说着,就去取木施上的衣裳。 “等等,是本小姐先看上的!”身后传来傲娇的女声。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是个娇俏的姑娘,头发半披着,发髻上插着两根红宝石累丝金簪,额头点着花钿,全身散发着我有钱我是暴发户的气息。 她秀眉一皱,疑惑地打量起田园园:“咦?本小姐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田园园面无表情地道:“若是你以为套近乎就能得到这件衣裳,你便大错特错!”其实第一眼她就认出这女子是谁,正是户部尚书的千金,那日被她坑过两千多两银子,当然不能承认。 “你!本小姐有的是钱,还能跟你套近乎……等等,你是小孟夫人!”她曾去过长公主的别庄泡温泉,见过她一面。 田园园颌首微笑:“正是,李家小姐安好。” 李小姐脸色一白,敷衍地行了一礼。 再怎么不情愿,眼前的臭女人她不止是将军夫人还是一品夫人,她不过是一个尚书小姐,如何能不尊敬呢! 两人的冲突很快引起其他夫人小姐的注意, 最中间坐着一个年纪约有四十来岁的妇人,身着上等绫罗,满头朱翠,脖颈间一串硕大的南珠,雍容华贵,神态自若,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主。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田园园,对其他夫人小姐道:“既然小孟夫人来了,咱们走吧。”说罢,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 她身旁一个娇艳的女孩,看了一眼样板间里挂的烟霞云罗纱裙,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小嘴一撅,目露祈求。 那妇人素爱自己的小女儿,见此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冷冷地望着对面的田园园。 就猜有这么一出,田园园坦然自若的地整理一下衣裳,微微一笑:“国公夫人安好。几日不见,风采依旧。”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抚国公原配夫人,定国公之妹,赵王氏!换句话说,最最最讨厌孟长辉一家! 有句话怎么说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第466章 会员 抚国公夫人斜睨着小孟夫人一眼。她们这群娘们,不论是娘家还是婆家皆是高门显贵,自然看不上贫寒出身的田园园。 再者孟长辉赞成实行推恩令,无疑是在打这些百年望族的脸。你自己出身贫贱不说,你老公还敢拔老虎胡须,简直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前朝与后宫向来是同气连枝,前面的风影响后面,这些贵妇人厌恶田园园也在情理之中! 李小姐见抚国公夫人冷着一张脸,摆明不愿搭理田园园,脸上露出嘲弄之色,低声讥笑:“哼!自作多情!” 田园园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笑笑。瞧不起她的人可以从城北排到城南,她本人照样不是活的好好的。再说她们都是大肥羊…啊呸!都是尊贵客人,尊敬的顾客,是财神爷,是上帝,她怎么能对银子臭脸相迎呢! 抚国公不接她的话,不给她面子,这都不是事,田园园自己会找台阶下,温柔一笑:“抚国公夫人不愧是名门闺秀,气质非凡呢!您往那儿一站当真是蓬荜生辉呢!” “哼!马屁精!”一旁的李小姐低声嗤笑,乡下来的脸皮就是厚,要是她早就臊的厉害了。 抚国公旁边的妇人,三十来岁,穿得倒是素净,发髻上只有一根玉簪,看起来极是温婉端庄,可看人时的眼底俱是不屑,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她冷冷打量田园园几眼,皮笑肉不笑道:“素闻小孟夫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 田园园惊讶地看着她,眼神真挚:“恕我眼拙,不知道这位夫人是?” “真是没见识,她是刘王妃!”背后灵李小姐轻哼一声。 田园园扭头看她,眼神疑惑:“刘王妃?哪个刘王妃?” 大周的王爷数不胜数,光是前朝遗留下的王爷就得二三十个,再加上当今皇上的兄弟,孟长辉粗略算过共计三十八个。这些王爷靠着宗族过着骄奢淫逸的腐败生活,光是养这群寄生虫的开支就足够填补半个国库,蠡虫繁多,这也是推恩令实行的重要原因! 好比你千辛万苦抢了一块地回来,诚诚恳恳种上庄稼,只有你去除草、施肥、浇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整日劳作,其他人连手都不搭一下,可到了秋天丰收时,你那些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兄弟们纷纷冲你要银子、要粮食!你说出力出工时没有他,丰收后还厚着脸皮后死乞白赖地要吃的,搁你愿意不! 谁愿意谁就是大冤种!能当皇帝的自然不傻,我养你爹、养儿子就算了,怎么你生生世世的子孙还得让我生生世世子孙养? 皇帝早就有心想要实施推恩令,精简朝纲,摆脱世阀门第的垄断。奈何,朝中重臣的公卿侯爵哪个不是承荫封爵,世袭罔替而来,如此动摇根本的法案自然是否决到底,真正支持的不过是几个不成气候的新晋文臣,孟长辉的上书无疑是给势单力薄的新朝提供强大的武力支持,于是争议两年的推恩令才有机会实施,而不是被无限期的搁置!你说这群王公贵族能不恨孟长辉! 言归正传,小孟夫人的疑惑让刘王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她娘家是永昌侯府,嫁给先朝的刘王为正妃,身份尊贵。先朝灭亡,新朝建立,然这些个王爷都与圣上是同宗兄弟,因而并未受牵连,依然享受王公贵族的待遇,走到哪儿不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如今一个乡村野妇居然说不认识她,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孟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这刘王妃可比不得你名满京城!”刘王妃冷冷扫了她一眼,眼神讥讽,嘴里的话自然也不好听。 前些日子,她与查莉儿之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可不就是名满京城。 田园园脸皮厚,装作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感激涕零道:“多谢王妃厚爱,我竟不知你私下里竟是如此关心我、看重我、关注我!我当真是感动万分,改日定然登门拜访以感谢你对我的深情厚谊!”说罢,眼泪汪汪的看着刘王妃。 你不是说我和查莉儿有一腿,看我不恶心死你! 此话一出,跟刘王妃一起来的年轻女子顿时羞红脸,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而刘王妃则是像吃了只苍蝇似的,脸色一变,嫌弃地白她一眼却不敢接话,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混账话。人言可畏,这女人不知羞耻,再说下去不知又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她不要脸,自己可得要。 刘王妃被怼的偃旗息鼓,然抚国公夫人可是在后宅叱咤风云多年,女人家那点小手段小心思,在她眼中无所遁形,对付田园园这种身份不高的人,自是有一套,与其像刘王妃不顾及身份自己上阵还不如以权压人。 她扫了自己婢女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走到小红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小红担忧地看了一眼田园园,“快去!”那婢女见她迟疑,冷声催促道。 “是!”小红只好下楼。 抚国公拍了拍闺女的小手,示意她先去挑衣裳。 国公小姐撅着红润的小嘴点点头,起身去看衣裳。 这时,刘王妃身边有个十三四岁地女孩,华衣美裙,撇着嘴瞪了田园园一眼,娇声娇气道:“姐姐,你若不喜她,快让掌柜赶她走。何必自己生闷气呢,没来由地气坏身子!” “婉儿姐姐说的没错,有她在这儿,我都无心挑衣裳了。”她身旁的另外一个女孩也附和起来。 田园园轻哼一声:“又不是你家开的,你们也可以走啊!”说着走到一边旁若无人的挑起衣裳来。沈宛静来之前就得了她的吩咐,早在李小姐发难时带着芃芃下楼,远离是非之地。 抚国公夫人重哼一声,一旁挑衣裳的抚国公大小姐回道:“你可真奇怪!我们几人你几人,要走也是你走!” “就是,你也不害臊。”刘王妃的妹妹嗤笑。 李小姐见田园园被针对,笑的越发娇媚,幸灾乐祸地意有所指:“就是上了台面的老鼠,本质还是老鼠。” 她的婢女也毫不客气的呵呵笑了起来。 田园园可是为了银子不罢休的主,还没从她们身上套银子,说什么都不会走,装作懒得理她们,一件一件看起衣裳来,还不时地赞道:“这件做工真精致……呀,裙摆上的花栩栩如生啊……还有这件堆花襦裙,花朵秀雅……”表明是不会走。 众人无语地看着她,被她们这般说还能镇定自若,脸皮确实够厚,当她快要摸到抚国公大小姐喜欢的衣裳时,大小姐坐不住了,嘲弄道:“镇远候府三年未得俸禄,你有银子买吗?” 新朝国库空虚,发不出薪俸,镇远候府穷的事或者是新朝臣子穷的事,满京城谁人不知,然而她们这些世阀大族不止有封地供给,还有自家产业,哪个不是富可敌国,生活不要太优渥! 田园园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放下手里的裙子,故作恼怒道:“不要小瞧了人,我可是这家丽衣坊的白银会员。你们呢?不过是普通会员,该走的是你们才对!” “什么白银会员?这是什么?”抚国公大小姐问道。 田园园还未说话,刘王妃眼神一动,冷笑:“等等,不会这家店是你的产业吧!”话落,李小姐大惊小怪的声音传来:“是你开的?若是你开的,我此生都不会再踏足一步!” 你瞧她田园园的名声在京城是彻底是废了,也不知是孟长辉的功劳还是她自作自受。 此事,田园园当然不能承认,她还指望着丽衣坊割这群人的韭菜呢! 田园园叹息道:“不怕你们笑话,我家穷的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我有这座铺子早就改善府里的生活了!至少每日都能吃上肉…唉!” 候府穷,穷的有目共睹。听去过候府的人说,他们家连个俸茶的侍女都没有,人手不够,一切自理。大将军过年回家还得扫雪,侯爷也得亲自整理屋子,将军夫人外出的衣裳据说是婆母留下的旧衣…… 几个自小过着骄奢淫逸的妇人顿时脸色一变,莫名的心里发虚。 李小姐倒是不以为然:“确实开不起铺子,不过那个白银会员怎么回事?” 就等你这句话呢,田园园面色淡然,其实心里激动,简单的介绍一下:“之前丽衣坊有个活动,说是预存五百两为青铜会员、一千两银子为白银会员、二千两为黄金会员、三千两为宝石会员、五千两为无双会员。充完银子后可享受相应的折扣,还能从预存款中扣除,不过就是不能退……” “你不是没银子吗?怎么还充值一千两?”李小姐一下子就抓住问题所在。 田园园不慌不忙道:“一千两不多,这点还是有的!” 李小姐撇了撇嘴,其他公卿夫人冷着脸不接话。抚国公秀眉微皱,若不是女儿有喜欢的衣裳,她早就离开,何必委屈自己与一个出身卑微之人同在一个屋檐之下! 这时,青娘提着裙子施施然走了上来,一上来先对众位夫人小姐行礼。 夏青娘这人一直在京城寂寂无名,冷不丁地冒出来,众女也不知底细深浅,只是听说有靠山。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子,这些公卿世家的夫人小姐因着新朝旧臣之事,自然与长公主并不亲近,平日里的宴会花会坐坐就算了,若是论温泉山庄,她们是看不上长公主的别庄,更别说屈尊降贵前去游玩,所以,当时田园园在长公主别庄安利内裤时,她们这波人是不知道的,因而对二人的关系也是不清楚。 青娘未语先笑:“多谢各位夫人的莅临,不知可还满意?” 抚国公夫人颌首,她的侍女上前一步,探身过去低声道:“我家夫人不愿与这位夫人同处一室,还请掌柜想想办法!” 闻言,青娘心里一紧,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低声回道:“可,可她是我家白银会员,几位是普通会员,小女子恐怕恕难从命!” 那侍女脸色一冷:“你可知我家夫人是何人!岂是你能拒绝的!” 青娘攥着手为难极了,两边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贵客:“这,这……你看,我们东家给下的规矩是,级别最高的会员可要求黄金以下的会员退场!要不然小女子是没办法驱赶这位夫人的!” “什么意思?”侍女不明白级别的意思。 青娘低声解释道:“她是白银会员,可要求青铜会员或者普通会员离场。若是你家夫人预存五千两成为无双会员,便可要求这会夫人退场……” 侍女了然,冷声道:“这有何难!”说罢,傲娇的回去,在她主子耳边嘀咕起来。 抚国公夫人勾动唇角,五千两对她而言九牛一毛,就是一场叶子牌下来也得万儿八千! 之后,这抚国公夫人与刘王妃一人预存五千两银子,成为丽衣坊第一个无双会员,另外一个夫人则存了三千两,李小姐不甘落后也预存三千两成为宝石会员。要不是这两位夫人在这儿,她定然存上个五千两银子,好好摆摆无双会员的谱。 这可是一万六千两的进项啊!田园园压制住自己激动澎湃的心情,佯装不甚在意,可微微颤抖的手出卖她此时的激动,就猜这群人傻钱多的贵妇肯定会为了面子赶她走!会员制度,还是昨晚上临时想出来的,沈宛静下去后就将此事告诉了青娘,两人一唱一和,轻轻松松就入账一万多两! 会员卡办好后,几位夫人齐刷刷地看向田园园,等着看她如何被掌柜的赶出去。 其中一个一直不曾说话的女孩,小声地对身旁的女孩说道:“小孟夫人可是一品夫人,此事若传出去,恐怕对咱们名声有碍……” 旁边的女孩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对孟侯爷痴心不改!孟长辉与父亲作对便是咱们这些人家的敌人,现在驱赶他的妻子如何,不过是咎由自取!再者,你不说我不说,任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那女孩看了一眼站在众人对面的女子,眉眼含怒,便飞快地低下头。 第467章 风起 青娘将几人的信息单独记录到一本账簿上,日后每次消费后,会记上时间、买的什么衣裳、花费几何,然后确认无误时要求会员本人签字,以免以后扯皮不认账。 以抚国公夫人为首的几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经营模式,觉得十分新鲜,于是其他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各自拿出一千两办个白银会员,银子不多就是图个新鲜。 李小姐捏着手绢点着唇角,幸灾乐祸地看着田园园,等着欣赏她被人赶出去的丑态! 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拿着衣裳正在往身上比划。 抚国公夫人见她不甚在意的模样,眼神一冷递给侍女一个眼神,随后那侍女走到青娘面前,冷声道:“我家夫人要买衣裳,还请掌柜的清清场!” “是!”青娘爽快的应下,便装作不认识田园园走到她身前行礼:“这位夫人,此时本店尊贵的贵宾正在挑选衣服,还请夫人下午再来。” 田园园勃然大怒,将手上的衣裳扔回木施上,喝道:“你这丽衣坊真是好大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青娘被她眼里的愤怒吓了一跳,赔笑道:“夫人莫生气,这是我们东家定的规矩,级别高的会员有权清场,还请夫人下午再来选购!”还别说,她演戏演得很是逼真。 “你东家是谁?!出来!天下可有这样开门做生意的!你居然敢得罪我,也不打听打听本夫人是谁!日后京城的夫人小姐谁都不会来的,你就等着关门大吉!”田园园戏瘾上来了,插着腰不依不饶。 “夫人,都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店里的规矩,不是小女子能改变的……要不然您下午过来时,小女子再给您折上加折,您看如何?” 田园园冷笑:“就你如此行事,日后京城中的小姐夫人谁会来?!” 李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掌柜别怕,你今日不畏强权按规矩办事,我是看在眼中,日后少不得多多捧场!” 抚国公的女儿也笑道:“都道人心向利,趋炎附势。不成想掌柜的倒是秉承初心,不卑不亢,实在是浮华世界不可多得的一股清流!自然是要多多捧场!” “可不是,掌柜的莫怕,你按规矩办事,谁也挑不出刺来!”另外刘王妃的妹子也附和道。 听到那几位千金小姐的赞同之语,青娘这才真正理解田园园当初的用意,今日这出戏就是为了让丽衣坊站在老臣一派,当众与田园园撇干净,日后才能在京城真正立足。 看着田园园被人当众挤兑讥讽,青娘眼圈微红,心里泛起酸来,想起她先前的交待,只能强颜欢笑道:“夫人,小店也是小本经营,所做所为一切按规矩来,还请夫人见谅!”说罢深深一揖。 “…哼!你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田园园无可奈何丢下反派必说台词,气愤地转身而去。 青娘再次行礼:“夫人慢走!”这时,身后传来女人们如愿的讥笑声,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笑容满面的转过身。 就像田园园说的,她们是人傻钱多的大肥羊,只要供得高高的,指头缝里漏下来的都比她们腰粗。 不知为何,青娘心里很是悲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田园园。 第一次见她时,贫困潦倒,衣衫褴褛,眼神却极其明亮,行事说话不卑不亢,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丝穷苦人家的自卑。 而今位居高位,与其他眼高过顶的高门显贵夫人不同,你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上位者的傲慢与高高在上,依然平易近人,可亲和善。 似乎在她眼中,你是位高权重的公主也好,普通老百姓也罢,没什么不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称呼而已。 她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行事性格与这个尊卑有别的时代格格不入。 被赶下二楼的田园园,愁眉苦脸的找到沈宛静,然后拉着芃芃气呼呼地走出丽衣坊,直到上了马车才放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沈宛静惊讶不已:“你被人赶出来还好意思笑出来?” 田园园怀里抱着芃芃,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目的达到当然会笑啦!” 不出明日,丽衣坊掌柜赶走小孟夫人之事便会不胫而走,到时候京城的那些名门世家的夫人与小姐定然过来捧场,说是捧场不过是为了埋汰田园园,落井下石而已。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左右孟长辉已经将京城的世家得罪个七七八八,田园园是他媳妇,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与其像孟星惟借酒消愁不上班,还不如趁此机会狠狠割上一波智商税,名声对于她,早已经是丢在千里之外的东西。 晚上,丽衣坊闭店。青娘在柜台里算今日的进项,几个女工正在打扫卫生,小红与小蝶则将散落的衣裳整理整齐,几人一边干着活,一边说着话。 这时,巧娘从后门进来,笑道:“青姐,四味阁已经把席面送来。” 青娘还在扒拉算盘珠子,头也不抬道:“你们先去吃饭吧,我等会儿去!” 小红与小蝶她们忙了一天,连午饭也没吃,这会儿饿得是前胸贴后背,一听有席面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去吃饭。 小红道:“青姐,先吃饭。回来再算!” 青娘摆摆手:“快完事了,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那您快点。” “去吧,多吃点!” “哎!”姑娘们应下快步离开。 偌大的丽衣坊只剩下青娘,她的手飞快地在算盘上扒拉几下,寂静的铺子里回响着清脆的算盘珠子声。 “吱呦!”后门又被人打开,有人快步向这里走来。 青娘在账本上记下算出来的数字,随口问道:“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来人沉默不语。她眼角瞥见一点黑色,眉头一皱,哪有女子穿黑衣的,连忙转头看去,只见是多日未见的海纳。 “…你怎么来了?”青娘低下头继续算账,然而手却扒拉着算盘,却算不出什么。 海纳轻咳一声:“咳,我路过这儿,看到门板下还有亮光,想着你还没关门便过来看看你。” 青娘只盯着账本,不敢抬头看他:“你看也看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叫人看了不好。” 闻言,海纳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打开手绢是根玉簪,正是那日她拒绝收下的玉簪。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我心悦你,此生不渝。” 青娘垂下的眼睛闪过一丝隐痛:“你若是找我只是说这些,还是快快离去吧!我已经听的太多!” “是我不好,我娘那边我正在说服……”海纳将玉簪放到柜台上,看她不敢看自己,心里一痛:“你等我!”说罢,转身离开。 青娘面无表情的盯着台上玉簪,片刻后继续低头算账。 海纳一出来就看到门口的田园园,她抱着胳膊,倚着门框,一脸若有所思, “你怎么来了?大晚上的!”被吓了一跳的海纳没好气地说。 田园园挑眉一笑!:“你要是早听我的,说不定青姐都有孩子了!还怕不能厮守一生吗?” 海纳神情一滞,老脸一红:“我是想,可青娘不同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青娘对你不假辞色,当真是因为你母亲不同意吗?” “什么意思?”前些日子还好好的,青娘突然对他不冷不热起来。海纳头一次爱上一个人,女人家的心思本就难以捉摸,她又忽冷忽热,他一个大直男更是不明所以。此时田园园这么一说,更是晕头转向。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你不能光用嘴说,还得来点实际行动!她等不起的!” “实际行动?什么实际行动!”海纳一头问号 “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 “啥?”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该上就上,过了这村没这店!” 海纳更糊涂了:“啥?啥意思!” “……活该打光棍!” 为了多活几年,田园园赶紧结束这窒息的对话,留下一脸茫然的海纳。 青娘放下笔,检查账本是否有遗漏之处。“今天卖了多少?”田园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抬头看去,得意地笑道:“自己看!”说着,将账本交给了她。 “看来今天不错啊!”田园园接过账本翻看起来,“会员共计十人、无双会员二人、宝石会员三人……” “光是会员收入接近四万两,其他散户也卖了四五百两……” 对于今日营业额,二人是相当满意,相视一笑。 青娘叹道:“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恐怕新臣的那些夫人小姐不会踏足丽衣坊了!” 田园园还在看定货单,听到她的话,笑道:“那些新臣一个比一个穷,给她们十年也花不到一万两银子,当然是谁钱多咱们向着谁!她们这些文臣家眷最会明哲保身,见风使舵,就是一盘散沙!还不如这些老牌世家的夫人小姐来的爽利,团结!你看吧,明日与后日,又是咱们的好生意!” 想起白日的一幕,青娘于心不忍:“就是心疼你一个将军夫人被她们这般欺负。” “嗐!事后送来大把大把的银子,这叫欺负吗?”田园园得意的眨眨眼:“这叫慰问金!以后的衣裳怎么华丽怎么来!记得一定要独一无二,这群娘们不差钱,就怕不出风头!” “确实,那国公家的小姐一直在问我那件堆花裙是不是只有一件。”青娘恍然大悟,随即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田园园放下账本,得意一笑:“她们这群大小姐从小圈在后院,娱乐活动最多就是上个香,或是上街买胭脂水粉衣裳,能显摆的地方只能是各个高门大户的后花园,身上的衣裳首饰越贵重才能在人群里脱颖而出!平日见面她们除了比谁长的好看就是比比衣裳首饰。若是成婚就比谁生的儿子多,谁家小妾少,内心空洞极其乏味,只能用外表争奇斗艳!咱们只要抓住顾客的心理就能提高营业额!” 青娘赞道:“看来有必要让你给店里的姑娘讲讲怎么抓顾客心理了!” “好说,倒是你,刚才我遇到海纳了。话说你俩是行还是不行?”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看缘分吧!” 青娘却不想讨论这件事,拉着田园园让讲些关于销售方面的知识。 这一说,直说到小红小蝶她们过来,一闻到二人身上的饭味,田园园忍不住反胃呕吐,这才离开。 京城的春雨格外的缠绵,一下便是七八天。自从丽衣坊开业后,女客是络绎不绝,尤其铺里推出的胸衣受到一致好评,那订单如雪花,可以一刻不停的做到年底,于是,丽衣坊又招来一批女工,扩大作坊。 就像田园园预测的那般,京城老臣派的家眷为了落井下石,纷纷涌来,比赛似的都办上会员卡。甚至有那财大气粗地非要青娘升级会员卡,你最高不是五千两吗?我充上一万两,于是无双会员之上,又来了一个至尊会员! 听到此事的田园园高兴的在床上直打滚,银子像是雪花的飞来,不过两日,她的老本已经回来,深刻地体验一把什么叫做日进斗金的美好经历! 火烷布还在仓库里,青娘还在设计做什么衣裳,想来此布一出还能掀起一阵热潮。 几天后,城里有传言说丽衣坊的广告词是田园园向皇后娘娘求来的,不过很快就沉寂下来。 自从铺子开张后,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五月初,说是到了五月份将实行推恩令,然而都过了端午朝廷还没有音信,也不知怎么回事。 这一日,田园园正在躺在院子里吃粽子,雪白的糯米蘸着白糖送入口中,软糯甘甜,极是好吃。她现在吃什么都吐,唯独吃粽子没事,于是刘厨娘每日都会给她包上几个,咸的,甜的,换着花样来。不论吃什么,好歹能吃进去,总比什么都不吃强。 吃完的粽叶交给芃芃就行了,小丫头接过来扔到石桌上,特好笑着拿着帕子给她擦手。 这些日子她过的惬意极了,店里的生意十分火爆,也不用她忙来忙去,家里坐等收钱就行,而大壮去了内宫学习,不回秦王府便不用担心王舜华虐待他,现在她主要的任务就是养胎。 阳光正好,田园园半阖着眼睛准备小睡片刻,这时海纳沉着脸走了过来。 她打了一个哈欠,“怎么了?” 海纳看了一眼特好,特好抱起芃芃离开。 等看不到她的身影后,海纳脸色一变:“侯爷出事了!” 第468章 奸夫 田园园那点瞌睡瞬间跑了,心怦怦地狂跳起来,忙问:“出,出什么事了?!”不会是皇帝开始搞狡兔死,良狗烹的戏码!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忠臣武将的死亡率最高,上阵杀敌死四成,剩下六成便被卸磨杀驴的皇帝以各种理由咔嚓咔嚓咔嚓! 自打知道孟长辉是个将军后,田园园总有种脑袋别在裤腰上,随时随地就要立地成盒的赶脚! 海纳将声音压的很低:“下朝后,秦王的人将侯爷带走了!” “秦,秦王?”田园园悬着的心瞬间落回肚子,无语地看着紧张兮兮的海纳:“你确定不是夫夫之间的情趣?” “……夫夫?!”一瞬间海纳的脸扭曲起来,一头黑线的否定道:“不是,侯爷刚下朝就被带走的!我跟到秦府,却不让进府!很是反常!” 田园园眉头一皱,奇怪道:“你在秦府不是如入无人之境嘛!” “就是说啊,可现在不让进,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是挺奇怪的……也许有什么国家大事不方便让你知道吧!咱们先等等,说不定侯爷晚上就回来了。” 两人如胶似漆的,秦王舍得让孟星惟出事吗! 海纳还是不放心:“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两人爱的死去活来,周廷祎舍得让孟星惟受委屈,田园园劝道:“你是不是想多了?人家夫夫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外人还是少插手些。做人要有边界感!” 海纳总觉得不简单,可少夫人却不以为然,他只能先行离开再去秦王府看看。 中午,田园园教芃芃画画,小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不时地咳嗽两声,便让特好炖了一盅雪梨川贝汤。 喝过汤后,芃芃打起哈欠来,歪在娘亲身上眼一闭便睡了过去。 特好抱起芃芃放到里间床上,田园园跟在后面也打算睡一会儿,屁股刚碰到床,小晴好就来报告说是刘太医来了。 “快请!”田园园说完,起身向外室走去。 没多久,刘太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后。 田园园把手腕搭在药枕上,随后刘太医将手指搭上去,大周男女之防上还算开放,至少大夫诊脉时不用搭条纱巾。片刻后,他收回手,“胎像稳固,没什么事。只是夫人近日有些上火,可多喝些下火汤水,不宜进食油腻发物。” “记下了,我女儿今日有些咳嗽,劳烦太医也看看!” “举手之劳,不劳烦。” 刘太医最近态度和蔼不少,之前他一直怀疑小孟夫人怀孕时间不对,便又把高御医留下的脉案找出来,细细翻看起来,发现她月事极不正常。葵水乃女子之阴,周期不调自然孕育时间不准,想来是自己冤枉了她,于是一改往日的暗暗讥讽模式,变得和善起来。 毕竟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也! 来到内室,床上躺着一个小脸白里透红的胖丫头,闭着眼睛正在呼哧呼哧的小睡。 特好将芃芃的小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撸开袖子,露出藕节般的手臂。“咳咳咳!”小姑娘在睡梦里轻轻咳了几声,身子一翻一块骨饰从脖子里掉出来。 刘太医眼神一动,细细打量那块骨饰两眼,做工和质地似曾相识,一看就与他身上的骨饰出自一人之手。 “太医,我闺女怎么样?”田园园问道。芃芃的体质很是不错,从生下来到现在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是个特别省心的孩子。 刘太医放开她的小手,温声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有些内热积食,这两日少吃些发物与肉食,饮食清淡些即可!我再开上两副药,若是起热时再喝。” 随后,特好引着刘太医去开药方。临走前,田园园随口一问:“刘太医,秦王府最近有什么事吗?” 原以为会敷衍的刘太医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秦王妃有孕,已经一个多月。不过此事还未公布,夫人慎言!万勿告诉他人!” 王舜华怀孕?!田园园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周廷祎与王舜华感情不和,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多次在公开场合下她的面子,此事京城内人人皆知……呵!男人!果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下午,沈宛静过来找她说话,两人坐在樱树下的石凳上,桌子摆着几碟子点心和茶水,睡醒的芃芃和小晴好玩游戏,阳光正好,和风徐徐,透过树叶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映出斑斑驳驳的光斑。 田园园喝了一口茶,想起王舜华有孕之事,便问道:“你说一个男人会碰特别厌恶的女子吗?” 沈宛静愣了一下,想起自己那暴力成性的前夫,下一秒眼圈微红。 见此,田园园赶紧澄清:“我不是说你,说秦王与秦王妃呢……”说完,又加了一句:“你别告诉别人,你自己知道就行。”刘太医让她保密,结果嘴快还是说了出去。 沈宛静点掉眼角的泪珠。如今她仰仗着表哥表嫂,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又经历些事情,早已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 “嫂子,不怕你笑话。当年李翰云厌恶我,也曾三番两次想同我圆房。奈何…奈何…他身患隐疾皆不曾得逞。想来…想来纵使厌恶也能圆房吧!” “那…那些庶子庶女……” “皆是他大哥的孩儿。” 好吧,李翰云才是真正的绿帽子王! 田园园愣了一下,低声问:“你还是处子之身?” 沈宛静羞涩的点点头。李翰云不举,他大哥也曾骚扰过她,然而她反抗的决绝,又有妾室帮忙这才堪堪保住清白。 和风吹过,女孩儿银铃似的笑声响了起来,二人看着芃芃,脸上露出几分笑来。 田园园想起孟长辉之前对她说的话,笑道:“你哥临走前说过,若是你想成亲,他可为你在麾下寻摸一个人品上乘的夫君,有他为你撑腰,想来对你爱护有加,不敢造次!” 言落,沈宛静小脸绯红,见此田园园笑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她轻轻摇摇头,贝齿轻咬下唇,女儿家的娇态一览无余。 田园园了然,心道改日问问妍儿。 沈宛静心情好了不少,接过刚才的话题:“男子是把持不住的。” 田园园也觉得,王府围的跟个铁桶似的,不是周廷祎还能是谁的,总不会是月黑的吧! 此时的秦王府,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中,候在屋顶的月黑的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刚从侯府回来的刘太医,此时遇到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明明天气炎热,他的后背却生了一层冷汗,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主位上的秦王一脸阴沉,眸色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舜华。她背脊挺的笔直,面无表情,脸色苍白。旁边坐的是孟星惟,也是一脸铁青。 秦王阴鸷地看着王舜华,王舜华沉静地看着孟星惟,孟星惟则低着头不知看什么,三个人三个表情,一样的沉默。 站在最边上的刘太医颤声回道:“回王爷,王,王妃,确实有了身孕…一月左右。”昨日王妃身体不适,他过来请脉确认王妃怀有身孕,今日王爷又将他召来,再次诊断。 周廷祎死死盯着王舜华:“本王问你的是,她一个女子如何怀孕?” 刘太医浑身一震,这这这是什么意思,惊讶地看着王妃,颤声道:“回王爷…王妃确实,确实有了身孕……”心里腹诽起来:具体怎么怀的不是你两口的事,不是这样那样之后就有孩子,还问我怎么怀的,你又不是童子鸡! 王舜华冷冷一笑:“怎么怀的?我不是告诉了你嘛!” 周廷祎恼羞成怒,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胡说八道!” 刘太医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差点跪下。 “我如何胡说,你不信问问他!他与我春风一度,这才有了腹中胎儿。”王舜华摸着肚子,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来。 刚才还神游在外的刘太医这下明白怎么回事,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原来是王妃给王爷戴绿帽子,一不小心珠胎暗结,然而自己傻乎乎地捅破窗户纸,这下不止得罪秦王还得罪定国公,完了,完了,真要被杀人灭口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而不是在其他地方!! 孟星惟猛地站起身,脸色极是苍白,冷冷地扫了一眼王舜华,甩袖离开。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房门时,王舜华柔媚的声音传来:“那夜,你情动的时候说我很美,你还记得吗?” 那夜,夜色朦胧,红被翻涌时,她清晰的感受来自他的火热与粗重…… 孟星惟后背一僵,立在原地。 刘太医一哆嗦,震惊地看着孟星惟,这…啊这…… 周廷祎脸色铁青,冷声道:“打了,送回定国公府!” “不!!”王舜华凄厉地大喊一声,她向门口的孟星惟膝行几步,伸手拽着他的下摆哀求道:“这是我们的孩儿!你不能让周廷祎伤害他!星惟,你是我腹中胎儿的爹啊!他是你亲生骨肉啊!” 孟星惟回头望着她期冀的目光,无奈地长叹一声:“傻女人……” 王舜华泪流满面:“那夜,你是愿意的啊!你是愿意的啊!” “月黑,把她给我拉下去!封锁王府,这女人怀孕的消息不许透露出去!”周廷祎咬碎后槽牙,眼神阴冷地盯着二人。 下一刻,月黑从窗户翻了进来。 这时,王舜华松开孟星惟的衣摆,一脸呆滞地瘫坐到地上,任由泪水横流。忽尔,似笑非笑地说道:“晚了……昨日我便将怀孕之事告诉了母亲…想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秦王妃再次有孕的消息。” 她呵呵笑了起来,声音透着决绝。 话音一落,管家快步走来,看也不看地上的王妃,拱手道:“王爷,皇后娘娘听说王妃有孕,特意差人送来补品!定国公也送来贺礼……” 周廷祎怒火中烧,阴狠地盯着地上女人,“你找死!”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哈哈哈,周廷祎呀周廷祎呀!我看你是当这个便宜爹还是向天下人承认你是乌龟王八!”王舜华缓缓站起身,脸上还带着泪,眼神却是疯狂的:“孟星惟不是你的心上人吗?我怀了你心上人的孩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该高兴才是!哈哈哈……”她快活地笑了起来,尖锐而刺耳。 孟星惟冷冷地看了一眼二人,随后急步离开。待他一走,刘太医与管家也忙不迭的逃命去了,热闹谁都喜欢凑,可有些热闹凑起来要人命的! 此时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天光透出门窗投射在地上,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其中舞动。 月黑:……我不是人?! 王舜华轻轻的擦掉眼泪,动作优雅又轻柔与刚才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恢复往日王家嫡女的气度! 她微微一笑,眼神极是冰冷:“现在天下都知道我怀有身孕,你待如何?杀我?还是昭告天下,我与孟星惟偷情怀了孽种!你舍得我,舍得他吗……你别说,一夜温存,侯爷倒是凶猛,令我极是欢愉……不知你二人欢好时谁在承欢?呵呵呵……” “娼妇!”周廷祎满面冰霜,恨不得当场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王舜华高高扬起下巴,眼神倨傲:“娼妇?我们颖川王氏乃是百年望族,我姑祖母乃是前朝明帝皇后,大姑母是前帝皇后。王氏女儿先是出了两位皇后、三位贵妃!前朝大将军乃是是我伯祖父,如今我王家儿郎,遍布朝纲、军队乃是国之柱石。我是王氏长房嫡女,身份高贵,非一般凡夫俗女!周廷祎,你扪心自问,是谁逼我到如此地步?我要保住这秦王妃之位,保住我王氏的体面,就需要一个孩子,可是……你给我吗?你宁愿抱个干巴巴的男人都不愿意来我房中!我是什么?我是这京城里的笑柄!” “拍!”周廷祎狠狠一巴掌拍到桌子,桌子很结实,稳稳承受了王爷第二个巴掌! 第469章 孕吐 周廷祎的眼睛因为愤怒红得滴血,一想起先后夭折的儿子,心就阵阵抽痛!他恨王舜华,恨她的一意孤行!恨她的自以为是!更恨自己受制于人!他 此时满腔的恨意再也忍不住,起身大步走到王舜华身前,在她惊恐的眼神中用力抓住她的下巴粗鲁地拉到自己眼前,“你还有脸提孩子,他们是被你害死的!你这毒妇,我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那又如何?你杀不了我,又舍不得孟星惟,你除了只能承认这个孩子还能如何?”王舜华笑着说,满含得逞之后的快意。 “我不会承认,我会将你与别人私通之事放出去,当然奸夫另有他人!让世人看看王氏是怎么教导女儿,与人私通,行苟且之事,还怀上孽种!王家日后还敢以道德标榜?” “哈哈哈哈,周廷祎,你觉得我没有后手吗?与孟星惟一夜温存后,我留下他贴身之物,而且此事我已经告诉我的母亲。人证物证俱在,孟星惟别想全身而退!我就是让你投鼠忌器!哈哈哈……” 面对他的威胁,王舜华无所畏惧,她将孟星惟拉下水,死也要让他垫背! 周廷祎嫌恶的松开手,眼神阴冷:“你真是疯了!月黑,将这娼妇幽禁春雨园,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 此时的孟星惟失魂落魄地从王府走出来,在门口等待多时的海纳快步迎了上去,“侯爷,你没事吧?”闻言,他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想笑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海纳眉头一皱:“侯爷,你…你跟王爷吵架了?” 孟星惟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去吧。”说罢,缓缓走下台阶。 海纳担忧问:“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还是沉重的摇摇头,坐上马车,帘子落下,车内顿时一片昏黄。一路上,海纳放心不下,多次询问缘由,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之后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 这几日,田园园孕吐越发厉害起来,吃什么吐什么,短短几日的时光人又瘦了一大圈。 今日,天气阴沉,小雨淅淅,她病恹恹地歪在贵妃椅上。 两日前,米牙婆送来两个婆子与一个少女,两个年纪大些的留下与马娘子做些园里的杂活。少女今年十六,叫陈小花,因老爹嗜赌欠下高利贷,家中穷苦无力偿还,便被赌馆打手拉走抵债准备卖入勾栏院时,正巧遇到路过的米牙婆。米牙婆见她哭的实在可怜,又与赌馆老板有亲,便出银子买了下来,陈小花这才逃过一劫。 田园园见她老实本分,手脚麻利,便让她与小晴好给芃芃做贴身女使,有她们二人照料,也能安心养胎。 这时,特好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快步走到田园园身前,低声道:“少夫人,翰林家的婆子得了老夫人的吩咐请您过府。” 田园园睁开眼睛,刚才差点就要睡着了,迷糊地问:“哪个老夫人?”侯府直系亲属除了孟星惟全军覆没,有点关系的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特好在她耳边一阵嘀咕,田园园嫌弃地“啧”了一声,这老夫人就是她刚来京城三番四次找事的孟陶氏。一想到是她,田园园摆摆手,直截了当:“不见!” “那婆子说是老家来的人,主支一脉的正经亲戚,其他人都去了,您不去不合适。” 孟星惟他们这一支是分支,主族在豫州老家是当地极有名望的大户,不过与孟星惟他们早已出了五服。 田园园坐起身,头重脚轻不说,又涌出强烈的呕吐感,然后,“呕~~~”说呕就呕没半点含糊,不过都是些清水。 特好赶快拿水,又给她顺背:“您先喝些水,奴婢去回绝了那婆子。” 田园园吐的实在没有力气,摆摆手让她去,谁爱来谁来,她难受的什么都不想干。 怀芃芃时反应不大,倒是怀这个孩子吐的她翻天覆地。 没一会儿,特好脸色不好的回来,“少夫人,那婆子说其他人都去了,侯府尊贵,地位又高,若您不去恐怕会伤了主支的脸面,伤了两支的和气!还说大夫人在世时也与老夫人见过几面……” 闻言,居然拿出婆母来压她,田园园知道不去不行,便让特好梳洗换衣,期间一直不停的喝茶。 半个时辰后,田园园歪在马车里,晃动的马车让她恶心的不行,一直咬牙坚持到翰林府,一下车实在忍不了,一张嘴全吐在翰林府的台阶上。她没吃什么,吐的都是酸水。 那婆子脸色极是难看。她是孟陶氏贴身婆子,原先跟着马车走过来的,谁知小孟夫人一下车就吐了,幸亏离得远些,要不然不得全吐她身上。然后,更恶心的是,在进了翰林府后,五步一小吐,十步一大吐,可谓是走一路吐一路,听到后面干呕的声音,那婆子也差点吐出来。 原以为她是找借口不愿意来,谁知竟然是真的,没想到竟然吐的这般厉害。 特好扶着田园园跟着那婆子来到后院花厅,只见屋内坐着满满当当的,主位上坐着两个华衣的老太太,珠光宝气,雍容华贵,一个是十个手指都戴着宝石戒指的孟陶氏。一个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想来就是主支一派的老夫人。 待田园园一出现,两个老太太老神在在的不动,其他主子小姐、丫鬟婆子起身行礼:“见过国夫人。” “不必多礼!”田园园强打起精神笑着让各位起身,随后向主位的两个老太太见礼,“孟长辉之妻孟田氏见过两位老夫人!” 孟陶氏与她有仇,端起茶碗故意冷落。倒是另一位老太太笑着让她坐下,田园园推谢两句,扫了一圈,只见左手边有个空位,也不管是不是留给她的走过去坐下。 按照她的品级两个老太太都得起身给她让座,然而今日是来见主支老夫人,来者是客,她也就无所谓在哪儿坐,再者今日是家宴做为小辈自然得温顺。 主家老夫人笑呵呵地向她问起话来:“听闻小夫人怀有身孕,不知几个月了?” 田园园拍了拍胸口,特好和其他婢女一同留在门外。她脸色苍白,无力地笑笑:“回老夫人的话,两个来月。” 那老夫人叹道:“真是难为小夫人。我家孙媳妇也刚有身孕,正是孕吐辛苦的时候,可怜她吐的小脸蜡黄,便未让她过来见礼,还请夫人勿要见怪。” 你体恤你家孙媳妇孕吐辛苦,我就不辛苦了?!这两个老太太分明是欺负她没有直系长辈,来给她下马威来了!田园园心里火大起来,然而面色不显,端起茶碗喝茶,正待要表态时,孟陶氏说道:“你孙媳妇怀孕,这舟车劳顿,怎让她也跟来了?” “那孩子孝顺,见我老胳膊老腿的独自进京,心内不舍,这才与我孙儿一同过来送我,一路倒也没什么反应,谁知进京后呕吐连连,这才请了大夫,竟然是怀孕了!哎呦,这才成婚不到三个月,真是天大的喜事!” “确实是大喜事!堂媳妇孝顺自然福泽非一般人可以比的!有的人就是飞到枝头也没她有福气!人品贵重之人必定福泽深厚!”孟陶氏意有所指道。 田园园全当没听见,咕嘟咕嘟,喝光杯里的茶才把心口压抑的呕吐感压下。 其他妇人纷纷附和起来,张嘴闭嘴就是有福气云云。男女成婚发生关系,只要双方身体健康,怀孕不就是顺理成章之事,怎么到了她们嘴里跟人品扯上关系啦,也没见品德败坏之人断子绝孙啊! 这群娘们说起没完,两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太从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到现在,陈词滥调,翻来覆去就是这点破事。 田园园听的腻歪,身上又不适,神色恹恹。孟陶氏见她打不起精神来故意大声说道:“咱们两个老家伙说的多,你看都惹得小辈不耐烦了!” 这时,田园园忽然用帕子捂住嘴:“呕~~~”忍不住干呕起来。 老夫人起先没想到她在说谁,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将军夫人脸色苍白,神思倦怠,一看就是身体不适引起的。女人怀孕本就是极其耗费精神之事,她也从怀过孕,自是知道不易,再者人虽是小地方出身的,但夫家尊贵,真有个好歹也不是她们能担得起,便对孟陶氏劝道:“我看国夫人身体不适,让丫鬟扶她下去休息吧!”她也客人,不好擅作主张。 谁知,孟陶氏恨极了田园园,平日里两家是井水不犯河水,见不着面,今日好不容易借主家来人正打算好好挫挫她的锐气,焉能轻易放过。便笑道:“无碍,她以前是干过农活的,与你家孙媳妇不同,极是耐劳,不过是坐着说话,哪有什么可累的?” 老夫人尴尬一笑,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终究在人家地头上,却不好再说什么。 孟陶氏对于她的识时务很是满意,整了整衣袖,对张婆子笑道:“奉茶,上些厨房新做的茶点。” 张婆子应下,吩咐侍女上茶。片刻,侍女捧着点心和茶水鱼贯而入,香甜的滋味瞬间充满室内。 孟陶氏大声显摆地说:“前两日,翰林府内来了一个江南的厨子,精通各种点心。尤其是莲花酥,更是一绝,甜而不腻,香酥脆口……” 话音一落,“呕~~”下座传来干呕声。 孟陶氏脸色一僵,不满地看向捣乱的田园园,老夫人见此打圆场,笑道:“哎呀,我最喜欢莲花酥,快,拿来我尝尝!” “您这厨子手真是巧!做的真是精致!” 其他妇人也拿好话哄起孟陶氏,她的脸才阴转晴天。 她喝了一口茶,捏起一块莲花酥正要往嘴里放…… “呕~~~~”田园园又干呕一声,满屋都是甜腻腻的味道,实在令她难受至极。 “………”孟陶氏拿着莲花酥,听她不停的干呕声,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带气地将点心扔进盘子里。 坐在田园园跟前的妇人,低声劝道:“夫人身体不适,可先去休息休息?” 田园园拿着帕子点点唇角,虚弱一笑:“我堂叔祖母说,老夫人从老家来京探望族人,不来让人见笑。纵然身体不适,我这做晚辈的怎能先下去休息,这不是失礼于人前嘛!堂叔祖母常说我出身乡野更要注意礼节,她老人家事事为我考虑,我做为晚辈哪能不知好歹。”说罢,又干呕了两下。 那妇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身怀有孕,见见礼就行,何苦在这儿难受,这翰林老夫人也忒不体谅后辈。” 田园园柔柔一笑,并未说话。旁边几个妇人哪个没受婆母的刁难,在怀孕时也要立规矩,这会儿见到国夫人如此立刻感同身受,窃窃私语起来。 孟陶氏见她不知跟旁边的妇人说自己什么闲话呢,不悦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大声说出来也让大家都听……” “呕~~~~”田园园低头又干呕起来。 “你,你这是故意的……” “呕~~~”田园园呕完,擦了擦嘴角,羞涩道:“回堂叔祖母,我实在……呕~~~”低头又干呕起来。 孟陶氏气得直喘粗气,也不顾旁人怎么看,呵斥起来:“老身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你!哪个女人没怀孕过,哪个不吐,怎到了你这儿就与旁人不同,托大拿什么乔?”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不少年轻媳妇议论。 “呕~~~”田园园再次忍不住干呕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孟陶氏白白胖胖的脸就想到肥腻的大肥肉。 从老家来的老夫人见田园园吐得不行,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老姐姐,小夫人孕吐难受,还是让她下去休息,真有个好歹,咱们也担待不起啊!” 谁知,孟陶氏冷笑道:“侯爷自顾不暇,哪有闲功夫……” 田园园:“呕~~~”她一点都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算啦!来人带下去休息!”孟陶氏白了一眼田园园,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田园园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孟陶氏嫌恶地看着她,“离得这么近干什么?快下去吧!没得丢人现眼!” “我是来多谢堂叔祖母体……”话没说完,田园园脸色突然大变,一张嘴直接喷到孟陶氏的衣裳…… 温热的液体透过衣裳,孟陶氏惊恐尖叫起来:“啊!!!” 旁观的妇人:怎么觉得那么过瘾呢! 第470章 污水 田园园是被其他妇人扶出来的,特好一见她这副模样,当即脸色发白,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急切地问:“夫,夫人?您怎么了?没事吧?” 旁边的妇人笑道:“没事,没事,你家夫人孕吐厉害,人有些虚弱而已。”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特好从妇人手中接过少夫人。 田园园安抚性地看她一眼,随即向妇人道谢:“多谢嫂子。” “国夫人您客气了。”那妇人和善的笑笑,然后离开回花厅可。 里头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特好扭头看了一眼,小声地问:“少夫人,厅里怎么了?我怎么听到有人尖叫?” 田园园拉着她往旁边的抄手游廊走去,周围的人渐渐少了,她才道:“我刚才吐到孟陶氏身上……” “没事,没事,您不是故意的。”特好顺了顺她的背脊心疼地说道。 特好,你还是不知道你家夫人尿性! 田园园狡黠一笑:“我就是故意的。” 特好:“……”少夫人,您可是一品夫人,能不能收敛些! “我上无婆母,下无妯娌,遇事也没个帮衬的。这孟陶氏欺人太甚,我不过是在孝道之下,合理的恶心她一下而已!” 孟陶氏跟侯府已出五服,还能拿孝字压她一头,着实令人无语。若她当众翻脸,言语无状,犯错的便是她。她贵为一品夫人,不敬长辈,此事闹将出去,便是言官参奏,皇帝一怒之下褫夺封号,连带着孟长辉也得被斥责!因此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孟陶氏奚落拉踩。可今日她孕吐难忍,吐她身上,孟陶氏也只能忍下去,要不然不体恤后辈,拿乔托大的便是她。 这一吐,吐的神清气爽,吐的浑身轻松!田园园摸了摸干瘪的肚皮,笑道:“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 “好嘞,您终于想吃东西了,您想吃什么?” “卤肉面吧!听说城南李记的卤肉面很好吃……” 此时洗秋阁。 正值初夏,湖面水波荡漾,两只绿羽水鸟在稀稀落落的芦苇中穿梭戏水,偶尔撞到刚刚露出茎端的荷叶,颈项交缠,互相梳理着羽毛,忽而飞来一只长腿鹭鸶,吓得这对水鸟慌乱飞走,上一刻还缠缠绵绵,下一刻却各顾各的逃命。 孟星惟今日穿了身闷青色的薄衣,头发半束,只在发髻上插了跟乌木簪,背影清瘦高挑。 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沉寂。下一刻,腰间被一双大手拥住,肩上一重,周廷祎的大脸伸进他的颈项间,“看什么呢?” “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孟星惟冷声道。 周廷祎眉头一皱,侧头看他,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孟星惟扇子般的睫毛,接着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浅啄一口,又用脸蹭了蹭他的颈项……也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的关系,脸上出油,在他蹭完后,孟星惟本来很干净的脖子冒出不少油光。 “别难过,我知道不是你!是王舜华那贱人……” 不说此事还好,一说此事,孟星惟一把推开周廷祎,冷冷地盯着他,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是你做的!” “……”周廷祎没有回答,反而笑着去抱他:“你在说什么,什么是我做的?” 孟星惟毫不犹豫地撕开这块遮羞布:“王舜华私通是你一手设计的!” 周廷祎笑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给自己戴绿帽子呢?星惟,你太异想天开了!” 孟星惟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讥讽一笑:“收起你虚假的真诚吧!周廷祎,王府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以及随时待命的月卫,王舜华怎可能将姘夫带进来?除非是你授意的,你收买她的身边之人,拿前途性命蛊惑,长期受你冷落的王舜华,为了保住秦王妃之位定然会答应!然后,香儿在你的示意下将姘夫带进来!怀孕,东窗事发!” 闻言,周廷祎笑笑却没说话,不知是笑这无稽之谈还是笑他洞悉一切! 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便觉得齿冷,孟星惟颓然地靠着栏杆,绝望一笑:“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我也算计进去。” “……你都知道了?”周廷祎还在用深情目光地注视着他。 “你又没有防着我,何必还惺惺作态呢!” 他还记得那日,睁开眼就看到身无片缕的王舜华,脸上是满足而得意的笑,全然不知被自己的夫君算计。 秦王妃偷情一事爆出,周廷祎明里是除掉王舜华,实在打压王家。一直以道德标榜自称的王家出了一个偷汉子的女儿,势必让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明明哪个男人都行,偏偏将孟星惟卷入其中,不过是想一石三鸟,连带着算计侯府一把! 世间最恐怖的莫过于,你的枕边人算计你!因为对他不设防,便会毫无防备地钻进他设下的圈套。 周廷祎深深叹了一口气,笑道:“星惟,你真聪明,我还想再瞒几日呢!” 孟星惟哈哈笑了起来:“周廷祎啊周廷祎,你好狠地心!我与长辉对你忠心耿耿,何苦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若是觉得我们叔侄二人手握兵权让你周氏寝食难安,大可明白直叙,我们叔侄二人自当请辞,回我们的豫州老家,永生不再踏入京城半步…何苦…何苦污蔑我与秦王妃偷情来羞辱我呢?”最后两句话他哽咽难言,已是泪流满面。 他捂住胸口悲痛地看着沉默的周廷祎,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这个不择手段的男人…… 周廷祎上前一步,想伸手摸摸他的脸,擦掉眼角的泪,可看着心上人绝望戒备的眼神,心也不可避免的疼了起来,干巴巴地解释道:“星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我想同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想让你做我的王妃,想让你做未来的皇后……” “闭嘴!”孟星惟红着眼冷冷打断他的话,“日后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你走吧!” 周廷祎急切道:“星惟,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然而,孟星惟已经不想再与他纠缠,“……你我缘分已尽,此生不要再见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余生各自安好,去吧……” 周廷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你要跟我一刀两断?!你难道不知我对你的心意……” “当你算计我时,可有顾念半点?”孟星惟忍不住打断他。 “有,有…我命月黑换了房间,床上没有二人半点污秽……” “住口!”孟星惟愤怒地打断他的话,一把拽住他的衣襟,素日明亮清丽的双目,此时血色漫漫,“你可有心?!” “月黑!”忽地,周廷祎冷冷喝道。 洗秋阁屋顶上的月黑,身影一滞,立刻停下攻击的姿态。 “是我对不起你…”周廷祎握住他的手,温声哄道:“我想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你一直不愿意……” 孟星惟心里发寒,狠狠甩开他的手:“所以才用这方法逼我?” “……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你蛊惑王舜华偷情,是迫不得已的;你污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是迫不得已……”孟星惟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狡兔死,良狗烹……心腹大患还未解决,周廷祎你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吧!” “星惟,你得理解我!你不当王妃,就会有第二个王舜华、第三个王舜华!王家、赵家、李家那些老狐狸对王妃之位虎视眈眈,日后我登基为帝时,他们将是难以逾越的难关,那时臣强主弱,外戚当权,大周将被世家架空,我需要你!” 孟星惟松开手,冷冷一笑:“你还有什么信誉可言……既然需要我,为何一开始不明说?非要将我至于如此地步!令我名誉扫地?还要我理解你?” “你不会答应的……父皇夺了你的兵权,留京任职,你可知为何?” “他的妻女与我都是牵制长辉的棋子。” 周廷祎叹息一声:“不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也是不得而为。你们都是难得将才,然大周初立,内有世家蠢蠢欲动,外有外族伺机而动。父皇却不敢重用于你……” 孟星惟嗤笑:“因为我是前朝叛将!” 他师从天下大将军,是前朝西北大将军。因前废帝荒淫无度,又因金梦公主之事打压,这才叛于原定西王麾下,助他起事!不成想,正是因为此事竟然成了他怀才不遇的借口,可笑,可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父皇也是不得而为知…五月说要颁布推恩令,你可知为何至今没有音信……你肯定不知,那几个老家伙进宫面圣,见劝说不能竟然威胁我父皇……星惟,我不能再娶世家女子,不能再任由他们摆布……” 孟星惟觉得很累,疲惫一笑:“你说再多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明明可以直接了当的问我,却选择一个最肮脏最下作的方法……” 周廷祎目露哀伤:“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为你好呢?” 孟星惟深深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在初夏的阳光中,他却如坠寒窟,满腔热忱,兜头一盆冷水倒头浇来,再热的血也冷了。 “呼噜呼噜……” 田园园挑起一筷子的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卤肉软糯入味,肥而不腻,面条筋道有嚼劲。 特好喝了一口面条汤,叹道:“真好吃!” 二甲早早吃完一碗,正在吃第二碗。 三人吃的正香,一个不速之客坐在空的座位上,冲厨房里的店家喊道:“一大碗卤肉面!” 田园园抬头一看,撇了撇嘴:“冤家路窄!” 小十痞痞一笑:“这叫有缘…你把凳子放下!我是来吃面的!” “二甲。”田园园看了一眼抱着凳子如临大敌的二甲,后者冷哼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凳子,捧着碗,盯着他,恶狠狠地扒面吃。 小十从筷子桶拿出一双筷子,叹道:“长的这么秀气,性子却这般冲动。” 田园园眼睛一瞪:“他还小,你可不要乱来!” “哼,老子不是断袖!说起这个,你叔父最近有麻烦了。” “我家叔父人美性子好,能惹什么麻烦?”田园园不以为然道,又吃了一口面条。 小十呵呵一笑,低声道:“自然是你叔父和王妃通奸之事,王舜华怀……” “噗!”田园园一个不忍住,一口面条直接喷向小十。 小十正在得意忘形,差点被喷个正着,好在及时躲过,嫌恶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恶心?” 田园园也顾不得形象,连忙低声追问:“谁?我叔父与谁通奸?” “王舜华,还有了身孕。”小十恶劣一笑。 “…不可能!我叔父是个基…我叔父怎么可能与王舜华……你胡说!” “呵呵,信不信由你!对了,这是我的信物,日后有什么需要可找我,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给你打九折!” 小十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用食指与中指夹着,晃了晃。田园园一把夺过,起身离开,特好与二甲连忙跟上。 “客官,您的面来了!” 店家端着一大碗面条走了过来,热气腾腾的面上有不少卤肉块。 小十心情大好,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马车上,田园园眉头紧皱,她一直觉得王舜华突然怀孕有猫腻,没想到,出轨对象居然是孟星惟。 他一个断袖,还是个小受,能不能硬起来都是问题,还能雄风大振让人怀孕?再者王府戒备森严,他一个外男岂能随便进入后宅?再者以叔父克己复礼的为人,不可能干出这等道德败坏之事,除非…除非被人下了春药,以叔父的身手与警惕心,等闲人近不了身……田园园除了周廷祎再也想不出是谁! 可周廷祎为什么要戴这个绿帽子?难道是喜欢?还是闺房情趣?他不待见王舜华,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让给叔父…… “啪!”田园园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孟星惟正人君子一个定然是被迫!被污蔑! 第471章 软禁 特好欲言又止地看着少夫人,见她突然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连忙拉住她的手,“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打自己做什么?” “我是在把满脑子的污秽打出去!”田园园脑子很乱,一方面相信孟星惟为人,不会干出此事,二是害怕周廷祎用了下作手段陷害他。 “啊?那个少夫人,我听说王妃年轻时对侯爷那个…那个……”特好吞吞吐吐地看着她。 田园园眉头一皱:“有话直说。” 特好低声道:“我有个相熟的姐妹曾在定国公府做过活。王妃还未出嫁时,与一个姓宋的小姐到处搜罗王爷的书画旧物,对王爷很是追捧,奴婢想会不会是王妃勾引侯爷?” “咳咳!”卖孟星惟原画的正主不自在的轻咳两声,否定道:“王舜华还没有咱家侯爷看着水灵,侯爷行事端正,人品贵重,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事情来。特好,此事万万不能张扬,若是传出去咱们侯府真的要完了!” “会怎么样?”特好紧张地问。 田园园对大周律法不熟悉,不知道侯爷和王妃通奸会判什么罪。她想了想,道:“一旦核实,丢官罢爵是跑不了!咱们侯府说不定会树倒猢狲散,各自活命去!” 特好吓得神情一变,“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孟星惟与王舜华通奸一事,不知被谁散播出去,到了下午,可谓是满京城人尽皆知! 回到侯府,田园园直奔洗秋阁,特好在后面不断提醒慢着点,正巧遇到往回走的周廷祎。特好慌忙行礼,然而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连礼也懒得行与他擦肩而过。 走了几步后,周廷祎忽然开口:“小孟夫人。” 背对他的田园园停下脚步,转过身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孟田氏见过王爷!” “……”周廷祎望着她的头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田园园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晦明,眼神深沉,一看就是情绪不佳,虽然心里厌烦却不好甩脸子,虚伪地笑了笑:“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周廷祎想到孟星惟决绝的模样,心脏猛地一痛,低声道:“你去劝劝你叔父吧……莫要与本王置气。”说罢,转身离开。 初夏的骄阳中,斑驳陆离的阳光投到他群青色的长衣上,宽阔的背影逐渐远去。 田园园收回目光慢慢向洗秋阁走去,心头犹如压了一块重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来到洗秋阁,孟星惟一个人在书房里,手里提着笔,面前是张空白的纸,眼神发直,显然正在发呆。 田园园一路走来早就焦渴难耐,便对特好道:“泡壶茶来。” 特好应下,快步离开。 “叔父,您还好吧?”田园园走到下首的雕花圈椅坐下,担忧地看着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孟星惟。 他手里蘸饱墨的笔尖滴下一滴墨水,未写一字的宣纸上出现一个大黑点,眼神还在放空,似乎没察觉到她来。 “叔父?”田园园又叫了一声。 孟星惟这才回过神,见到是她,冷峻的脸顿时柔和起来,在看到滴上墨汁的宣纸后,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洁白本无瑕,何惹尘与土。”接着,将宣纸揉乱扔到一边。 田园园扣了扣自己的脸,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婉转什么的不是她的性格,便问道:“叔父,城里都在传王舜华出轨……不是,偷情对象是您?可是真的?”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孟星惟苦笑一下:“你还真是直白。” 闻言,田园园眉头紧锁:“眼下刚刚开始有谣言传出来,不论真假,只要传到陛下耳朵中,侯府可有大麻烦了!” 孟星惟眼神一暗,“你,你会相信我会做出这等事来吗?” “当然不信!您的为人有目共睹,我就是相信周廷祎是个女子,也不相信您与王舜华通奸!”田园园想也没想的说。 孟星惟此人是个断袖,这么多年来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摆明就是对女人不感性趣,与王舜华偷情简直是离谱她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孟星惟:通奸不好听,你能不能换个婉转的词语?不过,被她无条件的信任,寒冷的心房里顿时有了几分暖意。 田园园道:“叔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您既然和王舜华没有通奸,为何却被世人传的这般难听,还说她腹中胎儿是您的孩子…那就是孟长辉的堂弟?” 孟星惟:……。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怎么还论资排辈起来! 他轻咳两声,不想跟侄媳妇讨论通奸一事,这让他尴尬,敷衍一句:“你既然相信我与王舜华之间是清白的就够了…回去吧,你月份渐大,好好保重身体。” 田园园严肃的摇摇头:“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走?眼见侯府大祸临头,我怎能安心保重身体,独善其身呢!” 孟星惟从书桌后面走出来,背起手踱步走到窗前,望着微波荡漾的湖面,轻声道:“我与王舜华清清白白,偷情之事却是栽赃…”说着说着,眼圈再次红了起来。 周廷祎的背叛令他心如刀割,此事像是一盆脏水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泼了个正着,满腔怒火只剩下恶心二字! 他如何能向别人开口是周廷祎故意所为,世间莫过于最悲最痛的就是被毫无防备之人背叛。 短短二十七年,他却吃尽人生的苦头。 孟家式微,一直人丁单薄,父亲只得他与兄长二人,当年父亲病重而亡,偌大的孟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父亲在世时,亲朋好友人来人往,茶水不断,然而不过短短几日人走茶凉,人情冷落。孟家犹如无主的肥肉,商铺、田地等产业被同族旁支明目张胆的占有!此时他才不到七八岁,羸弱的肩膀在海伯的扶持下,亦然担任起扛起孟家的重担,并强硬地带回在老家备受虐待的孟长辉。 小猫似的孩子身中剧毒,数次陷入濒死之中,好在他福大命大挺了过来,其间生活之苦、人性之恶,岂是一两句话能形容。 当年兄长当家,赌博成性,不但将长嫂地嫁妆输光,还到处典卖家中祖产,是京城里有名的败家子,几次将长嫂气昏厥。父亲在外征战数年不归,对家中之事一概不知,听闻长嫂去信被兄长知道后。几次大打出手,最后一次不知长嫂身怀有孕,小产后在产褥期时血崩而亡。之后,家中大乱,当时年幼的孟长辉被送回老家寄养。没多久,兄长暴毙而亡,父亲从千里之外的战场赶回来,征战多年早已是强弩之末,回家之后才知祖产已被儿子变卖,长媳早在几月前去世,父亲愤怒之下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便撒手人寰。 临死前,父亲粗粝的大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混浊的眼珠蒙上一层白翳。他早已看不清东西却执拗地盯着孩儿的脸,混浊的泪顺着苍老枯瘦的脸滑落,眼神充满对孩子的愧疚、对死亡无奈。 他不怕死,怕的是,在他死之后他幼小的孩儿无人庇护…… “星儿啊,把长辉带回来,养大……” “星儿啊.孟家就交给你了……” “星儿啊,爹对不起你……” “星儿啊……” 初夏的暖风徐徐而来,带来湖水淡淡的腥气,望着孟星惟背影的田园园,闻到水腥味,不由地干呕出声。 听到她的干呕声,孟星惟从回忆中回过神,“你在此等等。”叮嘱过后,他快步走进内室,片刻后,抱来一个黑漆匣子,他打开后从里面掏出一叠纸来递到田园园面前。 “这是?”她迟疑地接过来,只见最上面一张是份田契,“宝丰县三柳村东上等良田五十亩……万家村南上等良田五十亩、济河县孟家庄南小石山一百二十亩……”下面还有三张铺子的房契地契,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孟星惟。 “这是我前年买的,日后若我与长辉出什么意外,这些田契与铺子可保你与孩儿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田园园心里咯噔一下,“叔父,这是您给我们娘仨留的后路吗?” “你先收着……以防万一。你也回去歇息吧,我累了!“孟星惟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答她,轻轻挥挥手,脸上露出倦容来。 “那您先休息,这些我会保管好的。” 田园园将田契地契放进黑匣子里,行礼退下。一出门就看到端着茶水的特好,“怎么没进去?” “侯爷与少夫人说事,奴婢先回避一下。” “放进去,走吧,去看看芃芃。” 刚用过午饭,宫里便来人宣孟星惟进宫,田园园得到消息追了过去,可惜马车已经走远,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她心里隐隐生出不祥之兆,就这样提心吊胆过了一下午,直到天黑,孟星惟还是没有回来。 她去找海纳,才知道这家伙从昨天起一直没有回来,神出鬼没也不知道做什么,只好让二甲套车深夜前往秦王府。 秦府的门房说秦王下午进宫,也没有回来。 田园园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日,孟星惟还是没有回来,秦王也没有回来,下午田园园向皇宫递了帖子,石沉大海,没有任何人宣召。 第三日,孟星惟还是没有回来。 不想坐以待毙的田园园走访了他的同僚和部下,想要了解一下宫里情况,然而,她就像那洪水猛兽般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连见也不肯见。不过短短一日,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人走茶凉。 她从兵部侍郎家中出来,孟星惟是他直隶上司,平日里二人交情不错。然而一到侍郎府,这男人连面也不曾露,是他那一问三不知的夫人接待,装疯卖傻不肯接话。无法,田园园只好失望地离开。 当真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有。 特好扶住田园园,担忧道:“少夫人,您先吃些饭,这都一天没有用饭了。” 田园园摇摇头,一来没有胃口,二来也没那个心。孟星惟进宫后渺无音讯不说,他往日的同僚又对她避之不及,想来是出事了。 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她叹了一口气,心里很是焦急,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敢告诉她实情,也不知孟星惟平时怎么与同事相处的,出事了,竟然连个为他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时,侍郎府里跑出一个小丫鬟,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路过她时,脚下一崴,不小心撞她一下,红着脸道一声谦跑开了。 在二人相撞时,田园园手中多了一张纸条,坐上马车后她才打开纸条,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道:侯爷被皇上软禁。 特好不认识字,低声问:“夫人,纸上怎么说?” “有麻烦了……”田园园咬了咬后槽牙,将纸条塞进荷包里,扭头对外面驾车的二甲喊道:“去城南清风斋!” “夫人?侯爷是不是出事了?”特好小心翼翼地问。 田园园微微点点头,低声道:“回去什么也别说。” “奴婢,知道轻重。” 很快就来到清风书斋,田园园走进去,挑了一两本书,接着将银子连带着小十的木牌一并交给留着鲶鱼胡须的老板,随后拎着书离开。 一回到府里,海伯与一甲正在门口等着,田园园与特好车后,二人迎了过来。 “此地不是说话的时候,一甲去把府里的人叫到前厅来!我有话要说。” 一甲应下,大步去叫人。 进了府后,海伯担忧地问:“侯爷,到底出什么事了?老婆子上街听说侯爷和秦王妃私通,还有怀了孩子?这,这不是无稽之谈嘛!” 田园园安抚道:“海伯,这都是有人为了陷害侯爷瞎传的!侯爷没事,过两天就回来了!” “我就说嘛,侯爷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脾气秉性我都知道的!”海伯说着说着,眼角就湿润了。 特好跟着少夫人跑了一天,吃了一天的闭门羹,这会儿看到海伯老泪纵横,也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听到她的哭声,田园园脚下一顿,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特好立刻捂住嘴,眼角含泪,紧张兮兮地看着少夫人。 只见她转过身,微微一笑,眼神坚定:“别怕,困难只是暂时的,早晚都会过去的!” 第472章 荣损 外宫,勤政殿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射在罗汉床的小桌上,桌上有座小巧的兽头双耳错金香炉,蓝灰色的雾气自炉内袅袅而升,清冽微冷的林间之气随之而来,仿佛令人置身于千年古松之间,心旷神怡。 周一臻捧着一本幼学琼林看得入迷,若是遇到不认识字,便拿碳笔在下面点上一点,等攒够十个字后就可以去问皇爷爷。 再前面点是紫檀木的圆桌和一人多高的屏风,上面画着险山峻岭,层峦叠嶂。绕过落地山水屏风,是一阵一人多长的书案,案上摆着不少奏折,桌上杂乱的扔着两、三只狼毫,旁边架着一双突兀的大脚,黑色的鹿皮靴子上沾了些许的灰尘。 这人高大的身体窝在椅子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书上写着杂记二字,腿脚毫没无形象的伸在书案上。 “吱呦!”紧闭的宫门被打开,黄侍人快步走来,身后是提着食盒的宫女。 他一进门就看到架着书案睡觉王爷,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对宫女挥挥手,自己轻步走到王爷跟前。 宫女绕过屏风后,先向罗汉床上的小皇孙行礼,随后打开食盒把里面恶御膳一一拿出来,摆在旁边的圆桌上,八菜一汤并两碗米饭,接着又有宫女端茶送水服侍王孙洗漱。 屏风另外一边传来黄侍人呼唤秦王的声音,周一臻跳下罗汉床,绕过屏风看到父王脸上蒙着书还在呼呼大睡,便对他道:“黄侍人,我父王昨夜一夜未睡。” “哎呦,那这是真困了。您快先吃饭,再等半个时辰您该去上学了。”黄侍人叮嘱道。 周一臻点点头,乖乖地一个人去吃饭,饭菜很香,可他很想和爹爹一起吃饭,吃上两口一抬头便看到屏风另外一边隐隐约约的人影。 皇爷爷让他过来陪陪父王,可父王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整日沉着脸,似乎很生气,吓得他也战战兢兢,更别说聊天解闷,连喘气都怕太大声。 一起进学的晋王孙子说,他嫡母和别人偷情,问他们什么是偷情,几个年岁都不到六岁的孩子,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偷情是什么意思,几个小脑瓜聚在一起嘀咕半天,最后猜测应该是偷了什么宝贝,就因为此事,那几个堂哥堂弟便嘲笑他是小偷的儿子。 周一臻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母亲是镇远候府的小孟夫人,不是偷东西的王家嫡女。 后来这话不知怎么传到皇后耳朵里,便狠狠地责骂了他一番,还是父王找过来回护他并且出言顶撞皇祖母,皇爷爷一生气便将父王软禁在勤政殿,不许踏出一步。 黄侍人正要轻步退开,周廷祎掀开脸上的书,哑着嗓子问道:“几时了?” “回秦王殿下,刚刚午时,该用膳了。” 周廷祎放下脚,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他吃了吗?” 黄侍人躬身回道:“回殿下,已经去送饭了。” 周廷祎点点头,大步走到屏风后面,“父,父亲!”周一臻见他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碗和筷子,局促地看着他。 “嗯,快吃吧!” “是!” 周廷祎接过宫女的手巾,喝了两口茶,端起米饭吃起来。他吃的很生猛,三口两口一碗饭便下了肚,一旁服侍的侍女从食盒里又取出一碗米饭。周一臻原本小口小口地吃着,见此也学着他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片刻后,父子俩便吃完午饭。 黄侍人带着宫女离开,勤政殿又只剩下父子俩。 周廷祎喝了一口茶,像是想到什么,匆匆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张纸条,然后拿给周一臻,并在他耳边交待两句,末了问道:“可记得去哪儿吗?” 周一臻点点头,父王让他上学前先绕到南明殿,把纸条交给关在里头的孟侯爷。 “去吧!”周廷祎拍了拍儿子的屁股。 周一臻眼睛一亮,大大的点点头,兴高采烈地往殿外跑去,被父亲触碰过后的地方还残留着温热的感觉,这是他记忆中父亲为数不多的亲近。 出了勤政殿,伺候他的小黄门小禄子快步跟上,秦王殿下不爱殿里有其他人,他便一直在门口候着。 主仆二人从勤政殿出来,顺着夹墙甬道一前一后走着,两队身着盔甲的士兵从他们身后走过。 小禄子今年刚刚八岁,比周一臻大了两岁。望着雄赳赳的羽林卫,眼中露出艳羡之色,轻声地对小王孙舜:“我…奴婢要是也能当羽林卫就好了!” 周一臻抿了抿嘴唇,能当选羽林卫的男子皆出自世家大族的士族子弟,不是平民百姓想当就当的,他的小黄门进宫不到三个月,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便送来他身边。 转过弯时,前后无人,周一臻从怀里掏出用手绢包的东西递给小禄子,“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奴婢没吃饭?”小禄子惊喜地接过手绢,打开手绢里头是一根鸡腿和四五个肉丸子,拿起鸡腿高兴地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奴婢进宫这么久,只有你对我…奴婢这么好!我以后只听你的话!” 周一臻满意一笑,娘说宽待人,严纪律,萝卜加大棒! 就这样周一臻有了第一个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小弟! 南明殿位于外宫的西北角与在东南角的勤政殿呈对角线,就是一个成人走过去也得小半个时辰,何况是两个孩子,主仆俩有人时闲庭信步,无人时快速奔跑起来,刚过两炷香的时候二人已经来到目的地。 “咳咳咳……” 孟星惟闷咳两声,苍白如纸,唇色暗淡,短短两日他瘦了不少,越发显得身上衣裳宽大空荡,当真是人不胜衣。 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一人,这两日只有一个老黄门伺候他的起居,除了他便再没有见到其他人。 他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桌上上放着一杯冷茶,一本书,院子里长着几株海棠,此时枝繁叶茂,有几颗绿色的海棠果从叶子里伸出来。 “扣扣扣……”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孟星惟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如今被软禁在南明殿,没有皇帝的命令,谁也不能踏足一步。 “扣扣……”敲门声再次响起来,确实有人来访。 孟星惟起身穿上鞋子去开门,门外是两个小不点,他赶紧让进来关门,惊讶地问:“门口有卫兵,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周一臻气喘吁吁道:“后面小花园的假山底下有个窟窿,连着外面,我们从那儿里钻进来的。”他衣服上有新鲜的泥土与草折断后的汁液,证实所言非虚。 “你怎么来了?没去上学吗?”孟星惟问道。 周一臻从怀里拿出一个叠成四方块的纸条,递到他面前:“是父王让我送来的!” 孟星惟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不忍辜负这孩子的热忱便伸手接过,温声道:“去吧,该上学了。” “嗯。”周一臻点点头,“叔爷我走了。” 听到这称呼,孟星惟脸色一僵,尴尬地点点头。 待两个孩子再次爬出南明殿,小禄子赞叹地说:“他可真好看!比我们村里的最好看的婆娘还好看……比你前两日见的什么刘妃娘娘还好看!” 周一臻扬起下巴,骄傲地说:“那是,他是我叔爷!” “他也是王爷?” “不是,是侯爷,厉害的侯爷!” “侯爷?他是你叔爷爷,那是你爹的叔叔?” “……咦?好像不是。” 小禄子追问:“那不是你爹的叔叔,你怎么叫他叔爷?” “我妹妹叫他爷爷的!” “……你不是最小的吗?哪来的妹妹?”小禄子一头问号。 周一臻捋不清了,“你真啰嗦!” 妹妹是妹妹,即使不是父王的女儿也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再说田园园,她命一甲将阖府之人聚集一堂。此时素来空荡荡的前院,站了不少人。 候府的人一向都不多,除去主家一家五口,海伯一家四口,府里不过十来人,有特好、刘厨娘、禾娘、马娘子、晴好、妍儿、新来的丫鬟陈小花、一甲二甲还有老张以及新来的两个做杂事的婆子,就这几个人还不如一个富商家人多,更别提与她们同等地位的世家,光是下人不下百人,吃个饭就得有不下一二十个婢女服侍,那生活才叫一个奢靡无度, 不过养人也是很花钱,对于以务实(贫穷)着称的候府来说,精兵简政才是上上之选。 田园园向来懒散,对下人几乎没怎么约束,各司其职就好。许是府里人少事少,众人反而相处的极好,什么打架骂娘等一切破坏安定和谐的行为一次都没有发生过,有什么事也是当面说清楚,从没有人搞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动作。当初韦娘子与她女儿、还有芳好,她当机立断早早打发出去,从根源处杜绝了一切不安定因素。 田园园望着众人朗声道:“今日叫大家来,想必你们也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侯爷人品如何,你们也是知道的……” “侯爷才不会做出这事!一定是有人诬陷!”海伯愤愤不平道。 “是的,侯爷打小就正直,哪能做出这等事来!” 海娘子眼泪成串的落下,怀里的芃芃见此,伸出小手给她擦掉。 老张沉着脸,一言不发,其他人也出声纷纷附和起来。 侯爷身处高位,从未苛责下人,与她们说话也从不高高在上,向来是平易近人,哪怕是冷着脸的小孟将军,也从未打骂过下人,府内规矩又少,只要干好本职工作就行。比起其他规矩繁多的高门大户,镇远候府当真是百年一遇的好主家。 “没错!咱们知道侯爷是被污蔑,可是其他人不知!城中谣言四起,定然会有那不怀好意之人找你们打探消息!如果有人问你此事真假?你们该如何回答?”田园园问。 刘厨娘道:“回夫人,我今儿买菜时还遇到永定侯家的采买婆子,她问我侯爷是不是和秦王妃有一…那啥那啥!”有一腿差点脱口而出,她赶紧换了一个说法。 田园园眉头一凝,“你怎么说的?” “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事嘞,就说我不知道。” “嗯,很好。以后再遇到这事就说不知道、不清楚或者左顾而言他,多说多错,若是回答稍有差池,恐怕会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眼下候府将要面临严峻的挑战,咱们不要慌不要怕,先安安稳稳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现在咱们要共克时艰,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论是主是仆,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我心中,你们是候府必不可少的一份子,我希望往后的岁月,还能吃到刘厨娘做的饭、禾娘洗的衣裳、马娘子你们收拾的园子、还想看看一甲二甲长成大人的模样……” 田园园不是一个感性的人,说不出什么慷慨激昂的大道理。但她的声音温和却有力,娓娓道来仿佛在与家人话着家常,话还未说完,底下的人哭成一团。 他们不是哭候府的未来不定,侯爷落难,而是哭第一次遇到把下人当人的主家,连刚来的两个婆子也不禁泪水涟涟。 她们也曾在其他人家做活,不论主家,单论奴仆,家生子又比那外面买的高一头,打骂呵斥哪个不是家常便饭!两人嘴笨不会来事,被人顶了差事便被上个主家打发出来。头次来候府时,发现这里的人不会仗着自己是老人欺负她们,住的地方不差,吃的不赖,事情又少,福利又好,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在这尊卑有别、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里,这样平易近人的主家简直是打着灯笼难找,怎能不尽心尽力呢! 田园园望着哭成一团的众人,满意地点点头,深刻体会到当年高考前誓师大会,看着考生们抱头痛哭的感觉了。 现在只有把侯府绑在每个人身上,才能让她们真正理解到什么叫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不是主家落难,她们高高挂起。 晚上,夜幕降临。 田园园拿下桌上的灯罩,剪了剪灯芯,烛火闪烁几下,越发明亮起来。 片刻后,窗户微动,一个黑衣男人跃窗而入。 第473章 夜谈 “哎呦,你终于想起了我!” 黑衣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到她对面,接着拉下面罩,露出一张欠揍的脸,是小十。 田园园没说话,而是先给他倒了杯茶水,“请用茶。” 小十端起茶碗,笑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这么客气,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可不便宜。” “你不是被派去阻止波托公主回国吗?”田园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原本我是该去的,可你那个公主给的太多了,你知道吗?真多呀。老大就让我们放水,派去的都是排名之外的杀手,老九和老七老八能应付的过来。” “你们一边拿着查莉儿的佣金,一边拿着她姐妹的佣金,两头开花,倒是会做生意,也不怕她们发现,你们诚信的名声还要不要?” 查莉儿到底给了多少让这家伙这般赞叹! 小十笑眯眯道:“拳头大才有话语权,若是有人抱怨,那便杀了就行。” 此话一出,田园园直呼变态。 “我不是来话家常的,你说吧,要我做什么?”小十拿着茶杯却不喝,盯着她的脸问。 “那就言归正传,我今日来是想请你调查我叔父被诬陷一事。” 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田园园也不会找上噩梦。 孟星惟往日的朋友下属对她避之不及,他情夫周廷祎找不到人,皇宫也不召见,抬头两眼一摸黑,她实在找不到人,只好剑走偏锋找到噩梦。 小十轻哼一声,笑道:“我接过不少杀人的工作,还是第一次接调查真相的工作,这事难道不应该有官府出面吗?” “若是会出面,何故软禁我叔父。”田园园苦笑。 她总觉得此事不是出自老皇帝之手,就是定国公,至于目的是什么,一是皇帝要打压孟家,叔侄二人,一个是有实权的兵部尚书,一个是有兵权的大将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借机逼孟星惟辞去兵部尚书一职,离开工作单位,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受荫的侯爷; 二是定国公下黑手收拾他们叔侄俩,原因自然是孟长辉同意推恩令的上书,与那些个光有嘴没有实权的新臣比,孟长辉可是实打实有兵权的将军,若是孟家倒台,那些新臣没了兵权自然不成气候,皇帝没人撑腰自然不实行推恩令。 不过以目前来说,皇帝需要孟家,所有此事是定国公干的可能性更高! 如今就连以嫉恶如仇的新臣都不愿上书求情,毕竟侯爷与秦王妃通奸一事着实令人不齿。不得不说陷害孟星惟的人也是人才,不陷害他通敌叛国、不污蔑他结党营私、不举证他仗势欺人,偏偏诬陷他好友的妻子通奸,还有了私生子。这般罔顾礼义廉耻,不知羞耻之人,何人还敢求情,就怕被人嘲笑为一丘之貉! 田园园想通了关窍,才找来噩梦收集证据,为孟星惟正名,还他一个清白! 小十掏了掏耳朵:“杀人放火我在行,可这动脑子的工作对我来说,着实费力,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笑道:“我家老大最是聪明,要不然,你问问我家老大吧!” “你家老大?”田园园惊讶地看着他,迟疑道:“岂不是得花很多银子?” 小十目光一闪,笑道:“是,但是不会让你吃亏!” “……好吧,你家老大是不是很忙,我什么时候去找他?” 话落,小十邪魅一笑:“很快,你在此等候片刻。” “……你是故意的吧!”田园园也不傻,这家伙推三阻四就是为了将他老大引出来,看来是事先准备好了。 小十嘿嘿一笑:“嘿嘿,我家老大想见你!”言罢,起身打开窗户,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然后在田园园复杂地目光中也跳了进来。 门:我是摆设,我是摆设。 那个黑衣人没有覆面,反而堂而皇之的露出俊朗的面容,不是绝情郎是哪个。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早该猜到是你!” 绝情郎或者噩梦老大,他眉头一皱,疑惑道:“猜到什么,我从未隐瞒。” 田园园无语,是呀,前面三番两次碰到他和老三见面,后头又见他与小十并驾齐驱,还有小虎那句家里有好多叔叔,她还以为……他们都是他的姘头呢! 小十将窗户关上,“你知道你被监视了吗?” 田园园心里咯噔一下,“之前不知道,现在刚知道!那你们来,不会被发现吧!” 小十抱着胳膊站在绝情郎身后,嗤笑:“若是能被他们发现,我还做什么杀手。!” 绝情郎坐在小十刚坐下的位置,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眼神深沉:“闲话少说。今日来,我是来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田园园问。 她今天已经受到不少冲击,谁能想到风流不羁的京城大总攻居然是噩梦的老大,那个杀人不眨眼,给钱啥都干,没下限、没道德、没廉耻的乌合之众! 小十:喂!喂!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绝情郎道:“我想知道大青山的矿山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田园园说完,便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绝情郎眸色一冷:“那座矿山是宋连云当初许诺给我的报酬,后来任务失败,他身死狱中。之后我派人曾找过,却无论如何也没找到,木水山曾给过我你画的草图…” 田园园心里一跳,佯装惊讶道:“你还跟木水生有染啊?” “哼!注意措辞!你猜他为什么能活着离开大周?”绝情郎突然问道。 田园园猜测:“他找到你们并雇佣你们!” “不错。” “他花了多少银子?” “二十万两!买他和他家人的命!” 田园园这才下都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从一个一心为民的父母官,疯狂敛财,大发国难财,原来是为了买命! “他的家人不是全部被斩首了吗?” 绝情郎淡然一笑:“此事便不被外人道也。” 田园园脸色一变,目露凶光,“那他现在在哪儿?!他还欠我三千两银子!那可是我血汗钱!” 一碗一碗的鲜血,真正的血汗银子! “那是另外的价钱,敬惠一万两!” 田园园立刻恢复平时模样,干巴巴一笑,暗道:财迷!“不过,不过大青山已经被朝廷征收,你们去了也没用。” “小孟夫人,这事我知道,你也知道我问得是什么。”绝情郎冷冷地盯着她,眼神了然,仿佛一切就在掌握之中,他冷声道:“你还记得你从大青山下来后拿着一块石头找一个老者鉴定吗?” “呵呵,你咋啥都知道?那老头是你们的人?”田园园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暗桩!” 当日田园园听那老头侃侃而谈,对冶金之术十分了解,这才毫无防备地拿出矿石让他看看,不曾想居然是个人家提前设下的圈套…… 好吧,她一个单纯的现代人确实玩不过老谋深算的古代人,当真是一套套着一套,环环相扣,都是圈套! “你为什么非要那个矿山不可?”田园园还想挣扎一下。 绝情郎冷冷一笑:“那你为何明知道那矿山被官府接手,还非要偷矿石呢?” 田园园心虚地看他一眼,随后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茶碗,呐呐道:“……你家暗桩说那石头银子含量不多,黑乎乎的,连煤都不是。你要也没什么用……” “我家暗桩说,银子含量不多,可金子含量不低。”绝情郎打断她的话,冷声道:“你若是告诉我,我也不白拿!若是不肯,我有的是手段!” 这是要软的不行,来硬的!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田园园立刻弃暗投明,举手投降。 大青山的秘密确实守不住了,当初她带杭青天去的地方,确实是老道所隐瞒的地方。然而,她后来带海纳去的地方却是玉楼地图上所标的地方,刚一拿到那地图她就一眼看出不同之处,毕竟她是经历过高考的女人,地图什么的不会也得会啊! 然而,到了地方,她与海纳弄回一堆黑石头,半路被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经验丰富的老银匠糊弄两句就深信不疑。其实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她没有银子、没有人脉,根本没办法着手开采和提炼,只能先搁置。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怎么不自己找……” “若是寻得,我找你做甚!”绝情郎被她磨磨唧唧的弄的心烦意乱,声音越发冰冷起来。 田园园见他脸色阴沉起来,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交易吗?我听听!先说好,我叔父这事不算啊!” “你这娘们还挺蹬鼻子上脸啊!”突然小十阴阳怪气起来。 田园园轻哼一声:“秦王肯定不会让他死的,顶多兵部尚书之位保不住而已,最严重的不过是被贬为庶人!我担心啥!” 周廷祎虽然冷酷,但对孟星惟还是真心实意的,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的! “看不出来,你这女人心更狠的!”小十阴阳怪气笑道。 田园园没搭理他,冷冷盯着绝情郎,“你刚才所说的交易,危害程度比我叔父之事更为严重吧!”他之前那些意味深长的笑,想来也是在提醒她。 “没错。”绝情郎的眼珠很黑,没有一丝光亮,“我是商人,向来逐利,大青山可比那几个老家伙给的更有价值!” “你确实是商人,没有诚信的商人!”田园园忍不住讥讽起来,这家伙拿了老家伙们的银子,转脸为了更大的利益来找她,就像查莉儿和她姐妹,被眼前这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绝情郎残忍一笑:“你出银子,我帮你达成目的,不过是你情我愿……话说,你到底听不听?” “听!听!”田园园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几个老家伙找你们干什么?” “陷害栽赃,伪造孟家通敌叛国的证据!”小十插了句嘴。 田园园震惊地看着二人,后脊梁阵阵发冷,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通敌叛国?!大周律法:通敌叛国者,株连九族!定国公那群老家伙是想下死手除掉孟家! 绝情郎冷静地看着因为震惊而面无血色的女人,摇摇头:“你平日看起来精明,可在人心上还是太过单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政党之间本就你死我亡!之前孟家相安无事,不过是没有触碰到那群老家伙的利益!而今不同,你夫君上书推恩令之事,已然碰到他们的逆鳞!若不是你手上有我需要之物,你们死不死的本与我不相干!” “……”阿弥陀佛!感谢玉楼救我狗命!田园园决定下血本为玉楼请个长生牌,“好,好,成交!他们让你们干什么?怎么伪造证据?” 这时,小十冷声道:“十日之后,先会一封密信从波托而来,这封信是以查莉儿公主的名义送进宫,信中会详细阐述孟长辉与她大王姐勾结之事!第十三日,会有更多的孟长辉与大王女的密信送到皇帝手中!第十五日,会有人在候府发现大王女的令牌与无数金银财宝!第二十日,孟长辉的手下突然进京,举报西北镇边大将军与波托大公主密谋,意欲割据西北,向西夷投诚!” 田园园猛地握紧拳头,光是听就气得她牙痒痒,当真是下了血本想要害得孟府家破人亡,这群半截入土的老头忒他妈的狠毒! 绝情郎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你瞧,这是我们为孟家量身定做制定的计划,你看可行吗?” 田园园气得眼睛发红,“你们怎么什么都干?还会无中生有,真是害起人来不择手段!” 绝情郎面无表情道:“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这群毫无底线的魔鬼!像田园园这种骗骗银子的人,和他们这群逐利之徒一比,简直就是善良无比的小白花! “你们既然能无中生有,想来我夫君麾下有你们的人?” “有,而且职位不低!若他出面告发,此事便真了八成!” “是谁?” “无可奉告!不过,你我交易达成后,他自然不用行动,对你夫君没有任何危害,你大可放心!” 第474章 进宫 田园园深吸一口气,今天发生的事冲击她脑子嗡嗡的。 这家噩梦组织业务广泛,上到窃国灭侯,下到坑蒙拐骗偷,手段肮脏,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影响社会安定团结的一大毒瘤。 她看了一眼两人,橘黄色的烛光,映照着在两人身上,脸上半明半暗,有种说不出的危险感……好吧,长的也不像好人! 绝情郎见她不说话,眸色一深,露出几分探究,小十还是吊儿郎当,眉头微皱,似乎她的打量令他很是不悦。 三人沉默着,屋内的两个男人任她目光逡巡,一时间只听到烛火炸裂的声音。 “我好看,还是我们老大好看?”小十突然出声。 田园园没搭理他,问出心里的疑惑:“我们府里,是不是也有你们的暗桩?” 小十说到时候府里会出现大王女的令牌和金银财宝,此话便提醒她,府中有他们的内鬼。 绝情郎勾了勾唇角,目光一沉,“不止你们府里有,其他也有,皇宫亦有,不过此乃组织之秘密,无可奉告!” “嘶!”田园园倒吸一口气,心道:你们可真牛逼,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大周还姓什么周啊,直接姓乐不得了! 今日直观了解到噩梦的实力,绝情郎可以称之为地下皇帝好不!有这实力还干这般下作之事,简直就是核弹打蚊子,大材小用! 绝情郎微微勾了勾唇,小十也被她的反应逗笑,嘿嘿笑了两声,“这不过冰山一角,波托、西夷、大食、南昭、北戎等皆有我们的暗桩,正是如此,我们的生意才能遍布大江大南北,做的风生水起,风风火火!” 听到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正经营生的,怎料是群见钱眼开的恶徒!田园园心里确幸起来:幸好,幸好,她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有了这次夜访交易,要不然孟家怎么完的都不知道。 古代有多少忠臣名将,死于莫须有,不外乎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今,他们将与定国公的生意告诉自己,也算是拿到主动权。 田园园的手有些抖,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那就成交,不过老家伙的活你们不要做了……” 绝情郎幽幽地打断她的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既然拿了他们的银子,该做的还是要做,不过我会派人提前通知你,到时候该怎么做全看你了!” 对于噩梦来说,到嘴的肥肉就是大罗神仙也别想他吐出来。 “……”田园园愣了一下,忽而莞尔一笑,怎么做?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能害我,我不能害你?!反正这世间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孟家想独善其身已经不可能,还是想想怎么全身而退吧! “好了,你可以把地址给我了!”绝情郎站起身,高大的身材往那儿一站压迫感十足。 田园园喝了一口冷茶,压下心里的波涛澎湃,眼神深沉地说道:“等事情结束,我亲自带你去。那地方除了我,谁也找不到!” 这家伙收了别人的银子,还能出尔反尔,实在没办法让人相信啊!再者想要得到那矿山,就得保证我一家老小都活着! 不得不说,这群把人命不当一回事的古人让田园园也学聪明一回! “……你倒是乖觉!”绝情郎冷冷一笑,出乎意料的没有纠缠,转身离开,望着他的背影,田园园忽然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来,我还是会找你的!” 不会真因为那不知含金量如何的银矿吧!就凭这些家伙阴损的手段,早已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是因为我女主角的光环突然觉醒了,设定就是只要是个男的都爱上我? 高大的背影一顿,男人侧过头,从这个角度他的鼻子,又高又挺,侧脸的轮廓好似刀削斧刻,整个人极富有男子气概,半晌后才道:“你谢玉楼吧!”说罢便跃出窗外,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十临走前给了她一个鬼脸也圆润的走了。 待他们一离开,田园园像是被抽光了浑身力气,瘫坐在凳子上。 曾经她为玉楼找回全尸,得到世人梦寐以求的矿山地图;待厚葬玉楼之后,而今便得到他好友的相助! 她在此之前对因果之说嗤之以鼻,然而此时此刻却真应了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田园园不禁为自己的善良感叹,心道:玉楼,这次我一定给你请个最贵的长生牌! 一大早,天便阴沉沉的,刚刚吃过早饭天就滴答滴答下起雨来。 田园园一夜没有睡好,脑子里乱哄哄地没个头绪。绝情郎已经把十天后候府将要发生的事提前告诉了她,可如何做,怎么做,才能将候府择个干净,还能让定国公他们栽个大跟头! 她不擅长计谋,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的人来,得想办法把孟星惟弄出来,最好还能通知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孟长辉,到时候天塌了,还有高个顶着! 可怎么通知?从京城到西北最快也得二个来月,真把消息送过去到时候黄花菜都要凉了! 她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焦灼地头疼,身后跟着个小尾巴,也学着她的样子,背着手走来走去,不时地还摇头叹息。 “唉!”田园园叹息,忧心忡忡。 “唉!”芃芃也有模有样的长叹出声,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心事。 娘俩神同步,一同在屋里走来走去。 田园园心里都是事,根本没发现自己闺女的行为。 “你们娘俩干什么呢?”特好突然从屏风后面冒出来。 田园园吓了一跳,一看是她,长舒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忽然想起府里有噩梦暗桩,具体是谁,还没有眉目,总之小心为上,对谁都得防备着。 她淡淡一笑:“锻炼锻炼身体。”说着,转身坐回凳子。 芃芃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下雨天没事干,只能呆在屋里。 特好道:“夫人,海伯让您去前院一趟,说是有人找您?” 田园园眉头一皱:“谁找我?” “海伯没说,只是让您快去。” “行,我这就去。芃芃,你带到沈宛静那儿吧!” 府里目前能信任的也就海家与沈宛静,噩梦的人真踏马能装,她根本分辨不出来是谁,只好先对所有人保持距离。还好绝情郎与她有交易在身,不怕这些暗桩反水。说来最恐怖的是孟长辉手下居然也有暗桩,听他的意思还与孟长辉要好,职位不低,若是想伪造孟长辉通敌叛国的证据,那叫个易如反掌! 田园园叹息一声,顿时觉得前路茫茫,人生太难! 屋外雨越发大了起来,她诚着伞,快步向前院走去。 此时已到夏日,草木兴盛,树盖亭亭,无数的雨滴从交错的树叶间落下,打湿了粗壮的树干,脚下湿透的青石板映出些许人影,与天上低垂的云层。 一来到前院,就看到院中央停了两抬绿呢小轿,没看到轿夫。 她掀开帘子,只见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侍人服侍的黄门,对面站着海伯,一见她来,海伯迎了过来,低声道:“宫里的黄侍人来了。” 黄侍人曾救过孟长辉,田园园客客气气地行了半礼。 “夫人,快快请起,使不得。”黄侍人赶紧去扶她,白净的面皮上带着笑。 田园园笑道:“使得,使得!您是长辉救命恩人,当年渝水一战若不是您拼死相救,哪里还有他。”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难为你们夫妻二人还记得!”黄侍人嘴上说是小事,可眼神里的高兴是掩藏不住的。 他是阉人,算不得完人?即使是皇上身边的人,免不了受些轻视,更别说其他。那些王公大臣哪个不是高高在上,对他呼来喝去,就是有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收敛些,可眼里却是轻视与瞧不起。 说来,当年他跟随皇上起事时,其实救过不少人,然而唯独小孟将军感念心间,四节时礼不断,见到他亦是尊敬有加,如今连他妻子也极是客气,不得不说,这被人尊重的感觉着实令他感慨万分。 不过,他今日不是回忆过去话家常的,而是带着皇上的口信而来,便对她温和地笑道:“小孟夫人,皇上要见您,劳您和奴婢走一趟。” 闻言,田园园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大周老大要见自己。 她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今日随便绾了一个发髻,就一根玉簪和两个玉钗,粉黛未施,连衣裳都是大前年的,浑身上下可以用穷酸二字概括,实在对不起一品夫人的封号。 刚打算回去换换衣裳,忽然想到孟家叔侄三年没发的俸禄,真金白银到现在都不给,穷酸就穷酸吧,说不定再看到她穷酸的模样后,善心大发把他俩的工钱就给结了。 想罢,她笑道:“这就走吧!” 身后的海伯拉了她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到一边。他低声道:“你穿这身衣裳有些不大合适,还是换一套漂亮点的吧,要不然让人家看到,还以为咱们候府很穷呢!” 田园园斜着眼睛看他:“咱们很有钱吗?还想不想要侯爷和将军的工钱了?” 海伯立马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抬手就将她的玉钗拔下来,再次打量两眼,很好更显得穷酸,便板着脸点点头:“这样更好。” 田园园赞同地点点头,想了想把耳坠也摘了下来,然后是手腕上的大金镯子…… 喂喂!你好歹是个国夫人,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黄侍人疑惑地看着他俩,好端端的摘首饰干什么,难不成还怕丢了不成! 就这样,全身上下就插了一根玉簪的田园园坐上了绿呢小轿,随着轿夫前进向皇宫出发。 远处阴沉沉的天空上,厚厚的云层低垂着,无数的细雨打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涟漪。 “吱呦吱呦吱呦……” 两顶绿呢小轿顺着黄瓦朱墙的甬道,缓缓向前方宫殿走去。 田园园倚着轿子昏昏欲睡,全然没有第一次进宫时的战战兢兢,不知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心境成熟:还是脸皮变厚了,刀枪不入! 很快,轿子停下。片刻后,轿夫掀开帘子,田园园刚一出轿,便有宫女为她撑伞。 这里像是在某个宫殿的小花园,前方绿树成荫,草木兴盛,不远处有一座凉亭,亭子下是长满荷叶的池塘,不少黑色的小蝌蚪聚集在荷茎之下,不知是在躲雨,还是在觅食。 “夫人,请。陛下在亭子里等您呢!”黄侍人轻声催促道。 田园园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亭下有个穿着玄色衣袍的男人。 她提着裙子慢慢走过去,忽然一股湿冷的水汽带着水腥味袭来,田园园捂住嘴干呕了两声。 见此,黄侍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梅干,递给田园园,低声道:“这是梅子,夫人先压压,万不能殿前失仪!” “谢公公。”田园园接过来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一下子就压住胃里的翻腾。 来到亭下,黄侍人与宫女们全部退下,一时间这个小花园里,似乎只剩下她与亭下玄衣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皇帝,当初顾嬷嬷教的宫规都快忘光了,不过见到肯定要行大礼,于是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行了一个稽首大礼,口中自报家门:“命妇孟田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头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起来吧!” “谢陛下!”田园园慢慢爬起身,低着头,小心地瞄了一眼皇帝。 只见是个六十多岁的黑瘦老头,两鬓发白,长的极有威严,浑身散发着身为上位者的王霸之气,不愧是周廷祎的爹,周一臻爷爷,黑的一脉相承! “怎么,朕脸上有花?” 皇上笑问,眼尾有很深的鱼尾纹,手中执着一颗黑棋,随后轻轻放在棋盘之上。 