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女总管》 楔子 【楔子】 夜色沉沉、庭院深深,一对父子立于无月的夜色之中密谈。 「父亲,为什么把雷之亦送走?送去了天市院,要怎么杀他?」年轻的声音带着急躁,没有思考太多的他只想着铲除眼前阻碍。 「要杀雷之亦的先机已经过了,我们要得到天庄的家主地位就不能急,让雷之亦去天市院避祸不是坏事,反而更好下手,而且不是在天庄里出事,我们也好推卸责任。」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杀了雷之亦只是目的之一,最重要的还是天庄家主的地位啊! 年长男子一抹奸佞的微笑显露在唇角,颇有深意的望向了年轻男子,「而且你看如今雷之亦那残暴模样,吓得整个天庄的下人都喊他‘小阎王’,或许要不了多久,不用我们杀他,他就失去做天庄家主的资格了。」 年轻男子这才放了心。总之不管如何,这个天庄家主的地位,他绝不让给雷之亦! 「停车!」 车夫听见了马车车厢里传来一声温润的嗓音,轻扯缰绳放慢了马车的速度,直到马儿止步。 骑马跟随在旁的随从江雁也缓下马儿,来到马车的车窗边,恭声问道:「三少爷有事吩咐?」 「我要下车走走。」 「过了这个山头,天市院就快到了,三少爷……」 「我说我要下车。」 「是!」江雁不敢得罪三少爷,虽然他是大老爷派来盯着三少爷的人,但他毕竟只是随从,便指示其他人原地休息,稍后再上路。 马车中的雷之亦推开了门,双眼绑上纱布无法看清楚他的整个面容,下人着急的想上前搀扶,他扬手拒绝,自己下了马车下令,「别吵我。」 「是!」 仆人不敢惹怒雷之亦,说到这位三少爷,过往的确是个好脾气的主,但自从遭遇变故双眼失明后便心性大变,谁惹了他,少不了挨一顿鞭子。 此次与雷之亦同行的除了仆人还有婢女,雷之亦翩然俊雅的容貌,令服侍他的婢女没有一个不偷偷窥视他,此时雷之亦不知哪来的闲情逸致,明明看不见,也要停在这里像看风景一般的看着山下,自然让婢女们偷得了机会好好的把他看个够。 雷之亦手持手杖识路,缓缓走至离下人较远的一处空地,只是身后依然有个人紧紧跟随。 「江雁,别吵我。」 「属下会安静待在一旁,三少爷几乎不会感觉到属下的存在。」 不会感觉到?雷之亦冷笑,他如此有存在感怎会感受不到。他心知肚明江雁是父亲派来监视他的人,不可能会任由他独处。 前些日子他与几名堂兄弟一起出外打猎,要为天庄每年举办的狩猎季做准备,没想到却遭到伏击伤了头造成失明,庄里的门客之一神针翳无仇说,那是脑伤所引发的失明,他的妙手回春虽治好他,但这次伏击却让祖父感到极大的惊吓。 整个天庄的人都知道,天庄老太爷,也就是雷之亦的祖父有多疼爱他这个排名第三的孙子,似乎有想把天庄家主直接交给他的打算。 才刚决定要把他带在身边学习,他就遭到伏击,可想而知,这次的伏击肯定来自于不想让他坐上家主位置的人,而且,还是自己人。 是谁呢? 雷之亦心想,已逝二叔家有大哥及四弟、六弟,但大哥雷司枫与他感情甚笃,不可能是他,还是三叔家的五弟、七弟? 原来亲情摆到了庞大的家产之前,便微不足道。 因为这次伏击,父亲向祖父献计要他暂时避祸,不但要他不能说自己双眼已复明,还要他伪装变成为残暴、不学无术的恶少爷,让祖父假装将他排除在继承名单之外,并把他送至雷氏旁支的天市院,名为养病,实则避祸,直到幕后黑手放下戒心、直到祖父及父亲找到幕后黑手为止。 雷之亦本来不同意,他虽是富家公子,但自认武功不弱,且习惯遇事便面对解决,可他毕竟是天庄七公子之中祖父最疼爱的,祖父不容许他再受到丝毫伤害,硬是要他来天市院避祸。 此刻的他身处丘陵,居高临下,透过纱布眺望着不远处的大城临析城,他未来几个月暂住的地方天市院就在那座城里—— 雷之亦有不祥的预感,在那有个天大的阴谋正等着他……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天市院家主雷佟笙的长子雷以钦,本是要来荷居见见他这个亲族弟弟雷之亦,却撞见了一名奴婢被打残了拖出去。 雷以钦叹了口气,雷之亦来自雷氏本家,说是来作客养病,但俨然把自己当主子,因为他爱荷,就把天市院里唯一有荷园的院落给占了,还为它取名「荷居」。 也不知这个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落得被打残的下场? 雷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天庄是雷氏本家,旁支有三,除了在朝为官的紫微院不用看天庄的脸色以外,余下的天市院及太微院都是依附着雷氏本家生存的。 雷之亦来到天市院后,所有天市院的少爷都来与他套交情,唯有雷以钦不屑这么做,直到父亲逼他来与雷之亦打好关系,可眼见这一幕,他实在无法逼自己虚与委蛇。 于是转身离开了荷居,反正他一来到荷居就听见雷之亦在房里砸东西出气,看来还在气头上,也不一定会见他。 在雷以钦离开的同时,荷居的后院出现了一个身影。 雷之亦把江雁遣出门外,喝令他让自己冷静几个时辰,接着扯下了覆眼纱布,瞒着所有人施展轻功离开天市院,出城往郊区奔去。 他避开了主道,穿越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块地势平坦的草地,这里也看得见临析城的全貌,但却人烟罕至,这是他这段时间四处探险发现的。 雷之亦恨透了他必须伪装心性大变这件事,今天那个名唤水儿的奴婢不过捧着洗漱水来时不小心绊了一跤,跌趴在地时让洗漱水溅湿了他的衣摆,江雁便示意一定要严惩水儿。 因为他是「小阎王」雷之亦。 江雁是奉父亲雷奇楷之命来监视他的,看他有没有依照父亲的计划当个残暴的主子。 他无法违抗父亲的命令,但又如何下得了手,最后只好让江雁去惩罚那名奴婢,并私下命他下手不要太重,别把人打死了,哪知江雁虽让那名奴婢活下来了,但却打残了她。 天庄三少算什么?生命的价值是以身分尊卑做衡量的吗?扮成残暴主子他能不能保命尚不可知,可却害得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残废了。 雷之亦十分愤怒!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愤怒自己怎么会沦落到需要牺牲一个小丫头来保命! 他不怕和幕后黑手斗,第一次对方能伤了他,是他没有防备,如今的他已有警戒,幕后黑手要再想伤他不容易,为什么祖父、父亲不信他,还把他送离本家来到天市院? 他对着不远处的临析城发出了怒吼声,「受够了!我受够了——」 那声嘶吼声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吼完后便乏力地跪坐在草地上急喘着气,握紧拳头拔起地上的草,小草看似脆弱,却锐利划伤他的手。 雷之亦不在乎这样的小伤,他在乎的是无辜的人因他而受伤。 「你的手不痛吗?」 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雷之亦缓缓抬起头,看见身边站着一名小女娃,又甜又软的嗓音带着满满的忧心,似是在心疼他手上的伤。 怎么会有人靠近他他却没有发现?雷之亦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双目清明的事不能让人知道。 「谁!谁在那里?!」 小女娃觉得疑惑,张开肥短的五指在雷之亦眼前挥了挥,发现他似乎是看不见的,「大哥哥,你瞎了吗?」 「我眼睛受伤了,看不见。」 「这样啊!来,你坐下来。」小女娃把雷之亦扶起,让他原地坐在草地上,从腰间拿起她的小水壶冲洗雷之亦掌心的伤口,「大哥哥你很伤心吗?我看你又是大吼大叫又是搥地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雷之亦没打算告诉小女娃,他径自沉默,包括她清洗伤口传来的小刺痛,他的眉心不曾皱一下,最后小女娃撕下里衣衣袖缠在雷之亦的手上。 「那声音是……你撕破了你的衣裳吗?」 「放心,我刚换上的,很干净。」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会赔偿你这件衣裳。」 衣裳破了她并不介意,但如果大哥哥真要赔偿她,她想要其他的东西,「我不需要新衣裳,如果大哥哥要赔偿,教我武功好不好?」 雷之亦心一惊,他一没带鞭二没带剑,方才也没有使出什么武功,「就算我会武功,失明了之后也废了。」 「就是因为大哥哥看不见,我才更肯定大哥哥会武功,大哥哥刚才像一阵风似的由我眼前消失,那就是人家说的轻功吧!大哥哥,我好想学功夫喔!你可以教我吗?」 雷之亦不能明着打量她,只能让自己的视线看似空洞地落在她身上,就她这五短又圆滚滚的身材,想学轻功?先跑得起来再说。「我不会武功。」 「不要骗我了,你别看我这样,我有学过拳法喔!」小女娃说完,忘了他看不见,急于证明自己一般的打起拳来。 倒是挺像样的拳法,看得出来颇有资质,如果能得到指点,应能在武学上有一番成就。 打完拳,小女娃阮丹荷不死心,双手抓住了雷之亦的手臂摇晃着,「大哥哥……教我、教我。」 雷之亦收敛神情,挂上了自从他来天市院后便时常带着的戏谑冷笑,「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道我身分尊贵吗?你凭什么碰我?」 阮丹荷气得双颊鼓鼓的,好吧!她相信他可能真的不会武功,被她逼得烦了才生气,但他可以好好说,何必凶她?也不想想他是个瞎子,她这个好歹勉强能算做浮木的人拉住了在水里载浮载沉的他,他不懂得把握还要气走她,他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阮丹荷真想丢下他在这里自生自灭算了,可是看着他失明的双眼,最后……还是心软了。 「大哥哥,喏,你牵着这个吧!」 这个小女娃不怕死吗?他刚才还不够冷酷吗?这一招他在天市院屡试不爽,整个天市院的人都怕他,为什么这个小女娃不怕?「做什么?」 「大哥哥不是不希望被我这个小丫头碰吗?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只有这支簪子,我用这个牵着你走。」 这下雷之亦很难维持冷酷的表情,他刚刚明明对她口出恶言,她还是想要帮他,「你打算牵我去哪里?」 「你看起来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也不知道你怎么一个人走上山的,我带你回城里,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怕他就算了,还好心的问起他的事来,她都忘了他刚刚说了多难听的话吗?雷之亦继续维持着冷漠,「我住哪里不用你管。」 说话又带刺!这大哥哥一定要这么讨人厌吗?她也是好心才问他住哪里,要把他带回去,毕竟这山里很危险。「我不能见死不救,你再往前走一点,就会走进土狼窝的!」 「小小年纪,你管什么见死不救?」 「我家大少爷教我的,大少爷最爱做善事,在临析城里是出了名的。」 雷之亦自小生长在天庄,再怎样的名门都难以入他眼。 崇德皇朝传帝三百余年,盛世早已不再,虽无战乱,但皇朝势力大不如前,崇德皇朝治下有几个举足轻重的豪强,其中以雷氏为最,雷氏本家加上旁支的经济实力、政治势力,几乎可以左右皇朝兴衰,连朝廷也不敢得罪雷氏,赐给了雷氏本家「天庄」之号。 雷氏本家掌天庄,旁系尚有三支,各为紫微院、太微院及天市院,三院各有其产业,亦各有所长,太微院司文,在诗、画的领域,出过不少当代名家;紫微院司武,非但紫微院主武功卓绝,紫微院更专为天庄旗下各部培训护卫、死士,再加上紫微院里培育各式奇花异草,民间口耳相传紫微院培训了一支善于用药、用毒的黑衣部队,可为天庄进行任何见不得光的秘密任务。 天市院看似最为弱小,但因为天市院经商有成,虽依附本家天庄生存,但对天庄来说,其经济实力不可小觑,亦是不可缺少的旁支之一。 而身为天下第一豪强天庄的三少爷,阮丹荷口中的大少爷自然只能得到雷之亦的一声冷哼。他睥睨天下,却有人对他眼中这么卑微的富家大少引以为傲? 「丫头,你这么神气你家少爷,他是哪户人家的少爷?」 「是临析城里的第一首富,天市院的大少爷。」 天市院的大少爷?雷以钦?雷之亦来天市院有段时间了,要讨好他的少爷们不少,唯有雷以钦还没见过。 第二章 天市院有很严格的阶级制度,低等的奴仆只能做最低下的工作,即使见到主子也是远远看着的,这个丫头能近得了雷以钦的身吗?还是只是崇拜?「丫头,你是天市院的哪氏人?」 「我是‘阮’氏人。」 阮氏是吗?好像管理膳房的人就是阮氏,江雁为了怕有人在菜肴里下毒毒害他,把阮氏好好的调查了一番,据查阮氏数代都是天市院的奴仆,忠心耿耿,是天市院里地位较高的奴仆之一。地位较高的奴仆不但能使唤地位较低的奴仆,有的甚至还会配给几名服侍他们的下人。 雷之亦偏过头不搭理这烦人的小丫头,虽然她多少消除了他方才的烦闷。 没想到阮丹荷没放弃,再用簪子顶了顶他的手臂,「你不走我也不走,至少我遇到土狼还可以抵抗一下。」 真有土狼对他来说也不碍事,但这个小女娃真的待在这里就是拖累他了。 「你既然出自天市院,却不怕我?」莫非这小女娃有眼无珠,竟不知他就是天庄三公子雷之亦? 「你除了讲话讨人厌一点,有什么地方让人害怕的吗?」 本来应该会激怒人称小阎王的雷之亦的话,却让这个煞星大笑出来,如果有第三人看见这一幕,定会吓得下巴掉了下来。 她虽然身为奴仆之女,就算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也只是众奴之首的伪凤凰,但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唯唯诺诺,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他是谁。 无论如何,雷之亦突然觉得,这丫头太讨他喜欢了。 阮丹荷在心里叨念着,不明白自己才十岁,为什么会被列入在雷三公子挑选奴婢的名单里。 昨天雷三公子因为衣摆被泼了洗漱水就把水儿姊姊打残了,由此可知去荷居服侍该有多吓人。幸好她长得不高,躲在这些大姊姊们的身后,雷三公子应该看不见她。 荷居的院子里,人数众多却静默无声,阮丹荷由人群的缝隙往前望去,只看见了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交叠着双腿坐着,她看不见雷三公子的脸,听说雷三公子十分英俊潇洒,不知是怎么个英俊模样。 站在阮丹荷身后的两名奴婢相视一眼,她们早看不惯大少爷疼爱阮丹荷的模样,但阮丹荷还不是正式的天市院奴仆,找不到地方可以欺负她,所以她们骗她她也在三公子挑选的名单中,要让她出糗。 两人看阮丹荷探头探脑的模样,于是伸手一推,把她给推到了众人面前。 雷之亦其实没多大兴趣再挑一个天市院的奴婢来服侍自己,他由天庄带来的人伺候就已足够,不过他带来的人终究人生地不熟,他的院落里确实需要一个天市院的人来提点。 只是雷佟笙随便找个人来便可,何必这么大阵仗的把一大堆人送到荷居来让他挑? 总不会是奴婢们一听到要进荷居都吓得哭天抢地不想来,让雷佟笙不得不把挑人的难题丢给他吧!