田园园脸色一白,连忙低头行礼,手因为害怕微微颤抖起来:“没有,没有,命妇失礼还请皇上宽恕!” 来之前,还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一见到真人,膝盖却可耻的软了……话说,这是受到儒家思想的熏陶后骨子里的奴性吧! 第475章 隐疾 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起来吧,别害怕,朕又不吃人,今日叫你来,有事想问问你。” “是!” 田园园这才起身,低下头眼睛再也不敢乱看,心里打起鼓来。昨天绝情郎他们才来,今天就被召进宫,他们说自己被监视,看来就是眼前之人在监视侯府。可这人是大周的统治者,是死是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惹不起啊,惹不起! 皇上从棋盒里拿起一颗黑棋,“不知夫人可与朕手谈一局?” 他面前是张石桌,桌子上放着棋盘,几颗棋子星罗棋布地落在之上。 田园园出身乡野,对高雅的玩意一窍不通,最多会个五子棋。 她摇摇头:“回陛下,命妇愚钝,不会!” “……你倒是实诚,坐下吧!”他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指了指对面的空凳子。 田园园行礼:“多谢皇上。”随后,小心地坐到凳子上,屁股只敢坐半边。 微风带着湿意徐徐而来,满池荷叶轻轻摇动,几颗明亮的雨滴顺着叶子滚了下来,掉入水中,惊了几尾鱼。 屋檐下的雨滴若珠,成串的滴下,或落入草地、或落入池塘,或落入来时的石道上。 皇上垂着眼看棋盘上棋子,眉毛花白而浓密,粗大的中指与食指夹着一颗白子,而后再次落子,“啪!” 落子声不轻不重,却让田园园心惊肉跳,别看刚来片刻,她却度日如年。 他又道:“当年多谢夫人的军资,成事后也应当记夫人一功!” 听到此话,田园园抿紧唇,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免得一激动跟他讨债要银子,做出什么不可挽留之事!于是在心里数到十后,她才道:“回陛下,小女子不才,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你现在有银子啦,要是有感恩之心快点还给我吧! “夫人谦虚了,若不是你的相助,那年冬天不知怎么熬的。”皇上说着,紧接着又落了一子。 田园园偷偷看他一眼,面容威严,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高兴还是生气。她一时拿不准,他是真心感谢还是在点她不要仗着有功就自以为是呢?想了想,还是捧他的臭脚吧,反正是个人都爱听好听的,拍拍马屁总归不会错的,于是谦虚道:“回陛下,能为大周尽一份力是命妇的无上光荣,陛下您日理万机还记得这等微末小事,真乃国之大幸!百姓之福也!” 话落,就看到老皇帝展然一笑,笑的眼尾纹越发深刻起来,可见田园园这马屁拍到他心上了! “呵呵,来人,上茶!” 一听上茶,田园园嘴角动了两下,感情这老皇帝也挺抠门的,不拍马屁还不让喝茶。 片刻后,便有宫女端来茶水,白玉茶碗中茶水清亮,散发着阵阵浓郁的茶香。 田园园喝了一口,入口微涩,回味甘甜,不由地多了两口。 老皇帝问道:“之前听星惟说,你回京的路上看到不少弃婴塔?” 田园园曾经向皇后说过民间弃婴成风,然而她以朝廷事多,此事不急为由打发了自己。后来她曾写过折子,也对孟星惟说过弃婴塔之事,然而皆是泥牛入海,了无音信。不成想今日皇帝陛下会突然问起此事。 “回陛下。命妇出西北后,南国到京,一路走来,发现野地僻林中有不少石塔,塔内白骨累累,襁褓遍布,甚至有那未亡的女婴被父母投入其间,哭声嘤嘤,直到气绝。还有不少人,在生下女婴直接溺毙,十婴九女,惨绝人寰!” 老皇帝道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浓眉一皱,眉心现出一个“川”字,“简直是岂有此理!男婴女婴皆是父母所生,父精母血,怀胎十月,焉能下手杀害亲生骨肉!” “陛下有所不知!大周百姓生男喜,生女悲,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婚嫁,彩礼几何、嫁妆几何!女方不但出同等嫁妆,还需将女儿嫁过去,可谓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而男方则不然,人与财皆得,故而民间常说女儿是赔钱货,若是家中女儿多了,光是嫁妆便能拔父母身上一层皮,日久天长才有了杀婴溺婴的风气。” 当然还与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有关,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大周是父尊社会,他又是这个社会头子,直白地说出来小心弄巧成拙。 老皇帝沉吟片刻,女婴减少,意味着十几二十年后打光棍的人就多了。古代医疗水平不高、生活水平低下,人口自然生长率本来就低,若是杀女婴的风气渐渐兴起,人口大幅度减少,对一个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王朝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他忽而冷声道:“去把李梦真叫来!朕要见他!” “是!”远处传来黄侍人的应答声。 老皇帝也没有闲情逸致下棋了,将手中的棋子一扔,起身走到栏杆处,仰头望着漫天雨丝,长叹一声:“朕困于方寸之间,竟然对民间杀婴之事不知,若不是夫人告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将来必定动摇国本。西夷人生下孩子时,不论男女皆奖励两头羊,以此鼓励生育!而我大周百姓却因嫁妆溺杀女婴,简直是荒谬绝伦!” 田园园嘴角抽了抽,这事跟皇后说了有半年多,她不信皇帝刚知道此事,估计是见到她才想起来吧! 自古当权者都有个尿性,只要老百姓不造反,民生之事就可以一拖再拖,反正他们是逆来顺受的羔羊,暴动时扔几把草料便能平息所有。以前是,现在是,老百姓就是那任人宰割圈养的猪羊! 老皇帝惆怅够了,转身看她,这才直奔主题:“夫人,今日叫你来另有其事!” 田园园的心猛地提起来,还有事?什么事?昨天噩梦老大来的事? 就在她心惊胆战时,老皇帝继续说道:“宋连云死之前曾说过一句话,话里有句是矿山繁多,世人不知。当初大青山是在夫人带领下找到入口,不知夫人是怎么知道矿山真正位置的?” 来了!田园园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大青山确实是因为她才找到真正的入口,今日老皇帝是在试探她知不知道其他矿址!她不知道就算了,可她知道,若是日后暴露就是欺君之罪啊!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紧张,人越是紧张越容易出错。 片刻,冷静下来的田园园起身行礼:“回陛下……”随后,她将当初告诉杭青天的理由又叙述一遍。 老皇帝露出玩味地笑来,可眼中却是冷意凛然。 田园园硬着头皮道:“……命妇只知道大青山的具体位置。” “你知道说谎也是欺君之罪吗?”老皇帝冷冷盯着她的头顶。 田园园后背一毛,赶紧跪下:“命妇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她确实只知道大青山矿址的具体位置,不知其他五座矿址的具体位置啊! “起来吧!去见见你叔父吧!” 老皇帝脸色平静下来,从棋盒里捡起一颗黑棋落在两枚白子中间。 田园园心简直要跳了出来,听到此话后低头慢慢退出亭子,退到十步远的位置才转身离开。 妈呀,吓死人了!刚才她想问问大壮怎么样了,不过老皇帝脸色不好,搞得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走到花园门口的月墙,在此等候的黄侍人派了一个小黄门带田园园去见孟星惟,一出宫门,便有一顶绿呢小轿等着。 一进轿子里,田园园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后背已然湿透了。明明老皇帝看着还挺平易近人的,可他却给人一种说不来的压迫感,不愧是真龙天子,就是有气势! “吱呦吱呦……”轿子再次晃了起来。不知晃了多久,田园园都快睡着了,轿子才停下来。 小黄门打开轿帘,温声道:“夫人南明宫到了。” 田园园慢吞吞地下了轿子,小黄门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手举着伞挡在她头顶。 “谢谢!” 小黄门第一次听到有人向他道谢,愣了一下,很快低下头。 前面是座宏伟的宫殿,飞檐斗拱,雕栏画栋,牌匾之上是龙飞凤舞地三个字:南明殿。 小黄门推开宫门,田园园走了进去,一股清甜的熏香味从宫里深处传来。 “是谁?”高大的屏风后面传来孟星惟的声音。 田园园看了一眼小黄门,发现他已经退到台阶之下,便回道:“叔父,是我!” “你怎么进来的?”孟星惟的声音有些焦急。 田园园快步绕过屏风,见他半披着头顶正往这里来。 几日不见,他身上的衣裳空荡荡的,越发显得形销骨立,两只眼睛奇大,眼袋发黑,不知是不是睡不好的缘故。 “叔父,您没事吧……”见他这般模样,田园园吓了一跳。 孟星惟摇摇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是皇上让我来的。” 他眉头一皱,嘴唇有些起皮:“找你何事?”说着指了指屋顶。 看来隔墙有耳。 田园园点点头把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罢,孟星惟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她劝道:“叔父,您既然与王舜华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还是早早的脱身才是!” “说着容易,人证物证齐全,我亦是百口莫辩!”孟星惟苦笑。 闻言,田园园叹息:“我是您侄媳妇,此事我也不好说什么。要不然,我将此事告诉长辉问他怎么办吧!” “咯噔!”屋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看来确实有人。 孟星惟嘴里说着,却向她伸出手:“万万不可,此事不能让长辉知道。他远在边关,镇守西北,不容有失!” 田园园迟疑地把手伸过去,孟星惟示意她摊开,随后手指在她手上写了五个字:周廷祎干的! 她浑身一震,果然是周廷祎!他为何要这么做?不会是喜欢戴绿帽子吧! “知道啦,我不会说的。可是叔父,您明明是冤枉的……” 田园园嘴里也继续说着,却一把拉住孟星惟手,在他掌心写道:定国公要害孟家! 他眼神一凛,惊讶地看着她,在她手心上写道:当真? 田园园点点头。 孟星惟沉吟片刻,在她手心写道:刘太医! 田园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找刘太医? “去吧!他会告诉你的!”孟星惟却不欲多说。 因为头顶有人,两人也不敢说太多。 从宫殿里出来后,田园园转身看了一眼南明殿的屋顶,不过没看出什么异常。 第二天,候府就传来小孟夫人身体不适的消息。 刘太医给小孟夫人把过脉,发现她身体健康,胎像稳固,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不由疑惑地看着她。 田园园此时靠在床上,后背是几个大枕头,是用剩下的抱枕做的,二楼现在有座能同时坐十四人的大沙发,软垫抱枕,底下铺着波斯地毯,每日还不限量供应茶水点心,于是有不少大户夫人小姐没事会来二楼买几身衣裳,小聚一下,日子一长都快成了小姐们必来的名媛会。现在丽衣坊的生意整体步入正轨,订单已经排到年后,银子也是大把大把来。 不过这些都是青娘在打理,田园园退居幕后只管收银子就行。 言归正传,田园园看了一眼特好,“去把在厨房里温的药端来,顺便将沈宛静叫来,也给她看看。” “哎!”特好应下离开。 没办法,噩梦暗桩一日不除,田园园对谁都得保持戒心。 田园园见她走了,坐直身体,目光幽幽地看着刘太医:“我叔父让我找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刘太医手抖了一下,佯装镇定地摇摇头:“下官不知道夫人您的意思。” “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肯定知道什么,跟我叔父有关……”田园园抬手挡住嘴,小声道:“那个我叔父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比如雄风不振?!” 孟星惟是个小受,与周廷祎厮混这么多年,能对妹子硬地起来才怪! 刘太医跟吃了苍蝇一样,整个脸都拧巴在一起,欲言又止地看着胡乱猜测的小孟夫人。 田园园见他表情,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低声道:“讳疾忌医啊!侯爷有隐疾之事,你也知道。可否随我进宫面圣,还侯爷一个清白?” 第476章 前奏 刘太医本名叫做刘不迫,他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做事、做人皆从容不迫,也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他却是个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性子。 他太祖、祖父以及父亲,一家三代皆是太医,薪火相传,到了他这里自然希望能出四代太医。他也曾抗争过,然而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认命做了第四代太医! 其实他的医术一般般,能做太医全靠父亲与祖父的提携,若是搁在普通人家,想来连太医院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此生,他最大的愿望不是升官发财,而是像好友一样游历大周的山川大河,然,事与愿违,却被家族困宥于此间,于是他的愿望从走遍全国变成混吃等死,得过且过。 在任职期间,京城中达官贵人的阴私便是他坚持工作的动力,总是会遇到各种惊世骇俗大瓜,他都会面无表情地默默吃瓜。 可今日的瓜明显消化不良! 早上他爹还提醒他,千万别掺和镇远侯府的事呢! 今日小孟夫人就要拉他下水,刘不迫飞快地摇摇头:“此事下官万不能答应!侯爷没有隐疾,若是下官与你做了伪证便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还请夫人不要为难下官!” 田园园眉头一皱:“若是他没有隐疾,那侯爷为什么让我找你?若不是你知道些什么我田字倒着写!” 田字倒着写,还不是田?刘不迫嘴角勾了勾,欲言又止。 太祖、祖父和父亲常常告诫他,不许多管闲事!在皇宫谋生不但嘴要严,还得学会装聋作哑,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卷进某些阴谋中,轻则自己掉脑袋,重则全家掉脑袋。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得三思而后行,方能在皇宫混的长久。 见他不肯答应,田园园上下打量起他,刘不迫长着一张普通到没什么特色的脸,身材中等,不高也不矮,是那种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人。 可叔父既然让她找他,想来这人必定知道些什么。 “你怎样才肯说出你隐瞒之事?要银子,我给银子,你开个价吧!” 眼看定国公放大招,只要能把孟星惟弄出来,花些银子也值!田园园肉疼地想。 刘太医还是拒绝:“夫人,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夫人见谅,放下官一马!” “那啥,你偷偷的说,我不告诉别人是你说的!”田园园和他商量。 刘太医不吃她这一套还是摇摇头。 田园园想了想,问:“你既然不想掺和麻烦,为何要告诉我王妃怀孕之事?” “那还不是因为你闺女戴着陈清岚的骨饰!”刘不迫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地捂住嘴,惊讶地看着一脸懵逼地小孟夫人。 田园园疑惑地问:“陈清岚,谁?” 刘不迫原本想含糊过去,然而嘴比脑子快:“你不认识?他之前可是一直住在侯府里的!”说完,恨不得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陈清岚…陈清岚……” 这个名字有那么一丢丢的耳熟,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不过他说芃芃戴着他做的项链,可项链不是陈老九做的? 田园园忽然想起来了,陈清岚是陈老九的大名,整天陈老九陈老九的叫,都把他名字给忘了。 “你认识陈老九……陈清岚?”田园园笑的很是灿烂。 刘不迫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迟疑地点点头,随后义正言辞地看着她:“你我虽与陈清岚都有旧,可丁是丁,卯是卯,一码归一码,万万不能混为一谈!我是不会给你做伪证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田园园冷冷一笑:“做什么伪证?侯爷雄风不振,难道不是事实,若不是,你且告诉我真相才对!” 这家伙真是冥顽不灵,也不知道到底知道了什么,这般难以宣之于口!越是不说搞得她越想知道,这孟星惟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不是雄风振不振的关系,而是另有其他隐情? “这…那……我……”刘不迫心虚地看着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不知道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田园园是个急性子,见他支支吾吾的,便快言快语打断他的话:“别这儿那的!其实咱们是一家人,你瞧陈清岚是我弟弟,是我闺女的干爹!你做为他的好友,四舍五入也是我弟弟,我闺女的干爹!你既然是我闺女的干爹,咱们就是自家人,万一我们真有什么事,株连九族时是不是也有你们家……” “停停!我什么时候成了你闺女的干爹?”刘不迫惊讶地看着她,说话间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 田园园理所当然的说:“刚才啊!你都是我孩子的干爹,有什么话你总可以直接说了吧!” 刘不迫震惊加无语,这老实孩子哪里见过这等生拉硬套的架势,两三句后他就多了一个干女儿,这小孟夫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两人对望半晌,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不论你帮还是不帮,一旦我放出侯爷有隐疾的消息,定国公他们也只会认为你是我的同党……” 刘不迫一惊,想了想,还是不敢自己做主,便道:“算了,我回去问问我爹吧……” “……”田园园一头黑线。 “滴答滴答滴答………” 窗外传来滴雨声,不知什么时候,那恼人的雨又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院子里的樱树,树叶茂盛,亭亭如盖,透过茂密的树叶可以看到一只鸟窝,一只大鸟覆在其上,偶尔发出几声清幽的鸟鸣。 送走爹宝刘不迫,田园园疲惫地躺到床上,满脑子乱糟糟的。 一连几日刘不迫也没送来回话,就当她准备称病再把他骗来时,孟星惟雄风不振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至于是谁传出来的,已经无从考证!有人说是琼宇阁的妓子,也有人说是孟星惟的外室,还有人说是孟星惟的相好,众说纷纭。 谣言一出,秦王妃通奸一事再次到了风口浪尖。奸夫孟星惟能力不足,那又是谁与她偷情,又是谁让她怀了孽种? 这时,另外一个谣言悄悄兴起,说是孟星惟磕了春药才与王舜华有的首尾云云。 田园园猜测是王家干的好事,千方百计想把孟家拉入这趟浑水。 之后,谣言愈演愈烈,不是东风刮倒西风,就是西风刮倒东风。二人子虚乌有的事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有人与侯府人相熟者,想套套话,结果侯府的下人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三缄其口,什么也问不出。 然而,孟星惟不能人道之事,还是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想来不出半年举国皆知。反正不举的这顶帽子,他这辈子是摘不下来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知是不幸还是不幸! 更过分的,居然还有好事者写成言情小说,折子戏,什么《磕药之后与人妻翻云覆雨》、《春闺寂寞之磕药助兴》、《我在镇远侯府磕药的那些年》等等。田园园私下里还买了几本,那作者文采斐然,故事运用的春秋笔法,看得人是欲罢不能! 但是…田园园看着自己日渐干涸的钱包,脸皱成包子,没想到雇人传谣这么费银子!没错,说自己叔父不举,不能人道的正是田园园。 她在绝情郎的默许下收买了琼宇阁的几个妓子,然后放出孟星惟雄风不振的消息。 琼宇阁的老板正是绝情郎,换句话说那里是噩梦的据点之一! 就这样沸沸扬扬的闹了七八日后,一日早上,海纳带回一个男人,原来在他失踪的半个月,便是去调查王舜华偷情一事。 那男人二十多岁,长的浓眉大眼,模样倒也周正,不过瑟瑟缩缩,身上有不少伤痕,衣衫也破破烂烂的。 田园园打量地下被绑成蚕蛹的男人,问道:“不会是屈打成招吧!” 海纳低声道:“不是,我没动他一个指头。当我追查到他的踪迹时,人已经逃到凉州,凉州过后就是北狄,正当束手无策时,是噩梦将人送于我手中的。他们说你是他们的雇主。”说完,疑惑地看着田园园,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跟他们搅在一起。 田园园微微一笑,说道:“在目的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噩梦是把双刃剑,是别人捅向自己的刀,也是自己捅向别人的刀。 之后,她将与噩梦交易的事情和盘而出,事无巨细。 都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海纳有勇有谋,还是个当机立断的主,面对来势汹汹的定国公,什么阴谋阳谋,总比她脑子好使些!不过,这家伙目前也没个头绪,两个臭皮匠一合计先救诸葛亮再说。 在听到自己侯爷雄风不振时,海纳露出理解的神情!他们二人在一起多年,极少见他与女人有染,能不能人道确实是个问题! 田园园则笃定孟星惟是个萎哥,这才将侯爷不能人道的事散播出去,待明日太医一诊治便可以还他一个清白。 刘不迫:……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随后海纳向宫里递去帖子,宫里回复明日下午觐见。 田园园便让一甲去清风书斋带个口信,接着让二甲去请刘不迫过来。 那家伙之前说给回话,一直不见过来,许是不愿意直到下午才磨磨唧唧赶来。他今日似乎不当值,穿了一身群青色的常服,看起来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见到田园园脸垮地像是见了冤家,愁眉苦脸,满脸是毫不掩饰的不情愿。也就是田园园不计较,见他这种态度换作其他人早就大发雷霆了。 自从知道他与陈老九有旧后,田园园也不客气,直奔主题:“你爷爷不是太医令吗?明日能否换上你们的人?” 明日奸夫送上去,皇帝定然会叫来太医当堂与孟星惟诊脉,万一太医院里有被定国公收买后的内鬼,到时候功亏一篑! 现在她不怕别人就事论事,而是怕睁着眼说瞎话,倒打一耙! 刘不迫很是无语,发现这女人根本不听别人的话,言语间似乎自己答应与她同流合污了! 其实他的证词毫无用处,因为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田园园想的那般。可要是让他说出真相,他也没胆子说,一旦说出来将彻底得罪秦王殿下,以后刘家完了。可一旦做伪证,还是会让秦王发现,假以时日刘家危矣!眼下进退维谷,唯有明哲保身才是生路,刘家几代钻营万万不能断送到他的手中。 刘不迫心里打定主意,嘴上嗯嗯啊啊,心道:明天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告假在家! 田园园以为说动了他,刘不迫以为拒绝了她,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家。 第二日下午皇帝宣召,而后田园园与海纳带着那男人进了皇宫。 黄侍人引着二人一路来到南明宫。到了宫殿,海纳留在外面看守奸夫,田园园则先进去。 一进宫内便看到上位的周廷祎,他头戴象征着王爷的金冠,身上穿着玄色大氅,交领与袖口是金线云纹,华贵不凡,隐隐有几分未来天子的气势。 “命妇拜见秦王殿下!”田园园行礼,她今日依然打扮的素净,还是一根玉簪,戴了一对同色的耳坠,略施粉黛,看起来顺眼不少。 周廷祎颌首,“请坐。” 田园园见他坐于上座右位,左边空着,显然是留给皇帝的。左边首位是孟星惟,右边首位则是许久不见的王舜华。 之前她白白胖胖的,像是宣软的发面馒头,而今瘦了不少,恢复往日的风流身段,不过神情疲惫,眼神呆滞,不知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坐于王舜华下首。 孟星惟在她进来时,神色一凝,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此时的镇远候还不知道宫外那沸沸扬扬的传闻呢! 周廷祎大手撑着下巴,不时地偷看孟星惟一眼,可心上人目视前方根本不睬他,想起之前二人已经闹僵,不由地婆娑起下巴。 殿内的空气仿佛停滞一般,四人皆默不作声。 好在片刻后,黄门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驾到!” 第477章 玉佩 皇上来一来,几人站起身行礼,高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 今日皇帝没穿龙袍,身上是件绣着团龙云纹的黑色常服,头顶也带着金冠,黑衣黑皮与他儿子一看就是亲爷俩。 皇帝陛下昂首阔步地走在前头,左边是沉着脸的皇后,右边跟着一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手中拄着一根油亮的拐棍,一步一晃,还有微喘之声,旁边一个是个雍容华贵老夫人,虚虚扶着。 就是这样看起来一个耄耋之年、行将就木、半截黄土埋到脑门的老头,正想方设法搞垮镇远候府! 田园园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心里打起鼓来,这老家伙怎么来了,当真来者不善呢! 她身后的王舜华双膝一软:“不肖子孙见过祖父、祖母!”说罢,深深埋下头。 “哐!”老者的拐棍不轻不重地砸在地上,下巴上灰白的胡须颤动几下,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过。而老夫人脸上露出不忍之色,轻轻摇摇头,也走了过去。 皇帝坐到主位之后,抬手一挥:“坐!” 除了王舜华,众人依次落座。因为皇后与定国公夫妇来了,周廷祎起身让出首坐,坐到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定国公坐于左手首位,上位便是皇帝,国公夫人挨着自己老爷,孟星惟挨坐到第三个位置。其他人不变。 待众人坐定后,老皇帝疲惫地抬抬手,“你们不是朕的肱骨之臣就朕的姻亲,今日把事情解决,也好平息这场闹剧!皇后,你来吧! “是,陛下!”皇后应下,她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下的王舜华,再无往日的温和,声音冰冷:“近日城中闹得厉害,周家、王家与孟家,三家的脸都快被你们二人干的丑事丢尽!今日你祖父祖母来,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闻言,王舜华脸色苍白,未语先泪,眼泪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滑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来。 另外一个当事人,孟星惟神色一凝,起身行礼:“启禀皇后娘娘,微臣与王妃清清白白,从未有逾越行为!还请陛下与娘娘明察!” “你胡说!”王舜华凄厉地尖叫一声:“明明是你,那夜明明是你强迫我的!” 老皇帝与皇后同时眉头一皱,这时,“哐!”老国公用手里的拐杖狠狠凿了一下地面,轻声喝道:“华儿!不得无礼!好好说,陛下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闻听此言,田园园心里顿时来了气。王舜华这是要改变口供的前奏啊,之前是和奸,这会儿又说是强奸!老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从进门皇后的脸色极是难看,自己儿媳妇偷情怀孕,搁在谁身上都是件极其难堪之事,更何况此事还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尤其这个儿媳妇还是她一手选的,如今出了如此丑闻,她也是面上无光! 王舜华通奸一事证据确凿,眼下唯有孟星惟极力否认。之前他儿子死保侯爷,老两口焉不知儿子的心思,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敢过于逼迫,后来又有传闻侯爷不举,这才先将二人软禁在皇宫。 今日孟家递折子说已经找到奸夫,便宣来定国公,三堂会审,是真通奸还是假强奸,今日自会真相大白! 田园园起身行礼道:“陛下,娘娘!王妃通奸之人,确实另有其人,真正的奸夫已在宫外等候,还请陛下娘娘宣来对峙!” 皇后颌首,“宣!” “宣!人证觐见!”门外传来黄侍人的声音。 片刻后,海纳单手拖着奸夫走了进来,躬身行礼:“草民海纳见过陛下、娘娘!” “不必多礼,许久不见,胸口的伤可还常常隐痛?”皇帝问道。 言语间很是熟稔,田园园好奇地看了二人一眼。 海纳恭敬道:“回陛下,已经痊愈,多谢陛下挂念!陛下,娘娘此人姓戚,曾是定国公府的侍卫,他才是真正的奸夫!” 王舜华目光一震,不可置信盯着地上被堵住嘴绑成蚕蛹的男人,片刻后,神色平静下来,轻轻抹掉眼角的泪,唇边勾起嘲讽的笑。 海纳将他嘴里的破布拿出来,姓戚的男人惊恐地望着众人,他手脚都被绑住根本直不起身子来,只能难堪地躺在地上。 “你可知罪?”海纳问道。 奸夫蠕动两下,颤抖地求饶:“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饶命啊!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不想死,就把当日发生的事一一说出来!”一直不曾开口的周廷祎冷冷地开口。 奸夫吓得眼泪鼻涕齐流,身体直打颤,连牙关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快说!”海纳喝道。 “我我……小人原是,原是府里的侍卫,半个月前有一个丫鬟……”那奸夫结结巴巴回忆起那日的情形。 他原本是定国公府的侍卫,每日的工作就是在府里巡逻,日子过的平淡且安逸。一日一个面生的丫鬟找到他,并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晚上到大门口等她,随她去个地方。 他一个月的俸禄不过六两,一百两相当于他一年半的俸禄,便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她。 晚上来到大门口时,那丫鬟已经等着他。两人坐上马车后,丫鬟拿出布条绑住他的眼,他当时很害怕就想下车,可那丫鬟却说,她家夫人看上他,想与他春风一度! 他在府里当值时,曾听同僚说过他也曾遇到此事,不过是深闺怨妇寂寞难耐,找个安慰而已。他拿银子,她得安慰,不过是各取所需!没想到这般好事竟然落到自己身上便稀里糊涂地随丫鬟去了。 然后,与那女子春风一度…不,是春风三度…说完,地上的男人看向一脸呆滞的王妃,眼神露出几分歉意。 周廷祎重重哼一声:“你怎么知道是她?” “回,回王爷,那夜是十五,趁其不注意时,我拉下眼罩……” “胡说八道!”王舜华凄厉地打断他的话:“他是小孟夫人带来的!是被收买后污蔑本王妃的!明明是孟侯爷强迫于我!却找个替死鬼出来!陛下,我是被强迫的!是侯爷强迫我的!!” 田园园袖子手紧握成拳,孟星惟不能人道和太监一样,拿什么强迫你的!要是搁在现代,验个dna分分钟就能破案,也就是古代,才能容你到处咬人! 她起身行礼道:“回陛下,他既然说是一个丫鬟带他去的,可以找来那丫鬟对峙!”说罢,看向地上的男人:“那个丫鬟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男人战战兢兢地说:“她,她说她叫香儿,是王妃的贴身女使……” 周廷祎道:“来人,把王舜华的贴身女使带上来!” “王爷。”定国公老夫人突然出声,她身着深绿色的华服,只在发髻插了一根碧玉簪,额头戴着一条头围,正中间是颗绿如春水的碧玉珠。因保养得当,皮肤极是白皙,不过眼角、嘴角的纹路却出卖她真实的年纪。只见她轻声道:“香儿在出事当日已经死了,至于是畏罪自杀还是被灭口,至今还没有定论。” 周廷祎眼神忽然凌厉起来,冷冷注视着定国公老夫人,老夫人抬头回望着他,眼神慈祥而柔和,一老一少,隔着冷笑的王舜华无声地对峙起来。 而田园园瞳孔一缩,心里升起一阵阵恐慌感,总感觉这个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她装作不经意,飞快地扫了一眼众人: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皇后皱着眉,脸色凝重;周廷祎则是狠厉;老国公正闭目养神,年纪太大在所难免的精神不济;老夫人的神情倒是令人难以捉摸,乍看慈眉善目,实则眼神冷冰冰的;孟星惟神情漠然,一脸的风轻云淡,看到海纳,他给了自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最后是王舜华,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皇后打破二人的僵持,轻声道:“既然王妃的侍女畏罪自杀……” “皇后娘娘,香儿也可能是被杀人灭口!”老夫人突然打断皇后的话,脸上明明是温和的笑,眼神却是倨傲的。 田园园心里一惊,这定国公夫人也太无礼了吧,竟然敢打断皇后的话!皇后是谁,皇上的媳妇,母仪天下的女人啊! 然而,那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皇后娘娘,今日被一个国公夫人打断话头,也只是冷下脸而已,更别提大发雷霆治她的罪了!看得田园园叹为观止!心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周廷祎见到老夫人对母后不敬,神色越发冰冷起来。 老夫人捏着手绢擦了擦嘴角,“香儿已死,这个男人的话自然是死无对证!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收买诬陷舜华的。”说罢扫了一眼田园园,眼神中满是嫌弃。 田园园后背一毛,轻轻叹了一口气,香儿死了,八成是被灭的口。不过话说周廷祎没有将香儿抓起来吗? 第一时间抓心腹,难道不是常规操作吗? 香儿死了,她带来奸夫证词不成立,事情再次回到原点。 眼下王舜华死咬孟星惟强奸的她,而田园园他们要做的是证明孟星惟没有强奸她! 周廷祎抬抬手,“带下去!”片刻后,姓戚的男人被士兵拉了下去,出门前他发红的眼睛一直盯着王舜华。 王舜华却丝毫没有觉察,而是侧头看着孟星惟,眼神灼热:“你为什么不承认?我腹中的孩儿是你的?” 今日天气阴沉,宫内渐渐昏暗起来。 孟星惟清俊的脸庞被光线分割出明暗,一半清贵一半俊美。从进来到现在,他神情一直淡然,好似此事与他无关般。 他只有一句话:“你腹中的胎儿确实不是我的。” 话落,王舜华像是受到巨大的羞辱般,眼睛圆睁,嘴唇疯狂颤抖起来,“是你的!就是你!你明明是愿意的,你……” “秦王妃,确实不是我!”孟星惟还是只有这句话。 这时,定国公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面 “哐”!他睁开眼,看向孟星惟:“堂堂大男人,敢做却不敢当!老夫真是看错你了!” 孟星惟却不为所动,冷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不是便不是!我孟星惟生来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 “侯爷,当真是高风亮节!如果不是你,那么舜华又如何得到你的贴身玉佩?” 老夫人说罢,从袖子里掏出用手绢包的物事,随手扔到地上,落在地上时,手绢摊开露出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碧玉通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美玉! 定国公道:“老夫曾在侯爷身上见过此玉,确实是侯爷的玉佩!” 老国公话音一落,皇帝抬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孟星惟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块玉不见了许久,没想到会在此刻被老夫人拿出来。 “回陛下,此玉一个月前已经不见,至于为何在老夫人手中,微臣不知!” “什么一个月前,明明是你强迫我后,落在我床上的!”王舜华哭诉道。 孟星惟矢口否认:“不是!此玉是在一个月之前遗失,当时微臣还向王爷说起此事!” 皇帝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皇儿,你说!” 周廷祎眼神一动,却道:“回禀父皇,这几日公文繁忙,儿臣已经不记得了!” 他的话一出,田园园脑袋“轰”地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廷祎,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孟星惟!她连忙看向孟星惟,只见他半垂着眼根本看出喜怒,似乎早在意料之中!顿时,她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这里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老国公冷笑道:“侯爷,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孟星惟抬起头望向周廷祎,后者却看向他处。 没想到他真的选择了背叛自己,原以为麻木的心却钝钝疼了起来…… 原来爱这东西,真的能伤人! 他再次恢复清冷,单薄的背挺的很直,依然扞卫自己的清白:“我无话可说。但与王妃私通的人另有他人,不是我!” “你!人证物证俱在,容得你说不是便不是!”老夫人双膝跪地,指着自己的孙女哭诉道:“陛下,老身的孙女,您的儿媳被他侮辱,您可要为她做主啊!陛下!” 王舜华哀哀哭起来:“陛下,陛下,求您还我一个公道!把这禽兽绳之以法啊!” 第478章 坐实 殿外风雨大作,湿冷的风混合着雨滴直往人身上扑,廊下也吹来阵阵湿雨,打湿了地板。 “哐哐哐……”里头传来拐棍敲地的声音与女人哭泣声,门外候着的黄侍人摇摇头,长叹一声。 他的徒弟好奇地看了一眼殿内,屏风后面隐隐绰绰看不清发生什么,便快步走到师父跟前,小声地问:“孟侯爷真的……” 话还没说,黄侍人呵斥了他一句:“咱家说过什么,你忘狗肚子里了吗?” 小徒弟连忙缩了缩头,拱手行礼:“师父,小子错了。您别生气!” “宫里当差,要少说少看少听!你让咱家说几遍?” “是,徒儿明白!您消消气……”小徒弟讨好地看着一脸怒容的师父,也不知道他今天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殿外师父在教徒弟,而殿内却是哀哀切切,定国公老夫人抱着孙女哭的伤心欲绝,连老国公也气得眼睛发红,要皇帝给个说法,似乎孟星惟强迫王舜华已成定局。 老皇帝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星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孟星惟撩开下裳,跪下,行礼道:“微臣无话可说!”竟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见此,周廷祎眼神一动刚想起身时,清越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陛下,命妇有话要说!” 救世主总是在最后的时刻降临! 刚才田园园一直在找说话的机会,可屋里坐的人地位都比她高,便一直没有插话的机会。其实她也想看看周廷祎怎么为叔父遮风挡雨,撒一波狗粮的!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在节骨眼上摆了叔父一刀,白瞎孟星惟跟他好那么久了。看得田园园恨不得给他两耳光,什么玩意! 她不敢想象此时孟星惟是什么心情,换作自己的话,想来早气得满地打滚了。 老皇帝抬眼看向她,轻声道:“说吧。” 孟星惟脊背一僵。此时他已到百口莫辩的境地,还有可转圜的余地!若是不顾一切说出真相,那便是欺君之罪,孟府上下仍然逃不出一个满门抄斩!与其全部死掉,还不如他一个人承担所有! 田园园可不知道自己叔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在她心中面子和性命比起来,当然是命重要!叔父一直不肯说出自己的秘密,显然是面子大于生命!既然他宁死不说,那便她代劳吧!反正叔父日后也找不到媳妇,大不了和周廷祎分手后再找个夫君! 三条腿的蛤蟆不常有,可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凭叔父这般美貌,还愁找不到夫君?大不了把绝情郎介绍给叔父,说不定日后办事还能省下一大笔佣金! 绝情郎:做梦! 于是,打定主意给叔父做媒的田园园说道:“启禀陛下,我叔父身患隐疾多年不能人道,不可能对王妃有非分之想的!” 言落,众人惊讶地看向孟星惟,皇帝:“………” 皇后:“?!!” 周廷祎:“?” 连孟星惟自己也露出惊愕之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在说她怎么知道。 田园园回他一个安抚的笑,这又不是丢人的事,先保住小命要紧! 比起周家三口,王家三口的神情更耐人寻味,老国公神情还算镇定,老夫人惊骇不已,而王舜华则是神叨叨的,嘴里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叔父今年二十有八,是不是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你说一个正常的男人哪个没有妻妾?他肯定不正常!”田园园为了保住他叔父的清白,也是没谁了! 孟星惟脸色铁青,比刚才的脸色还要难看,后槽牙咬地咯吱咯吱响,那眼神恨不得刀了胡说八道的某人! 比起脸色铁青的他,周廷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不过唇角却有了笑意。 周廷祎、孟星惟、王舜华这半个月来一直软禁在皇宫,不知道宫外的谣言,今日一听孟星惟不能人道的事,一个比一个震惊! 老皇帝轻咳了两下,看向跪在地下的孟星惟,“咳咳,她此话可是真的?” 孟星惟难堪至极正要否认时,田园园再次插他的话:“陛下,他是个男人!这等事怎么好说出口!这可是关男人的颜面!对我叔父来说,面子大于天宁愿去死、背黑锅也不愿意将此事暴露出去。命妇原是晚辈,不应该过问长辈的私事!然而我叔父被人诬陷通奸有了私生子,人证和物证俱在,实在百口莫辩啊!命妇不能看着我叔父被人冤枉,这才将此事说出来!陛下明察秋毫,是个旷世明君,定然能还我叔父一个清白!” 话音一落,定国公老夫人喝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你做为侄媳妇,这等阴私你又是如何得知!依老身看全身狡辩之词!” 这时,海纳走了出来,躬身行礼:“陛下,草民自小与侯爷一同长大,二十年来,侯爷从未近过女色!此言句句属实,草民愿拿项上人头做保!” 一个男人不近女色,简直是天方夜谭,何况是位高权重的侯爷! 大户人家的少爷,十四岁左右便有通房伺候,早早开荤接触人事,成年后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就是京城里公认最深情的郑榜眼,也有一妾两个通房;连最喜男色的韩王也有四五个小妾通房,反观侯爷这般不近女色之人,当真是举世无双,绝无仅有! 两人这般不遗余力地污蔑自家侯爷,确实起了效果,至少定国公不用拐杖戳地,老夫人不指着孟星惟骂,王舜华惊的只会摇头说不可能。 老皇帝嘴里抽了抽,孟星惟与儿子之间的事他一直知道,今日小孟夫人这么一说,他心里想到一个可能。 他的想法和田园园之前想的一模一样,那就是孟星惟对女的硬不起来! “他吃药了!他吃春药了!他吃了药才与我一夜欢愉!”这时王舜华突然尖叫起来,像是困兽濒死之前的最后的挣扎! “哦!不是他强迫的啊!”田园园抓住她的话头阴阳怪气的说。 王舜华恶狠狠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恶毒的笑:“我与你叔父欢愉,你是不是很生气、很嫉妒……” 见她说的越来越难听,田园园故意大声地叹道:“啧啧,都道王家家风正直,秉承本心,以礼传家,没想到养出这般不知羞耻之人!当真是满心淫秽之人所见皆是下流!王家清流之名,也太不名不副实?”说着,看了一眼二老。 那一眼很是嫌弃,就像她刚来时定国公夫人瞧她的眼神。 此言一出,定国公与他媳妇神情一凝,尤其是老夫人做的最明显,很快松开孙女的肩膀,坐回原来的位置,脸上露出难堪之色。 刚才被定国公夫人打断话,心里正不满的皇后,见到他们二人吃瘪,顿时心旷神怡起来。 老皇帝眉心皱得能夹死三个苍蝇问:“定国公,对于小孟所说,你可有问题?” “陛下,孟侯府有隐疾不过是一面之词,不排除是故意而为!依老臣看,应当请太医当堂诊断,方知真假!” 一听要当堂诊断,海纳担忧地看着田园园,万一不是咋办! 呵!老头果然谨慎。田园园给了海纳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早就跟刘不迫商量好了,今日太医是他们的人,不会遇到坏事的人! 今天就是大罗神仙来了,孟星惟都是不举! 孟星惟:我谢谢啊! 老皇帝看向田园园:“小孟夫人怎么说?” 田园园当然没问题,毫不犹豫地同意:“命妇没有意义,只要能还我叔父的清白。” 孟星惟长一听会有御医过来会诊,不由地眼前发黑,他侧头看向什么都不知道的田园园,心里生出深深地绝望来,真是个傻女人! 孟家危矣! 老皇帝道:“今日太医院谁当值?” 话落,黄侍人走进殿内,躬身道:“回陛下,是刘不迫刘太医!” 一听是刘不迫,田园园脸上的笑再也掩饰不住,这家伙真是够意思! 老公爷看到小孟夫人明目张胆的笑,顿时眉头一皱,心道不好,恐怕那刘太医是她的人,连忙起身道:“陛下!老臣来之前也带来一位大夫。此人在江州颇负盛名,极其擅长男科!” 老皇帝:“哦,此人在何处?” “陛下,此人正在宫外候着。” “宣!” 黄侍人应下,走出南明殿,不多时传来他尖细的声音:“宣!江州大夫觐见” “宣!江州………”隐隐传来宣召声。 老国公看了一眼孟夫人,见她镇定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根本不在乎大夫是谁的人,心里顿时打起鼓来。这女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看似毫无心机,然不知底细真假。 他看了一眼自己媳妇,见她神情恻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此事不论真相如何,这个孙女是留不得了! 现在算是中场休息,趁着这空当,田园园坐回椅子上,海纳退回她的身后,二人都看向跪在地上的孟星惟,根本不担心江州大夫会不会拆穿他们的阴谋。 老皇帝端起手边小几子的茶碗,喝了一口热茶,皇后整理一下衣袖,偶尔扫过王舜华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而王舜华瘫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至于周廷祎眼神一直落在孟星惟身上,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很快,第一个赶来的是刘不迫,然而这家伙不知出于激动还是害怕,在进殿时左脚绊右脚,狠狠摔到地上,生生把自己摔晕过去……然后刘太医被士兵抬着去找太医了! “……”田园园无语,心道:这家伙对自己真狠,刚才那一下绝对把鼻子磕断了! 老皇帝气得直呼没用,只好再换一个太医过来,正巧这时候,老国公带来的江州大夫来了。 那江州来的大夫眼睛又长又细,嘴角带笑,像是只笑面狐狸。 田园园见到他嘴角抽了抽,蒙古大夫…… “草民成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成三行稽首大礼。 老皇帝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孟星惟:“免礼,侯爷有疾,诊断诊断是何疾病?” 成三躬身应下,随后走到孟星惟跟前。 孟星惟把胳膊伸过去,神情漠然,似乎已经接受事实。 老国公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成三的手指从洁白无瑕的手腕上拿来,他向皇帝拱手道:“侯爷确有隐疾,乃先天之证,此生都不能人道!” 话音一落,周廷祎与孟星惟都露出不可思议地神色,惊讶地望着成三。 田园园与海纳点点头:果然如此! 老国公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成三:“你,你胡说!他怎么可能不能人道?” 成三行礼,狭长的眼睛中闪出几分冰冷之色:“定国公,草民才疏学浅,若您不信,大可另请高明!” 老国公胡子翘了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是一伙的!”王舜华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突然凄厉地喊了一声,指着田园园与成三,眼神慌乱,“是你!是你收买了他!让他胡说八道来害我!” 田园园冷笑:“这个成大夫可是你爷爷请来的,又关我什么事!”言外之意,是你爷爷想害你的! “不!不!是孟侯爷!是孟星惟!”王舜华像是陷入执拗中,一边说是孟星惟,一边不断拍打着自己身体,像是身上附着了什么脏东西,眼泪流了满脸。 她嘴上不信,可心里也知道那晚并不是他…… 成三是老国公自己找来的人,不存在被别人收买的可能! 于是这场闹剧轰轰烈烈的开始,悄无声息的结束。 第二日,宫里传来圣旨,澄清王舜华与侯爷通奸一事纯属虚构,乃是王妃在经历失子之后,神志失常后的胡说八道,被有心人利用,这才以讹传讹!最后惩处几个造谣生事的侍女,便草草了事! 而神经失常的王妃已经被遣送回王家,与秦王周廷祎正式和离。 至于受了委屈的孟星惟,老皇帝把他三年的俸禄结清,赐了两座皇庄以示安慰,还褒奖了田园园几套珍稀的首饰与布匹、古玩,之后定国公还领着王舜华爹娘过来赔礼道歉,又送来不少礼品,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唯一不高兴的是孟星惟。 现在他一上朝,同僚们不是用可怜同情的眼神看他,就是摇头叹息,更甚者直呼暴殄天物,后来在民间有了个混名:公公侯爷。 不举这个恶名,成为孟星惟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479章 质问 孟星惟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田园园刚想喘口气,忽然想到定国公收买噩梦准备嫁祸孟家的事,于是第二日一早便去了洗秋阁。 这几日,孟星惟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告病在家,并没有去上朝,此时应该刚吃过早饭。 田园园拉着芃芃撑着油纸伞,穿过湿漉漉的树林,走上木制栈道,雨水淅淅沥沥,落在路上浅浅的水洼中,荡起阵阵的涟漪。 天好似破了窟窿,不停不停的下,潮湿的空气不止令屋内发出一股霉味,连皮肤都像裹了一层湿意。 “芃芃乖,一会儿见到叔爷,你说什么?” 芃芃扯着娘亲的手,一蹦一跳的,头上的珠花也跟着颤动起来。她歪着头,天真可爱:“我想叔爷了!” “芃芃真聪明,多拍你叔爷的彩虹屁,他就不生我气了……” 说真的,自打从皇宫出来后,孟星惟对她和海纳根本没个好脸色,甚至不准海纳跟前跟后,突然将他保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生气也是应该。要不是有要紧之事,她才不敢来呢。 来也得拉着芃芃,叔父只有见到孩子,脸上才有点好颜色。 推开洗秋阁的门,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田园园先探进头,小声叫了一声:“叔父~~你在吗?我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 芃芃也学着娘的样子把头探进去,叫了一句:“爷!” 屋内昏暗,面前又是一座快一人高的屏风,屋里的光景什么也看不到。 “叔父?叔父?”田园园又叫了两声,还是无人应答,显然是出去没有人。 正当母女俩准备离开时,孟星惟的声音从后面的暖阁里传来,“进来吧!” 母女俩对视一眼,芃芃推开门,高兴地走了进去,“叔爷,叔爷,芃芃想你了!” 前些日子,孟星惟一直在皇宫软禁着,算来有半个多月没进家,田园园因为此事忙的团团转也顾不上她,幸好还有沈宛静,她这才没有后顾之忧。 田园园随后也跟了进去,一进暖阁就看到孟星惟已经抱着小丫头,半个月不见,也是想念的紧。 孟星惟见她进来,温声道:“坐吧。找我什么事?” 于是,田园园便把噩梦与她交易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说完他倒是神色平静,似乎已经知道。 “海纳已经告诉过我。” 孟星惟坐到她对面,芃芃窝在他怀里不肯下来。 “叔父,噩梦的人会在下手时提前通知……”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下去!”说罢,孟星惟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扔到田园园面前,道:“你来得正好。这是我私库的钥匙,里头还有些现银,你整饬整饬让海纳将府里的银子全部存进天宝钱庄!你与芃芃整理一下行李,尽快离开京城,前往三河去找长辉……京城已经不安全。” 田园园惊愕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对于周家来说,她、芃芃与叔父是牵制孟长辉的三颗棋子,不能随意离开京城,怎么今日叔父却让她离开呢? 孟星惟沉声道:“之前发生的事,主使之人另有他人。定国公陷害孟家之事也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偌大的京城中,不止定国公要害孟家,还有一家,是不能抗衡之人……此地不宜久留,你与芃芃速速离去!” 只有送走母女二人,他才能无后顾之忧! 京城看似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早已经暗潮汹涌,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田园园拉着芃芃离开,手指勾着钥匙,快步向内库走去。 叔父语焉不详,她却听的后背发凉,还有一人对孟家虎视眈眈?是谁?不可抗衡之人……难道是周家?! 她停下脚步,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会不会皇帝也雇佣了噩梦?! “娘?” 芃芃见她突然不走了,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仰着粉嫩地小脸看她。 田园园被这声娘唤回过神,她摸了摸芃芃的小脑袋,又摸了摸平坦的腹部,两次怀孕都不安生啊! 她将芃芃送到沈宛静那儿,并嘱咐她俩去青娘那儿玩玩,随后便去库房里整理银子去,沿途见到来寻她的特好,主仆二人便往前院而去。 叔父的私库与公库都在前院最东北角,平日里也就府里没银子了,才过来拿些银子出去。 路过高飞翔的院子时,看到他正打磨着一个圆柱体,脚边散落着几根手腕粗细的木棒,身后是一个像是火柴人的木头人,大圆头、纤细的四肢以及充当躯干的大圆柱,上头有两个鼓包,看起来像是一根木棍长了两个瘤子。 田园园之前给了他草图,明明上面是个身材火辣的模特,他倒好,弄出一个长瘤子的火柴人! 不过,眼下孟府安生日子到头了,还是别牵扯无辜之人才好。随即,便转身走进院子里,刚从屋里出来的梦儿看到她来,笑着行礼:“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田园园脸色有些白,微微一笑:“今日有事找你们……” 一炷香后,她慢慢走下台阶,身后是开始家伙事准备去夏宅的两人。 下午,海纳与常明押送着两辆马车前去天宝钱庄,后头跟着一辆马车。 天宝钱庄背后的主人成谜,有人说是波托人开的,也有人说是大食人干的,还有人说是噩梦的手笔,不论哪种,只要存进天宝钱庄的银子,哪怕你明日抄家入狱,这笔银子会原封不动地存在钱庄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充公!不过相应的佣金很吓人,一般老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马车上的箱子里,不止有银子,还有古董、字画什么的,田园园准备把侯府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一并存进钱庄。 眼下的孟家让她有种山雨欲来的飘摇感,内心深处时而涌出强烈的不安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很快就存好银子,从钱庄出来后,看着手中的天宝通票,田园园心情复杂地放进荷包中,现在府里只有三千两用于日常开销,省点花的话可以花上一两年。 她的银子基本全贡献给丽衣坊,手里只有十来张金票子,还都是查莉儿给的,合成银子的话也有一万多两,加上青娘那儿的营业银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回到侯府,田园园就开始打包行李,离开京城一事宜早不宜迟,她和芃芃,一个孕妇,一个小孩儿,除了拖后腿没啥大用,还不如早早回三河守着水晶,这样叔父也不用顾虑太多,等日后在京城混不下去,好歹还有一个落脚之地! 翌日清晨,雾气茫茫,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刚露出一丝丝橘红色的光亮。 路边两个男人,一人背着满满一筐子新鲜的青菜,身上的衣裳因为雾气的缘故,有些潮湿。 两人正并排走着,身后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二人赶紧让到路边,向后看去,片刻后,一个背后插满旗帜的骑兵破雾而出,如箭矢般疾驰而去,插进白雾中转眼不见了踪迹。 “大哥,那是什么?怎么背着那么多旗子啊?”两人中个子高些的问道。 个头矮点的男人说道:“那人背了八面旗子,腰间系黄旗,八百里加急!” “什么是八百里加急?” 高个男人抹了把脸:“边关告急!看来西北有大事发生!” “你咋知道?” “七年前我见过一次,那一次是定西王起事,听说跑死了五匹马!” 弟弟憨憨地问:“……哦,今天还去卖菜吗?” 他哥毫不犹豫道:“卖,咋不卖!” “大哥,他跑这么远?怎么没有劫匪敢劫他?” “谁敢劫他?这报信的死了,下个驿站没接到信,中间那方圆百里的人全部杀掉不说,地都得掘地三尺,鸡蛋也得摇散黄……”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 此时,镇远候府。 田园园吃过早饭,准备去整理芃芃的衣裳,昨夜小丫头和沈宛静都没有回来,想来是许久不见,玩的忘了时辰。 “少夫人!少夫人!”特好惊慌失措地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田园园快步走了出去,只见她满脸的眼泪,她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急步走过去接住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特好哭道:“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等着宣旨……刚才刘厨娘出去买菜,街上都在传将军失踪了!” 田园园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还好特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她脸色发白,闭着眼睛等待这阵晕眩过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昏过去!她一把抓住特好的胳膊,神情因为难受而狰狞,“没事!去!找二甲备车,从后门走,我去城南!” “那,那天使怎么办?”特好吓得手足无措。 “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乍听噩耗动了胎气!若是他找来御医,拖延时间,等我回来!”田园忍着不适,咬着牙吩咐道。 特好哭着点点头,转身去找二甲。 田园园握紧拳头,迫使自己慢慢平静下来,接着向后门走去,片刻后,二甲驾着车来了,两人向城南而去。 此时,前厅。 黄侍人脸色极差,身后的小徒弟捧着圣旨,二人正在沉默等待着。 片刻后,孟星惟出现在门口,想来也得到消息,脸色也是极其难看。一进门,便问:“黄侍人,长辉发生什么事了?” “侯爷,今早八百里加急!孟将军失踪,西夷异动,大军逼近拒奴关。”黄侍人低声道,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圣旨。 孟星惟脸色一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侯爷,陛下…陛下也是为了候府好。眼下以定国公为首的老臣,纷纷参奏将军通敌叛国……” 孟星惟抬起手,冷声打断他的话:“我孟家世代忠烈,绝不会通敌叛国!长辉绝不会弃主卖国!” 黄侍人叹息,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将军失踪,西夷逼近,未免过于巧合! 这时,特好走了进来,向二人行礼:“少夫人,听闻将军失踪一事,受不了打击已经昏厥,奴婢替我家夫人告罪!” 孟星惟一听,急道:“快请御医……” 话音未落,黄侍人起身接过圣旨,柔声道:“镇远候接旨!” 孟星惟掀开下裳跪下,特好也跪在后面。 “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西大将军孟长辉阵前失踪,下落不明,朝野震动,军心不稳。镇远候孟星惟,国之柱石,将帅之才,敕封镇国大将军,海纳、常明勇猛过人,特封先锋左右将军,即日起率领十万大军,赶赴拒奴关,驱逐西夷………” 来到城南,田园园下车直奔绝情郎的家。开门的是成三,他脸上露出早知道你会来的表情,笑的极其阴险。“进来吧,他等着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说着便让开身子。 田园园踟躇一下,眼下情况紧急,就是龙潭虎穴也闯得。 “那日多谢了。” 成三冷冷一笑:“食君之禄而已!” 跟着他来到书房,绝情郎那厮正老神在在的喝茶,他儿子小虎正在旁边练字,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谁能想到温柔指导儿子练字的男人,正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噩梦老大! 田园园双手撑着书桌,阴沉地看着质问道:“是不是你,孟长辉失踪跟你有没有关系!” “去吧。”绝情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小虎看了一眼田园园,然后拿着纸笔离开。见儿子离开,他才抬眼看田园园,冷冷一笑:“莫不是天下间所有发生不好的事,都是我做的不成?” “孟长辉乃是边境大将,坐镇西北,他此事意味着边境将出现战事,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失踪!” “哼!你夫君不是一个人的失踪,而是同美丽的波托公主,在拒奴关一同失踪的。”绝情郎似笑非笑:“说不定二人双宿双飞,私奔了呢?” “不可能,他们都不是那种人!”田园园笃定道,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是你做的吧!” 第480章 圣旨 二人对视一眼,绝情郎冷然一笑:“不是,我可不做生意以外的事!大王女只是让我阻挠二王女回国而已!至于二人如何消失,我确实不知!不过我已经派人调查此事……”他嘴角的笑让田园园感觉心里发毛,是那种掌握一切,了然于胸的奸笑,“毕竟,查莉儿才是我的雇主。所以,我只负责查莉儿的安危,至于你夫君,我爱莫能助!毕竟那是另外价格!” “那座银矿的价值,难道不能救下孟长辉吗?” 绝情郎目光更冷:“孟夫人,你怕不是以为那座银矿可以令我对你俯首称臣吧?” “……”田园园摸了摸鼻子,她确实这么想的,那可是一座可能含有金矿的银矿啊! 他轻轻笑了两下,摇摇头:“真是天真的女人!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西夷大军压近拒奴关,皇上已经下旨,你叔父即日率军出征,而你与你的孩子将在京城做为制衡孟星惟的棋子。若是胜,还有转圜的余地。败了,满门抄斩!你们孟家如今风雨飘摇,不论胜败,结果是殊途同归!” 田园园心脏快速地跳了两下,嘴里发苦,孟家叔侄俩像是被玩弄股掌间的棋子,身不由己不说,一旦有什么问题立刻被当作垃圾一样丢一边,当真是兔死狗烹! “那长辉怎么办?镇边将军失踪,陛下难道会弃之不顾吗?” 绝情郎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这个你放心,陛下已经派五百羽林卫前去寻找,想来很快就能找到你夫君……为何这般看着我?” 对面的女人惊讶地看着他,嘴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露出一两颗洁白的牙齿。 田园园已经不想问他是如何知道,而是心里闪过一个可怕而荒谬的念头。她吞咽一口口水,手脚因为恐惧而发冷发麻,“你,你是不是和皇帝也有交易?”言一落,绝情郎顿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笑:“无可奉告,那是另外的价钱,当然是你付不起的价格!” “长辉失踪是出自他手吗?” “无可奉告!” “他为什么要对付孟家?” “无可奉告!” 一连三个无可奉告,田园园像是明白什么,颓然坐到椅子上。眼前忽然发花,周围飘满了大朵大朵五颜六色的花,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可绝情郎的话却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来:“你有恩于玉楼,我可保你与你孩儿的性命!可孟家叔侄,有人要他们的命,我却爱莫能助!” 闻言,田园园在袖子里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地吐了出来,几次过后,慢慢平静下来。 她不能在人前暴露出自己不堪一击的脆弱。 片刻后,田园微微一笑,只是脸色白的可怕:“人非草木,焉能无情!你出个价吧,我要保住孟家叔侄的性命!” 绝情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有银子?丽衣坊的利润与钱氏粮行给你的佣金,可是远远不够。你知道的,保住孟家叔侄就是在与天斗!” “果然……你什么都知道!” 田园园觉得自己活的像个笑话,小人物战战兢兢、忙忙碌碌一辈子,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依然不堪一击。这年头,人果然不能活的太干净。 她从现代穿越而来,所见所闻远超此世之人,本以为能混的风生水起,然而现实却是,在绝对权力面前能好好活着都是奢侈。 大抵是她能力不足,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随波逐流许久,早已没了棱角与骨气。一朝穿越到古代,所做所为不过是为了能安安稳稳的活着。而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是不可抗拒地卷入历史前进的车轮,与其他有功之臣一般,终究逃不过被算计的宿命! 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幸好,她还有倚仗,还有玉楼给她的银矿! 绝情郎目光一沉,眉宇间闪过一丝喜色:“你手里果然还有其他银矿!” 当时宋连云曾说过一嘴,说族中耆老已经找到不少矿址云云。他曾派手下到处寻找,然而一无所获! 田园园有些疲惫,眼底幽幽:“有,一座矿址换孟星惟与孟长辉的命,全须全尾,毫发无损!” 比起孟家叔侄的性命,绝情郎对银矿更感兴趣,“你手里还有其他的吗?” “无可奉告。”田园园把这话还给他。 绝情郎瞳孔骤然一缩,眼神浮现出冷厉之色,“你就不怕,我拿住你夫君与孟星惟要挟你吗?” “你要是想这么做,早做了,何必等到现在。”田园园叹了一口气。 孟家四面楚歌,是个人都要踩上一脚!真有那天,哪怕全部交出来,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哈哈哈,你倒是大胆。放心,我是个生意人,一切都讲究你情我愿!”绝情郎大笑几声,目光喜悦,显然很高兴,“行,我接受这个交易!一座银矿换孟家叔侄的命!” 待田园园离开,绝情郎站起身狠狠伸了一个懒腰,小虎从门外探头看来,“爹,你刚才笑什么?” “你爹我接了一个好生意!” 小虎撇了撇嘴:“你最近好忙,好多人来找你……” “傻儿子,忙才有银子啊!”绝情郎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儿子,快活极了:“去,打两斤酒。” 小虎拿着银子,皱着眉头看他:“刚才一臻的娘出门时哭了,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胡说!她是我的贵客,我怎么会欺负她?”绝情郎背着手走到门边,想了想道:“去找你七叔过来。” “哦!”小虎蔫头蔫脑的点点头,走了两步,回头问道:“找我七叔干嘛?” “……话多!去吧!” 回到侯府,黄侍人已经离开。田园园来到洗秋阁没看到孟星惟,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海伯。 海伯今年已经六十有三,在现代不算什么,可在平均年龄四十多岁的古代,已经属于长寿。 他见到田园园,未语先泪,混浊的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滑落,“少夫人……” 田园园见此,忍不住鼻子发酸,孕时过高的孕期激素令她的眼腺格外发达。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日,孟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孟长辉失踪,孟星惟即将出征,孟家只剩下老弱病残。上无父母宗族护持,下无可以扶持的兄弟姐妹,然,外有政敌虎视眈眈。朝堂四面楚歌,战场凶多吉少。此时孟家叔侄像是被围猎的猎物,已是危在旦夕间。 海伯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主人幼小,无人扶持之时,心里空落落,七上八下,没有依靠。 “少夫人。刚才宫里来旨,让您和大小姐去皇宫别院居住……” 别院暂住?不过是变相软禁罢了!田园园苦笑地摇摇头。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浮生若梦,一梦黄粱!不过是轮到孟家而已。 她故作镇定:“……叔父什么时候出发?” “也是明日!” “嗯,送完叔父,便去。” “叔父人呢?” 海伯擦掉眼泪:“侯爷去秦王府了。” “秦王府啊……” “铛!”水刻漏斗敲到铜盆边缘,发出铛地一声,吓得廊下一只睡觉的八哥扑棱两下翅膀,几片绒羽随之落下来。 正在处理公文的周廷祎,一听到孟星惟正在前厅等着,公文一扔,急步而来。一进门便看到朝思暮想的人背着手站在厅中,头发高束,背影有些单薄。 “星惟!”他惊喜地唤上一声。 孟星惟转过身,拱手行礼:“微臣参见秦王殿下。” “…不必多礼。”周廷祎愣了一下,望着他低眉顺眼地模样,心里生出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来。二人之间终有了隔阂。 孟星惟抬头,向来清冷的眼里流露几分难堪,偌大的京城他已无人托付,只能厚着脸上求上门来,“殿下,微臣即日出征,长辉媳妇已经有了身孕,女儿年幼,我与长辉皆不在京中,还请殿下看顾一二,星惟感激不尽!”说罢,躬身长揖。 闻言,周廷祎惊讶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去?!” 他今日没有上朝,从早上起来一直在处理前些日子积压的文件,还想着下午去找他求和。 “今日驿兵八百里加急送来西北军务,西夷率军逼近拒奴,陛下命臣即日率军出征!然,我与长辉具不在京中,还请殿下念在往日情分看顾些长辉媳妇母子三人。微臣感激不尽!” “不,你不能去!”周廷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王衍、王衡亦在京中,为何偏偏让你去?” 怪不得父皇会瞒着他,想来他已经知道二人之间的感情……可战场残酷,这不是故意让他去送死吗?! 孟星惟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殿下想要微臣抗旨不成?” “我这就去找父皇,你不能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去送死。 “殿下。微臣是武将,上战场乃是微臣的本分!此去一别,生死有命。长辉母子,微臣就托付于你了!”说完,孟星惟挣开他的桎梏,转身离开。 直到清瘦高挑的背影快要消失时,周廷祎才唤出声:“星惟!孟星惟!” 然而,那人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若不是长辉母子无人托付,想必他不会再来见他! 直到那人再也不见,周廷祎眉眼一厉:“月黑,备车!我要进宫!” 中午,田园园去趟夏宅,将芃芃与沈宛静接了回来。离开前,她将要去别院的事情告诉了青娘。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日后丽衣坊大小事情,只能靠她自己。不过她没说长辉失踪的事情,只是说孟星惟出征,皇帝担心她的安危,这才接到别院小住。 青娘还笑着说了一句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对孟家来说再讽刺不过。 此时,皇宫。 周廷祎推开两个拦住他的侍人,一头闯入勤政殿,“父皇!您为何派孟星惟出征?!” 窗边正与孙子下棋的老皇帝,手中的黑子落下,几颗白子瞬间被围死。他将白子捡起来,冷冷地扫了一眼儿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王衍、王衡俱是能兵干将!您为何不用他们!” 周一臻轻轻落下一颗白子,老皇帝拿起一颗黑棋,毫不犹豫地落下,冷声道:“镇远候早年镇守西北多年,是前朝的定西大将军。论人选,他去最合适!” “王家势大,为何不趁此机会削弱他们的兵力?”周廷祎一想到孟星惟远赴前线,心里便烦躁不安,“您明知道儿臣对他的感情!” 老皇帝手一顿,侧眼看去,眉眼间满是冷厉。他没想到儿子会这么直白说出来,一时间有些恍然。 “皇爷爷?” 周一臻已经落下自己的棋子,迟迟不见他落棋,不由地轻唤一声。 老皇帝回过神,冷哼一声,继续下棋。 周廷祎撩开下裳,双膝跪地,“求您收回成命!” “哼!皇帝金口玉言不知道吗?朕,怎能出尔反尔!你可知自己的身份与使命!你担负着大周江山,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如今与一个男人纠缠不休,让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如何看你!” 老皇帝越说越气,狠狠地拍了桌子一下,“啪!”桌上的棋子跳的满地都是。 周一臻拿着棋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吹胡子瞪眼的爷爷,随后,起身给他爷爷端来一碗茶,“皇爷爷,您喝茶!” “乖!”老皇帝接过孙子手里的茶,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转头看到儿子,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你都快三十了,如今才有一臻这一个儿子!连你最小的堂弟廷礼都有两个儿子!定国公的小孙女王瑶华和抚国公的孙女李宁娴,你选一个吧!” “父皇!儿臣只要孟星惟!”周廷祎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显然是认真的。 老皇帝气得手直哆嗦,险些拿不住手里的茶碗,些许茶水撒到他的衣裳上。 “你是要气死我!他一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你是要绝我的血脉啊!” 面对老父指责,周廷祎神色淡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父皇,儿臣已经负了他。若是他在战场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说罢,磕了两个头。 “你你你,你既然想跪就跪吧!冤孽啊,真是冤孽!” 第481章 金簪 “轰隆!” 一道闪电瞬间划过乌云沉沉的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如练,犹如倾盆,很快地上汇集成小河,奔腾着往低凹处涌去。 田园园与芃芃站在廊下,望着瓢泼似的大雨,好似透过雨幕,穿过高高的围墙,能看到远去的孟星惟。 今日大军开拔,然而天公不作美,从凌晨开始到现在一刻未停。孟星惟见雨势过大,便不许母子二人出门相送。他与海纳、常明,三人,一人一骑,一大早冒着雨,出城与大军汇合,想来现在已经离开。 “呜呜……爷爷……”芃芃呜咽着,哭个不停,望着天空中的凄风苦雨,田园园也红了眼眶。 片刻后,田园园带着芃芃来到前院,再过一个时辰,母子俩就要出发前往别院。 她不明白,既然想软禁她们母女二人,为何不直接留在侯府呢,还前往别院,何必多此一举呢! 来到前院,府里的人都已经到齐。她坐于上首,目光在众人逡巡片刻,“侯爷出征了。再过不久,我与芃芃将前往别院居住,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们往常如何,日后还待如何。府里大小事情以后由表小姐负责,海伯,以后您多帮衬些。” 话一落,沈宛静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嫂子,我不行,我没有掌过家。” “万事开头难,没有谁一开始什么都会。府里人不多,加上有海伯帮你,你掌家是绝对没问题,嫂子相信你。”田园园继续鼓励她:“日后你成婚,以后家中一应大小之事还需你管,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历练历练,到时候你婆母不得夸你贤惠吗?” 沈宛静俏脸一红,忸怩地跺了跺脚:“哎呀,嫂子!你又乱说话。”话一落,满堂哄笑起来,沉重地气氛瞬间一扫而光。 她又交待几句便让众人都散了。随后,她与宛静一人拉着芃芃一只手,慢慢向落樱园走去。 “哗啦啦!”大雨还在下,空气潮湿微冷。 “……公库里还有些银子,维持侯府正常运作是没问题的。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府里就靠你了。”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她的心弦,沈宛静忽然低声啜泣起来。 “人的一生有很多分别,现在只是走到这里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田园园心里也不是滋味。 几天前一切好好的,孟长辉去外地打工挣米,孟星惟在家上班,前两天还拿回三年的俸禄,她和女儿留守家中,肚子里刚有个二胎,生意刚刚步入正轨,眼见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却突然来了一个大转折,孟长辉失踪,孟星惟出征,她与女儿软禁,速度之快令人措不及防。 果然,老天爷不能看她过的太舒心。 唉!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谁也无法预测…… 沈宛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路无话,田园园回到落樱园,床上放着几个大包袱,是她与芃芃衣裳和日常所需。 芃芃爬到床上,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拨浪鼓,轻轻摇了两下,“咚咚……” 这个拨浪鼓是孟星惟亲手给她做的,一直放在枕头下面。 没过多久,特好与小雨一人提着包袱过来了,大半个时辰后,皇宫里来人了。 “奉皇上口谕,请一品国夫人即刻前往西郊皇家别庄,不得有误!钦此!” 带来口谕的是个年轻小侍人,长的很白净,眉眼弯弯,自带一副笑脸。 “夫人,还请您收拾妥当,即刻启程。” 田园园拜谢皇恩,随后在特好的搀扶下起身。这时,她才发现门口聚集不少人,有沈宛静与妍儿、海伯与海娘子、晴好、一甲二甲还有刘厨娘、马娘子,每个人都红着眼睛,雨太大,打着伞,下裳还湿了半截。 “夫人……” “少夫人……” 望着众人殷殷不舍地目光,田园园鼻子发酸。碍于有皇上的人,她也不好露出太多伤感,便微微一笑:“别担心,我很就回来。府里的事情还得靠你们,可不要仗着我不在家就偷懒。” 晴好最小,第一个忍不住,“呜呜……少夫人……”搂住海娘子的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其他人也忍受不了,都呜呜地哭了起来。连一甲二甲也抹起眼泪。 芃芃刚刚停下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哭得还是最大声:“爷爷……我要爷爷……” 众人哭声之悲切,此情此景,令人不禁动容。 小黄门被哭得头疼,躬身对田园园行礼,催促道:“夫人,您还是快些走吧,皇命难违!” 田园园长叹一声,人又不是草木,朝夕相处多年,离别时伤心乃是人之常情。望着一张张伤心欲绝的脸,不忍呵斥她们,便道:“你们莫要伤心,好生在家看着。日后若遇到什么事情便去秦王府,念在与咱家侯爷份上,他们不会置之不理的!一甲二甲,去房里拿包袱,送我们一程。其他人,雨大,你们就别送了。” 说不让送,可众人还是眼泪汪汪的跟在后面,边走边啜泣着。 从落樱园到大门,小黄门回头看了几次,脸色越发不好看。知道的是去别庄,不知道还以为要去龙潭虎穴呢! 上了马车,田园园几人在她们泪眼婆娑里,慢慢驶入大雨中逐渐远去。 大雨打在马车顶棚,发出阵阵闷响声,车内昏暗一片。 芃芃趴在娘亲的怀里,她娘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的背脊,忽然,头顶传来炸雷般的声音,她吓得一哆嗦,躲进娘亲的怀里。 “芃芃不怕,娘在呢!”田园园连忙捂住她的耳朵,轻声安慰着。 芃芃紧紧搂住娘的腰,她年纪还小,不理解为什么她和娘要离开侯府,不过只要跟娘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西郊多山,山道泥泞,并不好走,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 “国夫人,西郊别庄已经到了,请下车。”马车外响起那黄门的声音。 田园园叫醒芃芃,掀开窗帘,只见一个高大的门楼上刻着皓月别院四个字。雨势已经小了不少,淅淅沥沥,门楼之后是高大的宫殿,再远些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厚重的云雾缭绕其间,看不真切。 门口有不少守卫,看守很是森严。 特好与小雨在后面的马车上,她们先行下来后,第一时间去接芃芃,然后扶着田园园下来。 小雨淅沥,特好从包袱里抽出雨伞,打开为母女二人遮挡小雨。 三大一小,四个女人背着大包小包,在黄门的带领下慢慢走进森然的殿宇中。 此时,城外大营。上午雨势过大,大军并没有立刻启程,下午整兵列队,清点人数。明日清晨,正式开拔,前往拒奴。 左先锋海纳从校场回来,走进主帐,身上的衣裳已然湿透,行走间,在还算干的土地上留下几个湿脚印! 他摘下兜鍪,头发不停往下滴水,顺着脖颈流入衣裳内。“启禀将军,常将军所率领的先锋军已经出发。”说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嗯,吩咐下去,明日卯时开拔!”孟星惟冷声道。 “是,将军!”海纳拱手应下,随后踌躇地看着他。 孟星惟停下笔,拿起画好的拒奴关小图,等着墨干,看也不看他道:“有事快说!” “就是,那个,将军,我想请一个时辰的假……”他吞吞吐吐道。 二人在一起多年,感情深厚,而且他与青娘的事情也略有耳闻,不过是碍于海娘子从中阻拦,这才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海纳临走之前想见一见心上人,不可厚非,一颔首便默许了。 “多谢将军!”海纳笑的露出两排大白牙,随后快步离开去找青娘。时间有限,可不能浪费。 孟星惟笑着摇摇头,继续低头画地图。不知过了多久,门帘再次掀开,一股潮湿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似乎有人进来,他抬头看去,瞳孔猛然一缩,冷意瞬间凝结到眼底。 “星惟……”周廷祎一脸憔悴,脸色苍白,眼袋青黑,嘴唇起了一溜火燎泡。 孟星惟放下毛笔,起身行礼:“末将参见殿下。” 周廷祎身上已经湿透,雨水顺着衣裳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就滴出一个个浅浅的小水洼。 他紧紧盯着孟星惟想从他脸上找到往日的温存,可他神情淡漠,眼神疏离客气,仿佛自己是什么不重要的旁人,心里闷痛,教他喘不上气来。 “星惟……”他喃喃一声,眼神一震,忽地毫无征兆,面朝下倒下,“啪!”狠狠地拍在地上! 孟星惟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周廷祎!你没事!”将他翻过来后,只见他双眼紧闭,嘴唇发紫,鼻子因为拍在地上流出血,脸上、衣裳上沾了不少湿泥。 他身上温度奇高,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看来是起热了。 “周廷祎…”孟星惟拍了拍他的脸,“周廷祎!” 周廷祎缓缓睁开眼,眼神迷离没有焦距,发紫的嘴唇轻轻开合两下,吐出一句话:“对不起,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对不起……” 孟星惟长叹一声,随后对外喊道:“月黑!” 话落,帘子再次被撩开,一身黑衣的月黑走了进来,他看到自己主人这副凄惨地模样,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早已经知道。从侯爷怀里接过,一用力便扛到肩上,离开前,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暗卫,回头冷声道:“王爷从昨日跪到一一个时辰前,一夜未眠,听说侯爷离京,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孟星惟缓缓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昏迷地周廷祎。 “他与陛下大吵一架……”留下这句话后,月黑扛着周廷祎离开。 孟星惟看了一眼双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体温,久久未动, 雨比刚才更紧了些,月黑将周廷祎放到身前,一手抱着他,一手拉着缰绳。刚离开大营,周廷祎便被大雨浇醒,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任由雨滴打在他脸上,眼神流露出不应该属于他的脆弱。“月黑,他真的不要我了……” 月黑目视前方:“殿下,您起烧了,属下带您去找太医。” “不!你带我去找乐先生!”雨好冷,浑身都冷。 “您找乐先生做什么,陛下不许您接触噩梦!” 周廷祎合上眼,“不必管他,我要找人保护他,他不能有事…” “陛下,知道又该责罚您了!” “…月黑,冷……” “您起热了……” 二人渐渐消失在雨幕中,雨更大了些,天地仿佛笼罩在茫茫雨气之中。 青娘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柜台上的账目,今日下雨,店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她便让小蝶、小红她们先回去吃饭,吃完后,再给她带回来些就行。 收拾完账目,她走到门楼下,大雨哗啦啦,一刻不停,门口的青石板街道上涨了不少清澈的雨水,顺着坡道向深处流去。 一到雨天,街上连行人也没一个,自然没什么生意。其他家店铺不是早早关门,或者压根没开门,就是开门也和她一般没生意,闲闲坐着,打发时间。 忽然,有骑马声从远处的雨幕传来。她好奇地侧头看去,听买衣裳的客人说,昨日有驿兵到京,听说还是八百里加急的军务。不过,那是机密,具体是什么普通老百姓是不能知道的。 只见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黑衣男人骑着马渐渐向这里而来。 近了,越来越近,那黑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海纳。 青娘惊愕地看着他,很快,海纳勒停缰绳跳下马,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金簪,二话不说塞进她的手里。他已经浑身湿透,连带着金簪也往下滴水。 “我要出征了。若是我活着回来,必定娶你为妻,金簪便是定情信物!若是我回不来,你找个人嫁了,这金簪便是我给你的嫁妆!” 海纳说完,深深地看她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样貌记在心里。不等她说话,或者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再次冲入倾盆大雨里。 等青娘回过神,快走几步追上去时,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雨幕中,只剩下手里沉甸甸、湿漉漉的金簪。 第482章 时间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夏转秋到,转瞬间已经到了这一年冬天。 这一日,大雪封山,殿内冷得像是冰窖,唯有罗汉床边的碳盆中,还有些许温暖。 田园园窝在被子里,正拿着一本书,特好坐在另外一头,拿着针线在做小婴儿的衣裳。 这个皓月别院名字听起来高大上,殿宇看起来雄伟壮观,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因年久失修,破屋烂室,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听在这里伺候的宫人说,皓月别院曾经是前朝金梦公主的故居,她对孟星惟是爱而不得便离开皇宫来此定居。她是前朝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曾三次大兴土木,修缮别院,就为了宝贝女儿住的舒服些。后来前朝国破,她一个亡国公主也跟着下落不明,别院被宫人与士兵洗劫一空,后来便破败起来。 她所在的梦真殿曾是金梦公主的住处,和其他宫殿相比,保存还算良好。 进入冬季以来,山上比山下温度要低上好几度,雪下的也勤,因为大雪封山的缘故,食物短缺,取暖之物也十分匮乏。芃芃年纪小,受不住,生了两次病后,田园园只能托人去找周廷祎,请旨让芃芃下山过冬。好在那家伙还是有点良心,没过几日便派人将芃芃接回山下过冬,有海娘子与沈宛静在,自是放心。 特好放下针线,哈了哈被冻红的双手,“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 田园园推开窗户的一角,冰冷潮湿的空气很快钻了进来,雪花如鹅毛,洋洋洒洒,却静谧无声,入目皆是雪白,院子里,树干上、山上落满厚厚地雪。 “我看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她坐直身体,腹部已经高高隆起,雪花落在手心里很快就融化成水。 特好道:“您小心些身子。” 少夫人已经有七个来月身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生之前下山,这里缺医少药,生产一事,着实危险。 田园园倚着窗棂,轻轻抚摸着肚子,也不知道孟长辉如何了?他至今没有音信,倒是叔父前些日子送来一封信,信上说有人在大食曾经见过他,不过不能确定是不是他。 如今政局震荡,波托女王八月份病重而亡,二王女下落不明,大王女顺理成章继位。继位第一件事便与西夷结盟,撕毁与大周百年盟约,出军西北,与西夷对肃州呈合围之势,与孟星惟所率领的西北大军隔关对峙,大战一触即发,边关告急! 就在孟星惟奋不顾身投身战争第一线,身上不知挨几个窟窿时,周廷祎已经迎娶自己第二个秦王妃,定国公的小孙女,前任秦王妃的堂妹,他的小姨子,王瑶华。不过新婚一个月,府里便传来喜讯。 看拒奴,千里无鸡鸣,血流可飘橹;望京城,暖帐度春宵,芙蓉醉温柔! 田园园深为孟星惟不值,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倒是一个媳妇接着一个媳妇的娶,孩子也是一窝一窝的有,虽然只活了大壮一个,好歹还有儿子,反观孟星惟啥也没有,凄惨悲凉。由此可见,在他们之间,显然用情最深的是孟星惟! 田园园倚着窗棂坐了一会儿,脚便麻了起来,只好慢吞吞地爬下床,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特好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扶她。一主一仆,便在殿里来回走动起来。 在别院的生活可以是枯燥无味,偶尔青娘会送来一些衣裳与话本,调节一下这千篇一律的生活。 在天气好的时候,她也会和特好到后院爬爬山。 皓月别院依山而建,前殿雄伟壮美,雕栏玉砌,后院连接着山庄后面的皓月山,远看山体延绵不绝,林深草密,不过顺着夹山石道,往上走一个时辰,是有名的皓月亭,站在亭子上可以将京城尽收眼底。过了皓月亭,往上再半个时辰,有座皓月湖,湖水幽深,碧波荡漾,湖边有座水榭,名曰皓月阁,听说是金梦公主最后出现的地方,因无人居住又在水边,早已破败不堪。 皓月别院里,不止住着她们二人,北苑的黄粱殿里还住着平南将军一家老小,田园园住在南边,又称南苑,北苑南苑之间连通的巷子,平日里有士兵把守,不能随意走动,就是去后院爬山,士兵也会强制她们错开时间,所以来了别院半年,只听说过有人却从未见过一次。 两家人软禁在此的,作用差不多,都是牵制自家将军的棋子 漫漫大雪中,一个穿着宫衣的侍人手里提着食盒,冒着大雪走来。 别说这里虽然枯燥乏味,可伙食还是不错的。在别院软禁这半年,田园园长了不少肉,要不是因为时常担忧孟长辉,想来还能长不少肉。 那宫人站在门口拍掉身上的雪,这才推开门,躬身行礼:“夫人,您的午饭,小人给您送来了。” 这宫人名叫冯南,是个去了势的小太监。因为家贫嘴又不够甜,没银子孝敬,便被分配到皓月别院做个粗使宫人。 “进来吧!小南子,今天吃的什么?”特好扶着田园园坐下,快步去接他手里的食盒。 冯南脸颊一红,结结巴巴道:“特,特好,特好姐姐,小的不知,小的没有打开食盒……”说着羞涩地低下头。在他们这里偷吃已是家常便饭,而他胆子小,一次都没做过。 特好抿着嘴笑了笑,打开食盒把饭菜拿出来。 冯南随后又拿出一封信,躬身交给田园园,“夫人,这是秦王给您送来的信。” 田园园接过来,信封上的火漆已经被人破坏掉了,显然有人打开过。在这儿只要过手的东西,都会被打开检查。信封上写着孟田氏亲启,倒出信纸展开,是孟星惟的家书,还有他为未来孙子取了个名字,男孩的话,这一辈的孩子从玄,便取名为珺,孟玄珺。若是女孩,便顺着雯华的名字,叫雯君,孟雯君! 特好为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问道:“侯爷写的什么?” “侯爷给孩子起的名。你拿纸笔来,我写封回信!” “您吃完饭再写不迟,天冷一会儿该凉了。”特好劝道。 “不饿,我喝些汤就行。” 田园园早上吃的多,这会儿并不饿,见小南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饭菜流口水,便拿起自己的米饭,夹了不少菜,让特好递给她。 小南子惊讶地看着她们,最后在特好的催促下颤抖地接过碗,眼圈发红的道了两声谢,蹲到一边吃了起来。 三两口吃过饭,田园园拿起笔写起回信来:叔父安好,京城大雪已至,厚如棉盖,不知西北如何?您身有旧疾,注意身体!不知长辉可有音信……洋洋洒洒写了两篇,又让特好拿来二两银子,把信与银子一并交给小南子。 小南子收了信,银子怎么说都不收,提着食盒,一把拿过信便跑了,雪厚地滑,狠狠摔了两跤才跑出梦真殿。 到了下午,雪还没有停。特好往碳盆里添足碳,端着两人的衣裳去洗。 皓月别院没有宫女,除了吃饭,其他事务自己动手,小雨今日回候府去拿冬衣,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田园园倚着软枕小憩,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一晃神,竟然来到一个雾气腾腾的地方,四周空无一人,脚下是泥泞的草地,一脚下去,便溢出水来,那水冰冷无比。之后,她漫无目的走了许久,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在前方雾气中,隐隐绰绰出现一个人。 你是谁?这是哪儿?她问。 那人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滴答滴答滴答…… 浓浓的雾气中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雨从屋檐下滴落的声音。 她心里忽然生出许多说不出的难受。 你是谁?她再次问道。 那人还是沉默着,滴水声却越来越大。 她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浓雾像是有生命般滚动起来,那人身影渐渐清楚起来…… 是孟长辉! 他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上插满箭矢,血肉模糊,血顺着身体滴到地上,汇成一洼鲜血… “滴答滴答……” “啊!!”田园园惊叫一声坐起身,“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气,心如擂鼓,跳地飞快。明明天寒地冻,脑门却生了一层细密的汗! “哎呦,这是做了噩梦?怕成这样?” 突然,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来。 “呀!”刚从噩梦中惊醒地田园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发出一声急促地惊叫声。转头一看,小十学着她的样子,倚着软枕,舒舒服服地看着她,见她没出息的样子,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田园园长舒一口气,瞪了他一眼,擦掉脑门上的汗,“你怎么又来了?前些天不是才来过吗?” 小十呵呵一笑:“自然是有事!” 这家伙似乎不用出任务,三天两头来一次。有时有正事,有时就是过来串门!从京城到皓月别院,大约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闲工夫。 “什么事?你不用出任务吗?”田园园躺回自己的被窝里。 “我家老大离不开我,不让我出京!”小十眨眨眼睛,笑的一脸得瑟。 田园园没搭理他,肚子因为刚才的惊吓,暗暗发紧起来。她轻轻抚摸了几下,好在没一会儿宫缩的情况慢慢缓解。 “你别不信…算了,你也不明白!我今日来,是因为八哥那边传来消息!” “怎么说?” 噩梦老八是绝情郎派去寻找孟长辉的人,这半年来一直在夏黑、吐罗等域外活动。 西夷与大周乃是世仇,不死不休,没有一个大周人敢踏足西夷的国土,同理西夷也是同样如此。而今波托女王对大周宣战,早在三个月前,境内所有大周人已经退出波托,回到大周领土。目前还有周人活动的国家,分别是北狄、夏黑、吐罗、波斯、大食。噩梦老八等人,这半年来一直在这五个国家,辗转寻找孟长辉的下落,好在五国,国土面积小,倒也不费事。不过孟长辉与查莉儿像是人间蒸发般,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其实田园园一直相信孟长辉还活着,虽然他出场率不高,可好歹是男主角啊,能这么轻易的狗带吗? 哪怕梦到他万箭穿心,她也不相信孟长辉已经遭遇不幸,至少生见人,死见尸! 小十挑了挑额前垂下的一绺额发,笑的漫不经心:“八哥说,他们在夏黑与西夷接壤的克什城,找到九哥留下的记号,” “……然后呢?” “什么然后,就是找到记号了啊。” 小十似乎躺累了,便把双手枕着头,侧头看她。 田园园对他们低下的效率表示不满,不耐地看着他:“半年了,就找到一个记号!你还意思过来邀功,麻溜地滚!等什么时候找到孟长辉你再过来吧!” 小十对她的呵斥,见怪不怪。这女人可是老大的大客户,有资格拿乔嘞! “哎呦!几日不见,你的脾气倒是大了不少!这个记号出现在克什城,意味着你夫君和他另外一个媳妇去西夷的可能性很大!” 西夷,可以说是周人禁地,他们仇恨周人,见之杀之,手段极其残忍! 田园园不解:“他们为什么会去西夷?” 小十随口道:“也许是想去刺杀西夷王吧!” 田园园不信,心里默默把思路捋清:首先找到老九就能找到查莉儿与孟长辉。噩梦的人几乎将二人能去的地方找了一遍,确实只剩下不能去的地方,一个是波托,便是一个是西夷。 若是二人在波托,大王女不可能这么顺利继位。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二人不知出于什么目去了西夷。 为什么会去西夷?两人还活着吗? “话说,波托公主与你夫君亡命天涯,啧啧 ,好一对逃命鸳鸯!找到两人后,说不定他们的儿子都会打酒了!”小十故意大声叹道。 田园园白了小十一眼,对于他低级的挑拨离间很是不屑,催促道:“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孤男寡女,让人看到说闲话。” 谁知这话也不知触动他哪根弦了,只见他脸色猛地一变,愤怒地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要当场撕了她。 “……你又要发什么疯?”田园园提起被子护住胸口,这家伙情绪不稳定,八成有神经病,还是别刺激他了。于是她倒了一杯茶给他,赔笑道:“说了这么多,你该口渴了吧!刚才是我不对,我道歉!” 小十两眼通红,还大口喘着粗气,冷冷盯着她,片刻后,像是想到什么,残忍一笑:“你在这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时,怕不知道,秦王的庶长子得了肺病,时日恐怕不多了!” 第483章 罐子 秦王庶长子? 田园园坐直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周一臻?” 小十冷冷一笑:“还有几个……”话未完,就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前襟。“他怎么了?你快说!”田园园焦急地看着他,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大壮出事了? 小十推了推她的手,他不习惯和一个丑女人挨得这么近,没想到居然没推动。看不出来,这女人力气还挺大。垂着眼皮冷冷盯着她:“我又不是大夫,关我什么事!你最好松开,我可不想揍你!” 田园园赶紧松开手,她也不想挨打,这男人是神经病,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松开手后,还讨好的为他抚平前襟。 当然她也挨不上怜香惜玉这个词。 小十拨开她的手,自己整了整衣襟,斜着眼睛看她:“老子不过是好心说上一嘴,爱信不信!天不早了,老子走了!”说罢,一个跃身,人已经稳稳落在院子里。 “你!你不能说清楚再走吗?”田园园撑着窗棂问。 小十回头做了一个鬼脸,很快消失在鹅毛大雪中。 片刻后,特好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回来,两只手冻得通红,不停地流着清鼻涕。随后将衣裳晾在大殿的角落中,那里放着两排木托,天冷,衣裳一直不干,只好把衣裳晾在屋内。 做完这一切,特好哆哆嗦嗦地烤着火,还不时地吸着清鼻涕。 田园园将拿出被窝里的汤婆子,递给她,梦真殿太大,因许久不曾修缮,密封性并不好,有些漏风,生着碳盆也不觉得温暖。 之前是孟长辉失踪的事压在心里,现在是大壮,田园园忧心忡忡。如今她被软禁着,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干着急,心情越发低落起来。 天快黑时,小雨背着两个大包袱回来,里头都是三人的冬衣,青娘还让她带了不少襁褓和小棉袄,以及尿布。 田园园问道:“你这次出去,可有听到什么消息吗?像秦王世子生病的事?” 小雨迟疑地摇摇头:“奴婢没听说。” 田园园眉头一皱,大壮生病的事不知是没传出去,还是压根不让知道。论噩梦的情报,恐怕连皇帝老儿屁股上有几根毛都知道,想来是真的。 她起身走到内殿,打开床尾的檀木箱子,扒开上面的衣裳,露出一个密封的瓦罐。 她们三个,田园园不能离开别院,特好与小雨,一个月只能下山一次。别院一般人是进不来的,门口有卫兵把守,除非有皇帝手逾。 大壮染了肺病,大概率是肺炎一类的,她得和刘不迫联系一下,问个清楚才行。田园园看了一眼窗外还在下的大雪,眉头紧锁,随后吩咐小雨去拿纸笔。 晚间,小南子送晚饭过来,准备要走时,却被田园园留下。 田园园问道:“你可能出入别院?” 小南子迟疑地看着她,这位夫人自打来到别院,自己被派来伺候她,从未打骂、呵斥,连句重话也没有,还不时地给些吃食,是个极好的人,于是轻轻点点头。 之前听小雨说在京城里见过他与另外一个小太监游玩,想来是有法子出去。 田园园便拿出五两银子,让他去城北三巷找一个叫刘不迫的太医,将信交给他就行。 小南子看着她手里的银子和信,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小南子送来刘不迫的回话,说让田园园想办法接他进来。 田园园一愣,不解道:“他难道不能跟你进来吗?” 小南子挠了挠后脑勺:“我们能出去进来,他进不来。” 田园园奇道:“为什么?你们不是钻狗洞吗?”电视剧不是都这么演的吗?每个主角家中后院都有个狗洞,来去自由。 小南子摇摇头:“不钻啊,后院连着皓月山,哪里有什么狗洞?小的与朋友都是从大门口走的,守门的士兵大哥认得我们,只要在天黑之前回来就行……不过,小的能过去,您们不能出去的,外面的人除非有皇上手喻,要不然也进不来……”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疑惑地将军夫人,解释道:“进入皓月别院的人,若是家里的将军们告老还乡或是……否则这辈子都出不去。您隔壁一家,已经在这儿住了九年……” 他未完的话是战死沙场,将军们不是死了就是老了,没有威胁、没有兵权之后,做为棋子的家眷们才能一家团圆。 这届皇帝可谓把帝王之术,玩的很透彻。明着保护将军的家眷,暗里拿捏他们的软肋,除非遇到绝情断义之人,父母妻儿一个不要,要不然在生出异心时也得掂量掂量。 田园园摸了摸下巴,刘不迫若是能面圣请圣旨,便不会让她想办法把他弄进来,想来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怎么把他弄进来呢…… “夫人,若是没什么事,小的先下去了。”小南子行礼,便要离开。 田园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道:“等等!劳烦你明日再出去一趟打壶酒来………”片刻后,小南子才离开。 特好在他走后关上门,担忧地望着她:“能成吗?” 田园园目光幽幽看着窗外鹅毛大雪,“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过了两日,一大清早,田园园吃过早饭,在小雨与特好的保驾护航下,她穿着镶兔毛的披风,戴好帽子,三人在院子散起步来。 她身子渐重,平时活动不够,害怕胎儿过大,到时候难产。 三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田园园便往梦真殿外走去,门口把守的士兵看了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出了梦真殿是条长长的青石甬道,路中间扫出一条小路,两侧则是厚厚的白雪。 三人就在这儿来回走了起来,田园园边走边摸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总是阵阵发紧。 生芃芃时,她被人一路挟持,操劳奔波不说,连顿像样的饭都没有,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生孩子时却大出血,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才捡回一条小命!原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怀老二时又被软禁起来,当真是造化弄人! 又走了两圈,刚到门口,田园园忽然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轻轻呻吟起来。 特好与小雨吓得连忙扶住她,焦急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田园园疼的说不出话,抱着肚子直不起腰。 “问这么多干嘛!先抬回去,你们两个过来搭把手,小雨你快去请太医!”特好沉着冷静吩咐道。 小雨慌乱地应下,急步去找太医。 特好半抱着疼的直不起腰的田园园,冷冷看着一脸懵逼的士兵,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来帮忙!” 准备不想多管闲事的士兵这才快步走来,一个高大的士兵弯腰抱起田园园,大步向大殿走去。 皓月别院也有常驻太医,不过都是些郁郁不得志之辈,贪杯懒惰,请三次都不来一次的主,更何况昨日得了一瓶好酒,此时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果不其然,小雨空手而归,气得小脸发红,不过眼下少夫人身体不适,不想让她跟着生气,便道太医不在别院里。 闻言,特好气得直跺脚:“哎呀!什么不在别院里,定然是喝多了起不来,我们国夫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告到御前,治他个玩忽职守的罪!” 士兵甲与士兵乙对视一眼,默默地转身想要离开,害怕受到牵连。 谁知,“站住!你们快去请个太医来!”特好掐着腰指着二人道:“谁都行,快步请个大夫来!” 士兵乙为难地看着她:“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百户今早出门去了,马都骑去了,眼下院里没有可以的代步,若是让我们走路去,恐怕明早才能回来了。而且…按章程闲杂人等不得私自请人入院,除非有圣旨才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还请姑娘见谅!” 士兵甲也道:“就是,我们二人就是小士兵,不能做主的!” “什么?!我们夫人身怀六甲,眼下肚子疼起来,万一有什么事?你们担当的起吗?要不你把姓王的太医带过来,要不你们想办法弄个太医来!”特好怒道。 闻言,田园园大声呻吟起来:“哎呦,哎呦!我的肚子啊,真疼死我了~~” 小雨哭天抹泪:“夫人!!您可不要有事啊!!当初陛下让您进来时,可是许诺过让您别担心身子,现在您肚子疼成这般模样,还有人推三堵四……您万一有什么事,奴婢一定告到御前,谁也别想脱个干净……” “好疼啊……呜呜…”田园园躺在床上,脸白的吓人。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百户不在别院里,眼下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一时不该怎么办。 这时,特好走到二人身前,先一人塞了十两银子,低声道:“这样吧,你们放我出去,我去请个大夫回来,有什么事,一应推到我们夫人身上,她怀着身孕,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止我们,连你们也脱不了干系!这银子给你们,万万行个方便!” 二人迟疑片刻,互看一眼,最后点点头,人真要出事了,他们也难逃一死! 之后,特好顺利走出别院。一出别院,特好才发现这些人嘴里的规矩都是给她们定的!这两人随便一说,那守卫便放了行,连问都不问一句。 特好有种多此一举的挫败感,说不定不用演这出戏都能出来, 事不宜迟,特好快步往山下走去。 刚到山脚就看到等候多时的刘不迫,随后二人向别院走去。 正在和兄弟聊天的士兵甲与士兵乙,看着特好领着一个男人走来,惊讶地合不拢嘴,这么快就找到大夫了?!连一炷香都不到?! 特好向二人解释,她运气太好了,一下山就碰到一个大夫,随后二人旁若无人的走进别院。 士兵甲:我觉得咱们被骗了。 士兵乙:是也不能说。 梦真殿,刚才还疼得起不来的田园园,窝在被窝里露着一条腿,小雨坐在一边给她捏腿。 刘不迫一进门直奔火盆,哆哆嗦嗦地搓着胳膊,抱怨道:“这里可真冷,比山下还冷!你说你有办法治疗肺病,快给我说说。” 跟在后面的特好将门关上,这会儿虽然不下雪了,可阴云密布,朔风阵阵,冷的不行。 “一臻怎么样了?他得的是肺病吗?”田园园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问大壮的近况,神色焦急,心里像是长草一样。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飞到秦王府去! 刘不迫从旁边拽来一个矮几,坐在火盆前面。“不瞒夫人,世子确实得了肺病。半个月前他只是得了普通的风寒,我便开了些驱寒的药剂。眼见病情已经康复,可不知怎么回事,七天前忽然加重,竟然侵犯到肺表,越来越重。陛下大怒便革了我的职!” “庸……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弄错了!”庸医二字在田园园嘴边打了一个转。 刘不迫摇摇头,笃定道:“不是,当时我开方子时,我爹也在。我爹医术高超,我错,我爹断不会错…我怀疑,是有人把我开的药换下,药不对症才这般厉害!” 田园园心里一咯噔,新王妃怀孕了,难不成她也像她姐姐一样容不下大壮…… 她对特好使了一个眼色,特好走进内殿捧出一个黑色瓦罐。 “这是你腌的咸菜?”刘不迫哑然地看着她:“你叫我就是给我一坛子咸菜?”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这是陈芥菜卤汁,可治疗肺病、化脓后的高热等病,这是三河城一个叫高远的大夫发现的!” “当真?”刘不迫惊讶地看着黑罐子。 肺病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属于死亡率比较高的病,古代没有抗生素,一旦发炎只能靠自身抵抗力,扛过了就活,抗不过便一命呜呼!