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个甜甜的女娃声音喊了声,「哎哟!」雷之亦循声望去,透过纱布一看,竟是昨天在山上遇见的小女娃。 虽然阮氏有资格来服侍他,但……她的年纪尚嫌太小吧! 雷之亦可是双目清明的,他立刻发现有两个奴婢偷偷掩嘴而笑,「在笑的那两个,负责到荷居来做洒扫奴。」 谁?谁在笑?奴婢们面面相觑,但正在嘲笑阮丹荷的那两个奴婢立时僵在原地。 江雁眉头一紧,立刻出声化解,「你们两个笑得那么大声,是不把天庄三少爷放在眼里吗?」 两名奴婢立刻跪地高呼不敢。 雷之亦最讨厌这种使小手段的人,他既然已做了决定便不更改,结果两名本可近身服侍主子的奴婢,一下子便被降级成了地位低下的洒扫奴。 雷之亦则站起身子走向还跌趴在地,但却因为看清楚他是谁而傻愣在原地的阮丹荷。 江雁不明白这个圆滚滚的小女娃有什么本事让三少爷真的动怒,毕竟下人之间使绊子常见得很,身为主子无须为了下人出头。 雷之亦纡尊降贵的弯下身子,对阮丹荷伸出了手,「自己扶住我,忘了我看不见吗?」 阮丹荷虽然被吓傻了,但人家雷三公子都要扶她了,她还愣在原地是不识抬举,她连忙把手放上雷之亦的掌心,他的手很大、很暖,不像其他少爷一样细皮嫩肉的,倒像大少爷一样长了厚茧,大少爷说那是他练剑才会长茧,阮丹荷皱了皱眉……雷三公子骗她,他真的会武功! 「扶我回椅子旁。」 「是。」阮丹荷心中再腹诽他还是得照做,谁叫人家是主子,她是奴。 直至坐回椅子,雷之亦也没放开她的手。这小女娃不是正式的奴仆,因为她的手虽然肥肥短短的,但摸起来十分舒服,不是常做事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回三公子,奴婢名叫阮丹荷。」 听到她的名字有个「荷」字,雷之亦覆盖在纱布下的双眉挑起半边。这个女娃居然名字之中有他最爱的荷字……可她一点都不符合「丹荷」这个名字。 此时,院落外有了骚动,是听说阮丹荷被带来荷居而赶来救她的雷以钦到了。 雷以钦初来乍到还没看懂眼下情况,但见两个奴婢跪在地上发抖,而雷之亦正牵着阮丹荷的手,他猜出了大概,阮丹荷会出现在这里是那两个奴婢使绊子。 看来雷之亦虽然瞎了,但心里清明得很。 雷以钦看着阮丹荷乖顺地让雷之亦牵着手,有些意外,平常他若不小心碰着了阮丹荷,她可没这么乖顺,说什么阮婶叫她要有分寸不能老是缠着他。 一院落的人见到雷以钦来便行礼,让雷之亦知道了来人是谁。雷以钦居然此时才来见他?雷之亦玩味地看着雷以钦,这个雷以钦看来并不像其他天市院的少爷一样对他奉承谄媚。 「三公子……」 「以钦,我们年纪相当,说来你还大了我两岁,我们直呼名讳便可。你这样风风火火的闯来我荷居,为了什么事?」 雷以钦很意外,他知道他的弟弟们想和雷之亦称兄道弟,皆被雷之亦狠狠的泼了冷水,怎么现在他对自己这么客气? 雷之亦发现雷以钦一进荷居双眼就死盯着他握着阮丹荷的手,一个弱冠之年的少爷及一个十岁女娃,到底能有什么关系? 雷之亦捉弄的心思一起,他把玩着阮丹荷的手,边道:「以钦,我要跟你讨三个人,其中两个……」意指那两个跪着的奴婢,「我要讨来扫地,这一个……就来贴身服侍我。」 雷以钦当然不能同意,他昨天才打残了一个水儿,以阮丹荷自小被他宠坏的脾气,不出三天可能就被雷之亦打死了。「之亦……丹荷她年纪尚轻,没有能力服侍主子,不如我挑个伶俐点的……」 「我就要她。」雷之亦不容反驳,接着便对阮丹荷说:「以后你就叫小馒头,我要叫你小馒头。」 「我不要!」阮丹荷想也不想的喊出声,整个院落都是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阮丹荷也发现自己的无礼,她怯懦地垂着头,偷偷的抬眼看着雷之亦,「三公子……奴婢是说……奴婢的爹给奴婢取了那么好听的名字……」 「好了!这么畏缩实在不像你,在我面前你无须以奴婢自称,但我要叫你小馒头,就这么定了。」 阮丹荷咬着下唇,满腹的委屈却不敢开口,雷以钦还想开口劝阻,却听见雷之亦说—— 「我雷之亦要一个奴仆服侍,就这么难吗?」 雷以钦无可反对,天庄地位终究在天市院之上。 阮丹荷不知道她的处境该说幸或不幸。 有不少大姊姊羡慕她被三公子挑到身边去服侍,说什么三公子不但地位崇高,人也长得俊美,每天服侍他看了也赏心悦目。 有些大姊姊则是同情她,因为被打残的水儿姊姊的模样吓坏了不少人,水儿姊姊的爹娘终日以泪洗面,听说私下还做了三公子的草人诅咒他。 但阮丹荷倒没有这么深刻的喜恶,三公子曾对她说,就是因为她年纪小不会胡思乱想,才喜欢她服侍他,她虽听不懂,但想至少三公子喜欢她,就不会随意打残她的腿吧! 三公子身分尊贵,却不像其他少爷一样,每回用膳非得摆了一桌子的菜肴才肯动筷,他每次都要人为他准备几小碟菜,跟着一碗饭及一盅汤品以托盘送至他房中。 小心的端着午膳,阮丹荷走进荷居,她走得缓慢,三公子肯定有洁癖,她不能洒了汤。 第三章 上回她急急忙忙的洒了点汤在托盘上,本想反正三公子也看不见,没想到三公子只低头吃了一口,便说:「你当我是乞食野狗吗?」 天地良心啊!她怎么可能当三公子是野狗?她喂野狗吃饭是不给筷子的! 眼盲的人果然耳力好,她一推开房门,三公子就知道她来了,还抱怨道—— 「太慢了!」 阮丹荷一抬眼,登时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撼,三名绝色女子衣裳不整也毫不羞耻,不住的以自己的身躯磨蹭着雷之亦乞求怜爱,还发出淫声浪语。 她转过身,在心里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虽然三公子的衣着整齐,这绮丽的画面好像与他无关一样,但那三个青楼名妓的模样,她这个十岁的小姑娘实在不应该看太多。 雷之亦也不想应付这三名青楼女,不过……要伪装一个不学无术、游戏人间的公子哥,这点逢场作戏是必要的。 「小馒头?我问你话呢!怎么来得这么晚?」 「对不住,我怕汤洒了。」 小馒头来了,雷之亦便有了更新奇的玩具,明明三名青楼名妓艳若桃李,但此时雷之亦全没兴趣了,现在他不想吃什么桃李,偶尔,他想吃得油腻一点…… 「你们出去吧。」雷之亦开口要那三名青楼女离开。 「三公子,要服侍您用膳,我们也行的。」 「你们做不到小馒头那样子。」 「三公子,要奴家用嘴喂您……也成的。」 偷偷在心里学着那名妓的语气,阮丹荷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 雷之亦冷了语调,「怎么?不服气吗?把自己养得像小馒头一样圆滚滚的,在我面前又一副傻样,我就让你们来服侍我。」 他这是称赞她吗?分明是损她吧!阮丹荷气鼓了双颊,脸更圆了。 「三公子……」那三名青楼女还不肯放弃,又娇声喊了雷之亦。 「江雁!」 江雁不知守在哪里,从来不会扰了雷之亦,但雷之亦一唤,他便会立刻出现,像鬼魅一般。 阮丹荷被突然出现而且手上也捧着个托盘的江雁吓着了,险些没摔了自己手上的托盘。 「去哪里了不见人影。」雷之亦斜睨了江雁一眼,明明要他在阮丹荷送午膳来之前把这三个青楼女送走,免得吓着了阮丹荷,这江雁是故意的吧! 没错,江雁的确是故意的。三少爷不爱和这些青楼女胡搞,但这是戏的一部分,他也提醒三少爷得做足,可每次只要到了阮丹荷的面前,三少爷就会顾虑东顾虑西的,这是警讯。 「是三少爷说要跟丹荷一起用膳,所以属下去取丹荷的午膳了。」 取午膳需要他本人去取吗?雷之亦对江雁的举动心知肚明,「放着吧,送客。」 一听到雷之亦喊了送客,三名青楼女知道今天雷之亦是没有兴致了,她们只得悻悻然的起身理好衣服,默默的跟着江雁离开。 江雁离开前颇有深意地望了阮丹荷一眼,阮丹荷就像被猫盯着的耗子一样,浑身发寒,直到江雁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小馒头,还不过来?」 「三公子,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馒头?」阮丹荷把托盘放在有她胸口高的桌子上时这么请求雷之亦。 「谁叫你白白胖胖的,跟个馒头一样。」 阮丹荷又在心里嘀咕了,老是笑她胖,她真有那么胖吗?胖到跟个馒头一样?她看雷之亦笑出声音,她更气了,他现在又在笑什么? 雷之亦看着她鼓鼓的双颊,现在不只像个馒头,更像包子了。 「今天以钦没跟着你来?」 跟着?之前大少爷都是跟着她来的吗?她是知道他来了几次,但他是来找三公子的不是吗? 「刚刚在廊道上有遇上,说了几句话大少爷就走了。」 雷之亦明白,他们哪里是遇上,根本是雷以钦等在那里吧! 他打听过为什么雷以钦这么疼爱阮丹荷,据说是阮婶太尽职了,要生阮丹荷之前还在工作,导致她根本来不及回到房里就在后院树下生了阮丹荷,十岁的雷以钦本是路过,第一次看见带血的婴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上前抢下阮丹荷就往医馆跑,在天市院里掀起了不小的骚动。 后来雷以钦便说阮丹荷与他有缘分,要不是雷佟笙不同意,他差点就认了她当义妹了,义妹虽然认不成,他疼惜阮丹荷的态度却没有改变。 但他对阮丹荷真的只是对妹妹的感情吗?雷之亦觉得雷以钦太执着了,这份感情虽然现在清清白白,但总有一天一定会变质。 「唉……以钦那模样让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我总是在欺负你呢!小馒头,你说,我有欺负你吗?」 阮丹荷摇了摇头,才突然想到雷之亦看不见,「三公子没有欺负我。」 阮丹荷的视线对上了雷之亦,本来乖巧的回话着,直到她见到了雷之亦发上的簪,她腹诽了一句,「只除了会抢我的东西以外……」 一个名门之后戴这种廉价木簪实在不搭,因为那木簪不是雷之亦的,他对外宣称那是阮丹荷送的,实则是他由阮丹荷的手上抢来的。 「是吧,我对你很好吧。」雷之亦边这么说着,边把放着他午膳的托盘与阮丹荷的做了交换,「我知道你想吃我的午膳,以后用膳时间到,你直接去领两个人一起到膳房去传膳,这样我们就能换着吃了。」 给阮丹荷一百年她也想不通,三公子已经连着四天要她陪他吃饭,而且这个三公子不知怎么竟爱吃她的「粗茶淡饭」?这四天陪他一起用膳,她的食盘一端上来,他就主动的将两人的交换,说是他爱吃。 虽然雷之亦已经交换了他们的午膳,阮丹荷却不敢造次,没服侍他就自己先吃。 雷之亦用餐很斯文,小口小口的,不过度饮食,阮丹荷记得她第一次服侍他帮他布菜,不小心夹了满满一筷,雷之亦还生气的说:「你在喂猪吗?」 天地良心啊!她怎么可能当他是猪,她喂猪是把剩饭菜倒进食槽里,让它们自己吃,不会亲自服侍它们的。 有过经验,她学乖了,正拿起筷子准备布菜时,雷之亦开口了,而且声音中还带着笑意—— 「好了,以后我自己来。」 「三公子看不见这样不方便。」 「我自己能吃,你也吃吧。」 有山珍海味可吃,她当然不会拒绝,可每每看见雷之亦吃着连她都不爱吃的粗食,她的心里还是会有小小的罪恶感。 其实雷之亦怎么可能爱吃什么粗茶淡饭,实在是因为看阮丹荷盯着他的食物看,好像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让他大发慈悲心把自己的食物给了她,没想到她吃了之后,那感激涕零的表情让他挺受用的。 小小的一顿饭就让人这么感激,这很少见,大多数的人都想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这个女孩却不是。 「小馒头,以后在别人的面前我可能会凶你、吼你,你不要怕,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对我回嘴,对我要恭敬,如果你做得到,那以后私底下我就对你这么好,让你吃好吃的东西。」 「真的吗?」 「我是谁?天庄的雷三公子,可以食言吗?」 阮丹荷一感动,滑稽的滑下凳子,吃力的抱着半人高的凳子来到雷之亦的身后,再爬上凳子,讨好地在雷之亦的耳边说:「三公子不是说最喜欢小馒头帮三公子搥搥肩、推拿推拿吗?让小馒头来服侍三公子。」 这时候就会自称小馒头了?有了食物就乖巧地像换了个人似的。感觉她的脸就凑在他身边,甜美的嗓音说着讨好的言语,身上也传来淡香,他不禁问道:「你身上什么味儿?」 「我娘喜欢用荷花花瓣浸泡我的衣裳,说喜欢我身上带着香味儿。」 雷之亦突来的举动吓傻了阮丹荷,因为他竟然凑上前将脸埋在她的肩窝深吸了一口气,「嗯……的确很香。」 阮丹荷一时愣住了,她的心跳得好快,有点疼痛。 雷之亦却没发现自己的举动让身后的小胖妞傻住了,他只是拍拍阮丹荷的手,要她也用膳。 阮丹荷这才恢复了正常,因为吃。 看着阮丹荷兴奋地坐至桌子旁大快朵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阮丹荷这么满足地吃着,雷之亦心情愉快,都不觉得饿了,「你应该没跟任何人说我们交换了膳食吧?」 阮丹荷这才由食盘里抬起头来,「我没说,让娘知道还不打死我。」 第四章 嗯!那好,他可不能让人家知道,小阎王居然会对一个小奴婢这么好。「你要保密才能多吃一点,我喜欢看你这圆滚滚、胖嘟嘟的模样。」 她知道她是很圆,但称不上胖吧!阮丹荷没好气的抗议着,「三公子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胖?」 雷之亦站起身,往外跨了一步站在桌子旁,就对阮丹荷招了招手。 阮丹荷虽不解,但也顺从的来到他眼前,却冷不防的被他一把由腋下托起,直到两人一般高,「这样不就知道了。」 「你以前又没举过我!」第一次与雷之亦平视的阮丹荷还是不死心,瞧他不是轻而易举的把她抱起来了,她哪里胖?「我不管!人家不胖!人家不胖!」 被托在半空中的阮丹荷耍赖的蹭了起来,本来让人抱来就算吃力的身体一挣扎,倒真让雷之亦一个手软,她险些就要往下掉。 雷之亦心一惊,连忙把她紧紧抱进怀中免得她摔下地。 原以为自己会摔下地的阮丹荷,下一瞬发现,自己牢牢的被抱在雷之亦怀中,感受着雷之亦身上好闻的味道和厚实的胸膛,十岁的她都脸红了。 她觉得自己刚刚就跳得很快的心,如今跳得更快了!她全身发热……不知道为什么,肚子也痛了起来。 刚刚送走了三名青楼女的江雁,如今正领着由天庄来的人进了雷之亦的房,江雁一眼就看见桌上的午膳,在心中一叹,三少爷又把自己的食物换给这个小奴婢了。 被江雁领来的人,是神针翳无仇,是一名医术高明的医者,天庄广纳各方贤士为门客,翳无仇便是其中之一,他被天庄家主,雷之亦的祖父——雷鸿翰派来天市院,因为雷鸿翰虽然把雷之亦送来了天市院避祸,但想想还是不放心,便派了翳无仇过来。 雷之亦与阮丹荷的打闹,江雁是看习惯了,可翳无仇不是,他看见雷之亦抱着阮丹荷,震惊的瞪大了眼。 雷之亦有些羞窘,所以当他放下阮丹荷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神医前辈,您怎么来了?」 「老太爷要我来看看三少爷的眼伤,也要我来照看三少爷的身体。」 雷之亦怎不明白,翳无仇这趟来定是祖父要他来陪着他,免得有什么意外。 「小馒头,这位是来自天庄的名医,还不快行礼招呼?」雷之亦推了推阮丹荷,咦,她怎么满头汗水,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原来又是天庄来的贵客啊!