全看个人造化! 若是像田园园所说这罐子里的东西,可以治疗肺病等脓症,可谓是有价无市的神药! “当真!杭青天杭大人回京时,曾得了脓症,正是喝了此药才捡回一条命!若是你不信,大可一问!一臻是我养子。我怎么能害他!”田园园将黑罐子交给他,眼睛微红:“拜托你了!只有它才能救一臻!” 第484章 故人 大雪纷飞,几朵雪花顺着未关严的窗户缝里飘了进来,落在小桌上,很快便化成几点水渍,不一会儿便湿了大半个桌子。 田园园咳嗽了两声,目光紧紧盯着沉默的刘不迫,他低头看她手里黝黑的瓦罐,眼神晦暗不明。 昏暗的天光中,二人无声地对峙着,刘不迫却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渐渐,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刚才一心只想着大壮,一厢情愿地认为刘不迫愿意带陈芥菜卤汁过去,冲动过后,心里生出几分愧疚之心。田园园将瓦罐轻轻放到桌子上,黝黑的釉面,看起来十分粗糙,和农家角落里随处可见的腌菜菜缸一样,毫不起眼。可就是这般不起眼的腌菜汁里有几千年后才有的特效药—青霉素! 然而他的顾虑她是明白的。 神药不是说说就能信的,而是需要有人现身说法,经过临床试验后,真的能治愈肺病大范围推广后才能令人信服,不是凭借着她的三言两语便让人无条件相信,毕竟她在现代也不是搞传销的! 说句掏心窝的话,若是那孩子来自普通人家,刘不迫兴许不会顾虑太多去尝试尝试。而今得了肺病的孩子却是天潢贵胄,龙子龙孙,就是借他两个胆,也不敢胡乱用药,何况是来路不明的东西。 一个普通的腌菜卤汁能治疗肺病?刘不迫半信半疑。 他做事虽然毛毛躁躁,不代表他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身在皇宫多年,自然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他也想医好世子,做为一个大夫,救死扶伤乃是刻在骨子里的责任。眼下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奉上瓦罐,救活世子,皆大欢喜。救不活,等待的他将是雷霆之怒与身家性命……可他赌不起!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刘不迫还是拒绝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瓦罐,丝毫没有顾及一品国夫人的颜面。 当然他的拒绝也在意料之中,田园园知道自己不是嘴遁王者,仅凭几句话便让人心悦诚服,死心塌地。是个人都有脑子,知道趋利避害! 此事不能强求,田园园退而求次:“既然如此。劳驾你给秦王带个口信,让他来山庄一趟,我亲自跟他说!” 刘不迫见她并没有强求,松了一口气,温声道:“这个好说,尽管包在我身上。” 只要让他不掺和麻烦就行! 到了晚上,大雪还没有停。 田园园抱着汤婆子,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来心里有事,二来腹里的胎儿不时踢上两脚,更加无心睡眠。躺了不知多久,还是睡不着。她便坐起身,推开半扇窗户,新鲜冰冷的空气灌入屋内,很快冲淡了混浊的空气。 雪还在下,洋洋洒洒。除了微弱的雪光,再无其他光亮,看久了,倒也不觉得黑。 “呼………”她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雪夜静谧,唯有雪花落地时的沙沙声,忽地,远处黑魆魆的阴影处,传来几声异响。田园园眯着眼睛看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正当以为自己听错时,下一刻,一个黑影犹如鬼魅般从阴影处滑出来,脚下一点,瞬间跳上屋顶,很快便消失不见了,速度之快,不过眨眼间! “……是我眼花了吧!”田园园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不是她不相信,而是那黑衣人速度太快,像是条泥鳅一样。 她呆呆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才感觉到害怕。都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半夜而来不是歹徒也是杀手。她吓了一个激灵,猛地缩回身子,躲到窗户下。“什么鬼?”她喃喃地说一句,躺了许久也没听见啥动静。想起窗户还没关,便半抬起身子准备关上窗户时,她一抬头,就看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窗外,站着一个覆着面的黑衣人,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秦王府,已是深夜子时,祥瑞园内还是灯火通明。 周廷祎盯着昏迷的周一臻,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床边站着两个白胡子老头,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床尾是伺候周一臻日常起居的婢女与小厮。 “世子怎么样了?”他手里摸索着一个扳指,神色越发冰冷起来。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大夫,拱手道:“回殿下,小世子因风寒袭肺,未得及时表散,内蕴不解,郁而化热所为。这两日又咽干吐脓,风热客肺蕴毒成痈,热毒瘀结于肺,以致肺叶生疮,肉败血腐,形成脓疡。是以才会发热,咳嗽,胸痛,咯吐腥臭浊痰……” 周廷祎抬手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冷声道:“既然已是肺痈,那便开些对症的药!” 另外一个老大夫叹息一声,摇摇头:“殿下,若是在初期即可截断病势,不致酿成肺痈。或在成痈初期得到有力地清解消散,病情较轻,不至于像此时昏迷不醒!然,小世子已到成痈后期,他本体虚孱弱,肺卫不固,易感外邪,而今风感外邪,加之初期药不对症,故而迁延不愈,邪气入肺……如今,我等只能尽力而为!” 换言之,周一臻之所以这般严重是因为最开始延误病情而导致的,已到后期回天乏术! 十天前,周一臻从内学回来后,不知为何没有直接回勤政殿而是去了后花园,之后失足掉进湖里,幸亏有侍卫听到落水声,很快将他救上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这孩子身体孱弱,当天便高热不退,刘太医医治三日后,高热是退了,可人依然昏迷不醒。待查看药渣后才发现药被人偷换,导致病情延误,如今已成肺痈。 这两位大夫是京城医馆的大夫,换药一事一出。太医院已无可信之人,便差月黑特地高价请来的。 侍女煮完药,两位大夫检查无误后才敢喂给世子,全程只有一个人过手,就怕有人途中换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喂完药后,周廷祎命人将两位大夫送至府里的住处,屋内只剩下父子两人。 周廷祎慢慢走到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昏迷的儿子,他脸颊嫣红,嘴唇发乌,小小的一团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他探手摸了摸他脑门,只觉得触手滚烫。 “一臻……”他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儿子的名字。忽然想到老大夫的话,这孩子即使有幸熬过来,可已伤本损质,将来可能会发展成痨病…… 痨病啊……这个孩子又快被他养死了。 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他不过两岁,又黑又壮,跑的又快,跳的又高,壮得像是小牛犊子,天不怕地不怕,小嘴像抹了蜜,甚至连皇爷爷的胡须都敢拔,整日上蹿下跳,精力旺盛地不得了。 可后来跟了他这个亲爹后,渐渐地他身体瘦弱不堪,多灾多病;性格怯懦胆小,像是一只常年生活在惊吓里的小老鼠。 那个时候,他极是厌恶甚至不愿意看到自己怯懦的儿子,躲闪的眼神,局促不安的神态,实在不像天家的孩子,于是便冷落了他。偶尔见一次,说上一句话就觉得不耐,更遑论给个好脸色。 那时总觉得他像他那上不了台面的亲娘般。而他从未反省过,哪怕一次也没有。小孟夫人养出的孩子像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活泼又健康;而他养的却是一只束手束脚,胆小懦弱地小老鼠!而今更甚,这只瘦弱地小老鼠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里…… 人总要失去才知道心痛……他心疼地摸了摸他干瘪的小脸……双胞胎夭折,你也要离开了吗? 如今才明白不是孩子不好,而是他这个当爹给予的父爱太少太少,总以为他是个男孩会自己长大,却忽略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场重病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幡然醒悟又何妨,已为时晚矣。 深深的愧疚唤醒他为数不多的父爱,奈何周一臻已经身患重病,时日不多,徒留深深地自责。 忽然,“殿下,刘不迫求见!”月黑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不见!”周廷祎眸色一寒:“本王还没治他不察之罪,倒是有胆子敢自己送上门来!”说着,温柔地将一臻的手塞回被子,起身对婢女吩咐道:“好生看着,若有不对,即刻请大夫!” “是!” 离开前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孩子,周廷祎良心一痛转身离开。推开房门后,冰冷地空气袭面而来,他大步向外走去,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 月黑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道:“他说是小孟夫人让他来的。” “小孟夫人?”周廷祎脚步一顿,嘴里重重呼出一口白气。 “是的,小孟夫人!” “宣!” “是!” 原本停下的雪,又慢慢飘起了雪花,几片雪从窗外飘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被子上。 窗外的黑衣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神如冰,望之令人后背生寒。 田园园尴尬一笑:“那啥,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忙你的。”然后起身将窗户关上,心道:大冬天的开什么窗户,这下好了看到不干净的玩意!然而就在窗户合上时,一只大手伸进来按住窗扉,他手劲很大,田园园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有关上。 卧槽!不会是杀人灭口吧!她后背生了一层汗,连忙赔笑道:“你看你包的那么严实,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田园园一边死命地关着窗户,一边竭力扯清关系。 那黑衣人又伸进一只手,两手把住窗户,不过不敢太用力,唯恐伤了她,便低声解释:“孟夫人,是我……” 田园园紧紧抓住两扇窗户,想要合上见他不松手,便喝道:“你谁啊?你说是我是我,鬼知道你是谁!赶紧走吧,一会儿卫兵来了,你想走都走不了!快走,快走吧!” “我是木盛!”黑衣人锲而不舍。 田园园咬紧牙关,死命的抓住门:“木盛?我知道木山木水,唯独没听过什么木盛!你别骗我了,我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再不走,我可叫人了!” “……我是老六。”男人换了一个名字。 “老六?!”田园园脑子更糊涂了,疑惑道:“骗人!老六在三河陪他姐姐看病,根本不在京城!还想骗我,换个人吧!” 黑衣人无语地看着冥顽不灵的女人,只能压制火气,好声好气道:“我确实是老六,我奉将军之命而来,还请夫人开窗!” “……将军?哪个将军?”田园园脑子没反应过来。 黑衣人低声道:“孟长辉,孟将军!” 话落,窗户慢慢打开,随后探出半张苍白的脸,眼神警惕:“你,你把脸面罩拿下来。” 黑衣人迟疑一下,伸手勾下面罩,黑色面罩下是张俊俏的脸,眼神冰冷,看人时没有丝毫温度,确实是本该在三河的老六。 “进来吧!”田园园想了想,让开身体,示意他先进来。接着老六纵身一跃跳了进来,她左右张望一下,确定四下无人,连忙关上门。 若是让人看到,不出两日,满京城都会再传将军夫人私会野男人的事! 田园园关好窗户后,从桌子上找到火折子将蜡烛点燃,橘黄色的烛光下,老六俊俏的脸多了些许阴郁,“夫人不必担心,附近已经检查过并未有其他人。” “那就好,我一个良家妇女,深夜与你幽会,实在怕那悠悠众口。” 还未成亲的老六连忙澄清:“夫人,在下奉命而来,并不是与你幽会。” “不是幽会也是私会,都差不多。你跟我夫君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陪你姐姐看病吗?你怎么又跑到京城来了?对了,我夫君让你带什么话?还有你叛逃噩梦,不怕噩梦抓你吗?”田园园的问题像是机关枪般,一个接着一个。 她老公失踪半年有余,现在噩梦叛徒深夜造访说有自己老公消息,是个人都有一肚子的问题吧! 这一连串的发问,老六有点应接不暇,一时不知回答哪个问题,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你先说我夫君的事吧。他现在人在哪里?” 第485章 面临 谁知,老六却道:“此事还请夫人见谅,将军恐夫人担忧,不许在下相告。” 田园园:“……那你今日来的目的?总不能深夜潜入别院,就是为了告诉我,他还活着吧!” 老六道:“非也,给您报平安确实是其一。” 田园园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连忙追问:“他还好吗?危险吗?他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呢?半年了,他现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近日她身边没什么好消息,孟长辉还活着已是第一个好消息, “如今将军具体在何处,在下也不知道。两个多月前是将军找到在下,让在下来京城找您要一样东西,之后在下来京便与将军断了联系!” “什么东西?”田园园神色一凝,不会又是来要银子的吧!这回她可没有十一万两银子了! 老六沉声道:“将军要一对黑玉镯子!” 田园园眉头一皱,疑惑地盯着他:“黑玉镯子?什么黑玉镯子?” “在下也不知,将军说您手中有一对黑玉镯子,让在下无论如何也要带到三河去!” “黑玉镯子?黑玉镯子……”田园园在嘴里念叨了几次,忽然想起玉楼的遗物里确实有一对黑乎乎的镯子,好奇地问道:“他要那对镯子做什么?” “在下不知,不过是奉命而来!”老六硬梆梆的说道。 见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田园园便将黑玉镯子的位置详细地说了一遍,当初她来别院时只拿了些细软过来,其他的都留在衣柜里。 老六知道黑玉镯子的位置后,行礼之后便要离开。 田园园望着他的背影,问道:“老六,你现在跟着孟长辉干活吗?” 闻言,老六回头,眼神柔和许多:“您来京之后,我姐姐在王军医的照料下身体康复,之后在将军的撮合下,我姐姐已经嫁与陶将军为妻,也算与将军有了姻亲之实。” “……等等,你姐姐被王三回的治好后在孟长辉的撮合下嫁给陶大宇?“ 田园园被这弯弯绕绕地说法弄糊涂了,再者孟长辉这厮怎么好心地做起媒人了?不过突然觉得王三回好可怜是怎么回事? 老六点点头,纠正道:“夫人,在下木盛,已不是噩梦的老六,还请夫人不要再叫在下老六。” 田园园从善如流:“哦哦,木盛,你拿完镯子就要走?” 木盛回给她一个“不然嘞”地眼神,迟疑地问:“您还有事?” “也没什么事……”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孟长辉就是个大猪蹄子,派人来黑玉镯子,也不知道多带几句话。 木盛跃出窗户,回头轻声道:“将军说,让您等他……”说罢,头也不回的融进雪夜之中。 片刻后,窗外只剩下雪花纷飞而已。 若不是窗户上带雪的脚印,田园园还以为刚才只是的噫想而已。 她找来布巾擦掉脚印,关上窗户后,忍不住冷哼一声:“等你,等你个大头鬼哦!” 躺回温暖的被窝里,田园园用脚夹住汤婆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木盛的话,他还活着,还让自己等他…… 半年前,孟长辉突然失踪,踪迹全无。两个多月前,失踪多时的他突然出现在三河,找到木盛并让他来京城找自己要黑镯子。先不论他要镯子的目的,而是人已经回到三河,为什么没有回到军营呢?当初为何会失踪呢? 她觉得自己不甚发达的脑子里全是浆糊,怎么也捋不清整件事的思路……好吧,她确实是个脑子欠发达的低能人士。算啦,他向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 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再着她与绝情郎交易,一个半银矿换叔侄俩的小命,那厮视财如命,定然保二人无忧! 大青山的矿山具体如何,她也不知道。至于另外一个银矿,她打算给他们一个距离最远最偏僻的位置。其实这几座银矿对她而言很是鸡肋,开采、冶炼、再到运输,凭她的财力与人力来说根本负担不起,留在手里不过是条后路罢了。 古代生产力低下,想要开采银矿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少不得花个二三十年。再者绝情郎与皇帝老儿,一个地下皇帝,一个真皇帝,一个阴险狡诈,一个老奸巨猾,以她手段与智商是干不过这两个超级大boss的,还是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吧! 深刻认清自己的智商后,田园园安心拥着被子睡着了。 然而睡下不到片刻,窗户再次被人推开,冰冷的风顺着大开的窗户涌了进来。 刚睡下的田园园感觉到周身一寒,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黑魆魆地窗外,大雪纷纷,又是一个黑衣男人。 今天莫不是黑衣人造访日? 她开始以为是老六去而复返,刚想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却发现这个黑衣人的身影比他高大不少,是另外一个黑衣人,于是瞬间清醒过来。“……你是谁?”她坐起身体,裹紧身上的被子。这时,时间已到后半夜,天寒地冻,身上的被子根本抵挡不住外面的寒气,被冻得瑟瑟发抖。 黑衣人拱手行礼:“卑职月卫,奉秦王之命来向夫人要陈芥菜卤汁。” 田园园心里一喜,正色道:“稍等片刻!”说完,掀被下床去拿黑瓦罐。她将陈芥菜卤汁交给他后,又细细说了用法。 黑衣人应下,随后抱着瓦罐离开。 雪越发紧了起来,田园园合上窗户躺回被窝,原以为睡不着,没想到很快就没了意识。 一夜无梦,田园园一直睡到自然醒,醒来时,特好与小雨正在外殿打扫卫生,听到内殿传来的声响后,一个伺候起身,一个去打热水。 田园园坐起身,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醒了,轻轻踢了一脚。她摸了两下,看向一脸倦容的特好,疑惑地问道:“怎么昨日没睡好吗?” 平日二人住在梦真殿旁边的抱厦里,晚间并不用伺候夫人起夜,只需在半夜过来一趟,看看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即可。昨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相当沉,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照理说睡得这么沉,精神应该很好才对,可事实是二人头疼欲裂,身上也乏的难受,好像头天晚上喝大一般,醉了一宿。 特好后脑勺隐隐作痛,脸色很是苍白,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头很疼。” 田园园心道,不会是老六来时给二人下药了吧。要不然那么大的动静,二人不可能不知道。 小雨端来梳洗的热水,脸色也不好。 待她洗漱,吃过早饭,便催促二人去补眠。 早起,大雪已经停了,不过院子里积雪甚厚。她便一上午都没有出门,不是发呆就是睡觉,整个人心事重重的。 午饭过后,周廷祎突然来访,他一来,雪也跟着下起来,洋洋洒洒,不下三天三夜不会停的那种。 “小孟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周廷祎一到梦真殿门口就看到大腹便便地小孟夫人,温声问道。 他身后跟着月黑,手里提着瓦罐。 田园园扫了瓦罐一眼,摸了摸自己圆滚滚地肚子,实话实说:“不好,吃不下睡不着,想我夫君、我叔父和孩儿们想得紧。” 还以为她会说些场面话的周廷祎顿时噎住,轻咳两声,“今日本王来此,正因为一臻之事。” “一臻如何了?可吃了陈芥菜卤汁?” 说到陈芥菜卤汁,周廷祎神情一冷,昨夜请了四五位京城中有名的老大夫会诊,几人从未听过芥菜卤汁可以治疗肺病一事。黑绿色的卤汁散发着诡异的味道,周廷祎也不信那可怕的、未知的东西能治疗疾病,这不,一大早便带着人将卤汁送了回来,他道:“一臻并没有服用此物,此物来历不明,本王不可能凭夫人三言两语便信此物能治病。” 田园园道:“王爷,您有所不知杭青天杭大人在回京的路上,伤口化脓,起了高热,差点命丧黄泉,就是这卤汁救了他一命。您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他。” 周廷祎揣着手,神色淡然:“杭大人年前去了三河任职城守,不在京中……还有人曾服用过此物吗?” 田园园苦笑一下:“只有他一人……可是王爷,一臻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不会害他呢的!” 闻言,他轻叹一声目光,带了几分审视:“不瞒夫人,臻儿乃是本王目前唯一的子嗣,本王不可能让他陷入危险之中!何况是这未经证实的东西。” “那一臻眼下如何?”田园园没有着急向他证明,陈芥菜卤汁的重要性,而是先询问了大壮的情况。 周廷祎沉着脸摇摇头:“已成肺痈,咳血吐脓……” 听到一臻都吐脓了,田园园立马打断他的话:“我就不明白,你宁愿看着他病死都不愿试试这个药吗?它看起来是普通的卤汁,可里面有一种叫做青霉素的物质,是专门治疗细菌性感染的疾病。一臻的肺病便是因为细菌感染导致的,它是这个时代目前唯一的特效药!都道死马当活马医,你为什么不愿试试?难道你想看着他活活病死吗?!” 面对田园园的抢白,周廷祎眸色一深,冷冷地看着她。他不知道什么是青霉素、什么是细菌,他只知道此物来历不明而已! 若是在以前他也许会尝试一次,而今孟长辉失踪,探子却传来他在西夷出没的消息,让他们有理由怀疑孟长辉叛国。他媳妇拿出的东西让他如何敢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夫人,本王可以尝试。但你要想清楚,若是臻儿没喝你的药,他死了,与你无关;若是喝了你的药,他还是死了,按律夷你三族!” 田园园神色一震,惊讶地看着他。 周廷祎眼神冰冷,神色凝重:“你可想好了其中的厉害!臻儿不死,你立大功!臻儿若是死了,你们三族都要给他陪葬!包括孟星惟、孟长辉、你的女儿和你腹中未出世的孩儿!你敢用你们孟家五口人的性命做担保,保证这罐卤汁能救臻儿的命吗?” 瞬间,田园园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茫然地看着周廷祎,她只是想救周一臻而已。 “现在,你告诉本王,你能确定这个卤汁可以治愈一臻吗?” 田园园忍不住退后一步,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颤巍巍地扶住柱子。她的大脑现在混乱一片,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卤汁真的能治愈肺病吗?杭青天那次是他身体素质好,自己扛过来还是喝了卤汁的缘故? 看着神情恍惚地妇人。周廷祎沉默地看着一脸苍白妇人。他此前一直陷入对周一臻的愧疚中,如今看到小孟夫人也陷入难以抉择之地,心里隐隐生出几分凄苦之意。 他在赌,若是小孟夫人敢豫用孟家五口做担保,立刻便去尝试,就像她说的死马当活马医! 只有这样,他才能相信这个女人是真心实意救一臻的! 那么她会为了自己孩儿舍弃一臻吗? 要是田园园知道他的心声,定然骂他一句不要碧莲! 田园园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慌乱地心慢慢沉静下来,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低垂地天空。 铅云滚滚,雪花纷飞,站在廊外的月黑,头顶和肩膀已经落了不少的雪,手里的瓦罐上也落了层雪。 她沉默地走向月黑,从他手里拿过瓦罐,然后当着周廷祎的面,打开盖子,慢慢举起来,喝了一口,因为口子大,洒到她衣裳些。 卤汁的味道很咸,田园园放下瓦罐,“咕咚”一声咽下口里的卤汁,她将瓦罐的盖子盖好,又递给月黑。 她掏出手绢擦干净嘴里的卤汁,正色道:“秦王殿下,稚子无辜!不论过去还是将来,我不会用我孩儿的生命做出什么承诺。于芃芃如此,于一臻也是如此!至于这陈芥菜卤汁,只能告诉你,我没有下毒!一臻能不能活下去,在于你这个生父,而不是在于我!”说完,不等他说话转身离开。 谁又知道,在她转身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第486章 冰冷 廊下的周廷祎矗立许久,风雪愈紧,回过神时已经通体冰冷,扫了一眼雪人似的月黑,冷声道:“走吧。” 待他走远后,田园园才露出身来,盯着飞雪中的人,神色亦是凄冷。 像是有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所有的人朝着宿命之路一去不回,离心、猜忌,自古以来一成不变… 之后几日山下并未传来什么消息。两日后,青娘上山来了一趟,送来些吃食和补药,一同来的还有芃芃与沈宛静,她们进不来,几人只能在门口见上一面。 天寒地冻,说了一会儿话,她们便一步三回头地下山去了。 芃芃这丫头在山下过的如鱼得水,一点也不想许久不见的娘亲,离开时,还高兴地跟亲娘拜拜。 看着她粉嫩地小脸,田园园见了又高兴又失落,高兴地是孩子不想她,失落的还是孩子不想她,只能说自己这个当娘的不合格。 青娘只知道秦王世子生病的事,却不知眼下如何,田园园便托她打听打听,这些日子,她心里焦灼地厉害,夜不能寐。 目送她们离开后,田园园才与特好、小雨慢慢往梦真殿走去。 大雪又下了两日才停。这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特好与小雨一大早就起床扫雪,扫完雪后,又将三人床上被褥晾起来,天冷殿里潮,总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田园园歪在罗汉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盯着脚下的火盆发呆。这时,特好端来一碗鸡汤,鸡是青娘前些日子拿来的,天冷也好存放,笑道:“夫人,小雨炖了些鸡汤,您喝点吧!” “不想喝,你们俩喝了吧。”田园园当放下书,换了个姿势。 “您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这鸡汤小雨从早上炖到现在,还加了些您喜欢的淮山,您要是不喝,小雨可是会伤心的。”特好将鸡汤放到小几子上,笑着劝说。 田园园无奈地坐起身,拿起调羹搅了两下,舀起一勺正要往嘴里放时,眼角忽地瞟见有人来了,是周廷祎,后头是月黑,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着很严实的人,看身形是个小孩儿。“哐啷!”她手一抖,调羹掉进碗里,溅出不少滚烫的鸡汤,落在桌子上散发出几缕热气,很快便凝固在冰冷的桌子上。 意识到他怀里的孩子是谁,田园园穿上鞋,急步向门外走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特好见她走的急,连忙搀扶住她的胳膊,两人相携着走出大殿。一出殿,便看到周廷祎神色憔悴,眼神哀伤,下巴上全是短短的胡茬。 “一臻呢?”田园园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身体发冷,像是落入寒冬腊月的冰窖中。 “他快不行了……” 周廷祎偏了偏头,月黑上前来,伸手将披风往下一拉,露出了一张小小的、瘦削的脸,带着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灰败。 田园园不可置信地看着披风里小猫似的孩子,瞬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围是深不见底地黑暗,田园园踽踽独行,茫茫然然在这天地间,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娘!”大壮清脆地声音忽然从无尽的虚无中传来,浑身觉得轻飘飘的田园园停下脚步,眼前骤然一亮,面前有一朵刚摘下来的海棠花,柔软娇嫩地花瓣上还有几颗晶莹的露珠。 “娘,给你。”大壮胖嘟嘟的脸颊闪着健康的红晕,黝黑的瞳仁里有点点星光,像是黑夜闪烁的星辰。 田园园高兴地接过来,搂着他肉嘟嘟的小身子,在他圆鼓鼓的小脸轻轻一吻。“娘很喜欢。” 大壮伸出小胳膊回抱着她,眼睛发亮:“我最喜欢娘了…… 娘也最喜欢大壮…… 温情不到片刻,忽然怀里一空,哪里还有大壮的身影,她慌忙抬起头寻找大壮的踪迹,片刻后,前方出现一根海棠树,他露着黑乎乎的屁股蛋为海棠花浇肥,边浇边回头露出一个骄傲地神情,“娘,你看!” “大壮……” 田园园向他伸手,海棠花轻摇,瞬间化作无数落英纷纷随风而去,大壮再次消失。 怅然若失间,耳边响起知了沉闷尖细的声音响起,下一刻袖子被人摇了摇,田园园呆呆地低头看去,大壮咬着手指撒娇要吃西瓜,她笑着说好…… 漫天星辰中,大壮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臂弯中,她打着扇为他驱走恼人的蚊虫…… 秋雨绵绵,海棠树下落叶飘零,母子俩撑着伞,手拉手去买他最爱的卤猪蹄…… 大雪纷飞时,田园园抱着大壮站在屋前看漫天落雪…… 在三河的那些日子,美好的恍若隔世…… 田园园 忽然,回忆化作片片洁羽,骤然溃散,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眨眼间消失在浓重地化不开的黑暗中。 大壮!你在哪儿!她焦急地喊着,心里生出无边无际的悲伤…… 忽然,大壮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起来:“娘,我想吃肉肉……” “娘,我要抱抱……” “娘,我要尿尿……” “娘,我想出去玩……” “娘……” “娘……” 她的大壮,懂事又可爱,活泼又健壮,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牛犊儿。会在她难受时送来一碗热茶、会在她累的时候送上一个吻、想吃什么会撒娇、不如意时也会满地打滚,也会和她吵架冷战,可看到她伤心后会抱着她的脖子说对不起…… 她聪明的、健康的小牛犊儿啊,无声无息地躺在披风中,像是一个破掉的娃娃…… 巨大的心痛突然袭来,田园园痛苦地捂住胸口,从梦中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眼,滚烫地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头下的枕头。 “夫人,您醒了?”特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她擦掉眼泪,慢慢直起身体:“一臻呢?“ 特好伸手扶她起来,轻声道:“世子在内殿…” “扶我去看看。” “夫人,在您昏倒的时候御医已经来过,您身怀六甲,情绪不宜大起大落……” “扶我去看看!”田园园冷声打断她的话,眼神哀伤:“我想看看他。” 特好拗不过她,长叹一声。 内殿的大床上,周一臻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咯咯”地声音,似乎堵着一口吐不出来的脓痰,床边有一大滩脓血,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周廷祎面无表情地坐在不远处的圆凳上。 月黑不在殿内,不知是不是找人清理地上的脏污。 田园园一走进来就闻到这股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她恍然地望着床上的孩子,绝望渐渐在心头萦绕起来。 “臻儿,昨日清醒了片刻,他想在最后的时刻陪陪你。”周廷祎道,声音暗哑。 听到他说最后的时刻,田园园耳朵“轰“地一下,什么也听不到,脚下发软,像是踩到湿透的棉花之上,无着无落,不由地踉跄几步,幸亏特好一直扶住她的胳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她勉强稳住身形,脸色苍白,无力地看着男人:“……陈芥菜卤汁,你让他喝了吗?” 周廷祎身体一僵,神情痛苦:“是本…是我太过猜忌…喝时,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始终不相信田园园,犹犹豫豫,当终于下决心用药时,一切都晚了,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田园园望着他惨然一笑,下一刻,抬起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啪!”响亮而清脆,苍白的脸颊瞬间浮现五个指印。 周廷祎瞳孔一缩,眼神复杂。 “夫人!”特好惊呼一声,连忙抓住她的手,“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被抓住手的田园园无力地仰起头,眼睛通红,做什么,她做了什么……她抛弃了大壮啊!!! 在芃芃与腹中孩儿、大壮之间,她终是选择了自己亲生孩儿,将大壮推回他那薄情寡义的爹面前…… 这个孩子从始至终爱着自己,可是自己却抛弃了他! 巨大的愧疚与痛苦顿时像决堤的洪水,猛然喷涌而来,心脏疼的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一般,她崩溃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一条搁浅的鱼。 特好哭着去扶她:“夫人,您没事吧,您别吓我!” 周廷祎见她脸如金纸,快走来想要将她抱到床上时,“啪!”脸上突然挨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脸,转头时,“啪!”又是一巴掌,然后,三巴掌、四巴掌… 特好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少夫人,眼神满是恨意,她一掌接着一掌,狠狠扇在周廷祎脸上:“你为什么不让他喝卤汁?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让他出事?你不是他爹吗?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你就这么养的吗?任由别人欺负他,三餐不继,…孤苦伶仃…你就这么养他的吗……”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田园园抓住周廷祎的领子,崩溃地哭喊着:“你把我的大壮还回来……他不当周一臻了,不当什劳子皇孙了……他是我的田大壮…他是我的儿子啊……呜呜呜……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周廷祎抓住她两只手,看着面前崩溃痛苦的女人,心里生出难以言说的愧疚,臻儿的病能到这种地步,皆由他的猜忌而起,若是早点相信她的话,也不至于病入膏肓。 特好看着王爷脸上不甚明显的掌印,把头磕地梆梆响:“王爷,我家夫人伤心过度这才冒犯王爷。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宽恕我家夫人……” “无妨。”周廷祎咽下喉咙中的哽咽,轻声道:“这些日子你们母子好好聚聚……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随后掰开她的手指,站起身向床边走去。 床上的孩子人事不省,形销骨立,已经瘦脱了相,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嘴唇发灰,干枯杂乱的头发胡乱地压在脑后,他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低下头想亲亲他的小脸时,闻到他嘴里散发的可怕臭味,唇角残留的脓液与血水,这个吻终是没有落下,“你好好陪陪你娘吧……” 离开前,月黑将瓦罐放到床边,田园园僵硬地转过头,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把目光转回大壮身上。许久,她抹了把脸,哑着嗓子特好吩咐道:“去烧些热水来。” 与刚才崩溃痛哭的模样不同,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特好担忧地看着她:“您没事吧?” “没事,去吧,多烧些,再拿一个碗和一个勺子。” 田园园盘腿坐在地上,许是因为刚才情绪崩溃的缘故,肚子阵阵发紧,她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快去!” 特好拗不过她快步离开,小雨还在厨房。 待她离开后,田园园才慢慢爬起来,安抚着摸了摸肚子,走向床上的大壮。 当娘的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不断告诉着自己大壮还活着,还有救… 田园园掏出手绢,擦掉大壮嘴角残留的脓液,随后调整睡姿,让他侧卧着,这样咳嗽时好方便出痰。 她摸了摸大壮的脸,触手滚烫,周廷祎离开前并没有留下药物,显然认为大壮时日不多。 很快,特好与小雨端着热水过来。田园园让她们把卤汁倒进碗中,再把碗放进温水里温着,等卤汁热了后,再喂给大壮。 她让特好找来帕子,用热水打湿后,亲自给大壮擦脸、擦手。就在这时,大壮身体忽然猛地一动,嘴巴一张,吐出一大股脓血,腐烂臭味再次弥漫开。 田园园赶忙拍他的背,轻声呼唤:“大壮,大壮,我是娘,你快醒醒……” 然而,大壮眼皮微动两下,很快又没了动静,再次陷入昏迷。 那味道臭不可闻,小雨一个没忍住,干呕一声,很快捂住嘴不安地看着少夫人。田园园像是没听见,拿着帕子擦着被吐在被子上的脓血,正要松一口气时,少夫人出声道:“小雨,去把王御医请来。”小雨慌乱应下,快步离开。 “夫人,药好了。” 特好把温好的卤汁端来,田园园将沾满脓血的手帕扔到脏水盆里,就在热卤汁的水洗了洗手,接过碗。特好半抱起大壮,孩子轻得好像没骨头,她眼圈一红,险些哭了出来。 好在大壮还能吞咽,很快便喂完十五勺。 第487章 稚儿 一炷香之后,王御医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后头是背着药箱的小雨。 他今年五十来岁,一向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身上的衣裳从入冬来就没换过,领子和袖子脏得发亮,下裳上还有几块脏污,脚上的鞋子粘了不少雪泥,一走一个泥脚印。身材不高,又矮又胖,肥硕的脸上镶了颗红通通的酒糟鼻子,素日里醉醺醺的,活像个酒精中毒的酒鬼,日常活动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 刚才小雨去找他时,他正要出门找酒喝去,酒还未入喉,这会儿,人是少有的清明。 一进梦真殿,他便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杂乱的眉毛一挑,不等小雨说话径直向内殿走去。 内殿里田园园坐在床头,拿着木梳正在梳理着大壮干枯的头发,他的头发有些日子没洗了,脑后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打绺成结。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昏迷的孩子。 忽然,外殿传来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哎呀哎呀,这味真熏脑仁!” 田园园侧头看去,王太医大步走来,红通通的草莓鼻下挂着两条清鼻涕,抬手抹掉,顺手摸在绑在柱子上的帷幔之上,可见是做惯了。 特好与小雨:“………” 田园园抬头,眼神麻木,继续低头给大壮梳头。 王太医来到床边,二话不说伸手探去,手指搭在小孩的手腕上,片刻后,又掰开他的嘴,看了看,随后趴在他胸口听了听。良久之后,他摇摇头:“湿热蕴体,热毒化痈,高热不退……啧,这孩子快不中用了,若是只是肺痈还好,然而他高热无汗,口中腐臭,想来内部腐败……快则二天,慢则四五天,我看你们还是提前准备准备后事吧!” “……你开些退热的方子吧,他烧的厉害。”田园园摸着他滚烫而干燥的脸,轻声道:“孩子很难受…” 王太医摇摇头:“夫人,你这是何苦呢!他已经不行了,得了肺痈的人,喘气艰难,心肺亦是疼痛难忍。这孩子人事不知也算是因祸得福,你还是让他早早去了吧,省得徒留多受罪。你莫要魔怔了啊!” 田园园不愿相信大壮就要离她而去,摇摇头,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壮先她一步离开,哪怕还有一点机会,“他还没死,还活着……您行行好,他才六岁…你行行好,救救他吧……”可刚一张口,已是泣不成声,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太医原名王庚,是王家分家的一个支脉,年轻时是个行脚大夫,在老家颖川颇有名望,后来被主家提携进了太医令。然而他性子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不屑与小人同流合污,从不干些污秽不堪之事,久而久之,王家便对他放任自流。没了王家的庇护,性子直的王庚被人诬陷赶出太医令,后来在好友的保荐下来到皓月别院,过起远离纷争的日子。 他一生未娶,更没有子嗣。如今看到小孟夫人悲痛欲绝的模样,顿时起了恻隐之心。 “都道儿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既然如此,王某试一试!那小姑娘,拿我的家伙事来!” 小雨连忙将药箱递给他,只见他接了药箱,对特好与小雨吩咐道:“你们去烧些热水,再拿些干净的棉布!” 二人应下,烧水的烧水,拿棉布的拿棉布。 王太医将药箱放到床上,眉头一挑看向田园园:“先小人后君子,王某只能尽力而为为他祛热散痈,然而能不能活命,全靠他自己的造化!” 田园园擦掉眼泪,目光坚定:“王太医你就放手治吧。治好,你大功一件;治不好,便是天意难违,与你无关!”能治总比等死强。 王太医颌首:“死马当活马医!兹有夫人你这句话,王某后顾无忧!” 只见他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卷包,一打开,是一排排银针,或长或短,长如儿臂,短如绣花针,根根细若牛毛。 他挑出一根长银针,抓起大壮的手,正色道:“肺痈之成因,乃是痰热与瘀血壅阻肺络,后肉腐血败化脓,继则肺损络伤,脓疡内溃外泄,才有咳血吐脓之症!常言诸痛痒疮皆源于心,心肺经络不通而百病生。治疗肺痈,先舒心经、肺经,故而要井穴放血!”说罢,他执起银针在大壮两个拇指、食指、中指的穴位上各扎一针,很快便有深红色的血流出,“三焦一通八卦转,内转则有生机起。开窍醒脑用侠溪,大陵汹涌势不移……”他嘴里喃喃自语着,手里的银针飞快地大壮手上、脚上落针,不一会儿,手上、脚上扎满了银针。 忽然,“咳咳………”大壮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也随着痉挛起来。 田园园连忙抱起他,刚一动他,大壮身子一歪,嘴一张,又呕出一口脓痰,腐烂的臭味再次弥漫开。 王太医脸色一凝,道:“拿来一个枕头,垫在他背部,让胸腹高于他的头部,头侧着,方便吐出脓液。” 他还未说完,田园园已经把枕头塞到大壮的背部,正拿着手巾擦掉大壮嘴角的脓液,其他的都吐到被褥之上。 正擦着,大壮又呕出两口,青灰色的脓液掺杂着鲜红的血丝,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两人一个扎,一个擦,都忙的大头小汗。 特好与小雨端着热水进来,待了一会儿不停地干呕起来。 王太医听得厌烦便把两人打发走,就留了田园园打下手。 一直忙到天黑,王太医将针全部收回后,开了千金苇茎汤,便摆摆手表示明天继续,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 田园园也累的够呛,坐在床边,微微喘着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壮的呼吸平稳了些。 晚上给大壮喂完卤汁后,累了一天的她也没精力便早早地歇下,特好与小雨轮流守夜。 卤汁的事,田园园并没告诉王太医。这个时代的人对未知的东西接受能力有限,刘太医与周廷祎就是例子。 半夜,大壮再次吐出脓液,高热依然不退,喂了卤汁和汤药,再次昏迷过去。 翌日一早,王太医一大早便背着药箱过来扎针,看到大壮呼吸平稳不少,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胡子,大笔一挥,又开了剂白虎汤,清气热,佐以银花、桔梗、浙贝排脓。 扎完针后,下午大壮醒来片刻,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田园园,便安心地闭上眼睛。 半夜时分,大壮身上的高热退了不少,不过前前后后又呕出不少脓液,床上的被褥是不能要了。 第三天,周廷祎来了。大壮还活着的事,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田园园不知道的是,宫里的太医曾说过大壮活不过今日,也就是说周廷祎打算是来给大壮收尸的。 下午,大壮再次起了高热,惊厥抽搐,瞳孔放大,王太医一剂猛药下去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又吐又拉,本来瘦脱相的孩子,经过几天的折腾更是皮包骨头。 他无法进食,田园园只能时不时地喂他些糖盐水,吊着这口微弱的气息。 王太医对此很是好奇,田园园便详细地解释了其中的功效。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王太医看似不修边幅,玩世不恭,其实是个认真负责的人,而且为了治疗大壮,嗜酒如命的人愣是连一滴酒都没沾。对比,田园园心里也感激的,于是又说了些在现代比较普遍的医学知识,像是高浓度酒可以杀菌、烧伤的人不能喝水,还教了他海姆立克急救法等。 两人说了一下午,王太医受益颇多。他见田园园侃侃而谈,所说之事更是闻所未闻,可见她阅历之丰,举世罕见。然后心念一动,便将多年的疑惑合盘而出,问道:“不瞒夫人。早年间,我做学徒时,我师父曾收过病人,他与人打架被人划开肚子,肠子流了一地。师父用棉线将他的肚子缝住,开始时还好,几日后伤口溃烂,日久不愈,最后还是肠穿肚烂而死,后我师父被官府以妖术害人而判了腰斩。我曾做过随军大夫,也曾缝合过伤口,十人七死,夫人,我想问,若是一个人肚子被剖开可有生还的可能?” 闻言,田园园沉思起来。她不是医生,对真正的医理知识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也多多少少知道些,他说缝合之后,死亡率高,多半是死于术后感染。 她起身来到床尾把陈芥菜卤汁抱了过来,轻轻放到桌子上,道:“你说他们是在缝合之后,伤口溃烂而死,想来是术后感染。这里头是陈芥菜卤汁,富含丰富的青霉素,也叫抗生素,可以减轻伤口感染,若是人在缝合之后,每日服用此物可大大降低死亡率……” “大壮,是不是每日也在服用此物?”王太医忽然问道。 田园园轻轻点点头:“没错,每隔四个时辰喂一次。” “怪不得……”王太医摸着自己的脏胡子,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我道自己医术高超呢,扎针时我就在想刘医令那老匹夫没少在你儿子身上扎针,他那手针世上再没有人能出其右,怎么不如我的破针有效果,几针下去,脓排出不少,高热也退了,正沾沾自喜呢,原来是这个宝贝啊!” 古人不像现代人,从小没被抗生素荼毒过,喝上几天,效果确实明显。 田园园拍了拍它,幽幽地说道:“没错,可他们却不信。”因为不信,延误了大壮的治疗时机,这才导致他病的如此之重!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宝贝的?”王太医惊喜地盯着瓦罐,能治愈溃疡,这可是个大宝贝! 田园园说:“我有位好友,他也是大夫,是他偶然发现的!” 王太医见猎心喜,搓了搓手,“好宝贝!好宝贝!不知夫人可以给我些吗?” 当初她买了十几罐卤汁,给了高远一半,她家里还有五六罐呢。再者他对大壮也算尽心,田园园点点头:“待大壮好转后便给你!” 王太医起身行礼,喜不自胜:“夫人大善!” 田园园好奇地看着他:“你们在给别人缝合时,他们不疼吗?”她记得这里还没有发明出麻沸散。 高瞻与高远开的回春堂,除了头疼脑热外,多数是什么骨折、骨裂等骨科疾病,极少看到二人做缝合方面的手术,再者高远胆小又怕血,根本干不了外科的活。 王太医笑道:“先让他们多喝些酒,烂醉如泥后绑起来来就行!” 倒也是个办法,不过风险挺大的,万一半路酒醒,看到自己被开膛破肚,不得吓个半死。 话说麻沸散的配方是什么来着? 又过一日,好不容易停下的雪再次下了起来。 一早起来,积雪漫过脚脖子。 田园园这几日没睡个好觉,亲自给一臻喂药、擦洗。这几日,大壮呕的脓渐渐少了,可嘴里腐烂的味道依然令人作呕,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虚弱的缘故,他清醒的时候极少,哪怕刚睁开眼,下一秒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王太医说过,大壮太过年幼,重病延疴,早已伤根基。即使肺痈痊愈,有很大几率会发展成肺痨,天不假年,妨碍寿命。 之前,刘不迫也说过类似的话,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刚刚六年,懵懵懂懂,美好的人生刚刚开始而已,若是早早的夭折,岂不是白来一遭! 她当时说:“与其这般浑浑噩噩地离开,还不如享受几年后再离开呢,至少我还能多陪他几年……“摸了摸他蜡黄的脸,心里也柔软起来。 荣华富贵又何妨,还不如跟着她健健康康一辈子。 下午,周廷祎过来送些补品与衣服,见到大壮好转后,眼睛也不禁湿润了起来。 田园园坐在床边,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这些天,她瘦的厉害,神情疲倦,看人时眼神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凌厉。 想把大壮接回去的话刚到嘴边,周廷祎见她神情冷淡,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来。 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她冷冰冰的目光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第488章 釜底 很快,夜幕降临。大雪还在簌簌而下,远处的山峦深林,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四野寂静,唯有北风呼啸。 田园园半躺在被窝里,旁边躺着昏迷不醒的大壮。这几日,她一直睡在他旁边,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发现。 天气潮湿,再加上腐烂的臭味,大殿内的味道并不好闻。特好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小香炉,点了些檀香,她们这几天睡在外殿的罗汉床上。 特好过来添炭,看了一眼里间的大壮,汤药加卤汁灌了两日,他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来时那般灰败,隐隐有了些许血色,这是好现象。 “小少爷,他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田园园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隐隐作痛。他体内的肺叶已经有了不可逆的伤害,纵使痊愈,身体也同其他健康的孩子不一样,脆弱地像是一个易碎娃娃,若是养护不尽心,极有可能发展成肺痨,后半生将生活在咳血的痛苦中…… 一时间,田园园不知将他强留下来是好还是坏…… 看着她眉宇之间挥之不去的痛楚,特好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夫人,您也不必自责,各人有各命,强求不来。小少爷如此也全是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眼下除了大壮让她忧心,家里也同样麻烦。 前两日小十送来消息说,定国公几个老家伙还不死心已经开始搞小动作,派人将伪造的密信与大王女的令牌藏进侯府,同时送去的还有几箱金银财宝,待西北密信一到,便可收网打鱼。 幸亏,田园园是噩梦的大主顾,绝情郎那家伙爱财如命,深知她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便派了小十和其他几个人专门供她差遣。 于是,她让小十把密信重新伪造一下,孟星惟的名字改成定国公的名字,然后连同令牌一起放到定国公府里,当然金银财宝她自己留下,白送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几日后,西北的告密信一到,如法炮制,再次送进定国公府。 定国公:看我不弄死你们! 田园园: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想到定国公就要为自己的行为全军覆没时,田园园得意勾了勾唇角。 正在得意时,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巨痛,像是有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攥着她的心脏,针扎般的刺痛随着呼吸不断从心脏处传来。她不由地张大嘴巴,捂住胸口,费力地呼吸着。耳边轰地一声,耳朵深处传来尖锐的鸣声,眼前的一切像是覆盖了层水膜,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鼻子下面传来剧烈的刺痛感。田园园倒吸一口气,眼前逐渐清晰过来,王太医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她,旁边是痛哭流涕的特好,“夫人,您没事吧。您可不要吓我啊!!”小雨也是哭得眼通红。 特好吓得面无血色,刚才还好好的,夫人突然脸色苍白的,抓住自己胸口,大口大口喘不过来气,无论自己怎么呼叫她都没反应,吓得她让小雨去找王太医。 “我怎么了?”田园园躺下来,心口已经不痛,只是浑身提不起力气来。 王太医眉头紧皱,撸了撸头上杂乱的头发,“你此前也这般疼过吗?” “…有过一两次,不过不如今日这般疼的如此厉害……”田园园身体一僵,心道:我不会得了心脏病吧! “人有六疾,此乃是心疾之状,由劳思忧愤引起。你这几日身体劳累,夜不能寐,过于劳累而已。眼下产期将至,注重休养才行!一会儿,我给你开些安神的药,安胎药也得一日不落。” 他脸色凝重,若是心疾严重生产时恐有危险。不过他没说,唯恐加重小孟夫人的心理负担。 田园园无力地点点头,大壮的病像是一块大山重重地压在她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来气,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大壮,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 后半夜,大壮又起了高热。紧挨着他睡的田园园第一个发现,连忙让特好去找王太医。 特好离开后,她披上衣裳下床来,膀胱盈胀有些憋不住,叮嘱小雨一句便先去解决生理问题。 田园园前脚刚走,后脚大壮忽然发出一声怪叫,继而猛烈地抽搐起来,眼睛倒翻,只剩下眼白,嘴角吐沫,唾沫里隐隐出现些血色。 小雨哪里见过这仗势,眼见小世子抽搐的越来越厉害,顿时吓得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发冷,浑身发软,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小世子嘴里的血越来越明显,本来恐慌的她脚下一软瘫到地上,忍不住哭着大声喊叫起来:“夫人!夫人……” 下一刻,她家夫人突然出现抱着肚子快步走来,脸色苍白如纸,来到床边后当机立断掰开大壮的嘴,将自己两根手指伸了进去…… “哼!”田园园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连嘴唇瞬间也失了血色。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看向地上的小雨冷声道:“快去找王太医!” 小雨已经吓哭了,眼泪鼻涕直流:“特,特好姐姐已经去了。” “哼!”手指再次传来剧烈锐痛,田园园又发出闷哼,眉头紧皱地看着吓哭的小雨,无力道:“去拿些木棍或是筷子!”上次痉挛抽搐,王太医两针下去,大壮停止抽搐。而这会儿,王太医不在,只能先撑着不让大壮咬到舌头,可是他的劲儿太大,恐怕撑不到王太医来,手指就要被咬下来。 小雨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奴婢,这就去……”说着,踉踉跄跄地往殿外去。 田园园疼的浑身发抖,嘴里不时倒吸一口气,可是看着正在抽搐的孩子,心口的疼痛大过手指上的,下一瞬间也传来阵阵隐痛,一时分不清哪里在痛。 “大壮,大壮,别怕,娘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话落,王太医来了,几根银针下来,大壮立刻停止抽搐,小雨去熬药,特好在旁边拿着棉布,端着热水,一脸焦急。 当田园园抽出手指时,手指上已是血迹斑斑,大壮嘴里全是她的血。王太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小孟夫,取下大壮手指上的银针,不赞同道:“你就不能找根棍子,再不济把棉被塞进他嘴里也行,抽搐之下,他有可能把你手指咬断!” 当时只顾着大壮,哪里会想到其他。田园园虚弱一笑:“当时情况紧急,不曾想到。你看,他没咬掉的。”说着,不顾疼痛动了两下,眉头一皱,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 “不知死活!”王太医瞪了她一眼去翻药箱。 田园园拿来特好手上的布巾,就着温水洗掉手上的不断滴落的血迹,渐渐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两根手指上各有两个伤口,皮开肉绽…… 特好惊骇地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田园园对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安慰她:“没事,不疼……您先看大壮,我没事!” 王太医拉住她的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他暂时没事!” 处理完她的手,王太医又去摸大壮的脉搏,神情猛然一变。 一直关注在这里的田园园见他脸色一变,心里也跟着咯噔起来,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吧!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王太医刚要说话,本来安静下来的大壮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之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到了后半夜大壮的高热才退下来。 这时,四个大人累的精疲力尽,刚刚喘口气,大壮又呕出几口脓血…… 直到天际破晓,几人才各自安歇下来,田园园忘了问王太医未完的话,而王太医年纪也大了,之后一转脸也忘记当时想说什么。 不知睡了多久,田园园睁开酸涩的眼睛,一睁眼就看到大壮黝黑的眼睛。 明亮的阳光从薄薄的窗户纸透出来,殿里亮堂堂的,可以清楚看到他瞳仁里自己的倒影。 他目露疑惑,迟疑地向她伸出手,在快要摸到时忽然停下,仿佛眼前的人是个一碰即碎的幻影一般。 田园园微微一笑,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溢出来,她抓住大壮冰冷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而是呆呆地注视着她。 “大壮,你醒了?别害怕,你会好起来的……”田园园搂着他瘦弱的小身体,在他的背上一下下顺着,“你饿不饿?娘给你做好吃……”再低头时,大壮已经再次睡了过去,小脸蜡黄,眉头紧紧皱着。明明才六岁,却已经过几次生死。 田园园在他脑门落下一吻,双手合十,向满天神明虔诚的祈祷:神明在上,请保佑我的孩子四季常安,一生顺遂。 之后,大壮多次高热惊厥,倒是肺痈渐渐好转起来,吐出的脓液越来越少,偶尔才有一口两口,宛若唾液一般。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又过去半个月。 大壮一天比一天好了,清醒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已经可以吃些流食。眼见他一天一天好起来,田园园还不及高兴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大壮看人时眼睛发直,远不如之前灵活,和他说话也需得过一小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口齿也不若之前清晰。 王太医来看诊时,田园园将大壮的异状告诉了他。王太医忽然想到那日他想说的就是此事,高热惊厥、怪叫痉挛等一系列的症状极像脑疾,今日又听到小孟夫人这么一说,已经可以确定七八成! “大壮……没事吧?”田园园心揪了起来。他本来就得了肺痈,身体内炎症,然后感染加重,炎症侵入脑子,引起脑部炎症,高烧不退,继而烧坏脑子了吧!如果这样,大壮真的就…… 王太医沉吟片刻才道:“在我故乡,有一十岁孩童,曾高热三天而不退。病体痊愈后,心智却宛若四五岁稚儿,直到今日,已是弱冠之年,亦然如此……”他看着田园园因痛苦而扭曲地脸,眼中露出不忍心之色,却还是说道:“大壮,恐怕也同那孩子般……” 田园园脑子“轰”地一下,耳朵里突然传来尖锐地哨子声,胸口再次传来熟悉的锐痛感,眼前猛地一暗便人事不知…… 西北,拒奴关 下雪已经落了七八日,这会儿天空低垂,铅云滚滚,天边更是黑压压地一片,丝毫没有停歇的意味。 因为下雪的缘故,这几日都没有操练,营地里只有巡逻的士兵,其他士兵不是在营房中睡觉就是侃大山,或是几个人围着比划一下拳脚功夫,倒是没有一个胆敢赌博的。 营里平静,战场也平静。 自从西伐的大军驻守拒奴后,波托与西夷两国立刻消停不来,之前他们派遣游击队伍不断骚扰边境,在大军来后立刻退回离拒奴关有三十里的小汤坡,还修建防御工事,一副准备迎敌的模样,不过一直按兵不动。 说来可笑,孟星惟率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奔赴而来。 结果半年过去了,三国之间连一次战争,哪怕连小冲突都没有,只是各自在边境驻扎,隔线相望,深刻演示了什么叫做敌不动我不动! 小汤坡之前属于大周,后来前朝废帝割让给西夷,已经改名为克什罗尔,在吐罗火语意为失去翅膀的鹰。 此时,孟星惟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小汤坡的方向,朔风猎猎,拉扯着他身后的披风。 大雪纷飞中,天地同色,白茫茫的一片,极目远眺也不过是白雪皑皑。 他看了许久,直到海纳寻来,二人才一前一后的下了城墙往营房里而去。 进了营房,温暖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 孟星惟摘下兜鍪,清俊的脸不苟言笑,立刻有亲兵接过来。他身上穿着一身锁子甲,走起路来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随意坐到主位上,眼神落在蹲在火盆边的海纳身上。 他挥了挥手,房内的亲兵立刻离开。 “如何?” 海纳搓了搓冻僵的手,笑道:“常明那儿传来消息,西夷的主将确实换了,之前是西夷的二王子现在换成赫图,看来大王子遇刺一事果然不假!老二这是着急回去争位子去了!” 第489章 嫡母 赫图是西夷名将,以勇猛着称,孟星惟曾与他交过手,堪堪打个平手。 五日前,他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密信,没有署名,字迹陌生。信上面写了西夷大王子遇刺与波托即将大乱一事,当时只觉得疑惑,没想到五日后西夷真的更换主将,由此看来那封密信并非空穴来风。 孟星惟又问:“波托那边如何?” 海纳蹲下身子烤火:“嗯,二王女失踪,大王女继位,不过名不正,言不顺。三王女、四王女都已经成年,自然是不买老大的账,听说正在招兵买马打算夺位呢!” “果然,波托也要因王位生乱……”孟星惟摸了摸手指上冻得小疙瘩,只要一遇到热,它便会痒痛起来,沉吟片刻:“波托、西夷两国相继而乱,恐不是巧合…让常明继续派人打探消息,尤其是西夷,我有预感长辉就在西夷!” 海纳面露惊讶:“长辉为什么要去西夷?” “此事只能见到长辉才知缘由!” 孟星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初长辉刚过拒奴,还入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也曾派人在域外几国寻找他的下落,却一直不曾有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域外四国皆不见踪迹,想来他定然是去了西夷。 忽然出现的信、西夷临战换将,波托生乱,不像是巧合中的巧合,反而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后面推波助澜! 海纳拿起铁钳子拨了两下火盆里的碳火,火星四溅,笑道:“西夷和波托一乱,自顾不暇,我看今年是打不起来喽!” “不打仗,你很开心?” 孟星惟解开胸前的系带,脱下上身的盔甲,随手扔到桌子上,发出沉闷地声音。 “嘿!谁喜欢打仗啊!出生入死的!最好兵不血刃,他们赶紧退兵,咱们也好回京过年!”海纳笑的露出两排白牙,在西北半年,皮肤晒得又黑又红,越发显得牙白。 孟星惟微微一笑,打趣道:“回京过年是假,见心上人是真!” “我自然是想,将军,难道你不想?”海纳随口一说,说完才想起他和秦王已经决裂,这不是往将军伤口撒盐,连忙赔笑道:“瞧我这破嘴胡说什么,您可千万别当真!” 孟星惟倒是不为所动,周廷祎如何,他已经不在意了,“比起其他人,我倒是担心芃芃和她娘。” 她已经快八个月,还有两个月就该生了,算下来正巧赶上年底,他与长辉是赶不上了。 海纳宽慰:“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他长叹一声:“但愿吧!”担忧地望着窗户外面。 房外有北风呼啸而过,瞬间门窗齐震。下一刻,营地里堆积的积雪被大风卷起,无数雪花直入云霄,再洋洋洒洒着与大雪纷纷而落,举目望去皆是雪白,唯有远处起伏的山丘露出些许青灰,越发显得人间寂寥。 此时,京城,秦王府。 周廷祎埋首书案,正在处理公文,不到两个来月就到年关,桌子上堆着几摞各地请安的奏折,还有不少要回京述职的请奏书,望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无力地长叹一声。 入冬后,皇帝陛下深感身体不适,咳嗽闷气,精气神远不如从前,无奈之下便将公务交由秦王处理,他则忙里偷闲,没事抱抱小儿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至于生病的大孙子,他与皇后不过是派人问问,得知是肺痈后再没有过问,再者秦王妃有了身孕,看来是打算放弃这个出身不高的孙子。 当爹的倒是去了几次,不过听说那孩子一直昏迷不醒也渐渐去的少了。 他将手里朱批放下,忙了一上午,这会儿头昏脑胀,已经看不下去,正想让人奉茶时,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宫装美人款款而来,杏眼桃腮,眉目如画。 “殿下,您看了一上午公文,该是歇歇。我今日做了些点心,您尝尝。” 比起才动京城的王舜华,堂妹王瑶华颜色更动人些,虽不如堂姐才高八斗,却心灵手巧,女红、庖厨信手拈来,更难得人温婉顺从,不像堂姐跋扈强势,颇得秦王喜爱。 “天冷,你怎么来了?”周廷祎看着椅背,含笑地看着她。 秦王妃行了一礼,随后从婢女手中接过托盘,转身柔柔一笑:“殿下这几日甚是繁忙,臣妾是女儿家,不懂朝纲政事,无法为您分忧。听厨娘说您爱吃火腿云丝酥便做了些,您赏个脸尝尝。”说罢,亲自端着点心放到罗汉床上的小桌子上。 “放哪儿吧,来人奉茶!”周廷祎慢悠悠地站起身向王瑶华走去。看了一眼碟子里的点心,唇角一勾,伸手捏起一个放进嘴里,金丝酥脆,内里火腿咸香,味道确实不错便又吃了一个。 见秦王吃的高兴,王瑶华含笑地看着他,眼中的温柔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时,月黑忽然从门外走来,径直走向王爷,在他耳语片刻便离开了。 周廷祎脸上一喜,对王瑶华笑道:“臻儿,醒来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皓月别院去看看?” 王瑶华美丽的脸庞出现片刻的凝固,随即一抹如花笑靥徐徐而放,“臻儿好转乃是天大的喜事,做为他的嫡母,臣妾应当见见。蓝儿,去拿我之前为臻儿做的衣裳。” 她的婢女随即应下。 “王妃有心了。” “多谢王爷,臣妾只是尽到一个母亲本分而已。” 很快,马车备好。秦王夫妇一同前往皓月别院。路上,周廷祎道:“前两日定国公府传来消息,罪妇王舜华已产下一子,不知王妃可知此事?” 下手的王瑶华披了件镶毛红缎缠枝斗篷,洁白的兔毛衬着杏眼粉腮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姿色,媚眼如丝瞧着王爷,红唇微启:“臣妾许久不曾回娘家,不知此事。” “你与她堂姐妹一场,应当探望探望。”周廷祎笑道。 王瑶华螓首微点,柔笑道:“王爷说的是,明日臣妾便回去一趟。” 二人相视一笑,有几分说不出的违和感。 皓月别院,梦真殿。 特好与小雨正在缝被单。这几日,大壮没少尿床,天一阴,被褥便散发着浓重的尿臊味。 今日天气不错,受不了的田园园连忙让她俩把脏被子拆了,洗一洗,晒一晒,要不然不够用的。 田园园则端着一碗蛋黄粥正在给大壮喂饭,白粥里放了两个蛋黄,碾碎混在粥里,这是大壮目前的主食。 他吃的很慢,偶尔还有汤汁从嘴角流出来,滴在口水兜上,将近一个来月的高热已经对他的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反应和说话都比常人慢上一拍。不过好在还记得事,说什么都懂,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身体。 这孩子自从退烧后,便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让他吃才知道吃,让他睡才去睡,让他去尿尿才知道尿,所有行为都是别人提示下完成,像是骤然失去灵魂的空壳子。 王太医说再养上几年,这些情况会慢慢好转,但是和常人还会有些差距。 田园园拿出手帕温柔地擦掉他嘴角的残渣,大壮黝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她的脸。 “还吃吗?”习惯他直勾勾地目光,田园轻轻捏了捏他干瘪的小脸,心里却是隐隐作痛。 良久,大壮才慢慢摇摇头,他向田园园伸出手,小小的手掌上密密麻麻全是白泡,有破开的白泡,底下露出新的手皮,手在脱皮。 田园园毫不犹豫地把手放在他的小手上,温柔地看着他,大壮愣愣盯着她,能明显看出眼神十分呆滞,田园园心里又是一痛。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粗糙的手掌滑过皮肤留下麻麻的感觉。 母子俩对视片刻,忽然,大壮张开嘴,轻轻唤道:“娘……” 娘?!田园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嘴里问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出来。 大壮缓缓张开嘴,直勾勾地盯着喜极而泣地她,片刻后又叫了一声:“娘!” “!!”田园园紧紧搂住大壮,眼泪汹涌而出。 她等待这声娘,等了快四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大壮叫她娘。 大壮被她抱在怀里,呆呆地望着房梁上的蜘蛛网,眼神平静无波。 特好与小雨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只见她家少奶奶抱着小少爷哭,连忙起身安慰起来。 正哭得不能自已时,门口传来周廷祎的声音:“臻儿已经醒了,小孟夫人这是哭什么?”他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那女子进门时,眉头一皱,捏着帕子捂住了嘴。 特好与小雨赶紧行礼:“奴婢参见王爷,王妃!” 周廷祎眉头一皱,挥挥手:“都下去吧,煮些茶水送来。” 特好与小雨面面相觑,她们是候府的下人,可不是秦王府的,于是转头看向已经情绪稳定的田园园。 她一颌首,随后擦掉脸上快要干涸的眼泪,轻声道:“去吧,送点茶就行,点心什么就不必了!” 她们下山一趟不容易,能省点是省点。 周廷祎:………。你能不能给点面子,老子不配吃? 两人应下离开,田园园招呼二人坐下,她坐在大壮身边。定国公与孟府势同水火,她也懒得与王家人虚与委蛇,连话也懒得与王瑶华寒暄。 受了冷待的王瑶华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往日柔柔弱弱的样子。 周廷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笑道:“臻儿,过来,让父王看看。” 大壮似乎没有听见,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周廷祎以为他没听到,起身走到他面前,向他张开手,温声道:“你不是最喜欢父王抱你,来,让父王抱抱你!” 然而,那孩子只是用黝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廷祎目光一凛,似乎觉察出什么,他蹲下身体,仔细打量起眼前异常沉默的孩子。 特好与小雨送茶过来,田园园又吩咐小雨去请王太医来一趟,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想来御医的解释会比她更能令人信服。 这时,王瑶华掩唇一笑,向身后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上前来,向田园园呈上一个几盒礼品。 “小孟夫人,多谢您之前对臻儿的尽心照顾,这是些天山雪莲,最是养人。算是我这嫡母的一点小小心意。”红唇微动,一脸的温柔。 田园园扫了一眼礼盒,敷衍地笑笑:“多谢王妃。”然后,特好接下。 看着她不知客气为何物的样子,王瑶华脸上笑着,手里狠狠攥了一下手绢。 这边,周廷祎已经觉察出儿子的异常之处,王瑶华扫了两眼,她本来就没怎么见过这个孩子,这会儿见他呆呆愣愣,只道是他天性如此,上不了台面而已。 不过,她不能步王舜华的后尘,至少要把这孩子养在身边,让世人看看她是如何贤惠大度的! 她掩唇一笑,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孩子倒是长的极好,我在家时也极其喜欢我那侄儿。臻儿,若是喜欢可随我去找我侄儿玩,他比你大些,最喜玩闹。” 话落,周廷祎冷哼一声,丝毫不给她面子:“你那儿侄儿都十八九岁,臻儿不过六岁,有什么可玩的。” 旁边的田园园冷冷扫了她一眼,大壮生病月余,面黄肌瘦,身材瘦弱,显得头大眼睛大,跟她嘴里的长的极好可是挨不上边。这女人是个缺心眼子吧! 王瑶华被自家夫君下了面子,只是神色微变,很快就恢复原来柔美无害的模样,镇定自若地解释道:“我说的是堂表兄家的侄儿,今年八岁。” 周廷祎冷笑两声没拆穿她的谎话。 王瑶华装作没看到他的冷笑,温柔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大壮:“既然臻儿已经痊愈,王爷今日不若我们接回去,他是您的儿子也不好一直养在外人身边,您王爷,您说呢?”侧头看他,眼神柔媚。 田园园用旁光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周廷祎,也学着王瑶华的样子柔柔一笑:“对呀,王爷,您说呢?” 周廷祎:“………” 第490章 狼嘴 “噗嗤!噗嗤!” 忽然,从大壮身下传来两声极其不雅的声响,伴随而来的是股臭气熏天的新鲜屎臭味。 田园园:“………”笑,干的漂亮! 周廷祎:“?!”怎么回事? 王瑶华:“………”这孩子不会…… 刹那间,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因天气严寒,门窗而紧闭,殿内的味道越发的浓郁起来。 第一个受不了的是王瑶华,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屎尿屁什么的,离她十万八千里。今日如此直白的面对,瞬间脸色苍白,拿起手绢紧紧捂住口鼻,唯恐闻到一点臭味,惊疑不定地看着还是一脸呆滞的大壮,迟疑地问道:“他,他他他他,他不会是……” 田园园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随后让特好打热水,一会儿给大壮洗洗。 谁知,“噗嗤!”又是一声,接着大壮跳下椅子,两块黄乎乎、热乎乎的米田共顺着他的裤腿掉了下来。他像是没发觉般,站在那儿,一会儿一泡黄滋滋地尿出现他脚下。 “呕~~~” 恶臭地味道越来越浓烈,王瑶华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刚才没发现,这会儿看久了,发现这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同,眼睛呆滞,神情木讷,心道这孩子不会烧傻了吧?大殿的臭味令她窒息,便转头对侍女吩咐:“兰儿,去开门……” “开什么门,大冷天的,你不会是嫌弃我儿子吧!”周廷祎冷冷打断她的话,凉凉地盯着她。 王瑶华脸色一变,见他眼神阴冷,捂住口鼻没敢接话。 田园园看着她狼狈地模样,心情大好,柔柔一笑:“你既是他的嫡母,等热水来时,还请王妃吩咐你的婢女为他清洗清洗,毕竟我是个外人,不好越庖代俎。”心道:老娘尽心尽力把大壮从鬼门关里拉出来,你们又过来摘桃子,哼哼,谁敢把大壮带走,我就找机会把屎抹在谁身上! 不过,伤了脑袋的大壮对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是田园园当个宝贝而已。 王瑶华看了一眼脸露难色的婢女,又忍不住干呕两声,尴尬一笑没有开口。她身份高贵,婢女在家也是好生将养,如何做的来这等脏秽之事! 没想到,周廷祎这厮却不依不饶起来,凉凉地开口:“王妃,你既是嫡母,自然有照顾臻儿的责任!刚才你说要把臻儿接回去,依本王看,他日后就与你生活在一处,你也好方便照顾他的起居,是不是,王妃?” 听到王爷要让她亲力亲为照顾这个失禁的孩子,王瑶华顿时脸色发僵,尴尬一笑:“照顾臻儿是臣妾的责任,不过臣妾见小孟夫人与臻儿感情深厚,都道母子连心,臣妾也不是那等狠心之人,自然做不出分散她们母子之事来。” 这孩子痴痴傻傻,对她腹中孩儿已经没有威胁性,让她堂堂秦王妃照顾一个大小便失禁的孩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呵呵。没事,我不介意!”田园园冷冷一笑:“臻儿到底是天家血脉,你身为王妃,理应照顾才是。对了,刚才不是说要带臻儿回府找你侄儿玩?一会儿收拾好,您便带回去吧!” “小孟夫人不知,我那儿侄儿,是我堂表兄家的,素日极少见面。”王瑶华笑的咬牙切齿,千金小姐的矜贵与体面岌岌可危!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周廷祎不帮她就算了,还跟这女人一唱一和挤兑她,真是气死她了! 全是借口,不过是看大壮没有利用价值,田园园了然一笑,嘲弄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地讥讽。 王瑶华飞快地扫了一眼周一臻,眼神满是嫌恶。她自以为做的周密,却被田园园与周廷祎看个正着,二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很快便移开目光。 从周廷祎两次落王瑶华的脸面来看,他是希望周一臻能跟着田园园,至少还能平安长大,若是带回王府不出几年还得夭折。 这次一臻落水之事,疑点重重,奈何无人看到,一直查不出蛛丝马迹。知道臻儿醒来,本打算问问当时发生的事,看他如今痴痴傻傻的样子,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少顷,特好端着热水走了过来。田园园起身牵着大壮的手,哄着进入内殿清洗。 至于大殿上的那两坨屎,周廷祎指使王瑶华的婢女收拾干净。那婢女在定国公府也是养尊处优惯的,就因为清理两坨屎,仿佛受到什么天大委屈,哭哭啼啼起来。 大殿的门忽然被推开,冰冷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一个穿着肮脏太医服的老头走了进来,闻到屋里的味道,笑道:“呦呦,小世子又屙裤裆了,这味儿真冲!”身后跟着小雨轻声附和了一句。 周廷祎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来人,只见是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胡子拉碴,胡子杂乱,张嘴时能看到两排大黄牙,身上的太医补服亦是皱巴巴地,像是穿了个梅菜干,脚下的皂靴也是脏兮兮的,鞋面全是陈年老垢。 待他进来的一刻,王瑶华的手绢捂地更紧,嫌恶地看着那脏兮兮的老头。 “微臣王庚见过秦王殿下、见过王妃!”王庚虽然对田园园不客气,可是对其他人的礼数,该有还是有的。 大周对朝廷官员的卫生、仪容仪表并没有要求,但绝大多数的官员多少会顾忌一下脸面,至少把自己打扮的能见人,像王庚这般不修边幅,倒是头一次见到。 王瑶华是定国公次之嫡女,从一出生便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见的都是光鲜亮丽的事,来到这儿又是屎又是尿,这会儿还来了一个又肮脏又穷酸的老头,顿时令她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离开此处。就是身上这身衣裳,也得扔了去! 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脏老头与她同出一族,不过是王家分家的一脉。但主家向来眼高过顶,一直视分家如奴仆,王庚当然不会自讨没趣,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好在周廷祎见多识广,只当这人与众不同倒没有轻视,随后详细地问了周一臻病情,得知他因高烧不退而损伤大脑后,长叹一声。臻儿脑损伤,神志失常,只能踢出继承人的行列,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只能当个王爷。 待臻儿清理干净,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后。他强颜欢笑说上几句后便离开了,而王瑶华紧闭上嘴,再不提养育大壮之事! 目送夫妻俩离开,田园园拉着大壮往殿里走去。 周廷祎在踏出月门时,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她低头与那孩子说话,神情极是温柔…… 他长叹一声,只道是造化弄人! 之后,田园园重新教大壮说话、认字、算数,他学的很慢很慢,一天只能记住一两字,而且第二天又把昨起学的全忘了,学着忘着,一个星期下来愣是一个字也没学会。 这无疑让老师很是挫败的一件事,唯一值得高兴地是,小家伙有生理需要时会脱裤子,至少不用洗尿湿的裤子或是带粑粑的裤子。 转眼进入腊月初,天空不作美,又呼呼地下起大雪来。这一下又是七八天,大雪封路。山下送补给人许久不曾进山,别院的木炭所剩不多,雪厚山陡又无法下山,守卫们和南苑的几个男人只好结伴上山去砍树,勉强维持一下日常所需,天寒地冻,一日无炭便冻得人受不了。 他们北苑留了两个守卫也跟着上山去了,田园园她们都是些妇孺小孩子,不用上山。 晚上,便听到南苑那儿传来闹哄哄地声音,似乎还有断断续续地哭声。 翌日一早,北苑的守卫说南苑有个家丁死了,砍柴时,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从山上滚下来摔死的。 下午,田园园也分到四五根木头,杯水车薪,幸亏她们还有不到两筐的木炭,够用几日。 过了两日,送来的饭食也跟着减量了,原本一日三餐变成一日两餐。她们几人本来吃的就少倒没什么,北苑的守卫都是些正能吃饭的成年男人,一天两天还能忍忍。结果又过了三日,饭量直接减半,连田园园都吃不饱,何况是壮劳力。 北苑与南苑的士兵一合计,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便派出两个人下山去求援。 然而,三天都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那些士兵亦是一去不复返,以为那二人忘了此事,便又去了两个守卫,依然一去不回。 两日后,有士兵在皓月湖看到野兽脚印,众人猜测那四人说不定让野兽叼走了,吓得守卫不敢再下山唯恐丢了小命。 晚上,夜深人静,一声凄厉地狼嚎声从后山传来。 睡梦中的田园园猛然惊醒,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一秒又有狼嚎声从其他地方传来,大壮吓得一惊灵下意识地搂住娘亲的腰。 田园园侧着身子搂着他,黑魆魆的殿内,只有炭盆里还有些光亮。 她心如擂鼓,在寂静地夜跳得格外响。 昨晚的狼嚎声不止她听到,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狼是群居动物,显然因为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物,这群饿狼铤而走险下山来找食物来了,不知怎么翻到皓月山来。 她起身检查了所有门窗,确保都是关着的,这才躺回床上,辗转反侧半夜,慢慢睡去。 第二日南苑的人在靠近后山的院子发现一些残骸和脚印,细看之后发现是一只死鸡,厨房那边说确实少了一只鸡…… 有狼在半夜进来偷鸡,眼下厨房的柜子里还有几只鸡,可是鸡吃完了呢?恐惧笼罩在皓月别院里所有人头上。 当下,守卫开始搜查别院,该堵的堵,该修的修,该砌的砌,幸好北苑与南苑都有大门,墙体也高,晚上门一关,倒也不怕狼能进来。 南苑人多,他们白天里不停地砍树,眼见着把后山外围的树都砍光了。而北苑除去田园园她们几个,一共就两个个守卫,原来有四个,下山时跟去两个。 北苑的守卫不敢上后山砍柴,顾不得名贵不名贵,把别院院子里树都砍了,堆到空置地大殿里,没过两日院子里的观赏树全部砍光,不过数量少点可怜,柴火又湿,根本烧不了几日。 之前别院有个百户是负责人,可自打进入冬季后再不见踪迹。后来听守卫说,他在梧州有房外室,离皓月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每年入冬后便住上一冬天,过了十五才回来,眼下别院里群龙无首只能自救。 一大早,两个守卫跟着南苑的人去后山脚去砍树,特好与小雨也跟去捡些枯枝落叶。 梦真殿只剩下娘俩,早饭喝的稀粥,吃的饼子并一碟菜,菜就拳头大小,夹上一两筷子便没剩几根,就这份量还是今天唯一的食物。 田园园先喂饱了大壮,自己再将剩下的一扫而光,也不过吃的半饱。 正在收拾桌子时,忽然听到外面王庚的惨叫声,“救命!救命!” 她心头一惊放下手里的碗碟,先将大壮藏进内殿的大衣柜里,随后快步走出殿门,关好门后,顺手从柴火堆里捡起一根大木棍。原本院子里有斧头,不过被守卫们拿走砍树去了。 “哐哐!”紧闭地大门被人从外面疯狂的拍打起来,急促的拍门声可知门外之人有多焦急:“夫人,你在吗?快开开门!救救我!” 是王庚! “就来!发生什么事了?”田园园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拿着木棍快步向大门走去。她已经快九个来月,肚子很大,根本走不快, 门外的王庚声音颤抖:“你先开门让我进去,不过,你小心些,别动了胎气!”不愧是大夫,这时候关心地还是她的肚子。 田园园走到门口拉门栓时,门外的王太医突然害怕的惨叫起来,“来了,来了!救命!!!“她神色一凛加快动作,门一开,王太医猛地跌进来,他一脸惊恐地往里爬,裤腿上都是血,脚上连鞋也没穿,脚趾血肉模糊,刚才站的地方流了一滩血,一边爬一边往后瞧。 田园园愣了一下,猛地一抬头,只见几米开外有条灰色的大狗正向这里飞奔而来,速度之快,眨眼间已经来到眼前。 它满嘴獠牙,甩着舌头,恶狠狠向王太医扑来! 眼瞧着沾着鲜血的狼口向自己袭来,王太医已经吓得神魂震荡,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呆愣愣地望着即将咬来的狼嘴,近在咫尺,还闻到它嘴里热哄哄地腥臭味……… 第491章 破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耳后生风,一根大木棍擦着王太医的耳边准确无误、狠狠地插进血盆大口里! “嗷呜………” 黑狼喉咙里传来含糊不清地惨叫摔到地上,嘴里插着一根大木棍,下一秒,挣扎地站起身,接着猛烈地甩起头部,木棍子却牢牢镶嵌在狼嘴里,任凭它怎么甩也甩不掉,鲜血从缝隙里流了出来,随着它的动作甩在地上,落下阵阵血点…… 王太医死里逃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是小孟夫人,她挺着肚子,冷着脸,微微喘息着。二人对视一眼,她弯下腰将他拖入门中,接着毫不迟疑地关上大门,将野狼痛苦地哀嚎声隔绝在外。 王太医浑身颤抖着,似乎还未从刚才惊险地一幕里回过神,哆哆嗦嗦地说:“谢谢…谢谢…要不是你,我就要被那畜牲咬死了。” 田园园脸色有些白,沉默地看他一眼没说话,刚才她也没想到真能救下他。 就在刚才在它扑来的一瞬间,原本害怕的田园园,突然冷静下来,于是举起手里木棍,瞄准狼嘴,快、准、狠用力怼进去,原本她力气有限,可狼扑来时的也有惯性,两力相互作用,木棍瞬间没入狼嘴深处,要不然光凭她的力气根本制服不了一头野狼。 田园园深以为是她的女主角光环终于启动了! 门外,狼痛苦的呜咽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不知是跑了还是死了。 王太医吭哧吭哧地躺到雪地上。他今年五十多岁,四体不勤,一口气拖着被咬伤的腿从他住的杏回堂跑到离他最近的梦真殿,再狼口脱险,真它么的紧张刺激,知道自己安全后那口气散去,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腿软脚软身子软,一半是累的,另外一半却是吓得。 “你脚怎么样?”田园园扶着腰,刚才用力过度有点闪到腰。 “……没事……”王太医摆摆手,眼睛有些失神,脸色灰白:“让我老头子躺会,老头子年纪大了……”说着,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腿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躺在雪里,不一会儿血色蔓延。 “快包扎一下吧,小心失血过多,我可拖不动你!”田园园直起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门外已经彻底没有了声音。 王太医慢慢坐起身,苦笑地看着自己的腿:“真是多亏你,要不然我就那畜牲吃了……咳咳,你看看门外,那头狼八成是死了。” “不看!”田园园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被怪物追逐的某配角,躲到某地,片刻后外面没有了动静,配角作死打开门看看,再然后被怪物一口爆头。无数的血泪教训下,她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只要门关着,除非那头狼会飞,否则他们是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声音了……算了,我去补一刀去,狼的报复心重,还得回来!” 王太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门边走去,看样子是想拼一把去。 “站住!”田园园伸手拽住他后领子,阻止他作死行为:“你是嫌命长吗?还是狂犬病发作脑子不清楚?等他们回来再说,我一个孕妇、你一个老头,腿还伤着,要武力武力,要战力没战力,开门就是直接给它们送口粮,你还是老老实实等他们回来吧!” 他腿上还流着血,血腥味这么浓,说不定还有其他狼闻着味寻来,田园园可不想跟着他送人头。 “你可真胆……谨慎。”在她冰冷地目光里,王太医审时度势地改了口。 田园园搀着他往殿里走去,他腿被咬伤,走路时是拖着腿,两人艰难地往大殿里挪:“这狼是从哪儿来的,” “哎呦,我哪儿知道!早起,我听到抱厦里传来咀嚼声,一看门被咬烂了,那头畜牲正在吃灵床上的尸体,呦呦,我去的时候肠子流了一床,胳膊都被吃光啦。死者为大,我这不就去驱赶一下,谁知那畜牲还想吃我,幸亏我老当益壮,跑了出来…”一想到灵床上吃的还剩半个身子的尸体,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前些日子,南苑有个人摔死,在他住的杏春堂里停灵,因为是摔死的,血肉模糊,这才引来野兽。 “也不知道南苑那儿怎么样了?”王太医回头看了南边的宫殿,混浊的眼珠满是担忧。 田园园也不知情况如何,随口安慰道:“他们那儿人多,想来不会有事!”说罢,缓缓吐出一口气,腹部隐隐传来坠胀感,肚皮发紧。 她脸色苍白,摸了摸肚子。大白天的都有狼闯入,也不知道那狼从哪儿进来的。 天际低垂,乌云密布,这会儿雪小了不少,不过看天色还得下。 “哗啦!”一声,一个碗口粗细的树应声而断,随后,几个守卫提着斧头上前砍了起来,一斧头下去,露出青白色的木茬,还有股清新的木头汁液的味道。 “你说咱们点狼烟怎么样?”一个南苑的下人看到满地的柴火提议道。 一个砍树的守卫笑道:“你不知道,皓月别院周围都是山脉,离京城两个时辰,离梧州虽然只有一个半时辰,可方圆五六百里没有人烟,连个村庄都没有,你点的烟谁看!你瞧这木头。湿的滴水,不在火边烘几天根本点不着。” 那人闻言露出一丝憨笑,加快手下的动作。 小雨和特好一人捡了一大携的木枝,向北苑的守卫说了一声,两人先送回去些,一会儿再来一趟。 其中一个不放心,便送两人回去。 还在砍树的北苑守卫互相看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地笑来,那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喜欢上将军夫人的婢女了。 一路上,那守卫走在前面,特好与小红抱着柴火走在后头。 “守卫大哥,你叫什么?”相比较腼腆的小雨,特好被自家少夫人影响地活泼了不少。 那守卫转过头,看着女儿家白净的面皮,微黑的面皮飞起些许红晕:“啊,我,我叫杨小树。” “杨大哥,他们说有狼,是真的吗?” “我,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付哥说晚上,晚上有狼在叫唤,可能是真的吧……” 正在说话的杨小树忽然停下脚步,神色一凝,抽出腰间的长刀,警惕地环市四周。 就在刚才他觉察有些东西在跟着他们,他听到细微的踩雪声,之前不时能听到乌鸦的叫声,这会儿却安静的诡异。 此时,他们刚从后山下来,正处于后山山脚与别院建筑连接的地方,是个依着缓坡建造的园子,从月门进入后左右两侧是长长回廊,回廊后头靠墙种着是两排茂密的竹林,底黑魆魆地看不清里头有什么,前面错落地种着各种景观树。只在中间有道可供一人走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直通南苑的小花园。 天空阴沉,三人一前一后站在灌木中间,来路是蜿蜒而上的小道,还能听到砍树声与人声,前路则是隐藏在景观树的青石板路,无声无息。周围落着厚厚的积雪,但青石路上却没有什么积雪,踩雪声绝对不是他们三人发出来的!。 “杨,杨大哥怎么了?”特好见他突然停下来,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地抱着怀里的柴火。 小雨也觉察出什么,靠近特好,两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四周。 杨小树向她们摆摆手,不敢说实话,怕吓到二人,便低声道:“别说话,往后慢慢向山上退!” 眼下只能往后山找其他人,确实有东西隐藏在树丛里等着伏击三人。 特好与小雨吓得面无血色,抱着柴火学着杨小树的动作,慢慢往后退去。 “不能跑,别慌,别把你的后背露出来,出了这里就好了……”杨小树一边安抚着,眼睛在周围扫视着,忽然发现前方树林里有双莹绿的眼睛,定睛一看,后背瞬间生了一层冷汗,只见树林下枯黄的杂草堆里趴着一头牛犊大小的野狼,毛发发黄带着黑,与周围融在一起,不细看根本看不来。 它半伏下身体,露着獠牙,犾犾低吠,冒出些许白色的哈气,伺机而动。 杨小树呼吸一滞,很快冷静下来,眼睛紧紧盯着那头野狼,和特好与小雨,慢慢地,有条不紊地往后退去。 只要盯着它,它便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变故陡生。眼看三人就要退出园子时,一头野狼悄无声息地绕到三人背后,拦住了去路。 小雨听到身后传来喘气声,一回头,便看到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头狼,莹绿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几人,獠牙外露,顿时骇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瘫软在地。 凄厉地声音还未落下,正前方和两侧闪电般窜出三头狼,加上堵路的,五头狼齐齐向三人扑去…… 此时,梦真殿。 王太医脸色发白地躺在罗汉床,伸着一条腿,田园园拿着布巾正在擦拭他腿上的伤口,大壮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二人。 擦掉腿上血渍后可以看到两个很深的血洞,看来是最长的獠牙留下的。不过,这里没有破伤风以及狂犬疫苗,能不能痊愈,只看天意了。 忽然外头隐隐传来一声凄厉地惨叫,似乎还是个女人! 田园园猛地抬起头,心里生出几分不祥之兆来,不会是特好和小雨吧! “狼来了!”王太医猛地坐起身,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口,穿上鞋就要往门外走去,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崩开,鲜血顺着小腿流下来。 “你不要命了!” 田园园伸手拉住这个冲动又战五渣的老头,他们三个老弱妇孺,去了除了能撑死一只狼,根本没啥用,还得让人腾出手保护他们,纯粹拖后腿用的。 眼下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贸然出去。 “肯定有人出事了,还是个女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观!”王太医扒开她的手,回头严肃地说道:“你就不怕遇险是你的婢女?你身为她们的主人,为何如此冷血?” 田园园愣了一下,无奈地叹息:“我自然担心,可我身怀六甲,你腿上有伤,年纪又大,我不建议你去送人…送命!” 她是个孕妇,还是是个普通人,在危险面前只能优先保护自己的生命。若是她有事,特好与小雨做为她的婢女也别想独善其身,眼下她能做的就是别拖后腿! “我知道,但我好歹是个男人,不能什么都不做,还做个缩头乌龟!没事,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儿等着我!”王太医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杂乱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看着他坚定地目光,田园园深深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劝不了你……” “夫人,你不能和我去!”王太医以为她也要去,强硬地打断她的话,“你快要生了!去了也只能拖后腿,我去就……” 话音未落,一根木棍递到他面前,田园园静静看着老头:“你想多了,一定要把特好和小雨救回来,还有加油!”说着,握了一下拳头。 王太医五味杂陈地看着她:“……我先包扎一下!” 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王太医拉开一点点大门小心地看了一眼,刚才那头被插嘴的狼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的血和杂乱的痕迹,昭示着刚才确实有头狼满地打滚,四下也没有狼的踪影。 忽然,远处又是一声惨叫! 王老头瞬间紧紧捏住手里的木棍,慢慢走出大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冷静到不可思议的女人,轻声道:“我走了,你别忘了……” 话音未落,“哐啷”一声,大门便关上了。 “………”真是冷血的女人! 关上大门,田园园一手撑着门,一手托着肚子,坠胀感比刚才明显多了。 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她转头一看,是大壮,小小的脸面无表情,眼神无神地落到某处。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头,脸色苍白如纸,温柔地笑了笑:“我的大壮真贴心。” 大壮没说话,只是抓她的手加大了些许力气。 母子俩慢慢向大殿走去,还未到殿门口,田园园感觉到一股暖流忽然从下身流了出来…… 卧槽!说好的女主角光环呢?! 第492章 莽夫 这失禁般的暖流绝不是尿!百分百是羊水破了! 田园园无语地掀开裙子,看了一眼……只看到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能清楚地感觉到有暖暖的水源源不断地顺着大腿流下,裤子很快湿透,接着是鞋子,最后从鞋里冒出来。 刚才还以为运气变好了呢,结果又来这么一死出! 她放下裙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应该下个月生才对,怎么突然就要生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像人,还是个急性子! 大壮歪着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尿,尿…” 田园园严肃地纠正:“不是尿,是羊水。你娘我要生宝宝了!”万一小家伙到处瞎说,她要不要面子啦! 然后,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叉着腿,像只大肚子螃蟹似的,横着向大殿里走去,羊水流了一路,然后又像个垂暮老人,慢慢吞吞的躺到床上,接着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枕头垫在脚下,这样自己的下半身就高于上半身,有助于减少羊水的流出。 做完这一切,她费力地喘息着,摸了摸肚子,轻声道:“给我争气点,自己快点出来!”也不知肚子的娃娃听懂了,忽地动了一下。 大壮趴在床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她面如土色的脸。 “呼,别怕,娘没事,呼呼……”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小脑瓜,无力地笑了笑。 忽地,肚子传来明显地坠痛感,肚皮猛地发紧! “卧槽!”田园园咬着牙骂了一句。一定是她救王太医太使劲地原因! 果然做孕妇的不能逞强啊! 此时,北苑的突然破水,后园也是险象环生。 巨大的狼嘴喷出腥臭的热气,眼看就要扑到小雨的面门,在她惊恐而绝望地迎接即将而来的死神时,一道银光闪过,长刀狠狠砍到狼脸上,滚烫的鲜血撒在她脸上,那头狼惨叫一声落回地上。 小雨还未缓过神就被特好拉到一边,死里逃生的她迟钝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感觉到脸上的鲜血,粘腻而腥臭。 正前方,杨小树正拿着长刀与野狼对峙着,胳膊、大腿上血肉模糊。 此时她与特好躲在他身后,缓缓向回廊退去。 那些狼十分狡猾,两只与杨小树正面缠斗,一只游击,趁着他不注意,上去就是一口,还有一只想要突破他的防线,袭击他身后的二人。 然而杨小树看起来年岁不大,身手还算不错,在四头狼的围攻下勉强保住二人,可随着时间推移,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淋漓,身手越发滞涩起来。 忽然,一个不慎,他的小腿被游击的灰狼生生撕下一口肉,鲜血瞬间飙了出来,他闷哼一声,顾不得巨痛扭过身提力劈向那头野狼。 这一转身,顿时露出脆弱的脖颈,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一头狼立时扑了过去,尖锐獠牙地向他的脖颈咬去,… “啊!!!”小雨尖叫着,捂住眼睛! 杨小树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眼见就要血溅当场时,一根大木棍横空出世,狠狠向那头狼敲去! “呜呜!!”那头狼正巧被敲到鼻子,惨叫一声滚到地上,随即红着眼再次扑了上去。 杨小树顺势打了一个滚,躲开这头狼的扑咬,回手就是一刀,狠狠砍断它的前肢。一抬头,便看到特好身后扑来一头灰狼,当即目眦尽裂,大喝一声:“低头!”手里的长刀便被他用力扔了出去,寒光凌凌,直奔特好面门而来,电光火石间。她当机立断蹲下,长刀带着风声狠狠钉进那头狼的眼眶中,它惨叫一声落在地上,挣扎两下再无声息。 特好惊魂未定,刚要抬起头时,腿上忽然传来剧痛,一只巨大的狼正在疯狂地撕咬她的腿,棉裤已经咬烂,鲜血喷涌,染红了洁白地棉花。 她也是个虎姑娘,举起拳头狠狠打在它的脸上,可惜微不足道地力气只是加重它的杀心,白森森地牙齿深深切入她的肉里,“救命!救命!”眼见它不松口,剧痛与害怕让特好吓得魂飞魄散。 杨小树已经没了武器,正赤手空拳地对付两头大灰狼,想要过来便被它们拦住去路,而小雨吓得瘫倒在地,只会哭,根本指望不上。 “滚开!”特好用拳头狠狠砸它的鼻子,可它就是不松口还用力地往园外拽去,她身量不高,人又瘦弱,腿上再次传来剧痛让她使不出力气。 那头狼比其他狼还要大上一圈,像只小牛犊子,被它这么一拽,特好整个人缓缓向园外拉去。 特好吓得向小雨求救:“小雨救我!快救救我!”伸出的手有许多木刺。 然而,小雨早已经浑身发软,跟前还有只断了前肢的狼,不断地低吼着。她吓得面如土色,颤抖地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特好被狼拉走。 “特好!!” 杨小树绝望地叫了一声,然而他处境也极其危险,左腿被狼死死咬住,胳膊被另外一只狼咬住,两头狼正在疯狂地撕咬着,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凄厉地惨叫。 眼见三人全军覆没时,后山的人终于赶到,很快救下特好与杨小树,三头狼见势不好迅速逃跑了,留下一死一伤的狼。 断了前肢的狼被一刀毙命! 杨小树顾不得满身的伤口,扶起死里逃生的特好,二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回来的人。他们身上亦是鲜血淋漓,其中一个小臂被咬掉,血肉模糊露着白生生的骨茬,还有一个人脸被撕掉半边,显然刚刚经过恶斗! 看来被狼袭击地不只她们三人。 “光子呢?”刘小光是他好友,他们一同上的山,可杨小树看了一圈都没看到人,神色顿时凝重。 为首是南苑的护卫,身上也是血迹斑斑,神情悲切:“他死了,我们的人也死了一个,南苑的人死了两个,刚才我们遇到了九头狼……” 杨小树惊悚地看着众人:“我们遇到五头……到底有多少头?” 突然,深山里传来凄厉至极地狼嚎声。 特好脸色一变:“不好,少夫人!”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院子里只剩下老弱病残! 还有战斗力的士兵各自拿起长刀向别院飞快跑去,受伤严重地则相处搀扶着落在后头。 小雨见众人走了,擦掉眼泪,爬起身跟了上去。 “呼呼呼……” 肚子又传来一阵疼痛,田园园闭着眼睛,咬着牙等待这阵阵痛过去。片刻后,阵痛过去,她放松身体瘫软地床上,急促地喘息着。 阵痛真是要命,疼起来太特么痛不欲生! 田园园发现这次阵痛比刚才要提前些,她慢慢坐起身,羊水已经不流了,不知道是流光了,还是自己停了。 “大壮?”刚才还在床边的大壮,忽然不见踪迹。田园园高声叫了几句:“大壮?大壮!” 空荡荡的大殿无人应答,一股寒气从她后背升起来,他不会自己开门走出去了吧! 田园园顾不得发紧的肚子,下床慢慢向门外走去,刚到门口又袭来一阵阵痛,她双手用力撑着门,咬着牙,痛苦地等待着这阵阵痛过去,“呜呜……天杀的孟长辉!!!” 片刻后,阵痛过去。 田园园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天气明明那么冷,她的脑门生了一层汗。 一推开门,就看到大壮,撅着小屁股,半趴在园子大门口往外瞧。 见到他没出门,田园园送了一口气?她慢慢走了过去,昏沉的天色里,脸色白的像鬼:“你看什么呢?” 大壮没回答,凑去半张脸往外瞧。 这时,又是一阵阵痛,田园园连忙抵着门,口中发出难以忍受的呜咽,直到这阵疼痛过去。 她无力的吐出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凑到门缝看去。 “狗。”大壮突然说了一声。 门缝后面有几头黑色的动物走来走去,犾犾有声,还有争抢发出的威喝声、撕扯声、咬断骨头后清脆的咀嚼声…… 田园园大吃一惊。什么狗啊!这是是狼,而且两头以上的狼! 它们在争吃什么,犾犾威喝着,浓烈地血腥味从门缝里飘进来。 狼是群居性动物,刚才一头,这又来了两头以上。动物世界说过,狼以家族群居生活,群里成员之间彼此被牢固的血缘关系连接在一起,也就是它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狼群由狼王狼后带领,少则七八头,多则数十头。 也不知道皓月别院里来了多少头…… 眼下她已经不顾上其他,生孩子是第一任务! 两扇厚重的红漆大门与高高的围墙将狼隔绝在外,只要她们不打开门便没有什么危险。 田园园镇定的拉起大壮,叮嘱道:“乖大壮,不是狗,它们是狼,会咬人的,千万不能开门!” 大壮似懂非懂地看着她,黝黑的瞳孔,无悲无喜。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扶着酸痛的腰,拉着他慢慢回大殿里去。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喃喃着:“狗,狗……” 若是时间能倒流,王太医绝对听田园园的话,好好待在梦真殿哪儿都不会去,至少不会在半路遇到一只血淋淋的人手,手指还被咬掉了两根,露着白色的指骨。 一开始以为自己喝多了喝花眼,可又想起这几日下雪早就没酒了,所以可以断定那只断掌绝对不是眼花! “作孽啊作孽!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怎么没人来找呢……” 他嘴里嘟囔着,用手里的木棍挑起来那只可怜的断手,快走几步扔进墙根的积雪里,再用雪埋起来,省得一会儿被狼吃掉。 “救命!”南苑里再次传来女人凄惨地叫声。 王太医也顾不得自己的腿伤,拖着腿向南苑跑去。 一进南苑大门,迎面而来是浓重到腥臭的血腥味,如此浓烈地血腥味,看来不止死了一两个。 他看到,正前方影壁墙下脸朝下趴着一个人,两条腿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只胳膊,一动不动,毫无起伏,一看就是凶多吉少! 他战战兢兢走过去,用木棍轻轻捅了一下,那人没动,身下全是血,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血腥味扑鼻。 王太医咽了一口唾沫,紧紧抓起棍子,蹑手蹑脚从影壁探出头。 影壁后是个宽敞的院子,没什么树,青石板上血迹斑斑,地上有明显拖拽痕迹,还散落着几个残肢断臂,靠墙根有六个大水缸。 缸底下躺了一个穿着下人服的男人,身体随着两只狼的进食晃动着,它们的头埋进柔软的腔腹中,争抢着内脏和肠子,不时发出护食的威吓声。 “……”第一次看到狼吃人,王太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刚才信誓旦旦地勇气,连忙往后退,赶紧离开此地才是上上之策。 “啊!!!救命救命,救救我!!” 就在他心生退意时,一个姑娘凄惨地叫声从影壁后传来,王太医也顾不得害怕急忙探出头看去。 院子里,一头黑狼用嘴咬着一个姑娘的腿正从后院里退出来,鲜血从它的嘴巴里流了出来,落在地上,拉出一条血线。 那姑娘大声哭叫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狼嘴,她的叫声还吸引了正在进食的两头狼。它们从死人的腹腔里抬起头,头上鲜血淋漓还挂着几块碎肉,兴奋地围了过去,一狼咬着一块肉凶狠地撕咬起来。 剧痛和害怕把那姑娘吓得面无血色,嘴里不断发出绝望地惨叫,无论怎么舞动手脚也阻止不了三头狼撕咬着自己身上的血肉。 那些狼被鲜血激发凶性,眼睛发红地撕扯着女孩的肉…… 突然,“孽畜!”一声暴怒传来,随之而来的木棍狠狠砸在中间那头狼的后腰上,那头狼凄厉地嚎叫着,滚到地上,转了几圈竟然爬不起来了,显然那一棒子打断它的脊椎骨。 其他两头狼松开到嘴的肉,转身冲着王太医,双眼泛着红光,低吠着,嘴边全是鲜红色的血。 王太医举起木棍,嘴里喘着粗气,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刚才的偷袭已经用光他所有的勇气,这会儿色厉内荏。脸上怪凶,其实吓得都拿不住手里的木棍。 地上的女孩见到有人来救他,用力挣扎着向院子里爬去,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在地上留下深深地血痕。 第493章 死人 见她还有力气离开,王太医这才哆哆嗦嗦往后退去,两只混浊地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渐渐围上来的狼,喉头不停滚动着,口水怎么咽也咽不完。 “猢猢……” 那两头狼低吼着靠近,嘴角有血滴到地上,粘腻的口水混合着血,散发着浓烈地腥臭味。 “乖乖,果然老头子当不了英雄。” 这会儿,王太医身上、手里全是冷汗,两条腿不停地打颤。 前有饿狼后无帮手,他今年已经五十来岁,腿上被狼还咬了一口,原本就体力不支,刚才光顾着英雄救美,忘了打算自己怎么脱身,现在是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这下真要交待在这儿。 “你们别过来啊!别看我老,我可是很厉害的!” 王太医色厉内荏地挥动着手里的木棍。 然而两头狼已经尝过人肉的滋味,食髓知味,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到嘴的美味,渐渐向他逼近。 一步,两步……他慢慢往后退,直到他的后背贴到影壁上。 王太医摸了摸身后冰冷的影壁,退无可退,目光染上绝望,“天杀的,天要亡我啊!” “猢猢……”那两头狼可不通人性,在它们眼中,面前的老头是新鲜的活食,有了他裹腹,他们秋天出生的弟弟妹妹便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再也忍受不住鲜肉的诱惑,两头狼“嗷呜……”一声张着血盆大口向王太医咬去。 他连忙挥动手里的木棍试图反击,然而,下一刻,剧痛从他的胳膊和腰胯传来。 “啊啊啊啊啊!!” 他在惨叫声中被它们撕扯着倒在地上,滚烫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森白的獠牙恶狠狠地从他小腿上撕下一块肉,白色的筋腱被拉扯的很长…… 看着它们生吃活吞自己的肉,就要被吃掉了,就要被狼吃掉了…… 王太医大声地惨叫起来,控制不住的在地上打起滚来,想要甩掉吞吃自己血肉的恶狼,然而这一动,却被它们咬下更多肉…… 谁来救救我?!好后悔啊…… 田园园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布满了细密地汗珠,身上也像是水洗一般。 天色暗沉,屋里黑黢黢地一片,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地光线。她慢慢坐起身,额头地汗珠顺着脸颊落在衣裳上,刚才她失去意识,不知是睡过去,还是因为疼痛昏过去,整个人脑子里浑浑噩噩自己也无法确定。 这时,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地声音。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肠子蠕动的声音,动了几下,以示不满。她就在早上就吃了些稀汤寡水,再加上阵痛耗费她大量的体力,这会儿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大壮窝在床尾,身上搭了一角被子,这会儿睡得正香。 床边的炭盆已经熄灭,殿内冷的像个冰窖。 她起身给大壮盖上被子,随后下床点着桌子上蜡烛,橘黄色的烛光跳跃起来,给殿内染上一层温暖的柔光。记得外殿的矮柜里还有些点心,之前小雨下山时都会买上一点,偶尔会吃上几块,想来还有剩的。 特好与小雨一直没回来,看来外面不太安全,也许她们遇到了什么未知的危险,回不来。 一想到二人的安危,心里就是一阵揪疼,可是眼下的她无能为力。 望着紧闭的房门和昏暗的天光,田园园面无表情,可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阵阵恐慌来,这突如其来地恐慌让她手脚发冷,险些站不住。 她还是害怕,害怕即将面对的分娩,独自一人面对。 这时,下腹部再次出现坠痛感,这次阵痛比之前来的更凶猛,剧烈地疼痛令她闷哼一声,颤抖地扶住旁边的柱子,借着力慢慢瘫到地上,死死咬住牙关努力不发出声音。 片刻后,阵痛缓解许多。她扶着柱子再次站起身向前殿走去,园子里有不少木柴,拿回来就行。 打开门,夜幕已经将临,唯有天边还有些许光亮,点缀着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起风了,寒冷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吹来,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传来刺痛,像是有看不见的针在扎一样。 忽然,“嗷呜~~~~”一头狼从距离她很近地地方嚎叫起来,近的仿佛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下一刻又有七八声狼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在和声,此起彼伏,闻者战战! 听声音传来的位置,它们就在别院中! 这里的狼和动物世界看的不一样,血腥凶残,人类对于它们来说是猎物,可以填饱肚子的新鲜肉类! 这群狼胆敢如此嚣张地嚎叫,显然它们已经占领别院,整个别院已经沦为它们的狩猎场! 此时,南苑。 火光跳跃,散发出些许温暖,映照着围坐在周围的人面容之上,每个人神情仓惶,眼神充满恐惧,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痕与血迹。 他们逃到一个偏僻的大殿里,门窗已经用殿里的家具堵上,防止狼群破窗而入。 “呜呜呜呜……” 人群里有个女子不停地小声哭泣着,她的同伴在小声劝慰着,然而她还哭个不停。 “呜呜呜呜……”断断续续的哭声不大,却令人烦躁,尤其他们刚刚死里逃生,精神紧绷着,像是一群风声鹤唳地动物,有点动静就让他们难以忍受! “哭哭!哭什么?!哭你娘的丧呢!再哭老子把你丢出去喂狼!”人群里有个男人忍不住骂道,他的胳膊血肉模糊,皮肉外翻,有块肉要掉不掉的,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着。 哭声戛然而止!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用手捂住伤口,眼神里却有掩饰不住地惊恐。 距离火堆最远的角落里,小雨紧紧捂住嘴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紧紧依偎着特好。 而特好的头有些昏沉,腿上的伤口失血有点多,整个人面无血色,苍白地像是一张纸,一边的杨小树也差不多。 两人的旁边是昏迷的王太医,肩膀和腰部的棉衣已经被血染透,伤口已经让人用衣裳胡乱地包扎着,脸色如土,好在胸口略微起伏着,显然还没有死! “嗷呜~~~~” 突然,一声尖锐地狼嚎声从远处传来,下一秒,门口的院子里也传来凄厉地狼嚎,像是在回应般,狼嗷声四起。 “啊!!”有女人吓得尖叫起来,很快被人捂住嘴。 殿里的人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拼命向角落挤去,慌乱中可怜的王太医被人踩了好几脚,生生被人踩醒了。 “别慌!门口被堵住,它们进不来!”刚才那个骂人的男人说道。 骚乱才慢慢停下来,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每个人脸上露出绝望地神色。 冬季大雪封山,狼群食物减少,于是铤而走险下山觅食,也许是因为吃了去求援的守卫,品尝到人肉极致美味后,它们才会选择围猎这群细皮嫩肉的两脚羊! 这是一场疯狂的、血腥的、残忍的单方面狩猎,在人类毫无准备地情况下,饿疯了的狼群突然而至,开启属于它们的饕餮盛宴! 王太医从昏迷中醒来,身下的冰冷与身体上的疼痛,一时间让他分不清自己已经命丧黄泉还是在狼嘴里挣扎,直到有人不小心坐在他身上,差点把他的胆汁坐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唉唉,谁坐我身上,老头子快死了,经不起折腾!”王太医底气十足地推开身上人的大屁股。 听他这声音就知道暂时死不了! 那人忙不迭的道歉,还把他拉了起来。 王太医借他的力坐起来,这才看清自己在一个空荡荡的大殿里。这里应该常年无人居住,窗棂与房梁上全是蜘蛛网,地上落了一层厚厚地灰,门窗被人用家具堵住,还有被砍地七零八落的桌子与凳子,显然被他们生火用了。 “是你们救了我啊!”王太医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腿,不用摸都知道自己腿上少不少肉。昏迷前,他被那两头狼拽倒,还以为必死无疑了呢! 那人点点头,坐到了一边。王太医这才看到他的胳膊少半截,看来是被狼吃了。 “这是哪儿?南苑的人怎么样了?那个姑娘怎么样了?”他还没忘,昏迷前他还英雄救美呢! 杨小树低声回道:“这是观月楼,就是在南苑的殿里。南苑的人……他们还好,都在他们住的小院里。您说的姑娘,我们找过去时,只看到您和两头狼,没看到其他人。” 说到南苑时,在场所有人的神情很微妙,还有几个男人更是横眉倒竖,极其愤怒。 王太医疑惑地看着众人,不明所以,正想追根究底时,一个男人慌乱的出声:“王太医,您快救救我兄弟!他被狼咬了脖子!” “快扶我起来!”尽管他也伤痕累累,但听到别人的求救,王太医还是咬着牙站起来。 杨小树搀扶着他,两人一瘸一拐地向男人走去。 那男人腿上躺了一个男人,两人一身血污,躺着的男人脖子破了一个口子,血肉外翻,不时有细小的血沫喷出,脸色苍白至极,胸口早已经没了起伏…不用看,他早就死了。. “王太医,您快救救他吧,他为了救我被狼咬了喉咙……”壮实的汉子泪流满面,在血污中冲刷出两道泪痕。 王太医在哭泣男人期翼地目光中慢慢坐下,抓住那只冰冷的手,片刻轻轻摇摇头:“节哀……” 话落,“呜呜呜……”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有人为这汉子哭,有人为自己的处境哭,也有人为被吃掉的人哭…… 特好搂住小雨也哭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哭,再也不会有不耐烦地骂起来。 王太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坐回原来的位置。他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特好与几乎完好无损的小雨,神色微不可察地凝重起来。 “你们活着就好,老头子很高兴,你们夫人知道了定然也很高兴。” 特好擦干泪,眼泪和着血糊在脸上,衣裳又脏又烂,看起来凄惨极了。 “我家夫人怎么样了?” 王太医笑道:“她精着呢,人没事!还好好的在北苑里呢!我要是听她的不出门,也不会被咬的这么惨,老头子的肉都被那些畜牲吃了!” 特好点点头,笑中带泪,“夫人没事就好。”她一擦眼泪对小雨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去北苑,找夫人。” 小雨惊讶地看着她,摇摇头:“你没听他说,夫人很安全吗?我不去,我跟着他们。” “可是…可是,夫人怀有身孕,万一要生了,她一个人可怎么办?” “与其关心她,还不如关心关心咱们自己,都要被狼吃了!你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你!”特好说不过她气的别开头。心里却知道她说的没错,谁都不愿意出门送死。 想起独自一人的夫人,她忍不住悲从心来,小声哭起来。 杨小树听到她的哭声,凑过来,低声问:“特好,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担心将军夫人?” 特好重重的点点头,他嘿嘿一笑,脸上脏的看不出样子,“我们是别院的护卫有责任保护夫人的安危,等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北苑救夫人!” “嗯,我也去!”特好擦掉眼泪。 杨小树点点头,眼神晶晶亮:“你很勇敢,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她脸上一热,低下头,唇角忍不住上扬。 谁也没发现角落的小雨听到明日要去找夫人,脸色一变,她神经质的啃起手指,眼神惊恐,万一,万一,特好把刚才的事告诉夫人…… “你说什么?!”周廷祎眉头紧皱,惊讶地看着月黑。 月黑面无表情道:“回王爷,刘大海死了,仵作尸检后证实他已经死了快一个月!” “死在哪儿?” 刘大海是户部底下一个小兵吏,本来没什么可注重之处,但他专门负责给皓月别院送物资。 “家中。他家在城北,就他一个人住!他性格孤僻,与同僚关系一般。还是负责物资的官吏发现他一直没来取皓月别院的物资,他们才发现月余不曾见过他,找到时尸首已经被老鼠吃了一半。” 像是想到当时的惨状,素来见惯血腥的月黑也露出不忍之色! 第494章 边城 啪!”周廷祎狠狠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笔架震了两下,浓黑的剑眉上挑着,眼神出奇的愤怒:“真是岂有此理!去找户部尚书来,直隶下属一个月没来点卯,他竟然不闻不问,他是怎么办事的!” 月黑冷声问:“刘大海死了,那皓月别院可一个月没送物资……” 天寒地冻,不会都死光了吧! 周廷祎气的眉毛倒竖,打断他的话:“成大年呢!他不是负责别院的百户吗?也是个废物,没有人送难道不会自己下山吗?” 月黑凉凉地说道:“殿下,山上下了大半月的雪……”话未说完,身影一闪,一块砚台狠狠砸在他原来的位置,墨汁炸裂! 周廷祎指着他怒道:“那你还不赶快去送补给,还在说这儿说什么风凉话!长辉媳妇身怀六甲,记得找两个稳婆,万一她有什么闪失,本王一个不放过!” ……你不就是想讨好孟星惟嘛!月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冷声道:“王爷,您是不是忘了告密信的事?属下正在追查此事,分身乏术!” 他是暗卫可不是送货的! 三日前,有人往秦王府送来一封匿名信,大意是孟长辉与波托女王勾结,意图谋反,侯府书房有实质的证据云云。 周廷祎的第一反应是封锁此事,再命令月黑着手调查。 “那查的如何?可有眉目?” 月黑回道:“回王爷,并没有眉目。” “……你倒是回的理直气壮!孟长辉一事八成是定国公那帮人的构陷,只要不捅到我父皇那儿先不用管!”周廷祎冷冷一笑,粗长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了扣,眼神微冷:“狗急跳墙罢了!算了,你继续追查此事,让月轮去一趟。” “是,殿下。” 待月黑离开后,周廷祎起身走到窗边,半掩开的窗外传来小孩子银铃似的笑声,他身形微滞轻轻推开窗户。 今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天空碧蓝澄净,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他所在的勤政殿后面有座小花园,每到夏日满池荷叶亭亭玉立,周围绿荫浓密,最是解暑。 父皇若是批阅奏折累了,便会到小花园走走。 那里有座小亭子,亭子里有张石桌,兴致好时,父子俩会手谈一局,当然他输的多,赢得少。 他喜欢看到父皇因赢棋时得意而雀跃的样子,胡子微翘,像是天下所有普通的父子,彩衣娱亲,承欢膝下。 灿烂的阳光中,他的父皇手里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宫妃。 老态龙钟的父皇对他小儿子呵护有加,在他跌倒时心疼地抱起哄着,脸上是前所未见的温柔与慈祥。 周廷祎关上窗户,今天的阳光有点刺眼。 同一时间,皓月别院。 “呜呜……” 田园园紧紧抓住被褥,咬着牙深受着宫缩之痛。她头上全是细密的汗,头发全湿,脸色苍白,嘴唇咬的血迹斑斑。 她已经疼了一晚上,还是没有要生的意思,加上一天一夜没有怎么进食,眼见体力快要耗尽。 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急性子,早早破水发动,可到了跟前又突然害羞起来,怎么也不肯出来,这可苦了田园园,只能生生忍受着越来越密集的阵痛。 太痛了,无法言喻地痛楚接连从下身传来! “啊!!!” 她咬着牙,后仰着脖颈,大滴的汗珠顺着耳下流下,粘湿的头发杂乱的糊脸上、脖子。 田园园向来能忍痛,可是太痛了,实在忍不住才从唇瓣里溢出些惨叫。 床边坐着大壮,他愣愣地看着痛苦哀嚎的娘亲,高烧烧坏的脑子已经不会思考,小手机械地拿着一块干裂的点心塞进嘴里,点心渣子落了满身。 昨天田园园从柜子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里头只有五块酥饼。她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全部给了大壮。 “呃!!” 又是一阵剧痛,田园园用力抓住身下的棉被,“呲拉”一声,被面生生地被她抓烂了,棉花冒出来,细小的棉絮在阳光里涌动。 待这阵痛过去,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望向大壮:“呼呼……大壮,去,去院子里拿些雪,娘渴了……”大量的汗水,带走她身体里多余的水分,只剩下焦渴难耐的喉咙。 大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里咀嚼着点心,像是永远失去魂魄的容器,再不会回应。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小脸,田园园躺回床上,忍不住流出泪来,在这一刻,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她的大壮再也不是从前的大壮…… “你们等等我!”王太医忍着剧痛,笨手笨脚的从墙上翻下来。 杨小树和另外一个守卫接住他,五人迅速贴着墙根,探头向门外探去。 特好与小雨搀着王太医走在他们身后,腰间插了两根一臂长的木棍。 此时出发去北苑的救人的有,五个别院护卫,加上特好、小雨与王太医,一共七人,昨晚夜宿的观月楼留守着几个南苑镇南将军家的下人。 特好他们几人从后窗爬出来,观月楼的后院靠近南苑后院,从西北角的墙翻过去后,直接到达连接南北苑外的甬道,往前再过两个院子就是田园园所在的北苑。 为首的是个黑脸汉子,耳朵被狼咬去半个,他观察许久,挥挥手,几人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 他打头,杨小树殿后,几人快步走入甬道中。 此时甬道上空荡荡,没有一头狼,地上倒是有狼群留下的脚印,密密麻麻的,还有拖拽的痕迹,离路边的积雪里有滩血,躺着几块黑红带毛发的肉块,几人也不敢细看快步离开。 很快就穿过甬道,来到一个路口,左边是通向南苑的路,右边则是向北苑去路。左右都没有情况,几人毫不犹豫地向右边的甬道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狼群吃饱都睡觉去了,一路上一头狼也没看到,很快他们走过第一座院子,第二座院子,直到进入隔开北苑与南苑的青石甬道。 一头嘴里插着木棍的狼,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角流出的口水混着血滴落在雪地上。 它不时痛苦地嘤咛着,用前肢不时扒拉着口里的木棍,那木棍似乎插的很深,扒拉半天一动不动。 木棍若是弄不下来,这头狼早晚得饿死。 小雨躲在特好背后,眼里露出不忍之色。 特好惊讶地看着这头倒霉的狼,苍白的脸忍俊不禁,“这是谁干的?” “你家夫人呗!”王太医指着那头倒霉的狼,幸灾乐祸笑了笑:“这畜牲想咬我,是你们家夫人一下子就把那么一大根棍子插进它嘴里!”他比划了一下。 闻言,几人看着那头不停扒拉嘴里木棍的狼,龇牙咧嘴地笑了。 那头狼看到有人来了,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嘴里的棍子绊着腿,一下子摔地老远,半天没爬起来。 在几个人路过那头倒霉的狼时,小雨看着它痛苦不堪地模样,忍不住说道:“要不,咱们把它嘴里的棍子取下来吧,太可怜了,它……”看着众人冷冰冷地眼神,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特好也是一副不赞成的表情,好像刚才她说了什么十恶不赦地话。 王太医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它们都是吃人不眨眼的畜牲,同情它做甚!” 杨小树在路过它时,一刀毙命。 小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再不敢说什么。 进了北苑的大门,再过一个院子,便是梦真殿。 一进大门,众人便闻到浓重地血腥味,经过一夜不但没散,反而变的越发浓郁令人闻之欲呕。 北苑和南苑差不多,院子、回廊、然后是小花园,最后就是主殿。 从院子穿过,进入小花园,已经能看见主殿屋顶上皑皑积雪。 就在几人刚刚走上回廊,一头黄褐色的狼忽然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它不知何时出现的,亦或是早就在那里,无声无息。 它冷冷盯着他们,棕褐色的眼珠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嘴里叼着一只手臂,鲜血顺着牙缝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静,静的能听到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眼下是一头狼与七个人无声地对峙。 黑脸汉子抽出腰间的长刀,其他守卫也陆续抽出长刀,特好白着脸抽出了她的武器。 手无寸铁的王太医低声道:“也给我一根!说不定也能杀一头呢!” 特好把手里的给他,自己抽出另外一根,虽然吓得浑身颤抖,却还是拿起武器奋勇反抗。 这时,缩在特好身后的小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异响,胆战心惊地转过头…… 不知何时身后聚集了一群狼,绿莹莹地眼睛饥渴地盯着他们,像是盯着到嘴的肥肉…… 小雨瞳孔猛地收缩,嘴里抑制不住地发出惨叫:“啊!!!!” 一头狼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狼! “啊!!!” 一声更加绝望、尖锐地惨叫声从宏伟的宫殿里传出来。 坐在台阶上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狗,狗……” 内殿的床上,田园园叫了一声,便很快忍住,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进食的她要保存力气生孩子,而不是把力气浪费到大喊大叫之上。 她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正在慢慢往下去,疼了一天一夜,宫口大开,终于要生了。忍住强烈的宫缩之痛,她先将湿透的裤子用脚拽下来。之前生过一次,田园园还记得生芃芃时的感觉,一定要放松身体,调整呼吸,按照宫缩节奏使劲…… 她尝试着慢慢放松身体,感觉来时憋气使劲,一次,两次,三次不行,四次,五次、六次……不知尝试了多少次,他还是不出来,像是便秘时,大便卡在关口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无论怎么使劲就是不出来。 最后力气不够,身体上的疼痛让她陷入短暂地失神中,很快阵痛再次唤醒她。 田园园痛的哭了两声,她太疼了,疼的她恨不能立刻死了去!眼泪顺着眼角流入耳朵中,她难以忍受地呻吟起来。 她怎么能死啊? 芃芃还在等着她,大壮需要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生看看这个世界!他们如此弱小,还未长大,她死了,谁又能护着她们?! 望着窗外明朗的天光,田园园死死咬住牙关,在宫缩来临之际再次卯足了力气,许是用力过大,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生啊!快给老娘出来啊!” 田园园嘶吼着,唾沫和着嘴里的血从牙关喷出来,目眦欲裂。 下一秒,一声高亢的哭声从身下传来:“哇啊哇啊……” 听着孩子高亢的哭声,筋疲力竭的田园园重重倒回床上,苍白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终于生了……” 她躺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累的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好几次都要昏过去。可一想到她的孩子还光溜溜躺在床上,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晃悠悠地坐起身。 火盆早已经熄灭,殿里冰冷无比,没有一点温气。 她累的神志恍惚,浑身像是水洗一般,颤抖地抱起光溜溜的孩子,孩子的肚子上还连着脐带和胎盘。没有剪刀,田园园便用牙咬断脐带,随便打了一个结,拉开衣裳将孩子塞进怀里。 孩子冰冷的小身子在靠近母亲温暖的胸膛那一刻,睁开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一眼便沉沉地睡去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 田园园疲惫地用被子盖住娘俩,才放心地睡过去。 大壮捧着雪走进内殿,看着床上的女人和她怀里小小的孩子,把雪放到她的枕边,喃喃唤了一声:“娘……” 田园园对这一切一无所知,长时间的分娩过程已经耗费她所有的精力。与其说她现在是睡着了,不如说是昏过去。 千里之外的西夷边城,多克城。 在靠近城边的位置,有几座随处可见的西夷民居,正正方方,平顶泥墙,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 靠窗的床上躺着男人,他覆着半张面,露着一双浓黑的长眉,双目紧闭,能看到面巾下高耸的鼻梁,身上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胸口缠着白色棉布,上头渗出些许血色。 第495章 风沙 屋外刮起一阵朔风,怒号着卷起地上的尘土飞沙咆哮而过。 西夷多风,尤其到了冬季,日夜不停。 简陋的小泥屋猎猎作响,无数尘土从墙缝、门缝里涌来,屋内简陋破旧的家具上。瞬间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连床上之人也不能幸免,肉眼可见,头发上落了一层尘土,黄扑扑,和他身旁胡乱卷在一起的毯子一样。 这里,天是黄扑扑,地是黄扑扑,连人也黄扑扑的。 他还在睡,身上的尘土落了一层又一层,无知无觉。 “哐啷”一声,破旧的房门被人粗鲁地推开。 尘土飞扬的屋外走进来另外一个覆面的男人,他身材高挑,穿着西夷衣服,头发短短的,还是少见的金色,蓝色大眼睛满是喜悦,面罩之上挂着不少土,随着走动,尘土纷纷往下落。 他似乎习惯了,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头发上,破旧袍子上的土,一进屋粗鲁地推醒床上的男人。 男人睁开眼,那是一双寒星似的眸子,里头布满红血丝,“何事?” 蓝眼睛的男人笑道:“西夷王在昨日不治身亡,若无意外,二王子将顺利继位!”虽然他穿着男装,打扮的也像是个男人,可声音却异样的清越:“窝可以回波托啦!你也可以回去给你皇帝复命啦!” 闻言,床上的男人眸色一暖,再次躺回床上,胳膊碰到毯子,瞬间无数的灰尘在阳光里上下飞舞起来。 望着从墙缝里投来的阳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还不能回去啊…… 蓝眼睛的男人扇了扇眼前飞舞的灰尘,一屁股坐到床上,看着床上眉锋锐利,眼睛秀长的男人,心念一动,顺势躺了下来。 见他还没反应,得寸进尺地转过身,刚想抱一抱结实的胸膛,占占便宜,吃吃豆腐,结果却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下来。 屁股狠狠摔在地上,他哎呦一声,湛蓝地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床上之人,下一秒,继续锲而不舍地扑了过去。 又是一脚…… 再扑…… 还是一脚…… “难道窝不是你的妻子吗?”蓝眼睛的男人,或者女人一连被踹了几脚,坐在地上,捂住肚子生气地控诉着:“你个千刀万剐地臭男人,一点不珍惜窝对你的爱!” 男人沉默的坐起身,眼神冷淡,不过胸口棉布上的血渍再次扩大,他从毯子下摸出自己的破袍子,许是动作牵扯了伤口,身形一顿,还是穿上衣裳。 “你就是仗着窝喜欢你,你才这么…这么……”女人似乎词穷理尽,一时想不起接下来的话,恼怒地捶了一下地。 男人置若罔闻,轻轻咳了两下,长眉紧皱着看向门外,下一刻,走进四个穿着西夷破袍子的覆面男人,最后一个人将门掩上。 不大的屋里涌入四个大男人,瞬间逼仄起来。 为首是个高大的汉子,浓眉大眼,眼神清正,光看眉眼就知道是个正人君子。 他看了一眼地上金发女人,见怪不怪地停下脚步,不过距离她还是有两步远。 另外三个也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神色微妙地看着地上不悦的女人。 高大的男人向床上的男人拱手道:“将军,西夷王受伤过重已经不治身亡,现下二皇子下令追杀凶手,不日就要闭国锁境,我等还是早些打算为好。” 床上的男人再次咳了起来,他拉掉面罩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灰扑扑地面罩下是一张沧桑俊美的脸,正是咱们出场率倒数第一的男主角,孟长辉孟将军。 最靠近门的男人从腰间拿出一瓶药,走过来,拧着眉,神色凝重:“将军,这是止血粉,我再给您上些!” 半月前,他们行刺西夷王出了些差错,若不是孟长辉带人及时增援,想必他们这些人早就被西夷狼卫乱刀砍死,更令人敬佩的是,负责殿后的孟长辉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趁机重伤了西夷王。 半个月后,西夷王不治身亡。 现在西夷王室几欲灭绝,大王子、三王子、五王子相继而亡,只剩下二王子与四王子二人。四王子是个傻子,不足为虑! 孟长辉摇摇头,系紧腰间的腰带,冷声道:“不必,无碍!眼下还不能走,图罗尔的归降书还未拿到!” 图罗尔.艾尼.克什拉洪是西夷二王子,按照西夷长子继承制,他便是下任西夷王。 一年前,图罗尔送来求和密信,信中说只要让他登上王位,愿成为大周蕃属之国,每年朝贡,世代归降。 要知道他父王与大哥向来与大周不死不休,一心想要侵略大周江山,三河屠城之事的罪魁祸首正是他大哥!他大哥耶罗尔是个战争狂热分子,若是登基为王,日后两国定然纷争不断,若是助二王子登基确实对大周利大于弊! 当然真正打动皇帝老儿的是,图罗尔在继位后承诺赠送大周四个金矿,对于捉襟见肘(一贫如洗)的大周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于是,在皇帝老头虚伪的左思右想后,便向正在夏黑的孟长辉传旨,命他带领羽林卫混入西夷助二皇子夺位! 至于为什么让孟长辉在夏黑呢,还得从波托公主嫁入侯府说起,长话短说。 当时老皇帝拿到一封告密信,那信正是揭发孟长辉与波托大公主勾结,意图谋反一事,书信证据,人证物证,可谓要什么有什么,甚至还有边境某位将军的证词,看来是做足了准备要将孟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不是很眼熟? 诸多证据摆在面前,老皇帝传来孟长辉,二人交谈过后便放他回府,然后这些证据老皇帝全部扣下,隐而不发。 定国公:……一直以为信没送到,于是打算再来一遍! 几日后,孟长辉在老皇帝的授意下上书赞同分恩令,惹来老臣派不满,要求严惩孟长辉,罢免官职等! 背黑锅的孟长辉:……所以叔父你冤枉我了! 然而,老皇帝还在想如何敷衍老臣的怒气时,孟长辉以西北边防不能无将为由,先行回西北! 老皇帝:……这可不是我教的。 老臣派震怒,收买噩梦,刺杀孟长辉。 噩梦:没办法,业内第一,工作繁忙! 之后,波托女王突然暴毙,大王女篡位,二王女奔赴波托回国夺位,与她一同去的还有一道密旨,老皇帝下令孟长辉助查莉儿夺回王位!于是,他奔赴拒奴与公主汇合,到了夏黑,接着再收密函与羽林卫汇合,直奔西夷。 孟辉:……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夺位小分队出动! 在西夷二王子的帮助下,他们混入夏黑游族进西夷主城,尔后伺机而动。 夏黑游族相当于现代的马戏团,西夷的王公贵族会在重大庆典、重要节日邀请他们献技、献舞,活跃气氛。 西夷人认为夏黑是吐罗火神的奴仆,便也是他们的天选仆人,是不能正视神的下等人。 半年来他们先后毒杀了大王子、三王子、五王子! 本来西夷因为三位王子死后,守卫戒严不少,前些日子是大王子的葬礼,于是杀死大王子的人又好笑的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然后行刺西夷王。 狼卫凶悍,快要团灭时,孟长辉率领剩下的羽林卫接应,突破重围时还重伤西夷王,接着二王子放水,他们逃出主城,按照计划来到多克等待二王子归降! 待西夷尘埃落定后,孟长辉带领羽林卫前往波托助查莉儿继位,同行的还有噩梦! 蓝眼睛女人或是查莉儿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她一站起来,几个大男人下意识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拍灰的查莉儿:“……窝又不是狼!” 众男人:在另外一个意义上,你也是狼…色狼! 换句说法就是一个家中姬妾无数的花花公子,还天天调戏他们这群良家妇女。 “走啦。” 她一个人住在隔壁,见他们似乎还有话说,便识趣地离开,出门前还出手如电的摸了一把最后那男人的屁股,又挺又翘还结实,然后满意地走了。 没办法这几个男人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最重要的还守身如玉,恪守男德,一个都吃不到,人呢,越是得不到就越惦记! 被摸的男人嗷了一声,猛地摔上门,土块被震的掉了不少。 一出门,便是黄天黄土,风一来,卷起漫天的黄土。 西夷多风、多戈壁、多沙漠,唯独水不多,属于黄土的国度,贫瘠而荒凉。 在西夷边境有座山叫做什美尔山,它的另一面就是富饶美丽的大周,山川大河、森林花海,草原海洋,自古以来便是世代西夷人心之所往。 一山之隔,一个贫瘠,像是吐罗火神口中的怒火地狱,一个富饶,像是是吐罗神口中的宝藏之海。大周是神之宠儿,那西夷便是唾弃之子! 地大物博,物产丰饶的西夷人焉能不动心! 查莉儿裹紧身上破旧的长袍,眯着眼望着边境处属于夏黑若隐若现的城池,往日眉目间的妩媚动人已被杀意凛凛取代,半年的风霜打磨出她骨子里身为王女的傲气! 在不久的将来,她亦能像西夷二王子般君临天下! 她住的房子门口有棵树,树下站着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他没有覆面,是噩梦老九,粗糙黝黑的脸上有不少被朔风吹出来的细小伤口,唇瓣干裂。 他扫了一眼查莉儿,继续沉默地望着远处。 查莉儿见到是他,眉眼带笑地走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老九目光幽深,沉声道:“家乡。” “……大周在东边,那是夏黑。”查莉儿好心提醒。 “……”老九从善如流换了个方向。 “想家也不能回,你们还得送窝回波托,助窝夺回王位!” 查莉儿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之上,与他一同眺望地模糊地远方。 老九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忽而问道:“我有一个疑问,西夷世代与大周为敌,他身为西夷王族应当也该仇视大周,而今为何会与大周结盟呢?我想除了王位还有其他原因吧!” “嗯,算了。其实这事在夏黑早传开了,西夷二王子其实在西夷的名声并不好,他是黑托不拉,即污秽的血脉。他的善尔台……他娘是来自夏黑的奴仆,是西夷王酒后乱性的产物,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西夷人的歧视虐待中,后来为了能活下去他去了夏黑,直到二十年前,波托与西夷爆发战争,他凭借着勇猛出众的能力,在吐罗火战役里一刀砍死我们波托大将军,立下无人能比的战功。西夷王这才将他带回主城,恢复他王子的地位。在此之前,他活的像头畜牲,谁都能践踏侮辱。他投靠大周,要窝来说,更像是报复西夷王室!” 老九侧头看她,只见她半长不短的金发在狂风中乱舞着,湛蓝的眼睛像是故乡秋日澄净的天空。 感受到他目光,查莉儿斜眼看去,不甚明亮的天色中,她的睫毛卷翘纤长,眼神如波,潋滟流光…… “你是不是回心转意想同我欢好?”她忽然冒出虎狼之词。 “不不不,我没有!” 不等她说话,老九落荒而逃…… 此时,皓月别院。 “夫人,您开门呐!奴婢是特好呀!!”特好用力拍打着门。 守卫们手持长刀与狼群对峙,身后是北苑紧闭的大门! 刚到小花园,几人便被狼群包围,好在守卫们功夫不错,特好与王太医又能勉强自保,在黑脸汉子指挥下,几人背对背围成一圈,且战且退,向北苑退去。 到达门口后,每人身上都挂了彩,好在没受什么致命伤,不过王太医状况不尽人意。 他此时面如金纸,倚着门坐在冰冷的地上 在从小花园突围时,原来的伤口又被咬开,伤的很重,小腿肚子只剩下一半,这会儿血流不止,染红了地上冰冷的石板。 王太医轻喘着,费力地从下裳撕下一条布,腿上传来滋地一声,又有鲜血随着用力时涌出来。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哆嗦着把布条在伤口上端绕了一圈,然后用力系紧,“噗嗤“喷出几滴血,然后渐渐止住… 第496章 表白 看着被吃掉的小腿肚,王太医后悔不迭,人没救到,还差点把命搭里头。 要不是这几个小伙子舍命相救,他这把老骨头早就变成恶狼肚子的粪便,还不如当初和孟夫人留在北苑,省得拖累大家!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仰起头无神地看着守卫们高大的背影,心里打定主意:万一门不开,他就舍身喂狼,二两重的骨头还能为大家争取些许时间,左右也活了五十多年,比起这些年轻的后生,已经够本了! 就在王太医已经想到自己如何舍身取义时,特好还在不断拍打着大门,“夫人,奴婢是特好,您快开开门!让我们进去!” 朱漆大门仍然紧闭着,往日不觉得什么,今日才发现这两扇门是如此厚重,拍打多时巍然不动,殿里始终也没有回应。 “没用的,她不会开门!她不会开门的!!” 小雨瘫坐地上,刚才一直压抑的情绪,因为宫门不开而逐渐崩溃。她尖叫地捂住头,不管不顾地大声哭喊起来,头发杂乱,身上的衣衫脏污不堪,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婆子! “她不会开门!她不会开的!就像,就像南苑的那群人,她见死不救……” “闭嘴,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特好背对着她,冷静的反驳。 夫人虽然是个贪财好色之人,但绝对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田园园:胡说!我可是个正人女子! 小雨扑过去抓住她的裙子,眼泪鼻涕直流:“她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咱们是奴婢,是低贱的奴隶,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她不会开的,不会的,她想把我们全部害死…” “闭嘴!”特好转身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小雨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凭,凭什么打我?我说错了什么?” 特好眼神冰冷:“我不许你污蔑少夫人!” “我说错了吗?她就是见死不救!她就是故意不开门,想害死我们的!” 此时的小雨濒临崩溃,生路断绝,死路近在咫尺,绝望的情绪令她歇斯底里起来。 特好握紧手里粗糙的木棍,抬起头,眼神是不可撼动的坚定:“夫人才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傻瓜,她就是见死不救!”小雨捂住脸绝望地哭泣着。 “臭娘们!你们俩还有力气打架,快他娘的叫门!” 一个矮些的守卫本来就吓得胆战心惊,腿肚子打转,快要死到临头了,臭娘们还有心吵架,听到二人争论不休,忍不住喝骂起来。 “门开不了,所有人都要死了……”小雨凄厉地哭叫一声。 阴翳随着她的哭叫笼罩在几个守卫心上,在他们前去南苑救人时,里头的人将大门堵死,任凭他们怎么叫门都无人开门,后来死了四个人……他们才逃到观月楼。 现在与他们对峙的狼群有九头之多,犾犾低吠着,呲着獠牙。 他们不可抑制颤抖着,身体还记得这群狼带来的痛楚,这些畜牲口中的长牙像是匕首般锋利无比,瞬间撕下一大块血肉,嚼上几下便消失在森白的寒光间,只剩下嘴边些许血沫。 包围圈逐渐减小,这群野兽全身狼毛稠密闪亮,身体强壮,四肢发达,十几只贪婪的眼睛里闪着令人胆寒的凶残冷光。当它们品尝过人肉的鲜美后,看着眼前鲜美血肉,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贪婪,口中发出威慑的低嗥,逐渐向几人逼近…… “夫人,您快开开门呢!求您了!!!” 田园园猛然睁开眼睛,刚才她好像听到凄厉地哭声,殿里还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昏暗的天光让她有些恍然,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直到殿外清晰地传来喧闹混合着哭声,她才意识到刚才不是错觉。 刚要起身,眼前冒出大朵大朵的金花,无力的她再次躺回床上。胸口处传来微弱的挣扎,小小的身子贴着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迟钝地脑子这才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她独自一人生下一个孩子,轻轻地拉开衣襟,里头睡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 小小的脑袋上顶着黑漆漆的头发,浑身又红又皱,还有些血污,身子小小的,软软的蜷缩在她胸口,像是一只小猫。 “呜……”孩子口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小嘴吧嗒吧嗒着,在她胸口处蠕动。 她怜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疲惫苍白的脸微微一笑。随后,抬起头寻找大壮的身影。 “大壮……”喉咙干哑地发不出声音,田园园咽了口唾沫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出现。 她的心跳了几下,生出几分恐慌。 这时,殿外再次传来惨叫声以及急促地拍门声,有人在门外求救!! 事不宜迟,田园园顾不得自己刚刚生完孩子,先将孩子从怀里抱出来,随后用被子裹住孩子光溜溜的小身子。 乍一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孩子不适地动了动小胳膊,嘤咛一声,哇哇的哭了起来。 “乖宝宝,娘亲很快回来。” 田园园在孩子皱巴巴的脸上亲了一口,慢慢坐起身,在床边找到裤子,顾不得干净不干净,总比光腿强。她费力地套上,下身又疼又肿,随着动作撕扯着简直生不如死。穿上后,胡乱整了下衣衫,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令她气喘吁吁,吃力地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哇哇哇……”孩子还在哭。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被褥里的孩子,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下身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真他奶奶的疼!” 田园园啐了一句,扶着腰强忍疼痛,慢慢向门外挪动,然而走了不到两米,脚下忽地一软,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脸朝下砸到地上! ……片刻后,她再抬头时,鼻血直流。 从内殿到外殿,短短几步路,她摔了两次,直到走出大殿门口,再次摔倒,因祸得福直接滚下台阶,多走了不少路,身上的疼痛让她趴在地上起不来,失神地望着门槛上漠然的孩子。 大壮坐在大殿的门槛上,呆呆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脸上还有半干不干的鼻血,眼神迷离,显然是摔晕了。 他茫然地看着大门,门外的哭声越发凄厉起来,还有许多大狗的嚎叫声。 这时,“呜……”昏倒的女人再次苏醒,冲着大壮虚弱地笑笑,撑起身子再次爬起来摇摇晃晃向大门走去,身后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线。 “夫人,快开门啊!!”门外传来特好的声音。 “呼呼呼……” 田园园大口大口喘着气,向门边走去,身上不断出着冷汗,脚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之上,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可对于此时的她却像遥远的天涯海角,真远啊…… 门外的声音覆了一层水膜,发出不成调的哭声,听起来荒诞滑稽。 田园园想开口回应一声,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渐渐的,声音与大门像是潮水一样越退越远,周围的一切也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当手指触碰到门栓地那一刻,她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自入冬来,大雪一下半个来月,大雪封山,食物稀少,这群狼早已经饿红了眼,迫不得已才成群结队的下山觅食。如今尝了新鲜血肉,激发出凶性,即使被长刀砍到,只要不死就会继续不要命地进攻! 与兴奋、疯狂的饿狼相比,他们几个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还有两个妇孺一个伤号,而且一天一夜没有吃喝,体力耗尽,不过是苦苦强撑着! 而敌人则是九头身强力壮的公狼,几乎没什么胜算。这群狼杀气腾腾,行为狂乱,但发起攻击时凶狠而快速,还会包抄迂回,严密有序,聪明地简直不像是野兽,反而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几人手中的长刀挥舞的力度渐渐减轻,越发迟滞起来,然而狼群的进攻越发疯狂,几人狼狈地左支右绌,很快落到下风,被咬死只是早晚的事。 黑脸汉子一脚踹飞一只狼,压下身子躲过另外一头狼的偷袭,趁着空隙对身旁的守卫使了一个眼色。他们几个男人有武器,又孔武有力,想要从这群狼的手里逃走还是有几分把握。至于两个婢女和太医,他们则爱莫能助! 在生死攸关面前,保全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其他几人得了眼色,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只有杨小树冷着脸,不为所动。 突然,一个矮些的守卫兵一个不察被一头黑狼从背后扑住,他大惊失色。回头一看,顿时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电光火石间血盆大口毫不迟疑地咬了上去,紧接着在他的惨叫中,一篷鲜血瞬间炸开,滚烫的血喷溅到半空中,寒风凛凛间还冒出些许热气…… “啊!!!”小雨瘫软在地上失声尖叫,黄色的液体从她两腿间流出,整个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大武!!”黑脸汉子惊呼出声,反手一刀砍在那头黑狼身上,“老子砍死你这头畜牲!” “嗷呜!!” 黑狼凄厉地叫唤一声,仓惶从矮个守卫身上跳开,转头低吼着靠近黑脸守卫,鲜血和肉沫不断从它大张地嘴里流出来,身上皮肉翻卷,露出一段森森白骨。它似乎不觉地疼,大张着嘴,甩着鲜红的舌头向黑脸汉子扑去! 矮个守卫在野狼从他身上离开后,立刻趴在地下,身体不时抽搐一下,脖子被咬出个大洞,气管、骨头、筋脉、血管看的一清二楚,大量的血随着他的心脏地跳动喷涌而出,冒着热气,不一会儿,地上淌出一洼积血,人已经不动,显然是出气多吸气少……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守卫被咬伤。 就在这时,黑脸汉子大喝一声,用力挥舞起长刀暂时逼退眼前的恶狼,下一刻,三人忽然拔腿向北跑去,狼群连忙分出五头狼追逐而去。 望着三人逃走的身影,特好与王太医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看了!快来帮忙!” 杨小树舞动着长刀逼退围过来的四头恶狼,几人逃跑时追去五头,还剩四头。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应付! “你为什么不跑?” 特好拿起木棍走过来与他并排站着,身后是崩溃大哭的小雨和王太医。 杨小树拿着刀将她护在身后,从特好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他沾着血污的脸。 他剧烈地喘息着,手颤抖,虎口早已血肉模糊。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我心悦你…你别害怕,我怕我死了,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那是她第一次下山,回来时天色近晚,寒风冷冽刺骨。 他独自一人守着山门,在她进门时,突然从包袱里掏出一包食物,微笑地递给他。 她的笑很暖,暖的像三月春阳。 油纸包里是两只卤鸡腿,很香很入味,最后他连骨头嚼碎都吃了。 从此,这个女子便在他心里。 临死之前被表白,特好笑了起来,可是又哭了:“傻瓜,咱们都要死了!” 四只狼可不知道他们在互相表白,嘶吼着扑过去! “我不会让死的!” 杨小树大吼一声,举起刀迎了上去,特好也紧随而去! “吱呦”一声,紧闭的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王太医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只见小孟夫人虚弱地靠着门,脸色青白好似厉鬼,鼻子底下与裙子上都是血污,似乎刚从狼口逃声生出来,旁边是眼神呆滞地大壮。 小雨一见门开,凄厉地嚎叫一声,率先连滚带爬进了门。 看到门开,王太医转头对着那对亡命鸳鸯大喊一声:“门开了,快进来!”说着,自己双手并用也爬了进去 二人精神一振,向门口退去。一个横扫逼退恶狼,两人逃进大门,随着朱漆大门再次关上,几人总算死里逃生! “呼哧呼哧……” 他们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门外传来接连不断的扒门声。 大壮走到门边,蹲下身子从门缝里看,门缝那头,有头黑色的狼,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长长的血红色舌头,大模大样地蹲在血污污的雪地上,很快被其他狼挡住,之后传来骨头嚼碎与争食的声音…… 第497章 狼肉 听到群狼争食赫赫声,几人惊恐地退后几步,可骨头嚼碎的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它们在吃那个死掉的守卫……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下真的要被吃了!”王太医打破沉默,顾不得地上凉不凉躺到地上,“老头子又活了下来……” 天空已经昏暗,再过不久天就黑了。 幸亏,幸亏,门开了…… 小雨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神情癫狂,杨小树脸上也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这时,大壮木然穿过众人,走到门边,蹲下身子,探着头从门缝里看。门缝那头有只黑色的狼,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长长的血红舌头,大模大样地蹲在血污污的雪地上,不过很快被其他狼挡住。 甫一进门,特好紧紧抱住田园园,身体颤抖,哭着说:“我…奴婢就知道夫人你不会见死不救的……”两人身体挨着近,她很快发现异状。 特好松开她的身体,惊讶地看着她小了许多的肚子,惊讶地看着她:“您,您的肚子……” 田园园已经到极限,虚弱地趴到她身上,闭着眼睛轻声道:“刚才生了……”话音未落,人再次昏过去。 王太医更是惊讶:“生了?居然生了!快,快带回大殿里,造孽啊,她刚生了就受这么大寒气,日后要落月子病的!造孽啊!”说着,心里越发愧疚。 几人又看到地上有一条血线从大殿一路延伸到门口…… 王太医内疚地快要哭了,在门外时他以为田园园见死不救,还打算一下唾弃她的人品,可真相却是她不顾刚生产的身子过来开门 呜呜,真是一个大好人! 刚才还有些犹豫的杨小树,快步打横抱起田园园,将她抱进大殿,特好连忙跟上。 王太医慢慢站起身,拖着腿跟上,小雨等他们都走了,才颤巍巍地向自己住的屋里走去。 一时院子里走个精光只剩下大壮。 他也不知道害怕,门缝外群狼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团团鬼火,闪闪晃动。 “狗,狗……” 忽然,“嗷呜!”凄厉地狼嚎声再次划破别院的死寂,接着是此起彼伏地狼嗥。 温暖的火再次燃起来,王太医与杨小树疲惫的坐在火盆旁边,听着外面的鬼哭狼,一脸的悻悻之色。 屏风后面烛火摇曳。特好服侍田园园躺下,从衣柜里翻出青娘送来的小包被和尿布。 “哇哇哇……”孩子蜷缩在被窝里哇哇大哭着。 特好小心地抱出孩子,轻手轻脚地给他包上襁褓,随后拉开田园园的衣襟,将他放过去。 孩子已经饿坏,闻到熟悉的味道后,小嘴在双乳之间本能地拱来拱去,最后一口含住自己的粮食,迫不及待地吮吸起来。 其间田园园一直昏迷着,眉宇间具是疲惫之色。 特好心疼地给娘俩盖上被子,将换下的衣裳放到一边,随后提着一个布包向殿外走去,杨小树起身想一同去,被她制止了。 她把布包埋到墙角的角落里,回去时还把大壮拽回去。 黑灯瞎火,门外还有野狼出没,这孩子独自一人也不知道害怕。 殿里没什么吃食,还剩一块酥饼,干的掉渣。几人留给了大壮,没水没粮食,谁要是饿狠了就去吃几口雪,直到夜深睡去,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饿肚子声。 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盛。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蓝天雪山,景色极佳。 皓月别院门口停了四辆牛车,打头的是个秀气的黑衣男人。 一到别院,他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往日大门口都有把守的守卫,而此时,日上三竿,大门还紧闭。 一个士兵去叫门,叫了半天无人应答。 “月轮大人,门叫不开。” 月轮跳下马,后背背着一把半人高的长刀,眼神凝重:“你们几个在别院附近看看,有什么后门或是可以翻进去的地方。” “是!” 忽地,“嘎嘎嘎……”粗嘎的乌鸦叫声从头顶响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去,门口的树梢上停留着几只毛色乌黑的乌鸦,黑黝黝地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几人。 “晦气!” 半个时辰后,有士兵找到一处坍塌的宫墙,几人先后跳了进去,月轮打头,向别院深处走去。 “哐啷!”一声,有重物掉在地上,男人的痛呼声响起来。 熟睡的田园园被惊醒,慢慢睁开眼。 天色大亮,阳光从门窗中投射出来。无数浮尘在半空中飞舞着,外殿有人压着声音说话。 她平躺下来,臂弯里睡着已经被包裹好的小婴儿,身体深处还残留着深深的疲倦感。 “噗嗤”一声,一股酸臭的味道瞬间弥漫开。 排泄过后,“哇哇哇啊啊啊……”孩子张开嘴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屏风外面传来走路声,下一秒,特好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她脸上还有不少伤,胳膊和腿都用棉布包扎着,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下来,与昨日疯婆子判若两人。 田园园想撑着身子坐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起来,孩子还在哭,大壮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两日她自己一直痛的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大壮是怎么过。 “夫人,您别动!”特好放下铜盆,拿起一个枕头塞到她的后腰处,又将被子盖到下巴底下,其他紧紧塞好,边塞边嘱咐:“你正坐月子呢,不能劳累,孩子交给奴婢就行。”说着,手脚麻利的打开襁褓。孩子屁股底下全身黑乎乎的胎便,闭着眼睛,哇哇大哭着。 “大壮呢?”田园园最不放心地就是大壮,一醒来不由自主地找他。 特好轻手轻脚的给孩子擦屁股,脸色苍白的笑笑:“他在门口呢,昨晚上和奴婢睡的。您别担心,奴婢会照顾好他的” 田园园躺在床上,看她麻利地把孩子收拾好,包上襁褓塞到她胸前,由衷地感慨:“你回来,真好。” 一觉醒来,脏衣裳已经换下,身下也干爽许多,想来是在她睡下后,都是特好收拾的。 “您说哪里话,要不是您,我们几个都得喂了狼。”特好心有余悸地说道:“您在宫里不知道,外头现在都是狼,不少人都被吃了。”说着,指着自己腿,“这也是狼咬的。” 田园园一直困在梦真殿里,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她说外头的人被吃了不少,不禁倒吸一口气。 她对狼的记忆还停留在动物园里的笼子中,狼吃人的事只存在祖辈口中,这可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 “南苑怎么样?” “不知道。说起南苑,真叫人生气!我们先去的南苑,他们居然把门堵住,怎么叫门都不开,差点害死全部的人。”说起那日的事,特好摸了摸腿上的伤口。 那日她被狼围住,要不是杨小树,恐怕早被狼叼走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小雨也来了。昨日一回来她就钻进自己的房间,直到现在才来。 比起伤痕累累的特好他们,小雨毫发无损,甚至连个擦伤也没有,只是脸色苍白些。 她一来,特好便不再说话,低着头整理尿布。 一时有些冷场。 田园园虽然没跟她们在一起,可是看到小雨这副模样,心下了然,不过眼下狼患未退,不是责问的时候。 她笑了笑,随后掀开衣襟开始喂孩子,许是之前将养的不错,奶水还算充足。 “小少爷真可爱。”特好拿来一块布巾擦了擦他嘴边的奶渍。 “要不是你换尿布,我还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一生下来,她累的不行,也没细看。一醒来又去开门,结果又昏过去,一直没来得及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雨迟疑地凑过来,小心地附和了一句:“真可爱。” 特好叹了一口气:“现在是不怕狼来了,可咱们这里没有吃食,我们几个还能忍忍。可夫人您奶着孩子,没有吃的怎么办?” 孩子小,几口就吃饱了,松开小嘴,打了一个哈欠便睡去了。 田园园掩上衣襟,想了想道:“昨日我开门时,见地上有头死狼,你让那个守卫看看还在吗?” “您是说吃狼肉吗?”特好惊讶地看着她。 厨房离梦真殿隔了四个院子,就凭他们几个老弱病残孕根本到达不了,只能就近取材。 “不吃狼肉吃什么?”田园园看了一眼二人,凉凉地说道:“这会儿说不定连狼肉没了,狼可是会吃同类。” 小雨脸色一变,惊恐地说:“可是它们吃过人肉,不能吃……” “等你饿急眼了也会吃人肉的。”田园园温声打断她的话,随后看向特好:“去吧,总得有点吃的。支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 之前下山的守卫多半被这群狼吃掉了。现在这群狼群守在别院,出去就是送口粮,可不出去早晚得饿死!眼下进退无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再者南苑离厨房近些,想来早已洗劫一空。 特好点点头去找杨小树。 她也饿的难受,管它是狼是狗,有东西吃总比饿着强。 昨晚上,王太医与杨小树两个大男人睡在外殿的罗汉床,特好则与大壮睡在里殿的矮塌上,田园园和婴儿睡在最里间。事出有因,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妨。 特好找到杨小树说了此事,他略微迟疑,发现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随后二人向殿外走去。 大壮从早上起来就坐在宫门的门槛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峰,鼻子下淌着清亮的鼻涕。 特好拿出手绢给他抹掉,怜爱捏了捏他的小脸。杨小树路过大壮时,好奇地看了一眼,之前听说北苑有个傻孩子,说是秦王殿下的孩子。 来到门口,特好学着大壮的样子从门缝里看去,外头空荡荡的,没看到狼,又听了听,只有阵阵朔风声,便对杨小树点点头。 他轻轻拿掉门栓,先拉开一点缝隙,左右张望了两眼,没有一只狼的身影。再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狼去人空,只剩下满地干涸地血,半具狼尸以及一具吃的七零八落人的骨架。 那是死去的大武…… 杨小树先将狼尸拖进院子,然后是大武的尸骸。 二人共事一场,自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暴尸在外。 半个时辰后,特好将剁好的肉块全部倒进铜盆中,当然这是她屋里的铜盆,不是洗少爷粑粑的那个。 狼尸只用了半头,剩下一半留着,不知道这群狼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还是省着点。 杨小树用石块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简易灶台,将柴火点燃,特好把铜盆放上去,又捧来干净地雪倒了进去。 待雪化水开后,血沫上涌,“咕嘟咕嘟”,没多久冒出一股股肉香。 王太医拖着腿走了出来,一瘸一拐,不顾地上凉不凉,一屁股坐在火边,闻着肉味,肚子蠕动地更厉害。特好与杨小树也眼巴巴地盯着盆里的肉块。 “咕噜咕噜……”肚子叫声接连响起,三人彼此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不过狼肉真难炖啊,一直炖到下午,天色将晚,肉才堪堪能吃,满满一大铜盆的肉,散发着令人垂涎三尺的肉香。 王太医道:“特好,给夫人送些肉汤,多喝汤才能下奶。” “哎!”特好找出茶碗盛了些肉汤,送去大殿,然后又拿了些肉块,离开前抱走还在睡觉的大壮。 小家伙不是坐门槛看天看地就是睡觉,偶尔会过来看看他娘,至于新弟弟,是一眼也不看的。 狼肉吃起来纤维粗些,可真的很香,一连三天没吃什么像样的食物,田园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殿外三人围着铜盆也不讲究什么干不干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大壮也饿了,闷不作声地大口吃着。 吃了一会儿,特好才想起来小雨没来。她吮了吮手指,起身去找小雨。 王太医嘴里嚼着肉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没说话。 一旁的杨小树正在吸骨头里的汤汁,虽然没油没盐,可胜在原汁原味香的掉牙。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第498章 月轮 “没事,狼肉香啊,补五脏,厚肠胃。治虚劳,祛冷积,真是好东西!多吃点!”王太医摇头晃脑地说了一通,大嘴一张又咬下一口肉,感慨万分:“要是再来点酒就更美了!老头子好几天都没喝酒了,馋虫上来了。” “有肉吃,您就知足吧!就这肉也吃不了几顿…也不知王哥他们怎么了?” 王哥就是昨日弃他们而去的黑脸汉子。 “各人各命强求不来。” 正说着话,特好一个人回来,沉着脸,目光愤怒。 杨小树捧着肉不解地问:“怎么了?她不吃吗?” 特好冷冷一笑:“人家吃过了。”冷着脸从盆里拿出一根肉骨头啃了起来。 王太医默默吸了一口骨头缝里的软肉,心道:我就知道。 杨小树愣了一下,低头继续啃肉。 特好是气的不轻,刚才推开门时,小雨正一个人吃着独食,腿上的油纸包里还剩大半些点心,见她突然而至诧异不已,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点心包起来,还做贼心虚的说:“你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吃肉去了?” “我来叫你吃肉。”特好气的浑身血倒流,手脚冰冷,质问她:“你有吃食,为何不拿出来?这几日大人小孩都饿着,何况夫人刚生完孩子,夫人素日里待你不薄!你怎可忍心做出这等狠心之事。” 小雨垂着头默默地将手里的油纸包叠好,她咬了咬下唇,上头还有些点心渣子,“我这就几块,根本不够给大家分的。” 特好冷眼看她:“别人不给就算了,我呢?一路上我可一直在保护你!平日咱俩也极是要好,为什么也不给我?” 小雨飞快地抬起头看她一眼,别开头:“……可你不是自愿的吗?” 特好此时此刻终于理解什么叫做齿寒,一路上自己拼命保护她,结果成了她嘴里自愿。 她摔上门,扭头就走。 夫人常说是人是狗出事了才知道,果然如此,不过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 三人吃完肉,天已经黑透,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天上更是连颗星星也没有,北风阵阵夹杂着几分湿意。 吃饱喝足的几人围着灶台烤火,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起身收拾铜盆。 盆里的肉剩下大半盆,还够几人再吃上一顿。 忽然,远处响起杂乱地脚步声,还有很重重的喘气声,在死寂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三人停下手里做的事,不约而同看向紧闭的大门。 很快,几乎是眨眼间,跑步声已近在咫尺。 男人吼叫如同炸雷:“快开门!老子身后都是狼!” 杨小树看了一眼二人,火光里两人皆是一脸凝重,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理解南苑人不愿开门的心情。 奔跑声越来越近,脚步声杂乱,显然不止一个。 “开吧,人多也好有照应!” 真要见死不救,王太医也是于心不忍。作为年龄最大的人,他说的话自然有分量。 特好与杨小树对视一眼,过去开门。 只见二人一打开门,漆黑的甬道中影影绰绰,有几个黑影正向这里飞奔而来,身后紧紧跟随的绿莹莹冷光,忽闪忽明。 快了,快了…在几人进门的一刻,杨小树与特好合力将门关上,有一头狼冲的太厉害,脖子直接冲进大门中间,张着大嘴空咬两口,口水都甩到杨小树的脸上。 两人一使劲,那头倒霉的狼惨叫一声便了声息。 “哐!!” “哐!!” 后头紧随其后的狼,收不住势狠狠撞在大门上,发出沉闷地撞击声,一时哐哐个不停! 月轮五人死里逃生,面色如土望着大门中央死掉的狼。 这群狼疯了,不要命似的追了他们一天。 早上他们来了四辆车,一共九个人,留守二人,其他与月轮一起进的别院。 穿过回廊,刚进一个小院子就遇到一群正在进食的狼群,大约十来头,背对着几人疯狂地撕咬什么。 地上有个圆滚滚的东西被两头狼争吃着,几人定睛一看,竟是个血肉模糊的人头,耳朵鼻子已经被撕掉,一颗眼珠吊在眼眶之外,连着几根血管,随着狼争抢的动作晃动着,几下就断开掉在地上,下一刻被狼的爪子踩爆。地上的身体被扯的四分五裂,粗长的肠子拉扯的满地,到处弥漫着浓重冲鼻的血腥味以及贪婪进食的声音。 原本月轮打算悄悄退回去,原路返回下山找增援,然而天算不如人算,士兵里竟然有个废物,当场吓得尿裤子……然后就是大逃亡,途中死了两个,现下只剩下他们五人。 “快来!顶不住啦!” 杨小树和特好用力顶住大门,门后是蜂拥而来的狼群,它们用力挤进两扇门之间,想要冲进去吃掉这群鲜美的人肉。 光凭两人根本顶不住狼群的冲击,眼见就要被挤开,四个士兵爬起来赶紧顶住去大门。 顶不住的话,这里的人都要死! “猢猢猢……”门缝里又钻进一头狼,这次挤进半边身子,挣扎着去咬离自己最近的人。 月轮反手就是一刀,狼头瞬间落地,没头的腔子喷出喷泉似的鲜血,撒了一地。 灶台边的王太医忽然大喊一声:“快把死狼拉进来,明天吃肉!” 不得不说,王太医可真是机灵的一批! 月轮伸手一探就将没头的死狼拖了进来。王太医又指着地上被夹死的狼,“地下还有一头呢!快点,能吃不少天呢!” 月轮扔掉死狼,阴恻恻看了他一眼。他是月卫,除了秦王还有人敢使唤他! “愣着干嘛!快点!”王太医不惧他的冷脸继续指使他。 月轮瞟他一眼,还是冷着脸把死狼拖回来,随后几人合力将门关上,挂上门栓将狼挡在外面。 “吼吼……”外面狼不甘心的低吼起来,脚步杂乱,显然还在外头徘徊。 杨小树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门,怎么感觉狼比之前还多了呢! “感谢三位救命之恩!”几个士兵躬身拱手行礼。 杨小树抱拳回礼,笑道:“都是同僚,自有一份香火情。”接着,躬身向月轮行礼,“卑职参见月大人!” 月轮一身黑色劲装,唯有两只箭袖顶部有个秦的篆体字,银线所绣,在黑暗中极是明显。 月卫乃是秦王直隶近卫,品阶为正五品。他日,秦王登基,月卫水涨船高,就是现在的羽林卫,皆是正三品,直属于皇帝。 对于其他守卫来说,羽林卫与月卫就是守卫中的天花板,可望不可及,非一般人能当。 月轮拱手回礼:“不必多礼,请问小孟夫人安全吗?” 他说话的时候是看着特好,显然已经认出她是田园园的婢女。 特好从杨小树身后走出来,行了一礼,道:“我家夫人母子平安,多谢大人惦念。” “……那就好。”母子平安?!月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疑惑起来:不对呀,来之前王爷明明说她快生了,可现在已经生了……难道刘不迫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小孟将军真的喜当爹?不知道奸夫是谁…… 不得不说,在他冷冰冰的外表下有一颗熊熊的八卦之心呀! “你们饿了吧,这还有些肉,先吃点垫垫肚子!”杨小树招呼几人过去。 一说吃饭,几人立刻忘掉门外不死心的狼群,气氛为之一松,都打开了话匣子 ,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多谢,逃了一天快饿死了!” “可不是,这群狼咬的真紧,老子连尿都空撒!” “打哪儿来的这么多狼?虽说皓月山有狼,可没听说过下山吃人的!” “妈呀,真吃人,一来就看到它们在吃人,可真吓人!” “谁说不是呢……” 杨小树听着他们的话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们是从山下来的?!” 一个浓眉大眼的士兵茫然地看着他:“是呀,我们今早上过来送粮草的,叫门门不应,我们从一处坍塌的宫墙进来的。谁知道别院里都是狼,险些被那群畜牲吃了!” 一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四人唏嘘不已。 “那那,就你们几个吗?” 杨小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几个是南苑的人,至于月大人……有什么秘密任务潜伏在别院,比如偷窥…啊呸!负责监视北苑与南苑的。 浓眉大眼的士兵道:“不是,还有俩在门口等着呢!” “哎呦,谁知道你们这里有狼,也不知道那两个人见我们不出来,会不会发现不好回去求援了?”一个士兵猜测道。 其他几人精神一振:“大武小武两兄弟很机灵,说不定下山去找人了!” “没错,没错。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来救咱们了!” 王太医嗤笑一声:“也许早就被狼叼走了,这群狼奸着呢!” “……”一盆冷水浇的几人透心凉。 杨小树打着哈哈,将火烧旺。待盆里的加热后,几个人围着铜盆大快朵颐起来,低声说起白天的事。在说到死去的同僚时,几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很快岔开话题,再次说起狼群的事。 月轮吃过肉后,在特好的带领下来到梦真宫。 内殿,田园园睡得床前有座巨大的屏风,屏风上面画的就是皓月山,山顶还有头黑狼,仰头啸月,倒是挺应眼下的景,落款也有意思是王景和,王舜华那个前朝的状元叔叔。 之前田园园嫌屏风碍事,让守卫搬到旁边去。这几日宫门开开关关,冷风直吹,特好与杨小树又搬回原处。 大殿里烛光微动,小婴儿躺在最里头睡得正熟。外间躺着娘俩,田园园单手搂着大壮,掰着他的手指教他数数,“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四根手指,五根手指……” 大壮只是静静,黑黝黝的眼睛偶尔会看她的脸。 “六根手指…七根手指……”田园园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她知道大壮不会回应,可还是愿意一遍又一遍的教他。也许 有一天会出现奇迹,在此之前先做好准备。 特好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些肉香,说道:“夫人,月轮来了。” “月轮?”田园园松开大壮的手,惊讶地看着他:“增援的人到了?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屏风外的月轮:不好意思,我们也被困住啦! 特好咳了两声:“他们就五个人,说是来送物资…不过,也困在咱们这儿了。” “……月卫不是以一当十吗?怎么,也打不过狼吗?呵呵,果然是吹牛!”田园园啧啧两声,又重复了一遍:“壮儿,你说是不是吹牛!你爹就会吹牛!” 大壮转头看他,一言不发。 屏风外的月轮:……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斗不过群狼! 特好嘿嘿笑了一声没接话。 “算了,叫他进来吧!” “他就在屏风后面。” 背后说人闲话被正主听个正着的田园园:“……” 无语,每次说别人的坏话都被抓个正着,这是什么鬼设定! 田园园从大壮的脑袋下抽回胳膊,在特好的搀扶下坐起身,“周廷祎叫你来干嘛?” 听到她直呼王爷的大名,月轮连眼神都没变,这可是敢扇王爷脸的女人,指名道姓算什么。 “回夫人,王爷命卑职来探望您,送些礼品补身。” “哦,王爷有心了,不过我的礼品呢?” 是因为给东西才叫的王爷吧!月轮心里忽然闪过这个想法。 “卑职被困,补品就在山门口,若是脱困必定奉上!” “行。你若是一直不回去复命,王爷定然会派人来找你的。” 闻言,月轮轻咳了一声:“咳咳,不瞒夫人,王爷命卑职几人送完补给直接去西北,不用复命。” 所以根本没人来找…… “去西北?命你去西北做什么?”她现在不能听到西北二字。 月轮拱手:“抱歉夫人,此乃绝密,无……” “打住,我不想听那四个字!”田园园打断他的话。 她幽禁皓月别院多时,对外面的事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说起来小十那厮很长时间也不来了。 “拒奴关那里如何?打仗了吗?” “回夫人,还未。” “为何?” 当初波托、西夷两国大军逼近边关,大战一触即发,怎么半年过去了还不见动静! 第499章 坏水 月轮略微一思付,沉声道:“夫人,你有所不知。一月前,西夷王伤重驾崩,三位王子也先后而亡。如今政事混乱,内外不安,西夷便挂起免战牌。而波托,三王女、四王女不服大王女篡位,召部起事,率军逼宫。两国都自顾不暇,自是打不起来。” “西夷、波托,两国同时内乱啊……” 田园园沉吟着摸了摸大壮的小脸,小家伙已经睡着,小嘴里发出“咻咻”地呼吸声露出被子的小手极是冰冷,手背上不知何时皲裂了几个小口子,将他的小手塞回被子。 她不懂政治里头的弯弯绕绕,两国同时内乱,岂是巧合二字一概之。都道朝堂波诡云谲,凡事皆事出有因,想必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搅弄风云。 此时的边关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心怀不轨的人都想浑水摸鱼,来达到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 然而,乱世之中谁能分辨出自己焉不是那条待摸的鱼呢? 大殿内烛火微曵,映照出几人的身影影影绰绰,沉默不语,一时殿内针落可闻,外头几人大声谈笑的声音越发清晰。 即使刚从狼族侥幸逃生,可有肉吃,有地方睡,他们便又生龙活虎起来。 月轮离开后,田园园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望着跳动的烛火发呆。 特好端着热水进来,见她一动不动,笑道:“您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迷!” “…嗯?”田园园回过神叹了一口气,目光幽幽:“也不知道芃芃怎么样了?” “您就放心吧!大小姐在家好着呢。” 特好拧了热帕子给田园园擦身,热乎乎的帕子落在身上,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很快就擦完了。 田园园将大壮的小黑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大壮的手皴了,你给他也擦擦。” “哎。天冷,大少爷也跟着遭罪。” “是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前途未卜,谁也不知后面如何。 屋里冷,也就被窝和床边的火盆里有些温度。 特好边洗帕子边说:“院子里柴火不多,我们还好,您和少爷可怎么办?” 田园园掩好衣服躺进被窝里,乌云似的头发散在脑后。 事实证明,不经常洗头发,确实能提升发质发量。头油牌洗发水,脱发人士的福音。 “没事,后头的房里不是有很多不用的桌椅板凳,让他们拉来烧柴。” “不好吧,那里桌椅板凳不都是什么紫檀、黄花梨,很是名贵,砍了烧柴多可惜呀!”特好心疼叹气。 梦真殿有两间抱厦房,一间偏殿,殿后还有两间杂物房,里头堆着不少不用的家具,都是些上等名贵的木料,而且还是皇家御用之物,随意损坏是要担责的。 换作平常,田园园不可能也不敢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可现在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东西再名贵也是死物件,哪里有人命值钱。 再说月轮在这儿,有什么事只管往周廷祎身上推就行。 周廷祎:……我是你专用的背锅侠。 田园园给大壮掖好被子,压低声音说:“这般严寒,不说我与孩子受不住,就是外头几个大男人也受不住。你该烧就烧,日后若是皇帝问罪,自有人担着,放心大胆的烧,去吧!” 特好这才放下心来,端着盆正要出去,转头问:“夫人,又来了几个大男人,床不够,晚间怎么睡?” 田园园打了个哈欠,慢慢阖上眼,“让他们去和王太医杨小树他们睡偏殿。我记得那里的柜子里还有三条棉被,给他们,两人一条,再生个火堆,应该能撑些时日……”话未说完,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身体还未恢复,精神不济,白日里也是睡的多醒的少。 特好吹灭桌子上的蜡烛,轻手轻脚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田园园忽然从睡梦里醒来,热,无孔不入的热,她浑身汗津津的像是水捞出来的一样。 更让她难以启齿的是,两个胸部涨的难受,她捞起熟睡的婴儿,不管人家饿不饿先喂再说。随着他的吮吸,另外一个喷出不少多余的奶水,不一会儿胸前的衣裳就湿透了。 这狼肉果然是大补之物! 直到天亮,田园园还是睡不着,顶着两个熊猫眼在殿里走来走去,经过三天的休养,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 “吱呦”门开了,特好也顶着熊猫眼走了进来。 田园园:好巧,你也失眠啊! 特好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一句,一听外头的男人也一人顶着一个熊猫眼,田园园嘿嘿一笑。 都是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昨晚上可不止睡不着那么简单吧! 今天依然吃的是狼肉,听特好说月轮天刚亮独自一人下山求援去了。 北风猎猎,天光翳翳。 一个黑衣男人从院墙上跳下来,俊俏的脸毫无血色,是刚从单枪匹马从狼群里杀出来的月轮 。他身手不错又没有累赘,很快将群狼甩在身后,一出别院,直奔别院正门。 不出所料,大门口空荡荡的,只有翻倒的牛车和撒落一地的补给。 门口留守的士兵已经不见踪迹,不知是逃了还是被狼群叼走,拉牛的牛亦不能幸免。一共四辆牛车,四头牛,现场遗留了两头骨架,其他两头不见踪迹。补给中荤腥之物皆被吃的干净,其他的则撒落一地。 大雪茫茫,所有挣扎的痕迹被掩盖个干净,谁能想到白雪之下是如何血腥呢! 远处山顶白雪皑皑,天空低垂,铅云滚滚,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雪。除去落雪与风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别院死寂的像是一座坟冢。 即使见过不少风浪,此时月轮心生惧意,不敢久留下山去了。 茫茫山道,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中…… 听到月轮独自下山,田园园愣了一下,只能说艺高人胆大,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下山带回援兵。 天公不作美。 早起时天就昏沉沉的,到了中午,低垂的天空再次飘起鹅毛大雪。晚上时,积雪就到了脚脖子。 “今天是小年啊!” 王太医给田园园把完脉,忽然说了一句。 “您不说我都忘了。这都到了小年啊……”田园园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感慨万分:“又是一年,过得真快。” 算下来,她来大周已经有六年了,这具身体也有二十四岁了。 回想起前世林林总总,那么的遥远而不真实,像是庄周梦蝶,又像是南柯一梦。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窗外寒风冷冽,烛火微动,又是一年。 三日后,不要钱的大雪才堪堪停下来。不过天空仍旧阴沉着,显然还会再下。 大白天的殿里昏暗一片,不得不点上灯。 三天过去了,月轮一去不归。 不知被狼叼走了还是如何,总之没了音信。 大门外时不时能听到狼群奔跑的声音,浩浩荡荡,一听就知道数量不少。 他们手里还有两头狼,省着吃还能吃上十来天。 倒是南苑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晚上不见点灯,白天不见烟火,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后来的四个士兵,开始焦躁起来,火气很大。尤其在吃饭时,每次都会和分饭的王太医吵上几句。 过了两日,他们几人自作主张从偏殿搬出来,住进另外一间抱厦,隔壁就是特好与小雨的房间。 对外头的暗潮一无所知的田园园,除了睡就是吃,不过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喂奶。 小家伙的奶嘴裂出两个红艳艳的破口,每次喂奶时,痛不欲生。哪里是喂奶,分明是在上刑!疼的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有不倒霉只有更倒霉,她对自己的乳汁竟然过敏,奶水流过的地方长出不少奶藓,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挠破皮也解不了痒。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王太医也无能为力。 说起王太医,狼肉应该是发物。这两日他伤口红肿发炎,若是不及时医治的话,恐怕会溃烂,严重的话要截肢。幸亏上次治疗大壮的陈芥菜卤汁还剩下些,他每天都会喝上三次,两日不到,伤口的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 眼见效果这般明显,他死乞白赖向田园园又要了一坛。田园园答应他,待回到下山后送他一坛。 “嘶!”小家伙大口大口吮吸着乳汁,疼的他娘龇牙咧嘴,一直倒吸凉气,很快身上疼出一身汗。条件不允许,她换衣不勤,又不洗澡,顶多擦个身,所以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闻! 等喂完奶,小家伙就已经睡着了。田园园掩上衣服将他放进自己的小被窝。 她回头挑眉看向一直看自己的大壮,笑嘻嘻地问:“你要不要也喝一口?” 大壮歪着头看了看,摇摇头:“弟弟,吃。” “哎呀!我的大壮会说弟弟了,你可真棒!” 意外听到大壮的回应,田园园捧着他的小脸重重地亲了一口,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 大壮眼睛黝黑发亮紧紧盯着她娘的眼睛,显然是欢喜的。 外面的大门被人推开,不多时,特好端来一碗热汤和几块肉,嘟着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田园园将大壮搂到怀里,疑惑看着特好。 “夫人,他们几个,就是后来来的那几个士兵,他们,他们……”特好欲言又止,秀眉紧蹙。 田园园追问:“他们怎么了?” 她一直足不出户,不曾见过新来的几人。 “他们原是在偏殿住的,这会儿居然私自搬进我们隔壁。我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 她会担忧也是正常的,之前梦真殿里的就两个男人,一个是忽略不计的王太医,(王庚:什么叫做忽略不计!老子也是男人好不!)另外一个心悦自己,不说别的至少安全没问题。 可是那几人一来,事情便不一样了。尤其在月大人走后,无人压制,几人越发嚣张起来。 这两日吃饭也是。肉块一出锅,他们四人一拥而上,人多势众,若不是顾念着田园园是将军夫人,否则连她也只能吃剩肉,喝剩汤。 田园园眉头一皱:“晚上你和小雨搬我这里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群男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每日又吃着狼肉,精力旺盛。身边还有两个妙龄少女出入,确实危险…… 田园园也不愿把人想的太龌蹉,可世间万物只有人心与太阳不能直视,不能不妨! 特好点点头,放下托盘走了。 到了睡觉时,她一个人抱着被褥过来。 “小雨呢?”田园园有些瞌睡,这几日一直睡不好,精神不济,一碰到床就困的睁不开眼睛。 特好脸色难看,撇了撇嘴:“她不来,说我想的多。” 还说她是狐狸精,勾引杨小树… “不气不气,随她去吧!”田园园打着哈欠安慰了她一句。 特好应了一声:“奴婢知道。” 翌日清晨,特好起床去打雪。 昨晚上下了一夜,这会儿的雪最是干净,很快就打好满满一盆的雪。 特好端起盆准备回去,一抬头看到正前方,站着一个士兵,一只手在自己衣裳下动来动去。 她今年虽然已经二十来岁,未经人事,连男人的身体也不曾见过。哪里知道那男人一边在摸衣服里摸来摸去,一边呼哈呼哈的干什么。 天色还有昏暗,她一时没看清他到底在摸什么,心头一动:不会是得了夫人说的什劳子狂犬病吧!于是快步离开。 片刻后,男人嘴里忽然传出几声压抑地低叫…… 今日天气不错,特好将少爷尿湿的包被拿出来晒一晒,她一出来,墙根底下晒太阳的士兵瞬间看过来,眼神在她的脸与重点部位徘徊一圈,眼神火热。 杨小树从大殿后面走出来,见到此景,沉着脸快步走去,站在特好身后挡住几人的目光。 “怎么了?”特好看到他来,微微一笑。她本身长的就秀气,这般一笑更是添了些柔美。 杨小树的脸瞬间飞起红云,害羞地笑了笑,二人相视而笑,顿时忘了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 “吱呦!”门开了,特好侧头看去,是小雨。 第500章 冲突 自从回了北苑,她极少出门。今日见天气不错,抱着被子走出房门,晒晒,去去霉气。 她一出来,那几个士兵的眼神顿时黏了过来。 小雨是个美人胚子,柳眉秀目,身段玲珑,这几日清减许多,行走间自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灿烂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纤毫毕现,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墙根的几个士兵都是些老兵油子,偷奸耍滑最是精通,赌博嫖妓亦不在话下。因为狼患困在北苑多时,又天天吃着狼肉,早就憋得受不住。 这会儿见了两个漂亮姑娘,身体立刻有了反应。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淫笑起来。 特好不喜他们粘腻露骨的眼神,晒好尿布便回屋去了。 有个士兵按耐不住,起身凑到抱着被子的小雨身边,笑的一脸真诚:“姑娘,我来帮你吧。” “多,多谢,我自己就可以。”小雨吓得退后一步,紧紧抱着被子,慌乱地错开眼。 “别怕,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那个士兵倒是长着一副忠厚老实的脸,看起来人畜无害,“你老家是哪儿?我见你有些面熟,说不定咱们是同乡呢。” 小雨奇道:“你见过我?我老家济州的。” “巧了!”那个士兵一拍大腿,惊喜地看着她:“我也是济州的,我就说咱们是同乡吧!” “哈哈哈……”其他看戏的士兵发出一声哄笑。 小雨红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们笑什么?” 那士兵打哈哈:“没啥,笑着玩的。我叫陈大强,我来帮你。”说着,接过她手里的被褥,大步向角落走去。 角落有个晾衣绳,不过上头搭了不少尿布,陈大强粗鲁地将尿布拢到一起,然后把她的被子甩了上去摊开。 小雨惊讶地问:“你也姓陈?” “你也姓陈吗?哎呀,真是巧了!”陈大强惊喜地看着她:“你说巧不巧。说不定咱们还见过一面!你我既是同乡,又是同姓,异地他乡,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同乡,陈小雨激动地快要落泪,这几日特好与夫人都不待见她,乍遇到同乡人,顿时百感交集,心里立刻有了底气,当即叫了声哥。 小雨单蠢,人家卖了些好,立刻把人当成亲人,一口一个哥叫的很甜。 在廊下晒太阳的王太医,活了半百什么人没见过,见那陈大强三言两语就把小雨哄住。那傻姑娘全然不知钻进人家的套里,连忙出声叫她:“小雨,你家夫人叫你呢!” 正在和陈大强谈笑风生的小雨,笑容一僵,似乎王太医的话在提醒她已经是奴仆的事实,低下头小声道:“大强哥,我先过去了。” 陈大强笑着点点头:“等会炖好肉,我叫你。” 小雨红着脸点点头,慢慢向殿里走去。 不得不说有的人奇怪,身边的人对她再好,不如陌生人的三言两语。 这不,许是恼怒王太医的不识趣,路过他时还狠狠翻了个白眼。 王太医:……老头子真是多嘴! 陈大强看她进了殿门,回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快步与弟兄们炫耀去了。 今日天气不错,田园园让特好把窗户打开散散味。 前几日天气不好,潮湿寒冷,害怕她受风,一直不曾开窗通风。天不好,尿布洗了不干,特好只能架火盆上烤干,时间一久屋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尿骚味。 “您坐月子呢,不能受凉!”特好将烤干的尿布放到衣柜里,还是拒绝通风。 坐月子不能随便下床、不能洗澡、不能洗头、不能洗脸、不能刷牙等等各种规矩。这才几天,田园园就觉得浑身瘙痒,像是生了虱子,坐立难安,各种的挠。 难不成古人就这么坐月子的?田园园挠了几下瘙痒的头皮,指甲缝里瞬间积了厚厚的白泥。 不洗澡,真是要命啊! “你把前殿的打开,再不通风,我就要憋死了!”田园园实在受不了屋里混浊的空气,尿骚和她身上的臭味实在令她窒息。 特好就是不同意:“您之前已经受过凉,要是落下病根可不得了了。我娘就是月子没坐好,受了凉气得的头风。您还是听奴婢这一回吧!” 田园园失落地躺回床上,哀嚎一声:“你个特好,周扒皮还让你夫人活不活啦!” 两人正说着笑,小雨忽然走了进来,神情有些低落,行礼道:“夫人,您叫我了?” “啊?”田园园看了看特好,用眼神询问:我叫她了? 特好摊开手:不知道。 主仆俩的互动全部小雨看到,心里有些心酸与委屈。在皓月别院时,她与特好一同尽心尽力的服侍夫人,可夫人还是更亲近特好些,时间一长,她心里有了疙瘩。 看着她微红的眼圈,田园园慢慢坐起身,里间是熟睡的大壮和小婴儿,特好将枕头塞到她的腰后面方便她倚着。神情凝重:“你既然来了,有些事我交待你们两人几句。狼患未除,咱们与这些男人同处一苑,千万要当心。尤其你与特好,妙龄貌美,一定要避开些。万不能独自与他们相处,切不能与他们搭话说笑,白日少出门,天黑闭门上锁。行为自贵端庄,不得放浪轻浮,否则易惹来麻烦。你们俩可省得?” 特好的为人,她还是知道,可小雨就难说了。 小雨顿时脸色一变,以为夫人知道她刚才与陈大强说笑的事,故而叫来说教一番,一进一出不过眨眼的时间,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凶手不言而喻。 两人从殿里出来,小雨率先质问起来:“你这女子好不羞耻!居然还在背后嚼我的舌根。我与大强哥是同乡,说上一两句话又怎么碍着你了!莫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要围着你转不可!” “你说呢什么?我怎么嚼舌根啦?”特好被问的一脸懵逼。 “你别装无辜了,就是你向夫人告的状!”小雨狠狠瞪了她一眼,快步离开。 留下一头雾水的特好:“我我我,我干什么了?” 廊下的王太医睡得哈喇子直流,自然没人为她解惑。 下午就出事。,因为分肉一事,杨小树与陈大强起了口角,随后二人大打出手,其他士兵一哄上去拉架。 说是拉架,其实是拉偏架。 在几人抓住他的胳膊后,陈大强趁机狠狠修理了他。 过来拉架的王太医一个照面就被干倒,鼻血喷涌。 特好被人挡着,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陈大强几人殴打,忍不住哭喊起来:“别打了,你们快放开他!求求你们!” “特好,不要求他们!”杨小树低吼道。 陈大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瞅了一眼特好,随后挑衅地在杨小树耳边说了什么。话音未落,杨小树眼睛气的通红,嘶吼着拚命挣扎起来,“我要杀了你!” 他愤怒到了极点,挣扎的力气极大,陈大强几人使出吃奶的劲才将人按到地上。 “你们给我放开他!” 特好从柴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棍,举着向几人打去,离他最近的士兵一个扫堂腿,毫不留情地将她绊倒狠狠摔到地上。 “哎呀,手下留情!手下留情!”王太医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去扶特好。 “呼哧呼哧!”杨小树的脸陷在泥雪里,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得意的陈大强,目眦欲裂,杀意凛凛,一字一顿道:“你等着!” “我等着,我好好等着!”陈大强骑在他的背上,居高临下拍了拍他的脸,狞笑着:“我会好好的等着!”说完,抬头看向另外三人,眼神凶狠:“废了他!” 田园园是被大壮推醒的,脑袋还昏沉沉的,“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地问。 大壮沉默地指了指外面,外头传来特好的凄厉地哭声。 田园园心里一惊,连忙穿上衣裳下床去看怎么回事。 一打开门就看到几个面生的士兵正在围殴杨小树,特好被打的鼻血直流,哭喊着,王太医也是鼻青脸肿。 田园园见此,怒喝一声:“快给我住手!” 正在兴头的几人侧头看去,只见是个披头散发的妇人。 陈大强啐了一口唾沫,向其他三人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四人行礼:“卑职见过将军夫人!” 孟长辉与孟星惟在大周兵将中素有威命,不看僧面看佛面,几人在将军夫人面前不敢造次! “你们这是做什么?群狼在外头虎视眈眈,你们几个不想着解决问题,驱赶狼群,倒是打同僚内哄起来,成何体统!”田园园顶着一头鸟窝,愤怒地指责几人。 陈大强笑嘻嘻地拱手道:“夫人说的是,我们几人与杨小弟有点误会,是我们不该动手,对不住了!” 其他几人冷冷一笑,敷衍地一拱手,显然不以为然。 特好与王太医已经扶起杨小树,怒火中烧地看着几人。 田园园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笑道:“既然是误会,说开就行。王太医你把肉分分,吃完饭各自散了吧!” 特好不可置信地看着和稀泥的少夫人,不满地高声嚷起来:“夫人,明明是他们先动……” “特好!”田园园打断她的话,笑眯眯地看着几人:“相逢即是缘分,何况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打架也是常有之事!不该斤斤计较,未免失了和气。好了,你们几个也累,快去休息吧!” “夫人仁厚,还是您识大体!咱们几个一直仰慕将军,还请夫人日后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几个士兵见将军夫人护着他们,顿时越发猖狂起来。 田园园笑着点点头:“好说好说。” 他们高兴地去端肉,几乎端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些盆底留给几人。 待他们离开,田园园目光立刻沉了下来,侧头对三人说道:“你们先进去。王太医去端肉。”说完,率先走了进去。 这边,陈大强找出一个托盘挑了几块好肉,打算去给小雨送去。 他的兄弟梁长涛猥琐一笑:“那个叫特好的,兄弟几个今晚上能上手不?” “就是,要不是月轮大人在,老子稀罕地不行!”他弟弟长涛也急色的附和起来。 “说起月轮,那小子八成是死了。这些天山下可没音信!”另外一个长胡子的士兵说道。 陈大强冷冷一笑:“今天肯定不行,咱们刚打完那个姓杨的,肯定会戒备。再过两天,保准哥几个开心!” 梁来涛笑:“就是将军夫人姿色平平,又刚生完孩子,有点可惜!” 胡子士兵嗤笑:“就你事多,是个女人就行!” “那两个小美人不够你们的胃口啊!”陈大强目露残忍之色:“待玩够了,哥几个别不舍得,做的干净些。” 梁长涛看着他:“那将军夫人……” 陈大强扫了他一眼,梁来涛嘿嘿一笑:“什么将军夫人,我可没看到!” 胡子士兵冷冷一笑:“外头那么多狼,扔出去谁知道是咱们干的!它们可吃了不少人,不在乎多几个!” 梁长涛还在迟疑:“可月轮大人要是……” 陈大强站起身,目光一凛:“将军夫人若是识趣,咱们可以保她周全,不动她。若是不知好歹,别怪我心狠手辣!月轮这都五六天没见人影来,不可能会活着回来。你要是害怕,大可现在可以去告密了!” “……咱们可是兄弟,我可不干那事!”梁长涛看了一眼三人,还是跟大溜吧! “知道就好!”陈大强端着托盘去哄小雨。 待他一走,梁来涛给了弟弟一捶,勾着他的脖子,“老弟,斩草要除根……” 火盆里的木柴发出炸裂声,冒出一串火星。 大壮吃完手里的肉,又下手捞了一块。 王太医正在摸杨小树身上的骨头,还好都是些皮外伤。他左眼被打了一拳,这会儿已经发青发紫。 特好还在抽噎,鼻子底下是未干涸的血渍。 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田园园,踟躇地解释:“夫人,真的是他们先动手……” 田园园抬起手打住她的话,看向凄惨的三人,低声道:“若是再这么下去,咱们几个都会死。” 第501章 偷袭 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刚才在与陈大强说话时,田园园发现其他三人眼神轻蔑,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不过是看在孟家叔侄的面子上而已。 时至今日,山下增援一直未到,月轮凶多吉少,估计也和其他士兵填了狼肚。 没了月轮压制,他们四个男人在北苑当中处于绝对位置。 人心难测,初始他们还会顾及田园园的身份,不敢放肆。可时间一长,他们仗着人多便会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特好与小雨、甚至连她都会难逃魔爪! 权力与力量一旦失控,人就会变成魔鬼! 往恶处想,等他们开心够了,最后只需要将她们所有人扔进狼堆,毁尸灭迹,干干净净!若是日后追查起来,他们众口一词就说被狼吃了或是没见过,左右月轮已死,谁也追查不出什么! 此时此刻,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目前的情况对她们极其不利。 他们这边除了杨小树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可面对的敌人则是四个正值壮年,身强力壮的男人,而且还有武器。 若是正面冲突,他们几个根本不是对手。这是一场妥妥的碾压局,当然他们是被碾压的一方。 闻言,特好惊诧:“他们怎么敢?!夫人,您可是一品夫人,而且大少爷还是秦王的孩子…他们怎么敢?不怕杀头吗?!” “怎么不敢?月轮一死,谁还知道他们见过我们。”田园园摇摇头,乌云似的头发散落在脑后,许久未洗,头顶已经打绺。 王太医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若是之前夫人这么说他许是不信,可今日发生的事让他明白,要不了多久,夫人的担忧就会变成真的,不由苦笑两声:“话是没错!可是咱们又能怎么办?门外有狼,留下又有这群禽兽。咱们进退两难,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当时就应该像南苑的人一样见死不救! 比起他俩,杨小树对夫人的话深信不疑,咬牙切齿道:“夫人,您说的没错!他们几个一定会下手!” 一想起陈大强说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宰了他们! 田园园扫了三人一眼,“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要下手为强!”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目光冷然:“既然要做,就要干净利落,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话音一落,她自己打了个寒颤。 好吧,她原本是个生活在社会主义的大好青年,上班时诚诚恳恳,任劳任怨,关爱他人,有礼貌,每天二十四小时问候领导祖宗十九代。 出门在外,不打人不骂人还不插队,人畜无害,三观正常。 然,穿越大周后视人命为草芥,张嘴闭嘴就是杀杀杀,一个不够还要斩草除根。 果然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无淮北则为枳。 古人诚不欺我! 田园园感慨万分。 王太医为难地看着他:“我也知道先下手为强,可怎么下手才是关键。他们四个大男人,咱们打又打不过……”力量悬殊过大,他可是被一拳干倒的!沙包大的拳头! 田园园冲三人勾了勾手指,三人迟疑一下还是围了过来,“咱们要做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首先咱们先骗一个人过来……” 她的方法就是各个击破,先下手为强! 她们四个肯定打不过他们四个,可她们四个绝对能打得过一个…… 其他三人听完,沉默许久。 在绝对武力值面前只能出阴招,少夫人的计划看着漏洞百出,可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巴啦巴啦说了许久,四人许久都未洗漱,谁也不嫌弃谁有口臭。 忽然,特好问道:“咱们要不要找小雨过来?” 田园园冷冷一笑:“今日之事就是因她而起!找她过来做什么?给他们报信吗?” “怎么说?”杨小树的声音有些嘶哑,脸已经肿起来。 “我今早曾告诫过特好与小雨,不要去招惹他们。后来王太医说她和那个陈大强认了亲,刚才我琢磨,他们为什么会好端端的打你,要打也是打王太医(此处是王太医的抗议),所以是小雨向他们告状,她以为是特好对我说了此事,才有后来的告诫。于是误会特好,才有了此事。” 二人两情相悦,陈大强自然找杨小树出气。 特好秀眉倒竖:“好个陈小雨!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咱们平日对她不薄,怎么能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来!” 田园园不以为然,有的人是白眼狼天生喂不熟。 之前,她有个朋友也是如此。你对她再好,人家都是理所当然,从未有丝毫感恩之意,若是一次怠慢直接跟你翻脸。而且还是个见男春,顾名思义见男人就发春。男人随便几句就能哄得她掏心掏肺,在她心里多年友人还不如见过两次面的男人。 所以远离见男春,及时止损,结束无效友谊! 杨小树顶着一张青紫笑的合不拢嘴,温柔地看着气呼呼地特好。 “傻子,挨打了还这么开心?”特好没好气低瞪着他。 杨小树嘿嘿一笑:“为了你我高兴!” “傻子!” 看着小年轻撒狗粮,田园园与王太医相视一笑,又同时叹了一口气,什么是个头啊! “哐啷!” 托盘被撞到地上,几块凉透的狼肉掉到地上。 小雨的手被一只大手抓住压在头顶,全身动弹不得,吓得眼泪直流。 “好姑娘别哭,让哥哥疼疼你。等咱们出去了,我会娶你的。”陈大强在她脖子里拱了几下,精虫上脑,急色地撕开她胸口的衣裳,“呲拉”一声,两只白兔顿时弹跳出来…… “啊……”小雨惊叫一声很快就咬住嘴唇,惊恐地闭上眼。 “对,别叫。你要是敢叫,我那哥几个听到声音找来,我可拦不住。到时候你就得伺候四个人……这么白这么宣软的奶子,不得馋死他们!” 男人嘴里说着污言秽语,眸色一深,俯身下去…… 云雨过后,小雨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身体无声地哭泣着,后悔不已。 半个时辰前,他端着托盘过来送肉。她一看是同乡的大哥,想也没想将人请进来,没想到居然是引狼入室…… “真舒服啊!”陈大强心满意足地穿上裤子,随后在她光洁的肩膀上摸了一把,笑道:“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谁也不敢欺负你!” 原本还想晚两天上手,可她笑的自己心痒难耐,一个没忍住还是先下了手。 小雨抬头看他,眼睛已经哭红。下身还隐隐传来破身后的痛楚,提醒着她,她已经没了清白之躯。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大强刚刚得手,怎么着也得新鲜两日再分给弟兄,于是好脾气地哄道:“自然是真的,等出去了我还要娶你为妻。” 听到他要娶自己,小雨勾了勾唇,破涕为笑,“我一定要娶我。” “当然,我陈大强说到做到。” 从她的屋里出来,陈大强随手关上门,冷哼一声,得意地向隔壁走去。 一进门,他就被梁来涛和大胡子勾住脖子拉到角落里,梁长涛也巴巴凑了过去…… 门再次被人推开,小雨迷糊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在看清来人后,面如死灰…… 天刚刚擦黑,王太医与杨小树从梦真殿出来,刚下台阶,就看到梁来涛从小雨的房间里出来,走进另外一间房里。 两人迅速躲到柱子后面探头看去,片刻后,他弟弟梁长涛走了出来,在小雨门前徘徊片刻,最后推开门还是走了进去。 “他们…他们不会是……”杨小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王太医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走,去找夫人。” 回去后,二人将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了田园园。 闻言,她沉默许久,特好捂住嘴呜呜哭了起来。 良久,田园园冷声道:“别等明天了,咱们现在开始。正好梁长涛落单,就从他开始!” “今天?”王太医目露惊讶。特好也担忧的看着她,只有杨小树握紧手里的刀点点头。 田园园肯定地点点头:“不是今天而是现在,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若论武力,除了杨小树还有一战之力!咱们三个,顶多打一个!还有两个呢!” “今日双方刚发生冲突,他们肯定以为咱们害怕他们而不敢动手,当然他们以为咱们会戒备起来也不会动手。今日之事,也是他们再试探咱们的底线!所以咱们只能偷袭,不讲武德,当个老六!” 事实证明,先下手为强,这是好战术! 虽说杨小树不知道老六是什么,不过不妨碍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偷袭! “好了,开始吧!按照计划,特好一会儿去找陈大强,我负责拖住他!其他几人,你们看着办!” “是!” 待他们离开,田园园先把孩子喂饱,然后从衣柜里掏出一把匕首,别进自己腰间,以防万一。 “呼呼……”梁长涛从小雨身上爬下来,身下的女人已经面如死灰,眼神绝望,一动不动,雪白的身体上遍布着牙印、指印,青紫交加,看起来触目惊心,下身更是血迹斑斑。 梁长涛不敢再看,飞快地穿上衣裳,临走前帮她盖上被子,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可他也是加害者,说什么都很虚伪,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转身离开。 他们住的地方与小雨的房间虽说在隔壁,可中间还是隔了十来步。 梁长涛将门关上,正要离开时,下一刻脑后生风。他来不及反应,脑后一痛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了。 杨小树与特好一人抬头一人抬脚,王太医拿着棍子,三人抬着梁长涛向梦真殿走去。 “你弟弟怎么这么久?”胡子士兵起身问道。 梁来涛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听到他的话,嘟囔道:“他是第一次,估计再等第二次吧。”说罢,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胡子士兵不放心:“我去看看。” “哼!”陈大强睁开眼,冷笑:“你不会是想梅开二度吧!” 被戳破心思的胡子士兵,嘿嘿一笑:“那娘们真稀罕人儿,你不想?” “那娘们刚破的身,别玩坏了!”陈大强将胳膊垫在脑后,闭着眼睛说。 胡子士兵猥琐一笑:“玩坏了不是还有一个,我比较稀罕那个。什么时候把那个叫特好的小丫头也破了身?” “嗯……夜长梦多。明天咱们就跟夫人要去,看她识相不识相,不识相,别怪咱们哥几个心狠手辣。” “我瞧将军夫人肯定给。今天咱们打那个守卫后,她还向着咱说话呢!再说不过是丫鬟。” 陈大强冷冷一笑,不予置否。 胡子士兵离开后,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下腹胀痛打算出门放水。 一开门就看到特好正站在门口,她身旁站着一个小男孩,黝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 “夫,夫人,请大人过去。”特好顶着他审视目光红着脸道。 陈大强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温声笑道:“夫人,找我什么事?” 特好牵着大壮,镇定道:“夫人说请大人过去有要事相商。” “好,我这就去。”陈大强不疑有他,笑道。 “请。” 特好有些紧张,手心生出些汗液来。这时大壮的小手回握着她的手,不知怎地就让她安定下来。 来到宫殿门口,特好推开宫门,柔柔一笑:“大人请!” 陈大强走了进去。 田园园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外殿等着他,见他来了,笑着请他入座。 “不知夫人叫卑职来所为何事?” 当然是拖着你,为他们争取时间呀!田园园笑道:“请大人过来,我也是担忧狼患之事。我见大人勇猛果敢,身手了得,比你其他弟兄要出类拔萃许多,便知你有将才之能,所以请你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实话,陈大强自觉得能力出众,可遇人不淑,不得伯乐,多年来得不到升迁重用,一直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旗。连能力远不如他的梁来涛也与他平起平坐,时间一长,心里自然是愤懑不平。 而今听到将军夫人的话,顿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万万没想到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竟然比他那些上峰还有见识! 此时他们住的房间,梁来涛还在呼呼大睡,全然不知身后有个黑影慢慢向他靠近…… 第502章 难受 田园园对着陈大强闭着眼睛一顿吹捧,直接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是与前朝大将军并驾齐驱的不世之才,吹的那叫个天花乱坠! 陈大强听的心花怒放,直呼懂他者非夫人也,慧眼识人云云! 两人调笑风声,宾主尽欢。 田园园也没料到这人竟然这么爱听吹捧之言,见他笑的合不拢嘴,所以才胡乱吹了一通,也不知道这倒霉孩子平日里得受多大的打击,听点吹捧之言就乐的找不到北。 在门外偷听的特好听的龇牙咧嘴,从心里对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杨小树与王太医从偏殿出来,对门口的特好点点,表示那三人已经解决。 特好敲了敲宫门:“夫人,您身体不好,该歇息了。” 说话间,杨小树与王太医伏低身体躲在宫门两边,一个拿刀,一个拿着绳子,二人已经准备好,就等着陈大强出来,自投罗网! 宫殿内,田园园听到门外特好的提醒,笑着对陈大强道:“天色不早了,我身体还未恢复,行动不便。就不送大人了。” 陈大强对田园园的识趣很是得意,心知不愧是将军夫人,见识广不说,最重要的是识时务,聪明,很快就看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这才向他示好。于是得意忘形,笑道:“夫人留步。不过既是如此爱重卑职,不如把你的婢女赏给卑职吧!” “……”死到临头还想做美梦?田园园眼神一寒,笑容却越发灿烂,敷衍了一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明日再说。” “那卑职就等着您回话。”陈大强见她满脸堆笑以为她同意了,高兴地打开门,准备和弟兄们分享这一好消息。 田园园幽幽的看着他的背影。 就在打开门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陈大强脖颈间瞬间多了一把长刀,冰冷的刀刃离他的脖子极近,近的感受到森然冷意。 杨小树目光冷厉,满脸杀气,喝道:“不许动,动就杀了你!” 陈大强怔了一瞬,身体刚刚一动锋利的长刀瞬间割破他脖颈间的皮肤,一道鲜血顺着脖子流到衣襟之上。 “你若是再动一下,我保准你人首分家!”杨小树紧紧盯着他,冷声道。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王太医与特好,拿着绳子一拥而上,片刻后,陈大强两条胳膊被反剪着绑在身后,杨小树收回刀,特好松了一口气,总算抓住最后一个人。 特好凑到两人跟前小声问:“刚才夫人说只要抓住他先捅两刀再说,要不,咱们先捅刀吧?” 杨小树抽刀要干,王太医拦住他,不以为意:“没事,我绑的可结实了,任由他三头六臂都跑不了。你家夫人心真狠,血腥味可是会招来狼群的!” 特好一想也是,便也不再说什么。 在内殿的田园园听到门口的动静,便知道计划成功,正想过去看看时,睡着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 大壮坐在旁边捂住耳朵,面无表情看着床上不停哭的小婴儿,“吵!” 田园园一时绊住手,看了一眼门外,想说他们三个千万别废话,直接弄死了事!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 “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心我弟兄们弄死你们!”陈大强不死心地威胁几人,说话时动了两下肩膀。 王太医气喘吁吁:“就差你了,你弟兄们都等着你呢!” 这哥们还没反应来,傻呵呵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就是你弟兄们已经束手就擒,只剩下你自己!”王太医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啧啧两声:“你不是很得意吗?很厉害吗?这下看你怎么得意,怎么厉害!” 话音未落,只见陈大强神色一凛,肩膀快速左右一动,“咔嚓““两声,两条胳膊竟然从绳子里松脱出来,趁着三人没反应过来,飞快地抬腿各踢左右胳膊一下又是咔嚓两声。 他的动作流畅而快速,看的眼花缭乱,只听到咔嚓两声,人就脱了身。 三人看的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能这样?! 陈大强转了两圈胳膊,确认恢复如初,邪魅狂狷一笑:“不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吗!你们要为自己罗里吧嗦付出代价!记住言多必失!” 他要是没本事,那三人会死心塌地听他的话吗? 杨小树提布上前将特好挡在身后,拿着刀挡在身前,王太医吓得赶紧躲到两人身后。 这家伙趁他们不注意,先卸掉自己胳膊,从绳子松脱出来,然后又快速接上。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个老手。看起来是个大头兵,没想到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 一时大意,没想到这人还有后手! 事不宜迟,陈大强也不含糊立刻向三人发起进攻! 下一刻,“砰砰!!”王太医和特好先被两拳被撂倒在地! 杨小树身上有伤也不是他对手,先被他夺了长刀,然后不到三个回合就被打倒在地, 捂住肚子爬不起来,身体一痉挛,吐出一口血来,显然是伤了内脏! 这一交锋下来,杨小树发现这人武功高强,根本不是普通的士兵! “杨哥!”特好惊叫一声,顾不得自己,爬过去扶住他。 陈大强提着刀看着凄惨的三人,忠厚老实的脸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呵呵,若不是你们出其不意就凭你们三个废物还能绑到我,真是笑话!看来我那三个弟兄被抓,也是你们偷袭得手的!懦夫!只会背地里耍阴招的下三滥!” “哎呦……”王太医跪在地上捂住鼻子,指缝里全是喷涌而出的鼻血,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听夫人的捅上两刀了,谁知道这货还会错骨分筋术,大意失荆州! “好了,我弟兄们在哪儿?”陈大强的眼神在三人身上略过,最后落在特好身上摸了摸下巴:“算了,我先快活一下,再去找他们!”说着,提着刀向杨小树走去,先把最大的危险清理掉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他与这三个瞻前顾后的人不同,向来知道什么叫做斩草除根! 特好张开手臂挡在杨小树身前,冷声道:“你不是想要我?我愿意跟你,但是你要放了他们!” “滚!你有什么资格可以跟我条件!” 陈大强目光一冷,一脚踹开特好,举起长刀向杨小树狠狠砍去。 “不!”特好凄厉地大喊一声! 白光凌厉,锋芒逼人,眼见杨小树血溅三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杨小树神色一凛,柔韧的身体一拧,堪堪错开砍来的长刀,刀锋锐利还是在他肩头留下一道血痕。顾不得疼痛反手拽住他拿刀的胳膊,“尔敢!”陈大强大骇,正要动作时,忽地后心一凉。 杨小树松开他的手快步退后几步,特好接过他,两人一同跌倒在地。他又吐出一口血来,喘着粗气地看向陈大强身后之人。 “哐当!”长刀脱手,后背传来刺骨冰寒的锐痛,大股地鲜血随着匕首的抽离,喷涌而出。 “噗!”陈大强吐出一股血沫,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居然是将军夫人! 她刚刚生完孩子,不是行动不便吗?! 田园园面无表情的抽出匕首,带出来血溅到她脸上一些,温热的触感混着血腥味,细白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你……”陈大强刚一开口,大股大股的血涌了出来,身体一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眼神愤怒地盯着她:“你你,你,你不是说要向秦王举荐我……” 傻孩子,我是为了拖住你,胡说八道的! 田园园冷冷看着他:“骗你的。” “果不其然……女人最会骗人……好看的女人是,不好看的也是……”陈大强又呕出一口血,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渐渐消失,忽地阴狠地盯着她:“你…真是狠…不过可惜的是,孟将军也活不了多久了……” “要他命的人多了,不就是定国公他们吗?”田园园脸白的吓人。 “呃呃……”陈大强眼神逐渐涣散:“呵呵呵,不止…”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呕………”田园园再也忍不住,嘴巴一张将今天吃的肉全部吐出来。 杨小树忍着肋骨间的剧痛爬起来,把手在陈大强的鼻端,确认他死亡后,倒提着刀摇摇晃晃地向偏殿走去。 不能再心软,这些人非杀不可! “呕呕……”田园园还在不停的吐,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做的没错,可是身体怎么也控制不住想吐。 她见杨小树去了偏殿,咬着牙起身向他走去,陈大强说不止定国公要孟长辉的命,还有其他人。他已经死了,说不定其他人知道些什么! “特好,去看看大壮和小少爷!”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向特好吩咐道。殿里还剩下两孩子,她不放心。 “夫人,您还在坐月子……”特好担忧地看着她。 田园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难受,苦笑连连:“这个月子坐与不坐有什么区别。” 生死攸关,月子不坐也罢! 特好心疼地看着她,擦掉鼻血向殿里走去。 王太医看着地上的尸体,鲜血流了满地,散发出呛鼻子的血腥味。 这个将军夫人看起来人畜无害,没想到下手这么狠,居然一刀准确地插进陈大强的心脏里…… “夫人,这么多血,恐怕会引来狼群!”王太医提醒一句。。 田园园捂住胸口,胃里还在痉挛,“呕……味道已经传出去了…根本挡不住…门只要关上,咱们暂时就没事……” 她抬手想捂住嘴,忽然看到手上全是血,身体便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就好像大脑才反应过来一样。 这一刻,她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有人死了,是她杀的! 手上的温热的血渐渐冷掉,地上人也死了,鼻端还是充满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浓烈的、无孔不入的,这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体液… 这个人刚才还生龙活虎叫嚣着,然后她把他杀了,白刃刺进那人身体时滞钝感、血液飞溅在身体的温热,以及那人伤口喷涌的血像是电影般在眼前不断回放着! “呼呼……” 田园园僵立在原地,喘息的厉害,心里生出无法言喻、巨大的负罪感,令她恍然,令她泪如雨下,令她想要大声尖叫!嘴上说的轻松,可真在杀死一个人后,生理上的难受与心理的自责,令她难以忍受。 她拼命地控制颤抖的身体,竭力想要阻止着即将崩溃的心理…… “夫人,幸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咱们全死了!”走在她前面的杨小树突然出声。 陈大强举刀时,杨小树看到将军夫人站在他的背后,在两人配合之下反杀。 若不是她这一刀,他们几人必死无疑! 刹那间,令田园园即将崩溃的负罪感瞬间消失。她疑惑地摸了摸脸,指腹上是混着血的泪,冰冷无比。 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对自己说:是呀,我杀了想杀我们人,我保护了所有人…… 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哭。 杨小树回头看她,见她哭的抬不起头,愣了一下,然后笨拙地安慰道:“夫人,您别哭。第一次杀人都这样,等多杀几个就好了……” 田园园:“……”你要是不会安慰人就闭嘴! 两人快步走进偏殿,杨小树点着蜡烛,微弱地烛光照亮漆黑的宫殿。 梁来涛几人嘴堵着,被绑在柱子上,见到两人吓得“唔唔”叫了起来。 杨小树解开绑住梁来涛嘴上的布条,掏出里头的布头,冷声喝道:“陈大强以下犯上,已经伏诛!” “杨哥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梁来涛吓得涕泪齐流,哆哆嗦嗦求饶起来。 田园园红着眼睛,看向三人:“陈大强说你们奉命去西北刺杀孟长辉将军,是奉谁的命?如实招来,我便放你们一马!” “夫人,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奉秦王之命过来送补给而已!没听说过此事!”梁来涛惨叫起来。 “不对。月轮说过,他和你们要去西北。你不老实,小树把他扔出去喂狼!” 第503章 鸡汤 “吱呦!” 抱厦的门被推开,披头散发的小雨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极白,目光悲伤,嘴角还有些青紫。 不远处地上躺着陈大强的尸体,宫门外传来狼群激动的低吼声,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饥饿的狼群,“嘎吱嘎吱”,它们在咬门。 她走到陈大强的尸体面前,静静地注视了许久,嘴角勾出一个快意的笑来,眼泪却顺着两腮流了下来。 寒风阵阵,卷起她的发梢,也卷走她的一切。 “谁在那儿?”王太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大半夜,黑灯瞎火的院子里冷不丁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着实令人害怕。 “是不是小雨?”他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来,口中安慰道:“别害怕,他已经死了。” “他怎么死的?”那人闻到,声音嘶哑,确实是小雨的声音。 “一刀穿心。” “谁杀的?” “…夫人杀的。” “哈哈哈,死的好,死的真好……哈哈哈哈哈。”小雨忽然笑出声,声音尖锐,包含了无尽的恨意。 听着这瘆人的笑声,王太医吓得不敢再过去,总觉得小雨和平常不一样。 偏殿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啊!”声音一落,门口的狼群争先恐后地发出刺耳的嚎叫,王太医吓得赶紧回去了。 深更半夜,院子里的尸体、披头散发的女人以及门外的狼群,怎么想怎么恐怖。 见他离开,小雨向偏殿走去。 听到他们要把自己喂狼,梁来涛吓得惨叫连连。 与他一同进别院的好友,因为受伤的缘故被月轮扔进狼群中,好为他们争取逃命的时间。他清楚地记得,好友绝望的目光,凄厉地嘶吼着落入狼群,顷刻间,身体就被撕的四分五裂,冒着热气的内脏从腔子里撒出来,立刻被狼群争抢光了…… 他不要喂狼,不要被狼吃掉! 见他哭的凄惨,田园园眉头紧皱:“还不如实招来,快说,谁派你们去西北的?” “我说我说,真的是秦王让我们去的!”梁来涛涕泪交加。 “他让你去干嘛?刺杀孟长辉?” “不是不是,就让我们跟着月大人而已。”梁来涛半垂着眼,不敢直视她。 门突然被推开,冬夜的寒意忽然涌入,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走了进来,眼神阴冷,神情木然。 门外狼群的低吼声越发的躁动,急切的咬门声在死寂的寒夜像是死神在敲门。 “你怎么来了?”田园园挑眉看着她。 小雨跪下,干巴巴地说:“求夫人成全。” 田园园诧异地问:“你想做什么?” “报仇……他们几个畜牲玷污了奴婢……”小雨哽咽道:“奴婢要…报仇。” 大周律:淫人者,毁人名节者,当诛! 田园园收回眼神,神情冷漠,“稍等。” 三人眼神惊恐,剧烈挣扎起来,梁来涛再次求饶,“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田园园有点冷,将手塞进袖子里。 强奸犯真是令人厌恶! 小雨叩头拜谢:“多谢夫人成全!” 田园园低头看梁来涛趁热打铁:“梁小弟,你最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有人想要报仇,若是你说了我可以给你求个情!嗯,还是我问问你哥?毕竟比起他们两个,我觉得你最识时务,所以才给了你一个机会。你若是没把握住,要怪就怪你幕后之人!” 他们几个究竟在隐瞒什么? 要不然陈大强临死前不会说那句话。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陈大强去西北还有不可告人目的,可现在他已经死了……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饶了我吧!”梁来涛还在矢口否认。 田园园也不含糊,说到做到,当即让杨小树绑了他拉出偏殿,单手拉住往门外拖去。 “嗷呜~~” “嗷呜……“” 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响起,听到狼叫声,梁来涛再也坚持不住,他真的不想被狼吃掉…不想像好友一样被撕的稀巴烂。 “唔唔唔唔!”嘴被塞住的梁长涛拼命挣扎起来,似乎是在阻止弟弟。 梁来涛侧头扫了一眼两人,眼神复杂:“我说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田园园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体,与他平视:“说!”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说了之后。你一定要把那个长胡子的士兵杀掉。还有放了我和哥哥!” “他肯定要死的,我可以放你们一马!”田园园随口应允。可小雨放不放就不关她的事! 小雨一听以为田园园真要放他们,顿时眼神一冷,满含恨意地看着她。 “你过来点,我只告诉你一个。”梁来涛眼神闪烁。 “……”田园园摇摇头。 梁来涛急了:“此事关系重大,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为什么不过来?” “我怕你把我耳朵咬掉……你直接说吧,不碍事!” 梁来涛:“……” 田园园眼神阴冷:“别想耍花招,我有的是手段。” 梁来涛见哄不住她,长叹一声,但:“……是陛下命令我们几个去西北,伺机刺杀镇远侯……” 此话一出,田园园立刻明白老皇帝的用意,还是因为周廷祎与孟星惟两人的私事,他不愿见到儿子与一个手握兵权的男人纠缠不清。心忧有朝一日,情意薄凉时,这个男人不愿屈居人下颠覆朝纲。 有权力的女人尚且翻云覆雨,何况是一个有实权的男人! 老皇帝爱子深切,为计深远,他自然要扫清未来所有的隐患! 老皇帝要杀孟星惟,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绝情郎曾说过老皇帝会对孟家下手,没想到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西夷波托虽然自顾不暇,可却没有退兵,老皇帝却要在此时杀大军主将。 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多疑,家大业大,自然担忧每天有人要害朕。 可一个君主会自毁长城吗? 答案是一般不会,二般会。 田园园觉得老皇帝就是那个二般,孟星惟与他儿子之事为其一;西夷或者是波托,结盟归降开出要孟家叔侄的项上人头条件为其二。 大周人口众多,人才济济,死了孟家叔侄,还有李家叔侄、王家叔侄,总有与孟家比肩之人。死了二人,得到西夷或是波托永世归降,自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田园园现在只想下山找到绝情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孟家叔侄一死,镇远候府名存实亡,说不定她们也会跟着全军覆没。 原以为想要孟家叔侄命的是定国公,没想到连他们的顶头上司也有这个打算! 亏了孟家叔侄忠心耿耿,可悲!可叹! “就凭你们几个小,陛下是有多瞧不上孟星惟!”田园园心里有气,忍不住讥讽道。 梁来涛期翼地看着她:“不止我们几个……我把我们知道都说了,那…那您可以放过我和我哥哥了吧!”他不敢看小雨,她的眼神里恨意满满,若是落在她的手里,他不可能活下来,只能把希望放在将军夫人身上。 然而,田园园只是冷笑两声:“行,我不追究你们了。”说罢,转身离开。 “你不是我放了我们吗?!”梁来涛见她就要离开,怒吼一声:“你骗我!” “我放了你,可小雨没放过你!别忘了冤有头,债有主……” “你不得好死……” 门“吱呦”一声关了起来,将梁来涛气急败坏的诅咒隔绝开。 屋内只剩下被绑住的三人和一个恨意滔天的女人…… 北风四起,寒冷侵骨冰肌,像是把人从身到心都冻个透,“嗷嗷嗷……”狼群围在大门口不肯散去。 地上的尸体苍白又僵硬,头朝着他们,眼神涣散,像是在盯着他们,死不瞑目。杨小树移开目光,低声问:“夫人,陈大强的尸体怎么处置?” 田园园看着黑漆漆的大门,心里浮现出一个残忍而疯狂的想法…… 忽然,“啊!!!!”凄厉至极的声音从偏殿里传出来划破漆黑的夜空,“哇啊哇啊哇啊……”婴儿高亢的哭声也紧随其后。 “他的尸体别动。今夜你辛苦了,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就要离开!”田园园交待两句,转身向大殿里走去。 杨小树疑惑不解:“增援来了吗?” 田园园侧头看他,微微一笑:“破解困局的条件达成,咱们能通关了。” 她说的话杨小树一个字也没听懂,满头问号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嗷呜~~~~~”黑魆魆的山林里传来凄冷的狼嗥声,他不由自主地打个颤也回去了。 肃州,拒奴关。大雪茫茫,朔风猎猎。 孟星惟哈了哈皴裂开的手,从伤口处能看到鲜红色的肉,桌子上的蜡烛微微跳动起来,映照着身后的影子也张牙舞爪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毛笔,兵书上全是密密 麻麻的批字,看了一眼手边的奏折,眉头不由一皱。这是他一个月前写的奏折,重修拒奴关。 拒奴关是由晋朝所建,历经五朝,三百多年,年代久远,乃是防御西夷南下第一关。可惜年久失修,有些城墙已经开裂,倒塌的地方不过简单修缮下,来年开春必倒,而辖下十二座烽火台损坏过半,重修一事迫在眉睫。 他打开奏折,上面的朱批只有两个字:再议…… “呼呼……”屋外响起一阵大风,呼啸而过。 “扣!扣!”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 孟星惟放下手里的奏折,抬头望向来人。 “冷死了,冷死了!”海纳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是漫漫大雪。 他头上落了不少雪,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手揣袖子里,缩着头,像是个圆滚滚的碾子,“将军,西北那边来信了。长辉有消息了!” “怎么说?” “此前长辉确实去西夷了,现在他应该在波托。五日前咱们的人在波托西河城见过他,与他同行的还有波托二公主以及羽林卫的赵子昂。” “赵子昂啊…皇帝的人……” 孟星惟目光一沉,清俊的脸经过西北的风霜,已不付常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凶悍之气,“西夷内乱,定是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没想到咱们的皇帝,别看已到古稀,自是老当益壮,野心勃勃!” “你是说西夷王与王子的死亡,是长辉他们做的?!” 海纳拉过来一个矮凳,盘腿坐到火盆边。 孟星惟将手边的铁壶递给他,示意他去装一壶雪。 天寒地冻,水井都上冻了,他们只能煮雪泡茶喝。 海纳接过壶出门装雪,片刻后,常明提着铁壶回来,身后是一脸郁闷的海纳。 “怎么了?” 孟星惟找出一包茶叶递给常明。这里水难吃,只能泡茶喝才能喝下去。 常明接过茶叶,挑了挑眉,挪曰道:“还不是他解手不带棍子……”话没说完,嘴就被海纳一把捂住。 “……解手为什么要带棍子?”孟星惟纳闷地看着两人。 此话一出,海纳与常明惊讶地看着他,异口同声问:“你解手不用棍子?!” “从未用过。”孟星惟不明所以。 二人互看一眼,心道:他家将军腰子不错,滋得远。 三人说了会儿,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常明去开门,门外是一个矮个子的士兵,脸红红的,嘴唇干裂起皮,上面有许多小裂口。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手背皴裂,指节上有几个歪歪扭扭地伤口,因为用力冒出些许血水,看的人都疼。 边关风霜如刀,这里的士兵每到冬天都会冻伤,冻伤还是小事。有甚者连手指都能冻掉。 托盘上一个砂锅,鸡肉的香味从砂锅盖子上的小孔飘了出来,边缘处溢出黄色的油脂,砂锅里是只炖鸡。 “海,海大人,这是厨房炖的鸡汤。”他眼神怯懦地看着高大的常明。 “鸡汤啊,将军真有口福!”常明接过他的手里的鸡汤,转身对里头喊了一声。 海纳凑了过来,搓搓手笑道:“我看不是将军有口福,而是咱俩有口福了!真香啊!王爷对将军真好,三天两头,不是鸡汤就是燕窝,啧啧!” 第504章 下毒 两人推搡着进屋,常明用身体护住贪吃的海纳,轻喝道:“小心点,一会儿打了谁也别吃!” “行,行。快放下,让我尝尝味道如何,昨天的没放盐,不鲜。” “看来你没少吃,不行,今天得让我吃多点!” 常明让开伸手来揭盖子的海纳,来到内间的桌子上,放下托盘,抢先打开盖子。 只见一只肥鸡卧在清亮的汤水中,上面飘着些许枸杞?葱花、生姜和黄色的鸡油,肉香扑鼻。 “我的娘,好一只肥鸡!” 他咽了咽口里的唾沫,军营的伙食那叫个难以下口,乍一看到肥鸡,嘴里的唾液疯狂分泌着,伸手就想拽个鸡腿吃! “你等等,先给将军盛一碗!”海纳打掉他贪吃的手,自己咽着唾沫,拿起碗去盛汤。 “真香,老子快三个月没见油水了!”常明吧唧两下嘴。 海纳也吧唧两下嘴:“可不!” 看着两人一脸的馋相,孟星惟摇摇头,“你们吃吧。” “将军真是大好人!我要吃鸡腿!”就等着将军这句话,常明上手去拽鸡大腿。 海纳伸手去挡:“去你的,鸡腿都是我的!” “你要点脸不,老子刚回来,你就不能让让我……” “亲兄弟,明算账!这可不能让!” 门外,送鸡的士兵听到屋内争抢的动静后快步离开,路上不时地往后看去,东张西望,显得有些鬼祟。 刚到厨房门口,就被一个士兵拽到角落里,低声问道:“他们吃了吗?” “海将军和常将军抢鸡腿,将军应该喝了汤。”小士兵缩着头,不敢看他。 那士兵眼神闪烁,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扔到他怀里,笑道:“很好,倘若事情成了,你哥哥过两天就能回来。” 小士兵点点头,看着手里的银子流出眼泪。 “哭什么!”那士兵瞪了他一眼急步离开。 小士兵捂住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呜呜”地哭出声。 他的哭声惊动了厨房里的伙夫,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走出来,看到他缩在角落里哭,粗声粗气地问:“小亮子,你哭啥呢?鸡汤送去了吗?” 提到鸡汤,他放声大哭起来。 “咋啦!有人抢将军的鸡?!”大汉扯下腰间的围裙,“谁抢的?老子弄死他们去!” 哭泣的小士兵连忙解释:“张大叔,没人抢将军的鸡汤。是我…我想我哥了。” “没人抢就行。你哥去了三河几天就回来。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天冷,你也赶紧回来吧!我在灶上给你温了饭。” 张大叔絮叨着打开门,橘黄色的灯火从门里泄了出来,他回头看他,粗壮的男人,眼神去很温和,“快回来吧,外头多冷!” “对不起,张大叔………” 小亮子泪流满面看着他,嘴里喃喃着…… 忽地,一阵大风呼啸而来,窗户瞬间被大力的吹开,寒风倒灌,桌子上的蜡烛“噗”地熄灭,地上的火盆里明红的炭火猛地一亮,吹起不少炭灰。 霎时间,屋内黑魆魆的,唯有火盆里还散发出橘红色的火光。 “呵!这风可真大!”常明啃着鸡腿说。 海纳放下鸡汤去找打火石,许是起身起的太猛不小心撞到桌子,只听到“哐啷”一声,下一刻地上传来陶瓷破碎的声音。 “……”静了有三秒,下一刻传来常明的鬼哭狼嚎:“我的鸡啊!大肥鸡啊!老子刚吃了一个鸡腿啊!” “闭嘴!掉在地下还能吃!” 海纳赶紧去找打火石,黑灯瞎火,慌乱间不小心踩到什么,“啪叽”一声差点滑倒,这软软又滑腻的感觉…… “啪啪”两下火石击打声,烛火亮了起来,晃了两下再次被风吹灭。黑暗中传来孟星惟的声音:“先关窗户。” 常明摸黑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烛火再次亮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着某人脚下死不瞑目的鸡。 海纳也看着自己脚下的鸡,咽了一口唾沫,慢慢转过头看向眼睛通红的常明,犹犹豫豫道:“洗洗,应该还能吃。”说着抬起脚。 肥鸡身上有个清晰可见的鞋印子,满是泥浆,中间更是踩的稀巴烂,只剩下鸡头和屁股……洗洗还能吃吧! 常明的脸一下就垮了,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肉啊,大肥鸡啊……” 海纳摸了摸鼻子,退开一步,一只鸡而已,何故至此? 孟星惟举着烛台走了过来,地上是跌碎的砂锅、撒掉的鸡汤,还有被踩烂的鸡。 刚才的事情有些违和,总觉得不是巧合。 随即,他快步走到窗户,仔细打量起窗户,发现锁住窗户的木栓已经断开,断口整整齐齐,像是由利刃所致! ……果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至于为什么,看地上的鸡汤就知道。 “常明,不要再吃了。”孟星惟凉凉地看着他。 常明还在啃着鸡腿,傻傻地问了一句:“咋啦?” “可能有毒,海纳去请军医过来。” “噗!!!呸呸呸!”常明赶紧把嘴里的肉吐掉,使劲扒拉着舌头。 海纳顾不得嘲笑他的傻样,急步离开。 片刻后,老军医衣衫不整地被海纳拉了过来,花白的头发披散着,脚上趿拉着鞋,显然是从床上拖过来的。 “慢点,慢点,老头子一把老骨头可经不住!”老军医年纪大,腿脚不便,走路有些慢,被他拉的难受。 海纳着急,肩上挂着药箱,“人命关天,慢不得!”直把人拉到将军面前才停下。 孟星惟扶住老军医,开门见山:“鸡汤有毒,劳驾老军医验验。” 老军医听罢,从药箱里拿出一根银针,先插进鸡肉里,片刻后拿出来,没变色,随后又把银针放进海纳的鸡汤里,放进不到一息,银针肉眼可见的变黑。 “有毒!居然真的有毒!”常明再次呸呸起来。 海纳浓眉一挑,疑惑地看着老军医:“怎么肉里没毒,汤里有毒啊?” “有人在鸡汤里下毒了。”老军医细捻着银针,沉吟片刻,“鸡肉无毒而汤中有毒。老夫猜测是鸡炖煮好后下的毒,所以毒性尚浅,还未渗透入鸡肉中。” 孟星惟看向二人:“你们喝汤了吗?” “我盛了汤还未喝。”海纳庆幸不已。 常明脸色一变,把手递过去,“我吃的鸡腿上有汤,军医你给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老军医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神情渐渐凝重。 “军,军医。我是不是中毒太深……”常明脸色苍白起来。他已经有心上人,还未成亲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亏了? 老军医放下手,摸了摸杂乱的胡须,沉声道:“无大碍,你摄入的少。我开个方子,喝上一两剂即可。” 二人松了一口气。幸亏争鸡腿争的厉害,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海纳捏了捏拳头,“咯吱咯吱”做响,“真是好大的胆子,老子定然饶不了他!将军,此事就交给我了。”随后起身往门外大步而去。 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下毒,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 常明快步跟上,“你找谁?你知道是谁干的?” “伙房呗!鸡汤他们送来的,我不问他们问谁去!走,先下手为强!” “还有送汤的那个小兵,甚是可疑。”常明附和道。 就在二人走出门口时,身后传来孟星惟冰冷的声音:“稍安勿躁!此时去不过是打草惊蛇,什么也抓不住。那个小士兵不过是替罪羊而已,下毒之人不是伙夫,应该另有其人。” “与其大张旗鼓地去拷问,不如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一动不如一静!” “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您差点被毒死!”海纳红着眼睛低吼。 常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先听将军说。军中人多眼杂,也有其他势力的眼线,咱们搜查起来,指不定闹出什么不好的事。” 孟星惟继续说道:“明日一早,你们先将我中毒的消息放出去,再者私下找出近日来拒奴关的人,派人跟踪,看能否从他们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这是半年来他头一次遇险,应该是刚刚开始下手,没想到被另外一方人发觉,并打翻鸡汤。 眼下,是有人要害他,还有人一直在背后保护他。这微妙的抗衡感,看来背后有两方人马不动声色的搏奕。 保护他的人,孟星惟猜测是周廷祎派来,而害他的人除了定国公还是另有他人,只能抓到凶手再说,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在少数。 海纳迟疑:“若是放出您中毒的消息,恐军心不安!” 孟星惟目光冰冷:“浑水才能摸鱼,有一便有二,与其被动等着,不如主动出击!” 常明:刚才你不是还说一动不如一静,这会儿又要主动出击,话都让你说完了。 二人应下,收拾地上的狼藉。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孟将军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部将纷纷探视,皆被海纳以将军需要静养为由拒绝。 又过了一日,军中谣言四起,说孟将军早就毒发身亡,一时间军心惶惶! 此时,皓月别院。 铜盆里的肉汤“咕嘟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熟透的狼肉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一墙之隔是不停歇的扒门声、咬门声。外头这狼许久不曾进食,乍一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越发疯狂起来。 田园园几人似乎对门外的狼群见怪不怪,拿着用树枝做的筷子,围着铜盆站了一圈正在悠闲的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一人用手帕包上一些狼肉塞进怀里,连大壮也被田园园包了几块。 今天,他们打算离开皓月别院自行下山,这些狼肉是留在路上吃的。 援军一直未到,狼肉也所剩不多,不走只能等着活活饿死。 几人一合计,决定冒险一试。援军迟迟未到,留在此地只有死路一条,下山还有一线生机,向死而生,才是他们正确打开的方式! 孩子喝饱了奶,这会儿睡得正香。王太医撕下一块布将襁褓中的婴儿绑到杨小树身上,不得不承认几人之中唯有他的生还几率最大。 几人围坐在火堆边,地上扔了几个棉被。特好看向偏殿眼睛微红,她与小雨共事一场,虽然有些不愉快,可还是有感情。 王太医摸了摸胡须:“人死不能复生,没想到那丫头性子这么烈!” 昨晚,惨叫声响彻一夜,直到凌晨才没了动静。 几人过去查看时都被屋里的惨烈吓了一条。血流成河,柱子上的三个男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胯下的孽根连根剁下,扔在地上,早就断了气。而小雨躺在血泊中,脖颈里插着一把刀,看姿势应当是自杀。 几人将小雨的尸体埋到梦真殿后头,王太医与杨小树去抬其他尸体时,田园园制止了。 “一直放着,这么重的血腥味引来更多的狼!”王太医看着满地的血不悦道。 田园园环视二人,压低声音道:“若是咱们打开宫门,狼群被血腥味引过来,然后我们趁着狼群吃死人时逃走,可行?” “你你,你可真残忍!他们都死了,入土为安不知道吗?”王太医听完,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惊讶地打量着她:“都道最毒妇人心,果不其然!老头子再也不想着找女人了!” 杨小树倒是觉得计划可行,加上陈大强,一共有四具尸体,的确可以拖延些时间,离开时再将宫门一关,就是别院里还有其他狼,凭他们几人还能周旋一二。 “我赞同,这是个好办法,与其在这儿慢慢耗死,还不如拼一把呢!” 王太医还在犹豫。 田园园看向王太医,笑了笑:“你忘了是他们想杀我们。要不是咱们先下手为强,这会儿死的就是咱们,躺在地下被他们随意处置也是我们!你以为他们不会干出这事?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儿说风凉话…你走还不走!” “好好,走走!死道友不死贫道!吃就吃吧,反正不是吃我!” 特好虽然觉得残忍,可一想起几人也不是好东西也就同意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于是趁热打铁,几人也不睡了,赶紧为下山做准备。 第505章 下山 天色大亮,几人已经准备妥当,整装待发。 此时他们站在朱漆大门旁边,贴着墙一字排开,四人拿着一个棉被铺开挡在身前,棉被上抹了一层炭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以防万一,连他们身上也抹了不少,黑乎乎的,看起来刚从灶台里爬出来,又像挖煤刚回来。脚边还点着三堆冒着浓烟的火堆,随着风直往他们身上扑。 浓烟、火堆和身上抹灰是为了混淆鼻子灵敏的狼,被子则是用来挡住它们的视线,以上身体涂灰混淆视听之法由王太医友情提供。 在他学徒时,与师父夜宿荒山遇到狼群,在逃跑途中,见多识广的师父把淤泥涂抹在二人身上,最后狼嘴脱险。 狼这种嗅觉灵敏的动物,在看不到的情况下会更加依赖鼻子,而淤泥与炭灰可以很好掩盖他们身上的人味,然后再用被子挡住身体,应该可以瞒天过海。 在进来的瞬间,饥饿的群狼会本能地往散发着血腥味的偏殿而去。偏殿门上的门环被栓住,露出一个刚容下一头狼的大人,门朝里开的,能轻易撞开,可要出去就有点麻烦。 尸体只有四具,狼群若是一拥而上,恐怕不到片刻便被吃干抹净,细水长流,吊着它们,几人才能趁此机会离开,从而逃出生天。 不得不说,这几人是做足了打算! 杨小树脸上也涂满炭灰,眼白越发显得极白,他的手也是黑乎乎,放在门栓上,看向同样黑漆漆的几人:“准备好了吗?我说一二三!” 几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该来的总会来!杜大强几人的死亡,给了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若是错过这一次,上哪儿去找引诱狼群的血肉,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田园园摸了摸手边的大壮,紧紧牵着他的小手,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斧头,冰冷的触感令她安定许多。 看到几人都准备好,杨小树轻轻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一、二、三……”话音一落,他手下一使劲,便单手抽出门栓。 “吱呦!”沉重的宫门随着惯性慢慢悠悠地打开。 门栓拉出的瞬间,杨小树飞快地贴在墙上,被子拉高将自己挡住,其他几人也是如此,从远处看就像墙上贴了几条脏被子,根本看不出后头的人影。 “呼呼……”田园园举着被子,看着脚下透出的光亮,努力控制着自己呼吸。大壮紧紧抱着她的腰,小小的吐息落在她的肚子上。 “呼呼……”耳边响起粗重的呼吸,田园园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 几人一动不动贴在墙上,冰冷的寒意逐渐从后背透了出来。 静,死一般的静,诡异至极。 刚才还未打开门时,门外的狼群像是疯了一样扒门,可现在门开了却没有一点声音…… 就在几人惊疑不定时,外头忽然响起狼群奔跑的声音,“呼啦啦”,伴随着群狼犾犾威吓声、撞击声、呜咽声、撕咬声,呼啦啦地一窝蜂似的向偏殿跑去! 杨小树轻轻移开被子,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目前的情况。 只见还有狼从门外跑了进来,源源不断地往偏殿而去,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只狼。大殿门口围着五只牛犊子的野狼,正在扒门,还有三只在灶台前拱来拱去。 这时,门口进来一头大黑狼。毛发黑亮,高大健壮,它仰着头嗅了嗅,下一秒却向他们几个走过来。 杨小树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轻喝一声:“来了,别动!” 几人立刻僵住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头黑狼在几个被子上嗅来嗅去,最后停在田园园跟前。 湿漉漉、宽大的狼吻从被子底下钻了进来,深深嗅了两天,张开血盆大嘴咬着被子,狠狠一拽。 ……好吧,这畜牲比想象的要聪明多了。 田园园手里的被子差点被它拽走,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抓住,愣是没让它得逞。 这头狼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东西劲儿还挺大,于是松开嘴,围着这个奇怪的东西打起转。 “……”田园园也愣了,怎么这狼也知道自己是女主角,所以给她加戏份呢?! 好在其他狼都被偏殿的血腥味引了过去,刚才在院子里打转的狼也加入抢食大军,只剩下眼前这头傻不拉几不知道吃饭的蠢狼。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门外没有来新的狼。他们要趁着尸体还没有吃完赶紧离开,要不然他们就是下一顿。 “走!”杨小树低喝一声,当即立断将手里的被子扔到黑狼身上。 黑狼呜咽一下,听到他的声音后,田园园也把被子扔它身上,拉着大壮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跑去,王太医与特好也紧随其后。 待他们都出来后,杨小树迅速将宫门关上,王太医递来一根绳子。两人将门环绑在一起住,然后再把门栓从门环斜穿进去。 宫门是朝里开的,这群狼除非修炼成人,否则根本打不开。 几人不敢久留向大门处急步而去。之前一直躲在梦真殿里,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跑出安全屋,倒没那么害怕,反而心里生出一往无前的勇气。 离开前,田园园看了一眼偏殿,门口堵着黑压压的狼群,粗略一看不下三十头。 皓月山一直都有狼群,可几十年来却没听过狼群下山,更别说成群结队吃人了。 看着狼群超乎寻常的数量,田园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不会是有人投狼吧?!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眼下还在狼群的地盘,逃命要紧。 别院里已经不复从前,甬道上满是落叶、积雪,往日富丽堂皇的宫殿已是破旧不堪,处处充满破败不堪的没落之感,院子里不时能看到人或是狼残留的骨殖,紫黑色的血滩。 他们几人张惶逃命,还好路上没遇到大的狼群。偶尔蹦出一两只,聪明的在看到几人时飞快逃走,傻乎乎扑过来被杨小树乱刀砍死。 很快,他们有惊无险的跑到大门口。谁知,大门被人从外面锁死根本打不开。 “我知道伙房后头有个断口!”王太医脸色发白。 看着眼前锁死的大门,田园园再次验证自己的猜想,狼群是人为投放的,援军一直未到,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摇摇头,冷声道:“你说的断口恐怕也走不了。咱们直接去后山,绕着宫墙到大门口。” “对,再回去还不知怎么样呢!先去后山!”杨小树也道。 于是几人往后山而去,出了后花园,就看到宫墙与山体挨着,生长着杂乱无章的树。 杨小树看向田园园:“夫人,斧头!” 田园园抽出腰间的斧头递给他,看着他黑乎乎地脸,笑道:“等咱们出去,你以后就是我儿子干爹!” 芃芃:……娘,你又到处收集干爹了! 杨小树嘿嘿一笑,瞟了一下她身后的特好:“我,我……” “我知道,我知道!”田园园拉了一把特好,笑道:“放心,绝对给你们风光大办!” 杨小树傻乎乎一笑,特好忸怩地笑了笑。 一旁的王太医直瞪眼:“哎呀,生死关头,还有闲心说笑,等下山再说!” 之后,杨小树在前面开路,斧头都快抡冒烟。不过林密墙高,只能几个人轮着开路,不知过了多久才绕到大门口。 门口的地上散落不少东西,还有牛骨架,周围死寂无声,几只乌鸦站在门楼上,阴恻恻地盯着几人。 几人不敢停歇快步向山下走去,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远处天空低垂。 京城城南。 绝情郎坐起身,青丝从赤裸的肩背上滑落,挡住健硕的背脊与腰身。 他披上衣裳,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寒冷的风裹挟着飞雪涌入屋内,冲淡室内的情色之气。 “下雪了…”他倚着窗户,袒露着赤裸的胸膛,眼神冷漠地望着茫茫飞雪。 风大,雪也大,远处传来零星的炮仗声。 小十突然出现在窗外,绝情郎淡淡扫了他一眼。他踩着窗棂跳了进来,直奔炭盆,哆哆嗦嗦搓着胳膊,“真冷,真冷,快冻死我了!” “回来了?怎么样?”绝情郎扫了他一眼将窗户关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小十嗅了嗅屋里的味道,知道老大刚刚与人敦伦,瞟向红帐挡住的床上。 “已经走了。”绝情郎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雄壮的部件一览无余。 小十见怪不怪,倒是对那人很感兴趣:“谁呀,男的女的?” “关你屁事!”绝情郎冷冷扫了他一眼:“让你的办事呢?” “办完了,通敌的信与证据已经藏进定国公府!不过老头很生气,质问我为什么没杀孟长辉与孟星惟?”小十脱下靴子,对着火烤湿透的脚。 他的脚真臭,绝情郎不悦地看着他:“你怎么说?” “我说他媳妇出了两座银矿的价钱保他俩的命,你才出几个银子……”看着老大逐渐凶残的神色,小十立刻讨好一笑:“开玩笑,开玩笑。你看我刚从拒奴回来又去办事,能不能给个好脸色!我说涨价啦,目标太难搞!他很生气,说咱们没诚信,然后我就回来啦!” “哼!且看明日吧!” 小十穿上靴子,脚上暖了,连身上也暖和起来。笑的眉眼弯弯:“我去皓月别院了。” 知道他去找田园园,绝情郎冷哼一声:“今日是除夕,乱跑什么!” “好玩呀,你管呢!你跟你儿子守岁吧!”小十吐了吐舌头,别说一个月不见,还怪想那丑女人的! “她刚生完坐月子,不许去!”绝情郎冷冷地看着他:“她可是我最有价值的客人,你少给我打扰她…”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覆面的黑衣男人慌慌张张走了进来,“老大,皓月山庄出事了!” “不对,半个月秦王府曾派人送过补给!”绝情郎站起身,满面肃杀。 “老大,送补给的月轮下落不明,同去的士兵一个都没有回。早上秦王殿下收到密信才知道月轮的事,也就是说皓月山庄已经将近三个来月没有补给!” 小十惊呼:“三个来月?!她们不会饿死了吧!” “周廷祎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知道!”绝情郎目光阴寒,他的摇钱树还在皓月山庄呢! 当初田园园软禁此院时,周廷祎再三保证会照顾她,他这才将全部的精力投放到西北边关,不成想还是出现严重的纰漏! “十日前,各蕃国进京朝贡,王爷分身乏术,想是把皓月的事给忘了!再加上有人刻意隐瞒,竟然无人发现皓月许久不曾送补给一事!”黑衣人留守京城,对京城发生的事情可谓是了如指掌。 绝情郎目光一寒,前些日子他刚从宫里得到田园园生产的消息,不成想居然是故意欺瞒他的消息。 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被宫里那位摆了一道!不由急声道:“老皇帝误我!赶紧派人去皓月山庄!” 小十起身将事揽下,“我去!”随即与黑衣人一同离开。 望着门外的风雪,绝情郎脸色极是阴沉。 “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真是倒霉到家了!”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 几人还没下山,居然下雪了,下雪就下雪吧,居然天还黑了。 纵使前路危险,总好过被狼群吃了。 他们小心翼翼摸黑下山,好在地上的积雪反射着淡淡的雪光,朦朦胧胧能看个大概,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山路崎岖陡峭,几人不知走了多久,可一回头还能看到皓月别院的门楼。 “哎呦!”王太医老眼昏花,一个没看清,脚下踩空,狠狠摔了一跤。 三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扶了起来,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累的说不出话来。他年纪大,腿脚的伤一直不好,一直强撑着,这会儿再也坚持不住了。 “歇会儿吧!”田园园也累的气喘吁吁。 她刚生完孩子才十来天,月子几乎没怎么坐,身体还未恢复。从早上到现在,片刻未休。她也到了极限,手软、脚软,浑身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大壮拽着她的衣角,也累的呼哧呼哧的。 第506章 啪沙 风雪越发大了,刮的几人抬不起头。 田园园一手拽着身上的斗篷,一手搂着大壮,特好紧紧依偎在她另外一侧,三人靠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这时,“哇啊哇啊……”杨小树怀里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 “哦哦哦…”他手忙脚乱地哄了起来。 田园园伸出手:“应该是饿了,给我吧。” 杨小树连忙将孩子解下来递到田园园的手上,自己则拿着长刀警戒起来。 忽地又是一阵大风呼啸而来,裹着雪花直往几人身上扑。田园园赶紧用斗篷护着孩子和大壮,特好搂住娘三,杨小树背过身帮特好挡住,哆哆嗦嗦地等待这阵大风过去。 北风猎猎,侵肌冻骨,从里到外冻得那叫透心凉! 王太医冷的牙关直打颤:“咱们要不找个避风的地方吧。天黑,山路又陡峭,太危险了。” 周围是黑魆魆的树林,脚下是陡峭的山路,刮着寒风,天还下着大雪,放眼过去没有一点人烟,再走下去,他们这群老弱病残是受不了的。 “好冷,还是找个地方避风吧!”特好颤抖的说。 田园园点点头,她也冷得受不了,看着冻得鼻涕直流的大壮心疼不已,伸手将他脖子外露出的围巾塞回衣襟中,接着将面罩拉上去,挡住他红彤彤的小脸。 面罩拉上去不到片刻,小家伙嫌呼吸不畅,又给拉了下来。 杨小树看了一眼方位,就着微弱的雪光,观察片刻,最后指着西边的山坳:“我记得那处有间小木屋,我与同僚进山抓野鸡时住过。离这里大概离二三里地吧,反正不远,不过不知道眼下是否还完好。” “不管是不是,就是塌了,还有个避风的,咱们先过夜再说!” 王太医扶着特好的手站起来,轻轻咳了两声,蓬乱地头发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等等,孩子饿了。” 田园园用斗篷围着孩子,斗篷下的衣襟已经拉开正在给他喂奶。冷风嗖嗖地从底下灌来,冻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怀里的孩子挣扎了一下,然后是“噗嗤!”一声,还边吃边拉。 待孩子吃饱后,两人赶紧给他换了尿布。小家伙吃饱喝足后,张着没牙的小嘴打了一个小哈欠,睁开眼看了一圈又沉沉睡去。 几人再次上路,从修建的山道上下来,往密林深处走去。 在进入密林后,风倒没有山道上那般大,头顶的树枝摇晃着,深处不时发出树枝折断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越发清晰。 “呼呼呼……”粗重的喘息声从几人口中发出。杨小树在前面带路,几人跟在他身后费力地走着。积雪深厚,埋到膝盖位置,每次抬脚都带出不少积雪,走的相当费力。 王太医佝偻着身体,越走越慢,腿上的伤在刚才摔倒后似乎加重了些,湿冷的感觉逐渐蔓延出来,他拖着腿渐渐落在最后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忽然传来异常的声音,“啪沙,啪沙”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跟了上来。 刚开以为是错觉,直到响起一声树枝踩断的声音。 “咔嚓!” 山林寂静,连雪落下的声音也能清楚的听到,何况是清脆树枝折断的声音。 一瞬间,王太医只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嗖嗖往后脑勺窜去,浑身血液倒流,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张惶地回过头,只能看见黑压压的密林,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可身后的动静却提醒他确实有东西跟了上来,这诡异别扭的感觉骇得他魂飞魄散,惶惶不安。 “啪沙…” “啪沙……” “呼~~~”又是一阵大风,头顶高大的树枝剧烈的摇晃起来。 他咽了一口唾沫,抬腿的瞬间温热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下来,黑乎乎的,落在雪地上。看着落在雪上的液体,他愣了片刻,随后加快脚步追赶三人。王太医腿伤未愈,一使劲就疼痛难忍,“等等我……”刚一开口,声音被北风吹散。 他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啪沙……啪沙……” 那声音如影随形,随着他动作的加快,它也跟着加快…… “哐当!” 老军医关上门,看着门口抹泪的粗壮汉子摇摇头,“发现的太晚,已经断气了。” “呜呜呜……”那汉子蹲下身体呜呜哭了起来,“真是不中用啊…这是遇到啥事。怎么想不开上吊呢!他才十六啊……呜呜呜…” 膀大腰圆的汉子哭的稀里哗啦,显然是伤心极了。 旁边的海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两句:“老张,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伤心!” “小亮子机灵勤快,也没见受什么气,怎么好端端地上吊自杀呢!”老张还是接受不了。 一整天还好好的,他就去趟茅房回来,一推门就看到吊在房梁上的小亮子。 “他最近有什么反常吗?”海纳摸了摸下巴,小亮子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死了,想来与投毒案有关,不是他做的,也是个知情人。 老张擤掉鼻涕,眼睛发红:“这小子向来是个闷嘴葫芦,不爱说话。就是这几天魂不守舍,老是问我将军会不会死,会不会死的。对了,他哥哥去了三河后,他没事就说想哥哥的话,小子心思重,咱是个大老粗也没想到他会……会……呜呜呜呜……”一想起小亮子才十六,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海纳安慰了老张两句,送他回伙房去了。 当初将军中毒的事一出来,他和常明找过叫小亮子的士兵,没问出什么。想来在今日听到将军中毒太深,恐性命有碍,终究是良心上过不去,这才上吊自杀的! 宁愿死都不肯说出幕后之人,多半是与他在三河的哥哥有关, 从伙房出来,海纳往孟星惟住的院子去,正巧碰到一个过来送汤药的士兵。 那个士兵看着脸生,见他回来,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海将军。” “什么药?”海纳飞快地打量他一眼,确实没见过,心里多了几分警惕之意,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的刀。 那士兵恭敬道:“回将军,是老军医开的解毒方子,命属下送过……”话音未落,突然发难,挥手将手中的托盘与药汤向海纳面门砸去! 好在海纳有所提防,一道寒光闪过,砸掷而来的托盘应声碎成两半,紧接反手向那人毫不留情的劈去。 这个士兵也是练家子,沉腰及时地躲过他的攻击,随后极快地向无人防守的右侧急射而去,脚下一点像只老鼠似的窜上墙头,眼看就要逃出生天,水入大海,斜刺里出现一只大脚狠狠将他踢回海纳面前。 “砰”地一声,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溅起些许雪花。 这一脚极重,那人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来。望着墙头上的人,清澈的眼神露出惊讶:“你不是中毒了?!” 月光下,原本中毒起不了身的人,长眉星目,清俊无双,长身玉立,如同月宫嫡仙,正是孟星惟。 他跳下墙头,向地上的士兵走了过来,“确实中毒了。是谁派你来的?” 那士兵冷冷一笑:“既然落入你手中……”话音未落,他的下巴就被海纳卸了。 “……”你他奶奶的,老子不想自杀,刚想实话实说而已!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幽怨,孟星惟扫了一眼手快的海纳。 “你可别自杀啊!”海纳说着,伸手把他下巴合上去。 那士兵揉了揉下巴,不以为意地看着二人:“我是噩梦的人,被定国公派来杀你的。再次声明,你上次的毒不是我下的。刚才我是打算趁你病要你命,不过被你识破,任务失败!”他站起身打了打屁股上的雪,地上太冷,坐久了容易得湿气。环视着惊诧地两人,解释道:“我来之前我家老大交待过我,这个任务随便糊弄一下能交差就行。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执行第二个任务。”说罢,对着孟星惟单膝跪地,抱拳道:“噩梦十人第七人,戚七见过孟将军。” 孟星惟:“……” 海纳:……什么情况?倒戈叛变了? 看着二人一脸问号,戚七解释道:“是这样的,你家小孟夫人雇佣噩梦过来保护你,我与其他三位同伴将会日夜不离地保护你,直到你安全回到京城为止!” “……那你第一个任务是什么意思?”孟星惟幽幽地看着他。 戚七哈哈一笑:“哈哈,我一共有两个任务,第一是杀了你,第二是保护你!我家老大贪财非要一次性接俩任务,让我随便糊弄一下能交差就行!哈哈哈……” “……你家老大可真会做买卖!”海纳忍不住吐槽一句。 戚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哈哈哈,可不是!我家老大向来赚钱第一,任务第二!” 孟星惟眉头一蹙,眼神复杂:“长辉媳妇雇佣你们噩梦 ……花了多少银子?” 他们候府可谓是一穷二白,当初留给她的银子不过四五万两而已,四五万两能让见钱眼开的噩梦倒戈相向? 戚七摇摇头:“商业机密,无可奉告!不过比定国公那个老抠门给的多多了,要不然我家老大爷也不会让我主要执行保护你的任务!哈哈哈!”说着,甩出一个令牌,上头有篆体七字,沉木银字,确实是噩梦的人。 听到他的话孟星惟是五味陈杂,他家可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海纳追问:“你刚才说有其他人捷足先登,下药的是他们?他们是谁?你可知还有谁想害将军?” 戚七摸了摸后脑勺哈哈一笑:“哈哈,具体的我也不能随便说。我只能告诉你拒奴关里有二方势力想要将军的命命,第一定国公,第二我不能说。不过有我老七在,你别怕!保准完成任务!” “前些日子打破鸡汤的可是你们?” 那日窗户门栓上整齐地切口,一看就是人为所致。 “应该是我家老八!他原是受雇于秦王,现在又有新任务已经前往西北保护孟长辉!日后,由我接手保护将军你!” “……等等,你们接了定国公杀将军的活,又接了保护将军的任务……”海纳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这会儿更乱成一锅粥。 “是呀,哈哈哈哈……”戚七笑的得意。 海纳吐槽:“你们这不是在自相残杀吗?” 戚七眸色一寒:“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不过……”话锋一转,笑的没心没肺:“老大说了,任务成功与否,主要看谁给的银子多,任务归任务,银子最重要!哈哈哈……” 海纳:…… 孟星惟:…… 说好高冷的杀手组织呢!感情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奸商!话说长辉媳妇到底给了多少银子,不会把镇远候府给抵押了吧…… “阿嚏!”田园园打了一个大喷嚏,她擦掉喷出来的清鼻涕。 “夫人,您没事……”前头的特好回过头,忽然目露惊恐:“王太医…王太医去哪儿了?” “他不是在我身……”话还在田园园的嗓子眼里,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后字却说不出来。 原本在她身后的王太医,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王太医!王太医!”特好白着脸冲着黑乎乎地树林喊了起来。 “王太医…王太医……”山林里响起两声回音。 没有人声,甚至连风声也消失了,只有大雪簌簌而落,死寂无声。 三人原路返回,还是没有找到王太医。 路上的痕迹已经被大雪覆盖,黑灯瞎火,要想在山林找人简直是天方夜谈。 没办法,寻人无果的三人只好放弃寻找王太医,再次向小木屋走去。 一路上,三人也不忘找王太医,可连个蛛丝马迹也没有。 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恐惧之意再三人之间蔓延开来。 特好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紧紧搂着大壮,似乎想从他身上汲取些温暖。连杨小树也害怕起来,比起真刀实枪,未知才更可怕。 看着惊惧万分的二人,田园园压下心里惧意,她连鬼都见过,这点小场面不算什么,便冷静道:“先去小木屋,其他的再说!” 她冷静地模样,让恐慌的二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杨小树背起疲惫的大壮,特好接过夫人怀里的襁褓,田园园拿着斧头断后,三人在积雪里艰难的前进…… “啪沙……啪沙……” 忽然,身后传来异样的声音,田园园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 黑幽幽地山林里燃起盏盏绿色鬼火…… 第507章 冒险 北风阵阵,干枯的山林时不时发出树枝折断哦声音,飞雪连天,脚下的积雪越发深厚。 特好已经冻得浑身没有知觉,紧紧抱住怀里的襁褓。她的前面是背着大壮走路的杨小树。两人一人一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跋涉。 “呼哧呼哧呼哧……” 她粗重地喘息着,身体疲惫不堪,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山林,两只脚麻木而机械往前走着。 “到了吗?”这句话她问了七八遍。 “快了。”杨小树也回了七八遍。 又不知走了多久,可能是眨眼间,也可能有一炷香。身后的少夫人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刚想回头怎么回事,身后却传来夫人略微发抖的声音:“别回头,一直走。” “…怎么了,夫人?”少夫人的异常,让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回头,可压抑在心底的恐怖再次袭来,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声音发颤:“夫,您别吓奴婢……发生什么了?” “没事,别怕。不要回头就行。特好,他们就拜托你和杨小树了。”少夫人的声音很冷静,可言语却让人心生不祥。她顿时意识到什么,战战兢兢地问:“夫人,夫人,是,是狼,狼追上来了?” 杨小树听到二人的动静,刚要回头看看怎么回事,便听到后头传来田园园厉声呵斥:“快走!别回头!” “少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别吓奴婢啊!”特好吓出了哭腔,脚步也慢下来,却没有回头。 田园园的声音再次响起:“……特好,小树,我的孩子们就拜托你们了。你们快走!” 听到她像在交待后事,特好忍不住心里的恐惧,哭出声来:“不!我不走!少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小树听到特好哭声转过头,当看到身后一幕,不由地惊骇万分,后脊梁发冷。 只见身后茂密幽暗的山林里,亮着一盏盏幽绿的眼睛,细数之下不下六对,是狼。 狼又追了上来! 田园园冷静地声音传来:“特好,我把他们的安危都交到你手里,若是出了事,我唯你是问!快走!” “不!!夫人,要走,我们一起走!” 特好泣不成声,她不是傻瓜,已经知道后面出事了,少夫人想要为他们拖延时间,“夫人,您带着少爷走!我是奴仆,命贱!” “……特好,不行了,我走不了了。” 田园园停下脚步,缓缓从腰后抽出杨小树还回来的斧头。虽然她的手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着,几乎拿不住这把沉重的斧头。 她很害怕,她可能要死了,可是更可怕的是,她的两个孩子也要死了。 所以,她只能紧紧握住手里的斧头,竭尽所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杨小树正要上前,田园园厉声喝住他:“别过来!快带着特好离开,别再耽搁时间了” “夫人,我来…”杨小树准备放下大壮。 “别傻了,你根本保护不了我们所有人,最后只能全军覆没,快和特好走吧……” 田园园看着他背后的发大壮,眼圈发红。 对不起,大壮,我又要抛弃你了! 她也想逃走,可凭借她目前的身体状态根本逃不了多远,与其大家共赴黄泉,还不如能跑一个是一个,至少孩子跟着他俩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田园园轻轻吐出一口气,最后看了看大壮与特好怀里的襁褓,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羸弱的身体恐怕连一条狼砍不死。可她还有一具身体,想来这具肉体能拖住它们片刻,为她的孩儿们赢得一点逃跑的时间。 特好泪流满面地哀求:“不,夫人,你不能去。我是奴隶,我去!” 田园园背对着她,摇摇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我走不了了,你们快走吧!” “不,夫人,你不能这样,你死了,大少爷和小少爷怎么办,小少爷才刚刚生出来……” “别慌夫人,咱们能一起逃跑的……” 时间紧迫,几人居然上演一出你走,不,我不走的狗血剧情,连狼群也看不下去,裂着血盆大口向这里逼近! “快他娘的给我闭嘴!”田园园见她哭个不停,杨小树磨磨唧唧,顿时气的破口大骂:“你们再拖拖拉拉的咱们一会儿都喂狼!赶紧的!快给老娘滚蛋!老娘是为了救我孩子,要不是你们身体比我好,我他娘的全叫你们当炮灰!当垫背的!都他娘的要死了,还给老娘上演这出生离死别!老娘是女主角,你们都死光了,老娘都不会死!赶紧走呐!!”最后一句破了音。 特好立刻噤声,可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紧紧抱着还在安睡的孩子急步向前走去。杨小树眼含热泪,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纤细的背影,提步跟上。 大壮伏在杨小树的背上,回过头,望着逐渐消失地妇人,口中喃喃地说了什么。 雪夜山林,一个妇人,她手持对于她过于沉重的斧头,独自面对黑暗中噬人的野兽。 瘦弱的背影,在此时此刻竟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猢……” 有几只机灵点的狼见有人逃跑,绕过女人想要追上去,可眼前的女人吃力地挥舞起斧头阻挡前进的去路,寒光凌厉,倒也吓退它们。 它们嗅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莹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散发出血腥味的女人,逐渐向她围去。 看着狼群靠近,田园园这会儿反而不害怕了,满脑子里都是再拖延一些时间……再拖延一些时间……让特好他们跑的更远些……更远些…… “滚开!” 她提起斧头挥退围上来的狼,随着她的用力,下身再次涌出阵阵热流,顺着裤腿往下淌,留下粘腻的触感。很快就变得冰冷,紧紧附着在腿上。 此前,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吃了不少狼肉和肉汤。狼肉大补,她的身体恢复的还可以,恶露见少。然而,天寒地冻,疲于奔命,一刻不曾停歇,劳累过度导致恶露再次增多。 几人狼口脱险,光顾着逃命,张惶失措,自然什么也顾不上。恶露又是隐密之事,她便一直忍着没说,心想等了木屋再处理。不成想,居然招来附近游荡的野狼。 王太医大概率也是因为这个而送了命,此时纵使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 飞雪漫漫,北风刺骨,山林寂寂。 她一边挥舞斧头吓退狼群,一边朝另外一个方向后退,将这群狼引向他处。不管最后如何,能拖延片刻是片刻。 身上的血腥之气越发浓郁起来,连她自己也闻到这浓烈的血气。田园园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吊着,手抖地拿不动斧头,只能拖着斧头走,走过的路留下一道血痕。 几头饿急地狼舔舐起地上的血迹,其他野狼亮出獠牙围了上去。 田园园抡起斧头再次挥退狼群,眼前忽地一阵发黑,踉踉跄跄退后好几步,差点摔倒,好在她立刻拄着斧头堪堪稳住身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能跌倒,否则会被一拥而上的狼群吃掉。 她咽了口唾沫,望着这群急不可待地野狼,无声地笑了笑。 虽然已经做好被吃的准备,但可以的话,她还是想无痛死亡。被活活咬死,想想就觉得痛苦。 “这会儿终于要完了,我可能是第一个葬身狼腹的女主角……“” 田园园看着阴魂不散地狼群,不由地自嘲起来。 也不知是田大花命苦,还是她田园园命苦! 这短短六年过得那叫颠宕起伏,岁月静好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什么将军夫人、什么一品国夫人,听着怪尊贵,可还不如当个药堂老板娘子来的实惠。 没想到她在现代是个凑数的,来到古代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至少能过个平平安安地日子也不错。 结果,事与愿违。人家穿越是团宠,而她是来历劫! “猢猢……”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一只不讲武德的狼偷袭了她,血盆大口咬住她的小腿,尖锐地獠牙轻易穿透衣服和皮肉,刺入肌肉里,锐利地剧痛瞬间传来。 田园园不等它动作,抡起斧头就砍向咬自己的恶狼,“你他娘的敢咬我!不知道老娘是女主角吗?!”可惜,眼前发黑的她直接劈到地面。 然而,其他等待多时的狼见此纷纷扑了上来,獠牙森森,可以看到它们口中喷出的热气…… 田园园赶紧提起斧头去格挡,可惜蚍蜉撼树,胳膊与肩膀传来锐痛,她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狼狠狠拽倒在地,随后扑了上去疯狂地撕扯起来…… “呵,真的要死了,不知能不能回去……”身体上陆陆续续传来锐利地刺痛。已经绝望地田园园懒得挣扎,摊开手脚任由它们嘶咬。望着头顶黑漆漆地天空,叹了一口气,闭上眼静静地等待死亡来临。 算了,吃了这么年肉,也该回馈一下其他动物。 就在这时,身下突然传来碎裂声,下一瞬,她和她身上的恶狼们一起掉了下去。 冰肌刺骨的水瞬间包裹住了她,是河! 她们所在的地方居然是条河,冰面承受不住人和狼的重量而破裂,再加上她那一斧头,竟然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好吧,女主角确实能绝处逢生! 然而,寒冬腊月掉进冰河中,对于此时精疲力尽,血流不止的田园园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田园园憋住气,哆嗦着将身上沉重的斗篷解开扔了,动了动手脚,确定没有抽筋,慢慢划动手脚向上游去。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哪儿都冷,反而没觉得多难受。 身旁的有几只在挣扎着的狼,搅动水里的泥沙,无数地气泡从周身冒了出来。 她踩了它一脚,借力向上游去,被踩的狼猛地向河里落去。 “哗啦!”她从水里冒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情况,赶紧深吸一口气再次潜水中。 妈的,还有几头狼没掉下来,正在出口团团转,见她冒出来张大嘴就要咬。 与她一起掉下来的狼,不是死了,就是还在苦撑着,还有贼心不死,临死想当个饱死狼还想吃她的肉。 狼毕竟是个动物,没有人灵活,被田园园一脚踢开,冒了气,刨了两下就往水底沉去,逐渐消失在幽暗地水底。 田园园知道自己也撑不了多久,河水刺骨,再待上片刻,恐怕会因为失温而凉凉。 她刚冒出头,“猢猢……”一声,一头狼从凶狠地后面咬了过来,吓得她再次躲进水里。 狼是种很有耐心的动物,它们围坐在冰窟窿旁边,静静地等待水里的人出来换气。 没办法,此路不通! 田园园想了想,心里一横,顺着水流流动的方向游去。 反正出去是死,留在河里还是死,也许游一游,碰巧能遇到没有冻住的河面,从而找出一条生路呢! 若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大不了葬身水底,喂鱼喂虾喂王八,为物种生存添砖加瓦! 水流渐渐急了起来,她憋着气,放松身体顺水划去,疲惫迟钝的身体在水里反而轻松不少。游了没多久,冻得已经没有感觉的身体,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开始以为是错觉,可越往前游感觉越明显,她加快游动速度,隐隐听到水流激石的声音。 “哗啦!”终于从冰面游了出来。田园园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冰冷新鲜的空气,憋得时间太长,感觉肺都要爆炸了。 水还在往下流淌,她抓住河边的石头,一个借力从水里出来了,刚呆了一秒再次回到水里,哆哆嗦嗦的吐槽:“他娘的,比水里还冷!” 天色昏暗,只能听到水流流动的声音。 外头实在太冷,田园园只好再次顺水而下。 河水不止温暖还省力,傻子才会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途中遇到一节搁浅的木头,她将木头拉过来,往上一趴当游泳圈用。 水似乎越来越暖,筋疲力竭地田园园眼皮沉重起来,害怕睡着后会淹死,她打起精神把束发的发带解下来将自己和木头绑了起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508章 老友 再说小十率领手下来到皓月别院,看到门口的马车与骨架时,神色极其难看,尤其发现大门被人从外面锁后,向来无所畏惧的小十,心里也止不住打起鼓来。 那丑女人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嗷呜嗷呜………” 倏尔,别院深处传来一声凄厉地狼嗥, “嘎嘎嘎嘎嘎!”惊起一大群乌鸦,盘旋在半空,黑压压地一片,随后再次落入别院中。 乌鸦不祥,好吃腐肉。 “进去!”阴着脸的小十率先向大门走去。 片刻后,锁门的铁将军已经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进入大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淡淡的腐臭味。 天寒地冻,尸体死亡后不会立刻腐烂,可现在满院子都是腐臭味,可见有什么死了不下月余。 小十呼吸一滞,眸色深冷,大步向北苑走去,其他人抽出长刀快步跟上。 一路上并没有发现狼或是人,一场雪下来,倒是掩盖的干干净净。 “嘎嘎嘎……”不远处传来许多乌鸦粗嘎的叫声,小十看了一眼方向,心里涌出一股寒气。 是北苑! 田园园若是死了,老大那家伙肯定会发疯的! “猢猢……” 几人刚到北苑门口,就看到宫门聚集了四五只狼,正在凶狠地争抢几个骨头,看到小十他们来了,不逃反而兴奋围了上来。 片刻后,几人甩掉长刀上的血渍,慢慢收入刀鞘中。 “真是狼!”手下一踢了踢地上的狼尸,惊诧不已:“八年前,我曾参与皓月别院灭狼任务。当时别院的主人还是梦真公主。我记得当时皓月山大小狼群几乎被灭种,怎么还有这么多狼?” 另外一个随口道:“已经八年了,想必当初剩下的狼繁衍出来的吧!” “谁知道呢!” 大门门环插着木栓,系着绳子,看样子是防止有什么从里面出来。 几人神色越发凝重起来,他们将大门的绳子砍断,拉掉木栓,推开沉重的宫门。 随着大门打开,院子里的狼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小十:“……” 其他人:“……” 看着满院子的狼,几人默契将门再次关上,门栓插进门环中。 “你们当初剩下多少头狼,怎么生了这么多?”手下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粗略一看,院子里至少得有二十多头。 四五个还好,这么一大群狼,他们恐怕也得交待在这里! 手下一也心有余悸:“许是特别能生吧!”他看向小十,眼神不安,“大门是从外面栓着的……” 小十明白他的意思,冷声道:“也许她们已经逃出生天,也许已经葬入狼口。这么多狼不可能主动进去的,应该是有人故意放进去……” 完了,那女人肯定被吃了!老大说的没错,果然上边那个老不死的下手了! 几人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巡山的噩梦成员过来报告,说发现将军夫人的婢女。 随后,众人赶紧前去,至于北苑里的狼群,还是自生自灭吧! 有什么在扒她眼皮,扯她的嘴,还有拉她的头发,有许多小手在她头上上下其手,极是讨厌,不过周身极是温暖,像在温泉中。 忽然被扯了一下耳朵,田园园嘤咛一声缓缓醒来,慢慢睁开酸涩的眼皮。周围白雾蒙蒙,头顶倒是围了一圈红着脸的猴子,毛茸茸的…… 好吧,被这群猴子看着怪吓人的! 田园园抬起头,身边的猴子一哄而散,停在距离她不远的石头观察她,或是跳进水里,半眯起眼睛。 她还在水里半趴在木头上,轻轻喘着气。 那些猴子蹲在石头上,好奇地看着她,还有一个大胆的,跳到她趴的木头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看着它那身厚实的毛发,田园园伸手想摸一摸,可惜那猴极是小气,龇了龇牙,威吓一声逃走了。 天光大盛,可惜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她现在身处一处山谷的石滩水沟里,四周都是磨盘大小的石头,河水被这些大石头,分成无数个小水沟,或是从石头下汩汩而去。 这水极是温暖,居然是温泉。 京城附近的山一直都有温泉,不知道她飘到哪儿。 周围的水面氤氲出滚滚白色雾气,朦朦胧胧,笼罩着这片不大的石滩。水边生着随波逐流的水草,几朵紫红色的小花颤颤巍巍地从水里伸出来,温暖的水域让它们在冬天也能开花。 田园园抬起头看到了皓月山顶的皑皑白雪,以及周围茂密的山林 这是什么地方? “吱吱”几只猴子见她半天不动,随后像是下饺子似的跳入温泉中,舒服地眯起眼睛。 田园园则艰难地从水里爬出来,与温暖的水里不同外面寒冷无比。冷风一吹,刺骨侵肌,身上的衣裳顿时冻得邦邦硬! “啊嚏!”她狠狠打了一个喷嚏,身下又涌出一股热流,顺着身上的水流入水沟里,渐渐晕染开。 她无知无觉地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无力的喘息着,身体发软,摇摇晃晃,很快发尾结起霜。像是想到什么,慢慢伸出手指,神情也逐渐悲伤起来。 此时她一脸水,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天光下,她左手的小指与无名指只剩下半截,伤口处露出白色的骨茬和发白的筋腱,因为泡水时间过长的原因,皮肉发白外翻,看起来十分狰狞恶心,不时还有血滴下来。 她的两根手指被狼吃了…… 寒风冷冽,浑身湿透的田园园再次回到温泉里。她撕下里衣的一角将左手的断指包住,睡了一夜体力已经恢复不少。然而可失血过多的失重感,让她大脑渐渐混沌起来,靠着木头慢慢闭上眼……再休息会儿就走,她对自己这样说,然后无力地垂下头…… “……老田?”一声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头顶响了起来。 田园园以为是自己在极度疲惫之下的幻听,直到脸上的头发被人扒拉开,冰冷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她才慢慢睁开眼,只见陈老九蹲在她面前的石头上,三白眼诧异地看着她。 “呼…呼…你,怎么在这儿……” 田园园的声音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脸色白的像是死了三天的尸体,眼神涣散不稳,显然要凉凉的前奏,凄惨无比啊! 陈老九更是震惊地合不拢嘴,荒郊野外,水沟里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居然还是自己的好友,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惊讶,只能重复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怎么弄得这么惨?” 她身上的衣裳被撕扯地乱七八糟,裸露出的皮肤上有野兽撕咬地痕迹,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后,面色毫无血色,瞳孔涣散,呼吸急促,简直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呼呼…呼呼…我顺着河水冲到这儿的……” 她觉得眼前越来越黑,陈老九的声音像是隔了层东西,最后眼前一黑…… “老田?老田!” 见她昏迷过去,陈老九吓得晃了晃她,一摸还有点鼻息,连忙将人从水里捞出来,也顾不得水不水的打横抱走。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可是个大祸害,可别轻易死了啊!” ……… “……你慢点,皮都撕烂了!” “去去,你懂什么。你再哇哇乱叫,我可不干啦!” “好好,你手轻点!” “哎呦,你心疼了?她可是有夫之妇,小心孟将军踹死你!” “胡说什么!我跟她认识都五六年了,可别乱说!再说她男人都失踪大半年了,说不定早死了!你他娘的,你看流血了吧……” “闭嘴!拿止血粉……” 耳边有两个男人不停地在说话,生生将田园园从昏迷中吵醒过来,无力地抱怨一声:“吵,吵死了……” “老田,你醒了?”陈老九拍了拍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不过她还记得昏迷前见到了陈老九,不确定地问:“陈,陈,陈老九?” “是我,你怎么样?” “…疼…”田园园疲惫地闭上眼,她的身体疼,疼的地方太多,一时分不清到底哪里疼。 陈老九看着她遍体鳞伤饿身体,叹了一口气:“要是高瞻还活着,看你这副凄惨的样子,该多心疼啊!” 提到高瞻,田园园心不可避免地抽痛一下,她慢慢睁开眼,黝黑的瞳孔里闪过隐痛,肉体上的伤再怎么疼,也疼不过心里的伤。 两人沉默片刻,田园园侧过头打量起周围。 她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屋内暖烘烘的,靠窗的花架上放着一盆水仙,洁白的花瓣里吐着鹅黄色的花蕊。空气里漂浮着朦朦胧胧的薄烟,还有柴火味与止血粉微辛的药味。 手边有个男人低着头,正拿着棉布和剪刀,似乎在处理她胳膊的伤口。而陈老九站在一边,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神情悲伤。 田园园打趣道:“怎,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本来长的就不好看,还弄得那么惨!”陈老九扫了她缺了一块肉的胳膊,伤口约有小孩拳头大小,深可见骨,裸露出的肉看的人触目惊心。 刚才刘不迫给她处理伤口时,她的胳膊与腿上有不少咬伤或是被撕裂的伤口,最严重的是脚,左脚的小脚趾连带着下面的脚掌都没了。 “我的手指……” 田园园抬起左手放在眼前,手已经包扎过,可小指和无名指空荡荡的,确实是被吃了。 “不止是手指,你的脚趾也没了!这下真成残废了!”陈老九眉心紧皱:“哪一次见你都是一副凄惨的样子,上次被人劫持,这次呢?遍体鳞伤,手指脚趾都没了!你看你,自从你嫁给孟长辉过过一天好日子吗?”神色愤怒,可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心疼。 在一旁包扎伤口的男人抬起头,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刘不迫。 他盯着田园园苍白的脸,迟疑片刻才道:“夫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身体损伤极大……需要好生将养,你,你是不是刚生产完?”算算日子,她应该是这两日。 田园园虚弱道:“生了二十,二十天…快,快通知…候,府。”她现在脱险了,不知特好他们如何。 “什么,你还在坐月子就泡水里?!”陈老九一听,立刻气的咬牙切齿:“你不好好坐月子乱跑什么?!候府的人就这么照顾你的?!” 话刚说完,刘不迫给他一拐肘,瞪了他一眼,解释道:“她之前被软禁在皓月别院里,怎么可能随便跑出去,肯定是出事了!我见这伤口似乎是野兽撕咬导致的,多半是狼咬的。还有她刚刚苏醒,你声音小的。夫人,您放心,我早上已经派家丁去候府报信,想必明日便会有人来接你的。” 田园园虚弱地点点头,她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看着伤心地陈老九,吃力地笑了笑。 “笑什么笑!你的手指脚趾都没了,你以后可怎么办!怎么办!”陈老九郁闷地捶了一下床,满腹都是火气。 他向来是一个冷静,自制力很强的人,能气的捶床,可见是气狠了! 看着陈老九因为自己而怒火中烧,田园园眼圈微涩,强颜欢笑:“没事,平时穿鞋,呼,没人看,看到。不,碍事,又不是,不是断手断脚…” “你还奸商呢!会不会算账啊!”陈老九气呼呼地坐到床上,见她虚弱无力的模样,放软了声音:“你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怎么弄得这么惨?” “我……我……”随后,田园园强打起精神,断断续续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到皓月别院遇到狼患,刘不迫神情极是微妙,正巧被陈老九看个正着,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挑眉质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可真粗鲁,知道点,你放开我就说。” 陈老九松开他,冷着脸:“快说!” 刘不迫整了整衣襟:“皓月原本有狼,可自从八年前剿过一次狼群后,狼丁凋零,直到去年狼的数量屈指可数。突然出现这么多狼,而且无人知道,还将近三个月不送补给,你猜会不会是人为所致?” “你的意思是,这群狼是被人……” 第509章 发挥 刘不迫赞同地点点头。 陈老九摸了摸下巴:“原因呢?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就是为了杀她,那为何不一开始就派人暗杀呢?” 刘不迫白了他一眼:“说明那人想杀夫人,可又不能让夫人随随便便死掉,于是才要借狼患之名正大光明除掉她。” “弯弯绕绕…”陈老九沉吟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惊讶地看着他:“不会是……” 三个月没人送补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吗?环环相扣,若是有一人发觉也不至于如此! “应该是,欲盖弥彰啊!” “老田,你觉得……” 两人说了半天没听到她的动静,定睛一看,人已经再次昏迷过去,惨白的脸不见丁点血色,连嘴唇也白的吓人。 二人见此也没有多留,处理好她身上的伤口后便离开了。 此刻田园园所在的位置,是刘家的温泉山庄,地处梧州,距离皓月别院不过二十多里。她顺流而下,正巧漂到山庄附近的野泉中,又碰到早起散步的陈老九,这才捡回一条命,可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照田园园的话就是:老娘是女主角! 翌日下午,镇远候府的人过来接走田园园,这时她还在昏迷,人事不省。 接着陈老九与刘不迫道别,与镇远候府的人一同回京。 随着小孟夫人回京,皓月别院狼患一事才被世人知晓,老皇帝假惺惺地谴责相关官员玩忽职守后,该调职的调职,该罢免罢免的,还借题发挥罢免了不少老臣派的亲信。 这些人多数任职于户部、兵部,都是实打实有实权的官员,气的定国公几天没吃下饭,破口大骂不知道哪个白吃饭干的好事! 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动小孟夫人,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当然不论小孟夫人死与不死,老皇帝都有借口借题发挥。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杀人不成,反被砍掉左膀右臂! 老臣派,这次血亏! 鉴于小孟夫人此次受伤严重,秦王难辞其咎亲自上门道歉, 定国公假模假式的赶紧送来补品,第一时间将自己摘出去?以他为首的其他人不甘落后,于是整个京城大官小官纷纷涌入镇远候府,补品像是流水一般送了进来。 听知情人说,光是燕窝就堆了一间屋子,其他补品更是不知凡几,多的令人咋舌。 然而,身处舆论中心的镇远候府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女主人依然没醒,人已经昏迷了五日。 芃芃已经两岁多,知晓些事。她托着自己小腮帮子望着床上脸色惨白的母亲,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又伸出胖乎乎地小手,摸了摸娘亲的脸,亲昵的依偎着她的肩膀。 青娘端着热水过来,见到芃芃趴在田园园身上默默地流眼泪,放下盆,心疼地抱起她,“芃芃不哭,你娘很快就会醒过来。” 芃芃揉着眼睛,撇着小嘴:“我,要娘……”话还未说完,转身搂着她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乖,不哭。”青娘眼里也含着泪,看着自家向来生龙活虎的妹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像是随时要去了。 特好说她为了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独自一人引开狼群,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心疼她一个女人独自面对狼群,后怕,她万一真死了…… 想起她衣裳下体无完肤的身体,青娘也呜咽地哭出声,看着她无知无觉地脸,啐了一口:“狠心的女人!孩子也不要了,一个女人家家的逞什么英雄!” 这时,沈宛静也走了进来,眼圈红红的,想来也没少哭。 青娘飞快地擦掉眼泪,抱着芃芃站起身,鼻音浓重地问:“小蛋蛋呢?” 在她老家刚出生的男娃都会叫蛋蛋。古代孩子夭折率高,父母便会给小孩起些贱名,越贱的小名就越好养活。 沈宛静摸了摸芃芃的头发,鼻音也重:“吃完奶,海娘子看着呢。” 她从水盆里捞起热帕子,拧了拧水,随后走到床前给田园园擦洗一下。 擦完后,两人又给她翻了个身,然后揉腿按脚。她躺的时间太久,太医说太久不活动,恐对腿部有碍。 沈宛静按着按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青娘看着她残缺的左脚也不禁红了眼眶。 看着自己姑姑和姨姨哭了,芃芃趴在娘亲枕边也呜咽起来。 “呜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 “……吵,吵死了……陈,陈老九,你哭,哭什么……” 再次被吵醒的田园不满地嘟囔起来,气短无力,声音断断续续的。 她只当自己还在刘家别庄里。 “?!” 两人脸上挂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直到她睁开眼,看到是她们,无力地勾了勾唇,“是,你,你们呢……” “嫂子!!”沈宛静发出一声哭喊,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她,不禁热泪长流。 青娘起身抱住两人,也哭的稀里哗啦。 看到她醒来,二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她昏迷的这几日,两人心里惶惶不安,坐立难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有她在,好像再大的困难也能迎刃而解! “呜呜……” 被压在下面的田园园:“……快喘,喘…不过……”话还未说完,白眼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沈宛静:“呜呜呜,嫂子,你可终于醒了……” 青娘:“呜呜呜,你个狠心的女人……呜呜…” 芃芃:“呜呜,娘死了……呜呜……” 之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待命的太医顶着众人殷殷期盼地目光,哆哆嗦嗦地摸着快要薅突的下巴,“没,没事,只是喘气不畅导致昏厥……咳咳,以后尽量不要窒…咳咳,压制病人……” 老天爷呀,国夫人刚醒就被人下毒手想让她窒息而亡,到底是谁这般狠毒啊? “咳咳!”青娘与沈宛静轻咳几声,俏脸一红各自别过脸去。 晚上,田园园才醒过来。青娘服侍她吃了碗青菜粥,然后是药。 喝完巨苦的药,她看着给自己翻身的青娘,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又麻烦你了…” “傻瓜,你是我妹妹,说什么麻烦不麻烦。”青娘抓住她露在外面的手,红着眼睛看她:“你真是傻大胆,怎么会想一个人去引开…引开狼群呢……我听特好说时…我心都痛死了,狠心的女人,你不要孩子了?”声音哽咽。 “…当时…我以为,自己不行……不行了……”她当时精疲力竭,血流不止,跟着他俩只能拖死所有人,“与其…都,死在那儿……还不如,不如活一个是,是一个……特,特好?” 青娘知道她想问什么,点掉眼角的泪,笑道:“没事,就是就是伤口有些发了,正躺着休息。与你们一起回来的守卫也在前院养伤,那小伙子肋骨断了两根,也不知道咋撑下来的。” “没,事,没事就好。”她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事…大壮呢?我,我没见他…… “大壮没事…”她吞吐起来,不敢看她:“他也休养着,你伤的重,没让他过来…” 田园园猛地睁开眼,眼神微冷:“他,他是不,不是被,被周廷,廷祎带走了……” 她的大壮都变成这样,他们还是不愿意放了他吗? “你别着急,秦王殿下离开前说会把大壮还给你的…” “…什么,什么意思……” 此时,皇宫光正殿。 大周皇帝半倚在床上,地下跪着自己唯一成年的儿子,未来的天子。床边是貌美的刘皇妃舀着汤药,香口微张,轻轻吹了几口,声音甜腻:“陛下,您先喝药。” 老皇帝眼露不耐,可看着爱妃娇美的脸蛋,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喝完,挥挥手,刘皇妃随后退下。 离开前,美貌的皇妃看着周廷祎温声叮嘱:“你父王年岁大了,别再气着他了。” 周廷祎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圣旨,眼睛发红,对于她的嘱咐置若罔闻。 刘皇妃美目一暗,轻摇着腰肢缓缓离开。 待她离开,黄侍人将宫门关上,一时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大殿中央有座半人高的四足错金兽守云龙纹香炉,兽口喷出缕缕蓝紫色的烟气,厚重的香味萦绕不断。 “起来吧!不必求朕,朕意已决。你还记得朕为何会为一臻改名字。”老皇帝眼神疲惫。 周廷祎拱手:“儿臣不知。”当初他对这个儿子不上心,父皇突然改名,虽然奇怪却懒得过问。 大壮的名字原来是周永臻,与他同辈的孩子皆从永字辈,后来才改名为一臻。 老皇帝拿出手帕擦掉嘴边溢出的口水,“当初玉碟上的名字是周永臻,而非一臻。他母亲不过是奴隶,血脉低贱不配称我周氏子孙。而今得病又痴傻,是断断不可留。倘若到天下臣民的耳朵里,世人该如何看待皇室?他们会以为我周氏不配坐拥天下,故才会降下天谴,有了这个痴傻的子孙!为了周氏的英明,他不可能留下!” “父皇!”周廷祎头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眼神哀伤:“一臻变成如此,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平日的忽略,是儿臣的猜忌,不信小孟夫人,才让一个好好的孩子变得痴傻。稚子无辜!求父皇留下他一条命,哪怕让他做个庶人也好,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 看着儿子额头沁出的血,老皇帝怒喝:“妇人之仁!朕看你这逆子是为了讨好孟星惟……呼呼!”他摸着胸口重重喘息起来,指着他的手,抖了又抖:“你,你真要气死朕,你,快要有,嫡子。不,不要也罢!” “父皇!臻儿再怎么说也是儿臣的骨肉!今日所遭受的一切皆是儿臣之错!父皇,儿臣恳求您,留下一臻一命!以后他不是周永臻,亦不是周一臻,而是田大壮,一个普普通通的庶民……求父皇开恩!” “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我要是执意如此呢?”老皇帝捂住胸口,气喘吁吁地看着的儿子! 为了一个痴儿,他还能不要江山不成!! 周廷祎再次埋首:“儿子不孝,以后由弟弟为您尽……” “住口!”一声威严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宫门大开,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在婢女搀扶下走了进来,养尊处优的面容上一片肃杀,见到儿子后厉声呵斥:“你是嫡长子!天下江山皆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一个痴傻的孩子忤逆你父皇,真是枉读圣贤书!”接着转头看向床上大口喘息的皇帝,眉眼间却极是冷漠。 青梅竹马,少年夫妻,风雨同舟五十载,然而一步登天后,乱花迷眼,竹马已忘却年少青梅,渐行渐远,再见之时只剩下相看两厌。 老皇帝指着地上的儿子,手抖的不成样子:“皇后,你,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的好儿子!” “本宫的儿子?难道不也是你的,还是你有了小儿子,看到老大碍眼?要不是周廷祚今年才一岁多,恐怕未来的皇帝还轮不到你的大儿子!”皇后丝毫不顾及老皇帝的颜面,毫不留情地接开他的私心,眼神嘲弄:“周廷祚!国祚之子!陛下呀陛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会儿又要逼死我孙子!他即是痴傻如何?难道流的不是你们周家的血脉?!倒是你那如珠如宝的小儿子,倒是来的蹊跷!依本宫看……” “胡说八道!”老皇帝气的脸红脖子粗,床拍的啪啪响:“你这泼妇!祚儿就是朕的儿子,轮不到你胡言乱语!” 皇后冷笑两声:“呵呵,无所谓!你爱养谁的私生子都行,可祎儿是未来的江山之主,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那孩子,依本宫看玉碟除名,贬为庶人,送去候府,此生不得入宫,不得相认……“ 忽地,她长叹一声,头上的凤冠微微颤动,硕大的珍珠熠熠生辉,“唉!当年起事,咱们终是欠孟田氏一个人情!纵使身为帝王,亦不能言而无信!” 老皇帝气息一滞,不再说什么,气呼呼地看着母子俩。 “谢,母后!”周廷祎长拜! 离开前,皇后厌恶地看了一眼苍老的皇上,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随着皇后离开,光正殿再次剩下父子俩,一时寂静。 窗前的水仙花含苞待放,紧闭的宫门外隐隐传来放烟火的声音。 周廷祎抬起头,眼神复杂:“父皇,您为何突然非要至孟家于死地呢?” “你都知道了?”老皇帝掀开眼皮,目光沉静。 第510章 除名 “嗯,儿臣猜到些,也知道您雇佣了噩梦……” “哼!”老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噩梦不过乌合之众,下九流之辈,上不得台面!时至今日,事情不曾办上一件!” 周廷祎明白父皇为何生气。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也雇佣了噩梦,甚至所给的佣金远在其之上…… 殿内灯火通明,儿臂粗地蜡烛静静躺着蜡油,明黄色的烛火微微跳动着,映着父子二人,一个半躺在床上,一个跪在地上,神色皆是晦明。 周廷祎淡然地抹掉额头上的血迹,面露凄苦,“孟家对大周忠心耿耿。您之前还夸赞孟家二将为当世战神,有他们叔侄二人在,大周江山可固…而今为什么要杀他们呢?甚至连孟田氏也不放过…”以及同在皓月别院的周一臻。 原来,皓月别院狼患一事乃是是老皇帝所为,截断补给,放出假消息,稳住周廷祎与噩梦,造成补给正常的假象。然后,放狼进山,与孟田氏同住的镇南将军家眷,早在在狼患之前已经撤离,围杀孟田氏,至于那个痴傻的孙子,更是死不足惜!还能借小孟夫人之死大做文章,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然而,小孟夫人命比石头还硬,居然活着从狼窝里出来,倒是出乎意料! 老皇帝被周廷祎戳破心思也不再遮掩,无奈的望着暗地里与自己作对的儿子:“廷祎,为父不希望你再背地里与朕作对!此事不必讨论,朕心意已决!” “父皇……” 周廷祎看着下定决心的父亲,内心一片恻然。 起事时,生死相随,马上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勇猛无比! 而今江山稳固,他的父皇却对昔日有功之臣卸磨杀驴…… 狡兔死,良狗烹! 他心痛难当,一个是亲生父亲,一个此生挚爱,又该如何取舍?! 老皇帝闭上眼睛,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像是岁月流去的痕迹。 他已经老了,活不了几年。死之前想为大周扫清一切威胁! 他轻声道:“廷祎,半年前,朕做了一个梦,一百年后,孟家将取周氏而代之!” “……父皇,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周廷祎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气! 一百年后?还是做梦?就是为了这个荒诞不经的梦就要亲手毁掉自己的长城,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皇帝掀开眼皮看了看眼神愤怒的儿子,摇摇头,叹道:“世人皆道,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依朕看,应该是我昭昭尔昏昏!“” 见到儿子不信,他继续说道:“傻孩子,此梦乃是是我大周皇族列祖列宗给朕的警示,在提醒朕,孟氏将颠覆天下,夺我江山!昨夜星天监夜观天象也看到紫薇星暗淡,正是与西北呈对冲之相!西北有谁?孟家叔侄!星相、预示梦,直止孟家!为了大周江山永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大周人才万万,还找不出第二个孟星惟,第二个孟长辉?!” 看着老父亲信誓旦旦地模样,周廷祎只觉得窒息,他站起身,顶着一脑门的血,冷冷看着有些癫狂地父亲,“您为了一个未知的梦,戕害忠臣,赶尽杀绝,恕儿臣不能苟同!至于孟家,儿臣只能竭尽相护!” “逆子!朕是在保护你未来江山!”老皇帝脸色大变,“你,你你,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忤逆你爹!” “父皇,儿臣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满朝百姓,您杀孟家叔侄不怕史官……” 老皇帝一改刚才气短之相,高谈阔论,黑黄的脸上露出两团病态的红晕,眼神狂乱地看着儿子:“不怕!朕为了大周江山,可以不要这开疆拓土地英名!不要这仁义厚民的贤德!朕只要大周能千秋万载,杀孟家叔侄何妨,即使杀光功将也在所不惜!” “可您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孟氏一门三将,皆是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你怕不是忘了他是前朝周废帝的大将投降而来,何来气节二字!” 老皇帝厉声打断他的话,许是声音过大,呛了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背脊佝偻起来,身体随着咳嗽而剧烈颤抖起来,一缕花白的头发从冠子里掉出来,滑在肩膀之上,随后垂在脸颊边,徒增几分苍老。 若不是身处华丽的宫殿,和普通人家为子女打算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英雄迟暮! 老皇帝已经年近古稀,日夜操劳国事,身体早已经一年不如一年!外强中干,看着还算硬朗,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像个随时灭掉的油灯,时日无多。 两年前他有心让儿子继位,自己退下来当个富贵闲人,带着心爱的妃子游山玩水。然而随着幼子的出生,他便想多熬几年,为自己的小儿子再遮几年风雨…… “既然要杀叔侄二人,您为何又将二人派去西夷与拒奴关?” 老皇帝傲然一笑,混浊地眼睛闪过些许嘲讽,“物尽其用而已!” 物尽其用而已?短短六个字将出生入死的孟家叔侄贬低到尘埃中。 闻言,周廷祎只觉得五雷轰顶,像是有什么在脑海中崩塌,望着冷肃地皇帝许久,随后一言不发踉踉跄跄地离开。 在他摸到门时,老皇帝看着儿子颓丧的背影还是妥协了,“廷祎,孟星惟既然有隐疾,算不得一个完整的男人,日后也不会有子嗣,朕便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命…不过,其他你不许插手,若不然他也在劫难逃!”声音疲惫却饱含拳拳爱子之心, 周廷祎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龙床上的父皇,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他一人,孤家寡人…… 他步履沉重地离开宫殿,宫门外,月黑旁边站着消失许久的月轮。 “卑职护卫不力,还请殿下责罚!”月轮跪地行礼。 从别院成功逃脱后,他被山下的羽林卫抓获囚禁,直到今日。 周廷祎微微颔首,随即大步流星向宫外走去,二人对视一眼,急步跟上。 永昌六年正月,秦王庶长子殇,年六岁。 大街上是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沿路官员百姓皆设路祭,焚香烧纸燃炮。 镇远候府门口,一甲正在焚烧纸钱,芃芃拉着哥哥站在一旁看着。 见一甲往铜盆里放了一把黄表纸,火舌瞬间窜得老高。芃芃望着黄红色的火焰,小脸满是兴奋,发出“哇”地一声。旁边的大壮也有样学样,面无表情也发出“哇”地一声。 出殡队伍吹吹打打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只剩下地上不计其数的纸钱,北风一吹,打着卷随风飘向远处。 芃芃指着地上的纸钱,好奇地问:“啥?” 她刚刚两岁,在说话方面远不如两岁时的大壮,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蹦。 一甲往盆里添黄表纸,头也不抬道:“是纸钱。” “钱?”芃芃歪着脑袋看他,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 “嗯,是钱。”一甲头也不抬地敷衍一句。 落樱园,田园园半躺在被窝里,床下是暖烘烘的火盆,舒舒服服的睡午觉。 自皓月别院回来已经过了七八日,除去脚上的伤口有些发炎之外,身上的伤口逐渐痊愈,不过伤口很深,即使痊愈还会留下疤痕。比起被狼咬死的其他人,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之后,她派人到皓月山找过王太医,最后找到一只鞋,其他的什么也没找到。他又是孤家寡人一个,上无父母,下无子女,田园园便命人到法华寺请了一个长生牌,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算算日子还有四天出月子,她这几日不是睡就是吃,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不过整个人瘦得厉害,神色恹恹,整日昏昏欲睡。 刘厨娘心疼,每日换着花样做饭,炖汤补品一日不落,可她吃上几口便吃不下。吃不完的全送去特好那儿,她倒是白白胖胖气色极好。 “少夫人。”特好拉开帘幔,身后是抱着孩子的乳娘,“孩子醒了,我让乳母抱来让您看看。” 田园园坐起身,乳娘将孩子递了过来,襁褓里的小家伙白白胖胖的,大眼双眼皮,眼珠黝黑。 “您看他长的多俊,和您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乳娘赞道。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田园园打量起怀里的男婴,长眉大眼,眉眼间像她也像孟长辉,不过鼻子和嘴确实挺像她的。 好吧,她还是希望自己儿子能像他爹的说,长大至少是个帅哥呀! 特好笑道:“老话不是说爹的闺女娘的儿,小少爷像您也是正常。”说着,看了一眼乳娘。 乳娘行礼退下。 “还有四天您和孩子就满月了,秦王世子早殇,小少爷的满月酒是办不成了。”特好摸着他白胖的小脸,惋惜不已。 田园园微微一笑:“没事,周岁再办……”话还没说完,忽然想起芃芃的满月与周岁礼也没有办…… “娘!” 说曹操曹操到,芃芃拉着大壮跑了进来。 自打大壮回到侯府后,兄妹俩形影不离。 芃芃似乎觉察出大壮哥哥和以前不一样,慢慢变成她在照顾哥哥,甚至还会给他喂饭,提醒他尿尿、喝水。 自从跟在妹妹屁股后面转后,大壮倒是没有尿过一次裤子。 小丫头将手里的纸片献宝似的递到娘亲面前,大眼睛里满是喜悦:“娘,钱,给你!” 她和哥哥专门为娘捡来的,娘最喜欢钱了! “……”看着她手里的纸钱,田园园哭笑不得。姑娘呀,你是怕你娘走的慢吗? 芃芃见娘不接,以为嫌少,指着外头:“还有,芃芃捡。”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小脑瓜,笑道:“不能捡呦。这是纸钱,只能人死后才能用。” 芃芃立刻扔掉纸钱去抱娘亲爱的小脸埋在她的怀里:“娘,不死!” 前些日子娘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小小的脑瓜里已经对死有了概念。 死,就是不能动,不能吃好吃的,不再抱她,不对她笑… “不死,娘,不死……”许是想起前些娘亲不醒的日子,芃芃呜呜哭了起来。 田园园心酸地搂着芃芃的小身子,眼圈微涩:“乖,不哭,娘不死。娘怎么舍得死呢,娘还得陪着你、陪着大壮哥哥、陪着蛋蛋弟弟长大呢。” 芃芃松开手,指着襁褓里昏昏欲睡的男婴,“弟弟。”又指了指大壮,“哥哥。” 特好从田园园怀里接过蛋蛋,母女俩亲亲热热地抱在一起。 大壮走到特好跟前,好奇地瞅着新弟弟。 母女俩亲热够了,芃芃拉着大壮又出去玩了,小孩心性,比起枯坐着说话还是喜欢出去玩耍。 转眼出了月子,田园园一大早前往城南。 昨夜大雪下了一整夜,早起还没停,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看来是一时半会停不下。 田园园披着镶白毛的斗篷,手里捂着一个小巧的手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叹了一口气。左手断指的位置还用棉布包着,伤口处隐隐传来阵痛。 …话说回来,谁家的女主角是个残废啊! 陈老九与二甲坐在车辕上,听她要出门也巴巴地跟了上来。 很快就到了绝情郎的小院门口,刚一下车就听到院子传来鞭子抽在肉体上的声音,以及隐忍的闷哼声。 “……” 青天白日,没想到绝情郎还有这个癖好!! 田园园盯着大门迟迟没有敲门,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 陈老九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她脸上欠揍的笑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摇摇头上前敲响大门。 很快,紧闭的院门打开,露出小十那张欠揍的脸,见到是田园园惊讶道:“你能下床了?” “劳你的惦念,已经好了。”田园园挑了挑眉头,露出揶揄的笑:“你俩很开心啊?” 小十不明所以,奇怪地看着她:“什么?”随着门打开,只见他裸着上身, 寒冬腊月的天,居然也不嫌冷。 他看着瘦,可身材还是挺有看头的,许是常年习武的关系,肌肉线条极是流畅,胸肌结实,腰肢劲瘦,居然还有六块腹肌。 一旁的陈老九第一时间看向田园园,果不其然,只见她的眼神在人家的胸口处流连忘返,恨不得连裤子都想扒下来。 小十见她看的入迷,便打开胳膊,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身材,挑眉邪魅一笑:“如何?可还入夫人的眼?” 田园园收回眼神,啧啧了两下:“一般般。闲话少说,我找你家老大!” 小十傲娇地冷哼一声,转身往院里走去,背上的伤痕纵横交错。 第511章 送走 田园园与陈老九对视一眼,慢慢跟了进去。不过进门时,两人不小心挤在一起。 陈老九:“……” 田园园:“……” 待二人进来后,小十已经穿好衣裳,正系着腰带,旁边站着一个覆面的黑衣男人,手里提着一把长鞭,神情漠然,见到二人进来也不过动了动眼珠子,像是一座硬梆梆的雕像。 “跟我来。” 小十带着二人进入内院,进门时他将陈老九挡了下来,目光凌厉:“她自己去,闲杂人等在这儿等着。” 田园园对陈老九点点头,推门而入,正在堆雪人的小虎子听到门开声,抬头看去,只见是昔日小伙伴的娘亲,站起身快步走来,“夫人,一臻怎么没来?可是新学堂开课早?” 当初大壮在王家族学上学时,对外称是镇远候远房亲戚,因此小虎并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笑道:“一臻在家里呢,改日接你过去玩耍。” 小虎眼睛黑亮,小脸红扑扑地,爽快地点点头:“好!前些日子赶年集,我爹给我买了一套瓷娃娃,有一个虎娃娃,很好看,我想送给一臻。” “谢谢小虎,一臻一定很喜欢。”田园园想起大壮如今的模样,心里一片恻然。 若大壮不曾生病,也该像他一样,健康、活泼又聪慧……然而,没有如果。 绝情郎在书房,门没关,田园园敲了敲门,“进!”屋内传来他清越的声音。 她走了进去,脚上的伤口有些发炎,时间一久,走路就疼。 书桌上有个瓷白的大肚白釉瓶,里头插着一枝花色浓艳的红梅,附庸风雅。 “身体如何?”绝情郎拿着一本书,从书架后头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的倒是规整,头发中规中矩的束着,一身墨色锦袍,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像是好人家的良家妇男。 田园园也不客气,坐到离火盆最近的椅子上,轻轻点点头:“差不多了。今日叨扰,想让你派人把我的孩子送去三河钱家。” 孩子不能留在身边了,老皇帝开始下手,留在这里只能等着团灭。 “孩子好说,你自己呢?”绝情郎在她旁边坐下,对于她的请求也在意料之中。 田园园的唇边勾勒出一丝嘲讽:“我?自然是继续留在京城才能让他放心。” 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先将孩子们送走。 绝情郎沉吟不语。 当时负责监视田园园的人被老皇帝收买,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差点害死自己的摇钱树。虽然在事后已将叛徒全部处死,可他也损伤不少得力干将。 前些日子朝廷单方面取消与噩梦的合作,看来老皇帝在背地里要有什么大动作。 这时候田园园能想到把孩子送出京城,可见还是有几分前瞻性。 “三日后如何?”绝情郎问。 田园园摇摇头,目光凝重:“越早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人们常说伴君如伴虎,连亲孙子都能说不要就不要,除了屁股底下的宝座与江山,其他的皆是可抛弃之物! 绝情郎颌首:“既然如此明日。” “可!就明日!”她将怀里的信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这是我来之前写的信,劳驾你们将此信交给我叔父和钱富贵。” 绝情郎将手揣进袖子里,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眼神忧虑的女人,微微一笑,眼神尽是戏谑:“依我看,你跟孟长辉和离,还是能独善其身的。” 田园园冷笑一声:“若是和离就能保我孩儿安全,我自然欣然而往。” 老皇帝既然想杀孟家叔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孟家所有人,芃芃与蛋蛋亦然。 若是回到最初她绝对会离开田家村,这样就不用遇到孟长辉,也不会卷入之后的是是非非…… 不过,按照当时她的状况,可能活不过三集,哈哈哈…… “你倒是个好母亲。”绝情郎提起茶壶给二人各倒了杯茶,茶有些冷。 一个女人但凡做了母亲,便有了软肋,而她有三个,想到家中的孩子们,她目光柔和起来。 绝情郎低声道:“有些事也该叫你知道。噩梦虽然人多,可还是与一国之力相差甚远,有些事情亦是强求不得。” 田园园心里突突一跳:“何为强求不得?” “很多吧,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绝情郎语焉不详。 田园园知道他在隐瞒着什么,苦笑着看着他:“有什么事直接说,不必如此。” 绝情郎俊美的面容露出些许苦恼:“即使如此我便直说。你夫君人在波托,我的人至今还未与他接触。