阮丹荷忍下身子的不适,恭敬的将双手别在右腰间一福,虽然,短短的左手构得有点吃力。 「神医前辈好。」阮丹荷很想露出笑容,可是她的肚子越来越痛。 「你怎么了?」翳无仇皱眉,她的模样有异。 雷之亦也正想问,就见阮丹荷撑不住地倒了下来,「小馒头?」雷之亦早忘了他在装眼盲,上前一把抱起阮丹荷就往内室去。 「三公子……我肚子痛……好痛……」 「怎么会肚子痛……」雷之亦话才问到一半,便因为看见阮丹荷嘴角呕出的黑血而惊呼,「神医前辈!」 翳无仇也看见了她呕血,托起了她的手为她诊脉。 「她怎么了?」 「中毒了!三少爷,我要喊人进来了,你……」 「我知道了。」雷之亦这才记起,他刚刚完全忘了自己该是眼盲之人。 床上的阮丹荷不但黑着双唇,连四肢都发黑。 翳无仇已让阮丹荷服下解毒丹,但因阮丹荷年幼,血气畅通,这毒走得快,光是解毒丹还无法完去祛毒,需配合内力逼毒。 要用内力逼毒,阮丹荷必须褪去衣物只着轻纱,因为雷之亦眼盲,所以阮婶应允了由雷之亦来施功。 如今的房里只有身为医者的翳无仇以及阮婶,还有中毒的阮丹荷及将要以内力为阮丹荷逼毒的雷之亦。 雷之亦愤怒不已,阮丹荷不过是个小丫头,没人会下毒害她,所以唯一可能,就是有人要下毒害他这个雷三公子,而阮丹荷受到波及。 「阮婶,对不住,是我害小馒头受累了。」 阮婶此时不知该怨自己的女儿贪吃好,还是本着奴仆的本分说幸好中毒的是女儿,不是雷三公子,最后,为仆的忠心还是让她说出了口不对心的话,「所幸不是三公子,能帮三公子避过此劫,是丹荷的荣幸。」 雷之亦看得出来阮婶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脸上显露出来的却是悲伤,雷之亦看着阮婶的泪、阮婶的焦急,心里满是过意不去,直到翳无仇推了推他,他才坐到床边去。 阮婶已经帮阮丹荷身上缠上了轻纱,虽然只是小女娃,但属于女性的身体还是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阮婶的双眼都哭肿了,再识大体,她还是忍不住担忧,「丹荷会没事吧?」 雷之亦露出安抚的笑容,「放心,有神医前辈在。」 「丹荷的毒是这样解的,三公子可以保密吗?」 「放心,若传出去了,我就负责娶她。」 「三少爷……」翳无仇颇不认同的望向雷之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要装玩世不恭的模样,也不用在这个时候装吧! 莫说翳无仇不认同,连阮婶也是震惊的瞪大眼。 雷三公子刚刚是说要娶她家这个小胖妞吗? 「我这不是想让阮婶放心吗?神医前辈太严肃了,会吓着阮婶。」 翳无仇没再针对此事回应,只请阮婶扶阮丹荷坐起身,然后再请雷之亦也上床在阮丹荷身前盘腿坐下,「阮婶,我要下刀了,你如果看了会心痛就别看吧。」 「我受得了,只要我的女儿能好。」 翳无仇一叹,迅速的在阮丹荷的双臂各划开一道伤口,腥红的血液淌流,阮婶果然不忍的别开了眼,还看得见眼角滑下的泪水。 翳无仇将雷之亦的双手拉起,分别置放在阮丹荷的胸口及下腹,「三少爷,运功吧。」 看着雷之亦徐徐催发内力,而阮丹荷伤口淌流的红色血液也渐渐转成了黑色,翳无仇才舒开了纠结的眉头,「毒渐渐逼出来了。」 阮婶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翳无仇拿出一颗颗黑色的小药丸,穿入了插在阮丹荷身上的炙针针头,一一点火燃烧,「这是解毒丹,可助祛除丹荷身体里的毒性。」 阮婶明白了,点了点头,一拉回视线便看见运功为阮丹荷逼毒的雷之亦,亦是纠结着双眉。 虽然纱布蒙住了他的双眼,阮婶看不出他的眼神,但这表情不是虚假,雷之亦是真的担心、自责。 直到阮丹荷双臂伤口冒出的不再是黑色毒血,翳无仇才托起阮丹荷的手把脉,然后笑开,「没事了。」 好像应和了他的话,话才刚说完,阮丹荷便缓缓的睁开眼睛。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娘抱着她,三公子的双手还放在她身上? 雷之亦听到阮丹荷已经没事才收回双手,此时的他,额上满是运功过度而逼出的汗珠。 「娘……三公子……神医前辈……」 见她不但醒了还认得出人,翳无仇一一拿下还插在她穴道里的针,接着便托起她的手,为她包紮伤口,「丹荷,你没事了。」 「我出事了吗?」 雷之亦从未如此语气轻柔,他欺近身子轻抚了阮丹荷的头,「嘿!小馒头,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肚子还痛吗?」 阮丹荷虚弱的摇了摇头,右手一包紮完,便下意识的摸了摸刚才剧痛的腹部,结果居然摸到不该属于她身上衣服的布料,她低下头,又傻傻的抬头,突然掉下了眼泪,嚎啕大哭出声。 「怎么了?还痛吗?」雷之亦焦心的问。 「人家怎么穿这样,让三公子把人家看光了啦!」 阮婶这才放下心,又哭又笑的把阮丹荷紧紧的拥入怀中,「傻丫头,你差一点就去见阎王了,还担心自己穿什么吗?」 「人家肥嘟嘟的身体被三公子看见了啦!娘怎么让三公子看见人家这样子嘛!」 她该担心的不是自己肥短的身体见了人,而是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身体让男人给看光了吧!雷之亦哭笑不得,提醒了她,「小馒头,我是瞎子,你忘了吗?」 对喔!阮丹荷倏地收起了眼泪,满脸放心的神情。 没再听到抱怨声,雷之亦猜到阮丹荷此刻的神情,恶念再起,「不过,虽然没看见却摸透了,软绵绵的,可以想像你的身子有多圆。」 「啊!人家不要活了啦!」 「三少爷……」翳无仇无奈的看着雷之亦的恶趣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望向阮丹荷那哭得呼天抢地好像末日来临一般,也不禁因她夸张的举动而发噱。 第五章 倒是阮婶,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女儿刚被取笑了,她满心因为女儿救回一命而欣喜着,「神医,那丹荷都没事了吧?」 「怕有余毒未清,我会开些祛毒的药给她喝。」 手持手杖,雷之亦独自来到后院的奴仆房,由于阮婶管理着一整个膳房,地位较高,所以她有自己的房,而阮丹荷与她同住。 但即便有自己的房,也是个小而简陋的住处而已。 阮丹荷的毒伤没有恶化,可她自觉没脸见人的躲在被窝里好些天,不肯出门,雷之亦几日没见到她,还挺想念她的,所以今日自己来找她。 阮丹荷看见雷之亦来找她虽然觉得惊讶,却还是又缩回被窝里。 「小馒头,你还记得自己的工作吧!居然这么多天不来服侍我?」雷之亦拉下被子露出了阮丹荷的脸,她的双眼还红肿着,看来是刚哭过不久。 「现在整个天市院里的人都在笑我,叫我不要再贪吃了,否则小馒头会变大馒头,中毒会变黑馒头。」 「小馒头,想不想当我的义妹?」他笑了笑,忽然问。 阮丹荷抓着被子倏地坐起身,「为什么要当三公子的义妹?」 「你不是想学我的剑法吗?我可以教你,就当你替我中毒的补偿,我这套剑法不是一般剑法,我祖父只传给我,没有传给我爹及叔叔们,能学到很不得了喔!」 当她是傻丫头吗?学剑法就学剑法,干么当什么义妹? 「学剑法跟当妹妹有什么关系?」 「祖父教我这套剑法时说这套剑法不能外传,只能传给亲人,要当我妻子……我看你不够格,勉强一点让你当我妹妹好了。」 「一定得当妹妹吗?」不知道为什么,阮丹荷就是不想当什么妹妹。 「对!一定得是妹妹,你学剑也得偷偷的学,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做得到的话,我才会教你。」 「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 这小丫头还真迫不及待啊!他本就是因内疚而想完成她的心愿,所以对她露出了纵容的笑容,「只要你能下得了床,我便开始教。」 阮丹荷的整张脸瞬间被笑意占满,她兴奋的掀开被子,「我当然下得了床,那天有神医前辈跟三公子帮我解毒,我身体完全没事。」阮丹荷主动拉着雷之亦的手要走,「三公子,我们要去哪里学?」 「不是要当义妹吗?喊我三哥吧!」 「我可以当三公子的义妹啊!但我毕竟只是天市院的仆人,还是称呼三公子。」 也好,免得引起旁人好奇为什么他要收她当义妹,小阎王雷之亦是不会因为一个奴婢因他中毒就觉得内疚的。「那我还是叫你小馒头。」 虽然实在不想让人称作馒头,不过因为对方是雷之亦,她勉强接受了。「三公子除了剑法,还会什么武功? 刀法?拳法?」 这丫头还真是明明白白的显露出她的贪心啊!没关系,他现在心情好,什么都可以教她,至于学不学得成就看她的运气了,毕竟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的时间,而武功却是需要时间来精进的。 「我曾学过鞭子,不过不适合我,后来改学剑法,女孩子适合学鞭,你要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太棒了!三公子真是我的福星。」 「不!你才是我的福星。」雷之亦轻声呢喃着。 女孩子学剑,第一个面临的问题就是细皮嫩肉的手心开始长茧,阮丹荷是有学拳的基础,不过学兵器倒是头一遭,难免吃了些苦头。 江雁今天一走进荷居的厅里,就见雷之亦揉着阮丹荷手心似在舒缓长茧的疼。 阮丹荷是个奴仆,手心长茧是正常的,三少爷怎么心疼地揉着阮丹荷的手? 雷之亦知道江雁看不惯他和阮丹荷过度亲密,他也不想为阮丹荷引来麻烦,于是便放开阮丹荷,「你来做什么?不是说我和小馒头谈天时不让你进来吗?」 「三少爷要属下查毒害三少爷的事,已有结果,如今雷大少爷及下毒之人都在外头等着。」 找到下毒的人了?雷之亦对于这个险些害阮丹荷无辜丧命的下毒者,恨不得将之剥皮抽骨。「让他们进来吧!」 当雷以钦领着一名老奴进来时,雷之亦立刻变了脸色,他认出了对方是谁,上回他曾要阮丹荷偷偷带他去见过,他就是上回被江雁打残的奴婢水儿的父亲,在天市院花园里工作的老石。 老石一走进厅里便被雷以钦押着双膝跪地,雷之亦突然明白了一切,若为了天庄家主的地位要杀他,雷之亦还能动怒,一报还一报,但看着这自己引上身的杀机,他怎能如此反应? 人家的闺女,是因他而残的。 「石伯!怎么是你?!」阮丹荷难掩震惊,但也立刻想起了原因,「你是为了替水儿姊姊报仇吗?」 老石虽是双膝下跪,但他会听话跪下是因为雷以钦是他的主子、是因为他害无辜的阮丹荷受累,不是跪雷之亦。「丹荷,是石伯对不住你害你中毒,你没事吧?」 「石伯,打残水儿姊姊不是三……」 阮丹荷未竟的话被雷之亦扯住她的手而止住,阮丹荷回望了雷之亦一眼,想起了雷之亦要她保密。 那时三公子要她带他偷偷去探视水儿姊姊及石伯,她才知道第一次在天市院外见到三公子,他那愤怒的模样是因为水儿姊姊因他而残,再加上私底下没人的时候三公子对她极好,足见三公子的心地不坏,否则怎会自责? 老石险些害了阮丹荷,雷以钦也为此愤怒,但一想到他是因为女儿被打残……雷以钦就难以对他多有责怪。 雷之亦将了然的视线隐藏在覆眼纱布下,一直没开口的他终于出了声,「江雁,给他一千两银票,让他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永远滚出我的视线。」 江雁不认同,怎么可以这么轻轻放下。「三少爷!」 「我的话没人肯听了吗?」 江雁因为雷之亦这一喝,只好静立一旁。 雷以钦十分惊讶,他在雷之亦脸上看到的是于心不忍吗?怎么可能?雷之亦残暴的事蹟虽是由天庄传来的,但来到天市院的言行的确吓坏了不少奴仆,小阎王雷之亦岂会有恻隐之心?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老石倒很有骨气,不肯接受仇人的同情。 「要接受我的施舍,你还不够格,要下毒还害错人是你太蠢,在我眼中你什么也不是,杀了你我也不会快活多少。」雷之亦换上冷漠的面孔,又托起了阮丹荷的手把玩。 雷之亦是低着头的,所以只有阮丹荷把他的表情看个清楚。雷之亦收手成拳,阮丹荷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知道他的无奈,所以她看了伤心。 「你……人命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值钱?」老石愤怒不已,却因为自己地位卑下,无能为力。 「没错!你该庆幸中毒的不是我,否则我早杀了你!但我也不可能留你在身边随时提防你再次下手,够聪明就拿着钱滚吧!离开临析城。」 雷之亦露出了冷笑,可阮丹荷看在眼里却觉得心痛。 雷以钦想制止,但毕竟天市院还得依附天庄生存,他不能得罪雷之亦,再加上雷之亦的确是苦主,他也只能咬着牙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 原来雷之亦不是心软,只是因为中毒的人不是他。 阮丹荷放开雷之亦的手走到老石面前,她知道那是雷之亦为老石做得最好的安排。「石伯,你就听三公子的话吧。虽然要石伯从此离开我也很伤心,但石伯继续留在这个伤心地对水儿姊姊也不好,请石伯拿着这一千两到外地做个小生意,帮水儿姊姊找个好婆家。」 「丹荷,连你也替他说话?」 「石伯,对不住,不是我对水儿姊姊无情,但你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水儿姊姊啊!」 老石看着阮丹荷,再看向雷以钦,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终究冤屈难申,如今雷之亦给他的活路,是对他最好的一条路。 「我明白了……我接受。」 「江雁,你去处理。你们全部的人都下去,没我命令不许打扰我。」 阮丹荷想走近雷之亦,但江雁扯住了她,阮丹荷看了江雁一眼,最终还是乖乖的跟着离开了。 夜里,阮丹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晚送晚膳时,雷之亦说他不吃,她很担心他,于是起床穿衣,不多久便来到了荷居。 平常这个时间江雁都已歇息了,但今日雷之亦还点着灯还未就寝,他便也守着。 第六章 「三公子今晚都没用膳,现在也还没睡?」 「你别来吵他。」江雁没怎么理会阮丹荷,只是尽责地守着。 「江大哥,让我来劝劝三公子吧!你可不可以先离开?」 「不行,我得守着。」 「你在这里三公子什么话都不会跟我说,请相信我。」 这丫头的确很讨三少爷欢心,江雁抿了抿唇,最后应允了,「好,我先离开,三少爷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 看着江雁离开,阮丹荷只是轻喊一声,「三公子,我进去了喔。」 阮丹荷推开房门,雷之亦的房门没有落闩,偌大的房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灯,没办法把整间房看清,阮丹荷转身关上门,身边传来的声音让她一惊,吓得轻叫出声。 雷之亦背倚着房门坐在地上,阮丹荷这才看清楚,房里的摆设又被雷之亦砸得一塌糊涂。 「对不住,又要劳你带人收拾了。我若不表现生气,不符合我的形象。」 