他身边的人都是皇帝的人,有些棘手,恐有……” 田园园倏尔脸色一变:“亲兄弟,明算账。若是孟长辉出事,任务失败。另外一座银矿的事咱们免谈!你不必在这儿试探我!” 绝情郎放下茶杯,无奈地瞪着她,这女人真会拿捏自己的命门! “此事虽难,我门下之人自然尽力。” “不是尽力,而是全力。”田园园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绝情郎是在让她做最坏的打算,也明白现在他们的敌人,不止是定国公还有整个大周的主人。 绝情郎沉声道:“西北变数多。不过护送孩子回三河一事大可放心!” 田园园点点头:“此间事了,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绝情郎起身相送,一直将人送到大门口,看的小十和另外一个黑衣咋舌,老大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回到侯府,田园园将府里所有人找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红着眼睛回去收拾行李。 下午,海伯和一甲去城外买母羊。喂养蛋蛋的乳娘是附近良人家的娘子,不会跟着他们去三河,只能买些产奶的母羊,路上才不至于饿着小少爷。 她又去找了青娘,眼下生死存亡,生意只能先放一边。 晚上,她搂着三个孩子,母子四人盖着一床被子,看着芃芃与大壮嬉闹。 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小,还不知道明日将与娘亲分离的事。 临睡前,芃芃缠着娘亲给她讲故事。田园园便胡乱编了一个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第四个故事讲到一半,小家伙们才满足的睡去。 灯火微动,看着他们恬静而一无所知的睡脸,田园园出了神… 大壮长的像他爹,芃芃长的也像他爹,最小的家伙还有些自己的影子,也不知他们长大后会是什么样? 也许芃芃会出落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千金小姐,大壮一定是玉树临风,蛋蛋则像他娘一样英武不凡……丑也好,美也罢,成龙成凤也行,普普通通也可,只望他们此生顺遂,平安喜乐! 直到特好过来催起,田园园才惊觉时间已经到了。 真快啊!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起身在孩子们的脸上亲了亲,可眼泪还是争先恐后地流出来,落在他们红彤彤的小脸上。 再见,我的孩儿们。 第二天,天刚亮,车队从城南出发,不久就消失在茫茫风雪间。 田园园关上侯府大门,从里面落上门栓,幽幽叹了一口气,缓步向落樱园走去。 偌大的侯府,如今只剩下她自己。 海伯、海娘子与沈宛静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三河,同行的还有特好和杨小树、一甲、二甲和马娘子。刘厨娘等人拿了卖身契和遣送费也相继离开,妍儿则去了丽衣坊。 唯有青娘不肯走,还在丽衣坊,说万一有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她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园子里逛了起来,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园子里静极了,落雪声也能听得极其清楚。她在重新开花的红梅前,看了许久,才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竹林夹道,便是空无一人的校场,远远看到一个男人向这里走来,是陈老九。 呃,好吧,她把陈老九给忘了。 田园园站在原地不动,等着陈老九走过来。 大雪茫茫,满目皆白。 陈老九打着哈欠,看着田园园疑惑地问:“人都去哪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老田,你这主母当得不行啊!你家下人是不是都去哪儿偷懒了,御下不严!” 怎么说,看着陈老九哆哆嗦嗦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她空落落的心里忽然安定许多,那种难以言明的空虚感瞬间消失。 她眼眶不由地微湿,温声笑道:“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 头一次见她这么温柔,陈老九瞪大眼睛:“你你鬼附身了?!”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转身向长园走去,“要破产了,请不起,只好全部遣散了。” 陈老九快步跟上,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侯府还请不起下人了?” “怎么,侯爷很有钱吗?”田园园抄起手,笑眯眯地看着他:“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面条吧,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面。”陈老九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追问,只是问了一句:“孩子们呢?” “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田园园觉得有些冷拉紧衣襟。 陈老九看着她,眼神怜悯:“你可能是最可怜的官家夫人了。” 田园园赞同地点点头,自嘲地笑笑:“可不是,穷不说,还倒霉!”还总是在死亡线上蹦哒。 “……还丑。”陈老九一针见血。 田园园翻了一个白眼,笑的咬牙切齿:“谢谢你的补充,让我能正确的认识自己。” 陈老九哈哈一笑:“你看,这才像你。最近的你心事重重,拉着脸,整天不见一点活气,一点也不像你!” “我家都要团灭了,老娘哪有笑的心思。”田园园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狠狠给他一个肘击,冷声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哎呀!”陈老九夸张地抱着肚子惨叫一声。 两人吵吵闹闹地来到厨房,田园园从墙上摘下一根绳子将袖子绑住,随后找出面粉和陶瓷盆,加水和面。 虽然许久不做,可她的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练,很快就将面和好。陈老九则很有眼力的去烧锅。 一个和面,一个烧锅,门外大雪漫漫,二人恍惚间又回到在三河的日子。 和好面后,先放在一旁醒着,田园园开始洗菜切肉,准备做白菜肉汤面。 先把猪肉炒香再放入白菜等配菜,断生后加汤,在等菜汤煮开的功夫,赶紧擀面切面。她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擀好面条,等汤一开,再将面条撒了进去。 接着趁面条煮开时,翻出一根萝卜,去皮洗净,切丝调味,拿着盆一翻,点些香油,一盆可口的凉拌萝卜丝就做好了。 这时,面条煮好了。 两人一人捞了一碗,围着灶台,就着萝卜丝简单凑合一顿。 自打府里来了刘厨娘,伙食质量直线上升,可现在吃上一顿简单的手擀面,却有种踏实过日子的感觉。 田园园吃完一碗,又捞了半碗,笑问:“我做的好吃还是刘厨娘做的好吃?” 陈老九嗦了一大口,“你说呢!” “当然我做的好吃。”田园园夹了一筷子萝卜丝,笑道。 “山猪吃不了细糠!” “哼,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两人斗了两句嘴,继续埋头吃面条。 陈老九刚把汤底捞干净,厨房的门被人推开,冷风夹杂着飞雪扑了进来,小十带着严寒走了进来,神色冷肃。 见他这副模样,田园园心头一跳,以为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目光骇然:“发生……”说了半天,嗓子堵得厉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子快冻死了,赶紧给老子弄点饭!”小十哆哆嗦嗦地关上门,头上肩上全是落雪,脸颊冻得通红。 他天还没亮就组织人员护送她孩子离开,早已经冻饿难耐! 见他说话如此不客气,陈老九眉头一凝,目露不悦。 田园园缓过神,问道:出城了吗?” “早出了,已经快到涿州,我做事你放心。好心人,快弄些吃的,我快饿死了。”小十走到灶前,里头只有比脸还干净的锅,也不管手脏不脏,就着盆捏萝卜丝吃。 陈老九端起碗将最后的面条两口喝了干净。 第512章 惊讶 天空低沉,铅云密布。鹅毛一样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金瓦上、朱墙上、树梢上,堆银砌玉,放眼而去人间皆白。 北风渐起,呼啸而过,乱了漫天的雪花。 风渐寒同云密布,雪乱舞满地琼琚! 高大宏伟的宫殿中,宫人正在小心翼翼忙碌着手中活计,拂尘扫地,擦桌焚香。 老皇帝披着一件玄色的黑云锦袍,矗立在半开的窗前,望着远处朱墙黄瓦上的落雪微微出神。 手边是檀木花架,搁着一盆老桩红梅盆景,花开的正艳,花蕊鹅黄,娇艳欲滴,旁边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妃色宫装的刘贵妃在绞窗花,面前的小几子上有几张红纸,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碎纸屑。 另外一边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双手抱头,捏着小拳头睡得正香。 刘贵妃不时地看他一眼,姣好的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地笑。 这时,黄侍人走进来,柔声道:“陛下,牛侍卫求见。” 老皇帝拨了两下自己冷冰冰的胡子,“宣。”转身向外殿走去,黄侍人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外殿。 “回陛下,卯时一刻有一队车队从南门出城,经调查是从镇远候府的车队!”牛侍卫拱手道。 老皇帝轻咳一声,问:“孟田氏呢?” 黄侍人倒了杯热茶,“陛下,您先喝茶,润润嗓子。” 牛侍卫道:“回陛下,孟田氏还在府中。” 老皇帝眼神一冷:“她这是要用自己的命堵朕的嘴!” 黄侍人手微微一抖,轻声道:“陛下,小孟夫人她……” 老皇帝抬手止住他的话,“不必多说,朕自有打算。下去吧!” 牛侍卫退下,黄侍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昏庸?”老皇帝突然出声。 黄侍人吓得脸色一变,连忙跪下:“老奴不敢,陛下英明神武,所做之事岂是老奴能看透的。” 老皇帝起身,背着手朝外走去,“朕还不是皇帝时也曾做过一个梦,梦到朕化作金龙遨游天下,那时朕以为是自己多年的妄念而已。然,七年后,朕却成了这大周共主!” “那日朕梦到百年后,孟氏执掌天下。朕焉能坐视不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为了大周江山稳固,朕在所不惜!” 宫女推开高大的宫门,老皇帝迈过高高的门槛,天高雪急,卷起皇帝身上的玄色锦袍,地上落来点点乱雪,很快就融化,留下点点湿痕。 晚间,青娘提着一个包袱过来了。幸好昨日跟田园园说过来的时间,要不然她在门口叫上一夜也未必有人来开门。 田园园提着气死风,引着她向落樱园走去。 一路上除了她手里灯笼还有些亮堂,其他地方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青娘有些害怕,亦步亦趋地跟着田园园,偶尔林中传来什么动静,她便吓得一个激灵,左顾右盼,颇有些草木皆兵意味。 还不是被狼群吓怕了。 “你一个人在侯府住,晚上就不怕吗?” 田园园望着黑漆漆的院子,冷冷一笑:“不怕。比起鬼怪,人心才更可怕。至少鬼不会主动害人,可人不一样。你的存在若是令他日夜难安,他便想方设法地除掉你。我不怕鬼,我怕人。” 青娘沉默下来,抓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只觉得她的手冷得像石头。虽然对田园园身上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可当她要送走孩子避祸时,她才意识镇远候府陷入真正的大麻烦中。 在外人眼中,镇远候候府风光无限,是天子近臣。叔侄二人年纪轻轻,皆是镇守一方大员,手握重兵,麾下皆是精兵强将;从龙之功,平步青云官拜一品,满朝文武皆不能出其右。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给了孟家无限风光的人,却要下手除掉这风光。 只道将军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田园园推开房门,屋内雪洞洞又黑黢黢。她摸到火折子点着蜡烛,微黄的烛火摇曳着亮起来,盖上盖子,转身对青娘道:“你先坐着,我去点火盆。” “我和你一起。”青娘将包袱放到了桌子上。 两人很快将炭盆点着,又在炭盆上放了一盆水,等热了两人洗洗。 陈老九和小十在前院住,小十那家伙吃饱饭后也不回家,在侯府晃了一整天,晚间还厚着脸皮凑过来。吃饱后,一抹嘴便和陈老九去前院睡觉,看样子准备要常住。 侯府现在什么都不多,房子最多。 在等水热的时候,田园园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青娘。 “这是?”她接过来打开,里头是一叠万通钱庄的存单,看着上头的金额,不由头皮发麻。 田园园道:“这是侯府目前所有的银子,连同三个孩子,妹妹全部托付给姐姐。”说罢,她提了提裙子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青娘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她,“快快起来,咱们姐妹一场,你怎能向我行礼呢!” 田园园轻轻拨开她的手,眼神凝重,“姐姐,大壮、芃芃还有蛋蛋,妹妹托付给你了!”说罢双手平举到眉间,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青娘眼圈微红:“我若是去了,你可怎么办……”她扶起田园园话还未说完,忍不住泪水涟涟。 “我自知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此间只有姐姐,我才能放心将孩子托付给你。”田园园掏出手绢擦她脸上的泪,自己也不禁泪湿了眼眶:“昨日,姐姐不肯走。可姐姐不走,我的孩儿还有谁可以依靠?海伯海娘子年事已高,沈宛静又不谙世事,家无顶事之人使我不能放心……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姐姐难道看我含恨而去?” “妹妹,怎么竟到了这种地步?”青娘眼神惊诧,只当孟长辉丢官罢爵,做不成将军而已,如今听她的话竟然关系到生死存亡! 田园园擦掉泪,强颜欢笑:“不瞒姐姐,我送走孩子们,遣散家中所有下人,就是因为孟家已经骑虎难下。前有狼后有虎,我进退两难,昨日想让你离开,也是害怕连累你。” “明日一早,自有人会护送你到夏黑,你到三河先与孩子汇合,转道波托再去夏黑……这些银子和金子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若是我侥幸活下来,我一定会找你们。日后,咱们就在夏黑定居,再不回大周。” 当初木水生远走夏黑,她当初还嘲笑他润的快,没想到三年后也轮到她出国潜逃。风水轮流转! 青娘应下。晚间二人同睡一床说了半宿的话,此次一别恐再无相见时。 翌日一早,小十护送青娘离开京城。 过了两日,陈老九也离开了,于是镇远候府只剩下田园园一人。 她一个人守着侯府,整日闭门不出。 十五日后,西北传来波托二皇女登基为女王的消息。 五天后,失踪一年的孟长辉率领部下回营,同时带回西夷王归降书,愿为属国,称臣纳贡,同时将占领百年的大周领土归还。 龙颜大悦,皇帝下旨册封孟长辉定西王,世袭罔替。 又过了一个月,转眼进入三月。 春暖花开时,正当孟家最是风光时,京城里却传出孟长辉通敌叛国的流言,紧接着定国公实名举报孟长辉与波托大皇女勾结,妄图谋,还拿出二人私下往来的书信等相应证物。 此事一出举国震惊,圣上雷霆大怒,下旨召回孟长辉与孟星火速回京。 轰轰烈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定西王的头衔还未捂热,百姓也未从西夷归顺的惊讶中回过神,便又是一出震惊宇内的大戏,一出一出又是一出,直让人应接不暇! 前一秒天堂,下一刻地狱,当真是世事无常! 而田园园却关起门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在孟长辉封王也好,暴出通敌叛国的罪名也罢,是络绎不绝过来恭贺地官员,也是砸石头骂娘的百姓。 无论是谁,她只是闭门不出。 当皇帝的羽林卫包围侯府时,黄侍人带着皇上旨意找到田园园时,她正在种地。 没错,正在种地。 她挥舞着锄头,锄草翻地,砸碎硬土块,捡出埋在土里头的石头,再将地面平整整齐。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热烘烘的,她擦了擦汗,望着往这里来的黄侍人与羽林卫。 “夫人,陛下宣你进宫。” 田园园眯了眯眼,太阳太烈照的眼疼。 “是,容我换身衣服再去。” 随后,她先回去换身得体的衣裳,再随他们进宫面圣。 勤政殿。 老皇帝拿着棋书与自己手谈,见到孟田氏来,微微一颌首示意她坐下。 “谢陛下。”田园园行礼,随即整了整衣衫坐下。 与上次的拘谨慎微不同,今日倒是很自然,神色间也是坦然,未见半分怯懦。 “今日叫夫人来,只是想问问夫人对长辉通敌叛国一事有何看法?”老皇帝落下一个黑子。 田园园哪有什么看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被栽赃陷害之人向来有嘴都说不清,眼前之人才是最大幕后黑手,向他喊冤不是自投罗网。 她垂首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孟长辉与孟星惟一旦回京,等待二人的只能是死路一条。希望这俩傻子看到她的信后,赶紧出国去夏黑逃命,别傻了吧唧回京自证清白! “好一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过夫人,朕倒想问问,孟长辉的孩子去了何处?” 最后,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老皇帝还是派去的羽林卫追上车队,然而车中未见那三个孩子的身影。 一路上车辆不停,三个孩子却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田园园迎着老皇帝审视的目光,笑而不语。 其实她也不知道绝情郎用什么办法将人送走的,只知道他答应自己绝对会将孩子平安送到夏黑。 “小孟夫人,你夫君通敌叛国按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的孩子亦在九族之中,你提前将孩子送出去倒极是聪慧。“老皇帝放下棋谱,眼神微冷:“不过,你可担忧你的性命?” 田园园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眉目含笑,“陛下,命妇已经不是孟家妇,何有性命之忧!” 别说,绝情郎那家伙还是提醒了她一些事,比如她和孟长辉离婚后,老皇帝根本没有理由她杀的说,干嘛还苦哈哈等死呢!虽然死不了的说。 桌子上是份和离书:今,夫孟长辉;妇,田园园。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 然,日久天长,难有圆满意,生怨怼 二心已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自婚嫁………末尾是二人的手印与签名。 “这是?”老皇帝愣住了,他认得孟长辉的字迹,和离书上的字迹确实是他所书。 “回陛下,因孟长辉移情别恋,抛妻弃子,命妇与孟长辉已经和离。这是他当年临走前交于命妇,因命妇无地可去,孟侯爷可怜,便准许命妇在侯府暂住。大周律法有云,夫妇和离后再无瓜葛。因此,命妇已经不是孟家妇,算不得九族之列!还请陛下明察。” 定国公的书信都是找噩梦伪造的,何况一份小小的和离书。 “……”老皇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孟长辉与田园园居然已经和离了?不过既然已经和离,她为何又生了孟长辉的孩子?心下存疑,便追问道:“你这和离书是何时所写?” “回陛下,去年离家时所书。”说着,田园园眼神哀伤,长长叹了一口气:“波托二公主天香国色,长辉娶了她后对命妇不假辞色,命妇无法看着心爱之人与别的女人你侬我侬,便自请和离书。” 老皇帝蚌埠住了,一向威严不可侵犯的脸顿时开裂,“……那,那个孩子?” 田园园继续胡扯:“回陛下,是命妇的新夫君,他叫孟季。命妇今日来,特地向您请辞,夫君等候已经多时。命妇愿为平民,只愿与命妇的新夫君夫唱妇随。”说罢,娇羞一笑。 第513章 无德 老皇帝轻咳一声,心道:怪不得孟长辉不等十五就急忙忙地去了边关。当时二人已经和离,她又怀了别人孩子,确实搁在谁身上也不好受。 之前有传言小孟夫人这一胎来的蹊跷,时间上有些出入。他只当是人胡说的,不成想居然是真…… 不过…他抬眼看了一眼孟田氏,只道人不可貌相。 小孟夫人在京城素有才名,当年一首咏芦花轰动一时,至今提起还被不少人津津乐道。 然,影响程度有限,不如钱富贵的惊才绝艳。 至于何故,盖因她不够美丽。 古今中外,千年百年来,留下无数令人遐想传说故事的女主角,皆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流。好像不漂亮的,不美丽的,便没有什么流传下的资格,直接淹死在历史长河,大不了就是东施、贾南风之流。 唐诗三百首的田园园才气远不如当年的王舜华等人,绝大原因就是她不够漂亮。 可见长的好看就是占便宜! 言归正传。她在和离后,还住在候府不走,并且找了一个新夫君,还火速生下一个私生子……信息量有点大,老皇帝得缓缓。 不过,老谋深算的他自然不会轻易和离一事,过于巧合的事便不是巧合,而是有备而来。 这时,确实有备而来的田园园又掏出一张户籍证明,笑道:“说是新夫君,不如说是再续前缘。” 老皇帝拿起一看,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只见上头是田大花与孟季合户证明,印有县、郡、州的公章与官印,可见是进了官府里户档。 大周人口稀少,对于人口管理相当严格,娶妻、生子、死亡皆要到官府报备,层层上报,因此每份户籍皆有迹可循。 他召来黄侍人将户籍交给他,命他去一趟户部。 一个时辰后,户部的官员过来回话,田园园拿出的户籍确实真实有效,朝廷认证!但是这份户籍上报的时间是六年前,而且户主还是田大花,也就是说那个叫孟季倒霉蛋是赘婿…… 名字一事,田园园是有恃无恐。 来这里多时,别人只道她是孟田氏,小孟夫人,极少人知道她的名字。她也就和夏生花交换过名字,然而她随夫驻守东北不在京城,更是无人知道她真姓名。 老皇帝讶然:“你竟然有夫君?为何……” 田园园叹道:“唉,都是孽缘呀!当年我救过孟长辉一命,他非要以身相许,见他长的不错,缠得又紧,没办法就收了他。奈何我原来的夫君不愿意,堵气离家多年。这不他寻了过来,我对他还是有情的便打算与他回老家。” 老皇帝震惊无比:“………”敢情他的大将军还是二房?!还倒贴?! 当年孟长辉受伤消失一事他也知道。后来起事送走一臻时,他才知道孟长辉已经娶妻,说是那女子救过他,非她不娶云云。每每说起此事他神色复杂,想来是这女子已经有了男人,他不但是入赘而且屈居人下,还是无名无分,确实难以启齿…… 孟长辉:我造了什么孽…… 老皇帝心里的疑虑豁然开朗,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他的大将军,勇敢威猛的大将军,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在这女子面前竟然如此卑微,不但养她,还要养她的他和他们的孩子……可悲可叹也! 等等,波托女王是孟长辉的平妻,孟长辉是孟田氏的二房……太乱了! 老皇帝摸了摸胡子,脸上是要笑不笑的表情,心里头早就汹涌澎湃起来。待田园园回去后,他实在忍不住跟黄侍人分享了此事。 第二天上朝后,唏嘘一晚上的老皇帝又忍不住和大臣说了此事…… 不管是真忍不住还是假忍不住,总之男人八卦起来没有女人什么事。 不到三日,孟长辉舔狗之名享誉京城。 满城的男人哗然,头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入赘女子家,无名无分不说,还任劳任怨养着别人的孩子,真乃当世第一绿头王八也! 同情的也有,更多是嘲笑!若田园园是个绝代佳人还能说一声红颜祸水,偏偏她貌似无盐,提起此事吃瓜众人只当她手段高明。 私下里还有人说孟长辉明明有机会逃走,明知会死还是为了孟田氏义无反顾的回京,可见是个痴情,然而,人家转头把和离书一拍,立马和他撇清关系与大房双宿双飞,真是举世无双的大傻蛋。 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从前见面是:你吃了吗?现在是:你知道小孟将军是二房的事吗? 连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也不说什么才子佳人、江湖恩怨、官场沉浮,改说孟将军舔狗的心路历程,那叫一个座无虚席! 更有话本作者连夜写了以孟田氏与孟将军为原型的狗血小说,着重描写了孟田氏如何把两个男人玩弄鼓掌,孟将军如何含辛茹苦养她和她一家云云, 一时间,他叛国通敌一事的热度瞬间降温,变成小妾将军数年奔战在外,家主孟田氏与大房琴瑟和鸣,生儿育女的鹊巢鸠占一事! 连定国公知道此事后,都为孟长辉鸣不平(大笑三声)。 也有不少同样经历的人唏嘘不已,结伴跑到镇远候府门口,扔臭鸡蛋烂菜叶。 前段时间扔的是卖国求荣的孟长辉,这回扔的是恬不知耻的孟田氏。 一时间,田园园倒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孟长辉则成为傻大头的代名词,可谓是颜面扫地! 几日后,田园园提着一个小包袱和一个男人趁着夜色离开京城,得知此消息的老皇帝只是长叹一声,并未阻拦。 只道是成亲需谨慎,入赘有风险! 两人已经和离,那孩子又不是孟长辉的种,她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再者孟家叔侄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于他的计划无碍! 春光正盛,沿途有不少快要开败的桃花,徐风一卷,带走不少落英。 田园园戴着草帽,背着包袱,慢慢吞吞地走在官道上,身边是个高大的男人。 他眉眼极是俊朗,看人时神色微冷,居然是绝情郎,“你若是离京,只需同我说一声,我自然保你性命,为何要弄出这等风波呢?” 当日她要噩梦伪造和离书时,绝情郎只当她想通与孟长辉撇个干净保命?没想到她做事更绝,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不说连带着将孟长辉拉下水,这下世人都知道她生的儿子不是孟长辉的。 当然也有好处,老皇帝不会再对她们母子赶尽杀绝。可这样一来,孟长辉却陷入无比尴尬地处境。 连他这个局外人听到此事也不禁想嘲笑他一通。 田园园扶了扶头上的草帽,望着一碧如洗的天,道:“自然是在救他。” 孟长辉是个榆木疙瘩,定然会千里迢迢回来送死。与其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莫须有的罪名送死,还不如让他自己无颜回来。 绝情郎凉凉地看着她:“你在救他?你难道不是在逼他提前死吗?” 田园园摇摇头:“非也,先给你说过一个故事,古代有一个在外征战的将军,功高盖主,后被奸人陷害,听信谗言的皇帝,连下三道金牌召回京城,最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处死,于是一代名将陨落……我一直在想,这个将军明知道皇帝昏庸无能,为何还要誓死扞卫江山?为何不自立为王,推翻当时的朝廷呢?为何明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还要回去呢?”田园园转头看向绝情郎:“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他不逃跑呢?为什么不造反呢?” 绝情郎沉默许久,望着前方崎岖的山路,道:“他是忠臣,忠于江山社稷!忠于黎民百姓!逃跑与造反对于他来说,是为不忠。” 田园园点点头:“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君为臣纲,故而有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将军不畏赴死,便是尽忠,这便是他回京的原因。” 她又道:“孟长辉亦然,君臣纲常乃是为臣之道!明知有去无回,是皇帝一时猪油蒙心,还要乖乖听他的话去送死,这不是陷陛下于不义吗?百年之后,历史会写皇帝戕害忠臣等,如何如何的不仁,如何如何的卸磨杀驴,不也是一种不忠!反正都是不忠,为何不能活下来呢?” 听了她的话,绝情郎心道:所以,死是不忠,不死也是不忠,感情只能半死不活呗。 田园园越说越来劲:“他就是木头脑袋!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世上受苦受累,做牛做马都是听话的人,脚踏实地的人!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皆是恶贯满盈之辈!人就不能太善良,太干净,太听话,只会让人骑在你脖子上岁月静好,负重前行的你还傻呵呵的感恩戴德!” 对于这段话,绝情郎颇为赞同,对于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为了能活下去便会不择手段,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祸害。 可正是如此,他们才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你倒是看的透彻。” “与其说透彻,不如说经历的多。”田园园园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沧桑。活了两辈子,再不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就是白活了。 孟长辉千里送人头的行为,在她看来真的没有毫无意义!可这家伙榆木脑袋,还以为真能自证清白啊! 有句话说的好,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是冤枉的! 就怕孟家一辈子顶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她来之前让噩梦的人将定国公通敌叛国的罪证以及定国公陷害孟长辉的证据,一并搬到秦王府。 只能等周廷祎登基后,说不定还有翻案的机会。 周廷祎若是不翻,总有一天,一定有人还孟家一个公道。 踏上涿州地界时,负责接应的噩梦人员早已经等候多时,之后,一行人北上。 肃州,拒奴关。 孟星惟因孟长辉一事受到牵连,卸了盔甲,上交将军印,拒奴关现在由肃州府卫将军接管。他现在被看押在常住的院子中,等待羽林卫押解孟长辉进关,叔侄二人再一同入京。 从早上起小雨绵绵,吃过早饭后,他歪在罗汉床上,塌下是个炭盆,炭火通红,屋内倒是不冷。偶尔不适地揉一下肩膀。 一到阴雨天,他肩上的旧疾陈伤便酸痛难忍,厉害时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这时,院门打开,海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边走边骂骂咧咧。 做为他的亲信,海纳与常明也上缴令牌,暂时软禁在军营,比孟星惟自由些,还能过来给他送个饭。 不过看管这里的是卫将军的人,搜查地格外严密,连炊饼也得撕开看看有没有夹带。 今日饭食是炊饼和一碟子猪肉炒萝卜,说是猪肉炒萝卜,不过是萝卜上放了四五片猪肉,其他的全是萝卜,无油无味不说,还老的嚼不动。 孟星惟对吃的倒没什么要求,拿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海纳将门关上,随后不顾他家将军在吃饭,脱下靴子,浓重的味道即刻传来,随后他从靴子里深处掏出一封信。 “侯爷,少夫人的信。” 脚臭味熏得孟星惟食不下咽,嘴里的饼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进门要搜身,只好出此下策,没事我脚不臭。”海纳不以为意地笑道。 孟星惟咽下嘴里的饼,皱着眉头看到那封散发着可怕味道的信,许久才道:“打开吧!” 海纳啧了一声,穿上靴子,接过信撕开,两手提着让他看。 信中大意是田园园在京城遇袭,平安产下一子,定国公与老皇帝联手诬陷孟家,京城危险重重。他和长辉回去九死无生,她已经把孩子送到夏黑,望他与长辉配合噩梦,尽早离开大周,前往夏黑,一家团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若是一意孤行,江州驿站见上一面。 孟星惟看着信,久久不发一言,掰碎的炊饼从他手上落下,掉在满是土的地上。 他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躺在土里炊饼,只觉得从心里、胃里到嘴里都是逼疯人的苦涩。 “怎么了?” 海纳见他神色不对,将信翻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 看完后,他一改平常的火爆性子拉住孟星惟的胳膊,低声道:“他不仁别怪咱们不义,将军,咱们听少夫人的,离开大周去夏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第514章 劝说 孟星惟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他手里的信纸,冷静极了,看不出喜怒。 海纳眼圈微涩,满腔愤懑:“将军!咱们为大周出生入死,戎马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说杀就杀,皇帝老儿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讲!” 当年嘉州一战,双方势均力敌,战事进入白热化。前朝陈将军死守嘉城,不退一步。而嘉城背靠山崖,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可谓是固若金汤,定西军死伤无数不得前进时。 老皇帝曾登高振臂:待成事后封王封爵,将与众将共享江山。 还是孟长辉一马当先,不畏生死,第一个登的城… 厮杀声还在耳畔,许诺之言犹言在耳,振聋发聩,亦如恍然隔日。 然而,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如今是另外一番光景呢? 老皇帝食言而肥,磨刀霍霍就要卸磨杀驴。 “你走还不是不走?”海纳见他迟迟不发一言,低声追问。 孟星惟放下手里的信,抬起头看他,眼神沉寂的像是一潭死水。 海纳以为他看清老皇帝的真面目失望死心,目光一喜:“走?” 什么名声,什么将军之位,对于他来说都不如留着命好好活着。 然而,他的将军,他的侯爷,他的发小却道:“万万不能走。若是逃到夏黑,便坐实了这通敌叛国的罪名,正是定国公想要的结果。而我孟家将成为通缉犯,世世代代皆不能踏入大周一步…海纳,我,不能走,长辉亦然不能走!我要进京,还我孟家一个公道!” ……公道你个头! 海纳不解,眼神微怒:“你,你可真是一根筋!陷害你的人是定国公,可拍板定罪的却是皇帝!是他要害孟家,是他要将你们叔侄置于死地,他就是你找的公道,有个狗屁公道!你向他喊冤,难道不是去自投罗网吗?” “自投罗网如何!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苟且偷生!我孟家满门忠烈,战功赫赫!我若是远走他乡,便坐实通敌叛国之罪。百年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孟星惟眼睛微红,起身望向窗外的飞雪,心头止不住的发冷,可心里却不敢相信皇帝会如此做为。“皇帝陛下宅心仁厚,怎可做出如此黑白不分之事,定然被奸臣蛊惑才会如此行事!你不必再劝,要走你走,而我要回京!我要为孟家,为我与长辉正名!哪怕是死,也不能背负这叛国之名,一生窝囊!”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对他可的性子可谓是了如指掌,见到自家侯爷果然是冥顽不灵,一心送死,海纳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默默拿起桌上的信烧,见到火舌冉冉,不由地长叹一声,眼神萎靡像是凭空老了几岁。 我家将军的脑袋是个榆木疙瘩啊!只能到江州与夫人见上一面说不定还有转机! 第二日,羽林卫押解孟长辉到了拒奴关,与被软禁的孟星惟相比,他的处境更为难堪。 他身上是单薄肮脏的囚衣,孤零零地坐在囚车里,靠着木栅仰头望着天,神情麻木。 旁边站着两个羽林卫,正低声聊天。见到有人来了,抬头看来,神情戒备。 海纳过来给他送饭时,看到的他这副落魄的模样,不禁鼻子一酸。“长辉!”他声音有些哽咽,嗓子里堵得厉害。 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孟长辉侧头看去,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明,眉宇间皆是凛然。 “站住!朝廷要犯不得靠近。”羽林卫轻喝出声。 海纳提起食盒:“我是过来送饭的,还望二位兄弟通融通融。”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足有五两之多,笑道:“我就说两句话,很快就走!” 其中一个冷笑一声正要回绝,另外一人倒是活道些,笑着接过银子,向同伴使了一个眼色对海纳回道:“将军客气,只是咱们兄弟也是按章办事,身不由己,您尽快些。”随后拉着同伴往大门方向去。 “他可是朝廷钦犯,咱们这样做有辱羽林卫之名,不行……”同伴还在不满地嘀咕着。 收银子的人一把拽着他的手,低声道:“好弟弟,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通融吧。 “你……”那人惊诧地看着他:“怎么,你跟他们有旧?” “不是。”收银子的侍卫将声音压低,侧头看了一眼囚车里的人:“我不过是可怜孟将军而已。” “他一个将军,正一品。还用得着你我二人可怜?”同伴不以为然,不过还是接过他手里的银子,只当他心软,轻喝一声:“多事!小心被上头知道。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哂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便没人知道!” 那人将银子收进怀里:“哼,你得请我喝酒!” “好说。”收银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已经是四月份的天,白日里太阳一照倒是暖烘烘的,只是到了晚间就寒凉起来。 孟长辉倚着木栅栏,微微一笑,满目疲惫:“海哥,我叔父如何?” “他,他也在软禁中。饿了吧,你先吃点饭。”听他这个时候还在关心侯爷,海纳那点的柔肠令他再次泪目。 短短一年的时间,原本风光无限的孟家,一朝跌落尘埃沦为阶下囚,时至今日,云泥之别,怎能不令人唏嘘不已呢! 他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温热的炊饼与小菜,侧着塞进囚车里,“天冷,趁热吃。” 孟长辉确实也饿了,接过饼子与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模样,海纳心疼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回来做什么,在波托待着多好。” 从宋百年那里得知,孟长辉刚从波托回来的第二日,羽林卫便将他抓捕囚禁起来,可当时朝廷还未下旨。也就是说,孟长辉一事从头到尾都是上面人的预谋。 他毫不知情的在西北努力工作一年,马不停蹄的奔波在西夷与波托两国之间,最后待一切尘埃落定,连口气都没喘一下,就被人扣上子虚乌有的罪名,不待分辨便沦为阶下囚! 不得不说这波操作让老皇帝玩的真溜,最大限度的实现发挥了一个工具人的作用。 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只道人心叵测,世事无常! 将最后一口炊饼塞进嘴里,孟长辉看着一脸悲容的海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嘴唇干裂,微微一动,便能看到几个小口。 “还笑,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笑啊!”海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从食盒下层端出一小碗汤来。 孟长辉接过来,汤有些凉,一口气便喝了干净。 海纳飞快地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羽林卫,见二人背对这里说话,便压低声音说道:“少夫人雇佣了噩梦,待时机成熟后便可救你与侯爷离开大周……” “我不走!”孟长辉低声打断他的话,目光坚毅:“我若离开便坐实这通敌叛国之名!我孟长辉忠心耿耿,赤胆忠心,不畏旁人之构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又来了,叔侄俩一个德性! 海纳看着一脸光明磊落的孟长辉,心里生出压制不住的急躁,不耐烦地低声道:“你是不是傻?你以为是定国公干的吗?你不知道吧,你娘子和孩子前些日子在京城遇险,就是皇帝派人干的!是他在陷害孟家,是他想要置孟家于死地!你真糊涂啊,少夫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通敌叛国的罪名不过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而已!这京城是万万不能回的!” 听到田园园遇险,孟长辉一把抓住木栅栏,目光惊诧:“她现在如何?孩子如何?” “……没事,有事还能送信过来!”海纳气馁地摇摇头,说了一大通他就听到少夫人遇险一事。 孟长辉松开手,无力地靠着木栅栏,垂着眼皮,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没事就好,她快生了吧……” “应该生了,少夫人在信里没有提。”说到此处,海纳心里升起一个不好地念头,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孟长辉,眼下他自顾不暇说多了也是徒增忧虑,便转移话题,苦口婆心地说:“你听夫人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与侯爷若是回京孟家才是真的完了。” 孟长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仰起头,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很是突出,“海哥,莫要再劝,我是不会走的。” “哪怕死?”海纳喉咙堵得厉害。 “哪怕死!誓不堕孟家之名!”他目光沉静,心意已决。” “你,你和星惟,你们叔侄俩真是忠…不,是愚忠,是愚蠢!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傻瓜!” “我不是傻瓜,而是不愿意背负莫须有的污名苟且偷生。”孟长辉阖上眼,不欲再说。 “榆木疙瘩啊,榆木脑袋!” 海纳要被这叔侄俩气死,一个比一个冥顽不灵,纷纷要以死明志,自证清白!真是要气死了! 他沉着脸提着食盒离开,纵使心情再怎么难受,还不忘与那两个羽林卫寒暄两句这才离开。 阴雨绵绵,树头新绿,官道上远远疾驰而来一辆马车,飞速旋转的轮子溅起不少泥浆。 马车里的田园园被颠的七荤八素,东倒西歪,紧紧抓住车窗才不被甩出去,连五脏六腑都要颠出去。 她趴到车窗大声喊道:“我,我说,你能不能慢点!我伤还没好利索。”手指与脚趾的断裂处还没痊愈,动作一大就能感觉到伤口被撕扯。 驾车的是绝情郎,只见他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挥着马鞭,时不时在马屁股上打一下,听到田园园的抗议,他冷哼一一声,再次抽了一鞭。 “嘶!”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加快了速度。 田园园紧紧抓住车窗,心里问候起绝情郎的十八代祖宗。 二人出城后,一到涿州地界便与接应的人碰面,马车与行礼、盘缠,要什么有什么。 然后绝情郎化作车夫,开启风驰电掣模式!原本这家伙打算让田园园驾车,可惜她旧伤未愈,只能作罢! 田园园:怜香惜玉怜香惜玉… 好在下了山,官道平整不少。路过一个茶寮,二人停下歇息,人不多,三三两两都是结伴而行的旅人。 绝情郎这抠门小气鬼的,只要了一壶粗茶和两个炊饼,田园园想抱怨两句,可见他吃得香甜,只好不情不愿地拿起炊饼。 有人见到她手指的异常,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指指点点。田园园只当没看见,有人看过来时,便回个笑,倒是叫人不好意思起来,也不在多看。 中午太阳毒辣,晒得人皮疼,连树叶也无精打采地打着卷。 田园园一边啃着掉渣的炊饼,一边灌茶,看着绝情郎俊朗的脸,突然笑道:“我家叔父,你见过吧!” 绝情郎挑眉看她:“见过,如何?” “你看我叔父长的好,身世也不差,现在又在空窗……单身,要不要考虑我叔父一下?”田园园还是不忘和绝情郎拉关系的事,反正这家伙男女通吃。 绝情郎目光幽幽:“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叔父可是愿意?” 这话一出,田园园来劲了,“等到了江州我问问!” 绝情郎但笑不语,见她咬的实在费力,也不知道是怜香惜玉,还是要有老伴了心里高兴,破天荒地要了两斤羊肉。 田园园受宠若惊,心道这家伙看来确实对孟星惟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羊肉又老又膻,吃的她想吐。 待日头微落时,二人再次启程。 绝情郎这家伙继续像脱肛的野狗般,疾驰而去,于是天黑便到达了涿州城。 到达涿州城后的第二天,绝情郎又换了一辆更为宽大的马车,同行的人多了一个中年汉子,眼角有个刀疤,眼神凶恶,一脸横肉,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沉默地接过马鞭,代替绝情郎成为马夫,不过论车技可甩他几条街,快而不颠,稳稳当当的。 而绝情郎这厮则坐进马车里,懒懒散散的靠着一根圆枕,闭目养神,一副颐养天年的模样。 刚开始田园园还有些不自在,后来发现这家伙上车就睡,一睡一天,不到饭点不醒,渐渐便放开些。 朝廷那边一直没有动作,显然在等孟星惟叔侄二人进京。 同月,波托女王派使节前往大周,除去贡品外还带去一封国信,信中的内容便是为孟长辉求情。然而,老皇帝避而不谈,至今未做出回应。 次月,分恩令在老臣派绝食、告老等过激的抗议中正式实行,自此世代罔替退出历史舞台! 听说,确切的是绝情郎手下传来的消息,当天晚上老皇帝不知为了何事,突然大发雷霆,重责秦王,禁于皇宫勤政殿,不得踏出一步。次日便提携了秦王妃叔父,定国公嫡次子王衍为平定将军即日起赶赴西北大营,坐镇西北,统领十万边境大军。 朝臣兴衰,家族更替,只在当权者一念之间。 第515章 囚车 今日亦是阴雨绵绵的一天,观音寺角落的一座小院子,院里传来女人阵阵呻吟声,偶尔夹杂着一个妇人的急声厉色,在几声惨叫后,一个高亢的婴儿哭声传来。 简陋的客房内,一个粗壮的妇人正在剪男婴肚子上的脐带,剪好后,手脚麻利把孩子用襁褓裹好。 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浑身像是水洗过的,疲惫无力地望着那妇人,虚弱地抬起手:“孩子…我的孩子……” 那妇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随后抱起孩子往门外走去。 “孩子…不,我的孩子……”女子咬着牙坐起身,探出身子去够:“把孩子还给,还给我……” 那妇人推门时回头看她,看着她凄惨的模样,眼神露出不忍之色:“小姐,这孩子跟着你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你莫要伤心,夫人也是为你好……” “不!他是侯爷的孩子……”女子,也就是被休弃的前秦王妃,王舜华。 “唉!就是他的如何,孟侯爷如今是待罪之身,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何况满京城谁不知道他是有病的!这孩子就是个野种……” “不!不是野种,是我的孩子……”王舜华艰难地从床上翻下来,下裳上全是生产后脏污,颤颤巍巍地向那妇人爬去,满目祈求:“求求你,把孩子,孩子还给我……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他……” “唉!何必呢!这野种日后的机缘你是想都想不到的,与其跟着你无名无份,还不如……” 那妇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随后抱着孩子大步走了出去。 “砰”地一声,门紧紧关上。 “……求求你……那是我的孩子……”王舜华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放声大哭,哀求道:“求求你,还给我……” “呜呜……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打开。 王舜华从地上抬起头,头发凌乱打结,眼睛红肿,满身的污血,此时此地像是个疯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哪里还能看出昔日千金小姐的高高在上,像是一条被丢弃地丧家之犬。 门口站着一个长相周正的男人,风尘仆仆,衣衫破旧。 他说:“我找了你很久。”又说:“我带你离开……” 冰冷的雨落在她头顶的斗篷上,发出吧嗒、吧嗒地声音。 王舜华温顺地窝在他怀里,感受到身体被他紧紧圈住,他的胳膊是那么有力、那么健硕。 她安心地闭上眼,两行泪从眼睛滚落下来,“孩子,孩子被带走了……” 头顶的男人发出“嗯”地一声,只道:“你没事就好……” 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落在斗篷之上,晕出些许湿痕。 五月的风雨,来势汹汹,刚开始是绵绵细雨,而后却是瓢泼大雨。 王舜华失踪了,从此以后再无人见过。 再说妇人抱着孩子绕到观音寺另外一边禅院,早就等候多时的婢女迎了过来,将人带进最后一间禅房中。 房内只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轻美人,见到她来眼前一亮,“男孩还是女孩?” 妇人笑道:“恭喜王妃,她生了个男孩!”说罢,见她脸色一沉便知自己说错话,连忙改正过来:“恭喜夫人喜得贵子。” 那美人一颌首,婢女从她手上接过襁褓,里头睡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她笑着走过去,“夫人,你看。” “嗯,先带下去。”那美人扫了一眼襁褓里酣睡的男婴,满意地点点头。 待婢女抱着孩子离开后,美人扔给她一个银袋,冷声道:“即日起,别让我在京城看到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妇人接过钱袋打开一看,里头有四锭金子,顿时喜的眉开眼笑,忙不迭地磕头:“知道,知道,老婆子现在就回老家再也不来京城。” “你记住你的话,若是让我发现你还在京城,小心你一家老小的命!”那美人冷声威胁,目光阴冷。 妇人磕起头来:“小人不敢,我这就走!”说罢,拿着钱袋快步离开。 望着她张惶失措的背影,美人眼神极其阴鸷。 窗外风雨大作,忽然之间一道闪电划破阴沉沉的天。 婢女去而复返,笑道:“王妃,乳母已经喂上了。” 她点点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白练似的雨珠,幽幽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婢女:“她可会怨我?” “她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怨王妃您呢?”婢女笑道:“再说您又放了那男人和她一条生路,日后她的孩子……咳,她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哪里还会怨您!” 王瑶华轻轻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一凛,“若它争气些,我又何必要别人的孩子呢……” 谁知,到观音寺上香的秦王妃,下午时摔了一跤,结果动了胎气,于辰时时分产下一个男婴。 虽然孩子早产一个多月,却跟足月的孩子般,哭声洪亮,健康红润。 上天垂怜,母子平安! 皇帝大喜,赐名永泰。 咳咳咳,真是可喜可贺! 转眼到了六月盛夏,骄阳似火,暑气腾腾。 还有四五日到达江州时,绝情郎收到来自夏黑的信,信里只有四个字:已到,人安。 听到孩子和青娘她们已经平安到达夏黑,田园园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人也松懈不少。 都到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一改平日的无精打采,没事就傻笑两下。 绝情郎靠着车厢,正热的大汗淋漓,看到她傻笑心情顿时生了嫌弃。 他不高兴时是看不得别人高兴,于是淡淡地开口:“你夫君与你叔父一心进京,自辩清白。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 果不其然,提到那对叔侄活宝,田园园的脸立刻垮下来,再不复刚才得意的劲,“你能不能在我开心的时候泼冷水?” “不能。”绝情郎好了许多,摇头晃脑地摇起手里的扇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呢!” “哼,我看你是故意的。”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到了江州再说。” “若是我的话,下药打晕送夏黑去。” 田园园耸耸肩,摊开手:“白搭,按照他们二人的性子,绝对会哭着喊着要回来,除非打死打傻或者高位截瘫!”可是这样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知变通,冥顽不灵!”绝情郎也跟着忧愁起来。 田园园轻哼一声,斜眼看他:“对了,我记得当初咱们可说好了,你得保住二人的命!”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那你以为银矿是好的?你我的交易若是不成,我就是做鬼也会跟着你!” 闻言,绝情郎坐直身体,几滴汗水顺着下巴滴在他裸露地胸膛,滑进湖青色的薄衫,隐藏进结实的肌肉里。 他身形高大不输孟长辉,往那儿一坐,自带王八,不,王霸之气! 那双狭长的双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田园园感受到来自成年男性的威压,下意识地退后一些,心道:这家伙不会是生气了,要杀人灭口吧! 这时,绝情郎微微探过身,一手撑着车厢,将她笼罩在自己身体下,一手挑起田园园的下巴,双眸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邪魅一笑:“以往见你说话犀利,只当你心思单纯,喜怒于色。今日一见,倒是觉得你心思缜密,想必一开始,你就知道孟家叔侄将要面临的事吧!” 废话!历史书上有多少忠臣能寿终正寝,多数都被找借口干掉了。她不过是历史学的好罢了! “……不知道,我一个乡野村妇,大字不识一个,懂个屁啊!”田园园盯着他幽深的眼睛,凉凉地开口。 绝情郎这家伙长的十分出众,凭借着健硕的肌肉捕获不少男男女女的春心,如此这般靠近一个男人或是女人,哪个不是面红耳赤,春水汪汪。倒是眼前这个女人,目光清明,丝毫没有反应。 他凑进她耳边,声音低沉带着诱惑:“你说,你我同坐马车月余,你夫君若是知道可会嫌弃你?”说罢,还恶劣地吹了她耳朵一下,结果这耳朵和它主人一个德行,不为所动。 “大热天的,你离我这么近干嘛,话说你身上的汗臭味好重!”田园园盯着他汗津津地胸口,一脸的嫌弃:“尤其是你的胳肢窝…你不会是有狐臭吧!” 轰隆隆一声,某人瞬间体会到什么叫做五雷轰顶! 他猛地坐直身体,抱着胳膊,着重夹紧胳肢窝,一脸公事公办:“江州过后,不管成与不成,你都要随我去大青山,两座银矿一个都没能少,否则我会杀了你!”说着,眼神里迸出强烈的杀意! “……小心眼!我就说了个实话……” 田园园在他恼羞成怒地眼神里赶紧嘬住嘴,嬉皮笑脸赔笑:“那啥,我嘴笨不会说话,你别生气哈!”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小心眼! “哼!”绝情郎重重地哼一声。 “你别介意哈!” 绝情郎冷冷扫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哼!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 “……”田园园无语。 片刻,他趁着田园园没注意这边,飞快地闻了自己胳肢窝一下,脸色一沉,敲了敲车厢对外面的男人说道:“老五,找条河,你老大我要洗澡!” 田园园一头黑线:所以你还是很介意嘛!口是心非的男人! 她看向车外,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可她的眉宇间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心里再次担忧起她那犟种老公。 她的犟种老公此时此刻正在上京的路上,背挺的笔直,端坐在囚车中央,一动不动像是一座凝固时间的雕像。 头顶的天空低垂,盛夏的天酷暑难耐,又四野无风,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大蒸笼,热的人大汗淋漓,焦渴难忍。 他所在的押解队伍正在官道上缓缓行进,所经之地,黄土漫漫。 前面开路的有二十来个羽林卫,中间是马车与囚车,最后面跟着一队负责押解钦犯的卫兵,约三十来个人。 孟长辉也热的满头大汗,胸前与后背都渍出盐迹来。 “扣扣!”有人敲木栅栏。 他睁开眼,是负责看押他的羽林卫,手里拿着一个水囊,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见他眼神迟疑,便毫不犹豫打开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口。 “多谢。”孟长辉这才接过水囊喝了起来。 一路走来,暑热当头,早已焦渴难忍。 囚车另外一旁的羽林卫瞪了同伴一眼,讥笑道:“你巴结错人了,他是必死无疑的!”换言之,你巴结也没用。 送水的羽林卫笑笑没说话,沉默的接过送回的水囊,随手挂在晚间的腰带上。 半个时辰后,日头已经爬上正午,毒辣异常。 领队将军见此,下令停车整顿,待日头下去后再上路。 士兵一听,牵着马纷纷躲进树林里。众人这才看到囚车还停在大太阳底下。 “将军,孟将军……”送水的羽林卫刚说了一句就看到负责押解的将军冷冷瞪着他瞬间闭上嘴。 有人嗤笑:“还将军?他是阶下囚,是通敌叛国的叛徒,怎能当得起将军二字!” “就是,叛徒!”其他士兵附和道。 直到孟星惟从马车里下来,看到自己侄子在太阳底下酷晒着,快步走了过去,紧随其后跟着海纳。 二人一直在马车里,除了解决内需外不得轻易下车。 拉囚车的马都被拉走避暑,却独独留下孟长辉一人在烈日下。 海纳在前面拉车,孟星惟在后面推 二人合力推起沉重的囚车,草木深密,野地崎岖,费了好大的力才将囚车推进树林中。 叔侄二人沉默地对望着,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着一手带大的侄儿落魄地模样,孟星惟嗓子堵得厉害,心中五味陈杂。 一旁的海纳不管不顾躺进高高的草地里,望着头顶斑驳的阳光,喃喃起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们叔侄二人都是大傻蛋……” 孟星惟看到他眼角的泪,伸手盖住他的脸,道:“哭什么,也许事情没那么糟呢……”话是这么说,眼神却包含悲伤。 当他看到烈日炎炎下的孟长辉时,那一刻内心里满是痛苦与悔意…… 第516章 江州 “叔父,不必如此。” 许久过后,还是孟长辉先开的口,声音嘶哑。 孟星惟沉下脸,背着手,身上单薄的戎装因为许久未换,皱巴巴的。 看着叔父一脸倦容,孟长辉仰起头,凌乱的头发像是杂草一般在脑后随意地束着,眼神疲惫。 三人,一个躺,一个站,一个坐,其他士兵坐在不远处,几十只眼睛在三人身上打转,确切地是在孟星惟身上。 他们都是些粗人,身在军营多年,极少见过女人,何况是孟星惟这般谪仙似人物。 当真是纵使衣衫粗陋,难掩天人之姿! 看得这群大老粗是目不转睛,忘了头顶的毒日。 倒是进言的那个羽林卫眺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与他同座的同僚盯着孟侯爷发呆,直到他回到马车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见到同伴还在发呆,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低声问:“钱八哥,你看什么呢?” “要变天了。”钱八抹了一把脸。 问话的羽林卫一脸疑惑的抬起头,只见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朵朵,骄阳似火,耳边传来知了有气无力地叫声,吹在脸上的风热气喧腾,怎么看都不像下雨的样子。 他撇了撇嘴没说话,只当钱八瞎说,顺势躺下,闭上眼:“咱们刚过宜州城,这几日又该风餐露宿了!” 钱八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可不是。” 热浪滚滚,树叶打着卷,蝉鸣叫地人头疼,周围更是一点风也没有。 众人昏昏欲睡,连孟长辉也倚着木栅栏沉沉睡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半个时辰后,乌云盖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暴雨如注,雨若白练,打在人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众人只得在树林间躲雨。 “轰隆”一声,一道银蛇裂天,昏暗的树林瞬间亮如白昼。 就在此时,几十个黑衣人像是幽灵般突然出现在林子里,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几息之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忽然,“兄弟们抄家伙!”不知是谁大喊一声。话音一落,士兵们纷纷抽出腰间长刀戒备地看着黑衣人! 领队的将领率众走出来,冷冷望向黑衣人,朗声道:“我等是肃州卫府兵,本将李远奉命押解叛将孟长辉回京,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还请尔等速速离去!”说着话,却毫不犹豫抽出腰间的长刀,目光凛然。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如注如练,如同,不透风地水幕。渐渐,脚下积起脚踝深的水。 孟长辉盘腿坐在囚车里,垂头任由大雨冲刷,听到李远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劫车的黑衣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 “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瓢泼大雨。 田园园原本在睡午觉,听到外面的动静忽地坐起身。 在马车外烤火的绝情郎和老五,先是听到马车里传来“咚”地一声,随后是“哎呦、哎呦”地呻吟声。 二人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 若是不下雨,晚上便能到达江州城,可行到半路便见天边乌云滚滚而来。幸而二人对江州附近了如指掌,很快便找到一处山洞,这山洞高深,正好能将马车赶进去避雨。 田园园困倦,一直在车里睡觉,直到天上打雷才将她惊醒。 下了马车,她发现这是一处洞穴,后面黑魆魆的,看不清洞通向何处,到底多深,隐隐有风声从不见手指黑暗里传来,隆隆作响,听起来有些瘆人。 “这是哪儿?”田园园向二人走了过来。 绝情郎还因为胳肢窝的事不想搭理她,像是没长骨头般靠着老五,拿着棍子挑着柴火堆里烧的炭。 老五瓮声瓮气道:“到江州还有一个时辰的路。” 田园园点点头,也围着堆坐下。 开始她以为二人是纯粹避雨,谁知过了半个时辰,有两个黑衣人冒雨走进来。 绝情郎没动,老五领着二人到马车后头去嘀咕嘀咕了。 田园园拿着木棍哗啦着火堆,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其实竖着耳朵一直在偷听三人的谈话,隐隐听到什么,“去了”“王”“不让”“月卫”等只言片语。 绝情郎曲起一只腿坐在垫子上,嘴角噙着笑,拿着水囊喝了两口。 “他们是谁?发生什么事了?”田园园按耐不住,开口询问道。 “与你无关,莫要多事。”某人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你还在生我的气?” “哼!” 田园园对他笑笑,可惜她不是个美人,自然谈不上一笑倾城、嫣然而笑什么的。 “傻笑什么!”绝情郎最近看她烦,没好气地呵斥出声。 田园园顿时敛住笑,轻啧了一声,心道:我还是你的衣食父母呢,你就是这样对你娘的吗? 很快老五回来了,黑衣人已经离开。 “发生了什么事?”田园园连忙追问道。 老五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三人同行月余,极少会主动说话。他先是看了一眼歪着身子的老大,见他垂着眼一副无所谓地样子,便沉声道:“暗桩得到消息,月前秦王派人前去营救孟侯爷,算下日子应该已经到达宜州。” “周廷祎?他胆子真大,居然敢抗旨!”田园园惊讶万分。 他爹是皇帝,他是未来的皇帝,居然头这么铁敢忤逆自己老子,若是让人知道,岂不是当众打自己老子的脸? ……只能说爱情真让人疯狂,没想到周廷祎对孟星惟居然是他妈的真爱,不是玩玩就算了的那种! “有何不敢!他是老皇帝唯一的成年儿子,大周未来的天子,反正他爹又不会真废了他!” 绝情郎从地上捡起一些干草扔进火堆里,火“腾”地一下冒出来,跳跃地火光将三人的身影映照在石壁上。 他对老五使了一个眼色,后者清了清嗓子,眼神肃然:“夫人,有件事需要你知道。” 田园园见此坐直身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但说无妨。” “不日前,波托女王与西夷王上奏,为表大周扶持心意,撤兵夏黑,出让管理权。也就是说夏黑将并于大周领土……” 夏黑几百年来处于三不管地带,不受三国管辖,一直自治自理。然而自古以来在文化与波托、西夷同出一源,但在地理位置却靠近大周,三国交接之处,位置险要,一直是三国历代必争之地。在经过无数战争后方有今日独立局面。而今波托、西夷愿意拱手相让,大周焉有不要之理! 闻言,田园园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夏黑归于大周,他们为了活命只能离开! 可是去哪儿?西夷不考虑,虽然两国明面已经和解,可骨子里的仇恨岂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而波托,几百年来都是大周的迷弟,以大周马首是瞻。若是老皇帝要人,查莉儿迫于压力不一定会帮助她。 田园园垂下眼皮,心里盘算起来周围其他几个国家,大食、波斯、北狄…… “其实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去南昭国。”一旁的绝情郎见她面带忧色,特别好心提醒了一句。 “南昭国?”她惊讶地看着没骨头似的绝情郎。 他点点头,半束的墨发随着动作滑落到脸颊边,“嗯,南昭国,位于大周南边,四季温暖宜人,鲜花不断,民风淳朴敦厚,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你们一家何苦再往苦寒之地去呢!”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一个好地方。”田园园沉吟,四季如春的南昭国应该属于昆明一带,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南昭也是大周的附属国,到时候老皇帝一发话,南昭国的大王不得屁颠屁颠地把她们双手奉上啊…… 瞧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绝情郎焉不懂她的担忧,眼含笑意:“若是担心安全,大可不必。不瞒你说,南昭是我老窝,自有我等的势力,保你们母子一世平安不在话下!”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那劳烦你的人把她们接到江州,与孟长辉见上一面,再一同入南昭!”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夏黑去了就换地呗! “好说。”绝情郎颌首。 火光跳跃,田园园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管孟长辉是入京求死还是随他们远走他乡,田园园的去意已决。如今身为人母的她,孩子的安全已成为她首要考虑的问题。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不论是生是死,都是自己的选择。 “轰隆隆!”又是一阵震聋发聩的雷鸣声,紧随其后地是一道破天劈地的闪电。 田园园转头看去,山洞门口的地面已经湿透,再转身,老五正在绑绝情郎散落地头发,粗大的手指在墨发里穿梭,凶神恶煞地脸凭空生出几分柔情来。 绝情郎闭着眼,似笑非笑。 不知为何,她生生打了个冷颤。 到了睡觉的时候,她打着哈欠钻进马车,回头看时那两人还围着柴火堆说话,也不知道哪儿的那么多话! 睡到半夜,田园园忽然从梦里惊醒过来,“呼呼呼……”她紧紧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虽然忘记梦到什么,可心中还残留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忽地,一声暗哑地低吟声从马车外传来,“唔…” 初时,她以为是谁在梦呓并未在意,直到一声隐忍的、痛楚夹杂着欢愉声再次响起来:“啊,啊……” 卧槽,这两人在……田园园吓得赶紧捂住嘴,僵硬地躺在马车里一动都不敢动。 “啊啊……” 欢愉声还在继续,而且高亢起来,似乎正入佳境。两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叫声,显然不怕被人听了墙角。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地就是别人! 听墙角的田园园如坐针毡,不,如躺针毡……那问题来了,谁是受,谁是攻? 大雨下了一夜,清晨时分才堪堪停下来。 押解孟长辉的队伍再次启程,踩着烂泥向官道行去。 钱八看着囚车里湿答答的孟长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同伴听到他的叹气声,驱使着马匹走了过来,笑道:“大清早的叹什么气?不知道叹一口气少活一天吗?” “你懂什么!”钱八对囚车里人努努嘴,“你说,他为什么不跟着黑衣人离开?” 同伴侧头看去,压低声音道:“说实在的,昨天一事他不肯随黑衣人离去,让我觉得孟将军是被冤枉的。只有别人诬陷,他才会不顾一切回京澄清事实!” 钱八眼神闪烁。昨夜黑衣人来势汹汹,身手高强,以一当十,他们这群虾兵蟹将根本抵挡不住,很快就落败。 好在这群人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想带孟家叔侄离开。然而,两位将军谁也不肯离开,任由黑衣人如何劝说都不肯下车,正要当黑衣人用强硬手段时,二人放下狠话,要以死明志,黑衣人这才铩羽而归! 正是叔侄俩这番举动,让押解士兵对二人改变了看法,也对二人越发客气起来。 昨日大雨带来的凉意,很快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渐渐闲散,反而在烈日地蒸腾下像是一个大蒸笼,热的人难受。 不到中午李远便下令整顿,好避过毒辣辣的日头,又叫人将囚车拉到树林中,送水送粮,若不是皇命压身,定然放孟长辉下车。 待日头低了再次上路,直到夜深看不见路为止。待天蒙蒙亮,再次启程。如此 走走停停,二个半月后押解的队伍才踏入江州地界,此时距离京城还有一个来月的距离。 此时已进七月中,早起晚上已有凉意,就是白天的温度依旧不变,还是热的人满头大汗。 这日,早起时阴雨绵绵,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吧嗒吧嗒吧嗒”的声音。 田园园推开窗户,湿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在住的房间前面有座小池塘,荷叶亭亭如盖,伸展着几朵荷花,花瓣尽落,露出小小的莲台,停留着一只黑蓝色的豆娘。 “夫人!”老五瓮声瓮气地声音从门外传来,“孟将军已经到达江州驿站!” 来了!田园园心头一跳,缓缓吐出一口气。 时隔一年半,这对聚少离多的夫妻终于再次见面…… 第517章 夜访 江州驿站 一到驿站,与驿站长吏交接文书后,李远将军便命人将孟长辉放出来送进供官员歇脚的厢房里。 长吏不满,朝廷钦犯怎可入厢房,按律应当在囚车里才对。正要进言时,李将军一个眼神杀过来,他连一个屁都不敢放,赶紧回去准备饭食。 再说孟长辉独自住在一处小院子,院子不大,总共两间房。一间他住着,另外一间空着。房间极小,胜在整洁舒适。不过院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孟长辉一路上幕天席地,这会儿见到床,也禁不住脱鞋补眠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他才迷迷瞪瞪醒来。 此时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窗外倒是传来滴答滴答的落雨声。 下雨啦…… 他坐起身,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屋里黑黢黢的,看不清是谁,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谁?” 孟长辉掀开身上的薄被,天气炎热,一觉醒来浑身是汗。 虽说在他睡觉时屋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却没有从来人身上感受到恶意。 那人没说话,反而起身走向桌子,下一刻,橘黄色的火光亮了起来。 “一年半没见,你连你娘子都忘了?” 来人穿着男装,声音却是女子的,说着转过身,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狡黠。 不是他的娘子是哪个? 孟长辉长眉一皱,眼神满是无奈:“你怎么来了?” 田园园凑到他跟前笑道:“怎么,不愿意看到我?” “是的。” 若问孟长辉最不想见谁,那么非田园园莫属。 “为什么?我在这儿可等了你一个多月呢!” 田园园才不是三言两语就被吓退的人,一手掐腰,一手捏着他瘦削的下巴。 他的下巴上长着短短的胡茬,有些扎手。 离得近了,可以看到他眼睛里满是血丝,浑身透出喘不过气的疲惫。 二人静静地对望片刻,孟长辉猿臂一伸将人搂进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不应该来。” 田园园搂着他的肩膀,天热,他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可她却像是闻不到般,轻轻摩挲着他脊背。 他瘦了很多,以前摸着全是结实的肌肉,而今只能摸到背脊上突出的骨头,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你跟我走吧。”田园园说。 他从她怀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秀眉、大眼,还有不够柔美的脸,一成不变。 许久以后,他抬手覆在她的一侧脸上,微凉柔软。 田园园将脸倚在他的手掌里,默默地注视着他。 那只温热的大手带有湿漉漉的汗味,骨节分明手背上却有许多小伤口,有新有旧,如同衣裳下的躯体亦是伤痕累累。 这是他倥偬半生的勋章,也是他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的过去! 然而,世事无常,正是他效力的皇帝要置他于死地…… 可笑,可叹,又可悲! 看着她目光哀伤,孟长辉轻轻摇了摇头,起身紧紧拥住她的身体,声音暗哑:“我不能走,不能让孟家平白无故地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哪怕罪魁祸首是皇帝?” 田园园早已经知道结果却还是不死心。 “是!” 听到孟长辉毫不迟疑地肯定,田园园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就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主。 好歹夫妻六年,他的脾气秉性田园园还是知道的,做事刻板,原则性很强,可如今事关他的性命,怎料脑子依旧生了锈,忍不住让人想敲开看看他的脑子,是不是比正常人少点什么! 孟长辉不知娘子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傻蛋,只当她不说话舍不得自己,轻声道:“别怕。我会写份和离书给你,日后你我二人嫁娶两不相干,你还年轻,再找个夫君就是。还记得咱们刚成亲时,你说让我给你多出些嫁妆……”他将头上束发的发带拿下来,经过两个多月的日晒雨淋,发带已经褪色,变得陈旧不堪。 “怎么?这是……嫁妆?” 田园园迟疑地接过,拿到手里以后才发现里面另有乾坤,只见发带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最下面有一整圈后来加上的针脚,显然有什么藏在发带里。 “这是?” “天宝钱庄的存票,是查莉儿感谢我送的谢礼。”他抿了抿起皮的嘴唇,眼神含笑,加了一句:“你定然喜欢。” ……这家伙开窍了?!按照他的脾气,不论送的什么这家伙肯定不会要,甚至还得大义凛然地加上一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云云,典型的做好事不求回报型的热心人士! “真的?”她有点不相信,这家伙真的开窍啦?! 孟长辉重重地点点头:“如假包换!” 田园园捏着发带,只见里头加了一层衬布,很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来,针脚细密,一看就很结实,忙不迭追问道:“天宝存票?多少银子?放在这里不会进水吗?” “你且放心,我在存票外加了层羊皮。一直以来,我从未给过你俸禄,家中大小事全靠你一人撑着。我也知道当年那十一万两银子对你而言,是个过不去的心病……不瞒你说,查莉儿给我时,我并不想要,只是想起你整日为钱财忧心,便厚着脸皮接下……”想起当日从查莉儿手中接过存票时,他脸颊不由地发起热来。 “这是你劳动所得的报酬,算什么厚脸皮。咱凭本事吃饭不丢人!再说你可帮她继位成为波托女王,就是给十万两黄金的也是应该的!”田园园喜滋滋地看着他,眼神亮地吓人:“到底是多少钱?”这个问题最重要。 “一万斤黄金。” 田园园讶然一笑:“一万两黄……”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一一一万斤金子?!”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一万斤黄金啊!是一万斤啊!!! 孟长辉看着她震惊地模样,微微点点头。 她果然喜欢。 田园园不可思议地捂住胸口,不加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我的天呐!一万斤金子,一万斤啊!查莉儿真他…真大方啊!” 一万斤金子,换算到现在就是十万两黄金,古代是八两称,也有将近八万两的金子…… “发财啦!”田园园表示可以躺平三辈子啦! 闻言,孟长辉勾唇一笑,硬朗的轮廓瞬间柔和,眼神极是温柔,有种冰川融化的既视感,令人想到和风细雨与春日的繁花,带着深情,还有不自知的宠溺…… 这是田园园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神情,于是心不受控制地、猛烈地跳动起来,目光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连一万斤的黄金也顾不上了…… 这男人有钱了就是不一样,什么呆板、脑子不透气、傻瓜、冥顽不灵,现在再看,明明是深思熟虑、大智若愚、忠肝义胆…… 好吧,钱才是最大的滤镜……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对于孟长辉来说,此次一去十死无生,可比起死亡更令他畏惧的是背负污名,含冤而死! 入京之后,不论生死如何,他对得起死去的祖父、对得起天下黎民,亦对得起大周天子,却唯独对不起她与孩子…… “日后,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芃芃就交给了。”孟长辉摩挲着她的头发。 他还不知道自己又当了爹,有个小儿子。 田园园从震惊里回过神,先将发带塞进怀里暗袋,随后将自己的发带抽下来,“你坐下,我给你梳头。” 没有梳子,她以手代梳,将头发拢上去。他的头发许久未洗,打结成缕,需要一点点地撕开。她的动作很轻,孟长辉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一年半了,真长啊!可这次相见将是永别……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门口有守卫把守,一般人是见不来的。 “押解你的士兵有噩梦的人,就这么进来的。” 绝情郎带她进来的,这会儿守卫换成他的人。 “你,你雇佣噩梦的人了?” “嗯。” 孟长辉睁开眼,目光复杂:“听闻噩梦佣金十分高,你……” “我把家产抵押给他们了。”田园园打断他的话,从身后抱住他,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侧头看他:“我也待不了多久,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有,芃芃怎么样了?你来信说你有了身孕……”从来她便未提过,联想她遇险,孟长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田园园拥着他,鼻端是他身上浓重的汗味,“嗯,芃芃很好。腊月初十生的,是个男孩,叔父给取的名字叫孟玄珺。他们还有两日才能到江州,说不定你能见上一面……”她低下头抵着他的肩膀,心里发苦,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纵使再怎么假装坚强,可生死离别依旧叫人痛苦难当。 感受到后面肩膀传来的热意,孟长辉也难过至极,哑着嗓子安慰:“别哭,孩儿交给你了……” “你这个傻瓜去送什么死啊!”田园园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你死了,我就带两个孩子改嫁,让,让他们管别人叫爹。芃芃还不到三岁…小家伙刚有四个来月,你…你还不曾抱过……到,到时候两个孩子都不知道爹是谁……你亏大发了……” “忘记才不会痛苦…”孟长辉阖着眼,眼角有泪光溢出,喉结滚动。 “你真傻!咱们有金子去哪儿都能平安过一生,为何非要白白送死……” “离开固然简单,可通敌叛国之名将伴随一生,不止是我,芃芃与玄珺也将扣上叛徒之子的污名……” “无妨,我将带他们去南昭,此生不会再踏入大周一步!” “故土难离。园园,我心意已决。”他的声音里透出不能忽视的坚定。 这是他身为一个人臣的大义,一个忠臣的清白。 即使是死,决然不悔! 有时候田园园在想,为什么别的穿越剧里女主角走的是恋爱线,男主角为了女主能弃天下,可到了她这里呢。被抛弃的是居然她………呜呜,好不容易有两个官配,一个早早下线,一个八匹马拉不回的去送死,这是破剧情啊!这不是她要的甜甜恋爱啊! 难道她田园园就不值得男人爱她爱的死去活来,唯命是从吗? 难道不是美女就不配得到刻骨铭心地爱吗? 难道她不是本书唯一的女猪脚吗? 面对一意孤行的孟长辉,她只剩下无奈! “园园,你我今日便和离,日后改嫁……” “你真是个残酷的男人啊……从不肯为我退一步。” 田园园打断他的话,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说的真容易。高瞻死了,你说我去哪儿再去找个好男人啊?有时候你真残忍,为了虚无的名声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母子孤苦无依,无人撑腰。你知道你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吗?你可知道无父的孩子会经历什么吗?待长大后会有嘲笑他们是没有爹的野孩子吗?甚至…甚至,你还不曾见过玄珺一面……你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孟长辉低着头,沉默不语,任由田园园将心里的不满与失望发泄出来。 也许是失望多了,她的声音里只剩下疲惫。 田园园痛苦难当:“你为什么要回去啊……明明可以活下来啊……”她承压能力是强,可她也是个人,也想有能依靠别人的一天。 “对不起。”孟长辉急切地揽住她的腰,抬头望着她哭花的脸,目露愧疚之色,“我以为你不会生气,我以为……”还以为不在乎他…… “谁说我不会生气……”满腔的怒火瞬间被熄灭。田园园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见孟长辉头发还散着,自嘲一笑:“算了,我说话也不管用。你坐下,我把你头发束好。” 她脾气来的快,去的快。脑海里想起一句话: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她无能为力了…… 孟长辉背对着她坐下,田园园将手插进他的头发里,一下,两下,三下……忽地想起一事来,是关于两人和离的事。 不得不说,两人不愧是夫妻,都想到用和离方式和对方撇清关系,一个是害怕被他连累,一个是害怕连累她。 田园园快速将他头发绑好,“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啊,不,提前和你说一声,就是,就是在我离开京城之前,我,我们已经和离了…” 第518章 执意 “?!”孟长辉转过头,眉心皱成川字,眼神疑惑:“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呃,在离开京城之前,我不是怕你家皇帝要杀我和孩子们,所以找噩梦的人伪造了一份和离书,瞒天过海之计划!”田园园决定和盘托出:“不过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入赘之事,似乎还误会你替别人养孩子、养情夫的绿头王……八……” 看着他越发阴沉的脸,她咽了一口唾沫:“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反正你都要死了,就当为了孩子们和我的安全牺牲点,背点黑锅……” 就在前一秒,孟长辉心里还充满了的愧疚,不过这一秒,他只想掐死这女人! 他明知会死还要回京,为了什么?!是为了洗刷他身上叛国通敌的罪名,然而,现在这个女人却给自己又泼了一盆污水…… 绿头王八,还是入赘的绿头王八!哪怕他就是死了,也将是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资! 孟长辉捂住眼睛,自嘲一笑,声音微冷:“你口里的情夫是谁?高瞻吗?还是陈老九?” “……孟季!我的情夫!我的大房!”田园园眉头紧锁,口气冷硬:“你刚才的话让我很生气,姑且算你吃醋了。” “……”孟长辉深深叹了一口气,浑身地力气像是抽光般跌坐回床上,“你真是,真是……”可斥责地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是为了两个孩子才会这般作为。 与孟家百年声名相比,他个人的名声又算的了什么呢! 孟长辉垂着头:“日后辛苦你了。” “养育孩子肯定辛苦啊,可比起我们最辛苦的还是你。”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沉静,孟长辉眼圈微涩,伸手将人捞入怀中。 听着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二人静静相拥…… “我该走了。”田园园轻轻挣开他的怀抱。 六年前穿到大周后,她的人生不是在离别的路上就是在离别,仿佛离别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无力回天时该放手时放手。 孟长辉拉住她的手,二人手心里都是汗水:“你的刀呢?” 田园园弯下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匕首递给他,“你要做什么?” 孟长辉接过刀,垂着眼,解开刚刚束好的头发,粗鲁地抓过一缕长发,毫不迟疑地割下来递到她面前。 “这是?”田园园接过那缕头发,可能很长时间没洗,有点毛,有点糙,像是秋日下霜过后路边的杂草。 话说,田园园你的关注点好与众不同。 孟长辉依旧沉默着,抬手割下她一缕头发,一把塞进自己怀里,“此去一别,便是永别,留你一束发做个念想,黄泉路上我也不会太过寂寞。”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田园园瞬间泪目,有什么堵在嗓子里,不一会儿眼圈里便有泪花闪现。 她咬着嘴唇将哽咽咽回去,最后忍不住骂了一句:“傻瓜……”微红的眼睛中带着沉重的悲伤。 “对不起……”孟长辉看着她的模样心头一痛,将人搂进怀里,声音带着颤抖:“对不起,不能陪你白首偕老了。等我死了,你再找一个能陪你白首偕老的夫君吧!” “傻瓜,你死了我就是寡妇,克男人的,长的又不漂亮谁还敢娶我!”田园园紧紧搂住他的腰,将眼泪蹭在他胸口的衣裳上。 “你很好,也……也很漂亮。” “……你下次别说谎了……” “我没有,在我心中,这世间再没有像你这么好的女人……” 田园园从他怀里抬起头,涕泪交加,原本不甚美丽的脸越发滑稽。她粗鲁地用袖子擦掉眼泪与鼻涕片子,齉着鼻子问:“你就没其他想说吗?” “……”他一直是个寡言的人,自从羁押后话便更少了,没有必要,可以整日整日地不说话。 别人只当他愤懑不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口上一直有什么压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令他喘不过来气,令他彻夜难眠。 此时正在经历生离死别,他想说些用情至深的言语,可他抛弃了她与孩子,让她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此时此刻再说些情爱之语,是苍白的,是无力又是可笑的……只能用大手一遍一遍地摩挲她单薄的脊背无声地安慰着。 “对不起。” “傻瓜。” 屋外雨似乎大了起来,哗啦啦…… 这时,“扣扣!”门外传来催促声,时间已经到了。 田园园吸了吸鼻子,眼角微红。从他炽热的怀里挣脱出。 烛火微动,他的目光幽暗,像是冬夜里孤冷的寒星。她踮起脚在他干燥的嘴唇上轻啄一下,唇瓣一触即分,不带半分情欲。 忽然,就在她离开时,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男人霸道擒住她的唇,炙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片刻后,二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看着她红润光泽的唇瓣,孟长辉老脸一红,轻咳一声催促道:“去吧。” 田园园点点头,转身往门走去,身后传来孟长辉的声音:“人活一世,志在天地,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大周社稷,无愧于千秋万代……我!孟长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真是一个大傻瓜……”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从孟长辉的房间出来,一个穿着护卫戎装的士兵向她一拱手,随后带着她前往另外一间院子。 侄子劝完了,是该劝一下叔叔了。 “夫人,时间有限,请您长话短说!”士兵在推开院门时提醒了一句。 田园园来时怕被人发现并没有拿伞。此时她头发已经湿透,正顺着发尾落入脖颈里,阵阵寒意从背后升起,听到他的提醒只是轻轻点点头。 显然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来到孟星惟的房间门口,房内烛光明亮,人还未睡。 田园园凑到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门卫传来一声戒备地询问。 她单手挡住嘴:“我,田园园。” 几息后,房门打开。 门内孟星惟一袭白衣,长眉星目,面容清俊,橘色灯火下像是不食烟火的仙人。 “唉……”田园园摇摇头轻叹一声,可惜这般出众的人也是榆木疙瘩一个,跟他那个冥顽不灵的侄子一个德性! “何故叹息呢?” 孟星惟的眼神从她到她身后的士兵,似乎明白了什么,让开身体留出一道空隙,田园园快步走了进去,时间有限。 他关上门,将风雨挡在门外,下雨声瞬间小了不少,“孩子们呢?” 田园园注意到他说的是孩子们,是已经知道玄珺的事,她低声回道:“回叔父,后日便到江州。” “后日啊,那便见不上了……”孟星惟面露遗憾之色,死前若是能见上两个孩子一面当真是死而无憾也,可惜不能如愿了。不过转念一想,孩子们能安然无恙,平安长大成人,见与不见便又不重要了。见她眼睛通红,微微顿一下,询问出声:“你,你从长辉那处来?” “是,他不愿随我离开。您呢,叔父?您也要执意回京吗?”田园园对上他的眼睛。 你也要回京送死吗?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令人无所遁形。 孟星惟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粗瓷茶碗,为她倒上一杯冷茶,垂着眼时,纤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脸颊上垂下一片阴影。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纵使一路奔波,也不见丝毫风霜。 与他风尘仆仆的侄儿相比,他倒像那个不曾见过风雨的小辈。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折而不可改变其节。” “那你在前朝时不是也叛……” 孟星惟的眼神要吃人,剩下的话田园园识相的咽了下去。 “轰隆隆……”屋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后,下一刻一道裂天的闪电划过。 孟星惟侧头望向窗外,声音清冷:“不瞒你说,正是因为有前朝一事,我与长辉才不能一错再错,若是这次我们选择苟且偷生,那孟氏叛徒之名将遗臭万年,百年内孟氏再无出头之日。” “你们叔父二人,真是一脉相承啊。” 如今二人心意已决,她亦是无力回天。 孟星惟回头淡然一笑,目光清明,如那冬夜里最清冷的月,“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我等又何惧哉?又何悔哉?不惧不悔,方不负此生!” 不惧不悔,不负此生…… 再劝也是无用,田园园起身行礼:“既然如此,望叔父得偿所愿。” “去吧。”孟星惟颔首。 推开门时,海纳伫立在门口,就着屋内流泄出的灯火,能看到他头发上晶莹的雨滴。 人也不知站了多久。 此时的他眼神黯然,神色郁结,一身黑衣像是融入夜色的暗夜游神。 “少夫人。”海纳低唤了一声, 田园园无奈地摇摇头,叔侄俩心存死志,定局已成,除了大罗金仙谁也不能改变。 “你呢?随他们回京?”她不希望海纳回去,他是孟星惟的佐官定然会受到牵连。 海纳摇摇头:“皇帝不仁不义,我是不会回去。”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屋内的孟星惟,“若是他俩像你一般多好。” “将军是有气节的。而我…”海纳苦笑:“我惜命。” “活着才能笑到最后…” “是呀。” 翌日一早,押解钦犯的队伍准时启程,好在雨势渐小,庞大大队伍缓缓消失在雨意朦胧间。 田园园打着伞,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转身离开…… 永别了,我的男主角。 直到第三日下午,青娘带着孩子们到她落脚的客栈。 “娘!!” 芃芃是第一个下的马车,笑着向她跑过去,田园园张开胳膊向她迎过去,母女俩紧紧相拥在一起。 “我的大宝贝!” 田园园激动地在女儿的额头上、脸上亲了好几口。 等她亲完,芃芃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娘亲脸上也亲了几口。 青娘抱着玄珺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大壮与沈宛静。 后头还有两辆马车,海伯、海娘子、特好、晴好、杨小树、一甲二甲以及马娘子, 都回来了。 田园园抱起芃芃向青娘走去…… 第519章 终一 永昌七年,骠骑大将军孟长辉 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判斩立决,夷三族。 同年十一月,远在南昭的田园园才收到孟长辉的死讯,那时他的尸首已经运回豫州老家下葬,然与他一同回京的孟星惟则下落不明。 田园园曾找到绝情郎,他却讳莫如深,语焉不详,只道孟星惟并无生命危险,其他的不曾明说。 想到他与周廷祎的关系,孟星惟行踪成谜一事,想来与他脱不了关系。 田园园只能作罢,随即收拾行囊,带上孩子踏上回大周的路。 就在她们千里迢迢回来时,大周各势力也在蠢蠢欲动。 常言道:政局瞬息万变,波诡云谲。 待孟家叔侄一死一失踪后,以定国公为首的老臣派很是风光一阵子,然而富贵荣华也好,名声扫地也罢,皆在皇帝一念之间。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定国公做梦也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快翻脸。 手段如雷霆,快刀斩乱麻。 这群年近古稀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头,很快发现自己亲族、门人、弟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丢官罢爵,于是他们联合几个大家士族上书抗议。 可惜老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改变如今士族垄断的局面,铁面无私,杀了几个行贿受贿的士族子弟,眼见皇帝不肯妥协,定国公、安国公等一众公卿率领旗下士族子弟跪于勤政殿外,绝食抗议,直到七日后,安国公当场发病而亡这场闹剧才偃旗息鼓,落下帷幕。 就在他们抗议时,老谋深算的皇帝一面安抚这帮老公卿,一面私下命令羽林卫查找他们往日贪污腐败的证据,待安国公身亡后正式收网。 首当其冲便是定国公,老皇帝拿到他与西夷大王子、波托大王女诬陷孟长辉通敌叛国的证物,证实孟长辉与孟星惟是被诬陷一事,洗清孟氏通敌叛国的罪名,终还孟家清白。 可自古皇帝无错处,刚愎自用的老皇帝明知道孟长辉冤枉的,却怕史官记载他冤杀忠臣一事,将被后世诟病,不肯公之于众…… 一昔之间,盘踞京城百年的王氏一族,从高高在上的公卿望族沦为阶下囚, 证据确凿,判了个秋后问斩。 树倒猢狲散,旁门远支连夜出逃,京城再无王家。 杀鸡儆猴,剩下的乌合之众纷纷告老回乡,至于不识趣的就罢黜、流放、下狱,全部打包滚蛋。 只道是昨日笑,今日哭,世事无常啊! 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朝廷新旧朝臣完成交替,焕然一新。 而且老皇帝还取消户籍限制,不论平民子弟、商贾之子、军户后代,有才者皆可科举考试,入朝为官。 这一改变一举打破了士族垄断官场百年局面,为日后的建兴盛世打下坚实的基础。 有一说一,他对于旧臣功臣来说不是一个好君主,后世说他是过河拆桥的典型,但对于百姓而言确是一个好皇帝,在位期间降低税负、改户籍制、行分恩令、大兴水利,开关户市等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策,极大改变凋敝的民生,使饱受苛捐杂税之苦的老百姓得以喘息,是历史长河中少数的明君之一,史称周明帝。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永昌十一年,夏至日,永昌帝驾崩,其长子周廷祎继位,号建兴。 建兴帝一上位便为孟家平反,追封孟长辉为镇国公,广发檄文为他正名。 万疆国土,飘白月余…… 大将军孟长辉死后,受尽天下唾骂整整五年,终于等来沉冤昭雪的一日。 此时,三河。 “他泉下有知,终于可以瞑目了!” 田园园扶着窗棂,望着院子里青翠欲滴的海棠树,眼神如古井微波。 五年的时间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散发着岁月静好的温柔。 虽做个了寡妇,却没有半点哀怨。以田园园的话来说,老娘要银子有银子,活的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还哀怨个屁啊! 树边的凉阴里,大腹便便的青娘正在教芃芃做女红,小玄珺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胖乎乎的小手抓住几根细线,肥嘟嘟的小脸板着,眼神犀利紧紧盯着姐姐……手里的针。 芃芃落针时他便浑身紧绷,待针穿透布料后,他才微微放松下来,然后像模像样地擦了擦脑门的汗,好像绣花的是他。 这时,他姐姐头也不抬的伸手,小家伙赶紧把手里的丝线递过去,生怕慢了一步,耽误姐姐人生大事。又见姐姐脑门生汗,赶紧抬起小身子给她擦汗,殷勤地像是最最忠心的狗腿子,还特别有眼力劲地那种。 被弟弟伺候的芃芃褪去往日的婴儿肥,今年已经快八岁,出落的亭亭玉立,五官精致漂亮,眉眼间颇有他爹的影子,性格果断,举手投足间少了些女儿间的柔美,而且身量比同岁的女孩高出大半头,颇有几分冷艳御姐的既视感。 三人身上落满斑驳的树影,头顶是一声比一声高昂的知了叫。 天气炎热,田园园轻轻摇动手里的扇子,唇角含笑地看着也不怕热的三人。 算来他们在南昭国住了四年,待老皇帝一死,田园园举家搬回三河。 比起四季如春的南昭,冬天冻死人、夏天烤死人的三河却让她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果然哪里都比不上三河啊…… 现在三河城守是海纳的弟弟海川,是自己人,于是他们这群人过的别提有多滋润。 田园园带着三个孩子住在自己原来的小院里,海纳与青娘住在高瞻原来的院子,两家挨着,成日地在一起吃。 海伯与海娘子跟着小儿子享福去了,而马娘子、一甲、二甲进了城守府当差。 特好与杨小树住在田园园对门,小树做了府兵,特好则在家带两个孩子。 要说最令田园园惊讶的是沈宛静,这姑娘居然嫁给了常明,而且三年抱俩,如今肚子又大了起来,眼看再过不久又该迎接第三个孩子。 不得不说,在为大周人口做贡献这块,这两人真是我辈楷模,令人佩服佩服! 常明与海纳因孟长辉之事,不愿再为大周效力,便找到老张和几个昔日同袍,买车买马组成一支商队来往西域各国,专门买卖香料与布匹,再加上这些人都是士兵出身,身手了得,有不少商队或是旅人都愿意跟他们一起出关。 几人大气,一文不取,又乐于助人,慢慢打开口碑,在三河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这几年,西北无战事,几年下来他们赚了不少银子,于是相继娶妻生子都在三河落户。 陈老九还在锲而不舍寻找他娘的尸骨,每到年末都会回来过年,赖在田园园家不走,吃她的喝她的,走之前还得要上些路费。 搞得没见过父亲的小玄珺一直以为他是自己爹,每一次一见到他就爹、爹叫个不停,气的田园园打了两回都改不过来,直到她姐狠狠揍了一顿才跟着姐姐叫干爹。 陈老九这家伙听小玄珺叫爹,那应地叫一个甜。 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 钱富贵彻底接手钱家的生意,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分行是一家接着一家,不到五年就拿下江南,下一步便是北方市场。 高远也终于独当一面,成为远近驰名的小儿圣手,每日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大排长龙。 钱满仓退居二线,开启养老模式,不是含饴弄孙,就是没事找田园园拉拉家常。 两人相差三十来岁,光是代沟就有十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能说到一块。 当然,在钱富贵的努力下,田园园也终于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钱多的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至于京城的丽衣坊已经全权交给青娘,田园园坐等收钱就行。 守财奴绝情郎现在领着噩梦全员正在吭哧吭哧的挖矿,听说战果颇丰,到底多少她也不知道,左右不缺钱懒得打听。 日子一富足,便觉得生活极是悠哉,哪儿都是美好生活。 所以说美好生活是建立在金钱之上,没有钱啥都是白扯。 天已到三伏,暑气炎炎。 “吱呦!” 西厢的门被推开,一个布衣少年走了出来。 他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黑黝黝的眼睛在院子转了一圈,最后对着含笑的田园园歪头一笑,甜甜地唤了一声:“娘亲。”随后,向她快步走了过去。 那少年长的很周正,皮肤微黑,微笑时露出洁白地一排牙,就是目光懵懂,浑身上下散发出不符合年纪的纯真。 时间不是万能的,她的大壮并没有出现奇迹,他的所有认知永远停留在六岁那年,纯粹而又不谙世事…… 田园园摸了摸他翘起的呆毛,随后整理 起他身上睡皱的衣衫。 他已经比她高小半个头,长手长脚,以后绝对能长个高个。 话说回来,他比他亲爹俊多了,当真是歹竹出好笋! 当今皇帝:你对我的长相有什么异义吗? “睡醒了?喝水吗?” 大壮摇摇头,转头看向海棠树下的妹妹和弟弟。 树下的青娘坐了好一会儿,见芃芃绣的不错便站起身活动活动。 她刚一站起来,就看到大壮兴冲冲地走过来,“起来了?”说着给他让开位置。 “起。”大壮回应道,随后坐下,眼睛亮亮地看着妹妹绣花。 “你看会儿吧,我去歪会儿。”青娘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有水光。 “我扶你。” 田园园走过去扶住她,。 人相携着往书房走去,还未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小玄珺生气地呼喊声。 青娘轻轻推她一下:“你快去看看吧!” “不管,八成是大壮抢了玄珺手里的彩线。”田园园笑着摇摇头。 两人看去,玄珺手里的彩线到了大壮手里,他撅着嘴不肯归还,手举着高高的,玄珺人小够不到,气的 他围着大哥团团转。 三人之中,与其说大壮是老大,还不如说芃芃是老大才是。总之那两个一个是宛若五岁小孩,一个就是五岁小孩,八岁的芃芃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姐大,那是说一不二,她说往东,两人绝对不敢往西。 “住手!”孟家大姐站起来阻止了两人的争斗。 她先从大壮手里拿回彩线,一人一根地发了起来,你一根我一根,两人眼巴巴地看着,生怕对方比自己多一根,还好是均等的。 两人都能帮姐姐\/妹妹拿彩线,于是化干戈为玉帛,再次和好如初,看着芃芃笑成两个傻子。 好吧,孟家大姐又维护了家里的平和。 “有芃芃在,不用管。” “可不是,别说芃芃这孩子最像她爹……”青娘连忙止住话头,眼含歉意:“你瞧我这嘴。” 孟长辉含冤而死,英年早逝。闻言者谁不唏嘘,谁不惋惜,何况是他的遗孀。 “没事,那是他的选择。”田园园早已经释怀。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他的愿望,最后终于如他所愿。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田园园望着海棠树下三个孩子,微微一笑:“过两日,我带孩子去趟豫州祭拜一下他,顺便将大壮记到孟长辉名下。” 名字她也想好了,这一辈从玄,便叫玄珩,孟玄珩。 他再也不是深宫里朝不保夕的王孙,而是她与孟长辉的长子。 青娘担忧:“去豫州路途遥远,就你跟孩子去,我不放心。等海纳回来再说吧。” “他去大食,归期不定,不等了。后日出发,待我们到豫州正好能赶上他的祭日。放心,二甲和三甲随我们一同去。” 田园园已经算好日子,如今是五月,从三河到豫州正好一个多半月,正赶上孟长辉的祭日。 二甲三甲身上功夫不弱,足以应付路上突发的状况。 “也好,玄珺还未见过他父亲。”青娘也是知道他二人一个跟着海纳,一个跟着孟长辉,身手不错,微微放心下来,盯着田园园又叮嘱:“你到了豫州后办完事早点回来,万不能在途中停留。” “放心,放心,我绝对会早去早回。你呀越来越像个老妈子……” “你呀,总是嫌我话多,也不想想为了谁?” “好好……” 正要进屋,大门突然被推开,特好快步走进来,脸上有些惊慌:“夫人,表小姐要生了!” “请稳婆了吗?”田园园心里一惊。 沈宛静虽然生过两个,可妇人生孩子终究是一道关。 特好点点头:“晴好已经去了。” 田园园对青娘道:“你身子重,不便过去。” “使得,你去吧。” 待她们离去后,小玄珺望着娘亲背影,问姐姐:“姐姐,娘去哪了?” 芃芃将手里的绣布扔到凳子上,起身往外走:“姑姑生小宝宝了,你去不去?” “去。”玄珺跟了上去。 大壮也起身跟上去。 第520章 终二 两家挨着,门对着门。 三人一踏进小院子,就被眼尖的特好请出院子,“哎呀,小祖宗们你们怎么来了?这可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快回去。”说着,推着三人往门外走去。 这时,忽然紧闭的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痛呼声:“啊!” “是姑姑!”小玄珺吓得一把抓住姐姐的手,小脸苍白。 特好转头担忧地看着产房,沈宛静突然破水,比产婆算的日子提前半个月。 “吱呦”门开了,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脸色煞白,看到特好叫道:“特好姐姐,夫人让再烧些热水!” “这就来!”她应了一声,侧头对三个孩子低声道:“乖乖的,都赶紧回去!”叮嘱完。便急匆匆地往厨房赶去。 这时,“啊!!!”又一声痛叫传来,光听声音就知道有多痛,听得人也跟着难受起来。 大壮和小玄珺不约而同地抱住芃芃的胳膊,吓得紧紧依偎在她身边。 看着兄弟俩不争气地模样,芃芃只得 一手拉一个快步离开。 三人出了门,芃芃还将门关上,对二人说道:“听说城西三河娘娘庙很灵验,咱们去求平安符,保佑姑姑能平平安安生个小妹妹。” 小玄珺惊讶不已:“姐姐,你怎么知道姑姑会生个小妹妹?” “是姑姑自己说的,咱们走吧。”说完,芃芃也不管他俩的意见,拉着兄弟二人往城西而去。 此时产房里到了紧张时刻,沈宛静嘴里咬着白绢,眉心紧皱,浑身如水洗般,黑发粘腻在白皙地脸庞上、脖颈上,死死忍受着宫缩的阵痛。 产婆从她身下抬头,看着带着血迹的手,眉头一皱:“太慢了,这才刚开两指……夫人,劳烦让下人再熬些催产汤来。” 田园园应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手巾去熬汤。 “嫂子!”沈宛静拿掉口里的毛巾,低唤一声。 田园园抓住她的手:“在这儿,别怕。” 两人都出汗了,手心粘腻。 “我要是不好了,孩子就……”沈宛静心里恐慌。 “不许胡说!”田园园打断她的话,声音镇定:“你前两次没事,这次也会没的。乖,别怕,听稳婆的,别瞎想!” 稳婆也道:“对对,夫人说的没错,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当然得顺利啊!眼前的夫人说了,顺顺利利生下来会给她包个大红包! 一炷香后,催产汤下肚,效果立竿见影。 沈宛静再次感受到更为密集的阵痛,随即用上嫂子教的呼吸法,咬着牙将痛呼声咽下。 “对对对,就这样!”稳婆观察着她身下的状况,没听到她的痛呼声,顿时也松一口气。 生孩子,最怕产妇大喊大叫浪费体力。 田园园一手握住沈宛静的手,嘴里不停在安慰、鼓励,另外一只手不停地擦拭她脸上流下的汗,殊不知自己亦是汗流浃背。 她这一胎似乎格外不顺,直到下午也没生出来,沈宛静也体力耗尽,不得不含着参片吊气。 就在众人焦灼时,小丫头送来孩子们求的平安符。 说来也奇怪,这平安符一送来,不到半炷香,沈宛静顺利产下一个男婴。 看到又是男孩,她长叹一口气昏睡过去。 两人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原以为这胎与前两胎反应不同会是个女孩,不成想又是一个小子。 三个小子哦,想想就头疼。 翌日,田园园带着三个孩子到三河娘娘庙还愿,捐完香油钱正要离开,正巧遇到刚进门的春娘。 距离上次见已经过了八九年,她风韵犹存,不减当年,旁边跟着一个四五的男童,后脚跟着个憨厚的男人。 她似乎没认出田园园,二人擦肩而过。 香火缭绕的庙堂中,来往着络绎不绝香客,皆是这世间、彼此的过客。 他孤家寡人,她成亲生子。 错过终究错过,田园园为陈老九默哀三秒钟。 “娘?”小玄珺拽住娘的手,见她愣在原地不由地催促起来。 田园园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拉住他的小手去找不知去哪儿的芃芃和大壮,母子俩离开这庄严的娘娘庙。 殊不知在她离开后,有人一脸怅然若失。 “娘子看什么呢?有认识的人吗?”憨厚的男人扶起娘子,温声询问。 美妇人摇摇头,嫣然一笑:“没什么,走吧。” 三日后,田园园带着三个孩子前往豫州老家。 路过城南墓地时,晨光熹微,薄雾微蓝,无数的墓碑矗立在青草野花之间,沉默而肃穆。 她撩起车帘,一眼就看到最边上的墓碑。 高瞻就在那儿,他的坟墓上长满绿油油的青草,点缀着些许不起眼的黄花。 微风吹来,轻轻摇动。 田园园放下车帘,旁边的棉被里蜷缩着三个孩子,晃动的马车只会让他们睡得更沉。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也补起眠。 这一日,夏雨刚过,天空如碧。 豆子从家里出来,背上背着竹篓,手里提着一根细长的木条。 刚下过雨,林子里又该生出好些菌子。 白白胖胖的菌子怎么做都好吃,一想到美味的菌子,他不禁加快脚步。 还未到村西头的林子就看到一个女人和三个小孩站在一座破院子前面。 村西头的破院子塌了许久,以前住着村里的克人精。 那年她爹给她捡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比村里所有人都好看。可惜那男人嫌她又丑又穷跑了。后来她生个小孩,屋子塌了后便不见踪迹。 听人说他们母子俩死在去三河的路上,也有人说母子俩死在去寻夫君的路上,不知真假,总之再没人见过。 豆子没见过四人,好奇地看了几眼。不过看她们身上的料子极好,他看不来是什么料子,只觉得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人。 