这句话逼出了阮丹荷的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三公子要表现得这么坏,他明明不想伤害水儿姊姊,却得任由水儿姊姊被打残,今天是放过了石伯,但却是用那种石伯的命对他来说无关轻重的冷傲态度,她看得心疼啊! 「傻馒头,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吧。」 她哭出声音了吗?否则三公子怎么知道她哭了?阮丹荷走上前指了指雷之亦的心道:「我知道三公子只能在这里流泪,所以我替三公子流。」她继而解开雷之亦的覆眼纱布,谁说他不会流泪,他的眼眶已泛红了。 「小馒头,你知道吗?我爹从来不像个爹,他对我极其冷淡,所以我总是很努力地想表现给他看。但不管我做什么,在我爹的眼中还是比不上我兄长。」 「才不是!三公子比任何人都厉害。」 「我一点也不厉害,所以我不断督促自己学习,虽然没有改变我爹的看法,但改变了祖父的,渐渐的祖父对我的期望越来越大,他说他只想把天庄交给我,我想着,既然我得不到我爹的重视,可祖父重视我,我想为他努力,达到祖父所期望的。」 「三公子做得很好啊!」 「你懂豪门里的争夺厮杀,打的是不见血的战争吗?」 阮丹荷本想摇头,但她发现此时的雷之亦只是想要有人懂他、理解他而已,于是她点了点头。 「但我从没想过这场战争真的见血了,我的心会那么痛!我被送来这里是避祸,但为了避祸却得害无辜的人,我不忍见。」 她就知道三公子绝对不是那么狠心的人。阮丹荷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搂住了雷之亦。 雷之亦先是因被阮丹荷搂在怀中而震惊,继而发现了站在他身前的小身躯是打算帮他分摊痛苦,他不禁回搂住她,收紧了怀抱让自己靠在她小小的肩窝上,两道眼泪便这么默默流淌了下来。 「别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这件事情只要三公子不说,永远只有我知道。」 「没人的时候,喊我三哥吧,我是你的义兄不是?」 「嗯!三哥……」 月夜,星子无语,明月叹息。 临析城近郊后山上有座雷氏的避暑别庄,当雷之亦问阮丹荷哪里有较为隐密的地方可以教授她武功,不用担心被撞见,阮丹荷便带着雷之亦来到了避暑别庄附近的林子里。 这里有块腹地,是阮丹荷无意间发现的,当雷之亦一问,她立刻想起了这里。 雷之亦看着阮丹荷有模有样地练着剑,她真的很努力学,资质也不错,不过有部分杀伤力较强的剑招雷之亦只是含糊带过,加上他就要离开此地,她应该成不了什么气候。 再说女子学了再强的武功也没有帮助,万一卷入了江湖事,对她来说也不是好事。 在习剑空档,坐在大石上的雷之亦拍拍身旁的空位要阮丹荷坐下,接着他就躺下枕上她的腿阖目休息起来,这腿软绵绵的,很好枕。 「三哥……」阮丹荷还想再说,但雷之亦看来十分疲惫,于是她没再主动开口,只是静静的当雷之亦的枕头。 最后,是雷之亦先开口,「小馒头,你知道我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吧。」 「我知道。」 「整个天市院的人都巴不得我快些离开,你呢?」 「丹荷自是希望三哥留下来教我武功。」 阮丹荷没告诉雷之亦,她有一个强项就是记性好,像他只在她面前把他的剑法全演练过一次,她就全部记住了。 「学个几年,如果你资质好的话,就能把这套剑法学得透澈,学透澈了,就少有人能让你吃亏,连你的大少爷都碰不了你。」 「他不是我的大少爷。」三哥在说什么啊!用「你的」这个词,听起来好怪异。 是啊!雷之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阮丹荷才多大,雷以钦想要阮丹荷当通房丫头也得再等个几年。 「他现在可能真当你是妹妹,但他太执着,有一天会变。」 「三哥,我听不懂。」 看她傻气地眨着眼,雷之亦继续道:「如果未来有一天,以钦说他要你呢?」 「丹荷不要当大少爷的人,要的话,丹荷要当三哥的人。」 她可真不吝于表达她的真心意啊!雷之亦被这样一个小女娃表白,不禁坐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些得意的笑了。 三哥连侧面都那样好看啊! 雷之亦软下了语气,苦口婆心的道:「当我的女人很苦的。」 阮丹荷不懂,什么叫当他的女人?当他的女人又是什么意思?她纯粹只是想一直待在三哥的身边,觉得这就是「当他的人」,但三哥口中那句「当我的女人」好像代表了不同的含意,是因为她年纪小,所以听不懂吗? 于是她纳闷追问:「很苦?怎么苦?」 她还想知道怎么苦?难不成她还真执着了起来?雷之亦恫吓她,「我是未来的天庄家主,你知道要做家主夫人有什么条件吗?」 「什么条件?」怎么又变成什么夫人?「当他的人」就等于「当他的夫人」吗?不过如果嫁给三哥,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的事…… 「天庄家主之妻,得在背后刺上夫婿最爱的图腾象徵自己永远忠贞,我最爱荷,你耐得住把荷花纹在身上的痛吗?」 「真的吗?」她皱起眉头,干么要把好好的女孩子身上弄出那种东西,女孩子不是冰肌玉骨的最美吗?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雷之亦是为了吓她才故意说的。果不其然,见阮丹荷退缩了,他也不觉得可惜。「当然是真的,哪天你真愿意把荷花纹在你身上,我就娶你。」 「那……反正我还小,不急嘛。」想到那个痛楚……她还是再等几年吧。 「这么快就放弃了,我好伤心啊。」 雷之亦故作痛心样,实则是想逗弄这小女娃,果然惹得她也着急了。 「我没放弃啊!我是说反正还要再等几年,我才十岁,三哥如果说这时要娶我,不怕被当成染指女童的淫人吗?」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雷之亦用力的揉了揉阮丹荷的头,把她的发都弄乱了,惹得阮丹荷出声抗议。 雷之亦乐得继续捉弄阮丹荷,突闻箭矢破空而来,雷之亦出于本能反应,顺手拿起阮丹荷习剑用的劣等剑勉强击开直冲他而来的箭矢,这箭矢极重,与他手中的短剑相击,短剑应声而断,但同时也击断了箭身,箭矢转向一旁的阮丹荷,雷之亦发现已来不及,箭矢往她的心窝撞去。 所幸箭尖已被他击偏了方向,但那箭矢依然像重物一般,这一击,让阮丹荷呼吸一窒昏了过去。 雷之亦抱起阮丹荷寻找可藏身之处,这里是块空地,暗处的人要伏击太容易,他得先潜入山林中再寻处地方躲避,直到危险退去,或者是……天市院的人终于发现他们许久未归,出来寻找他。 雷之亦潜逃了许久,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处山洞,他躲了进去,才连忙探视怀中的阮丹荷。 她是无辜的,先是替他中了一次毒,如今又因为他遭受伏击,他绝不能让无辜受累的她有个万一。 雷之亦放下阮丹荷,探她的鼻息,却没有意料中的温度。 怎么可能!箭矢并没有伤到她,只是击中她心口啊!莫非是这重重一击让她受了内伤,不能呼吸? 雷之亦弯下身子接近她,才听出她的胸口有微弱的颤动,连呼吸也几不可闻,他放平她,以口度气,并间歇性的压迫她的心口刺激心跳。 第七章 就在他打算再度进一口气予阮丹荷时,她咳了起来,接着缓缓动了身子,抚向她胸前方才被箭矢击中之处,却因为摸着了雷之亦还放在她心口的手,不解的睁开了眼。 一睁眼,看见雷之亦近在咫尺的脸,两人的唇虽然没有贴合,但阮丹荷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留下来的温度。 「三哥……」阮丹荷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离她好近,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心口上,而他的唇……刚刚是不是碰了她的? 雷之亦不知道阮丹荷是害羞还是呼息不顺而脸红,如今他也没有心思顾及这一点。「你还好吧,小馒头?」 阮丹荷很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的心口这么痛,可是她没有力气反应,最后只说出了一个字,「痛……」 「小馒头,能呼吸吗?」 阮丹荷每次吸吐一口气都觉得疼痛,她越来越痛苦。 看来不能等了!雷之亦再度抱起阮丹荷,但她这样呻吟怕会引来敌人。「小馒头,你乖乖的不要出声,我带你回天市院。」 看雷之亦俐落的抱起自己,毫无阻碍,身上的剧痛让阮丹荷求生似的攀住他,全然忘了他的双眼不该如此清楚视物。「痛……我好痛……」 「小馒头,我一定会带你回天市院,忍着点。」 「三哥……我好痛……也好想睡……」 「不许睡!」 「可是……好想睡……吸气好痛……不想吸气……」 「不行!这一点点痛都承受不了,还想在背上纹身,当我的女人吗?」 所以,纹身比这痛还痛啊!阮丹荷睁眼看着雷之亦的脸,心里对他莫名的有着好感,似是让她有了忍受痛楚的能力,「我会忍的……只要能当三哥的人……」 「我允许你成为我的人,所以不准你睡,要听我的话!」 三公子允许她成为他的人耶……阮丹荷开心的笑了,她喜欢这张好看的脸,很喜欢……还有他的眼睛,是双迷魂眼呢…… 「只要在三哥身边,我不怕。」 他能救她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我会在你身边。」 「三哥要说到做到喔!三哥就像天边的凤凰,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构得着……」 「在天上飞的凤凰也得落地栖息,小馒头,对你的承诺我说到做到,如果你醒来没见到我,未来就算我飞得再高、飞得再远,都会跌回你的身边。」 她不想他发这么重的誓,她只是想要一份保证而已…… 当雷以钦发现了雷之亦及阮丹荷失踪后,连忙派人上山搜寻,还拜托了城里的猎户,猎户们听到天市院的贵客失踪了,再加上平常颇受天市院关照,连忙带着猎狗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雷以钦先是拿来了雷之亦的物品,让猎狗嗅闻雷之亦的气味,接着便松开猎狗的项圈,任猎狗在山里搜寻起来。 夜里搜山不易,所以动物的本能胜过人类,当远方传来了猎狗的吠叫声时,雷以钦立刻循声而去。 直到他抵达猎狗寻找到目标的地点,看见一名一头华发却身材健壮的老者正横抱着阮丹荷。 「这娃儿是你们在找的人吧!」老者看着一旁不断吠叫的猎狗一眼,一声喝斥,狗儿乖乖的低叫几声便退到了众人身旁。 雷以钦看见身上包裹着雷之亦外衣的阮丹荷,她脸色惨白,四周充斥着血腥味,他拉下雷之亦的外衣,看见了浑身是血的阮丹荷,「是的!我们在找她,老先生有见到三公子吗?」 「三公子?我不识什么三公子,只见到这娃儿,这娃儿本没呼息,我以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应该能够撑到你们送她下山找大夫。」 雷以钦接过了老者怀里的阮丹荷,就见老者转身要离去,开口喊住了他,「老先生,请问您家住何方,丹荷醒了后我会带她上门谢恩。」 「这娃儿叫丹荷啊!放心,有缘会再见的,赶紧送她下山吧。」 八年后,京城天庄—— 雷奇楷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等着雷之亦前来,像是在脑海中思索着什么难解的问题一般的皱着眉头。 八年前父亲雷鸿翰本打算让之亦接班,之亦受了伏击后父亲便暂时打消念头,但这八年来,父亲丝毫不曾放弃念头。 父亲让他的七个孙子互相竞争,各别给了他们部分产业让他们管理,虽然有几个孩子管得不错,但里头最赚钱的还是之亦的酒楼。 之亦本身不懂厨艺只懂经营,但掌管的酒楼不但来客络绎不绝,酒楼里的佳酿、珍馐更是闻名遐迩,甚至后来还开了茶楼、糕饼铺。 京里的人不明白,根本不相信那个双目失明,整天只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雷之亦有经营才能,只认为那是雷氏的根底强才让雷之亦做得有声有色。 但雷奇楷明白那是雷之亦自己的实力,否则今日该是每一个孩子都成功才是。 所以父亲至今还是想着让雷之亦接班,没有改变。 「父亲。」雷之亦一直到走进书房再没外人,才收起了手杖。 雷奇楷被雷之亦唤回神,八年了,他让雷之亦做这个伪装已经八年了。「之亦,韬光养晦了八年,你想改变吗?」 雷之亦听见了转机,他当然不想再伪装了。「父亲的意思是,我可以当回我自己了?」 「你祖父打算在两年内让你接班成为天庄的家主。」 到了这一天了吗?雷之亦已伪装得太久了,他不知道他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是为了可以成为天庄的家主,还是他终于可以不用再伪装了? 「你必须先做一件大事再回来天庄,到时你的接班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什么事?」只要能脱离目前的情况,他什么都肯做。 「去一趟天市院。」雷奇楷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 天市院近年来最有接班态势的人是大少爷雷以钦,而且雷以钦不知怎么的似乎不太想依附天庄生存,渐渐有想脱离天庄势力的意图。 虽然与天庄结盟对旁支的利益绝对大过于天庄得到的利益,但雷鸿翰不肯放过紫微、太微、天市三院的原因也很简单,朝廷虽尊重雷氏但也忌惮雷氏,只要雷氏不分裂,朝廷不敢针对雷氏,有任何举动,所以即便雷鸿翰需分让不少利益给雷氏旁支也甘之如饴。 雷之亦不是没想过亲身去天市院调查,但祖父阻止了他,而且绝口不提为什么不让他去天市院的原因,如今父亲要他去天市院,祖父肯吗? 「祖父他……」 雷奇楷制止了他的话,知道他要问什么。「这事不能让你祖父知道。」 「我明白了,父亲。」 「我在天市院的眼线告诉我,雷佟笙父子近来动作频频,似乎想对雷氏本家不利,甚至取而代之,你去查这个情报正不正确,既是私下查探,我要你更名易容前去。」 雷之亦点头应命,但他也知道即使不说是去天市院,祖父都不太可能放手让他离开。「祖父那边我该怎么说服他?」 「他应该这两天就会找你谈接班的事,你告诉他接班前想出去游历一番,因为之后你便没有空闲,让他给你半年时间,这半年内你务必把天市院上上下下查个清楚。」 「是!」雷之亦想了想,又跟父亲禀报,「父亲,我想找大哥与我一同前去,不知是否可行?」 要找雷司枫一起去?雷奇楷对二弟的长子一向没有好感,但他与雷之亦走得太近,让他想忽视他都难。「随你吧!有人陪着,你祖父也比较放心让你出门。」 「谢父亲。」 临析城,天市院。 「你这个死丫头,方家的公子到底哪里不好?你居然在茶里下药?」 一如往常,阮婶又拿着扫把追着阮丹荷跑。而阮丹荷只是神情轻松的踩着小步伐退着,要不是众人皆知阮丹荷不会武功,都要以为这是轻功的。 「我这是让方家少爷早一点看清楚我的真面目,不然他会被常在半夜炼药的我吓死的。」回得义正辞严,仿佛她这么做是救了方公子一命。 「你这丫头乱说些什么。」阮婶气极怒极。