不过为何会来此地? 他踌躇片刻,鼓足勇气问:“你,你们是谁?” 听到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田园园转过身,她一动,三个孩子也跟着转过身。 只见是个穿着短打的小少年,肤色黝黑,倒是两只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很是机灵。 田园园打量他的功夫,小男孩也在打量这四人。 看着其中有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小男孩不禁耳朵发热,羞涩地别过头,可乱转的眼睛还不忘偷看那女孩一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田园园低笑。 芃芃继承她爹的好样貌,秀眉长目,琼鼻樱唇,确实漂亮。 “我曾在这里住过,特地过来看看。” “你也是田家村的?”豆子听到她也是村里的,惊讶不已。可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她眼生,疑惑地问道:“你是哪家的,俺怎么没见过你?” 田园园笑道:“我是田大花,你可认识张桂芳?” 当初她刚穿越过来与田有粮闹翻,饿的半死之际曾抢过她儿子的窝窝头。她不但不生气,还趁着半夜无人时送来两个窝窝头。 正是这四个窝窝头才让她有力气与田有粮周旋。 前日路过安平县,田园园忽地想起这赠窝窝头之恩,于是便令二甲与三甲调转马头来田家村还这窝窝之恩。 小豆子更是疑惑:“你认识俺娘?” “你娘?” “是俺娘,你找俺娘做什么?俺没见过你呀。” 田园园微微一笑,原来当初自己就是抢他的窝窝头啊! 那时他还是拖着鼻涕的小屁孩,这会儿已经是个挺拔的少年人,怪不得自己没认出呢! “那时你太小的缘故,带我去找你娘吧。” “俺娘在家呢,你们跟我来吧。”豆子说完转身往家走去。 田园园领着孩子跟在后头。虽是故地重游,她心里却没什么波澜,更别说什么近乡情怯。 田家村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刚穿越来时新人村,倒霉的是全员恶人,极度不友好,整个村人视她为洪水猛兽,袖手旁观都算有点良心,落井下石才是常态。 田大花之死,田有粮龌龊之心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村里人的落井下石也在推波助澜,有一说一,都是些帮凶。 正是如此,张桂芳的窝窝头就显得弥足珍贵,也算是田家村唯一的温暖。 她现在今非昔比,算是发达腾黄,不大张旗鼓地感激张桂芳一番,怎能让这群狗眼看人低的村人们后悔地捶胸顿足呢! 说不定会半夜惊醒狠狠打自己几个嘴巴子,后悔当初怎么没帮她一把! 几人往村里赶去。 农忙刚过,地里刚刚闲下来。 村里的大树下有不少端着筛网筛麦子的妇人,她们四五个围成一堆唠着家常。 这时,一个妇人见豆子后头跟着一个华衣夫人,后面还跟着三个孩子,推了推旁边的妇人:“你瞧,村里来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夫人?” “什么夫人?”那妇人抬头。 果真看到正前方,走来一个锦衣女子。她长的一般,可衣着不俗。与她们身上的粗布麻衣不同,那妇人身着淡青色叠纱缠枝广袖罗衣,下身是白色百褶洋裙子,腰间垂着玉石禁步,行走间环佩作响。 头上绾着繁复发髻,斜插一支缠金丝白玉宝石簪,鬓角插着两支桃花钗,耳垂上挂着白玉宝石耳坠。 不论是首饰还是衣服俱是精致华美,岂是一般人家买得起。可比起首饰衣裳,几个妇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落在她的手腕上,两个大金镯子,在灿烂的阳光下简直闪瞎人眼。 “她是谁?” 其他人妇人也都看到,纷纷议论起来。 “你瞧她手上金镯子?真粗,得有手指粗细了吧!” “可不是,俺这辈子都买不起。” “有这么粗的金镯子,这辈子俺家都不用去地里刨食了!” “就是,不过俺咋瞧着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个妇人突然说道。 另外一个妇人嘲笑:“咋啦?难不成是你家亲戚不成?” 一个胖胖的妇人高声问:“豆子,她们是你亲戚吗?” 众人这才看到走到最前面的是豆子。 豆子回头看了一眼叫田大花的妇人,想了想没说话,仍旧闷头带路。 那妇人见豆子不说话,不悦道:“嗐,你这孩子,问你话咋不答应嘞?” 田园园笑眯眯地看过去,笑道:“婶子,好久不见,你不认识啦?”话说你还骂过我嘞! 那妇人住在田有粮家对门,按照辈分,田园园理应叫声婶子。 几个妇人一时没想起是谁,倒是觉得她十分熟悉,“你是谁家的闺女?” 还是有人认出了她,迟疑道:“她不会是田有粮家的吧……” “那个扫把星!”一个嘴快的妇人惊讶出声。话音刚落,那妇人忽然意识到不妥,赶紧捂住自己造孽的嘴,躲在同伴身后。 芃芃气呼呼地看过去,正要出声质问,却被母亲拦下。抬头见她眉目温和,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们。 那群妇人惊讶地议论起来: “那个田大花?” “她不是死了吗?他爹说她死了呀!” “可不是俺也听说了。” 妇人们这才想起田大花是谁,脸色皆是一变。 田大花是谁,是方圆十里名声烂透的扫把星,是人人喊打刑克双亲的煞星,是田有粮家闷声干活的牲畜! 爹不疼,娘不爱,差一点像条落水狗凄惨死去,而今摇身一变,身着华衣美服,头戴玉石金丝。与往昔那真是云泥之别,谁也不敢相信眼前云鬓堆翠的贵妇人居然就是那个苟延残喘的扫把星! 震惊完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妇人,田园园心满意足施施然离开。 好吧,她就是小心眼,就想让她们后悔! 目送她们向村东走去,那几个妇人默契地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跟在她们屁股后面,看看她要干什么去。 “姐姐,她们跟着我们干什么?”小玄珺拉着姐姐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窃窃私语地妇人们。 她们不远不近跟着,眉飞色舞地议论着什么,不时还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让小玄珺很不舒服。 芃芃轻哼一声:“不用管!”她们居然说娘亲是扫把星,实在可恶至极! 要不是娘亲阻止她,定然让二甲三甲教训一下这群乱嚼舌头的长舌妇。 田园园昂首挺胸走在前面,脸上露着得体的笑,莲步轻移,举止端庄,颇有高门望族大家风范,将身后村妇们比的越发粗俗,不堪入目。 她是故意的,她就想让田家村作贱她的人瞧瞧,她以前有多卑微,现在就有多风光!你们就是拍十匹马也赶不上老娘啦! 小人得志如何!不让田家村的人瞧瞧,怎么对得起她以前受的苦!一想她现在也算荣归故里,田园园的下巴抬上天,要不是下巴不尖,说不定能将天戳个大窟窿! 有其他妇人见到她们一行人,连忙拉住那些妇人询问,得知那华衣妇人居然是田大花,那个人人喊打的扫把星,震惊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于是也兴冲冲的跟了上去。 不知不觉,越来越多的妇人加入队伍。不多时,田园园身后跟了一大串尾巴,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有男有女甚至还有颤颤巍巍的老头老太太。 她瞟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呦西呦西就是这样,人越多越好。 于是当豆子娘推开门时,就看到自己门口站着一个华衣妇人,身后围着三层外三层的人瞬间懵逼。 这,这是做甚?! “婶子安好。”田园园笑着向她打招呼。 豆子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惊讶不已:“这位妇人你找谁?” “我找你,是来报当年赠窝窝头之恩的。” 豆子娘一头雾水:“窝窝头?什么窝窝头?” “想来你是忘了,可我却一日不曾忘记。那年我险些饿死,是你在半夜三更给我送了两个窝窝头。” 豆子娘惊疑不定的打量起面前的贵人,眉眼间依稀还有熟悉的影子,“你是,是田大花?” “多谢娘子赠粮之恩。”田园园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打开一一放在手上,一共有四锭银锭,“这是四十两银子,请娘子收下。”说着将银子塞进银袋,双手递到豆子娘面前。 银子一掏出来,周围瞬间哗然起来。 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有人嗤之以鼻觉得少,有人惊讶一个窝窝头就价值十两银子,更多的人还是后悔,早知道她今日会回来报恩当初也给她七个八个窝窝头啦,或是对她好些。 可惜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豆子娘脸哄地一下通红,四十两银子,她家要不吃不喝四五年才能攒下这么多。她红着脸摆摆手:“不,我不能要。窝窝头不稀罕……” “你就拿着。窝窝头是不稀罕,可全村几十口人只有你给我了。”田园园将银袋塞进她手里,笑道:“好人有好报。” “多,多谢夫人。”豆子娘捧着银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谁能想到当年的恻隐之心居然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 这时,一个白发老大娘从人群里挤出来,搓着手,皱巴巴的脸笑成一朵花:“大花呀,俺是你伯娘,小时候你还吃……吃……” “伯娘?”田园园打断她在想自己小时候吃了她什么饭,淡淡扫了她一眼。 在大花的记忆里,她的亲戚没有一个曾善待过她。这会儿倒是眼巴巴过来叙亲戚了! 于是她向豆子娘微微一笑:“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着招呼三个孩子往村口去,二甲、三甲还等着她们呢。 “俺,俺送送你去。”豆子娘道。 田园园笑着摇摇头:“不必,回去吧。”说着使了一个眼色。 豆子娘顿时明白,她现在手握四十两巨款,少不得有人打这银子的主意,于是趁着村民跟着田大花离开,一把拽住儿子的后领子拖进门内,随即关上门。 “大花,晌午来俺家吃饭,到时候让你大爷杀只鸡!”田大花大娘还在锲而不舍。 这时,一个妇人讥讽出声:“她小时候你哪里正眼瞧过,这会儿充大个当什么尾巴狼!” 另外一个胖夫人也附和道:“可不是,还不如俺婆婆呢,俺婆婆还叫大花到我家树下乘凉呢!” 田大花的伯娘喝道:“啊呸!乘凉?你怎么不说你婆婆把大花的头打破,嫌人家碍事扔过去的…” 几个妇人就这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芝麻绿豆的小事也翻了出来,越吵越激动,竟然动起手来。 小玄珺拉着姐姐的手,听得懵懂。可芃芃已经是大姑娘,知道田大花就是娘亲曾经的名字,知道她小时候过的很凄惨,气的眼睛发红,恶狠狠地看着田家村的人。 田大花过去如何,对于田园园来说已经过去,回到田家村不过是小心眼作祟而已。 在离开田家村时,一个脏兮兮地老男人突然出现在路中央,挡住了路,指着马车喝骂:“田大花,你个白眼狼,老子养你养了十八年居然连你爹也不要了!” 二甲停下车,田园园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你我恩断义绝多年,何来白眼狼一说!二甲,走,若是有人挡路只管走你的,死活不论,自有我呢!” “是!”二甲一挥马鞭,马儿吃痛便跑了起来。 “你你你!你娘死了,老子给你送信你也不肯回来……”老头话还没说就见那马车真的冲了过来,利落让到路边,指着马屁股喊道:“回来,你弟弟不孝顺……你老子快饿死了……快把老子接走,快回来,大花……” 马车跑的很快,只留下一串黄尘便不见踪迹。 田有粮气的躺在地上打滚,可已经无济于事了。 再说豆子娘回到屋里将银子倒出来准备在看看时,一张叠成四方块的纸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豆子捡起纸交给娘。 一打开居然是张银票,她哥哥百两银票曾叫她开开眼,所以才能一眼认出这张纸是银票。 “娘这是什么?” 豆子娘眼圈微涩:“是银票……” “银票?那田大花怎么不说?只说有四十两银子……” “傻孩子,她这是在保护咱们呢!” 第521章 终三 一个半月后,田园园带着孩子终于踏上豫州的地界。又颠簸七八日,来到孟长辉的老家莱阳城。 城内不让驾车,田园园便带着孩子下了车。 二甲留下看车,三甲则提着包袱跟着夫人入城。 穿着城楼,便是莱阳正街。 城池不大,一眼看去没几座像样的高楼,不过城内房舍俨然,鳞次栉比,倒也齐整。 街上有不少走卒贩夫,引车卖浆,高声叫卖。 “豆浆子,香甜的豆浆子!” “栗子糕,好吃不贵的栗子糕!” “云片糕……” “糖葫芦唉,糖葫芦唉……” “包子,热腾腾的大肉包……”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繁华。 左右她们已经到了莱阳,孟家在那里又跑不了,所以不急于一时,于是田园园拉着三个孩子在城里转起来,瞧一瞧当地的风土人情。 不一会儿,几人手里都拿着吃食,一边吃一边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后,前面出现一个卖面人的摊子,围着几个垂髫小儿。 大壮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哥,哥!”芃芃嘴里咬着包子,见他脱离队伍赶紧追了过去。 出门在外,两人那是形影不离。 见此,田园园拉着吃糖葫芦的玄珺向面人摊走过去,三甲将最后一口云片糕塞进嘴里也跟了过去。 摊子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摊子上插着造型各异的面人,有神话故事的人物像是哪吒、二郎神、刘海等,还有鸡、狗、猴、老虎的动物造型。 他面前是个盘子,盘子里放着调好颜色的面团。 只见这些五颜六色的面团在他的手里,捏、搓、揉、眨眼间就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大公鸡,惹得围观小孩发出惊叹声。 “哇!”其中最数大壮的声音最响亮,他惊讶地看着那只漂亮的公鸡,眼睛发亮,显然很是兴奋。 捏面人的老爷子一抬头就看到萝卜头里混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随后笑着将捏好的公鸡递给那少年。 小少年身上的衣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 大壮高兴地接过来,随后而来的芃芃从怀里掏出一个水粉色的荷包,“老爷爷,面人多少钱?” “三文钱。” 芃芃回头问小弟:“你要一个吗?” “要!”小玄珺挣脱娘亲的手,高兴地跑了过去。 “慢点。”田园园笑着叮嘱,快步跟上去。 话音刚落,小玄珺一头撞到一个男人的腿上。 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袍,墨发及腰,半束着头发,同色发带垂在肩膀两侧,带尾缀着银色祥纹。他冷不丁被一个孩子撞到,连忙伸手揽住撞到自己的小男孩。 小玄珺抬起头,顿时惊讶地张开小嘴,胖呼呼的小脸脸瞬间变得红彤彤,扭捏地扒开他的手转身投入娘亲怀里,露在外面耳朵红的要滴血。 “哎呀,怎么还有你害羞的时候?” 田园园好笑的看着羞涩的儿子,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抬头望向来人。 夏末秋初,日光仍盛,刺眼又热烈。 在这人来人往的市井之中,那人长身玉立,背着手含笑地望着她。 长眉如剑,目若点漆,面容清俊无双,一身薄衫如天边月,腰间束着同色玉纹腰带,带下垂着一串青玉绦,整个人像是画里走出的玉人儿,四年的时光并未在他的脸上落下半点痕迹,依旧那般美貌。 不止玄珺看呆了,连田园园也看得是两眼发直,心道真是便宜周廷祎那黑炭啦! 忽地一个卖货的货郎担着扁担从二人之间走过,“借过,借过。”这才把她拉回人间。 田园园轻轻擦了擦眼睛,一时不敢相信,“你…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不是……”下落不明?被周廷祎那厮金屋藏娇? 这话可不敢说,那黑炭现在是一国之君,已经不是她记忆里为爱失智的痴情种。 那人淡然一笑,眉宇间却有挥之不去的忧伤,让田园园想到三河城家里雨后的海棠花。 “好久不见,你和孩子可还好?” “……好,很好。”田园园眼圈发涩。 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她低下头看到儿子好正奇盯着自己,“娘?” 那人听到小男孩的称呼,眼神一凛,上前一步打量起小男孩。只见那孩子眉眼间有些孟长辉的影子,不禁面露惊喜:“他,他是玄珺?” “是,是玄珺。”田园园轻轻推了推玄珺,指着那人低声道:“他是你父亲的叔父,你的爷爷。” “爷爷?”玄珺抬头望着那清俊漂亮的男人,爷爷不都是头发胡子都是白色的吗?怎么这个爷爷看起来不像个爷爷呢! 田园园鼻头发酸,点点头:“是你叔爷爷,你的名字还是爷爷取的。”说完,又招呼起还在买面人的芃芃和大壮。 芃芃听到母亲呼唤,便拉着哥哥的手将他拽了回来,二人手上各有一个面人。 “娘,何事?”说着,她把手上的面人递给弟弟。 那是一个黑甲将军的面人,手持长枪,怒目圆睁,威风凛凛。 玄珺高兴的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 芃芃已经看到孟星惟,当年与叔爷爷分开时她才四岁,很多事情虽然不记得,却觉得眼前的男人很是熟悉,不由地多打量几眼。 而孟星惟则一眼认出眼前的女孩,就是雯华。不论是五官还是脸型简直与她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到她便想起早逝的孟长辉,“雯华……”孟星惟低声唤了一声,眼角已经微红。 芃芃眼神一动,不等母亲介绍便猜出此人身份,迟疑了一下:“爷爷?叔爷爷!”随即扑进爷爷怀里。 她小时候都是叔爷爷带着她,直到那年叔爷带兵拒奴关后便再不曾见过,时至今日才得以相见。 孟星惟搂住她,感慨万千:“雯华,你长大啦……” 四年了,可人生有几个四年? 田园园眼睛发酸,不禁流下眼泪来。 “娘,不哭。”大壮见娘哭了,连忙拿手里的大公鸡哄她,“你看,好看?” “好看,真漂亮,雄赳赳的!大壮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田园园笑着擦掉泪,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的大儿子。 大壮咧嘴笑了起来。 玄珺见此也将手里的面人递到娘亲面前,晃了两下:“娘,你看,像不像爹爹?” 他从小没见过孟长辉,只知道自己亲爹是个威武的大将军,不论是面人、泥俑,人物画片,哪怕买个面具也只肯要将军的,好像通过这些死物就能离爹爹近些。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每次看到将军面人和泥俑,田园园就一肚子火。恨孟长辉顽固不化执意送死,又疼儿子自小没爹,对他狠心的爹有着天生的濡慕之情,血浓于水。 当玄珺刚学会说话时也曾问过她,爹爹去哪儿了。有段时间他见到陈老九会叫爹爹,见到海纳也会叫爹爹,见到穿盔甲的宋百年更是以为是自己亲爹,哭着追着要爹爹,直到被姐姐“耳提面命”几次后才改正这见到男人就叫爹的习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再没有问过孟长辉的事,想来知道他亲爹早已经死的事。之后默默收集关于将军的面人泥俑,将对爹爹的渴望压在心底。 每次见他摆弄将军泥俑面人,田园园都会在心里把孟长辉拽出来骂上一顿! 田园园伸手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顶,长叹一声。人生在世,她的孩子可比她那出场率不高的男主角可靠多啦! 重逢过后,眼见临近中午,孟星惟便带着娘仨去酒楼吃午饭。 田园园这才看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老熟人,周廷祎忠实的狗腿子,月黑。 他向田园园行礼,眼神却不曾在大壮身上停留一刻。 懵懂的大壮早已经忘却前尘,谁也不是,现在是她田园园的大儿子。 几人往酒楼而去,她拉着大壮在后面,前面是孟星惟,一手牵着玄珺,一手拉着雯华,爷三个亲亲热热的走在前面。 血缘这东西真的很神奇,明明玄珺是第一次见孟星惟,可忍不住想亲近他。 他知道眼前漂亮的男人和干爹们不同,是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亲人,是和爹爹同样的存在。 吃过午饭,孟星惟便带着娘几个前往孟家。 五天后就是孟长辉的祭日,田园园趁着这个空当打算将大壮与孟玄珺的名字记到孟长辉名下,录入族谱。 玄珺出生后没多久,她们便逃到南昭,一直不曾入族谱。 孟星惟听说后对于大壮记入孟长辉名下之事倒没有反对,他年岁渐大,若是无名无姓跟着田园园容易惹来非议。 可眼下却难办,孟家族中耆老不同意将大壮与玄珺记入孟长辉名下,其实也算是田园园当年留下的烂摊子。 当初她为了保全孩子,当着皇帝面说与孟长辉和离,又说孟玄珺不是孟长辉的种。之后孟长辉判了个秋后问斩,诛连三族,因为和离一事她们独善其身并未受到牵连,保下一条小命。 如今按照当下情况,孟长辉的三族全部死光,田园园她们跟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芃芃生的早,当初上族谱时是记在孟星惟这一支,也就是说孟长辉这一支已经绝脉。 如今再想把大壮与玄珺记回孟长辉这一支,可不好办呢!记入孟长辉名下就是承认当初田园园欺君罔上,藐视朝廷。若是追究起来,轻则流放,重则处斩! 对于此事田园园抗议,孟长辉都平反啦,为何她们还得追究责任? 孟星惟表示:因为欺君罔上与孟长辉平反是两码事。你欺君在先,可平反在后,一纸圣旨,你已经是死人一个。死人如何能上族谱? 这也是族里反对的原因,一是不想落人话柄;二是日后若是被有心人举报,这罪名可大可小,是个隐患。 没想到居然不能上族谱,田园园真是万万没想到。 不过,很快她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先凭空捏造出一个孟季,再给孟季找个合法爹娘,接着再把大壮与玄珺记入孟季名下,然后再把孟季过继到孟长辉爹名下,成为孟长辉兄弟。最后再把大壮与玄珺过继给孟长辉,这样下来,大壮与玄珺就是孟长辉的儿子啦! 这个办法相当完美,根本不怕日后有人吹毛求疵,最后孟家族老看在钞能力与孟星惟的份上不同意也同意啦! 不到三日,孟长辉拥有俩儿子,长子为孟玄璟,次子为孟玄珺,正式录入族谱。 八月初九,孟长辉的祭日。 这一日,秋雨绵绵,院子里的落了一层湿漉漉的树叶。 一大清早,孟星惟带着田园园、三个孩子和二甲、三甲前往孟氏祖坟。 孟氏祖坟在莱阳城东距离十里的望京坡,说是祖坟,不过是一大片墓园。一眼望不到头的墓园,大大小小的坟包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正中间是座石头路,路边长着不少发黄的杂草。 孟星惟手里提着四个篮子走在最前面,田园园提着一个,月黑与二甲三甲也各提着四个,三个孩子跟在后面,一行人往墓园深处走去。 墓园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秋雨绵绵,冷风一吹,侵肌刺骨。 有些坟墓还很新,墓碑前摆着七零八落的贡品,坟头上压着几张湿透的黄表纸,看起来十分凄冷孤清。 阴雨绵绵,乌云盖顶,前方出现一棵小树,底下被石头围了一圈,前方有座用以焚香的石鼎,里头插着几根烧了一半线香,被雨打湿了,东倒西歪。 孟星惟走到小树面前,掀开手里的篮子,拿出三根线香点燃对着小树拜了三下,随后将香插进石鼎中,带着几人继续往墓园深处走去。 很快出现几座规格型号与其他土坟不同的坟墓,看样子应该就是那儿。 孟星惟带着众人走去,走到近前,田园园发现这几座坟墓确实就是孟长辉家的。 正中央的石头大墓正是孟星惟爹的,右边是孟星惟娘,左边是孟星惟哥哥的墓,也就是孟长辉那败家子爹的,再旁边是孟长辉的。不过奇怪的是怎么没见孟长辉他娘的墓? 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其实在她心里总觉得孟长辉没死,说不定是皇帝和他演的一场戏,等待某个时刻蹦出来笑着说都是剧本,他还活着呢…… 明明是这本书的男主角,其他穿越女无所不能打不死的小强啊,可到了她这里怎么说死就死,干脆地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连个悬念也没有。 真是生时无趣,死后也无趣。 可是现在,他的坟墓真真切切就在眼前,湿漉漉的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墓前的烛台还躺倒一个,几根杂草从石缝里伸出来,顶端开着几朵黄色的小花。 盯着他的墓碑,田园园忽然有种“真的死了啊”的荒唐感,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不合时宜,想笑时鼻子却酸了。 之后,孟星惟拿出祭拜的贡品与纸钱、元宝,领着孟家众人将这几座坟墓逐一祭拜。 轮到孟长辉时,小玄珺将自己带来的面人投入火盆里,往里添纸钱时哭的眼泪鼻涕直流,一旁的芃芃也哭的不能自已。最伤心的莫过于孟星惟,此时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添纸钱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当初二人回京,孟长辉死,他却活下来。田园园不曾追问,因为她知道,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孟长辉死。 身不由己,相比于她,他的痛苦更甚。 田园园拨动着盆里的纸钱,腾起的烟灰打着旋往半空飞去,逐渐消失在潮湿的秋雨中。 其他人都哇哇的哭,只有她在啰里吧嗦说着众人的近况,说到沈宛静的大儿子叫念辉时,她还笑了笑。 不是她没心没肺,而是心里有怨。怨他愚忠,怨他一根筋,怨他为名声所累,更是怨他死的了无牵挂…… 可又能如何,他又没错,错就错生不逢时而已。 她又添了些金元宝,火舌很快将它们吞没,手腕上的金镯子被烤的发热,望着盆里旺盛的火苗,田园园摇摇头。 你这家伙,大家都有好结局,偏偏你和高瞻都死掉了,正好你俩在黄泉里探讨一下心得,反思一下是不是被我克死的? 离开墓园时,走在最后的田园园心有所感,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小树下默默注视着离去的众人,看到她回头,微微一笑,目中含着星光…… 你从不曾入梦来,是怕我怪你? 放心,我从不怪你…… 第522章 番外一 我是孟雯华,也是孟兰心。雯华这个斯文些的名字是我叔祖父取的,兰心则是我死去的高瞻干爹取的。 娘亲会叫我芃芃,老九干爹叫我明珠,小远干爹却叫我莲莲。 我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取决于叫我的人是谁。 你问我会不会把名字记混?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想叫什么叫什么吧!总比叫我雯华兰心芃芃明珠莲莲强,据说我亲爹也曾为我取了一个名字,但是我娘给忘了,我也懒得追问,毕竟哪个好人家的孩子会有五六个不同的名字,也不知道我这些娘啊、爷爷、干爹是不是脑子进水啦才会一人取一个名字! 哦,对了,脑子进水是我娘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说是形容这个人总是做出些与常人不同的事,可我觉得脑子进水的人倒是像她! 自打豫州回来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自言自语不说,没事还会一个人嘿嘿傻笑,看得很是瘆人。 弟弟说,娘把爹带回来了啦。 我不信,我爹已经死了那么久,怎么会回来?如果真回来了,这小子怎么还会见个陌生男人就问是不是爹?明明知道自己爹死了说! 这小子脑子也进了水! 我现在在三河学堂上学,这个学堂是我娘出资建设的,只招收女学生,还收养不少被遗弃的女婴。 那些女婴很可怜,有的是被人偷偷放在学堂门口的,有的是人从河里、山里、街上捡回来送过来的,还有的是娘亲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的。 我娘说世道艰难,生而为女着实艰难。 娘说的没错,送来那么多弃婴都是女孩,极少有男孩,就是有,也都是残疾的或是得了病的,不像那些女婴,个个都很健康。 我不明白,为何要遗弃这些女孩? 送来的男孩都被娘亲送到钱家开办的荣恩堂,我娘说他家有钱,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 我曾问过娘,你收养那么多女婴做什么?是将来送到京城的丽衣坊做工吗? 娘说,怎么会呢?只是希望她们能活下来,待长大后学个一技之长,嫁人也好,自己养活自己也罢,能安身立命就行。 你看,我这娘还是有大善的,是个不求回报。 那为何三河的人在背后叫娘为田奸商呢? 老九干爹说我娘以前是靠发黑财起家的,三河的商户哪个没被你娘坑过?你娘买东西都比旁人贵两倍! 怪不得,我娘从不出门买东西,就是日常采买也得是我们几个小的去,还常常耳提面命不许说我们是她孩子。 好吧,我娘还怪厉害的,居然能得罪整城的商户。 说到商户,我至今弄不明白钱伯伯和我娘的关系。 娘叫钱伯伯钱哥,可钱伯伯的女婿是她干弟弟,我干爹,搞的我不知道怎么叫钱富贵,是叫哥哥还是叔叔,为啥我娘的社会关系这般混乱?我爹在世时就不能管管吗? 孟长辉:我都死了,这也能怨我? 再说,我至今不明白为啥两个男人能成亲?那钱库库到底是钱富贵生的还是小远干爹生的?话说回来男人也能生孩子吗? 好吧,我虽然才八岁,可我的人生已经被这群任性的大人完全颠覆。 所以当我娘说,我那天仙般的叔爷爷嫁给一个姓周的黑炭时,我是一点也不震惊,甚至还想问问有没有彩礼? 比起这些毁三观的人物关系(毁三观这个词是我娘的口头禅),我觉得我弟弟的毛病更大。 大哥的认知停留在四五岁,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是我最忠实的小弟和狗腿子。可小弟随着一天天长大总想挑战我这老大的权威,前些日子还拉拢姑姑家刚学会走路的大弟和小弟,想要另起山头,扯旗叛乱,当然被我武力镇压,打回老家。 大弟和小弟哭着回家找他们娘去啦! 我那不服气的弟弟,居然要离家出走,说是要拜师学艺,要跳崖寻找世人高人,学习绝世武功,十八年后回来打败我。 在他心里我是称霸三巷,人人诛之的女魔头。 ……所以我才会跟娘说少带他去茶馆听书! 这不才五岁的小孩魔怔啦,居然还知道跳崖寻找所谓的机缘…… 最后我在城南陡坡的坡底找到他,这一根筋的家伙真的去跳啦!可惜坡底没有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只有一窝刚出生的没毛老鼠。 路过城南墓园时,我还去看了看我高瞻干爹。 高远干爹说高瞻干爹喜欢我娘,而且还是为了救我娘而死的。 好吧,我那没心没肺的娘亲,除了我爹居然还有别人喜欢,怪不得我的夫子常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说不定在他俩眼里我娘是顶好顶好的女子。 当然我也觉得我娘不同于其他女子,别的女子好些胭脂水粉华衣首饰,可她开办学堂、收养被遗弃的女婴,会收留些无家可归的孤寡老人在学堂或是米行里做工,管吃管住还有月钱,令他们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在,不必颠沛流离,孤苦无依。 我虽然年岁小却也明白,一个人若是能安身立命这日子才能过下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我娘经常说的。 她说年轻时很穷,吃过许多苦,做事做人总有些不择手段,如今生活富足,回想从前种种恍然如梦,开办学堂收养女婴,不过是想为后来者撑把伞,想让更多无辜的女孩活下去。 她说女孩苦啊!说这些话时,我从她的眼神深处看到深切的悲痛。我知道她经历过我从未见过的黑暗,而她对我的爱,从不曾我是女孩而偏颇! 上辈子我一定是烧了八丈八的高香才投生到她家!感谢上辈子的我! 孟长辉:八丈八……果然是母女俩! 弟弟跳坡时崴到脚,我背着他回城,不远,他却很重。 “姐姐,我下次不跳了。”我那一根筋的弟弟趴在我背上说。 我将他往上托托,他脚受伤,需要去趟小远干爹的医馆。 “想通啦?” “嗯。”他点点头,闷闷道:“跳坡没用,还是得跳崖。”崖深才有山洞,才有世外高人,才能学习绝世武功! 好吧,我这傻弟弟呦! 娘常说人终会因年少不得之物而困其一生,与其制止不如满足。 索性我背着他往城东去,城东二十里有高山,有高山峻岭、有断崖谷底、还有大河溪流,总有一款适合他的。 正巧在路上遇到过来寻我们的娘亲,娘亲一听说弟弟要跳崖,寻找世外高人,习得绝世武功,称霸三巷,于是与我一拍即合,让三甲哥哥驾车带我们去了二十里的山崖。 到了山脚,我与母亲带着弟弟上山,寻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处符合他条件的山崖。 期间我那弟弟多次要打退堂鼓,好在在我和娘亲的“鼓励”下咬牙坚持下来,真是一个锲而不舍的好孩子。 小玄珺哭:“………”我又不是真傻! 来到山崖后,从上往下看果真是深不见底,只见云雾缭绕,底下隐隐透出密林树冠,一看就有高手在此隐居的绝佳之地! 我那弟弟颤颤巍巍,回头看着我与娘亲:“我,我真跳了?” 娘摆摆手:“去吧,去吧,找到你的师父后别忘休书一封,告诉我们世外高人都长什么样?若是找不到也记得休书一封,好告诉我们吃了你的野兽是谁?我也好请人为你报仇雪恨!” 弟弟瘪着嘴:“……”又看了一眼山崖,眼圈发红。 我火上浇油:“你不跳吗?这不是你所求的山崖吗?你跳下去后神功盖世,称霸三巷算什么,说不定还能称霸武林当个武林盟主什么的!” 我那弟弟离山崖边二三丈,跳下去还得跑上好几步呢! 娘笑:“可不是!” 孟长辉:……我可怜的儿子…… 最后在我与娘亲的劝说下,弟弟痛哭流涕幡然醒悟,再也不想跳崖找什么世外高人啦。至于跳坡,纯属是个误会,不过是他脚滑掉下去的! 回到三河,娘亲背着弟弟带着我去了医馆。 一见医馆,我一眼就注意到与干爹的说话的男人,那男人真高,长的比我见过的男人都要俊,像是说书先生说的什么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不过他的眼神令我想打人,粘腻腻的,油汪汪,像是被猪油泡过的蜜三刀。 他颌首:“别来无恙?” 娘轻哼一声,没搭理他,只是将弟弟放下。 我那傻弟弟歪着头看那男人,眼睛发亮,在他张嘴的瞬间,我先人一步将他的嘴捂住。 这家伙有个毛病总想叫别人爹!是病,得治! 我娘她是一个忠贞的女子,一女不事二夫,再者她对我爹一往情深,不可能再嫁为人妻。 那男人不知是何人,在小远干爹为弟弟治疗脚伤后,居然厚着脸皮同我们一起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还殷勤地背起弟弟,我以为弟弟不会同意,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兴高采烈地同意啦。 也是,我弟五行缺爹! 他们三个走在前面,好像一家三口,真是气死个人! 走到半路居然遇到老九干爹,他不是刚离开三河,怎么又回来了?他直接挤在我娘和那男人之间,干的漂亮! 娘问:“回来了?找齐啦?” 老九干爹:“嗯。” 娘问:“什么时候下葬?” 老九干爹:“下个月初七。” 我:听不懂。 我这干爹神出鬼没的,常常一走就是大半年,我娘说他在找东西。 那东西对他很重要,具体是什么,知道的人讳莫如深,初时我还挺好奇,可人人都三缄其口,我便懒得打听。 娘说做人不要好奇心太重,否则容易惹上不该惹的事。 我觉得我娘说的很对。 片刻后,我看着他们四人走在前面,那两个臭男人还抢着和我娘说话……我有种我娘娶了两个男人的荒唐感。 好吧,还是我可怜的爹死的太早,寡妇门前是非多啊……伤心中…… 孟长辉:…… 一进三巷就看到姑姑家门口的马,是海叔和常姑父回来啦! 十天前二人去了波托,没想到这么快回来,大毛二毛一定特别高兴。 大毛二毛是大弟和小弟的小名,这两孩子自小头顶炸窝,毛茸茸的,因此得名。他俩还有个吃奶的小弟,目前还没有小名,不过娘爱叫那小子招妹,说是我姑姑想要个女孩来着。 海叔的儿子还在青姨的肚子里,娘说还有半个月才能生,男孩女孩还不知道,不过我希望是个女孩。除了老九干爹是个光棍,其他干爹叔叔家都是小子,我势力单薄,急需同盟! 晚上,我娘大手一挥请大家去酒楼吃饭,而且去的还是新开的醉香楼。这家酒楼起步价就是二十两银子,一桌子上等席面下来不得百两?!我娘什么时候这么败家啦?! 吃过饭,我拉着哥哥和弟弟先回了家。我娘喝的有些多,是姑姑扶着她回来的。 半夜,我起床解手,迷迷糊糊路过我娘的房间时,忽然听到屋里传出奇怪的动静。 瞬间吓得我后背发凉,瞌睡醒啦。 大半夜我娘屋里居然还有别人?!这难道就是一个月前街头骂架时所说的偷人?! 我那忠贞不渝的娘在偷人?! 我赶紧把耳朵贴上去! 不过听了许久,屋里却只有娘亲一个人的声音: “别闹,困!” “烦人,我,我没喝多……” “滚,不知道人鬼殊途吗?放,放开我……” 冷不丁的,一阵冷风忽然从脑后吹来,冷的阴寒,冻得我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奇怪,明明还没到冬天啊!这风怎么会这么冷? 不知怎地,我想起老九干爹和弟弟都说过,打我们从豫州回来后,我娘就把我爹带回来的事。 难不成我娘在和我爹说话? 可世间当真有这般离奇之事? 忽地,门内传来娘亲声音:“芃芃,呃,你爹说你在门口……” “鬼呀!!!!”我吓得惨叫一声,一头向哥哥和弟弟房间跑去。 活见鬼!我爹真的回来啦!!! 第523章 番外二 铛铛铛……” 清脆地铜铃声在曲折的官道上传来,扛着柴火的樵夫寻声望去,只见后面走来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哥,身下骑着一头健硕的毛驴,毛驴脖子挂着一个拳头大的铜铃,底下还缀着红色的短流苏。 前些日子刚下过一场雪,此时已到中午,温度开始回暖。于是积雪融化,雪水混合着泥,变得泥泞不堪,走一步滑一下,满脚的烂泥,不一会儿鞋袜便洇湿了。 好在背阴处雪不曾融化,樵夫专门走有雪的地方,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倒没有泥水。 铜铃声越发近了,他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骑着毛驴身上的哪里是个小哥,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心道女人家家的穿男装作甚?转念一想:出门在外,男装倒是比女装方便些。 路过他时,小娘子忽然停下,温声问道:“这位大叔,此地距离三安城还有多远?”说罢,行了一礼。 见她客气又是个女子,樵夫热情地指路:“你去三安城?哎呀,三安城离这儿还有几十里呢,天黑前你是到不得。不过再走上五六里就到安丰县,你可以过了夜,明早启程,下午便能到。” “多谢大叔。”女子谢过,骑着驴继续前行。 “铛铛铛……” 铜铃声逐渐远去,樵夫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转身下了岔路。 太阳和暖,若不是道路两侧还有厚厚的积雪,这温度倒是像到了早春。 刚到黄昏,骑驴的女子便到安丰县城,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宿下不提。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她牵着驴离开安丰县,继续向三安城启程。 田娘子说他会去三安城,若是不在,她便沿着北上的路去找,想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遇到他的一日。 一个小妇人,一头毛驴,清脆地铜铃声回荡在漫漫官道之上…… 就这样,转眼到了三月。 这一日,细雨蒙蒙,阴云低垂。路旁林子里杏花、桃花开的正艳,枝桠间是点点新绿,还有几棵柳树,垂着长长的枝条,随风微动。 春娘斜坐在驴背上,手里打着有些破旧的油纸伞。 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座茶寮,店家提着茶壶正在大声吆喝什么,离得远听不清。 她驱着毛驴走了过去,临近前才发现已经满客。正要离开时,店家过来招呼她:“小后生,是打包还是吃饭?” “吃饭吧,可有位置?”春娘从毛驴背上下来。她走了一上午滴水未进,这会儿早已是饥肠辘辘。 店家回头扫了一圈,指着角落里的桌子,桌子前有两个男人低头吃饭,“那儿还能挤挤,你随我来吧。”随后又指着旁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树:“驴,你拴到那棵树上就行啦。” 春娘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脸冲外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背对她的戴着斗笠看不出年岁,踌躇片刻,一想到肚子空空,还是将驴拴到小树上。 店家走到桌前对二人说了一句,随后招呼她过来。 “打搅了。”她脸皮薄,告罪了一声。 老人咽下嘴里的面条,笑道:“出门在外,哪里有什么讲究。” 春娘这才坐下,店家问她:“你吃什么?咱们这儿有面条、汤、饼、茶。” 她见拼桌的二人都吃的面条,于是也要了碗面条,与陌生男人同桌吃饭还是觉得羞涩,低着头不敢乱瞧。 店里应下,离开去做面条。 老人已经吃的差不多,将碗中的面条汤喝完,一抹嘴起身:“你们慢用,老头子先走啦。”说罢,从桌下拿起斗笠离开。 老人一离开,桌子前只剩下她与另外一个男人。这让她更加不好意思,始终低着头。 那人低头呼噜呼噜吃着面条,根本没注意她。 不一会儿,店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客官,您的面好嘞!”随后将面放到她面前,“承惠六个铜板!” 春娘赶紧掏出荷包,数出六个铜板。 这时,对面的男人说道:“店家,再来五个炊饼,我带走。” “好嘞!”店家端着托盘离开。 春娘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不错眼地盯着戴斗笠的男人。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似乎是觉察她的目光,斗笠男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不知这位姑…兄台有何贵干?” 春娘心头一抽,攥紧拳头,轻声道:“你,你不认得我了吗?陈,陈大哥?” 纵然风尘仆仆两个月,可不过两个月而已。 斗笠男不是别人,正是出门在外的陈老九。 他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即使穿着粗黑的短衣,却难掩眉眼间的秀美,可以看出是个姿色娇好的女子。 就冲这份秀美第一个可以排除老田,她穿起男装,足可以以假乱真! 田园园:损色! 能对他念念不忘,还长的漂亮,一个是那个给孩子找爹的吴姓女子,一个是会做点心的寡妇春娘。前者已经找到接盘侠,想必就是后者。 此时此刻在此地遇到,想必是来寻他的。说实在的,面对这么一个美人,还是一个对他有意思的美人,哪怕陈老九光是想就觉得头疼。 若是老田对他死缠烂打,那么他可以毫不顾及,毫不留情地拒绝,毕竟她是个狗皮膏药般的人物,不怕她寻死觅活。这家伙全大周的人死绝,她都会活的好好的,再说她也绝不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了断生命! 田园园:先来一句优美的中国话!你想说我没心没肺,冷酷无情直接说! 可惜是春娘,这女子对他用情至深,万一说了绝情的话再寻短见如何? 陈老九放下手里的筷子,盯着碗里泡胀的面条,顿时没了胃口。 “我寻你多日,终于见到你了。”比起心情复杂的陈老九,春娘倒是喜逐颜开,“我想过许多与你见面的场景,倒是没想到与你在这个茶寮见面。” “你是来找我的?”陈老九明知故问。 春娘毫不迟疑地点点头,眼中含星:“是的,我来寻你。”你可欢喜? “唉!”陈老九轻叹,拿起筷子继续嗦起面。 春娘见他眉头紧锁,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难道他不高兴?顿时敛去笑容,心里直打鼓。拿起筷子也吃起面条来,只不过食之无味,吃了几口吃不下去了。 随后,二人再无交谈,各怀心思的吃面。 离开时,陈老九背起行囊,牵着春娘的毛驴,上头是打着伞的春娘。 望着二人走入雨幕,店家还嘀咕了两句,不过很快又来新的客人,转身继续忙碌起来。 细雨绵绵,微风正好。 春娘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他好像不高兴… “是老田…是田园园告诉你的吗?”陈老九想来想去只有这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个最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 春娘摇摇头,一想他看不到低声道:“不,不是她,她没说。”她好心帮助自己,自己怎么能出卖她呢! 陈老九秒懂,看来就是她说的,这老田欠收拾。 远在三河的田园园:阿嚏!她揉了揉鼻子,“谁?谁在想我?” 想你?陈老九恨不得现在飞回三河掐死你! 陈老九拉了一下斗笠,脚上的草鞋沾满泥浆,裤腿上还有不少甩来的泥点子。倒是坐在驴背上的春娘,只有鞋底沾了些泥浆。 一路无话。天快黑了,前方出现一座小镇。 陈老九二人找到一家小客栈住下,二人一人要了一间上房。 晚饭时分,陈老九叫了四个菜和一壶酒,邀请春娘过来吃饭喝酒。 酒壮怂人胆,三杯酒下肚。 陈老九有些飘飘然,他本来酒量就不行,要壶酒喝不过是为了能顺利说出心里话。 他不愿意娶妻,不想有孩子,不想让殳族的血脉继续延续。 陈老九放下酒杯,盯着她的脸,嘴里的话却很绝情:“你,你不该来的。” 春娘为他倒酒的手一顿,柳眉一皱,秀美杏眼里漾起水雾,“我对你心意如何,你是知道的。我来寻你,是决心使然。这辈子想同你厮守终生。” 陈老九却烦躁地挠了挠脑后,她的决心只让他觉得是负担,无力道:“我拒绝过你……” 面对其他人他可以横眉冷对,可面对春娘却有种无力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知道。”春娘敛下眼帘,明明这男人如此绝情,可偏偏就是忘不了。两行清泪顺着粉腮流下,她掏出手帕轻轻蘸走泪水,微微一笑:“你不想同我成亲,可,可你却阻止不了我心悦你。”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若是她大胆些,说不定…… 陈老九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咽下,心里郁闷极了。她这番死缠烂打,怎么感觉像是老田那女人使的招。 “酒喝的太快,容易伤身。”春娘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陈老九放下酒杯,苦笑:“可喝的慢伤心。” “你这是何意?”春娘轻轻吸了一口气,心里微微钝疼。 “感情一事怎能勉强。我此生不会成亲,更不会留下子嗣,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看着陈老九微冷的眼神,春娘摇摇头:“人生漫长,找到一良人已是艰难,何况还是心悦之人?日后你我成亲,你去哪儿我陪着你。你不想我陪着,我便在三河等你回来,你不想要子嗣,我便不要。只要你回来看看我,陪我几日,便足够了。”说着,她再次泪流满面。 爱情里,动情的人最卑微。 要不然田园园说陈老九不识好歹,春娘如此卑微,如此委曲求全了,这家伙却觉得很麻烦,看着哭泣里的春娘只觉得像是个烫手山芋。 思来想去,还是得彻彻底底地拒绝才行! 于是,他忽然欺身上前,猛地抱起春娘往床上去。 “啊!”突然而来的失重感吓得春娘惊叫一声,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直到他身体覆过来才明白他想做什么,下意识地推拒他压过来的身体。 “你不是心悦我吗?”陈老九目光幽深,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挑开她的衣襟。 “不,我们还没成亲!”春娘花容失色。 陈老九嗤笑:“成亲?你找我,不是过来与我欢好吗?上次我想成全你,你像是贞洁烈女。这回千里迢迢过来寻我,难道不是自荐枕席吗?”说着,手下用力便挑开她衣襟,露出水粉色的肚兜。 春娘急促地呼吸着,脑子里空白一片,“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 陈老九低下头,轻嗅着她脖颈间的幽香,女人温热的体香确实令他有些失控,“呼呼…什么不是。大半夜,你与我在我房间里吃酒,孤男寡女。难道不是想与我成了好事?既然如此,我全了你的意,来,将衣服脱下………”说着粗鲁的去拽她腰带。 “不是!不是!你不是这种人!”春娘蜷缩起来,身体因为害怕不住颤抖着。 “你既然心悦我,今日便从了我。”陈老九松开她的手,身体开始发热,喘着粗气:“呼,呼,你记得,我不会给你任何名分,自然不会同你成亲。日后你就跟着我出门,长夜漫漫。以前出门时,我都会寻些妓子慰籍一下,有你我便不用寻花问柳,你总比她们干净些……” “啪!” 他口中的污言秽语还未说完便被春娘狠狠打了一个巴掌。 她紧紧抓住衣襟,头发散乱,泪如雨下,哭叫起来:“畜牲!我只当你是良人,真心爱慕于你。你却把我当粉头妓子用来取乐,没想到你这般龌龊!” 她这一巴掌打的实在,陈老九嘴巴里冒出些铁锈味。 他从她身上起来,用大拇指抹掉嘴角的血,冷冷一笑:“男人与女人不都是床上那点事,你既然心悦我,为何又不愿与我睡觉?怎么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畜牲!!你出去!”春娘紧紧抱住自己身子,哭的不能自已。 她记忆里的陈老九是个君子,而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陈老九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半夜,哭累的春娘被一阵奇异的动静惊醒。 这家客栈开在一个小镇子里,本来就没多少客人,有,也是住便宜些的大通铺。所以二楼的上房除了他们二人,没有其他人。 说是上房,又小又破,隔音自然也差。 于是男女缠绵时的声音,一丝不差的传到春娘耳朵里。 她堵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拼命地钻进耳朵里。 “呕呕呕呕……”最后,忍受不住的她呕吐不止。 翌日,陈老九神清气爽地离开。 他原本以为春娘经过昨天一事不会再纠缠他,没想到毛驴脖子上的铜铃声依旧阴魂不散。 之后,他放飞自我,每到城镇便进勾栏瓦舍里胡闹一夜,平日里更是无视春娘,连句话也不曾说,连个眼神也不给。 直到某日,依旧是个细雨绵绵的日子。 他从青楼里出来,胡子拉碴,脸上还有口脂印,衣衫不整。一个妖娆地女子挂在他身上。 分开时,那女子亲了他两下嘴。 等了一夜的春娘,目光黯然,拉着毛驴转身离开。 这一走,彻底死了心。 望着她单薄背影消失在微雨中,陈老九长叹一声,何苦呢? 那妖娆的女子笑:“客官你看什么呢?不会是你娘子来了吧?”说着吃吃笑了两声。 “不是,原是我不配。对了,你可知哪有镖行?” “这条街走到头就是,不知客官有何宝物要投镖?他们可不便宜。” “一个人。” “哎呦,不会是你相好吧?” “又关你什么事呢。”陈老九转身离开。 背后妖娆的女子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连跟女人睡觉都不会……” 二十天后,田园园收到陈老九的信,先是狠狠骂了她一顿多管闲事,然后就是要银子。 气的她把信撕的粉碎,随后命人去城南找商行给他送银子去啦。 真是的,好人没好报! 第524章 番外三 熟悉的压迫感再次袭来,睡得正香的田园园猛然被惊醒,瞬间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唯有自己正上方的某人散发出微弱的莹光。 她不悦地盯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某人。 哦,现在不能说某人,要说某鬼,某个从豫州跟她回来的男鬼! 前些日子去豫州扫墓,谁知这个早该投胎的男人居然不动声色跟她回来。 回到三河第一天夜里,田园园半夜惊醒就和她死鬼老公来个脸对脸。 家人们,谁懂啊!我老公死了四五年,可半夜醒来又在床上看到他啦,这惊悚指数是不是爆表? 要不然还得说田园园是个汉子…女汉子,人家只是翻个身,眼不见为净而已。 搞的某鬼还在嘀咕,难道她不高兴?不激动? 田园园:吓死啦!!!差点看到我太奶啦!还高兴?还激动?老娘没有连滚带爬去请道士就是老娘仁义好不!! 其实孟长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田园园回来。 自从死后,他一个人,不,一只鬼在墓园徘徊许久。 不知道在死的时候是不是伤到头了,整日里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眼睛什么看不清楚,耳朵也什么听不见,像是有张巨大的白纸将人世全部笼罩,万物变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直到那日,那个阴雨绵绵的雨天。 随着她的走来,朦胧的世间瞬间鲜活起来,雨的声音、树叶掉落的声音、雨滴滴在水洼的声音、孩子们与叔父的声音像是潮水纷纷涌来… 那张将他禁锢的白纸被戳破,于是他便从彼岸回到此方。 烟火从铜盆中升起,渐渐,飞灰在他周身围绕起来。 他看到了,叔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孩子们失去父亲的泪水,她红着眼睛故作坚强的笑,死寂冰冷的心中忽地生出无尽的不甘来。 在他们即将离开时,他不舍得伸出手…… 待他再次回神时,他已经随着田园园回到三河。 中间发生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能感受到心里残留着深重的不甘…… 在三河这些日子,他发现他只能出现在田园园身边,只有她能看到自己,而且与自己对话。 其他人不但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连他的存在都感知不到。 而且他还发现田园园只要戴着装着他头发的荷包,他便能跟着她出门,可惜只能在傍晚或者晚上出门。 虽然只有她能看到他,可比起一只鬼独自在墓园,像没头苍蝇乱跑强太多。 可正是只有她能看到他,孟长辉却患得患失起来。毕竟生前,两人聚少离多,而且他们已经和离!算下来,田园园已经不是他的未亡人! 最最可恶的是,这女人有时候会故意不戴荷包,就像昨日晚上,乐和那厮来了,她居然不戴荷包领着一帮人去吃酒,把他一只鬼留家里,真是气煞他也! 看着他要吃人的嘴脸,田园园眨眨眼睛。 她不是故意抛媚眼的,眼下她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声音发不出,唯一能动的只剩下眼睛。 她被鬼压床了。 鬼压床,在现代是一种睡眠瘫痪症,具体原因尚不清楚,研究表明失眠、焦虑、精神疾病、精神压力过大从而引起,而且睡眠剥夺、醒睡时间不规律也是睡眠瘫痪发作的明确诱发因素…以上来自度娘! 再次郑重声明,人和人不一样,鬼压床自然也不一样。 因为,田园园的鬼压床确确实实是鬼在压床。 这鬼不是别人,正是她死去多年的死鬼丈夫。 此时此刻,他单手托腮,正盘腿坐在她身上,星目阴沉,一脸冷酷盯着她。 当然,生前是个帅哥,死后也是头帅鬼! 这三更半夜的,要不是她本人见过几只鬼,想必早就吓得口吐白沫,两眼翻白。 留守鬼夫:昨日为何不戴荷包? 不能动不能说话的田园园:…… 留守男鬼长眉紧皱:说话呀?!你别仗着,你是我结发妻子就能为所欲为?! 田园园眨眨眼睛:…… 留守男鬼不悦:绝情郎那厮来找你何事? 田园园继续眨眨眼睛:…… 留守男鬼咬牙切齿:你不说话,想来是心意已决。可,可…那厮风流轻佻,人尽可妻,不是良人…若是你想改嫁,可选些纯善之人,介时也会善待孩儿们…… 她不到三十岁,青春年少,路还长着,又何必为他守节? 想通的他从床上飘下来,幽幽叹口气,看着呼吸急促的女子,凄然一笑:人鬼殊途,我不该缠着你。只是绝情郎,你是万万不能嫁…… “你有完没完!你不知道你现在是鬼,不知道什么是鬼压床?!你不知道鬼压床时不能说话不能动吗?!老娘那是不想说吗?你倒是一个劲说得挺起劲!” 在意识与身体对接上时,田园园第一时间反吼回去! 这头死鬼不停地唱独角戏,自怨自艾,以前怎么没觉得他婆婆妈妈,怎么死了死就转上性变得娘们唧唧了呢! 孟长辉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你凶我?! “凶的就是你!”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死鬼老公:“我改嫁改嫁给谁?我倒是想嫁给高瞻,可他和你一样死翘翘,这会儿估计已经投胎去了!” “你给我睁大开眼睛,好好看看!你媳妇我,是风华绝代的美貌佳人还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啊!我,一个黄脸婆,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哪个不长眼的冤大头愿意娶啊……” 话还未完,孟长辉伸出手封住她的嘴,冰冷的触感令田园园狠狠打了个寒噤,凶巴巴地瞪着他:“干嘛?” 他猛地凑到她面前,近到田园园的脸颊能感受到那迫人的阴寒。 死去的男人,眉头微皱,目光里是难以言说的悲痛:不必如此贬低自己,在我心中你是此间最好的女子。 可惜他们已经天人永隔,此生再没有机会补偿她了。 “哼!早干嘛去了。” 田园园拨开他冰块似的手把掀到一旁的被子拉回来,盖好,躺下。 有他在的地方,温度会比别处要低。 人都死了,这会儿再说些甜言蜜语有什么用…… 孟长辉挨着她躺下,虽然半边身体腾在半空,可对于鬼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田园园闭上眼睛,这几日绝情郎那厮一直没走,不过是为了另外一个未开采的矿。 当初她用两座矿换孟家叔侄的性命,可惜孟长辉在原本可以保住性命下悍然送死,于是田园园人财两空,鸡飞蛋打。 绝情郎担忧另外一个矿和大青山一样邪乎,所以这次来找她,希望她能走上一趟。 自然不是白走,他备了万两银子酬谢。当然,与那银矿相比自是九牛一毛。 “绝情郎来找我,想开采另外一个矿。大青山快要采完了,请我和他去南庸州一趟。” 孟长辉沉吟:你去吗? 田园园侧头看他:“有人包吃包住还给银子,请我去游山玩水,为何不去?” 一万两银子呢!虽然她不缺银子,可银子自然越多越好!毕竟她是个寡妇,还有三个孩子要养! 孟长辉不想她去,可身为阿飘的他如何能阻止,眉头紧锁:孩子们呢? “当然一起去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出去走走,对他们也是利大于弊!沿途看些人文风景也能增长些见识,总比坐井观天强。至于人身安全,跟着噩梦老大,专家相随,自然是高枕无忧!”田园园笑道:“当然,我也会带着你。”说着摸了摸脖颈里荷包。 这个荷包还是田婆子给的。 她现在在三河学堂照顾弃婴,整日忙的团团转,有时候甚至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想让她好好歇歇时,她总是说这个没吃奶那个没喝水,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嗷嗷待哺的小不点,田园园也就随她去了。 也许她重新找到她生命的价值…… 荷包里放着两束头发和一颗药丸子,一束头发是孟长辉的,另外一束则是高瞻的。 田园园从未对孟长辉说过此事,以前没有说,以后也不打算说。 何况他已经死了,万一知道此事说不定还会把高瞻从坟墓里揪出来狠狠修理一顿。 左右两人都死了,不存在地域限制。 一无所知倒是头上有点绿的孟长辉,微微一叹:南庸州距离肃州千里,只怕你与孩子们路途颠簸。芃芃与玄珺还在读书,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学业会耽搁。 “怕什么?我又不奢望三个孩子科举考状元,当然他们也都不是什么考状元的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们爹是个舞刀弄棒的武夫,你还指望他们作文章参加科举?” 田园园将手枕在脑后,腿在被窝里翘起二郎腿,横了他一眼。 “我倒是希望三个孩子离朝堂远远的。哪怕玄珺跟着陈老九开棺材铺,芃芃卖馄饨卖卤味,大壮嘛,大壮以后就挨着他姐姐卖面人!当个走卒贩夫也好,做个樵渔农夫也罢,哪怕是米虫啃老也可,只期望他们简简单单,平平安安!” 孟长辉微笑:世人皆望子成龙,倒是你反其道而行。 田园园也笑:“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就想她们三个,这辈子活的快活就行!人生苦短啊……不过……及时行乐……”说罢,手便不老实的去摸孟长辉的胸膛。 孟长辉拍掉她的手,长眉一挑:鬼身阴寒,若是同房恐折你寿。 “哼哼,我不怕折寿,来嘛来嘛……” 田园园急色地欺身而上,压着孟长辉冷冰冰地身体欲行不轨之事。 孟长辉轻叹一声,推开她的脸,身体瞬间隐去。 扑了个空的田园园恼怒捶了一下床! 什么嘛!只能看不能吃!要他何用!有何用?! 翌日一早,田园园醒来,孟长辉那鬼正盯着门看 “一个破门有什么好看?”她打了一个哈欠,掀开被子。 孟长辉回头看她,是头转一百零八度身体不动那种回头。 其实他不是故意吓人的,只是纯粹觉得这样做方便而已。 换作心里承受低的人恐怕早就吓昬过去,可这人是田园园,阅鬼无数的女人。 上辈子的恐怖片她可没少看,没有一百也有一百零一,自然可以称的上阅鬼无数了! 你闺女在门外偷听。 孟长辉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看着门上投射的身影。 他这两个孩子,似乎都有些难言的毛病,儿子喜欢认爹,女儿喜欢偷窥……玄珺的毛病,他理解,打小没爹自然渴望有个爹。 可他闺女呢?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怎么喜欢听人墙角呢?! 田园园轻咳一声:“芃芃,这么早,你起来了?你爹说你……” “鬼呀!果然有鬼!!” 她的话还未说完,门外芃芃发出一声尖叫跑远了。 田园园笑了两声,眉眼弯弯:“不愧是你闺女,和你一样,都怕鬼。” 我现在可不怕。孟长辉脚不沾地的飘到看笑话的女人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说,为什么只有你能碰到我呢? 他的手很冷,田园园狡黠一笑:“也许因为我死过一次吧……”说完,探出身子咬住他的嘴唇,冰冰凉凉的,像是冰冻过后的果冻。 她活了两辈子,有点异于常人之处也在情理之中。 你还没有梳洗呢……某鬼嫌弃地推开某女。 “你都死了,还能闻到我有口臭?!” 被嫌弃的田园园没有生气,反而很是好奇。 孟长辉白了她一眼,随即隐去,白天总是教他难受。 天空已然大亮,田园园推开门,微冷的空气袭来带走周身残留的酒气,她慵懒地伸了个腰,随后去净房洗漱。 三个孩子的房门还紧闭着,没有声响,似乎还在睡觉。 她家奉行睡到自然醒,醒了的人自觉的到对门蹭饭,蹭的是理直气壮。 梳洗过后,她又将衣橱里的衣裳拿出来,选了件霞色袖衣,接着盘发、上妆。 田园园将胭脂涂在嘴唇上,孟长辉忽然又出现,周糟的空气猛然一冷。 他眼神微寒:我活着时,怎不见你涂脂抹粉? 田园园往头上又插了根发钗,不甚在意道:“这都不懂吗?女为悦己者容。少管闲事方能长寿。” 死鬼孟长辉:…… 第525章 番外四 高远一手拉着自己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儿子,一手拽着挂在肩上的药箱,父子俩慢慢向三街三巷走去。 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路上已经有不少做买卖的生意人。 半个时辰前常明哥来钱府找他。说是,他刚出生的儿子身体有些不适,于是高远随便吃了两口早饭便拽着儿子过来看诊。 他媳妇三日前去了岳州诗会,岳父闲来无事也跟着去了,父女二人没有一个来月是回不来的。 此时家中只剩下父子俩人,害怕儿子寂寞,高远走哪儿便带着儿子。 可惜钱库库却极其不情愿,他不想去姑姑家。一来是他怕孟家大姐,二是先生留的功课还未做完,但他糟心的爹根本不在意自己功课如何,趁着爷爷和娘亲不在家,无人管束非要拉着自己乱跑,简直就是他金榜题名路上的绊脚石!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不想姐姐他们吗?”高远乐呵呵地问。 来出诊之前他已经拜托过林老先生看店,他打算天黑之后蹭过饭再回去,谁叫他好不容易来他姐姐这一趟。 钱库库朝天翻了个白眼,冷声道:“爹,你可知我功课未做?四书未读?娘亲交代的五十张大字也不曾写完?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高远撅嘴:“哎呀,功课什么时候做都行。可我若是不在你姑姑家玩上一玩,岂不是白来?” “……饭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 “瞎说!明天是今天吗?今天过去了就不是今天,是昨日!那昨日难道是今日?瞧,都不是吧!所以今日只能是今日!今日事今日毕!我非要今日吃不可!”高远那是振振有词,头头是道! 钱库库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挺大一个爹怎么跟个小孩似的!算啦,他是儿子,就别跟自己爹一般见识! 出来时两人随便吃了两口,刚到三街就看见前方包子铺,伙计从店铺里端出热气腾腾的包子。 高远看着白白胖胖的热包子,咽了一口口水,低头问儿子:“你想吃肉包子吗?” 钱库库正在默背昨日刚学的文章,被爹爹打断后沉着脸摇摇头。 “你真不想吃?”高远又问。 钱库库:“不想。” “你不饿?” “不饿!” 高远不死心:“你真不饿?不想吃大肉包?他家的包子可好吃啦?你吃过吗?” 钱库库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爹,叹了一口气,还是投降:“我想吃包子,不过要菜包子。”他不太喜欢荤食,心里又道:明明是他想吃,非要说自己想吃…… “我就说你想吃肉包子了!”得到儿子的回答,高远高兴地去买包子。 钱库库郁闷:真是不听话的爹! 考虑到一会儿去见他姐,于是高远很豪气地要了两笼包子。 包子店的伙计高兴地合不拢嘴,赶紧吆喝其他伙计找油纸,一起过来包包子。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客户,赶紧打包,动作麻利的装包子,好像生怕他反悔一样。 “您再来哈。”伙计殷勤的将包子递过去,这样的大客户只要一天能来上一次,根本不用发愁包子卖不完。 高远单手提着两大串油纸包,兴冲冲地走到儿子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你瞧,你想吃肉包还是素包,我都买了!咱们快走吧,包子一会儿该凉了!”说罢,一马当先向三巷走去。 落在身后的钱库库双手一摊摇摇头,有这样不着调的爹有时候他也很无奈。 慢慢追上自家老爹,父子俩刚走到三巷的巷口就遇到陈老九。 大清早不睡觉往三巷跑,一看就是过来蹭饭。 “九哥!好巧啊!” 陈老九挠了挠头,打着哈欠:“啊~~好久不见!这是库库吧,长这么高啦?”说着,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钱库库低头行礼:“侄儿见过九叔叔。” “哎呦!这般的知书达礼,可不像你儿子啊!”陈老九见他板着一张小脸,脸颊白嫩,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嘴里不忘打趣:“一点也不像你啊!” 若是换作其他男人听到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像自己,恐怕早就打了起来。可高远却骄傲地挺起胸来,一脸得意:“像我哥哥!” 说到高瞻,陈老九眼神一黯,微微一笑又摸了摸他的头顶,“像,很像。” 高远嘿嘿一笑,看着儿子满是欣慰。 被这俩男人看的发毛,钱库库搪塞了一句,自己去姑姑家去找姐弟俩。 离开两人后,他狠狠打了个寒战。 推开虚掩的大门,他一抬头,正巧看到姑姑向这里走来。 她今日上了妆,看起来气色极好,眉眼带笑:“库库来了,吃饭了吗?” 钱库库忽地脸颊一红,恭恭敬敬地行礼:“姑姑好,还,还没吃。”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田园园伸手在他白嫩的脸上掐了一把,滑溜溜的,手感极好。 “吃,吃什么都行。” “是吗?走,先跟我去你沈姑姑家看看。”说着,田园园牵着钱库库的手,一大一小想对门走去。 钱库库瞟了一眼姑姑的手,眼睛亮亮的,小脸红红的。 刚才听儿子说他小弟弟不舒服,孩子刚刚三个来月,不能大意,说来青娘也快临产,应该就这几日。 高远和陈老九在门口聊天,看到田园园出来立刻将他丢到一边,高兴地走了过来。 “我来之前买了包子,园园姐,你吃肉的还是素的?” 身后的陈老九轻哼一声,两人说半天话也不见他说包子的事,真是厚此薄彼! 田园园单手摸了摸鬓间的发钗,笑道:“来个肉包。库库你呢?” “素…肉包。”钱库库扭捏地看了姑姑一眼。 高远给两人一人一个肉包,嘴里嘀咕着:“库库,你不是要菜包吗?” 钱库库脸猛地涨红:“不,我要的肉包,爹,你记错了。” 田园园笑道:“就是,小孩儿多吃点肉才能长高,是吧,库库?” 钱库库点点头,啊呜咬了一大口肉包,肉馅肥瘦正好,满嘴流油,味道确实不错。 他和田园园一手牵着,一手肉包向沈宛静家走去。 “哐啷!”一声,大门打开,芃芃带着大壮、玄珺和两个小表弟走出来,见到二人,眼前一亮:“娘!姑姑正要让我们叫你吃饭呢!你吃的啥?” 田园园咽下嘴里的包子:“包子。” “肉包,舅妈我要吃肉包!”沈宛静的大儿子念辉是个小吃货,拽着她的裙子,眨着大眼睛,他弟弟思辉还不会说话,咬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好。”田园园正要把手里的肉包给他,钱库库上前一步,抢着把自己手里肉包塞到他手里,并对其他几个孩子说:“我爹买了两笼肉包呢,你们去要来吃!” “哦哦,吃肉包子喽!”玄珺第一个冲出去,然后是思辉,念辉边吃边追了过去。 芃芃盯着钱库库,挑眉一笑:“你怎么舍得来了?不是说再也不踏入我孟家的门!” 两人虽差了一岁左右,可芃芃却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 两人站在一起,他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是,是我爹要来的,我才不想来呢……” “你既然来了,跟我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芃芃对他招招手,笑靥如花。 钱库库却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吓得小脸一白,迅速地躲到田园园身后。 他在钱家是万般宠爱集一身的大少爷,是他祖父的心肝肉疙瘩,可在孟芃芃这里就是不听话、犟嘴、和她对着干需要狠狠调教的小弟,还是取之不尽的钱袋,他怎么敢单独同她相处…… 田园园没看到两个孩子的暗潮汹涌,对呆站在一旁的大壮招招手。 这几日,小家伙食欲不错,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男孩一长开,越发像他那远在京城的亲爹! “娘。”大壮唤了一声,挽住她的胳膊。 “吃肉包吗?” 他摇摇头,摸着自己的小肚子:“饱,吃饱啦。” “走,和娘一起去看弟弟。” “嗯,弟弟生病。” 忽地,芃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大哥快来!去城南!” “来了!妹妹我来了。”大壮立刻松开娘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向妹妹跑去。 接着门口传来钱库库的呼救声:“姑姑,救我!”只一声便没了声音。 田园园闻声望去,只看到一片衣角,芃芃探出头,嫣然一笑:“娘,我们出去玩啦!”说完,便没了影。 田园园哑然:“……” “为何叫钱库库?”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随即孟长辉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出来,目露不解。 田园园看了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忽地打了个冷颤,“太阳底下你也能出来?” “嗯,不过不舒服。”孟长辉再次询问:“他的名字谁取的?” 钱库库?着实荒诞。 田园园笑:“他爷爷。” 他爷爷叫满仓,爹叫富贵,所以叫钱库库有什么问题,谁让人家有银子呢。 房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田园园侧头看他:“你赶紧走吧,孩子眼睛干净,你别吓着他了。” 孟长辉颌首,随即隐去。 这时,高远推门而入,疑惑地看着她:“咦?园园姐,你在跟谁说话。” “自言自语罢了。走吧,叫你来看孩子,你倒是和陈老九说起个没完。” “这大清早的,不知道常夫人是否梳洗,若是直接过来有些唐突。” 两人说着话向正屋走去,沈宛静家的院子里有棵梧桐树,茂盛如盖,蒲扇大的树叶黄如锈,地上零零散散落着几片,树下有套石桌石椅,上面也有几片黄叶。 “宛静?方便吗?我和小远进来了?”田园园在门外问。 片刻后,常明推开房门,见到二人温和一笑:“请进。” 二人先后进去走入外堂,高瞻在外堂等着,田园园则闪身进了内堂。 青娘也在,正和沈宛静低声说话,见到她来,笑道:“你怎么舍得起来了?” 田园园见两人神色松快,想必孩子没什么大碍,也松了一口气,古代的医疗条件落后,孩子极易夭折。 “孩子没事吧?” “没事,烧退了。”沈宛静侧开些露出床上酣睡的孩子。 “宛静,小远来了!”常明在外堂叫了一声。 沈宛静起身:“进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避讳。” 下一刻,高远与常明进来。田园园与青娘起身向外堂走去。 门外天高云淡,微冷的风轻轻拂来,倒有了秋的冷意。 青娘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田园园的胳膊,“海纳说有人托他带东西回来,说是给你的。” “谁送的?”田园园小心地扶着她,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 “他没说。” “行,等他醒来再说。” 昨日几人喝的多,想来海纳还睡着。 两人在石桌坐下,青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知道她说的是南庸州,田园园侧头看她,眼神温柔:“等过了下元节再去。” 下元节,农历十月十五,又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祭奠逝去之人。 孟长辉与高瞻,她都得祭奠一番。 青娘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 “斯人已逝,不必介怀。”田园园倒是看得开,笑道:“早晚而已。” “你呀,又说这不吉利的话。”青娘嗔道。 田园园将手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你快生了,怎么也得等你满月再走。” “我不妨事。倒是你,正值青春,整日倒是像个知天命的老太婆,没点活气!”青娘抓住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你变了很多。” 以前她是活泼的,向上的,不屈不挠的,眼神明亮,整个人都绷着一股百折不屈的狠劲,而今这股劲已经消失殆尽,从里到外透出几分知天命的沧桑,眼中的笑温和如春风,再无往日的棱角锋芒。 以前的她与现在的她,青娘也说不出哪个更好,只知道如今的她,总觉得令人可怜。 见她眼圈犯红就知道她又脑补了什么,田园园笑着宽慰她:“你瞧你,我现在过得不是好好的,对于我来说银子比男人可靠多啦!” “待孩子大了,你身边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你说陈老九一直未曾成亲…会不会是一直在等你?”青娘抬眼看她。 他们二人相识多年,说不定陈老九对田园园有情,故而不曾成亲。 田园园哈哈一笑:“乱点鸳鸯谱!陈老九那厮……” “我怎么了?!”门被推开,陈老九探出欠揍的脸,不悦地盯着田园园:“老田,你不地道,背后说我坏话呢?”说罢,还白了她一眼。 “你瞧他像是对我有情的样子吗?”田园园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二人认识这么多年,陈老九这家伙根本没把她当女人看! 陈老九疑惑地看着不停傻笑的田园园,嘀咕道:“笑,笑,小心下巴笑脱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田园园不甘示弱地回嘴。 看着二人,青娘叹口气,摇摇头。算她什么也没说。 人生在世,不求轰轰烈烈,平平淡淡便好。 第526章 番外五 不提几个大人怎么说笑,只说这几个孩子。 三河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逐渐有了昔日的繁华。 道旁商号酒楼林立,酒旗高吊,迎风而展,伙计小二殷勤地招呼来往的客人。 快到晌午了。街上行人如织,不少身着短打的小贩推着车沿街叫卖,车里放着几篓子带露水的青菜、沾着泥巴芋头、大蒜、生姜或是拉着几个大木桶,里头盛着水,游着生龙活虎的河鱼。 两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喊住卖鱼的小贩,驻足挑起鱼来。 一个担着胭脂水粉的小贩笑着说借过,从几人中间穿过。 几个小孩成群结队从人群里跑过,呼朋唤友,最后面的孩子忽然掉了队,眼看着哥哥姐姐跑进人群不见踪影,便一屁股坐到地下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卖麦芽糖的老大爷见他哭的实在伤心,连忙拿起一块糖递到小孩面前。 小男孩接过糖破涕为笑,老大爷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也笑了。 “包子、新出炉的肉包子!快来买呀……” “炊饼,炊饼,热炊饼!” “许大哥家的馄饨、皮薄馅大,好吃不贵……” 满街上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说话声、哭闹声,闹哄哄的,乱糟糟的好像止不住的沸水,这 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连秋风也平添几分暖意。 刚刚吃过早饭的五味斋老板从家里出来,一抬头瞧见孟家大姐和她哥哥。 这兄妹俩拖着钱记大少爷,脸上带着笑也不知做什么去。 “大壮!”五味斋的老板冲大壮喊了一声,这小子从小爱吃他家的卤肉,家里又殷实,经常照顾他的生意故而认得。 正在拖着弟弟的大壮听到有人唤他,循声望去,是五味斋的老板,不由地咧着嘴笑了笑。 “谁?”芃芃也好奇地看去,见是卖卤肉的老板,也笑了笑,随后催促哥哥快走。 他们还有要事要办! 然而被挟的钱库库垂着头,一动不动任由俩人从三街拉到二街,一路上和游街示众没什么两样,只能将头藏起来,省得被熟悉的小伙伴看到,拖在地上的脚算是他最后的挣扎。 一柱香后,几个孩子停在甘味斋门口。哪怕几人紧赶慢赶,门口早已经排了不下二十人。 前些日子,甘味斋上新的甜点,名曰奶皮酥酪。是从南边传来的做法,最是精致。 不过李子大小,奶皮是牛乳与南边澄粉混合制作,微白透明,极是精巧。内馅则是甜糯细腻的酥酪,一口下去绵柔软糯,满嘴奶香,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可惜三河不产牛乳,商家只能托商队从波托国购买,于是城内牛乳类的点心自然居高不下,这样一块奶皮酥酪就得一两银子一个,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 不知是不是自小喝牛乳的缘故,芃芃特别喜欢吃牛乳做的各类糕点,尤其是这奶皮酥酪,对于她来说简直是珍馐美馔。她娘不差钱,可有点抠门,每七天才会买上一次给她解馋,每次还只买两块,根本不够她塞牙缝的。 今天好不容易她的专属冤大头送上门来,岂能白白放过。 “我要吃酥酪!”她松开他的胳膊,理直气壮的说。 大壮也道:“我也要吃。”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意思他要吃两个。 玄珺和他两个小弟弟也趁火打劫:“我也要!我也要!” 钱库库抬头看了一眼店名,认命的叹了一口气。这女子简直不知客气为何物,每次一来都会算计自己的荷包,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一边嘟囔着,还是很听话的掏出自己鼓囔囔的荷包。 什么听话,明明是不得已屈服三巷第一霸而已! 荷包里有二十五两银子,是他这个月的月银。 “这才乖。” 芃芃毫不客气地拿过来,上下抛了两下,得意一笑,快步走到后面排队。 钱库库不满跟上去:“你给我留点。” 大壮拉着两个小弟弟也去排队。 只有落在最后的小玄珺咬着手指,黑亮的大眼睛满是疑惑,为什么库库哥哥的荷包总是满满的,每次姐姐都会抢他的荷包的说,真是不明白啊! 不过当姐姐把好吃的酥酪拿给他时,所有的疑问都不翼而飞啦。 几个孩子一人四个酥酪,闻着奶香肆溢的酥酪,他们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表姑家的小弟弟年纪小,当下捏起点心吃了起来。玄珺则是看看姐姐,见她颌首也高兴地捡起一块放进嘴里,甜糯的奶味瞬间充满味蕾,“唔!”真是好吃! “好吃!”钱库库眼前一亮,慢慢品着口中浓郁的奶香。 芃芃也吃了一块,剩下的三块再仔细包好塞进怀里。 待几个孩子吃完点心,芃芃见荷包里还有些银子便想着去茶馆喝茶听书,最近说书先生有新剧本,听说还不错。 一听她还想赶尽杀绝,钱库库抗议:“你得给我留点,这可是我月银……” 芃芃斜眼看来:“给不给?” 她的眼睛像极了她爹,长而黑白分明,不说长相如何,单说她捏紧的拳头就令钱库库败下阵来。 “你花吧……”爹常说好男不跟女斗,他忍! “哼!何必呢!” 芃芃背着手带着兄弟们向茶馆走去,钱库库嘴里嘟囔几句却不敢出声,手被人拽住,他低头一看是玄珺,饱受压榨的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有姐如此真乃一不幸也! 听雨楼虽然叫楼,可惜没有二楼,只有一楼,满楼摆得满满当当,只在最中间有个台子,台子上有个方桌和一条长凳,一个瘦削的老者拿着惊堂木,正在说书,讲到精彩之处满堂喝彩。 这会儿刚刚上人,人不多,几个孩子要了一壶茶并四碟点心便也能单独坐一桌。 穿过前堂,小二将她们带到台子左侧,那里还有几张空桌,随后殷勤将桌椅擦了一遍,这几个孩子常来,有银子事又少,还会给些赏钱,可比一些大人出手大方,故而都赶着过来服侍。 “小哥,这讲到哪儿了?” 几个孩子坐定后,芃芃问道。 小二将布巾搭在肩上,抬头听了一会儿,笑道:“应该是孟将军巧计出北狄,夏黑城情定女皇这一回!” 说着台子上传来一声“啪!”老者低沉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话说二人从北狄离开,回到夏黑。深夜,波托女皇欲向孟将军陈情,可孟将军一心为国,竟没有半点儿女情长,当真是铁石心肠。 那娇弱女皇满心爱恋将军,见此不由地落泪点点,她本就绝色倾城,如今这一落泪犹如那春雨后的芍药,风过的海棠,娇艳醉人。 有诗为证:香腮粉颜泪作红,娇唇红颜雪是肤。本是人间桃李色,可叹狂风不怜惜! 纵使绝色当前,那孟将军依旧心如铁石,身似磐石,半点不为情所动! 好女皇,真将军,一个女儿情,一个家国怀!只当是有缘无分,可惜可叹也! 哪怕后来将军已死多年,女皇依然不忘至今不曾再嫁……” 听着这扯得不能再扯的故事,芃芃喝一口茶,摇摇头:“胡说八道。” 其他几个孩子也有模有样,整齐划一地摇摇头:“胡说八道!” “哦,你们怎么知道胡说八道的?”一个戏谑的声音忽然传来。 孩子们寻声望去,只见后面站着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和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 只一眼,芃芃立刻认出那男人正是那日与母亲一同吃饭的人,也是他邀请母亲去南庸州的。 娃娃脸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挤进玄珺与念辉之间,吓得念辉赶紧站起来跑到芃芃旁边。 “你别吓着他们!”高大的男人嘴上这么说却也一屁股坐下来,旁边就是是大壮与他们最小的弟弟。 他摸了摸大壮的头顶,笑道:“好久不见,虎子很想你。” 大壮懵懂地看着他,随后局促地看向妹妹,他不喜欢陌生人。 芃芃有些不悦,不过他们与母亲认识也算是长辈,不好无礼,便起身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 娃娃脸的年轻人见此很是惊奇:“你娘不知礼貌为何物,教出的孩子倒是很不错。” “……”芃芃有点想打人。 年轻男人的目光在几个孩子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旁边胖墩墩的男孩身上,眼睛一亮:“呦,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呢!”说着上手捏了捏他胖呼呼的包子脸。 玄珺睁大眼睛:“你认识我娘?” 看着他清澈的大眼睛,娃娃脸的男人坏心眼道:“不止认识,我是你娘的相好,也是你爹呢!快叫声爹来听听!” 玄珺是小又不傻,瘪了瘪小嘴,准备起身去姐姐那儿。可刚一动就被他抱进怀里,捏着他的小脸蛋嘴里喊着:“我的儿!” 忍无可忍的芃芃站起身,双目如冰:“你是何人?为何败坏我娘的名声!” 娃娃脸的男人笑的不以为然:“我都说了我是你娘的相好,不信回家问问你娘去。” 芃芃根本不信,冷哼一声:“哼,你胡说。”她娘喜欢大帅哥,要是他旁边那高大俊俏的男人还有几分可信,就他这细胳膊细腿,她娘才看不上嘞! 田园园:……胡说,我只喜欢你爹! 孟长辉表示不信:我只是死了又不是傻啦! 娃娃脸一手搂着玄珺,一手捏起盘子里的糕点笑眯眯地递给他,玄珺接过来很给面子吃了起来。 台子上的说书先生还在说,其他人也看到这边的事,只当他们几个都认识也便没有在意。 这时,芃芃向大壮哥哥使了一个眼色。虽然他愣,可这是之前商量过的他和妹妹的暗号,这是让他回家搬救兵的意思,于是猛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念辉立刻看向姐姐,后者点点头,于是也拉起自家弟弟也跟了上去。 钱库库故作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忽然发现这个高大俊俏的男人极是眼熟。 “怎么走了?”娃娃脸笑眯眯地看着怀里的男孩。 玄珺咬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大哥解手去了吧…”说着些许点心渣子从他嘴里落了出来。 老十伸手将他身上的点心渣子捡下来。 他是个废人,此生再无子嗣可能,这会儿见到肉嘟嘟的小男孩便想逗弄一番,何况这孩子跟他算是有缘。 “老大,我收他做徒弟怎么样?” 高大的男人正是绝情郎,他剑眉一挑,伸出手在他身上捏了一遍,冷声道:“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哈哈,以后你拜我为师,我将这一身武艺尽数传授给你……” “学了你的武功,那我能称霸武林吗?”玄珺打断他的话,学武好,他正想学武呢! 老十愣了一下,称霸武林?随即哈哈一笑:“好徒儿,有志气!好好学,定然可以称霸武林!” “好,那我学!” 一旁的芃芃:“既然学了你的武功可以称霸武林,那你可曾称霸武林?” 一针见血! “对喔,那你现在是武林盟主了吗?”玄珺期待地看着他。 “……”在江湖上名不经传不说还得隐藏身份的某人。 见此,玄珺毫不留恋从他怀里跳出来的,头也不回地走到他姐姐身边,芃芃趁机说:“要不等你当上武林盟主再收我弟弟当徒弟吧!” “……”绝情郎轻咳了一声。 老十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尴尬过,话说现在收徒弟都要先当武林盟主吗?! 接下来两大三小异常和谐的听书。 这会儿说书先生正说到孟将军率领三百骑兵杀入波托皇宫,最后大王女对他一见钟情竟然束手就擒…… “胡说八道啊!”芃芃再次发出感慨。 这破戏到底谁写的,怎么戏里的她爹到处沾花惹草啊!明明娘亲说他爹是块石头又臭又硬…… 其他几人深以为意:“确实胡说八道。” 嘴里说着胡说八道,几人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当然玄珺是吃的津津有味。 “……那孟将军手持长枪横扫千军,一路势如破竹,孤身一人闯入王宫,只见一个绝色红发美人端坐于王座之前,这美人正是波托大王女,她痴痴地望着孟将军:“你来了……” 小十:“……” 波托大王女长的像她父亲,她父亲是西域红毛子,高大粗壮,最重要的是毛发不是一般的旺盛,因而大王女远看像头熊,近看还是熊,那姿色和美人差的那个是十万八千里……这也是原波托女皇非要将皇位传给查莉儿的主要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田园园提着一个小布包走了进来,一进听雨楼就看到角落里的自家崽子们,一个两个小大人似的正在聚精会神地听书,身旁坐着两个男人。不过大壮和念辉嘴里的坏人居然是老十和绝情郎。 ……话说,这两人还没走啊! 这时,她忽然拍了一下手中的包袱,低喝道:“别动!”似乎那包袱里有什么活物。 旁边有人瞄到她的动作,觉得奇怪,便多扫了一眼,那包袱平平无奇,不过是个普通的包袱而已,于是移开目光盯着台上的说书人。 “劳驾,借过,借过……” 酒楼生意很是兴隆,可以说是座无虚席,小二只能举着托盘在人群里艰难的穿梭,正巧与田园园擦身而过,不知怎地狠狠打了个冷战,连连打了三个喷嚏,直喷的面前男人一脸的唾沫星子。 “你他奶奶的,瞎了你的狗眼……” “对不住,客官,我不是有意的……” 身后传来嘈杂的争吵声,田园园瞟了一眼,只见一个男人正在仗势欺人,摇摇头叹了句:真是世风日下啊…接着径直走向芃芃他们。 这边芃芃和老十还在和谐的讨论离谱的剧情时,绝情郎眉头一动,下一刻,田园园便在空坐上坐下。 “娘!”玄珺高兴地叫了一声,随即扑进娘亲怀抱里。搂着儿子胖嘟嘟的小身子,田园园摸了摸他头顶,顺手将包袱放到桌上,不知包里是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闷响。 一旁的芃芃将怀里留给娘的点心拿出来表示孝心,“娘,这是我特地给你留的酥酪。” 田园园大为感动,捧着她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大口:“真是娘的大宝贝!” 芃芃笑的一脸得意:“嘿嘿!” “娘,娘,我也要。”玄珺见娘亲亲姐姐也闹着要。 田园园雨露均沾也亲了他一口,亲完后看到钱库库那羡慕又躲闪的小眼神,于是探起身子快速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被突然袭击的钱库库瞬间红了脸,又看到芃芃揶揄的眼神,连忙转过头,小小的耳尖红的能滴血。 看着她们在那儿母慈子孝,小十不要脸的点了点自己的脸,笑嘻嘻的问:“都亲了,那我的呢?” 田园园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滚远点!” “小气!”小十冷哼一声。 见他吃瘪,三个孩子顿时嘿嘿笑了起来。 “你俩不是着急去南庸州吗?怎么,还不动身?”田园园给自己倒了杯茶。 前些日子聚在一起吃饭时,这两货还在为南庸州的矿洞火急火燎,这会子倒是又悠哉悠哉起来。 “不急。”绝情郎捏起一颗瓜子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昨日暗桩来报,朝廷突然派出月卫一路南下,看方向似乎往南庸州而去,再加上这几日组织里人员调动出了差错,想来是出了叛徒。田园园手握矿洞地图之事,除了他只有几个心腹知道, 一来恐矿洞之事泄露出去按兵不动,在三河静观其变;二来已经着手排查身边之人,想来不日便有消息,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番,听说三河城有个叫临听先生说书很是一绝,于是二人慕名而来,长长见识。 田园园看着二人,笑的心怀叵测:“是不急,还是走不掉?” 话刚落,绝情郎那厮抬眼看她,目光如炬:“想不到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我呀,是身在江湖,心悬魏阙。” “就你?”小十不屑一笑:“我看你是怕死才对。还身在江湖,心悬魏阙?对了,给你办事的是老七对吧!” 周廷祎老子还活着,除非他驾崩了,田园园这颗心才能真正放肚子里,所以在离开京城之前,她花了好大好大好大的一笔银子聘请老七在京城做耳目。 “怎么他说了?我怎么记得你们有保密协定……” “别瞎说!论保密程度我们噩梦业务属第一,我猜的。”小十抓了一把瓜子,他手大,一手下去盘子顿时空了一大半。 田园园哂笑:“哼,都是群见钱眼开的家伙!” “彼此彼此!”小十哈哈一笑。 之后几人安安静静听书,这会儿那说书先生正在摇头晃脑: “……大将军乍听噩耗,头上一阵晕眩,重重的跌坐在床上,再次询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陶郎将恨声道:“千真万确!夫人听闻您失势,恐受牵连,上书天子请求和离!而且,而且……”郎将看着将军哽咽难言,“夫人,不,那毒妇早和他人暗通款曲…小少爷是,是那奸夫的孩儿……” 将军大喝一声,竟是昏厥过去! (堂下哄骂:真是蛇蝎毒妇!)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孟田氏平日骄奢无度、好逸恶劳、贪财忘义、刻薄不孝、更遑论鼻偃齿露,丑陋不堪,曾有人传:你且看她那个发是枯草,面似涂墨,怪眉鬼眼,眼暴唇突,再看是形若枯枝,手似铁叉,蛇身鸡皮,简直就是那地府来的活夜叉呀呀呀!” 说书人狠狠一拍惊堂木,继续唱道:“可怜我那将军戎马倥偬,劳苦功高,怎娶得那母夜叉呀呀,好郎无好妻……” 堂下的田园园猛地一拍桌子,心道:妈的!说我人品不好就算啦,居然还敢人身攻击?! 包袱:……… 芃芃\/钱库库异口同声:“胡说八道!” 小十:“哈哈哈哈,竟是形容的如此形象!实乃高人也! 绝情郎嘴角抽动,不过看着田园园怒火中烧的模样,识趣的忍住笑。 满堂再次哄骂起来:“真是毒妇啊!就该沉塘!千刀万剐!” “就是就是,将军乃是我大周国柱居然娶这种女人为妻,简直是荒谬!” “将军已死,那毒妇何在!!我要砍了她的狗头,以慰将军的在天之灵!” “对!为将军出气!” “出什么气啊!那毒妇跟她的奸夫早不知道去哪逍遥了,真是好人没好报!” “真该千刀万剐……” 楼里闹哄起来,义愤填膺的男人纷纷嚷嚷着要那毒妇陪葬巴拉巴拉的! 在芃芃心里,她娘是个顶天立地、品行端正的女子,岂能让他人如此污蔑,于是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大声为母亲辩解:“胡说!我娘@¥&$……”刚说两个字便被人捂住嘴,下一刻她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小祖宗,这会儿你可什么也别说。” 玄珺还小不知道他娘的事,钱库库更是不知道其中内情,这会儿只是迷茫疑惑地看着几人。 当初她带她们能从京城那个龙潭虎穴出来,一是与孟长辉和离,二是污蔑自己和孟季通奸,这才保住两个孩子小命,之后远走南昭,隐姓埋名,世人皆道孟田氏贪生怕死,不贞淫乱,可又有谁知道不过是她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虚名于她如浮云,大家都活下来才是她人生的意义。 芃芃委屈巴巴的看着娘亲,田园园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没事没事,说就说吧,娘又没少一块肉!” “可是,可是,娘亲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是与不是,对娘亲不重要。芃芃,你为娘打抱不平,娘真的很高兴,我的芃芃长大了。” 田园园抱了抱芃芃。 现在吵嚷起来,让这群人知道她就是那毒妇。那她的生意还做不做啦!被骂几句算什么,左右有银子挣。 田园园的名声向来不好,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骂,有句老话说的好,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倒是一旁的小十像是得了羊角风,一手扶着绝情郎笑的浑身抽搐,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眼见楼里的男人越说越难听,田园园起身打算离开,正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听雨楼中响起:“闭嘴!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混蛋们!” 瞬间,楼中鸦雀无声,众人皆向那男人望去。 那男人方面阔嘴,高大健硕,身边站着一个小男孩。他对众人怒目而视,刀子一样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掠过,“当初妖道祸城,下毒害人,城内半数以上中毒!是谁放血救人的?!是谁稳住城内开仓放粮的?!是谁……” 田园园捂嘴泪目:原来,原来还是有人记得我的功劳的……呜呜……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原来竟是她……”众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十震惊到瞳孔放大:“你居然会放血救人?!你是能干出舍生取义之事的人吗?是你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啊!” 田园园站直身板:“哼,老娘品行高洁,大公无私,岂是你这肖小鼠徒能理解的。” 芃芃\/玄珺\/钱库库:“没错!就是就是!” 小十还是不信,摇头道:“我宁愿相信母猪上树,也不相信你会大公无私…我看要不是你下的毒,就是你卖血换银子……” 田园园无语扣脸:…… 好吧,小十你真相了。田园园除了救人,也打着把血换银子的算盘,不过谁知道那个一心为民的木水生食言而肥,自己拿着卖解药的银子润了呢。 “哼,说起这事,木水生能逃出大周,是不是你们的手笔,他在哪儿?他还欠我银子呢!” 三千两银子,整整六碗血啊!一想起来,田园园的心疼了起来。 绝情郎忍笑:“无可奉告。”小十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田园园恶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这时,刚才针落可闻的大堂忽然再次炸开锅:“我说呢,怎会有这等恶妇,原来是那个田奸商!” “田奸商?可是开城时坑人不眨眼的那个田奸商?!” “就是她!就是她!一根蜡烛卖我一两银子,那心肝黑的比墨还黑!那时候我天天咒她去死……” “原来是她,怪不得将军大人会惨死,一定是被她克死的!”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吧啦吧啦…… 咦,画风不对啊!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衔草绳来世报恩吗?怎么又开始讨伐自己了?! 田园园无语震惊,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在绝情郎和小十幸灾乐祸的眼神里,拿起包袱拉着三个孩子离开。 出了听雨楼,头顶是瓦蓝的天和洁白无瑕的云,身后是义愤填膺的讨伐声,她冷哼一声,心道:你们给我等着,明天我就把孟长辉放出来,咬死你们! 孟长辉:……… 第527章 番外六 夜晚来临,田园园安顿好孩子才去净房洗漱。温热的水扑在脸上,慢慢顺着脸颊流下来,搓了两下,一条干净的手巾忽地拍在脸上,下一刻,冰冷的气息出现在身后。 她擦干净脸上的水后,将手巾搭在洗脸架上,看也不看后面阴着脸的男人往门外走。 身后的阴寒之气忽然越发的浓重起来,地上隐隐有些雾气飘散开来,似乎有人…不,有鬼生气了。 田园园打了一个冷颤,回头看去,眉头紧锁:“你干什么呢,大冷天的,没事放什么冷气?你当你是冰箱……冰鉴啊!” 死鬼孟长辉脸色越发的黑,冷冰冰的盯着她。 田园园汗毛倒竖,默默后退两步,小心翼翼看着他,讨好地笑道:“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到你了?”心想:这大神今天也去听雨楼,难不成真以为我背着他偷人,再说别人不知道孟季是谁,他能不知道?!好端端的生什么气,真是死鬼心,海底针…… 【哼!】似乎是听到她的心声,孟长辉重重冷哼一声。 “你到底是怎么了……” “娘亲~~~” 田园园正要哄死鬼老公,身后忽然传来芃芃的声音,她转身看去,只见自己闺女穿着单衣,小脸煞白,身体颤抖,惊恐万分地看着她:“娘,娘你在和谁说话?” 天呐!谁懂啊,大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自己娘亲自言自语,脸对着方向明明空无一物……空无一物…… 田园园一头黑线,回头看了看别人看不见的死鬼老公,又看了看随她爹怕鬼怕的要死的闺女,扯起嘴角笑道:“我说话了吗?我没说啊。” 芃芃浑身发抖,惊恐地摇摇头,声音打着颤:“不,你就是,就是和谁说话了呢,我看到了,你最近总是这样……弟弟说他看到有个男鬼成天跟着你……” “……”难不成儿子也开了天眼?田园园挠了挠脸颊。她走上前揽着芃芃,干巴巴地解释起来:“你弟弟年纪还小,肯定是看走了眼。我不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而是,而是…唱戏,对,我在唱戏,独角戏,虽然看起来是有点傻,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绝对绝对没有鬼,世上怎么有鬼呢!都是别人杜撰骗人的。” 芃芃疑惑地看着母亲:“真的?”她飞快地向母亲身后扫了一眼,确实什么也没看到。 田园园摸了摸她的头顶,温柔的安抚道:“真的,娘亲怎么会骗你呢……” “骗人!”突然有人跳出来拆台子。 田园园闻声望去,只见她的小儿子穿着肚兜,光着黑黢黢的屁股。 他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她娘身后,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就在那儿!他还在那儿!” “啊!”芃芃惊恐地大叫一声扑进娘亲怀里,“娘,真有鬼!弟弟看到了!!” 功亏一篑!“……”田园园猛地握了一下拳头,无奈地看向儿子:“天黑,你看错了,你不要再吓你姐姐了。” “我才没有吓姐姐,他就在那儿!”玄珺皱起小眉头,直愣愣地盯着她身后:“他一直跟着娘,他…他是爹吧!” “……”这小子有阴阳眼啊! 田园园只好向死鬼老公使了一个眼色,孟长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随后隐去身形。她啧了一声,这家伙还不愿意,随后问儿子:“你看清楚再说话,那鬼还在吗?” 玄珺用力点点头,言之凿凿:“还在!” “啊啊!娘!娘,有鬼!!”芃芃拼命将脸埋进娘亲怀里,吓得浑身哆嗦起来,显然是吓得不轻。 田园园咬牙:“……”这小子! “真的还在?” “真的!” 所以你小子到底能不能看见?! “你过来。”田园园叹了一口气,一手揽住女儿,一手招呼儿子过来。 玄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走了过去,抬头望着娘亲,“咋啦?” “小孩子不能说谎的。” “我没,在那儿,就在那儿!”玄珺伸手指向她的身后,眼神坚定,似乎真有个鬼在那儿。 芃芃又发出一声尖叫。 这小子故意的!田园园捏起拳头,微微一笑:“别吓你姐姐了,要不然一会儿你该头疼了。” “?!”玄珺疑惑,显然不明白说谎和头疼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有个男鬼恶狠狠地看着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要不是田园园能看见这些东西,也会被他骗到。 这小子才多大就会胡说八道,也不知道随谁。 最后,忍无可忍的田园园给了他一个暴栗,玄珺捂住头,明白娘亲为什么说头疼,瘪了瘪小嘴到底没哭出来, 安抚好芃芃,田园园送两个孩子回去睡觉,等姐弟俩都睡下,她又去了大壮房里,小家伙睡得四仰八叉,被子踢到脚下,露着肚子。 “肚子会着凉的。”她给大壮盖好被子,在他的脑门亲了一下,这才回去休息。 一进自己房间就看到端坐于桌前的孟长辉,桌子上油灯散发出微弱的青幽之光,映在青白的脸上,极像头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屋内冷的如同冰窖。田园园见怪不怪,先从案子上抽出三根香,点燃,插在供案上的香炉里,牌位上是先夫孟氏长辉之灵位,小字则写着未亡人孟田氏立。 随着青烟袅袅而起,桌前的男人形体似乎越发凝实起来,鬼身轮廓清晰,连头发丝也纤毫毕现,若不是过于青白的脸,基本看不出来是个鬼。经过一年的香奉与他刚跟着田园园回来时,若隐若现,随时飘散地模样判若两鬼。 【呵……】孟长辉轻呼一口气,屋内的温度再次下降。 田园园搓了搓胳膊,飞快地脱下衣裳钻进厚厚的棉被里。孟长辉这家伙就是鬼形制冰机,待哪儿哪儿冷,三伏天时那叫一个凉快,可问题是已经进入秋天,只想离他远点。 她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一脸冰冷的孟长辉。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话,半晌还是田园园给了打破沉默。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哼,我都死了,还会不适?!】孟长辉阴阳怪气地反问。 田园园翻了个白眼:“我的大将军谁又惹到你了?”她很无语,刚哄完两个小的,现在又得哄老的。 忽地,身上一重,一股阴冷之气头顶生出,田园园无奈地看着飘在自己上方的死鬼,“又来。” 孟长辉是趴在她的上空,双手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能动的她。 田园园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上空的男人,他冷哼一声,以为她知道自己生气地原因,正想开口,就听女人轻声道:“果然鬼是不受地球引力的影响……” 地球引力是什么? 孟长辉眉头一皱,就见田园园将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摸了摸他的脸,她的手温暖而柔软,“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来…”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回忆又像是叹息。 不知怎地,他的气忽然消了不少,他抓住她的手。 温暖与冰冷,活着与死亡,在这一刻清晰又明了。 孟长辉心头一动,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正要说什么就听见田园园感慨地说道:“你说,你活着时,咱们成亲得有四五年吧。可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少之又少,更别说同房……啧!真亏!” “……”不知道怎么又跳到同房上了,孟长辉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 田园园回忆起来,掰着手指算起来:“在田家村刚成亲那时有不少回,后来你走啦,我到京城,算下来有一、二、三、唔唔……” 忍无可忍地孟长辉赶紧把她的嘴捂住,同房什么的,他也很亏好不…… 田园园噗嗤一笑,孟长辉放开手,单手撑在她的脸侧,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灯光微动,她的轮廓也柔和许多,微开的里衣下是白皙的锁骨。 孟长辉挑起她一绺长发,低声道:【……白日里,他们撮合你与陈老九,你还年轻,不必为我……】故作平静的声音透出几分酸意,绝情郎虽不是良人,可陈老九倒是个靠谱的。 “呵!”田园园打断他的话,笑着问道:“你以为我一直不再嫁,是在为你守节吗?” 怪不得又阴阳怪气起来,原来又因改嫁一事,想到前几日这家伙已经犯了一次病,这又开始试探起来,田园园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 男人难哄,死男人更难哄! “……”孟长辉懵圈地看着她,他死了好几年,她一直不曾成亲,难道不是吗?不是吗?! 其实在他心里,一直觉得田园园深爱着他,这才从一而终。 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田园园决定把话说清楚,省得他三天两头来这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有经期综合征。 “我说……”田园园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他的胸膛慢慢滑下,眼神随着手指缓缓往下…往下……直到停在他的下腹部。她笑道:“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原来在吃陈老九的醋。” 活着的时候,倒是没见这么在意自己,反而在死了之后才觉醒这该死的独占欲…… 孟长辉沉默,他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既害怕她成亲,又担心她后半辈子孤苦伶仃。 绝情郎不是良人,可陈老九……他一直未成亲,很难说不是对她情根深种,毕竟高瞻也惦记过她,说明自己的娘子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田园园:怒!)若是她们二人成亲,陈老九定会善待孩儿们…… 他摸了摸胸口,一想起二人婚后成双成对,琴瑟和鸣的模样,就觉得苦闷难受……算啦,他还是回豫州吧。 看着孟长辉眼神忽然变得凶狠起来,田园园便知道这家伙脑补起来,于是说道:“你呀,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有多快活。有银子、有孩子、有亲朋好友,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我为什么想不开再找个男人呢?我如今也三十有余,人老珠黄矣,大婶一个,按照律法是不能找个小鲜肉……也就是年轻的帅哥。我只能找个年纪大的,有钱的男人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看的上我。所以只能找个年纪大的男人,他年纪大,是不是我得伺候他吃喝拉撒,给他养老送终?你说我图什么,图他不洗澡?图他有老人斑?还是我有累死自己的脑残倾向?还有那么大年纪的老头哪个不是儿女成群,是不是还得让我养着?婚嫁节礼,哪个不要银子?我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再成亲。” 孟长辉无语,他是有点高估自己媳妇的姿色了。不过,那陈老九至今未娶,很难让他不多想。 【……陈老九,他……】 “打住!”田园园抬手堵住他的嘴,眼神严肃:“我只当他是个弟弟,他也从没把我当个女人!我们二人从未有半点男女私情,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如今你我好不容易团聚,可不许再因此事与我置气。” 孟长辉抓住她的手,田园园这番话解开他心里那点担忧。 田园园在他的胸口画起圈圈,向他抛了个媚眼,咂了咂嘴:“可惜呀可惜,漫漫长夜,你却不举。” 孟长辉抓住她的手,无语:【我是鬼身,不能近你的身,不是不举!】 他阴气重,连孩子们的都不敢亲近,只能远远看着。有时他也疑惑为何只有田园园能看到自己,后想起她曾遇到过鬼怪,只道她体质通灵。 可幸亏她能看到自己,若不然独自一鬼该是怎样的孤独…… “哼!这辈子嫁给你真是亏死了。”田园园裹紧被子,眼一闭:“睡觉!” 帅哥在侧,居然只能看不能碰!窝心也! 孟长辉将灯熄灭,躺在她的身侧。 田园园翻个身,面对着他。 夜光微弱,男人的轮廓有些虚无。 她忽然说道:“我想等我死了,我就埋在三河公墓里,到时候让芃芃在我坟前种上一株海棠……” 【不!你死后要与我合葬,埋进孟氏祖坟!】 孟长辉猛地坐起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田园园将被子拉高,静静地看着一脸薄怒的男人。 【你真是大逆不道!悖逆纲常!你是我孟家妇,我孟长辉之妻,芃芃与玄珺是我的骨血……】 “可咱们已经奉旨和离,我如何能与你合葬?要是合葬,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再说玄珺已经认到你的名下,可世人皆知他是孟季的儿子。我再与你合葬这才悖逆纲常,众口铄金,你孟家的颜面真要扫地啦……” 当初田园园为了能保住孩子们,在孟长辉下狱后往自己泼脏水,世人皆知她水性杨花与孟季私通,还生下孽种,举国内外皆是一片骂声,她只得隐姓埋名远走异国他乡,直到六年后才敢回三河来。老皇帝只是隐退,还没死, 她又怎能在死后与孟长辉堂而皇之的合葬。 再说埋进他祖坟里有什么好的,说不定她成了鬼还得伺候鬼公鬼婆鬼丈夫,想想就觉得窒息。 孟长辉眉头紧锁,眼神阴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弃本宗,逐他姓,若此应当宁可玉碎,不能瓦全!当初我以死明志,为的是不堕孟家忠烈之名!你以污名和离,是为了保我孟家血脉……】 “别!我不过是为了我的孩子和我的性命,没你想的那么伟大!”田园园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真情剖白,看着他的眼神很是犀利:“我当初花了大价钱保你与叔父的性命,是你不知珍惜,自寻死路,我虽不怨你,但是我却一直不能释怀…你我三观不合,你理解不了我的贪生怕死,我也不明白你的自投罗网。日后埋在一起,日夜相见岂不是做鬼也不痛快?你行行好,做个铁骨铮铮的好鬼,放过我吧!” 她怨过、恨过,可又如何?这个男人还不是头也不回地撇下她们母子三人去死?如今又在这里这样那样的,早干嘛去了?迟到的深情比屎臭! 她看着他阴沉的鬼脸,声音极其平静:“打从我嫁给你起,我便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你。反而是你,一直对不起我…我说的可有错?” 孟长辉坐直身体,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深处泛出深深地哀伤。 田园园继续说道:“不是所有人爱那世人皆赞的忠义之名。我自私自利,贪财怕死,心术不正,死有余辜!可我的孩儿何其无辜!我只要我的孩儿活着,哪怕背着孽种之名,哪怕被世人唾弃……”隐忍许久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泪珠,哽咽道:“哪怕他们日后成人,怨我也行,恨我也罢,哪怕不认我,我都无所谓,我就想他们好好活下去……” 眼泪还是倾泻而出,许多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委屈,终于在此刻爆发。 孟长辉死后,她带着孩子远走他乡远离故土她没哭;世人编排唾弃她如何恶毒淫乱她没哭……可孟长辉那句合葬却让她狠狠破防,以为找个男人能遮风挡雨,结果这辈子的大风大雨全是他带来的。以为死了就能摆脱,结果还想合葬? 这辈子扯她后腿不说,难道下辈子还不放过她? 想起上一世自己英年早逝,父母亲缘浅薄,穿到这个世界活的又憋屈又倒霉,田园园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地放声大哭起来。 【你,你怎么哭了呢?】孟长辉急得手足无措,想安慰却无从下手,只得紧紧抱住她,轻轻顺着她的背。 听着她委屈至极地哭声,他也是满腔心酸,回想从前种种更是觉得对不起她,双臂合紧用力地抱住她,这才发现怀里的女子是如此的瘦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想葬哪儿便葬哪儿……】 【我再也不说合葬的话,你想种海棠种海棠,想种桃树种桃树……】 【别哭,这辈子我对不住你们娘仨……若有来世,你做夫君,我做你娘子,换我等你,还你这辈子的等待……】 闻言,田园园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什么鬼?下辈子还得养他,做梦去吧! 珍爱生命,远离伥鬼老公! 半夜,正在睡觉的陈老九忽然感觉身上一重,浑身发起冷。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甚明亮的月色中,似乎身上坐了一个人。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呓道:“唔…是谁?” 那人一动不动。 “梦吗?”他迷迷糊糊地想,很快再次睡过去。 可一晚上睡得极是不安稳,噩梦不断,梦里一直被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追着打…… 第528章 番外7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转眼到了农历十月初一。 晨起便是雾蒙蒙的,过了片刻,雾气不散却越发浓厚,离远些便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到翻滚白色雾气。 田园园一大早便将提前准备好的黄纸、金元宝和纸衣一一装进篮子里。 【怎么还有件女衣?】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转的孟长辉忽然问道。 篮子里有两件纸衣,一件是男衣,另外一件是则是桃红色的女衣。男衣是给高瞻,可这女衣又是给谁的? “给柳如玉的。”田园园将东西全部装好,又补充了一句:“她是冯与甯的原配,当年你拿到扳倒王老将军的证据就是出自她手。” 【…一件可够,要不再烧一件?】孟长辉投桃报李。 田园园瞥了他一眼,随后将篮子放到门口便走了出去,片刻后拿来一个铜盆,放到门口。 孟长辉疑惑:【你在这儿烧?高瞻可能收到?】 田园园懒得搭理他,随后从衣柜里又拿出件男制纸衣,扔进盆里点着。 火舌瞬间卷起纸衣,火光跳跃,很快便将纸衣烧光,只剩下黑色的灰烬。 孟长辉抱着胳膊,一脑门问号:【你在做什么?这件衣服给谁的?】 田园园侧头看去,他身上还是那件衣衫,惊讶地问:“你怎么没收到?” 【…这件衣服烧给我的?】孟长辉惊讶。 田园园不解:“为何你没收到?”不是说只要烧了,鬼就能收到吗? 孟长辉轻叹:【你若是不到我坟前烧,我又如何能收到。】 “原来如此。”田园园扣了扣脸。 豫州离此地千里之遥,现在出发也为时晚矣。 好吧,她也没打算去,轻咳一声笑道:“无妨,反正你族人会给你烧的。” 【哼!】孟长辉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娘!娘!我饿了!” “我要吃肉包!” 门外传来大壮和玄珺叫声,随后两个孩子同时跑了进来。 这俩孩子一根肠子同到底天天嚷着吃,十足的小吃货。 孟长辉连忙隐去身影。 “娘,肚子饿!我要吃肉包!”已经比他娘亲都高的大壮拉着他娘的一只胳膊撒起娇来。 另外一只胳膊也没闲着被玄珺抱着,也学他大哥撒娇:“我要吃肉饼!喝奶浆!” “娘,娘,我要肉包!” “娘,娘,我要喝奶浆!肉饼!” 大壮撅着嘴,皱着眉头看和他唱反调的弟弟:“不吃肉饼,吃肉包!” “不要,吃肉饼,不吃肉包!”玄珺也撅起小嘴与哥哥对视起来,怕自己气势不够还狠狠跺了跺脚。 “肉包!” “肉饼!” 田园园被自己两个好大儿吵的头疼,抽出胳膊赶紧哄这俩祖宗,“好啦好啦,都买都买,快把嘴闭上!” 两孩子闭上小嘴巴眼巴巴地看向娘亲。 她从怀里掏出荷包,随口问:“你姐姐呢?她早上吃什么?” 一般情况她家的早餐不是买着吃就是去隔壁两家蹭吃蹭喝,极少自己开火做饭,除了早上起不来床没别的原因。 玄珺摇摇头:“知不道。” 大壮也摇摇头。 “你们去吧,我看看你姐姐。” 打发走两个孩子,田园园去看芃芃。 小姑娘向来勤快,这会儿还没起怕不是身体不舒服。 此时雾气还未散去,门口的海棠树若隐若现,忽地雾气翻涌逐渐形成一个人形,孟长辉的脸从雾气中透出,望着她,忽地阴恻恻地一笑,随即再次消散在雾中,浓厚的雾气里留下些许残影…… 田园园连忙拍了拍胸口,好吧,刚才那个瞬间真有点吓人。 【是不是吓到你了?】 阴冷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确实被吓到的田园园侧头瞪他一眼,“大清早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是鬼。】 阴冷潮湿的雾气令他的魂体极为舒坦,行动间带起丝丝缕缕地雾气,在身后形成明显的残影, 生前死后都不曾这般轻松,孟长辉在雾气里快速地穿梭起来,雾气剧烈地翻涌起来,好像浓雾中有什么看不见的活物。 头一次见到这般孩子气的孟长辉,田园园有些惊讶,不确定地问:“你是在玩游戏吗?” 【……非也,我在散步而已。】某鬼明明玩心大起却死鸭子嘴硬,说完又左右晃了两下,明显是玩的极是开心。 田园园摇摇头:“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雾里传来他微恼声音:【我已经死了,不再受礼法约束…你莫管我,去看看芃芃吧!】 他生前循规蹈矩,所行所言无不恪守成规,哪能如此时此刻这般随心所欲,何况除了这个女人别人也看不到,自然是想要玩的痛快, 田园园轻笑出声:“随你便,注意别让孩子们看到,尤其是你闺女。我觉得她应该能看见什么。” 【好。】 田园园一转身便愣在当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芃芃不知道什么来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此时此刻巴掌大的小脸煞白,眼神充满惊疑和惊恐,颤着音说:“娘,娘你在跟谁说话……还,还有这雾里飞来飞去的是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田园园轻啧了一声。 上一秒还在不停翻滚地雾气,听到芃芃的声音后,瞬间便停了下来,只留下一个人形雾影,随即消散,显然死鬼也怕吓到自己闺女。 田园园走到孩子跟前,挡住她的视线,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忽悠道:“没什么,只是只不长眼的大鸟而已。对了,你弟弟去买肉包和肉饼,你想吃吗?” 芃芃揉揉眼睛,摇摇头:“不是鸟,刚才明明那是个人形……” “是不是起的太早,还没睡醒呢。你早饭吃什么?也吃肉包吗?”田园园笑眯眯的打断她的话:“不吃肉包,肉饼?还是馄饨?肉丸汤?” 芃芃还是想知道刚才雾里的东西,不死心的问:“那雾里的……” “这样吧!你好久没吃豆沙糖糕了,去买两个吧!”田园园再次打断她话,一直左顾而言他。 芃芃嗜甜,像她爹,平时糖饼点心等一切甜食都被她娘控制着,轻易吃不上。这会儿听到让她买糖糕,芃芃惊讶不已:“娘,你不是不让我吃糖饼吗?说什么糖油混合物?长肉长疙瘩什么的?” 田园园心虚:“没事,今天特殊!可以吃,想吃几个吃几个!” 芃芃高兴地拍了拍手:“太好啦,我要吃四个糖糕,还要喝甜酪浆!。” “……适可而止!只能吃两个!” “好吧。”芃芃还是很高兴,平时只能吃一个,这回可以吃两个呢! 田园园又掏出荷包给她拿了十个铜板。 小丫头拿着铜板高高兴兴地去买早餐,刚走了两步,转身又道:“娘,刚才那个不是鸟吧!” 田园园细眉一挑:“我看你还是别吃糖糕了。”“不行,你答应我了……”说完,小丫头撒腿就跑。 “给我也带点!” “知道啦!”雾里传来小丫头的应答声。 这孩子聪明,像她。 田园园哼着歌向屋里走去。 和前世盛行的淋巴肉包、地沟油糖糕、兑水牛奶,各色添加剂与转基因粮食不同,这辈子的食物都是真材实料!纯天然无污染!孩子吃的开心,妈妈自然放心! 吃早饭时这三个孩子又闹幺蛾子,非要让她吃自己买的早点,于是她吃了一个大肉包、一张肉饼和一个甜糕,并一碗奶浆和甜汤,吃的她是撑得不行。 刚吃过饭,高远带着钱库库提着篮子来了,钱富贵还在外地,一时半会是赶不回来。 这会儿雾气散了些,头顶的太阳像是蒙了层沙,朦朦胧胧,光芒寡淡。 两个大人带着四个孩子往城南走去,一路上有许多提着篮子去烧纸的人,众人都往城南而去。 最开始城南公墓只埋着那年被屠杀的城民,后来,之后的城民也将死去的亲人都埋进这片公墓,于是一出城便能看到成片的坟包,密密麻麻的,晚上倒也热闹。 人群里有个拉车的家伙最是显眼,车上堆着成山的金元宝与黄纸,还有数目庞大的贡品与蜡烛。 高远笑道:“是陈哥!”说罢,也不管自己儿子快步追了上去。 每年清明、中元和寒衣节,只要陈老九在三河城都会前来祭拜死于屠杀的三河城民,不至于让这些枉死的孤魂野鬼没了香火供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残破的城池再次恢复繁荣,新的百姓也在此安居乐业,死去的人们已经成为历史。随着时间推移,一切终将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也许会在史书上留下些许点墨,也不过是雪泥鸿爪而已。 所幸如今还有人记得那些死于屠杀的人,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往事随风,皆是过客,终将成为历史的尘埃。 雾气在慢慢消散。 田园园抬头看了一眼逐渐清晰的天光,领着孩子们也赶上二人,四个孩子自发地帮着陈叔叔推车。 陈老九回头看了一眼孩子们,“好样的,等回去时干爹给你们买好吃的!” “嗷!干爹,我要吃奶酪酥!” “我要卤猪蹄!” “我要荷花酥酪!” “我也要奶酪酥!要麻糖!” 四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叫道,陈老九含笑着点点头,笑的很慈祥:“好好,都买。” 田园园把篮子放到他的板车上,揉揉了发酸的手腕,见他这般好说话,也捏起嗓子道:“我要吃明月楼新上的八珍席!” “好…”正要答应的陈老九猛地一回头,重重冷哼一声:“哼!八珍席?我看你是要我的命!” “哼!小气!”田园园白他一眼。 陈老九冷笑:“你不小气,你请我吃八珍席呀!” “我看你想要我的命!你知道那个多贵吗?” “抠门鬼!” “也不知道是谁抠门!” 明月楼的八珍席,八十两一位,纵使家财万贯的田园园愣是一次没去吃过,不是她没钱,而是她抠门,为了一口吃的居然要八十两银子,八十两银子都够她们娘仨吃上十几年的肉包啦,更何况许多人家十年都攒不下八十两银子。 “园园姐,你想吃八珍席吗?”高远问道。 “想,也不想。怎么你吃过?” 田园园只要一想到八十两银子的席面最后和肉包子在她肚子里殊途同归,便止了念头。 高远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没有,泰山大人不让吃,说太贵啦,吃完还不是变成屎,和包子肉饼没什么区别,不值不值。” “你看看,怪不得我和你岳父是忘年交呢,我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反正吃什么都变成屎,何必花这冤枉钱呢!”没想到冤大头钱满仓也这般想,田园园附和起来。 陈老九啐了一口:“你还是女人吗?张嘴闭嘴屎来屎去的,真是不雅!” “怎么不是!不说你就不会拉屎?屎尿屁乃人之常情,与吃饭喝水睡觉都是正常的生理需求。”田园园翻了个大白眼,随后提起自己篮子,“我们在高瞻那儿等着你,快点来。” “行啦,你们几个小的给我搭把手。” 上百座坟呢,光是他自己得忙上好几个时辰,这些都是他亲自埋葬。 当初收复三河时,成千上万的尸体被随意堆在城中,为了防止瘟疫蔓延,当场焚化。而这些留有完整尸体都是死在城里、井里、后院等地,被后来者发现找他送葬的。 在公墓最边上有座衣冠冢,是开城时木水生亲自主持用来祭奠死在屠杀的三河人,可惜只有陈老九还记得。 几个小的欣然同意,推着板车往公墓去,田园园与高远来到高瞻墓前。 墓前的野草已经微黄,草叶上坠着小水珠。 高远蹲下身体清除坟墓上的杂草,田园园则去了柳如玉的墓前,给她烧完衣裳和黄纸,再次返回高瞻墓前。 黄纸的灰烬在热气地蒸腾下慢慢旋起,打着圈升到半空,慢慢地纸糊的味道在整个公墓里扩散起来,隐隐有哭声从四处里传来,湿冷的空气也悲伤起来。 田园园默默地往火里添起黄纸,明黄色的火光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高远自言自语道:“哥,你都走了快十年,也不知道投没投胎?你那么好,一定会投个好人家的。” “天越来越冷,我给你带了衣裳,你可记得添衣加被啊。” 他从篮子里掏出一件纸衣和一张花纸放进火中,田园园也掏出自己带的衣裳,疑惑地问:“那张花纸是什么?” 火舌很快将纸衣舔了进来。 “这是我做的被子,天冷,给我哥加床被子。”高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田园园眉头一挑,一本正经道:“那你为何不给哥再烧个铺盖、床单、枕头呢,只一床被子,光秃秃的,他可怎么睡?” 高瞻恍然大悟:“园园姐,还是你想的周到。你说的对,我得在给我哥做些铺盖,要不然硌人。我先回去再做的,陈哥一时半会来不了,你们记得等我回来。”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 田园园:“……”无语。 好吧,她刚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当真啦。 火还在尽职尽责地燃烧着,田园园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一根棍子扒拉着火里没燃尽的纸钱,熊熊大火在这湿漉漉的早晨意外的温暖。 “你死了这么久也不出来看看我……” “也不知道你投胎了吗?” “衣服和钱记得收好,小心有鬼抢你的钱。” “小远现在很好,他专治小儿,在三河也算是小有名气。你的弟妹参加诗会去了。她没来别见怪…嗐,你这人是老好人又怎会见怪呢,她可真漂亮,你知道我这人轻易不夸人的,貌若天仙也不为过。你弟弟是傻人有傻福,白捡个白富美,嘿嘿嘿……” “……就是他岳父不大好,有糖尿…就是那个消渴症,老是偷着吃甜食,小远又管不住他……” 【你对他倒是话多。】 声音阴冷至极,那其中的酸味比那东坊市上的老陈醋还要入味。 田园园添纸的手一顿,抬头便看见坐在高瞻墓碑上的死鬼,居高临下,冷着一张脸。 第529章 番外8 雾气不知何时又起来了,本来就若隐若现的太阳此时已经不见踪迹,寒意随着雾气越发浓厚,入目皆白,旁边上坟的人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田园园对于身后的人或者吃醋的鬼置若罔闻,继续往火堆里添黄纸,火舌舔舐,灰烬上旋直往上空而去。 身旁的雾气涌动,一个人或是一只鬼也学着她的样子蹲在她的旁边,苍白的大手捏起一个金灿灿的元宝,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手里的纸元宝,片刻后,那鬼将金元宝扔进火堆中,又扔进了些黄纸,才站起身。 鬼怪怕火,孟长辉肯为高瞻烧纸,也是念着当年高瞻的救命之恩。 田园园回头望了他一眼,目露诧异:“你居然给他烧纸……若是高瞻知道了,他肯定很高兴。” 【哼!】孟长辉立刻直起身,胳膊一抱,重重冷哼一声。 “你说高瞻为什么一直不现身呢?是不是已经投胎了?” 高瞻死前说不会先去投胎,会在奈何桥等着她一起。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次不曾现身,这一点让田园园一直很疑惑。 孟长辉冷冷瞥了一眼,没接话,当他的面想别的男人,当他死了吗……好吧,他确实已经死了。 田园园将最后的黄纸都扔进火堆里,随便翻腾两下便站起身,活动了两下蹲酸的腿,迟迟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不是鬼吗?有没有什么熟鬼,帮我打听打听他的情况?” 熟鬼?还生鬼嘞! 【哼!】 孟长辉才懒得管其他鬼的闲事,尤其是情敌的。他冷冷地瞥了田园园一眼,再次隐身而去。 “这就走了?”田园园张望一周,入目皆是白色雾气,哪里还有他的鬼影。 “谁走了?” 浓重的雾气里忽地出现一个黑影,话音未落,陈老九带着一串萝卜头走了出来,只瞧见田园园一人,便问:“高远吗?他去哪儿了?怎么就一个?” “弄完了?他回去给他哥做褥子了。” 田园园站起身,裙角沾了些湿泥。 “褥子?什么褥子?”陈老九疑惑不已,这是又什么新的习俗。 “他怕他哥冻着了,让咱们等他会儿。”田园园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芃芃招手,“芃芃,来,给你干爹烧些元宝。” 芃芃是他的干女儿,每年清明、中元、寒衣节都会上坟烧纸。 “是。” 芃芃懂事的点点头,拿起脚边篮子里剩下的金元宝放进未燃尽的纸灰中。 虽然她对这个干爹记不清了,可从娘亲和小远干爹口中得知,在她小的时候,她这个早死的干爹是最疼她的。 这时,玄珺伸出手拽住他娘的衣袖,轻轻拉了拉,“娘,娘。”在他娘看过来的时候低声问:“我想给爹烧金元宝,我爹还没有金元宝呢。” 泉下有知的孟长辉:还得是我好大儿,欣慰中。 田园园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湿漉漉的,她抬起头,太阳早已不见踪迹,绵绵秋雨不知何时而来,冷而愁,绵而密,不多时衣衫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雨珠。 “下雨了。”她道。 陈老九问:“回吗?” 周围还在烧纸的其他人纷纷招呼着回城,大壮抱着头:“娘,下雨,回家。” 雨势并不大,田园园也不想回去,许是高远还没来,许是这场秋雨来的让她惆怅。 最后芃芃带着兄长和弟弟先行回去,路上都是回城的居民倒也不担心兄妹三人迷路。 枯黄的草叶被秋雨压弯了腰,陈老九一个大脚便把它踩入泥中,他把裹纸钱的油布抽出来,车上还有三四小板凳。 “还是你想的周到。”田园园搬着板凳躲进油布下,雨珠打在油布上发出沉闷的滴雨声。她顶着油布,把篮子里事先准备好的猪蹄和肘子拿出来,放到板凳上,陈老九咧嘴一笑:“咱俩想到一块了。”说罢也拿出两包油纸,打开后是切好的猪头肉和烧鸡。 田园园狡黠一笑:“我猜你没这个。”说完又掏出一小坛酒来,“积庆堂的兰生醉,我可是提前一天让芃芃排队买的。” 兰生醉,积庆堂新酿出的酒,入口微辣,回味甘甜,酒味带有几分兰花的清香,刚一上市引来书生墨客的追捧。 可惜因为工艺问题每日只得十坛,价格不贵,可惜的是数量有限,只能先到先得。要不是芃芃那丫头一大清早去排队,依她的性子此生都不一定能买到。 “呵!”陈老九也掏出一坛酒,正是这几日风靡全城的兰生醉,他得意一笑,笑的十分欠揍:“我与积庆堂的东家是旧时,他送了我二十坛。” ……人比人气死个人。 田园园皮笑肉不笑:“你倒是好人缘。” 陈老九越发得意:“好不好不知道,肯定是比你强。” 田园园在三河那叫个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众人皆以认识她为耻。可陈老九不一样,他虽是送葬人、棺材铺的老板,但人家是有官身的,还是老人口中有阴德之人,在城中还是有几分薄面。 “确实比我强。”田园园倒也没生气,笑道:“这酒不赖,配得上我高洁的品性,回去给我一两坛呗。” 陈老九又摸出两个酒盏,给两人满上,听到她说自己品性高洁不由地嗤笑出声:“脸皮真厚,想喝几坛自己去拿。” “还是你大方,来,我敬你一碗。” “今日不醉不归!” “就两坛还不醉不归?” “谁说的……” 两人头顶着油布,端起酒盏,轻轻一碰。 “沙沙沙……”秋雨绵绵如丝如针,冷飕飕的秋风打着璇带走些许未湿透的灰烬。 高远一手打着伞,胳膊下还夹着两把伞 ,一手提着被油布盖住的篮子,路上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哥哥墓地走去。 天上阴云低垂,秋雨淅沥,虽已到了晌午,可天光阴沉的厉害。 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路上只有他一人。眼下除了头顶上秋雨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连秋虫的鸣叫也听不到,越发的寂静。 他向来胆小,虽然做了爹,可胆子还是小,四野无人,心里不可避免的打起鼓来。不知怎地忽地想起前些日子,一个看病的老伯说的事。 那老伯原是安庆县的,他孙子得了病,瞧了不少大夫却一直治不好。经人介绍他医术高超便连夜带着生病的孙儿,走了四天才来到三河城。可他刚到三河城时已是下半夜,城门上锁,没法便带着孙子找地方过夜。 那是一间破庙,不知废弃了多少年,断墙破顶,庙中空地的野草长到膝盖,不过庙里好歹能遮风挡雨。 老爷子也是穷苦出身,有个地方住就不挑,爷孙俩升起火,随便吃了些带的干粮,连日来赶路早已经疲惫,爷孙二人早早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老伯忽然被两个男人的争论声惊醒,临睡前庙里出了爷孙二人再无他人,想到可能是劫匪流氓,他的背后瞬间生了一层冷汗。 他不敢动,也不敢叫这两人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只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看向那二人。 火堆已经熄灭,天还未亮,皎洁的月辉从破败的屋顶里透出,为黑黢黢的庙里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虚影。 那二人站在破烂的门口,相对而站,天黑,面庞看不清。只见一个身形高大,抱着胳膊,背脊挺地笔直。另外一个长衣宽袖,行动间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 似乎不是什么恶人……老伯这般想,却还是不敢动。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这二人是什么呢!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小孙子,孩子还在沉睡着并没有醒。 夜色幽深,四野无声,唯有二人的喋喋不休地争论。 老伯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想不起来,可心里却有种无法言喻的惧意。 这时,那高大的男人道:“你为何不去看她?” 矮些的男子道:“阴阳相隔,何必相见?不过徒惹伤心罢了。” 高大男人似乎不悦,声音大了半分:“高兄这是在提醒在下吗?” 矮个男子摇摇头:“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我不过是一过客。” “过客?约定来生的过客?”那高个男子声音微冷。 矮个男人声音温柔却坚定:“此生已经错过,只待来生,孟兄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你救了她命,我欠你。来生如何,谁有能知道?此生错过,难道能认定来生不会错过?高大夫莫忘了世事无常!”高个男人声音里含着几分讥讽。 矮个男反唇相讥:“世事无常,可缘份天定,岂是你我两句话能改?她既许诺我来生,又与你此生何干?” “……她貌若无盐,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然!对我而言,她是宜室宜家的好女子,你却辜负于她。” “你管的倒宽,可知她是我的妻子!” “此生是而已。再者我听人说你们二人已经和离,她便不是你的妻!” “她不是孟长辉的妻,却是孟季之妻,高大夫难道不知孟季是何人?” 听到这儿,偷听的老伯也明白些许,原来是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就是不知这女子如何美貌让这二人斗的和两只乌眼鸡的,不过什么今生此生的,阴阳相隔的,难不成谁死了? (田园园:还是老伯你有眼光!为你点赞!) 两人又吵了两句忽地没了声,老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便慢慢睁开眼,夜色阑珊,可门口哪里还有人影。 “走的这么快?”他嘀咕一声,准备去门口看看。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忽然从门口跳了进来。 那人半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向庙来。 老伯赶紧闭上眼再次装睡,可手却摸向包袱里的菜刀!和刚才那个二人不同,这是个小偷! 谁知,那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鬼啊!鬼啊!”然后,不等老伯爬起来看看怎么回事,他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似乎吓失禁了,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的屎味。 这时,一股阴寒之气不知从哪而来,老伯吓得浑身一抖赶紧闭上眼,心中默念起无量天尊…… “还是孟将军厉害,高某佩服。”矮个子男人温润的声音再次传来。 高个男人声音阴冷:“哼!你是想说我面目可憎吗?” “岂敢岂敢,将军高大威猛,怎谈的上面目可憎呢?” “哼!你若是想说五大三粗自可直说,弯弯绕绕的酸儒!”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哈,你是想说我像她……” “……古语文: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孟将军大才……” “少拽文,我们夫妇一体,夫唱妇随罢了,自有夫妻相……” 二人争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沙沙…”有风吹过草叶,草叶深处响起秋虫的低鸣,旁边也传来孙子因为生病而格外粗重的呼吸声。 他才后知后觉,那二人出现时周围死寂,什么声音也没有…… 是梦吗? 他搂住孩子,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 翌日天亮,直看到地上那些屎,老伯才意识昨夜不是梦。 只是不知道那二人是人是鬼……想来即使是鬼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鬼吧。 “……好鬼?就是有好鬼也是大哥。”高远喃喃着,想起还等着自己烧纸的大哥,心里又生出无边的勇气来。 走了两步看到前方有座新坟,坟前立着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苍白的脸上画着两团鲜艳的腮红,因着下雨五官洇湿,流下五道黑红的墨汁,垂在脸上好似七窍流血一般,加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的人毛骨悚然。 高远那点子勇气瞬间偃旗息鼓,脸色煞白的加快脚步。 “吧嗒吧嗒……” 秋雨还在下个不停,湿漉漉地草地上雾气滚滚,看的人也湿漉漉起来。 他不敢四处张望,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的路,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他又路过一座新坟,那坟前也站着一对童男童女的纸扎,也洇湿了五官。 他瞥了一眼,心里纳闷:难道又开始流行纸扎的童男童女不成?怎么这座坟上也有,看样子和之前那座坟还是一家做的,不知贵不贵,要不要给大哥也来一对…… 不多时又路过一座坟,坟前也有对童男童女的纸扎…… 接着又一座,还是一样的童男童女… 直到路过第五座坟时,第五对童男童女时,高远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坟,还有那对童男童女的纸扎怎么长的一模一样啊?!连五官上流的颜料也是一样?! 他停下脚步,鞋面上沾了不少泥和杂草,脚下是泥洼,雨滴落下时打出小小的涟漪。 那座坟茔孤零零的矗立在他的正前方,那对童男童女的纸扎,明明是纸人他却觉得像活过来,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吓得差点把篮子扔了,不敢久留便转身往回走。 可走了没几步,那座新坟又出现他的正前方。 后知后觉的高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遇到了传说的鬼!打!墙! “吧嗒吧嗒吧嗒……”雨急了,重重打在油纸伞上,雨滴成串的落下来。 “我,我,我跟你,跟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你可不要害我!” 他慢慢地往后退,眼睛死死盯着那座坟和那对恐怖的童男童女纸扎。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那对童男童女离他越来越近,吓得高远连连后退,浑身颤抖的迈不开腿。 他最怕最怕这些东西了…… 直到后背撞上一个冰冷的身躯,四野无人,路遇鬼打墙,这会出现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此时此刻就在他身后。 高远吓得一动不动,更别说回头看看了。脸色惨白,比那对童男童女还要白个三分,眼神涣散,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 前有童男童女,后有野鬼,他现在特别想哭。 【别怕。】身后的东西突然开口,声音温润,似曾相识。 纵使十年未听到,高远还是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瞬间泪流满面。 他嘴唇颤抖许久,嗓子里像是堵了块石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回头看看,可刚一动,身后的人阻止了他。 【别回头。】 “……哥……大哥!”高远叫了一声,眼泪流的更凶了。 那是他哥哥,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哥哥,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使天人永隔还是会保护他的哥哥。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阴冷的气息从他头顶传来,手上的伞也被接走。 【别怕,跟我走!】说罢,一只冰冷的大手拽住他的手腕引领着他往前走。 刚走两步,他瑟缩地说:“哥,前面有鬼,我怕。” 即使已经是当爹的人,高远在他大哥面前还是下意识地撒起娇。 【哼!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怕!】 身后突然传来另外一个男声,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耐。 这是谁?也是鬼吗? 高远身体一僵,再次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哥!哥!他是谁?!其他鬼吗?!” 【小远,别怕。】他哥出声安抚,【他不会害你。】 虽然他哥没说他是谁,可只要哥哥在身边高远便没有那么害怕了,慢慢跟着大手往前走。 “哥哥,那对童男童女是鬼吗?” 【不是,不过是那座坟的主人英年早逝,心存不甘,故而在此装神弄鬼而已。】 “那那要找人超度一下吗?” 【不用,我打他一顿便可。】另外一个鬼阴冷的说道。 高远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这个声音也好耳熟啊。 “哥,你怎么不去看看园园姐,她很想你。” 园园姐说她一直没有梦到过哥哥,可哥哥却经常出现在他梦里。 【他敢!】另外一个鬼突然说道。 高远疑惑,虽然被挡着眼睛,可总觉得这个鬼好熟悉。不由地问道:“你,你是谁?我哥哥为什么不能去看园园姐?” 【呵!我说不能便不能!】那个鬼很霸道。 “凭什么?你算老几?”高远这会儿也不知道怕了。 抓住他手腕的大手猛然收紧,那个鬼阴冷的气息近在咫尺:【你信不信我把你扔给那个新死鬼的坟里与他做伴?】 高远吓得赶紧摇摇头。 【他一个孩子,口无遮拦,何苦吓他呢。】 【哼!小孩子?儿子都有了!】 说这么说,却没有再为难他。 高远不敢说园园姐的事,只是与哥哥小声的说话,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 一人两鬼,又走了片刻。 哥哥摸了摸他的脸,他的手很冰,很冰。 【到了,你去吧。】 高远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哥哥别走!我舍不得你!” 【唉!哥哥一直都在……】 捂住眼睛的手松开了,“哥哥?”他连忙转身看去,可空无一人。 雨还在下,他一个人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伞倒在一边。 不知哭了多久,园园姐的声音在他头顶传来:“傻弟弟耶,你哭错坟了!嗝!” “嗝,可不是,这谁呀?你认识吗就哭!快来喝酒,再不喝就让老田这个酒鬼喝光了!”陈老九大着舌头说。 高远红着眼睛看向他们,二人显然喝多了,脸红的像猴屁股,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他擦了擦泪,愣愣地说:“我刚才遇到我哥哥了,我想他……” 可惜这俩货已经喝多了,笑的像是两个傻子根本没了伤春悲秋的功能,一把拽起他,一人抱着他一条胳膊,哈哈的笑起来。 “没事,没事,等,等咱们都,都死了就能再一起了!哈哈哈……” “哈哈哈,没错没错,咱们,咱们还,还能一起打麻将呢……” “麻酱?为什么要打麻酱?” “什么麻酱?谁,谁知道呢!喝酒喝酒!说好了不醉,不醉不归的!” “哈哈哈哈……” 天色渐渐昏暗,芃芃一直不见娘亲回来便去找了青姨和姑姑。 二人一听赶紧让海纳和常明去城南找,最后在高瞻墓地前找到酩酊大醉的三人。 雨还在下,雾气已经散去。 阴幽处,高瞻摆弄着身上的新衣裳,眼神温和却带着几分得意。 【她的眼光确实不错。】 一旁的孟长辉脸黑的不能再黑,阴恻恻地扫了他一眼,懒得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讨厌鬼的笑声:【将军慢走!】 夜色已深,雨丝稀稀。 孟长辉望着紧闭的房门,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里生出难以言说的难受。 他在门口徘徊许久,还是不想进去。 直到亥时过半,他身上的殄衣忽然焕然一新。 他愣了一下,这衣裳…… “吱呀!”门突然被推开,田园园散着头发,一脸的醉态,抬眼瞅了他一眼,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看来赶上了……”说罢匆匆往净房走去。 她喝多了,尿急。 等她提着裤腰出来,孟长辉正在门口等她。 她晕乎乎的,傻笑地看着他。 孟长辉迟疑地问:【这是你让人给我烧的?】 田园园傻笑着点点头,她喝多了,这会儿脑子已经停机。 【什么时候?】 他们这一支本家没有直系血亲,族人清明中元寒衣烧的都是黄纸元宝,身上的殄衣还是下葬时那一身。 田园园伸手摸向他的脸,冷冰冰的,“嗝,我,七天前,我,我让十一 去的,看来赶上了。” 此时豫州孟家祖坟,刚烧完纸衣的十一摊倒在地。 他五天前才从三河城出发,日夜兼程终于在寒衣节这天晚上才到孟家祖坟,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直奔孟长辉的坟前。 风尘仆仆,蓬头垢面。 他看着坟前的火光,心头直骂:杀千刀的老女人!老子可是噩梦的头牌杀人!不让杀人算了居然让老子千里迢迢的来给死人烧纸!大材小用…… 啊啊……这年头杀手也不好干,转行算了,卖包子也挺挣钱的…… “啊欠!”田园园狠狠打了个打喷嚏,本来晕乎乎脑袋更昏了,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身上。 孟长辉打横将人抱起送回房里,冷冰冰的心里生出一股股暖意,田园园还是喜欢他的…… 翌日,他穿着新衣裳兴冲冲地去找高瞻炫耀。 二人看着对方身上一模一样的殄衣,陷入沉默…… 第530章 番外9 那日,她问我,你的人生如何? 我想也不用想,实在烂透了! 我是个孤儿。 记得那年家乡发大水,爹娘带着我和弟弟逃荒。 一路十室九空,饿殍遍野,甚者,易子而食。 那夜,我记得月亮特别大,特别圆,月光从破庙的屋顶露下来,显的庙里很亮很亮。 我已经饿的起不来身,躺在地上,像条苟延残喘的死狗。 那是一股奇异的香味,从我看不到的角落里传来。 很香很香,那是前所未闻的香味。 “娘……”我气若游丝。 “吧唧吧唧……“像是野狗在分食。 不知过了多久,我娘和我爹灌了我一碗肉汤。 那肉汤特别香,汤里的肉入口即化…… 意识模糊间,我听到我爹说:这个别饿死了,他还得给俺传宗接代,养老送终…… 像是在对我说,也像是在对娘说。 等我有力气可以跟爹娘重新上路时,我发现弟弟不见了…… 我问爹娘,弟弟呢? 娘别过脸抹泪,脸色蜡黄,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长叹一声。 弟弟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又开始挨饿。 忽然有一日,我娘瘸了,大腿流血不止,浸透衣衫。 爹给了我一块煮好的肉,很香,我给娘吃,爹却给了我一巴掌。 三天后,娘血流而亡。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和爹都有食物吃。 爹做了很多肉干。 我们靠着爹做的干粮来到常州,然而常州城守派兵驱赶难民,杀了好几个,我和爹只能继续南下。 很快,干粮没了。 那夜,月亮,又大又圆,像我曾经吃过的月饼。 我饿的奄奄一息,我爹哭着对我说对不起,儿子没了,还能再生,但是他不能死。 他把我的衣服脱了,像牲口一样绑住手脚,扔进锅里,旁边还围着三四个男人,眼睛冒着绿光,像是路边吃尸体的野狗。 水渐渐温热,我难过地闭上眼。 是了,弟弟被吃了,娘被吃了,该轮到我了…… 然后,老套路,命不该绝。 一个男人从天而降,把我从锅里捞出来。 他是上一任的噩梦头领。 他杀了那几个男人,包括我爹。 我窝在他怀里,看着头颅分家的亲爹,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后来,他把带进噩梦。 等我十岁时便和其他孤儿一同进入斗兽场。 后来我活下来,杀死排行第十的杀手,顶替他的位置,做了第十。 其实他是我师父。 你看,我吃了我弟弟和娘,爹死了连眼泪也没有,还杀了对我有养育之恩的师父,难道不是烂人一个? 我是烂人,只要给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对我来说只要能吃饱饭,杀人和卖包子没什么区别! 所有同伴,呸!他们也是烂人,其中老六是个最恶心的大烂人! 假模假式假正经。 他是半路出家加入噩梦的。还定下三不杀,什么老弱妇孺不杀?什么忠臣良将不杀?什么善人儒商不杀? 啊呸!都当杀手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江湖侠客! 我知道老大对他很头疼,毕竟噩梦是开门做生意的。 于是我决定刺杀他,可这烂人比我厉害,反而差点杀了我,老大知道后震怒,踹断我三根肋骨。 那一年,我都没能下床。 也是那年冬天,旧老大死了,新老大上位。 那是一个好看不得了的男人,比大周青楼红馆的头牌还要好看。 我喜欢女人,最讨厌断袖,可却喜欢他。 新老大是个浪荡子也是个财迷, 浪荡到荤素不忌,男女都行。 财迷到只要给钱,他都能睡。 我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想睡他一晚,结果又被打断两根肋骨。 老三给我医治时,告诉我老大只在上面。 ……算啦,真是个大烂人,赶紧得花柳死去吧! 之后,老大总是对我不假辞色,处处压榨我。 明知道我与老六有仇,还让我们二人一同出任务。 那次任务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一次,直接让我无欲无求。 那是一个大肚婆,长的奇丑无比,(田园园:你找死!)听说是孟长辉的正妻。 虽然不明白他眼睛有什么毛病,可这女人却很识时务。 一路上让往东绝不往西,让睡觉绝不睁眼,还爱听我吹牛,听话的让人心生喜欢。 任务也很简单,在八月十五之前送到肃州就行。 后来,我才发现这女人并不像表面那么听话,经常明里暗里挑拨我和老六的关系。 可她不知道,我打不过老六,要是能打过早就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六! 路上,老六这大烂人还给这女人煮安胎药,不光他自己煮还让我煮,我要是不愿意立刻就是几拳。 艰难的一路,饱受折磨的一路。 那日下大雨,我们在一家猎户借宿。 猎户的娘子很漂亮,白白净净,是我喜欢的类型。 老六和猎户出门,孤男寡女,我一时没忍住。 那大肚婆竟然还阻拦我,要不是老六那烂人警告我不能对她动手,否则我早就揍的她爬不起来。 半夜,愚蠢的猎户给我们下迷药,想必是东窗事发。 我杀了那猎户,拽着他的娘子去行乐。 然而,这女子竟然随身带着刀,趁我不备一刀把我的快乐源泉给割了下来!! 啊啊啊啊!烂人!大烂人! 我掐死了那女人,可我的宝贝却永远没了!! 我再也不是男人了!!! 没想到,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老六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对我施以援手,虽然花光我所有的积蓄! 那个假装很听话的大肚婆趁乱逃了。 最后,我的命保住了,那女人不见踪影,一同不见的还有老六。 我对老大说,他们二人有了私情,私奔去了,结果又被他狠狠打了一顿! 臭烂人!!老六逃了,关我什么事?! 也许是因为老六消失的原因,这个大烂人没杀我。 想想也是,我毕竟也算是个人才。 不过这大烂人把我留在身边,每天不是看他和别人在各种晃啊晃,就是照顾他的小崽子。 这个小崽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说是他儿子,长的不像他。 八成是他的姘头弄出的野种。 不过我不敢怠慢,这小崽子若没意外,应该是下一任噩梦头领。 他真是个变态啊,明明富可敌国,还去青楼卖唱卖身。 看着他搂着男人寻欢作乐,我只能骂他一句烂人。 那日冬至,这烂人还给我和他的小崽子包饺子,很香,我吃了两碗。 他嫌我吃的多,让我去打酒。 回来时看到他在亲老三…… 我瞎了,我傻了,兔子都知不吃窝边草,这烂人只剩下下半身。 过完年,这烂人开始让我出任务,任务人是个女人。 我来到地点,发现那女人丑的很眼熟,啊!是孟长辉的丑媳妇!那个大肚婆! 任务很简单就是跟着她,别让她死了。究竟是谁出银子保护她,老大没说,我也懒得打听,反正有银子赚就行。 直到她在明月山庄差点被吃,虽然有惊无险,可老大还是狠狠责罚了我一顿。 那日,我才知道那女人用银矿换孟家叔侄命,是噩梦有史以来迄最大最豪爽的主顾。 要我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只要银子,什么男人没有,何必吊死在姓孟的身上。 连我家烂人老大也说,他想献身,想入赘! 可惜那傻女人就喜欢那个傻瓜将军。 其实我知道,我家老大接那女人的单子的同时还接了皇帝老子的任务。 他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烂人,为了银子冷眼看着我们自己自相残杀, 你看,我是烂人,组织是个烂组织,连老大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烂人! 傻女人要噩梦保护孟家叔侄,老皇帝则要噩梦杀死孟家叔侄,并且让我们伪造了孟长辉通敌叛国的书信。 我不知道什么是家国情怀,可对老皇帝的行径也觉得不齿。 我瞒着老大告诉了傻女人,让她有个准备。 可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傻将军毅然赴死。 我被他愚蠢的行为气的要死,那傻女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很累很累。 她很伤心。 傻将军真傻,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要是我,非反了老皇帝不可。 老大说,那叫气节。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没过几日,城里传来傻女人与孟长辉和离的谣言,还说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和一个叫孟季的男人私通并生下孽种。 人人都在骂她,贪生忘义,寡廉鲜耻。 我问老大为什么? 老大叹了一口气,说这是她的命。 后来,她被褫夺诰命封号,贬为庶民。 之后,我跟着她去了南国,名为护卫,实为监视。 银矿没到手,老大怕她跑了。 在这几年里,生活安逸的过分。 看着她和孩子,我心里偶尔也会有想养个孩子的念头。 可惜我的宝贝没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我家老大那个烂人,他儿子被他扔给老二习武去了,每日无所事事以压榨我为乐。 又是一年冬至,他又给我包了饺子。 也许是那夜的酒太淳,也许是那夜的炭火太旺,也许是这烂人的皮囊太好看。 我还是没忍住亲了他…… 颠鸾倒凤,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 算了,这烂人还是有些长处的。 我此世是不会有婆娘了,可我能给他当婆娘呀。 万万没想到,这大烂人一大早提上裤子不认人,非给我要度夜资!! ……举世无双的大烂人! 再后来。回到三河,新帝翻查傻将军旧案,借此在朝堂上大张旗鼓铲除异己,后查出噩梦参与此事,于是派兵围剿噩梦。 多处分部暗桩被连根拔起,一时间噩梦只得放弃多年经营的联络点,退回总部,按兵不动。 老大说,噩梦里有人叛变,要清洗。 然后那段时间死了很多人,我一直在三河,具体发生了什么老大没说。 我问他,不怀疑我吗? 他瞪我,我没脑子。 离寒衣节还有五六日,傻女人给了我一个包裹,非要让我去豫州给她的死鬼将军烧纸。 我!老十!闻风丧胆的噩梦头牌杀手!居然让我去给死人烧纸!! 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可是老大那烂人听到傻女人说寒衣节过后就动身去南雍州,二话不说让我即刻出发。 听话的样子,好像那女人是他娘! 可怜昨夜还与我翻云覆雨,今天就翻脸如翻书! 大烂人一个啊啊!! 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赶到寒衣节晚上才到孟家祖坟,烧纸、烧衣,完成任务! 淋着蒙蒙细雨,我不禁骂了姓乐的祖宗十八代。 结果当晚高烧不退,差点烧死在异乡。幸好遇到出任务的老三,他人烂,可医术不差,我躺了半个月才痊愈。 不好的是,让这家伙知道我的宝贝没了。 他笑了好几天,还说要让其他人知道。 我想杀人灭口,可打不过他。 从客栈老板口中得知,孟家祖坟挨着乐氏祖坟。 ……好吧,我骂他的时候再也不带上他的祖宗十八代。 离开豫州前,老三说,老大不是什么良人,他俩有一腿。 老大和很多人有一腿。 我知道,他是个和我一样的烂人。 老三动了心,可我不同,我要的是一夜春情而已。 干我们这行,刀头舔血,有今朝没明日,何必要那虚妄的长久呢! 就连傻女人都知道,比起男人,银子更重要。 老三说,我看的通透。 我笑,因为我是个没心的烂人。 回到三河,那傻女人很高兴,说我去的及时,还给我做了顿手擀面。 面很好吃,很劲道,让我想起我娘。 傻女人问我,你哭什么? 我摸了摸脸,一手水,自从我娘死后我再也没哭过。 之后,傻女人经常给我做手擀面,可我再也没哭过。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去南雍州的路上,我们路过一片野花。 傻女人的傻儿子给我编了一个花环。 我知道,他是新皇帝的儿子,可惜傻了, 我说,可惜,明明是皇帝的儿子,要是个伶俐的应该能当个王爷玩玩。 傻女人说,人生在世,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要是聪明的,就活不到现在。 人有千百种活法,精明的活、愚钝的活、疯癫的活、伟大的活、苟且的活,快乐的活,悲伤的活……不论哪种活法,存在即合理。 咱们做为芸芸众生的一个,又何必对他人的存在指手画脚呢! 存在即合理? 我茫茫然然有所了悟。 我笑,也是,我这种杀人如麻的人也能活着,他那种人尽可妻的家伙,也该活着,你这克夫的女人也能活,哈哈哈! 她给了我一巴掌,绝情郎那家伙没眼光,喜欢你这没礼貌的家伙。 喜欢? 老大喜欢我? 马车旁,那烂人倚着车蓬,长目微眯着,精光闪闪,满是算计。 这时,傻女人问我,你的人生如何? 我笑,烂透了! 可微风拂过,花香袭来,孩子们的笑声也随之传来。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那么烂…… 第531章 番外十(1) 十年后。 这日,小雪飘飘,铺满青石板的院子积了些薄雪,光秃秃地海棠树上也落了一层。远远一看,好像初春时的盛开的海棠花。 一个少年推开大门,头戴着毡帽,手里提着两个油纸包,急匆匆地向堂屋走去。 少年年约十四五岁,身量颀长,几步便来到门口。他眉眼满含担忧之色,圆鼓鼓的脸颊挡不住眉宇间的英挺,假以时日定然是个英武的俊朗男子。 推开堂屋门,他顾不得脚下的雪泥,干净的地板留下一串泥脚印。 “娘!娘!”他边叫边往内室去。 里间传来几声咳嗽声,随后是个微哑的女声,“在这儿呢,在这儿呢,没跑!” 那少年进了内室,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正是本书的女主角,田园园,正病歪歪地倚着床头。 她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床头的小几子上点着一盏灯,旁边个炭盆,火红的炭将屋里烤的暖烘烘的。 见到少年回来,她把手里的书一扔,眼睛发光,“我要的猪蹄呢?” 少年浓眉拧成一个疙瘩,不情愿地把手里的油纸包递到娘亲面前,嘴里嘀咕着:“小远叔叔说了,你不能吃油腻的。以后我绝对绝对不会给你买的!” 田园园不以为然的接过油纸包。这小家伙和他爹一个德性,每次都这么说然后每次都会买。 她赶紧解开绳子,一打开油纸包,便是一只油亮的猪蹄。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软糯咸香,还是那个味。 她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给自己的贪嘴找理由:“我喝了快一个月的汤药,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你姐那个碎碎念不在家,好儿子,你就让我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吧!”说完又是一大口,吃的是满嘴流油。 少年无法,只得给她倒杯茶。 今年入冬以来,他娘不知怎地起了一场高热,热退了后,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只得卧床休养。 小远叔叔说是气血不足,需要好生将养,每日都炖了补气血的汤药来。 那药黑乎乎地,又苦又酸,娘不爱喝,每次喝完都得磨着小远叔叔送些山楂丸子过来。 可小远叔叔说娘不能吃,特地做了阿胶红枣糕。 虽然每天只能吃一块,娘还是很高兴。 “咳咳咳咳…” 正大口吃肉的田园园猛然咳嗽了起来,她咳的很厉害,脸涨的通红,整个身体因为咳嗽而不停地颤抖着,看的旁人生怕她把肺咳出来。 少年接过她手里的猪蹄,送上热茶,目露担忧:“娘,你没事吧,猪蹄不许再吃了。” “咳咳咳咳……”她咳的说不出话,从枕头下掏出手绢捂住嘴,另外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刚吃了两口的猪蹄。 待咳嗽平静下来,她就着儿子的手喝了一口茶,对他挥挥手:“凉了,再烧些来。” 少年应下,临走前趁她不备把猪蹄抢走跑了。 田园园哀嚎:“我的猪蹄?!” “你都吃了两口啦,剩下的给我吧!” 少年说话间已经出了堂屋。 窗户半掩,外头的雪下大了些,海棠树桠上已经有了积雪,隐隐传来树枝压断的声音。 屋内静谧极了,唯有烛火摇曳。 田园园将手里的帕子塞到被褥下,缓缓躺回厚厚的被褥中,可身上还是觉得冷。 自打入冬的高热后,孟长辉便不见了踪迹,她想他应是投胎去了。 人鬼殊途,总有这么一日。 她慢慢闭上眼,身体深处涌出难以忍受的疲惫,很快便沉沉睡去。 少年提着烧开的水壶出了厨房,就见小远叔叔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小远叔叔,您来了?” 高远点点头,鼻头微红,圆溜溜地大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澈。 十年过去了,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你娘呢?睡了吗?” 少年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没,没呢。她看话本呢!” “玄珺,你娘今日又咳了吗?”高远是个马大哈,也没看出他的异样。 少年,不,孟玄珺点点头,“咳了,好生厉害。” 闻言,高远眉头紧锁,看着少年紧张的神情,他想摸摸他的头顶,可这孩子已经比他还高半头了,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无碍,开春就好了。” 玄珺这才露出些笑容,笑的时候嘴里的两颗虎牙若隐若现,孩子气十足。 待他转身往堂屋里去时,高远却红了眼眶。 雪下的越发大了起来,漫天的鹅毛,很快院子里的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这时,刚刚合上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抱着两只红梅,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的女子。 那女子俊眉修目,五官秀美,身材高挑,行动间颇有飒飒英气。而后面的男子长的也极其英俊,只是眼神微微呆滞,透着像是孩童般的懵懂。 正是田园园的长子和长女,大壮和芃芃。 “娘,喜欢。”大壮举着手里艳丽的红梅,高兴的摆了两下头。 妹妹一大早就带着他去南云观去祈福,看到观旁生着一株红梅,雪中凌寒独放,绽放着属于自己的蓬勃。 她想着娘一定会喜欢,祈完福后便带着哥哥偷偷折了两枝回来。 芃芃嫣然一笑:“会的,只要是哥哥折的,娘亲都喜欢。” 大壮高兴地笑了。 进了内室,二人看到高远也在,连忙行礼问安。 高远问:“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芃芃解开斗篷,玄珺赶紧接过她和哥哥的斗篷,挂到一旁的衣架上,随后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顺利是顺利。只是南云观的老观主说,爹和干爹心愿未了不曾离开。” 前些日子,娘亲说爹和干爹投胎去了,让他们去找南云观的老观主,那老头会扶毡,能通阴阳。 子不语怪力乱神,她是不信的。可娘身体不适,她不好忤逆,只好今日一大早去了南云观。 那老头脏了吧唧,胡言乱语,一看就是不靠谱的牛鼻子。 高远轻声道:“你就说投胎去了就行,也好让她放心,你俩也别说漏嘴了。” 三个孩子应下,坐下喝茶,等着娘亲醒来。 这时,芃芃忽然抽动了两下鼻子?她闻到一股肉味,屋里有花香、炭火味和药味,还有股若隐若现的卤肉味。 她眼神一凛,目光落在自己弟弟身上,冷声问:“你给娘买了卤肉回来?” 玄珺哪里想到过了这么久,姐姐居然还能闻到味道,立刻吓得矢口否认:“没,没有!我没有?!” 看他那心虚的眼神,芃芃怎么会猜不出他在说谎,冷冷一笑:“别让我找出来证据来,否则让你抄一百遍《春秋》!” 玄珺大惊失色,一百遍春秋?岂不是一个冬天都抄不完?连忙和盘托出。 “啪!”芃芃狠狠拍了桌子一下,愤怒地看着自己愚蠢的弟弟,“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跟你说的?!娘在生病中,肥腻厚甘一律吃不得,你居然还敢给她买卤肉!” 玄珺吓得躲到高远身后,弱弱地辩解了一句:“是娘非要吃的,我没,没办法。” “她是拿刀架住你的脖子了吗?她让你去你就去?!”芃芃气的眼都红了,“她在病中,脾胃虚弱,肉什么的克化不了,你是想害死她吗?”说着,提脚便去踹不省心的弟弟。 “小远叔叔救我!!”玄珺大喊一声,他姐姐是真打啊! 高远挡在姐弟俩之间,看着气势汹汹地芃芃也犯了怵。没办法,芃芃越长越像她爹,生气时特别唬人。 他挡住芃芃,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吃上一两口也无碍,我晚上再熬些助消化的汤药就行。芃芃啊,你今年已经十九,这般凶悍谁敢上门提亲啊!” 芃芃最烦别人提说亲之事,不假辞色道:“我没爹,娘亲又病了,弟弟还小,哥哥不中用,家中产业自我及笄后,我娘便让打理。若我出嫁,我这一家老小怎么办!干爹,此事莫提。我这辈子大约是不嫁了,做个老姑子。” 大壮拉了拉妹子的衣袖,“妹妹,不嫁,我养。” 这时,玄珺从高远身后探出头突然来了一句:“什么老姑子呀!前些日子,库库哥去常州前送了一根发簪给你,你不要他便插你发髻上……” “真的?”玄珺话没说完,本该睡着的某人忽然插了一句嘴。 四人惊讶地看过去,只见田园园拥着被子坐起身,满眼的八卦,惊喜地看着自家的闺女:“你俩什么时候私定终身了?!” 她闺女自从十六岁后,信誓旦旦说这辈子都不成亲,当个老姑子在家里住一辈子。 之前有不少媒人上门说媒,结果被这丫头大扫帚打了出去,搞的她闺女也得了一个彪悍之名!还被人说是虎母无犬女…… 一年前,孟星惟来信一封,信中提到芃芃婚约一事,说是有意定南王的长子,让她们回京相看。 然后芃芃修书一封送去京城,也不知写了啥,孟星惟便不再过问她的婚约之事。 芃芃狠狠剜了玄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解释:“什么私定终身啊?那发簪是我叫他买的,我俩清清白白的,别听他胡说!” 玄珺爆出更大的瓜:“哼,他还拉你手了,哪里清白啦!” 芃芃气的额头上爆出青筋,笑眯眯地看着弟弟:“玄珺,你来,咱们姐弟俩好久没一起聊天了。” 玄珺又不傻,疯狂地摇着头:“不去我不去。” “呵呵,你不去也得去。”芃芃对哥哥使了个眼色。 大壮憨憨一笑:“弟弟,妹妹找你玩。”说完,一把将玄珺丛高远身后拽出来。 “不要!娘亲救我!!!”玄珺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田园园还在芃芃和库库的事里没过神。 就这样,兄妹俩一个抬脚一个抬身子,愉快地抬着弟弟出去聊天了… “库库…和芃芃?!”高远不敢相信,他儿子明明怕芃芃怕的要死,当然他也有点怕…… 田园园看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的高远,不悦眯起眼睛:“怎么,我家芃芃配不上你儿子?嫌弃我家芃芃?” “怎么会?!”高远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娘子、我泰山都对芃芃赞赏有加,能嫁给库库,原是我家高攀了才是,只是,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库库会喜欢芃芃,那孩子明明很怕芃芃的……” 田园园得意一笑:“那不叫怕,那叫耙耳朵,你家耙耳朵一脉相传,哈哈……” “……园园姐!”高远耳朵尖绯红,虽然他家都是富贵说了算,可富贵还是很听他的话呀。“说实话芃芃那般人品配我家的小子实在可惜。” 芃芃品貌端正,能力出众,在三河城也是有名的漂亮姑娘,有不少人家都想求娶做媳妇呢!就连醉香楼的少东家都放出话,此生非孟家大女不娶!而他儿子呢,性格温吞,木讷口笨,沉默寡言,除了一副好皮囊再没拿得出手。 也不知道他儿子是哪来的脸敢追芃芃…… 他家还是商户,日后两人的孩儿也只能做个商户,不能科举。 田园园躺回被窝里,看着高远一会儿笑一会儿愁,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跟演戏似的。 “你的汤药呢?” “哦,哦,园园姐,你就不发愁吗?”高远把汤药从食盒端出来,摸了摸碗还热着,端到她面前。 “愁什么,你儿子愿意,我女儿愿意。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好愁的?” 田园园接过一饮而尽,喝完把碗丢给高远,苦的五官都皱在一起。 高远从小柜子里摸出一块阿胶枣糕递给她,“怎么样?身体可有起色?” 田园园两口就把阿胶枣糕吃光,舔了舔手指,“再来一块!” “不可,你脾胃虚寒,不可贪嘴。”高远将碗放到桌子上,随后抓住她的手腕摸起脉来。 田园园垂下眼皮,她生芃芃时伤到根本,高瞻曾说过有损寿数。她虽不懂医术,可近来感觉身体里好似有个破洞,任是各种名贵药材填补,也于事无补,还是虚的发慌。 高远神色渐渐肃穆,眉头紧锁,片刻放下她的手腕,安慰地笑道:“没事,好多了,我再给你改个药方,开春就好了。” 田园园伸出手,掐住他的脸,笑道:“不想笑别笑,笑的比哭还难看!” 话落,高远的下巴抖了抖,眼见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他赶紧转过头用袖子擦掉泪,刚想说什么,嗓子却堵的疼。 她的身体亏损的太厉害,上次高热后还引出肺气不足之症,一个月的汤药下去,竟然没有一丝起色,反而日渐空耗已有颓败之相。 若是再这般消耗下去,园园姐恐怕撑不到来年春天…… 田园园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望着头顶的帷帐,眼神放空,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另外一个空间。 她低声道:“傻弟弟,哭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你不知道呀,姐姐这辈子是赚来的……” 其实她早就死了,死在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和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她的魂魄化做一缕孤魂来到此方,借着田大花的身体再次回到阳间,于是偷了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偷了她的夫君和孩儿…… 现在,她该回去了,该把错位的人生回归原位……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田园园又睡了过去。 片刻后,昏暗的内室传来压抑地哭声…… 第532章 番外十(2) 几日后。 一辆马车停在钱宅前,马夫收了的鞭子,对车厢里喊了一声:“公子,到地方了。” 车厢里传来应声,片刻后,一只素白的手拨开帘子,接着一个身着湖青色棉衣的青年利落的从马车里跳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大大包袱。 那包袱得有半人高,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青年头上只簪了一根黑木簪,半披着头发,头发乌黑油亮。他身材高大,肩宽窄腰,却生的一张极漂亮的脸,那真是眉若墨画,目如杏核,鼻似悬胆,唇比桃红。 若生为女,则惊为天人,可惜生为男儿身,便多了几分阴柔之色。 “劳驾了。”青年客客气气冲马夫行了一礼,随后从怀里掏出车资。 马夫接过银子,数了数,竟比说好的车资还多了一两,他连连道谢。 青年温和一笑,色若春晓之花,“无妨,多谢老丈一路看顾。” 送走车夫,青年提着包袱往钱宅走去。 还未进门便有家中下人过来相迎,他避开下他接包袱的手,温和地笑笑:“无妨,我自己拿就行。” 刚到前厅,他爹得了消息,已经在此等候。 “父亲,孩儿回来了,祖父,可还安好?家中可还安好?” “好,都好。你娘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呢?”高远没见到想见的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男生女相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高远与钱富贵之子,钱库库,大名钱予华。 他的相貌遗传了他那国色天香的母亲,自然有着过人的容貌。 他将包袱放到桌上,随后给自己倒了杯茶。 与别人家不同,他家女主外也主内,他这个好大爹除了在医馆看病,家中大小事一应不问。 “娘还在常州,供货商那里出了些问题,暂时回不来,怕你们着急便让我先回来,想必三四日便回来了。” 高远嘟着嘴应了一声,眼神瞟见桌子上大的离谱的包袱,好奇地问:“这里是什么?常州的特产吗?”说着便伸出手去解包袱。 钱库库来不及放下茶杯,一伸手便抢走包袱,看着亲爹诧异的眼神,微微一笑:“不是特产,也不是给你的。姑姑身体如何了?我去看看她。” “你是看你姑姑,还是看你心上人?”高远嘟着嘴,不满道。 钱库库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爹,你知道了?” 他心悦芃芃不是一日两日,原本打算先给芃芃送去常州的特产,回来再向父亲秉明自己的心意。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知道,那真是再好不过。 “那你便是承认了你心悦芃芃一事?” “自然,此生孩儿非她不娶。” 高远眉头一皱,似乎颇为不赞同。 不待父亲开口,钱库库肃然道:“若是你与母亲不同意我们二人婚事,此世我便终身不娶。” “……别别,我可没说我不同意啊,芃芃自然极好的。”高远见儿子满面肃然,生怕他误会自己不同意二人婚事,辩解道:“我不是担心芃芃看不上你嘛,毕竟你是驴粪蛋表面光……” 亲儿子钱库库意味深长一笑:“呵,原来爹我在你心里就是驴粪蛋啊!” 说错话的高远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哈哈哈……” 儿子的眼神好可怕,怎么破! 他的好大儿,长的像他娘子,性子却像他的老丈人。 虽然是他儿子,可高远心里怵他。尤其笑的时候,明明灿若春花,却像只势在必得的狐狸。 “爹,我与芃芃两情相悦。您应当找媒婆择日上门提亲才是,城东的王婆,她与姑姑有些交情,最合适不过……”钱库库想了想,加了一句:“事不宜迟,今日便去吧。” 高远:“……” 到底你是爹还是我是爹啊! 儿大不由爹啊! “听说醉香楼的少东家对芃芃也有意。”钱库库摸了摸下巴,笑的极是温柔:“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先下手为强才是。是吧,爹。” “呃,你说是就是吧。”高远扣了扣自己的脸,又道:“今天太仓促了,我让管家看好日子再定夺,你,你看如何?” 钱库库也知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太过仓促反而不美,失望地点点头:“也是,不过爹你还是尽快些吧,省得夜长梦多,误了孩儿的终身大事。” 高远无语:“……” 娘子,你快回来。我好怕~~~ 今日一大早,外头便刮起了北风,朔风阵阵,寒意刺骨。 青娘和表妹过来送早饭,十年过去了,二人的眉尾后也多了几条鱼尾纹,不觉苍老反而添几分温柔之色。 三人叽叽喳喳说了许久,直到田园园神情倦怠,二人才意犹未尽地告辞。 出门后,看到日头正中,二人相视一笑。 原来这三人不知不觉间白话了一个上午。 午后,青娘过来送饭,食盒里是海纳煨了一上午的乌鸡汤,肉烂骨酥,汤白浓鲜,还加了补气养血的药材。 今日慈安堂修缮屋顶,三个孩子一大早就过去帮忙了,家里只剩田园园一人。 自打入了冬,她便没下过床,人一天比一天虚弱。 “咳咳咳………” 还未走近,青娘便听到内室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心里猛地一紧,脚下加快了两步。 一推开门,瞧见田园园正趴在床边咳的直不起身。 青娘赶紧放下食盒去扶田园园,谁知,刚碰到她,忽然间她呕出一大口血。 殷红的血流染红了地砖,也染红了青娘的眼睛。 一阵难以形容的恐慌感袭上心头…… 田园园揪着领口,本想安慰她,可一张嘴又呕出一口血…… 青娘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的血和大口喘气的田园园,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去找高远!!”恍然间,已是泪流满面。 田园园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色苍白如雪,更衬的那唇角上的血,红的惊心动魄。 她喘着气,虚弱地看着青娘:“不用去……小远,他知道…没用。” 青娘顿时心如刀绞:“为什么呀!这是为什么呀?!”她掏出手绢,轻轻擦掉田园园嘴边的血渍,满目心疼,喃喃自语着:“没办法了吗?难道没办法了吗?” 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她。 可,凡人终死,众生平等,堕入轮回,本是因果。 何况她本是时空乱流中侥幸偷生的游魂,死亡只是回归她的宿命。 田园园艰难的咽下口里的血沫,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先扶我躺下……” “什么没事,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呢,你……”青娘扶她躺下,给她掖好被角,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莫放弃,海纳认识的人多,总有办法的。” 田园园轻轻摇摇头,晃动间露出些许银丝,青娘心头一动,上前拨开她脑后的头发,只见青丝间夹杂着缕缕白发……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虚弱的女子,往日红润的脸庞已不复存在,脸色苍白间带有灰白之色,透出几分油尽灯枯之相。 “你……”青娘欲言又止,泪水涟涟。 田园园从被褥里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淡然一笑。 她这二十年来过的磕磕绊绊,大出血、中毒、放血、软禁……几经生死,身子骨早就不中用,不过是年轻还能撑住。然而,待年岁一上来便病来如山倒,沉疴难起。 生死之说,田园园看的很淡。 不淡也不行,死亡这个事她很有经验。 一是,生芃芃大出血;二是被劫持跳下河时;三是被老道下毒,呵,这次最厉害,人都睡进棺材里了;四是生完玄珺跳冰河,不,还有上辈子猝死,算下来她都死了五回。 多死几次就是不一样,死了死了就死习惯,只不过这次是真的要死了而已。 每天、每夜、每一秒,她都能感觉到生命力在流逝,流逝之快,也许连春天都等不到…… 上辈子死的孤孤单单,连男人的小手都没牵过,小嘴也没亲过。而这辈子儿女双全不说,还有两个帅哥为她争风吃醋,想想都赚大发了…… 只是,她不能再陪三个孩长大了…… 想到自己三个孩子,田园园看向青娘,眼眶微红:“姐姐,这辈子,我…也没求过你什么事……别让三个孩子知道。” “傻妹妹……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青娘泣不成声。 田园园望着窗外明媚的冬阳和光秃秃的海棠树,一行泪从眼角流过,滴入枕头上,洇湿了枕面上的团花纹,留下点点湿痕。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至少,在我闭眼前他们还是快乐的……” “姐姐…你说我还能再看到海棠花吗?“田园园望着窗外的海棠树,眼神迷茫。 前世死的时候是在冬天…… “会的,春天很快就来了……” 窗外寒风冷冽,海棠枝桠簌簌而动,抖落些许雪瓣,像春天纷纷而来的落英。 钱库库背着一个大包袱,轻轻推开院门,便看到他心悦已久的姑娘背对着,站在冷雪堆着的院子。 朔风阵阵,寒冷的北风掀起她斗篷的一角,几缕青丝也随之而动。 他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欣喜:“芃芃,我给你带了些常州的特……” 话音还未落,芃芃慢慢转过身,泪盈于睫,目露悲痛。 钱库库不禁心头一悸,忙问: “芃芃,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芃芃忍了许久的泪,终于顺着润白的脸颊滑落,点点如珠。 那悲痛欲绝的神情令钱库库心口一窒,喉头微堵,“你是哪里不舒服?” 下一刻,女孩柔软的身体扑入他的怀中,鼻端瞬间盈满了淡雅的清香。 芃芃抱了他?她,她抱了自己?! 一时间,钱库库手足无措地看着怀里的姑娘,软玉在怀,又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不禁脸颊绯红,耳朵尖更是红的滴血,怀里的姑娘肩头耸动轻轻抽泣着。 看着她的头顶,钱库库结结巴巴起来:“你,你,你……可可是……” 二人虽然互通心意许久,但止于情发于礼,最多拉拉小手…… 芃芃向来很冷静,极少有失态之时,此时此刻被哭的不能自已。 冷静下来的钱库库心有所感,下意识地看向内室的方向,只觉得口中发苦,干巴巴地问道:“可是,姑姑……” 话音未落,院门再次被推开。 二人猛地分开,各自别过脸去。钱库库羞得脸颊绯红,芃芃别着脸擦泪。 “……我就说他想买通我,让我在大姐面前说他的好话……” 刚进门的玄珺,话还未说完,一抬头便看到钱库库和大姐二人在院中,一个看天,一个低头抹泪。他那不可一世的长姐、称霸三巷的女汉子、信奉流血不流泪的女霸王,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几次的女流……不,大姐大,此时满目通红,显然刚刚哭过,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顿时,玄珺虎目圆睁,一个箭步一把拽住钱库库的前襟,将人狠狠拉到自己面前,长眉如锋,整个人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恶狠狠地问道:“你做了什么?!我长姐为什么哭?!” 钱库库眼前盛怒的玄珺,慌忙解释:“没有,我我,我什么都没……” 玄珺不信,狠声打断他:“钱库库!!快说,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一旁的大壮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他见到妹妹哭了,手里提着菜,围着妹妹急的团团转,嘴里还嘀咕着:“妹妹哭了,妹妹哭了…” “玄珺,不关他的事,快放开他!”情绪平复的芃芃先是出声阻止了弟弟,随后摸了摸大壮哥哥的头,安抚道:“我没事。” 闻言,二人同时转头看去,芃芃眼眸微红,连细长的眉尾也带了抹红晕,带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柔美,看的钱库库是心里一动。 玄珺最听他姐姐的话,瞪了一眼钱库库,冷哼一声立刻松开手。 钱库库得了自由,揉着勒痛的胸口小心翼翼地看着玄珺,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饲料长的居然比他还高大。 芃芃已经收拾好心情,对弟弟说解释道:“我只是迷了眼睛而已。”随即,抬起头看向钱库库,目光深沉,似那古井无波,“你对我可是真心的?” 钱库库俊脸一红,扫了一眼疑惑的孟玄珺,坚定的点点头:“你我青梅竹马,我之心意从未改变。” 芃芃颌首,狭长的眼眸微眯:“很好。明日你到我家提亲,五天后咱们就成亲,速战速决!” 钱库库傻眼,他是想成亲来着,可可五天后就成亲会不会太快了?! 玄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姐姐,心道:原来成亲还能这样?! 大壮拉着妹妹的手,不明所以地问:“妹妹,什么是成亲?” “成亲就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芃芃对哥哥解释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钱库库,见他一脸震惊,秀眉一拧,声音微冷:“怎么你不愿意?” “什么?!你居然还敢嫌弃我姐姐?!”玄珺瞪着他,愤怒反问:“钱库库,枉我把你亲哥看待,不成想你居然不识好歹还敢嫌弃我姐姐?!我姐是长的难看,性子又粗野,又凶……”话还没说完,就被芃芃一脚踹到雪里,她斜睨着自己不成器地弟弟,冷哼一声:“你是帮我还是害我呢!” “……”躺在雪里的玄珺立刻装死,殊不知在姐姐看不到的地方对着钱库库竖了根大拇指,牛,居然喜欢母老虎。 芃芃拢了拢披风,满脸肃容:“你回去吧,让小远干爹赶紧去准备求亲的物品。虽是着急,可你家三媒六聘缺一不可,我必须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家不能敷衍,我不能将就。去吧,回家和你爹好好商量一下……” 被未来娘子强大的气场震慑的钱库库愣愣地点点头,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芃芃已经决定好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时,昏暗的天空再次飘起小雪。她扫了一眼自己的兄弟,随后转身向母亲的屋子走去。 玄珺被大壮扶起来,兄弟二人傻傻站在雪里。 推开内室的大门,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淡淡血腥味传来。 这个味道是半个多月前出现的。 芃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涌上来的悲意,走进内室。 “芃芃回来了?“母亲放下手里的话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娘,你吃饭了吗?” 芃芃解开披风随手搭在屏风上,挨着床边的踏凳坐下,一抬头便看到母亲唇角上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连忙低下头,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咬紧嘴唇,将呜咽堵在喉咙中,生怕母亲觉察到她的失态。 田园园有些疲惫,闭上眼睛回道:“吃了,你青姨送来的。”她想到玄珺说芃芃与钱库库的事,便强打精神睁开眼,好奇地看着自己闺女:“芃芃,我,我听你弟弟说,你,你与库库,你俩……” “玄珺说的没错。”芃芃不像其他女孩扭捏,大方地承认:“我们二人两情相悦,也会成亲。”她将头枕在娘亲盖着被子的腿上,微红的双眸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声音有些哽咽:“娘,你会觉得我轻浮吗?” 田园园温柔的摸着女儿头发,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你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怎说是轻浮呢?当初我刚遇到你爹时,我们二人连名字也不知道就同床共枕了呢。” 这时,玄珺和大壮也走了进来,听到母亲的话,好奇地问:“真的?娘,你和我爹怎么认识的?跟我们能讲一讲吗?” 田园园冲他们招招手,兄弟二人也坐在床边的踏凳上。 半掩着的窗外有雪花扬扬,桌子上的烛火微动,有株梅花插在白瓷瓶中,鲜红夺目。 她斜躺在床上看着眼前三个孩子,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苍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你爹呀,他因中毒倒在山里被我便宜爹发现的……” 那些被遗忘的过去,她曾以为已经忘了,没想到在此时却什么都想起来,点点滴滴,哪怕孟长辉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都历历在目。 原来,她一直不曾忘啊…… 窗外的雪越发大了起来…… 第533章 番外十(3) 晚饭后,三个孩子都窝在娘的屋里说话,床边的火盆烧的旺旺,火架上煮着奶茶和十来个毛栗子。 “咕嘟咕嘟……” 茶壶中褐色的奶茶不停地翻滚着,香甜的奶味和着微涩的茶香飘满温暖的内室。 玄珺拿着抹布垫在茶壶提手上,用力提起,随后倒了四碗奶茶,再将茶壶放到火架上,将奶茶分给娘和姐姐,又给啃栗子的哥哥一碗,最后自己才端起一碗慢慢吹着茶沫,小口喝了一口,又热又甜又香还有茶叶的微苦,中和下来意外的好喝。 这是娘亲教他们做的,娘真厉害,什么都会。 长姐正向娘亲汇报慈安堂的事,低垂的眼尾还带着些许红晕,狭长的睫毛不时抖动着,像是两把细密的小扇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睫毛,不长,短短的。 娘说,姐姐长的像爹,他像娘。 看着姐姐过于冷艳的模样,他长的像娘是个好事,要不然像钱库库似的,男生女相,不好看,没点爷们样。 “玄珺,将窗户推开些。”娘轻轻咳两声,打断他的走神。 “唉!” 他放下碗,应了一声,起身推开窗户。窗外大雪纷飞,院子里积了层厚厚的雪,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带走屋内过于温暖的空气。 “咳咳咳……” 外面的冷气一进来,田园园便觉得嗓子难受,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 芃芃起身为娘顺背,不忘让玄珺把窗户关上,接着让大壮去倒杯白水。 “无妨……咳咳,想看看,咳咳……雪景。玄珺,留些空隙。” 玄珺侧头看向大姐,芃芃秀眉一拧,给她盖好被子,不赞同道:“不行,等你好了,怎么看都行,今天不行!” “砰!”玄珺乖乖地关上窗户,回头安慰母亲:“大姐说的对,等娘你好了,孩儿陪您去玩雪,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 田园园用帕子挡住嘴,躺回靠背上,看着姐弟俩,无奈地摇摇头:“咳咳,好,听你俩的,谁让你俩一个鼻孔出气。”随后趁着姐弟俩不注意将帕子塞进枕头下。 说话间,大壮提来一个水壶,解释道:“没,没水了。” 玄珺将奶茶提下来,接过哥哥手里的水壶放上火架,随手用钳子拨下几个栗子。 “娘,给你。”大壮从怀里掏出一个雪球,献宝似的送到母亲面前,通红的手托着冰冷洁白的雪球,笑着说:“雪,雪球球。” 看着大壮那憨真纯粹的笑,田园园眼前有些模糊,鼻子微酸,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接过雪球,夸奖道:“大壮的雪球做的可真圆,娘特别喜欢。” 大壮眼前一亮,高兴地拍了拍手:“娘,喜欢,大壮还要做。”说着,就要跑出去。 “大壮,太冷……” 田园园阻止的话还没说完,大壮已经跑了出去,玄珺把剥好的栗子递给姐姐和娘,拍着手上的灰,起身说:“我去看看着。”便跟了过去。 片刻后,院子传来两人嬉闹的声音。 芃芃笑道:“娘。别管他们了,他们是想玩雪呢!” “是呀,还是小孩子……” 田园园倚着靠背,望着烛光中明艳的姑娘,心中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 慈安堂在她的打理下蒸蒸日上,芃芃一改之前只收女婴弃妇的规定,加收不少愿意学习一技之长的女子。 后来在母亲发布的用工声明中,追加一条,只签死契。 一开始田园园招收不少女工,碍于前世的牛马经历她只签了用工合约,中间生出几次吃里扒外之事,不过当时她分身乏术,只能不了了之。 芃芃接手后,大刀阔斧的改革,在田园园原有高福利待遇下,再一次提高福利,此待遇一经发布居然惹来全肃州用工者的不满,简直就是与他们自古以来、理所当然的剥削制度宣战,更有甚者有人叫嚣挤垮丽衣坊。 芃芃可不怕。她先给未来岳母写信,请她联合肃州的学子,作诗写文章抨击他们不把劳工当人的丑恶嘴脸。那些商贾也重金请人讽刺他们虚伪等等,就这样浩浩荡荡斗了一个月,肃州刺史不得不出面制止这场闹剧。 可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些被压榨的工人看到了不一样的人生,纷纷走上街头,抗议如今牛马不如的待遇,一城一城又一城,整个肃州都被波及。 最后一封密信告到了朝廷,肃州刺史因失察之罪下台,新上任的肃州刺史大手一挥,工人们的待遇瞬间提高,虽然没有到达丽衣坊的高度,但比起从前要好了不少,之后其他州城的商贾怕工人都跑到肃州也跟着提升待遇。 最后的最后,丽衣坊招到人,生意兴隆;工人们提高工资待遇,生活越过越红火,除了商贾都得了实惠,真是可喜可贺。 至于工人游行什么的、密信啥的,田园园可不承认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噩梦等杀手也不知道有人花钱请他们假装工人到处拱火…… 新到任的肃州刺史孟盛惟也表示,他与田园园素不相识…… 总而言之,芃芃一战成名,谁不知道丽衣坊的东家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雷厉风行,果断大气,重情重义,简直不像她娘田奸商的孩子。 一晃六年过去了,芃芃也已经十九,在现代十九岁还是个小姑娘。 可在古代她这个年龄已经当娘了…… 田园园忽地想起白日里玄珺说的事,笑问:“芃芃,你弟弟说你与钱库库的事可是真的?” 芃芃手顿了一下,抬起长眸看向娘亲。 短短两个月,她的眼角生了许多纹路,鬓角里夹杂着几缕白发,眼见着像是老了十岁。 她眼角发酸,轻轻点点头:“不瞒娘亲确实有此事。” “呦,没想到你喜欢钱库库这一类型的啊!”田园园对着女儿挤挤眼睛,调笑:“长的漂亮,身材还不错,宽肩细腰的,有你爹当年的风范,最重要的是有银子。” “咳咳……“芃芃差点被口水呛到,俊脸一红,无奈地看了娘亲一眼。 田园园指着床角的衣橱,颌首:“最下面有个匣子,你去拿来。” 芃芃起身,依言在衣橱里翻出一个镂花镀金黑匣子。 “打开。”田园园说。 芃芃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沓地契和房契,她惊讶地看着娘:“这是?” “五座慈安堂的地契和房契,京城、汴城、常州、江州等丽衣坊的房契地契、以及南雍州和南昭国的房产和地契、我还买了两千亩的山地与良田,都在三安城与青山附近……这些是我经营二十多年的财产,今日一并交给你……“田园园侧头咳了两声,慢慢将口中的血腥味咽下,“往后,咱家就全交给你了。” 芃芃惊讶地看向娘亲:“您全给我?那弟弟怎么办?大壮哥哥怎么办?” “咳咳……你弟弟日后的前程自有你叔爷爷,你无需担心。但你大壮哥哥,我要交给你了……原本是我的责任,然而……”她咽下未完的话,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以后的岁月,只能靠你一人了。” 芃芃眼眶一热,一行泪无声地落下来。她咬了咬嘴唇,如何不知道娘亲的病已入膏肓,她将所有的财产都给了自己,只是希望在她死后,自己能看顾弟弟、看顾大壮…… 田园园伸手搂住芃芃,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长叹出声:“你明明也是个孩子,娘亲却什么都交给了……我的女儿,真是好辛苦啊……” “呜呜呜……” 所有的委屈都在一声我的女儿中瓦解。 芃芃反手搂住娘亲单薄的脊背,顾不得其他放声大哭起来。 她知道娘背着他们咳血了,知道被褥下全是带血的手帕,也知道娘一直放不下心他们…… 可是,可人生是如何的残忍啊! 她一直在自欺欺人,欺骗自己娘亲过了冬日便能痊愈,春天能和他们一起踏青郊游、夏日泛舟游湖、秋来烤栗子喝奶茶、冬日煮锅子烫甜酒…… 可娘亲已经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了,每日饭食不过半碗粥,再多一点也吃不下,身体状况日渐愈下,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长…… 今日早归,她听到了娘亲与青姨的谈话,这才想早些成亲,至少娘亲能亲手送她出嫁。 田园园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听着她痛哭声也不禁热泪长流。 翌日一早,高远带着三个媒婆上门提亲,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后很快请了婚书,定下吉日。 媒婆们拿着聘书看了半晌,惊讶地合不拢嘴,谁让婚期就在十八日后。 谁家的女儿会这么快出嫁啊?!一般来说至少也得三个月以后,因为女方家还得订做嫁妆,这般仓促恐怕连个衣橱都打不好。 不过拿到钱家给的银子后,三个媒婆纵使再多疑惑也聪明的好闭嘴不谈。 嫁妆什么的,早在芃芃及笄时田园园早就开始准备了,就等着闺女出嫁呢。 出嫁前一日,钱家送来五十抬聘礼,满满当当的摆了一院子。 明日加上嫁妆只能抬走十二抬,剩下的择日再抬回去,要不然超过十二抬便是僭越,要下大牢的。 是夜,月朗星稀,积雪皑皑。 田园园将银矿地图也交给了芃芃。 “银矿之事,切勿让第二个人知道,哪怕是你夫君和你弟弟。事关重大,若是传出去,必定会为孟家和钱家招来灭顶之灾。” 此时房里只有母女俩二人,玄珺和大壮去了钱府为姐姐姐夫滚新床,过夜去了。 大周自古有童男子滚新床一说,其实要的是十岁以下的小男孩,不过玄珺和大壮毛遂自荐,众人也准了。 天一黑,二人欢欢喜喜地去滚床。 芃芃听到母亲说还有三座未开发的银矿,不禁瞪大眼睛。 银矿的事,田园园三言两语交代清来历,只要求她必须慎重处理。 闻言,芃芃叹了一口气,私自拥有银矿说谋逆也不为过,事关重大啊! 田园园喝了一口参汤,近日气短的厉害。 这参汤是高远差人送来的,富贵前些日子托人从寒东城买的百年老参,价值千金。 她明日想亲自送芃芃出嫁,于是从早上起不停地灌参汤,可惜身体就像露了气的皮球,怎么喝都于事无补。 之后,田园园给芃芃普及了一些闺中之事,只是她心系娘亲的身体听得并不上心。 夜深了,芃芃才离开。 第二日一大清早,“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响彻全城。 新娘子拜别母亲和父亲的牌位,由新郎官牵着慢慢走出了家门。 出门时原打算由大壮背妹妹出门,可玄珺不乐意,只好兄弟俩一人抬新娘子一条腿硬生生地给抬出门,惹来亲朋好友哈哈大笑。 田园园坐在主位上,听着外间传来的哄笑声也不禁笑了。 第二天,回南雍州老家修墓的陈老九终于在干闺女回门前赶了回来。 已到不惑之年的陈老九,在常年奔波中也早早白了鬓角,下巴上还留了三撮山羊胡子,常被田园园编排说像个骗吃骗喝的假半仙。 当夜,田园园、陈老九、高远三人小聚,吃的是羊肉锅子,望着窗外飞雪,追忆起了往日,结果陈老九和高远都喝高了,又哭又笑,闹了半夜。 直到闻讯赶来的芃芃狠狠骂了三人一顿,三人才灰溜溜的散场。 高远不满,想摆摆当公公的谱,不过看着儿媳妇那酷似她爹的脸,愣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乖乖地回家去了。 田园园闹了半宿,直到女儿回门那天也没缓过神,然后被亲闺女念了一天,玄珺和大壮因为没有阻止母亲胡闹也被骂了一通。 她这闺女一天回家八百遍,家中的一日三餐都钱家送来的,两个兄弟也时不时住姐姐家不回,最后钱富贵还特地给兄弟俩收拾一处院子专门给他们住。 陈老九怕她无聊,天天过来给她做伴,说是给她做伴其实是来蹭饭 青娘、表妹、小红、特好也没事晃悠过来说话,姐妹几个说说笑笑,一天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转眼到了春节,年还未过完,海伯却死了。 算下来,他已经七十来岁,在如今时代已是高寿。 送走海伯,还未立春,田婆子也去了。 一连送走两个老人,众人的心也不可避免的低落起来,反而田园园倒是看得开,该吃吃,该喝喝。 立春后,田园园的病情加重了,整日昏迷,清醒的时间极少,因为吃的少,整个人形销骨立,瘦弱不堪。 那日,她迷迷糊糊听到鸟叫声,便慢慢睁开了眼。 明媚灿烂的阳光从窗外的缝隙射进来,鼻端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她想,是海棠花开了吗? 忽地,门被推开,孟长辉从外面走了进来。剑眉长目,一如往昔的俊美,对她伸出手:“海棠花开了,你要去看看吗?” 田园向他伸出手,很高兴:“要的。”之后,难以形容的轻快感从沉疴难起的身体中升起。 她快活地握住他的手,蹦蹦跳跳地拉着他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我好久都没见你了?” 孟长辉目光温柔:“我从未离开过啊。” 高瞻正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温润一笑:“等你许久了,来。”也向她伸出手。 田园园毫不客气地揽住他的胳膊,得意至极:“哈哈,我终于能享齐人之福啦……” 大壮和玄珺抱着海棠花,笑嘻嘻的推开门,便看到姐姐正跪在母亲床边低头痛哭。 二人愣住,芃芃回头看向兄弟二人,泣不成声:“娘,娘亲去了……” “娘!!!“手里的海棠花落了满地…… 此时春阳灿烂,海棠花开的正盛,繁茂的花朵缀满枝桠,堆红叠翠,仿若天边最美的云霞…… 第534章 番外十一 最后的最后 “……同学们,这个不起眼的黑陶罐子,像不像你们老家腌菜用的罐子?你们可不能小瞧啊。它就是华夏历史上最早记录的青霉素,陈芥菜卤汁,发现者不祥,但最早使用者是位姓高的大夫……”头发花白的老教师对第一排的男子,呶呶嘴:“呦,和我徒弟还是本家呢,说不定就是他祖宗呢!” 台下的学生们发出善意“嘘”声。 “老师,您可真会跟您徒弟贴金!” “是呀,还不说是高老师祖宗发现得了…” 那男子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见到老师拿自己打趣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 老教授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虎着脸说:“你,还有你,我可记得你俩呢,论文什么时候给我?我看就今天吧!” 那二人立刻偃旗息鼓。 老教授接着讲:“你别看就这泡菜坛子,在那个年代救了不少人,光是记录在册的便有四十多人,它专攻肺痈,也就是现在的肺脓肿,在那时代可谓是绝症。对了,插句题外话,当年高大夫一家因这陈芥菜卤汁曾招来杀身之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过这高大夫也是个妙人,他见有人因为想要垄断卤汁要灭他全家,于是连夜把卤汁的功效散播全城,而且还公开拍卖剩下的卤汁,价高者得,最后全家平安,还赚了不少钱。这操作熟不熟悉?我都怀疑他是穿越者了……”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老师再见!” “再见!” 学生们纷纷离开教室,老教授一边收拾教材一边回应同学。 坐在第一排男人起身走上讲台,替老教师拿起教材。 二人还未走出教室,年轻男人的手机便响了。 “喂?” “高医生,二十三床的患者刚才醒了……” “我马上就回。”年轻男人放下手机,歉意地看向老教授,“老师,今天又不能陪您吃饭了。” 老教授接过他手里的教材和保温杯,笑道:“哎呦,去吧,饭啥时候都能吃。二十三床,就是那个那个差点猝死的姑娘?” “是的。嗯,抢救过来了,因为脑出血,一直到现在还处于昏迷中,其他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不过她的家属,反而一直不同意抢救,甚至还拔过呼吸机……” “那,是什么让你坚持抢救呢?”老教授问。 当时的事他也听说了,是他这个弟子力排众议坚持抢救,还自己垫付了手术费,要不然光是他们科室的人都不会同意的。 年轻的男人目露迷茫:“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她太年轻了吧。” 老教师看着弟子,笑的狡黠:“哦哦哦,我知道了,是爱情的魔力吧,是一见钟情……” “老师,我先走一步了。” 年轻男人受不了老师突然变成龟仙人,快步离开。 学校离医院很近,只隔了一条马路。 还未到病房就看到小护士站在门口,紧张地咬着自己手指,一看到他来,两眼放光,连眼镜都挡不住。 “高大夫,您回来了?” 高大夫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一进病房,他的心咯噔一下,病房里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刚刚苏醒的女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床边两个护士正和患者的母亲争执着什么。 “不许给她打针,你们这是什么针,一针好几百!她都醒了,怎么还打针!” “阿姨,这是补充营养的。患者有些营养不良…” “什么营养不良,她都不动要什么营养!你们都是骗钱的!赶紧让她出院!” “阿姨,患者身体虚弱,还达不到出院的标准……” 高大夫挤进入人群中,他先看了一眼患者,只见患者确实已经醒了,不过两眼发直似乎在发呆。 他走到床边对着患者眼睛晃了晃,患者眼球微动,眼神慢慢落在他的脸上,下一刻,她的眼眶忽地睁大,连瞳孔也放大不少,似乎处于极度震惊。 高大夫眉头紧皱,不该有这个反应啊,便问道:“哪里不舒服?“ “高,高瞻?”田园园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今天真是令她震惊到怀疑人生的一天。 就在刚刚,她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在一张病床上醒来,戴着呼吸机,还打着点滴?! 她不是死了吗?不是和孟长辉还有高瞻一起投胎转世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刚刚苏醒的大脑处理不了眼前的信息,当场挂机中……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妈,这辈子的妈就来探她的鼻息,见她醒过来别说喜极而泣,反而气的要死。 她不死,她们一家怎么讹医院的钱!怎么霸占她的房子,煮熟的鸭子飞了,她能不气嘛! 护士过来换药瓶,她娘不愿意嚷着要出院回家。 然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到她的面前,除了头发,简直就是高瞻的复制黏贴。 那男人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是,我是高瞻,你的主治医生。你现在身体如何?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田园园满脑子都是高瞻也投胎转世的事,呆呆地看着他。 见她目光发直、两眼无神,高瞻眉头一皱,从胸前口袋里翻出瞳孔笔对着她眼睛晃了晃,见她反应正常,便收了笔准备离开。 而病床上的田园园太过震惊,以至于嘴巴都没合拢过。 护士小姐姐换好药瓶,看了一眼患者的母亲,故意说:“阿姨,您把手术费缴一下。” “呵,关我什么事!”女人狠狠翻了个白眼,拎着包挤开人群扬长而去。 “这真是亲妈吗?” “我看是后妈!” “造孽啊,这姑娘真可怜,摊上个这么狠心地爹妈!” “可不是,唉!” 围观的人谴责两句也都散开了,该回去打针打针,该回去歇着歇着。 医院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各种热闹看。 田园园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复活了,而且还是回到原来自己的身体中。 不等她感受一下睽违以及的身体时,长的像高瞻的男人起身要离开。 田园园下意识伸出手拼尽全力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待他回头看来时。她眼眶一热,想要说话时才发现下巴合不上了……?! “唔唔……”她指着自己的嘴,眼神慌乱,“唔唔唔(我的嘴)?!”呜咽着,一串口水流了下来。 高瞻:“………” 护士:“………” “……高大夫,她下巴好像脱臼了……” 然后,有个女患者被高大夫的美貌震惊到下巴都脱臼了的事,一传二,二传三,像是长翅膀般传遍整个医院。 于是,田园园的病房天天有小护士路过,还有走错病房的患者,大家都想看看第一人民医院的痴女的尊容。 而高瞻,大家恍然大悟,他为什么会自掏腰包抢救这个女孩?原来真的是一见钟情啊! 很快有好事者发到网上,在这个人心浮躁、金钱至上的年代,二人的爱情是如此质朴与可贵,为xx市第一人民医院赚足了一波流量。 院长老怀安慰,口头嘉奖若干! 高瞻:“……” 来点真的呗,你把治疗费给免了呗…… 朝阳从玻璃窗中扫了进来,病房内干净整洁。 田园园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个人物品,不时抬头看一眼玻璃中的年轻女人。 她比田大花要漂亮些,当然,哈哈,放在人堆里还是一点都不起眼。 不过比起死之前垂垂老矣的身体,现在这副身体又年轻又健康。 明明穿过去二十多年啊,一朝梦醒才过了十二天,不说别人了,连田园园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经。 隔壁床的阿姨看着她打包行李,羡慕道:“小姑娘,身体真好呀,我家老头脑出血,到现在走路还不利索嘞,看看你,一点都看不出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呢。” “谁说不是呢。”田园园笑着回了一句。 十来天的植物人,可苏醒后不到三天,身体机能全部恢复,完好如初,神奇地像是开了挂。 只有田园园知道,这是老天爷的补偿啊,谁让她死了又死了呢! 不过,离开医院后,离高瞻就远了啊……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此高瞻非高瞻! 上一世,她曾许诺与高瞻下辈子结为夫妻。如今,苏醒的第一眼就发现主治医生与高瞻同名同姓,长的还一模一样。 你要说不是一个人,这也太巧合了吧! 轮回转世之说是有点玄幻,可她死了又死了难道不更惊悚? 所以是老天爷把高瞻第一时间送到她面前的! 一个小护士拿着药走了进来,打算给田园园隔壁床的阿姨换药。 田园园放下手里的东西,凑了上去,好奇地问:“那个,高瞻高大夫有没有女朋友啊?” 小护士笑了一下,眼神揶揄:“没有,以前有不少护士都喜欢高大夫的,不过自从你一战成名,大家都觉得比不上你,甘拜下风了。” “………“田园园脸热,怪不好意思地。 “你的治疗费是高医生掏的,你不去谢谢?”小护士眨眨眼。 田园园秒懂,这不是现成接近高大夫的理由嘛。 她谢过小护士,抓起背包,去找高瞻。 他今日在门诊上班,田园园问了门诊楼的前台找到他的办公室。 门口排队人很多,她一直等到中午高瞻才叫完号看完诊。 田园园等最后一个人出来,才笑嘻嘻地走了进去,“高大夫,我是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高瞻正在整理病例,看到她进来,温和一笑:“你既然醒了,就把治疗期间产生所有的费用结一下吧。” “……”穷光蛋田园园。 她出事之前被她娘闹得从公司辞职,在家里足不出户三个月,本来存款就不多,每个月还得还还房贷,浑身上下不超过三百块。 “没钱?支持分期付款。从你入院到出院,一共花了七万六千八百四十三块五,你可以分月给我,也可以分日给我。” 真穷光蛋田园园:“那啥,我分年吧。” 高瞻拧眉:“分年?” 田园园解释:“我真没钱,等我上班看我工资状况再还你吧。” 高瞻挺高兴:“行。” 这年头一个人能愿意还钱就是借款人的福气,要不然她拍拍屁股走了,他可真要哭死。 田园园挠了挠脸颊:“高大夫,那啥,谢谢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 “别,我不想要你以身相许,还我钱就行!”高瞻想也不想的拒绝。 万一真成了男女朋友,他这七万多要还是不要啊! 田园园噗嗤一笑,摇摇头:“高大夫,您想哪儿了。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 “……“高瞻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鉴于田园园资金有限,两人就在附近的小吃店吃米线。 看着高瞻嗦米线,喝可乐的样子,田园园总有种不真实感。 一顿饭吃下来,她是吃的食之无味。 分开前,两人交换了微信后便各自分开。 回到家中,家里乱的像进了贼…… 不对,就是进了贼!! 家中柜子都被翻了个遍,衣服、内衣被扔了一地,摆件书本也乱糟糟的,就连浴室厨房也没逃出毒手,大米还洒了出来。 田园园快步走进卧室,找到被扔在地上的大熊,扒开衣服,拉开后背的拉链掏出一个文件袋,还好,房本户口本都在。 难道不是她妈干的? 正当她找出手机打算报警时,她妈、她爸还有她那个好吃懒做的哥来了。 他们居然有她房子的钥匙,看来是趁着她昏迷时拿走的。 她妈一看到她,立刻激动起来,指着田园园的鼻子骂道:“你个赔钱货,你不是没钱吗?你有钱做手术,怎么没钱借你哥买房呢?他都三十好几的人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忍心他打一辈子光棍啊?!” 田园园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报警:“喂,警察局吗?我家进贼了……” “你干什么?你在报警?别,别,是我们进来了。”她爸见女儿报警,连忙解释道:“我们住了两天,有点乱。” 田园园这下连眼神也懒得看他们,挂断电话。 不是她不相信警察,而是警察来了也是和稀泥,基本没啥用。 “一家人值当报警吗?警察来了,咱们是一家人他们也不好管的。“ 她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哥大大咧咧的坐下来,脚蹬着茶几,不屑地看着她:“把房子过户给我,你还是我妹妹,以后你还是有娘家的。要是不给,咱们恩断义绝,以后你老公打死你,也不关我的事!” 田园园冷冷地看着她名义上的爹妈。 死之前她就饱受她爹她娘的骚扰,所求之事就是这套房子。 她哥不务正业,三十多岁还在啃老,之前她出事,她爹她娘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这套房子,然后再过户给他。谁知她居然又醒了,眼见到手的房子飞了,他自然一百万个不愿意。 田园园现在随便他们怎么骂,骂上一两句又不掉肉,只待他们一走,明日她就把房子挂出去,待卖了房子远走高飞,此生再不复相见。 “你这死丫头怎么不说话,把房子过户给你哥哥,咱们还是一家人。你一个女孩子要什么房子,等结婚后房子还不是你老公的。园园啊,只有娘家人才是你亲人啊!”她妈语重心长劝说道。 她还以为田园园还是之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刺激两句就大发雷霆,自己再揪住话头说上两句,这丫头就服了软,不说这房子全给她哥,至少能沾些便宜的。 可惜田园园早已经尝遍人间疾苦,经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几何,再看父母兄弟只觉得贪婪的可笑。 没穿越前还怜惜那点的父母之情,此时心中只剩下决绝。 为人父母方知自己的父母如何残忍,人间惨事,莫过于于此…… 三人见田园园一言不发,言辞渐渐激烈。尤其他哥,张嘴闭嘴就是她如何畜牲,甚至还想动手,还好她爹她娘怕事情没了转圜余地便拦着,只剩她哥指着她鼻子骂。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了,起身将门打开,“你们骂够了没有?我刚出院需要休息,赶紧走吧!” “老子不走!!你不把房子给我,老子这辈子都不走!”她哥像诈了毛的鸡怒吼起来,声音之大整个楼层都听见了。 不一会儿,手机一阵接着一阵震。 田园园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只见楼群里全是在问谁在吵架,她低头编辑信息。 那边她哥还在继续激动输出:“你凭什么买房子?老妈肯定给你拿钱了。要不然你怎么有钱买房子,快给……” “哐当”一声,隔壁房子的门突然打开。 “这都几点了,你们还让人睡不睡觉?!” 一个男人走来,田园园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下一刻,眼睛都要瞪脱窗。 那男人人高马大,长的更是一表人才,可以说是俊美。可他为啥长的和孟长辉一个德行呀!! 老天爷呀,你怎么把孟长辉也传送过来了呀! 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那男人浓眉拧成疙瘩,不悦地看着她:“你们怎么回事?都几点了还在吵?这里是居民区,法律规定十点以后声贝超过50已经算扰民。” 田园园回过神,眼睛从他那张脸挪开,满脑子只剩下疯狂二字。 老天爷是看她过的太舒坦,故意把孟长辉弄过来折磨她的吧。 “关你什么事?!”她哥跳了出来,嗷嗷地叫。 男人可不惯着他,直接从裤兜里掏出工作证,“警察,你说关我的事吗?” “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们是说话声大了些,我们关门说。”她妈出来打圆场,瞪了一眼突然开门的田园园:“家丑不可外扬,你开门做什么!” 田园园倚着门不动,她确实是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邻居是个警察,刚才也听到他回来的动静,这才开门放声。 只是不知道警察叔叔居然和孟长辉那里伙一个样…… 这三个狗皮膏药凭她一个人是赶不走,她也不能吐口先哄着他们怎么怎么样,以她对她家人的了解会不死不休,只好委屈一下警察叔叔出面。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酷似孟长辉的警察同志被田园园屋里硬控了三秒。 田园园不等她娘说话,直接开口:“他们趁我住院期间想偷我的房产证和户口本空手套白狼要我的房子,结果没找到。” “你!什么偷呀,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我们可是你亲人呢!” 田园园冷笑:“不问自取便是偷!” 警察从四人脸上看出了大概缘由,冷脸道:“这是你们家事自己解决。只是现在已经晚上十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们三个赶紧离开!” “…啊,行,我们这就走。“她妈拿起包推了一把儿子,“走吧走吧。明天早上再来。” 她儿子不动,冷冷看着警察:“就不走,老子今晚上住这儿。” 田园园看着他,笑的意味深长:“住吧,最好你们三个都住下。” “……” 她哥被她那一眼看的后背发毛,又想房子在这儿,人是跑不了,于是跳起来和他父母走了。 待他们一走,田园园向警察邻居礼貌道谢,随后赶紧关门,好像外面有洪水猛兽。 被嫌弃的警察同志:“……” 关上门后,田园园就赶紧联系当初卖自己房子的业务员。 第二日一早,她爸她妈她哥准时上门,打开门发现田园园不在家,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于是便在她家等着。 一连等了五天,还不见人影,只好回家休息一下。 再来时,谁知房子已经换了门锁不说还易了主,买房子的人正是那日的警察。 他们不愿意闹了一场,一点不意外被警察同志带走,因为寻衅滋事,足足关了十五天才出来。 再出来后,田园园彻底从他们的世界消失。 “尾号3789,你的外卖到了……” 田园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下一单的时间,还有六分钟。 阳光有些刺眼,她将面罩往下拉了一下。 自从把房子租出去后,好吧,她没卖掉,只是租出去了而已。 房客正是长的特别像孟长辉的警察,房租不贵还好能覆盖一半的房贷,减轻负担,连门也是警察同志出钱换的。 她在网上四处投了简历,在等回复期间只能跑外卖为生。 悲从中来啊,她在大周可是将军夫人,一品诰命夫人,坐拥六座银矿,店铺无数,生活那叫一个优渥,出门有车,穿衣有人,那真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啊! 回到现代后,那是一无所有,口袋空空,还得当牛做马养活自己,悲催啊,悲催啊! 贫穷还真是她的传统美德……以下省略她问候老天爷一万字。 送完外卖的空隙,她买了份盒饭,找个有树阴的台阶吃起午饭,吃了两口,手机震动,有封邮件传来,打开,是家理财公司同意她去面试,时间就在明天下午三点。 吃完饭,她继续送外卖。 这单外卖是十杯奶茶,地点是xx市第一人民医院。 她扫了一眼单子上的高**,心道说不定会遇到高瞻,没想到还真是他定的外卖。 高瞻也没想到她跑外卖,惊讶地问:“你的身体如何?怎么跑起外卖了?” 田园园将奶茶放到他的办公桌上,笑道:“没事,吃麻麻香。没钱,不跑外卖等着饿死吗?何况还欠你那么多钱。” 善良的高大夫内疚极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着急,你,你慢慢还。” “嗯,哪杯是你喝多?”田园园看着包装袋的奶茶问。 “草莓啵啵……” 话音未落,田园园便准确抽出草莓啵啵,“我正好渴了,走啦!” 高瞻下意识地点点头,见她要走,又道:“等等!” 田园园喝着奶茶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随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自己最后五张毛爷爷递给她,“这有五百块钱,你先拿着花。” 不知怎么,看她过的辛苦,他很难过。 “嘻嘻,还是你最好!”田园园毫不客气地收下,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钱不算我借的。” “嗯,不用还……” 等她一走,高瞻恨不得以头戕地。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啊!一见到她就鬼迷日眼的,恨不得把所有的钱都给她啊!掏医疗费也是!这五百块钱也是!! ……呃,老天爷也无语。 一天结束,田园园回到家时,警察同志还没回来。 没错,没钱的田园园是和警察同志合租她的房子,对外是说警察同志买的,其实警察同志囊中也羞涩啊。 隔壁房租到期,而且还涨房租,警察同志租不起,正好看到她的租房信息就来了。 田园园急于摆脱她那极品家庭,只好同意。 不过警察同志工作很忙,一个星期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有人替她交一半房贷,还经常不回来,想想都觉得赚…… 田园园流下宽面条:这设定怎么和上一世差不多啊……… 第二天下午,田园园化了一个美美的妆去面试。 面试的人不少,有十三个。 她排在倒数第三个,拿着简历,心跳加速。 看起来她只有三个多月没工作,其实只有她知道自己自己有二十多年没上班了。 不来不知道,一来她发现她已经把大学所学的知识全还给老师了。 浑浑噩噩面完试,人事让她回去等着,以为完蛋后,还没到家就接到人家的工作电话,说面试通过了,尽快办理入职手续。 还以为走了狗屎运的田园园高兴没两天,上班的第一天她就无语死了。 “……李小姐,你已经逾期,再不还钱我就把你的裸照发给你的家人和同事……” “什么?!你说没钱就没钱?!去卖身,去卖肾,管你去卖什么,总之限你十天之内把钱给我还了……” “……你的房子、车子已经被儿子抵押给我们了,你告去!爱去哪儿告去哪儿告,老子不怕……” 田园园捏着所谓的威胁……不,话术单子,问人事美女:“咱们不是理财公司吗?” 美女笑着说:“是的!” “合法吗?” “合规合……” 美女的法字还没落地,警察一脚踹开大门:“全部抱头蹲下!!!” 田园园看着全副武装的孟长辉,再次流下宽面条,这叫什么事啊!!! 之后就是一场混乱,还有警察同志追捕逃跑的歹徒受了伤。 还好,她和其他一同进来的同事刚来十分钟,还没入职,也算是被骗进来的,只是被批评教育一番就放了。 回去的路上,她精神恍惚,过马路时被车撞飞五米远,接着被送到xx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等她醒来后,就看到孟长辉正在她隔壁床,两人的头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大眼瞪小眼中, 门被推开,下一秒,高瞻带着护士走了进来…… 老天爷,我是怎么得罪你了!这辈子还这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