瞧这孩子越说越没体统,她哪有什么炼药的本事,不过就是喜欢三更半夜去泡温泉,让人觉得她老是半夜就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传出了阮丹荷会在半夜炼药的传言。 阮丹荷好像不把母亲惹得七窍生烟不肯罢休般,还兀自说着,「现在不吓跑他,有朝一日还要怕他把我喜欢炼药的兴趣泄了密,再做药毒哑他,岂不更累。」 「你这死丫头!」阮婶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恨不得用爪子一把撕了她,「你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八章 天市院的三少爷雷以功一进后院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会纡尊降贵来到后院,当然是为了阮丹荷而来。 他无视男女大防地握住阮丹荷的手,还一把将她扯进怀中,一边阻止阮婶的扫帚攻势,「阮婶,把丹荷嫁给方家少爷太可惜了!」 阮丹荷的能力不俗,年仅十八岁的她已经成了天市院的总管,近几年父亲把家里的事业都交由大哥代管,阮丹荷是大哥最好的帮手,可惜她是奴仆,在极为重视地位的天市院出不了头,否则大哥老早想娶她为妻了。 不过,现在天市院家主是父亲,大哥不敢开口,但若真让大哥成了家主,他一定会独排众议娶阮丹荷为妻。 可惜啊可惜,他与大哥虽是异母兄弟,但他自小与他不和,不管是家主之位还是阮丹荷,他雷以功都不会放手! 他已有一妻一妾,甚至还有两名通房丫头,但仍想要阮丹荷,阮丹荷生得美艳,理事能力又强,整个临析城没人不知道这个天市院总管的存在,所以上门提亲的名门富户不少,但因为她奴仆的身分,来提亲的大多是做填房或做妾,阮丹荷心高气傲,从没看上任何人。 本来一个奴仆不该如此不识抬举,偏偏这些年来她被大哥宠上了天,没人制得了她,才会如今十八的她还待字闺中。 「三少爷,请放开丹荷,这样不好看。」阮婶忧心的劝道,女儿对这样的轻薄向来是无视的,除非三少爷有更近一步的肢体接触。 雷以功知道阮丹荷谨守本分,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不会抗拒,雷以功也在试她的底线,上回想一亲芳泽被躲开了,至于牵手、搂抱虽不会迎合,但也不会抗拒,雷以功想更进一步,将脸埋向她的肩窝…… 可以灵巧闪避的阮丹荷,竟是毫不客气的用力在雷以功的胸口落下一掌,打得他狼狈后退。 雷以功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力道,他面子上挂不住,怒吼一声就要上前计较,「你这臭丫头……」 「以功,你又胡来了!」雷以钦知道方家少爷被阮丹荷下药,阮婶一定会训斥阮丹荷,本是来帮阮丹荷解围的,却正巧碰上了这状况。 看见雷以钦走来,雷以功满腹的不满只能暂时压下,此事是他理亏,再者现在也不宜与大哥针锋相对。「怎是胡来,只是与丹荷打闹玩耍一下罢了,是不是啊?」 阮丹荷没有反驳,只是对雷以钦福了个身,「大少爷。」 雷以钦叹了口气,他耳聪目明,怎么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丹荷性子也太烈了,难道真是他宠出来的?她这样玩弄那些上门提亲的贵人们本该惹出不少麻烦,都是他一件件收拾,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他们才不再提起这事。 他至今未娶,就是因为阮丹荷不肯做妾,若阮丹荷是肯服软的女人,不计名分与他在一起的话,有他保护,她又何需受以功的欺凌调戏? 「以功,我和丹荷还有事要办,她没空陪你玩耍。」 雷以功知道大哥下逐客令了,他也识相,立刻告辞离开。 刚刚不是阮丹荷过度反应,而是一个男人的气息欺近了她的肩窝,她便会想到当年雷之亦凑近她,闻着她身上香味的回忆,也会想到那一夜,雷之亦抱着她,在她肩窝流下眼泪的回忆。 那些回忆对她来说太痛,她不想再想起,更不肯给其他男人如此接近她的机会。是,她是恨雷之亦抛下她等死,但她……也爱他啊! 直到雷以功走了,阮婶才忍不住又叨念出声,「你这死丫头,也不想想都十八岁了,再不嫁你就成老姑婆了,嫁方家屈辱你吗?」阮婶就是知道女儿想着什么才更生气!虽然是妾,但至少是嫁进大户人家,她是奴,最好的归宿莫过于此,更好的待遇她也不配,不管是雷以钦也好、雷之亦也好,都不配。 「方家少爷长那么丑,又妻妾成群的……」阮丹荷收起想起雷之亦的心伤,又伪装出一贯的疏冷模样。 阮婶闻言又举起扫把,阮丹荷连忙躲到了雷以钦的身后。 「人家方少爷哪里丑了!」见女儿躲在大少爷的身后,阮婶也不好发作,只好悻悻然的放下扫把,瞪视着她。 「娘,回头让女儿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你的眼睛该是病了。女儿现在不是当年那个圆嘟嘟的娃儿,如今长得秀色可餐,配那个方少爷是暴殄天物!」 「你……」 「阮婶,别气了,丹荷也没说错,那方少爷虽不至于长得嘴歪眼斜,但也生得普普通通,确实配不上丹荷。」这些年阮丹荷出落得越发标致,柳眉杏眼、桃腮樱口,嫁方少爷已够委屈,做妾更委屈。 「也不是我急,但她都几岁了,厨房里的阿桃只比她大一岁,孩子都生三个了。」 「阮婶,丹荷不是院里唯一的大姑娘,再不然……如果她真的人老珠黄,我保证娶她好不好?」阮婶总是不懂,那他明说了可否? 阮婶看着相貌堂堂、体格健壮的大少爷,不禁心中叹了好大一口气。这大少爷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爱这个丫头,而丫头怎么又傻得看不出来? 不过即使她看出来了,也不能攀这门亲,本来嫁给大少爷做妾,阮婶也认为是丹荷最好的归宿,但天市院里的少爷们这么多,觊觎丹荷的人不是没有,尤以三少爷为最,时不时的就调戏作弄丹荷。 阮婶担忧得蹙起双眉,所以,她不能把丹荷嫁入天市院,三少爷与大少爷一向不和,就算成了大少爷的女人,三少爷依然不可能放过丹荷…… 宁愿让她嫁出去,平凡过一生。 「大少爷别开玩笑了,先别说大少爷不可能不成为天市院的家主,就算大少爷不是家主,也不能娶奴仆为妻。」 雷以钦一时无言,成为家主已经是他必定的目标,他从没想过为了谁放弃这个地位。 「死丫头!今天先饶了你,下回有人来提亲,你再这么做试试看!」阮婶刻意的岔开雷以钦的话题,他与阮丹荷,今生无望。 雷以钦明白阮婶的担忧,方少爷哪里有多丑,而他长相平凡不是阮丹荷嫌弃他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阮丹荷的心中只有一个人,放了他,就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阮丹荷能走到目前这个地位已经算是飞上枝头,她不是靠美色,全靠她灵巧的心思、聪明的脑袋,但想要配上雷之亦,全无可能。 更何况,雷之亦已不记得她。 阮丹荷自从八年前被雷之亦遗弃在后山,并被他救回来后就变了,她依然是那个贴心的阮丹荷、依然是对天市院忠心耿耿的阮丹荷,只是……八年前那灵动的笑容几乎再也见不到了。 「大少爷来找我,有事吗?」阮丹荷发现雷以钦又盯着她看,看得她好不自在,赶紧问道。 雷以钦这才回神,「过几天的赈灾事宜,你处理得如何?」 「都处理完了,最近邻县遭灾,今年的赈灾要发放的粮食虽然追加不少,但恐怕还是对灾民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帮助。」 雷以钦悄悄一叹,因为阮丹荷又端出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了。 因为阮丹荷对他没有多余的心思。 若硬要说阮丹荷有什么心思,那就是他曾经承诺为她脱离奴籍,但没让她知道方法是,在他成为天市院家主的那天,他要无视她的奴籍,宣布娶她为妻。 在这之前,他会努力让阮丹荷忘了雷之亦,答应当他的女人。 临析城近郊后山上有座雷氏的避暑别庄,当年雷之亦就是在这附近的林子里找了块腹地教阮丹荷剑法,自他离开后阮丹荷还是喜欢时不时的往这里跑,五年前雷以钦向雷佟笙索要了这座别庄的所有权,为的就是给阮丹荷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别庄的不远处,几年前发现了一处温泉,雷以钦宠爱阮丹荷,让人在温泉旁建造一座小宅院,并送给了她。 天市院里的荷居在雷之亦离开后便回复它原本的名字,于是阮丹荷将这座小宅院唤为「荷居」,而那座温泉池则为「荷池」。 荷居虽然倚着雷氏别庄,但别庄的人都明白荷居的主人是阮丹荷,也没人敢闯入,尤其是荷池。据说雷以钦派了人私下保护阮丹荷,以前有些不长眼的登徒子想来窥探,总是还没见到人就被暗处的人给击昏了。 对于他派了像鬼魅一样的护卫保护阮丹荷的传言,雷以钦总是一笑置之,当那是无稽之谈,但还是严令男子不准进荷池,女子则只容服侍阮丹荷的婢女进入。 第九章 阮丹荷是总管,服侍她的婢女有两名。 「谁?」荷池中的阮丹荷旋身,一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旋转,她站起身看见一个怯生生的女孩,是她的新婢女小艾。 「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 「荷、荷花……」她曾听说阮姊年幼时遇袭,背后被划下不少刀,要不是及时得救,大概早失血过多而亡,所以当其他婢女对她说「阮姊的背是个秘密,不准碎嘴」时,她原以为会看见满满的丑陋疤痕,如今却看到阮姊的背部竟刺着一幅荷花纹身,大片的绿色荷叶遮掩了刀伤的疤痕,粉色犹带露滴的荷花则在她的肩背处盛开。 「没人告诉过你,不准碎嘴吗?」 「是、是,小艾知道了。」 「把衣服放下,离开吧。明日还要早起,若迟了时间叫我,耽误了大少爷的行程,我会剥你一层皮。」 小艾吓傻了,连忙屈膝跪下,「阮姊,小艾不是故意的,小艾不会再说……说那幅……」 「嗯?」 「是!小艾先去歇息。」 看着小艾快步奔离,阮丹荷收起怒容又旋身坐回池子里,那个小女娃才十三、四吧,毛毛躁躁的,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才十岁的自己,只是因为一张过分俊俏的面容就交了心,全然把自己交付给那个男人,还在歹人举刀劈向他时为他挡刀,最后却是重伤被独自丢在山里自生自灭,她被伤得太重,重得彻底改变了自己。 她也不想一再恶整那些上门提亲的贵人,只是她的心早许给别人,一思及此,她的背部又泛起了灼热感。 阮丹荷笑出声音,除了嘲笑自己傻,更笑自己面对雷之亦的无情竟还记着他,想着想着,她脸上的笑没了笑意,更多的是悲泣。 雷之亦并不是登徒子,只是来到临析城后,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山里的景色觉得很熟悉,好像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在这凉夜走着走着,他感觉到一股暖和的水气,没想到竟走到了一座温泉池。 发现了温泉池里有一名女子正在沐浴,他本是要立刻转身离开的,却在刚转身时听到了女子的笑声,那不是开心的银铃笑声,而是带着自嘲般的悲凉笑声。 他脚步一滞,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笑声令他如此揪心。 阮丹荷要制止回忆排山倒海的袭来,她槌打着水面溅起了无数水花,直到温泉水湿透她的脸、她的发。 「姑娘……」雷之亦因为自己的感觉而意外,他知道要阻止她笑得如此凄凉只有一个方法,便是出声唤她。 阮丹荷受了惊,瞠大双眼望向声音来源处,没想到一见来人,她更惊讶。 雷之亦见她发傻的模样不解,她不是尖叫着有不速之客见到她的身体,而是像是久别重逢一般直瞅着他。 「这里是荷池,你是荷仙、还是水仙?」雷之亦在进入荷池之前,已经先看到外头竖立着一座大石,上头刻着「荷池」两个字,只是这暗夜入浴的女子,真的只是凡人吗? 是他,雷之亦!乍见时的惊愕退去后,阮丹荷要自己冷静。 雷之亦怎么会又到临析城来,而且以他的身分,就算来了临析城也该到天市院作客,怎么会来得如此无声无息,连她都不知道? 而他,竟没认出她? 阮丹荷转念一想,他当然不记得她了!这些年她改变不少,他认不出来是一定的,也或许他当年留她在山上等死,所以根本以为她死了。 「我是这里的所有人,外人不能擅闯。」即便是他雷之亦,也不能如此闯进她的宅院。 「我只是路经此处,被美景所迷,又听见水声才好奇走过来,没想到遇见荷仙子戏水,唐突了。」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刚刚还笑得令他心疼,如今收起了方才脆弱的模样,冷肃起一张脸孔下逐客令。 雷之亦被这仙姿绝色所吸引,这样高傲的神情才该是属于她的,方才那脆弱的模样,不该再次出现在这般美丽的女子脸上。 「你还要看多久?」美眸怒视雷之亦一眼,这一眼却没有逼退他。 雷之亦反而放肆的打量起她来,在水中,她的身子若隐若现。 阮丹荷为了遮掩自己背过身子,虽然她的身子他全看过了,但那时她只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女娃,现在她可是女人了。 雷之亦放肆的眼神看着她背过身子,她的举止不像受到惊吓、仓皇,反而像是要赐给凡夫俗子得见自己美丽形态的仙子一般,她将自己的乌发顺到身前覆盖遮掩,却让背后的荷花纹身完整呈现出来。 雷之亦看了倒吸一口气,赞叹着,「多美丽的荷花啊!纹在荷仙子身上,是冷艳的美。」是巧合吗?未来他的妻子,背后也需有荷花纹身。 阮丹荷看着雷之亦,笑他忘得彻底。「这是我在成年礼时落下的纹身,因为一名负心汉说,我纹了,他便娶我。」 「但那负心汉负了荷仙子?」那个男人肯定是摔坏了脑子,怎负得了这么美丽的女人。 「我不是荷仙。」 「不是荷仙?那这荷池是……」 「吾名阮丹荷,这池子是我的,所以命名荷池。」 「阮丹荷……好美的名字。」雷之亦爱荷,如今这绝美的荷仙子就站在他的眼前,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想望。 他想得到这个女人! 他不是亲昵的叫她小馒头,而是一脸莫辨的神情,连名带姓的喊她阮丹荷,对于她的名字,他有和当年一样的评语,可他却不记得她了…… 「请不要两眼发傻的直看着我。」阮丹荷一怒,对他不假辞色。 他刚刚两眼发傻的看着她吗?惊觉自己失态,雷之亦收起方才的傻样。是啊! 几年来他都可以毫无破绽的掩饰真实的自己,怎么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子就发傻? 都怪她的笑声太悲凉。 阮丹荷疑惑的看着雷之亦,是她眼花了吗?她怎么觉得雷之亦瞬间变换了神情,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雷之亦俊朗的笑容带着邪气,一副不可一世的气势。「丹荷,你,我要了!」 他竟敢跟她说他要她?她的怒气一触即发,但在雷之亦看来却有无限风情。 「别气别气!我的好妹子,你生得这般孤高冷艳,怎能怪我想攀折你这朵绝岭之花呢?」 她的确是他的妹妹,只是他不记得罢了。「丹荷地位卑下,何德何能让公子执着。」 「别叫我公子,唤我一声三哥。」 是啊!当年他们独处的时候她的确都是唤他三哥,但很显然这两个字并不特别,对如今的雷之亦来说她只是初识,他竟就让她这么喊他。 「三公子,请你自重……」 「不对!是三哥,来,唤一声。」 阮丹荷索性背对他,不发一语。 「不喊?那我要带走你的衣服喽!」 「你!」阮丹荷愤怒却无言,如今她一身赤裸的站在池水里,不得不低头。 「来……过来一点,喊一声给我听听。」 阮丹荷缓缓走近池边,这回她的长发完全覆盖住了她姣好的身形,没想到一到池边,他顺手托起她,在她唇上落下深且绵长的一吻。 阮丹荷完全震慑住,她瞪大着眼看着眼前人,一直到他吻完放开她为止。 「你……无赖!」 「不是你、不是无赖,叫一声三哥。」 阮丹荷隐忍着,她未着寸缕,无法从池子里起来与他大打出手,只能徒劳的抗拒。「我不要!」 「再倔强,我要继续吻你喔!」 「不!」 看她急忙抬手阻止他,他笑着,将她美丽的半身全看在眼里,那笑很恶意。 「我喊、我喊,三哥,你行行好,放开我。」 仿佛施恩的天子,他放开了手,满意的看她再也不从容的将身子沉入水中,撩过长发遮掩自己。 「丹荷,别允了别的男人,我说我要你就是要了,你若敢允给别人,我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还会加油添醋的破坏你的名节。」 「三哥,丹荷只是小小的侍女,配不上三哥的身分。」 「侍女?谁家的侍女,我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天市院。」听到了天市院,他会想起她吗?阮丹荷再度有了期待。 但再次的期待只是换来再次的失望—— 「天市院是吗?我不放在眼里。记住了,你是我的女人了,等我。」天市院,莫非她就是那名总管阮氏?真是巧啊! 「你不会回来,你只会抛下我。」 「傻妹子,我会回来。」他往旁边她的衣饰看了一眼,瞥见一件精巧的肚兜,他拿起。 第十章 「三哥,你做什么?」 「这是定情信物,记得,别许了别人,要等我。」 一如他当年去得没消没息,这回依然走得无声无息。 阮丹荷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受创的眼眸黯了。这八年来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真的开口说要她了,为什么她反而不觉得开心? 雷司枫来到天市院前不久,才知道从八年前有人意图谋害三弟开始,三弟就伪装眼盲、伪装心性大变来避祸。 三弟还对他说,七个兄弟之中他只信他,所以告诉他实情,整个天庄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极为少数,他便是其中一个。 祖父十分宠三弟,所以三弟没有告诉祖父他来天市院,但雷司枫可不敢保证祖父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他担心有一天祖父知道了,自己成了三弟的共犯。 雷司枫见雷之亦深夜才由外头回来,立刻发难,「我不是叫你乖乖的待着,就算要出门也一定要易容吗?被认出来怎么办?」 「临析城离京城数十里远,谁会认出我。」 「天市院的人呢?」 「天市院里身分地位不够的,哪里能去到天庄见过我,既然身分地位够,就不会这么容易被我遇上。」雷之亦笑大哥实在多虑,若以为他是盲的便罢,他都老实告诉大哥他是装盲的,大哥还担心什么。「这小屋子太闷了,况且我不出去,今晚也不会遇上那位美丽的荷仙。」 「荷仙?」哪来的怪力乱神说法?就算是,这三更半夜遇上的不是妖魔也是鬼怪吧!怎会是仙。「我还以为你告诉我你之前游戏人间,跟那些青楼名妓的绯闻都是你伪装的一部分,怎么才刚来临析,你老毛病就犯了。」一见他回来而且没出什么大事,雷司枫便放了心,也有余裕消遣他了。 雷之亦看了大哥一眼,知道大哥在笑话他,记得他跟大哥坦承那些事的时候,大哥非常不给他面子的指着他的鼻子大笑—— 「你要告诉我风流多情的雷三公子,其实是个纯情种?」 与那些女人逢场作戏的确非他所愿,若不是今日一见阮丹荷便被吸引,他都要以为自己伪装久了,对女人倒尽胃口没兴趣了。 雷之亦不理会大哥笑话他,只轻轻喃了一句,「荷仙子不一样,这名仙子只能落凡待在我身边,我决定了。」 「之亦,我们的婚配得由祖父决定,你别忘了罗家的雪真妹妹。」 「谁说我要娶罗雪真了,只有容貌的无趣女人配不上我。」 「该不会你要的是那个荷仙吧,你确定你不是撞邪了?」三更半夜的,不是荷仙,是狐狸精吧!专门在夜里吸男人阳气的。 雷之亦斜睨了大哥一眼,才道:「我说的荷仙子便是雷以钦的左右手,阮丹荷。」 阮丹荷!当年的那个阮丹荷!雷司枫豆大的汗珠都滴了下来,他求天告地的希望雷之亦来临析城千万别遇上阮丹荷,怎么还是给他碰上了? 雷司枫苦着一张脸仰望着天,暗怨为什么三弟要这么相信他只带他来,这下叫他怎么守住这个秘密?时隔八年,当年的事大家少提了,再加上那件事对阮丹荷来说一定不是好回忆,如今以阮丹荷的身分应该也不会有人再刻意提起,但谁也无法保证这件事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到时三弟若知道了他和阮丹荷的往事,来问他怎么办? 「你曾说过天市院若真要对天庄不利,定与雷以钦有关,如今你接近阮丹荷,只是为了调查吧?」 「我说要她,大哥还不够明白吗?我要她不是为了调查雷以钦,而是其他原因。」雷之亦的笑高深莫测,令雷司枫头皮发麻。 「这女人真的让穿见一面就动心?」 动心吗?雷之亦不确定,不过在深夜乍见那出水芙蓉,绝代姿容,他很难不被吸引。 见雷之亦又是一笑,那双眼天生似会勾人魂魄般,雷司枫拭了拭额头的冷汗,他有预感,从现在开始他得心惊胆颤的等着真相揭穿的那一天。 「她看到你,有认出你吗?」雷司枫试探性的问了。 「怎么可能认得出,我又没来过天市院。」 听到这句话,雷司枫额上凝结的汗更大滴了。 雷司枫跟人借了推车,推了一车的干稻草,要回「家」铺设屋顶。 想他堂堂天庄里的大少爷,哪里会做这种粗重活?所幸他平常就对什么天庄家主没兴趣,也常常到天庄产业去巡视佃农们的工作情形,玩乐一般的跟那些农家子弟学做一些功夫,所以应该还是能完成这个工作的。 他们是来临析城调查天市院的,所以只能低调地买下目前居住的这处居所,因为没花多少银子,住的屋子不但位于小巷弄内,屋况也有些残破。 雷司枫尽其所能的修补,终究能住人了。可是这两天下了点雨,才发现只修了屋壁,但漏了屋顶,于是今天雷司枫又要爬上屋顶修房子。 明明雷之亦的武功卓绝,修屋顶应该要让轻功非凡的他来做才是,不过要雷三少去修屋顶比登天还难,今天要他陪自己去要些干稻草,已是雷之亦最大的帮忙了。 雷以钦及阮丹荷在城里的大庙广场前发完赈灾米粮,两人正骑着马要回天市院。今日阮丹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雷以钦也发现了,她好似想着什么难解的问题,皱起了眉头。 阮丹荷心中所想的自然是雷之亦,八年前雷之亦到临析城是来避祸的,这一回呢?当年他们遇到伏击他抱着她逃难时,她就发现他根本是双目清明的,那日雷以钦只救回了她,没人发现雷之亦的下落,直到隔日天庄的人来到天市院,说当时情况紧急,只先带走了雷之亦没有通知天市院。 她醒来后,面临的就是大家同情的目光,她因为雷之亦受了重伤却被抛下等死,更多人笑话她,说雷氏本家之子,莫说名媛们都不一定入得了他的眼,他怎么会去在意一个小女奴的死活? 但再恨他无情,这八年来她都没说出雷之亦根本没有眼盲的秘密,她知道他假装一定有其目的,或许是一份私心,她没有揭穿他。 他曾说天庄家主的位置,打的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如今他又来天市院,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阮丹荷不禁气自己,为什么还要为雷之亦担心…… 此时街上一个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个男人戴了帷帽,而且只是背影,但阮丹荷这一生看太多次他的背影,次数频繁到令她心痛。 是他!是雷之亦! 阮丹荷策马追上了前方的男子,拦住他的去路。 戴着帷帽的男子没有一丝惊慌,在马匹险些踩到他之前止了步伐。 「阮姑娘,对不住挡了你的路。」化名为田枫的雷司枫说完便把雷之亦给拉到了一旁向阮丹荷道歉。 「这位公子识得我?」 「雷家在大庙前赈灾放米粮,谁人不知你就是雷家阮总管。我弟弟他挡了阮姑娘的路了,实在对不住。」 「他是……你弟弟?」他不是雷之亦吗?可那身形、那背影……实在太像了。 「是的!我叫田枫,住在城西,他是我的弟弟田亦。」 田亦?也有个亦字,但不是雷之亦。「我不信,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而且以他闪过马匹撞击的灵巧身手,分明会武功,不是一般临析城百姓。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雷司枫较低调,识得他的人不多,所以来到临析城他没有易容。 化名为田亦的雷之亦对自己的易容有十足信心,于是他扬手拿下帷帽,帷帽一落,众人皆吃惊的倒抽一口气,这人的容貌奇丑无比,一大块的伤疤几乎占去了他整张捡。 阮丹荷看着那男子的面容,犹疑了。难道是她错认了吗? 「舍弟几年前被火烧伤了脸,因为这疤的关系常戴着帷帽看不清路,可能因此挡了阮姑娘的道,对不住。」 不!这人不会是他。虽然身形相似,但以雷之亦的个性,就算是易容也不容许自己端着这张丑陋的外表,他好色成性,顶着这张脸怎么勾引女人? 阮丹荷因那张脸而释疑,俐落下马,一如往常笑容示人,虽然那笑容有礼却没有温度。「田枫公子莫这样说,是丹荷错认了‘仇人’,刚才才会如此无礼。」 仇人?若阮丹荷真是认出了之亦的身形,那么他指的仇人是之亦吗?雷司枫理解阮丹荷的想法,当年她可是被丢着等死的。「也不能怪阮姑娘,只是舍弟戴着帷帽是怕吓着了他人,可能因此让阮姑娘误认他是鬼崇之人吧。」 第十一章 「如此是丹荷失礼了,稍晚丹荷会亲自上门赔罪。」 「这……不用了。」还来?雷司枫冷汗直淌,他希望这两人最好一辈子都别再接触。 「不行,我坚持。田亦公子,方才是丹荷失礼了。」阮丹荷说完,一个福身便立刻上马,跟上了随后驾马而至的雷以钦。 雷之亦的确是忘了阮丹荷,不!严格说来是八年前那段在天市院的记忆,他全数遗忘了,原因是他当年遭受的伏击。 但这些事雷司枫不能说,因为若让雷之亦想起当年的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雷司枫一向是七个堂兄弟中最毛躁的,如今他烦恼的踱着步,与沉着的雷之亦成明显对比。 雷之亦笑看雷司枫的紧张,不明白他担心什么。「大哥,你不是要去修屋顶吗?」 「我现在有心情修屋顶吗?我是在担心你。」 雷司枫的语气很认真,只是雷之亦不懂雷司枫到底为了什么担心他。「大哥,知道我为什么信任你,与你感情最好吗?」 「为什么?」雷司枫现在可没心情谈什么兄弟之情,他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写信把翳无仇找来,免得出意外。 「因为大哥一向对我很好,比我的亲大哥还好。」 听到雷之亦这么说,雷司枫担忧的碎念声戛然而止,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雷之亦,别过了脸,是吗,亲大哥啊…… 「怎么了?」雷之亦莫名的看着雷司枫的表情,他怎么突然沉默了? 雷司枫只是轻咳几声,恢复了刚才的模样。「你瞧,不是叫你别乱跑吗?这下把阮丹荷给引来了。」 「不过一个小女子,还能吞了我吗?更何况我说了要她,她不来找我我也会接近她。」 雷司枫担心的可不是她吞了他,而是三弟恢复记忆的后果,雷司枫想开口再说什么,又因为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而沉默。 雷之亦也没理会大哥的沉默,只是坐在角落桌边,顺手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但他的心思没在书上,全在那场街上的偶遇。 这段时间他曾在旬休时偷偷潜入山上的荷居数次,有次见到阮丹荷在习鞭,她外表看来虽是弱女子,但鞭子破空传来的声响令人颇受震撼。 天市院的雷以钦文武双全,在临析城里传颂着,阮丹荷虽是他得力助手,但整个临析城的人都知道她不会武功,她是随身带着鞭子,可据传即使耍鞭的功夫炉火纯青也仅止于威吓而已。 然而那日他看见的可不是耍着玩的鞭法,他小时候学过鞭,鞭子上是否带着气劲他能感觉得出来,阮丹荷那鞭法含带着杀意,不像不会武功,而且……他为什么觉得她的鞭法有一种熟悉感? 雷之亦又这样自顾自的思考起来,一旁雷司枫担忧的皱眉。 雷之亦过去虽花名在外,但从没对一个女人上心,他相信,八年前神针翳无仇让雷之亦记忆丧失的那一刻,雷之亦的部分感情也跟着沉睡了。 所以雷之亦对于祖父,不像是祖父的孙子,倒像一个怀着崇敬之心的后辈,对于父亲,他遵从有如门徒,对于兄姊弟,他维持如水之交。 而今阮丹荷的出现,似乎让雷之亦八年前睡去的感情渐渐苏醒过来。 阮丹荷近来常常在天市院一处小园子里驻足,因为她交了一个新朋友——与她算是不打不相识的田亦。 这个小园子平时主子们鲜少过来,几乎成了奴仆的孩子们玩耍的地方,现在这些孩子们整齐的坐在大树荫下,摇头晃脑的背诗、念词,而授课的人就是田亦。 田亦及田枫两兄弟打扮朴素,但气质瞒不了人,据说他们本在城里的一间学堂里教孩子习字,那间学堂收的学生都是些家境清寒却颇有资质的孩子,雷以钦则是学堂的资助者。 雷以钦那日去视察,觉得田亦足以进天市院当小少爷们的老师,便把田亦聘请进天市院,而田亦只要在小少爷课余时都会自发的到小园子教这些奴仆的孩子读书、识字。 「虽然身为奴仆,但不代表你们没有脱离奴籍的一天,所以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先习字、读书,就算不能成材成器,识字的奴仆地位也比较高,你们才能过更好的生活。」 孩子们很认真的点了头,似是受到了田亦的激励和鼓舞。 阮丹荷最近只要一有空就会来小园子听田亦讲课,田亦只要看见她就会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不只身形像雷之亦,连笑容也像,但他的容貌不像,声音也不若雷之亦温润。 田亦的声音沙哑得出奇,她曾疑问过,他的回答是他遇灾时过多的了嗓子。 田亦先前戴着帷帽是多虑了,虽然每个人初次见到时都会被他的容貌吓到,但只要相处一段时间后便都无视他那张丑陋的脸了。 即便如此,田亦只要走出天市院还是会戴上帷帽遮掩他的脸。 「阮总管,你又过来了?」雷之亦刚下课,让那些孩子各自休息玩耍后,便走向阮丹荷。除了第一次见面时阮丹荷曾经怀疑过他的身分,后来他们再见面便应对如常,几次相处下来,他们甚至像朋友一般谈天说地,据说这样的阮丹荷在天市院里是很难得一见的。 「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我很感谢你教这些孩子习字,更感谢你教会他们虽然是奴仆之子,未来也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你很有感触?」 阮丹荷走进园子里的樱树下,轻风送爽,吹落了一地樱红,几朵樱花飘落在阮丹荷的发上、肩上,构成这幕令人难以挪移视线的美景。 「田公子虽然不是富贵之人,但终究是自由之身,无法理解我们这种签下长工契的奴仆有多渴望自由。」若不是大少爷疼她,从小让她读书识字,如今她又怎当得成总管。 「虽然这么说,但你并不认命吧。」 「我不认命!我厌恶每一个人都跟我说我的身分低下,配不上……」阮丹荷及时收了口,只是仰起头看着随风而逝的落樱。 「配不上什么?」雷之亦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止言。 「没什么,只是奢望着有一天我能脱离奴籍罢了。」 「我教那些孩子们识字,就是希望他们未来有其他选择,不要到了一定的年纪又把自己卖给了别人,然后世世代代为奴。」 「可惜这些富有的人心里十分贫穷,大多没有想过给那些奴仆之子一个机会,如果多点人有田公子这样的思想,或许能改变这个出生背景决定未来的年代。」 阮丹荷有些许想法与他十分契合,所以雷之亦喜欢与她谈话,也不知道自己对阮丹荷是不是特别的,因为在他面前阮丹荷似乎能放开心怀跟他谈话。 认识她越久,越觉得她是个谜,那晚在池子里笑出悲伤笑声的,是她吗?那个在习武时挥出狠辣鞭子的,是她吗?那个精明干练地处理着天市院事务的,是她吗?而眼前这个偶尔会露出放松神情对他抒发真实心境的,是她吗? 或许得要每个特质都具备了,才是她。 「阮总管的这些话,是不能传出去的吧。」 阮丹荷觉得在田亦的身边很轻松,可能是因为他那与雷之亦有些相似的地方,但也因为他不是雷之亦,才更能敲开她伪装的壳。 「当然不能说出去,否则我会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你行吗?」 「你没听说我是会在半夜里炼药的魔女吗?」阮丹荷淡淡的笑了,那是鲜少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清。 雷以钦来到园子里正巧见到这一幕,当初到学堂里见田亦教学认真,看中他的文采及对待孩子的耐性而聘雇了他,但没想过田亦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能如此接近阮丹荷。 自从八年前那事后,阮丹荷就很少这么自然真实的笑了,田亦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能让阮丹荷对他另眼相待? 雷以钦心里醋海翻涌,正要上前打断他们时,一阵急忙的脚步声传来,是阮婶。 「娘,你跑得那么急做什么?」阮丹荷连忙扶住了母亲,看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说!你是不是给纪家公子送了一盒糕饼?」阮婶拍了拍胸口,顺了气后才问。 「是啊,你不是说我就算拒绝人家的提亲也不能太绝情吗?所以我送了一盒亲手做的糕饼谢谢纪公子的厚爱,并且拒绝了他。」 「人家现在上门来讨公道了,说你拿纪公子试药害他中毒。」 她是会下药没错,但下的都是泻药,怎会是毒药,更何况她不想欠雷以钦太多,知道总是雷以钦在她身后摆平她的恶作剧后便不再这么玩了,纪公子怎么可能会中毒? 第十二章 阮丹荷随着阮婶来到天市院大厅时,厅上已等着来讨公道的纪家人,雷之亦也跟在她们母女身后,虽然刚刚阮丹荷才用灭口威胁他,但他绝不相信阮丹荷会下毒害人,就看她应付天市院里公子调戏的手段,根本无须害人就可以赶跑来提亲的公子们。 纪家公子苍白着一张脸,一见到阮丹荷来到大厅便像个被始乱终弃的弃妇一般指着阮丹荷,骂道:「阮姑娘,你真是好狠的心!上回雷家在街上发放赈粥,我见你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家,不惧怕乞丐的脏污沾染上身,还亲自一碗碗的把粥端给体弱无法排队的乞丐,你那善良的模样使我心仪,但我怎么也想不到,在人前那么善良的你,人后怎会如此残忍。」 阮丹荷脸色一沉,这个纪公子到底说的是什么?她怎么残忍了,她连拒绝他都没让他太难堪,哪里残忍了? 「纪公子对不住,我家丹荷不会这么做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阮婶不断屈身道歉,她就知道丹荷再玩弄这些公子哥早晚会出事的,只是她不明白以往丹荷顶多下泻药让这些公子哥因内急夺门而出,再不然就是下蒙汗药让他们昏睡被扛回去,这回怎么就让人中毒? 雷佟笙对阮丹荷也很头痛,他认可阮丹荷的能力,的确也不希望她就这么嫁出去,最好终身不嫁替天市院办事,所以过去她对那些公子哥下药,雷以钦出面帮她解决时一向不多管,没想到这回闹得这么大。 雷以钦也跟着到大厅,此时正想为阮丹荷说话却被雷佟笙制止。 「能有什么差错,证据在这里。」纪公子要身后的人把阮丹荷做的糕饼拿上前来,不过原来的糕饼并没有毒,那毒是他后来加的,为的就是要给阮丹荷一个教训。 阮丹荷才貌双全,但嫁入纪家可没辱没她,虽是续弦但依然是正妻,她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居然带着甜美的笑恭恭敬敬地送他这盒糕饼,说是她亲手做的,还说他是好人,是她配不上他,若他真是个被爱冲昏头的傻小子可能真被这么打发了,很可惜他不是。 「纪公子说阮总管在糕饼下了毒,若我能证明这糕饼没毒呢?」雷之亦走上前来,是因为他看出了纪公子的诡计。 「你若能证明这糕饼没毒,我就跟阮姑娘道歉赔罪,绝不为难她。」 「好!」雷之亦拿起盒子里的糕饼,毫不迟疑的往嘴里塞了一块,连纪公子都来不及阻止。 雷之亦知道这糕饼里绝对有毒,而且是纪公子自己下的,但为了真的被施毒且要来得及医治,这毒肯定是慢毒,只要他先以内力暂时抑毒,待会纪公子无话可说离开后,他再赶快服下离开天庄之前翳无仇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解毒丹就无碍了,只是……解毒丹在家中,他得把握时间。 「你吃了?!」纪公子震愕不已,他竟然吃了!他就这么信任阮丹荷没下毒?可他真的下毒了啊!为什么这个丑八怪吃了没事? 「是,我吃了,证明这糕饼没有毒吧!纪公子是富贵之人,可能有其他的人要害你,纪公子要不要再想想,你还吃了什么东西导致中毒?总之,绝不是阮总管害的。」 阮丹荷不是傻子,纪公子敢上门来找麻烦肯定是在糕饼里下了毒,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但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可她绝没有想到田亦竟会吃了糕饼。「你为什么吃?」 「怎么不吃,阮总管可是不随便亲手做糕饼给人吃的,一定是因为觉得拒绝纪公子心里过意不去,才送了这糕饼给纪公子,我怎么能让阮总管的心意白费,白费就算了还遭人误解。」 这下来讨公道的纪公子反而丢脸丢得彻底,他的提亲被拒绝已够丢脸,没想到还不知从哪里中了毒就把过错全推给阮丹荷,显然想趁机报私仇,而雷之亦的话无疑是告诉所有人,阮丹荷是整个事件里最无辜的。 纪公子不明白雷之亦为什么没有中毒,但他知道再待下去丢脸的会是自己,正悻悻然的要离去,此时,雷以钦开口了。 「纪公子,您欠丹荷的道歉呢?」 阮丹荷没有时间跟纪公子玩什么道歉的游戏,也看不上纪公子的道歉,她只担心田亦还有多久会毒发。「切莫折煞了丹荷,纪公子,您请回吧。」 她不接受正好,纪公子可没打算向她道歉,他袖一甩便领着纪府奴仆离去,哪里还看得到刚才苍白虚弱的样子。 纪公子一离开,雷之亦果然脚步一软,阮丹荷立刻扶住了他。「田公子……」 「劳烦阮总管,请人到我家让我大哥为我送解毒丹来。」 「那糕饼……」雷以钦看着他的模样,莫非真是毒发? 「纪公子在糕饼里下了毒要诬陷我。」阮丹荷没有时间多做解释。「不行!这样一来一往太费时,来人,帮我备马车,我送田公子回去。」 田亦明知道那糕饼有毒,为了帮助阮丹荷他还是吃了有毒的糕饼,雷以钦不明白田亦为何做这样的牺牲,但他知道,阮丹荷看着田亦的表情更不同了…… 雷以钦握手成拳,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雷之亦缓缓的睁开眼,就听见吵架声。 「你看看你,若听话早点挑一个老爷少爷嫁了,会弄到今天这地步吗?」阮婶看着床上有人为阮丹荷受累,忍不住叨念几句。 「娘,你别逼我,我不喜欢纪公子,也不喜欢来提亲的那些人。」 「你到底还要想着那个富贵的雷公子多久?」阮婶提起雷之亦,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怨,当年他可差点害死了女儿。「还为了那个人,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在背上纹了那个,我已经够容忍了,绝不让你再傻下去。」 纹了「那个」?纹了什么?雷之亦恍惚地听着,是指背上的荷花吗?阮丹荷曾说负了她的那个男人。 「富贵的雷公子」?雷家少爷那么多个,是雷以钦吗?阮丹荷竟是爱着雷以钦吗? 这是阮丹荷心中的痛,硬生生的戳破更是残忍。「娘……你就只想我嫁,不管嫁的人是谁、我爱不爱吗?」 她那泫然欲泣的容颜令阮婶很是不舍,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她不想看女儿为了雷之亦蹉跎了青春,更怕女儿继续在雷家待下去终究会被哪个少爷给欺负了。 「对!只要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只要不是像田公子生得这样吓人的脸,不管你爱不爱,我就要把你嫁了。」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田公子,至少田公子为了救我而中毒,比那什么纪公子强太多了。」 雷之亦这下可无法再装睡了,他动了动想坐起身子,阮丹荷先发现了,连忙上前扶起他。「田公子,你醒了,你还好吧?」 雷之亦靠坐在床头,看了看余怒未消的阮丹荷,再看了看后悔自己口不择言的阮婶,他只是露出一抹浅笑,安抚着阮丹荷,「阮总管,别这样跟你的母亲说话。」 「你听见了?」 雷之亦点头,却觉得胸口有阵刺痛,他抚着心口,阮丹荷担忧地看着,「还疼吗?大夫来看过了,田公子家的解毒丹虽然是奇药,但大夫说你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连着喝药排毒五日,只要余毒清了,胸口就不疼了。」 「对不住,让阮总管担忧了。」 「明明是你帮了我,怎还跟我道歉。」 帮她是他自己的意愿,她没逼他,阮丹荷无须为他的情况负责。「刚刚阮婶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阮婶也是为你好,你不该说气话。」 阮丹荷被逼婚的怒气在听见这话后便烟消云散了,还露出了笑容。「我可是在为你说话耶!怎么,如果我要嫁你你不愿意?」 「不愿意。」 「你……」阮丹荷诧异,她本来以为田亦会说他当然愿意,向来都是她拒绝别人,如今竟是她被拒绝? 「我的女人当然得心甘情愿嫁给我,说气话嫁我的人,我不要。」 阮婶知道再说婚事只会把阮丹荷逼急,决定这几天先不提,加上如今才刚害田之亦中毒,女儿也没有心思把她的话听进去。 「我还得回天市院去,你……」阮婶是想把女儿带走,毕竟她一个女人家待在只有两个男人的屋子里很不妥,但田亦才刚为女儿中毒,又不能不管他。 阮丹荷看着母亲,也收起了方才不逊的语气。「娘先回去吧,我再陪陪田公子。」 「好吧,田公子中毒的事大少爷已下令保密,如果田公子的毒伤好些,你就快回,免得让纪家知道又找到理由为难你。」 第十三章 阮婶走出田亦的房时,雷司枫刚巧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刚熬好的药,阮丹荷见状便起身,让雷司枫坐至床边。 雷司枫真不知道该怎么骂他这个三弟,他也不想想自己可是天庄三公子,怎么会傻到以身犯险? 莫非他之前说想要阮丹荷这个女人,是真心的? 阮丹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算等田亦喝完药再针对他的帮忙好好道个谢,但在等待时,她在椅子旁的几上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物品,她缓缓伸出手拿起,定睛一看,是当年那支被雷之亦抢去的木簪。 「好特别的簪子。」阮丹荷说道,双眼直直盯着木簪看。 雷之亦看了一眼阮丹荷手上的木簪,才回答,「是很多年前我在准备焚烧的弃物堆里捡的,不过这支簪子太平凡,即使是在弃物堆里,我都觉得那个地方的人不会有这种东西才是。」当时他就觉得这么平凡的木簪应该不会出现在天庄,但由于那木簪莫名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他便留下来了。 「既是弃物,田公子为何把它捡起收藏?」 「我觉得这系着陶珠的结看起来很特别,再说……它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所以就留下这木簪。」 「田公子,我……我改日再来探视你。」 阮丹荷匆匆告别,让雷司枫及雷之亦都觉得莫名。 她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田亦为了自己中毒,阮丹荷觉得她实在不该整整三日不去见他,今天听说田亦身体已大致恢复可以到天市院授课时,她更是借故向雷以钦告假,躲到了山上的荷居。 夜里,阮丹荷来到了荷池,想到了八年后再见雷之亦就是在这荷池。 她不想见田亦,除了他与雷之亦相似的气质,再者就是她不想见到田亦后,会想到他收藏起来的那支木簪。 弃物堆?当年雷之亦由她手中抢走簪子时当宝一样的插在发上,还有意无意的宣扬那是她送的簪子,一回到天庄他就将它丢弃了吗? 阮丹荷不会错认,那簪子虽是在市集买来的普通簪子,但陶珠是她特地选的,结也是她亲自打的,这天底下不会有第二支。 当年雷之亦抢走了她的簪子,她虽常腹诽他,但当雷之亦把簪子插上时她还是很开心,没想到,不但她只是供他玩乐的对象,连她送的簪都只是弃物…… 她和衣投入水中,任凭自己沉入池底,她恨自己为什么受了八年前那样的对待后还要这么记着那个人,如此自残…… 突然间,她被拉出了水面,还来不及看清楚是谁拉她就被丢在池边,拍打着她的脸,她的背被摔痛了,脸也被打痛了,定睛一看,竟是雷之亦,又是他! 「丹荷、丹荷,你没事吧!」 「谁准你这么叫我,我跟你很熟吗?」 「你……」雷之亦不敢置信自己竟会如此失态。 那天阮丹荷看了那支簪子就匆忙离开,脸色异常,让他十分担心,可是他受了毒伤大哥不肯让他下床。今日好不容易身体舒服了些想到天市院去授课,却发现她向雷以钦告假。 他担心她出事,担心纪家还没放弃,一授课结束也不管园子里那些孩子们还叽叽喳喳围着他,就草草结束课程打算来荷居找她,但田亦没有来过荷居,所以他换回雷之亦的装扮来此,没想到一到这里竟看见沉在池子里的阮丹荷,水面上连她呼吸产生的水泡都没有,在误以为她溺毙在池子里的震惊之下,他失态了,怒吼着,「下回不准再这么做!」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谁说不会!人命很脆弱,你懂什么!」她让他想起了那个梦,梦中有一个女孩拼了自己的性命救他,但她却失去了性命,那个梦每回想起就让他心痛,好似是他真实的遭遇一般,一个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小女娃,下一刻就在他怀中没了气息,人命很脆弱的,玩不起。 被他一吼,阮丹荷也楞住了,他的表情不是假装,他是真的很生气、真的在为她担心,她只是推开他,想站起身却绊了一下,幸亏雷之亦及时帮她稳住身体。 「丹荷小心。」 「别这么称呼我,我们没有让你这么称呼我的关系。」 「我担心你。」 他明明不记得她了,就算记得,过去的他可没对她如此执着,莫非雷之亦也和那些上门提亲的公子哥一样,看上的都是这张脸。 「如果我没生得这张脸,你还要我?」 雷之亦知道有太多阮丹荷不想要的姻缘纠缠着她,而且多是为了她的美貌而来,所以她不信有真心,但雷之亦伪装了八年,说了八年的谎言,如今他最不想做的就是继续说谎,至少让他在阮丹荷面前,别再伪装了吧! 「丹荷,老实说你的容貌的确吸引我,但初次见面让我停下脚步想认识你的,却是你那笑得好似在悲泣的笑声。」 「你……」 「丹荷,我想让你真的笑出声音,不是勉强、不是假装。」他用田亦的身分让阮丹荷露出几次真心的笑容后,他发现自己变贪心了,他不想看阮丹荷伤心的表情,只想看着她笑。「我不否认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我不会说想得到你,但你仍然是不同的,我从没有被拒绝过后还坚持不放弃的。」 这一句话倒是让阮丹荷楞了住,是啊!堂堂雷三公子,不用巴着一个不服从的女人,太不符合他的身分了。 但阮丹荷没有改变心意,她无法再相信雷之亦,尤其在发现田亦真的与雷之亦有关联之后。 田亦语气中捡到木簪的富贵地方分明就是天庄,既然田亦来自天庄,雷之亦又偷偷来到临析城,她很难不去猜测雷之亦有什么不好的意图。「雷三公子,我们别玩游戏了,你来临析城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派田亦混进天市院又是为了什么?」 「你认得我?」 「早在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出你了。」 「对于我看得见,你没有任何疑问?」 「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是为了躲避有心人,刻意伪装失明。」 雷之亦失算了,那日他来到荷居没有伪装失明,是因为他没想到无意间遇上的人竟识得他。「为什么觉得我对天市院有意图?」 「你派了田亦混进来不是吗?」 她怎么会猜到了田亦与他有关?雷之亦错愕,但并没有打算对她全数吐实,他来到临析城这段日子,的确没有发现天市院暗中图谋天庄所属的产业,进入天市院授课后,也发现雷以钦虽然打算让天市院的经济独立不仰赖天庄相助,但对天庄授权的产业倒也维护得尽心尽力。 「丹荷,既知我是雷之亦,就该明白天庄家主的权力争夺已花费了我所有心思,我实在没必要对近百里外的天市院有什么不良企图?我如今……是分身乏术。」 阮丹荷不想担心雷之亦,但当他是叹息一般的说出这句话,还是让她不及深思,身子、嘴巴自己做了反应。 「你都已经伪装眼盲,还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了,有心人还没放弃?」八年前她几乎用自己的性命才救下雷之亦,这八年来他还是没有脱离危险?她以为他被带回天庄,是因为找到幕后黑手了。 鬼门关前走一回?是指他在狩猎时遭遇伏击吗?阮丹荷竟连这事也知道? 「八年前的确抓到了一些行凶之人,不过都是拿钱办事的杀手,没抓到幕后主使,不过八年来的确再没有暗杀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他才去了天庄,一去再无声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到天市院避祸了,所以他一回去就这么久,久到忘了她。 思及此,她又握紧拳头。「不管你到临析城做什么,我不相信你对天市院没有意图。」他还没解释田亦的事不是吗? 见她刚刚才卸下的防备,一下子又武装起来,雷之亦无奈。他能把天市院怎么样?虽然天市院依附天庄生存,但天庄也需靠雷氏旁支在全国各地的势力互相依存,天庄他要,紫微、太微、天市三个旁支自然不能损。 「你既知我是谁,就知我想要天庄家主之位,毁了天市院不是自毁长城吗?」 他说得有理,倒让阮丹荷一时无言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雷之亦走近她,对她说:「冷吗?」 雷之亦想褪去外衣为她披上,阮丹荷偏过脸推开了他的手。「田亦真与你无关?」 「为什么认为田亦与我有关?」 「你不说无妨,我会查,请你别再来荷居了,男女有别。」 「即使我说我想要你,你对我都没有一点动心?」 第十四章 阮丹荷说了一个更令她心痛的事实,「天庄虽在几十里外,但并不是全然封锁了消息,你选的未婚妻怎么办?我虽是奴仆之女,但我从不甘心当妾,更何况你才见过我两次,就这么肯定你要我?」 「未婚妻不是我挑的,是我祖父挑的。」 阮丹荷的内心是矛盾的,她希望雷之亦承诺他不要罗雪真只要她,不会委屈她当妾,但他并没有承诺。 可如果雷之亦真的承诺了,她又会想,如果她真的跟他回天庄去了,万一有朝一日又出现一个更能吸引雷之亦的人,他是不是也能如此轻易的厌弃了她? 她是自小就恋慕着他,但她想要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关系。 「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女人。」 「除非你已经是别人的女人,否则我就有机会得到你。」 他非得如此才肯放弃吗?阮丹荷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脑海竟出现了田亦,她随意的撒了谎,「我的确是别人的女人,你没听说我打算嫁给田亦了吗?」 雷之亦明显一楞,怎么突然提起了田亦?他可不记得田亦给过她这样的表示。 「为什么是田亦?」 「是啊!你的眼线与我是这样的关系,他怎么没告诉你呢?」 「我没派什么眼线。」 「三公子,田亦的身上带着只会出现在天庄的东西,我肯定他来自天庄。」 他身上有什么天庄的东西?他装扮全换了,不可能有天庄的东西。「我天庄广纳门客,或许是田亦曾去过天庄也不一定。」 这个说法让阮丹荷也犹豫了……但话已出口,不管田亦是不是眼线,他都成了她的借口,拒绝雷之亦的借口。 「或许真是你说的这样,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我今生不会成为你的女人。」 「如果有一天田亦消失了呢?」田亦终究只是他的一个身分,这女人真嫁给田亦也只是嫁给一个不存在的人。 阮丹荷心一惊,瞪视着雷之亦。「你想对田公子做什么?」 看着她如此担心田亦,雷之亦的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他明知道田亦只是阮丹荷拿来拒绝他的借口却无法言明,而且她听了他的话便误会他想伤害田亦更令雷之亦不快,她就将他看得这么坏? 「田亦配不上你。」 「曾经,有一个男人伤了我,他是所有人眼中最理想的男人,但在我的身上却有因为他而留下的伤痕。」想起她背上的刀痕,阮丹荷至今还隐隐作痛,所以她纹上了雷之亦当年所说的荷图,提醒自己必须恨着他。 她指的是那纹身吧!雷之亦的脸上显现出了怒容。「即便是恨,你也还记着那个男人?」 「是啊,狠狠的记着呢!但他早忘了我。」 扣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中,亲耳听见她承认她惦记着别的男人,他满是怒气,恨不得那男人就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亲手扭断他的脖子。 「要我相信你可以,你愿意将来到临析城的这个消息公诸于世吗?」 若他来此是恶意的,他为了她公开出现,她会受感动。 若他来此是为了天庄的恩怨,为了她他肯放下原先必须保密的原因,那她亦信他有那么一点点的真心想要她。 最后,雷之亦放开了她,他无法公开这个消息,因为他需要田亦这个身分。 阮丹荷明白了。 在野心面前她还是输了,八年前她就输过一次,她了解的,心痛……也持续了八年,现在再一次也不会更痛,这没什么的…… 今天是旬休,雷之亦想出门走走,因为是白日,他以田亦的装扮出门,不知不觉的又走到郊外那座山去了。 他肯定自己没来过临析城,但对这座山里的景色常有一种熟悉感。 就在雷之亦即将走上山时,正遇到了自山上走下来的樵夫,能被天市院聘雇为西席自然有一定的文采,所以田亦在临析城中颇有名气,再加上那戴着帷帽的装扮也很吸引注意力。 「田公子,你要上山吗?」 「是啊!近来天热,在家里闷得慌。」 「那你一个人上山去要小心,别闯了雷家的产业,尤其是荷居。」 雷之亦趁机问出自己一直没对阮丹荷问出口的问题,「雷家对阮总管真是看重,还送了一座宅子给阮总管。」 樵夫暧昧的笑了笑,虽然不是恶意的,但说出口的言语多少带了些说人闲话的感觉。「雷大少爷不娶,就是因为阮总管不做妾啊!雷老爷还在,雷大少爷娶奴不成,只好守身等待了。田公子在天市院授课,没发现他们两个的关系?」 雷之亦早猜出了雷以钦对阮丹荷的执着,而阮丹荷呢?她对雷以钦真有意?想起阮丹荷曾经提过的负心人,想起阮婶口中的雷家公子,雷之亦似乎猜到了阮丹荷拒绝他的原因了。 「我还真不知道。」 「田公子记得别乱闯,万一误打误撞进了荷居被阮总管的护卫发现了,你还没看见是谁动手就会被打昏丢下山。」 荷居有护卫?他都闯了两次也没见到什么护卫,虽然他学武步伐轻,护卫可能不知道他已经闯进了荷池,但两次都和阮丹荷闹了许久,怎么也不见她的护卫出来保护她? 樵夫看看时辰,也不多聊了,寒暄几句就往山下去了。 雷之亦来到一座林子前,不知怎么着突然有种感觉,只要穿过这座林子就会见到一大片草地的平原,他正要走进去,突来的两个陌生人阻挡了他的去路。 雷之亦立刻发现来者不善。 「这山径说窄也不窄,两位为何挡住我去路呢?」 「因为你这人既挡路也碍眼,你乖乖的离开临析城,我们便不寻你晦气。」 要他离开临析城?一个教书的田亦,谁会那么关心他的去留?除非来找他麻烦的人知道他就是雷之亦。 如果是因为知道他是雷之亦,那么他在临析城调查天市院的事想必是走漏了风声,而这些人若是天市院派来的,想必天市院真是酝酿着阴谋。 「如果我不想离开临析城呢?」 寻衅的两人依雇主的交代,说了以下的话——「你若不离开临析城,我们就从你最重视的女人阮丹荷下手。」 旬休通常在荷居里休憩的阮丹荷,今日本要到山下的庙里去祭拜,只是提着祭品走在山径没多久,就听到有争吵的声音,她循声而去,见到两个人拦住了田亦,争吵中,她似乎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敢针对阮总管,我绝不饶你们。」 那两人发出了讪笑声,「怎么,还真的心疼在意起来了?就凭你这张脸,配得上阮丹荷吗?」 这些人不知道他是雷之亦,他由他们的话里肯定了,那身为田亦,他是怎么招惹来这些麻烦的? 莫非是他最近与阮丹荷走得太近,惹得天市院里哪个少爷不快了?三少雷以功吗?雷之亦沉吟起来。 阮丹荷听了他们的话心里一惊!想到她随口跟雷之亦说的谎言,说她要嫁给田亦,莫非是雷之亦真派人来杀田亦? 她还记得雷之亦曾说,如果田亦不存在了呢? 阮丹荷无法袖手旁观,她将手上的祭品篮往两个寻衅之人身上一丢,拦身在他们与田亦之间,「要针对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 阮丹荷会武功是秘密,但她绝不能让田亦无辜受累,这两人虽被雇主交代来寻田亦晦气,但对于阮丹荷怎么处理,雇主并没有交代,如今见这情势,他们不出手也不行了。 两人不多言,立刻拔剑而上。 「田亦公子,先退开。」阮丹荷由腰间抽出随身的长鞭,她的鞭用来威吓居多,若这两人的武功并非上乘,她倒还能应付。 雷之亦被阮丹荷用力一推便退到了一旁去,就跟那一夜他看到的一样,他如今更肯定阮丹荷会武功,但也跟那时有同样的感觉,阮丹荷使的鞭法……怎么很像他的鞭法,只是又有了些许变化?他已经多年未使鞭了,因为觉得不如剑法来得有杀伤力。 两人发现一时之间难以取胜,万一输给了女人,面子怎么挂得住?便决定暂时撤退再议。 「田亦公子你没事吧?」人一走,阮丹荷赶紧上前查看,她曾经怀疑田亦与雷之亦的关系,可如今雷之亦派人来杀田亦,莫非真是她误解了? 「没事,多谢阮总管相救。」 「田公子去过天庄吗?」 雷之亦想起了阮丹荷曾说他带着天庄的物品,虽然他摸不着头绪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决定承认最好。「怎么那两人是天庄派来的吗?我曾是天庄门客,但没招惹谁啊!」 第十五章 她真误会了他吗?阮丹荷十足歉疚,「这事是我的错。」 「怎是阮总管的错?要不是阮总管刚好出现,我小命就不保了。再说,原来阮总管会武功吗?我以为阮总管平常使鞭是威吓人的。」 阮丹荷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看得雷之亦心头一揪。「我使鞭的确是威吓人用的,真正用的致命武器是剑,不过……你不能对任何人说今天的事。」 「好,我不说。」雷之亦食指压唇作了噤声的手势。「不过……为什么阮总管不说自己会武功?」 阮丹荷其实不需要回答他,但可能方才才陷他于危境,她多少觉得过意不去,便解释道:「教我武功的人为了避祸伪装失去武功,所以我不能让人知道我会武功,否则有心人会猜出是他教的,进而给他带来危险。」 怎么这遭遇……和他好像?雷之亦看得出来阮丹荷不想多提,也不打算再问,免得又让阮丹荷升起了防卫。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我吗?我觉得阮总管好像知道。」 阮丹荷重重一声叹息,道歉说:「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因为天庄的三公子说他要我,我为拒绝他就随意说了我有未婚夫来逼退他……」 「阮总管说的未婚夫是我?我们没有婚约啊!」 「我就是随口说的,对不住。」 「没关系,被误会我有阮总管这么美的未婚妻,我也不冤枉。」 阮丹荷极少笑,但只要她露出了真实的笑容,总会让雷之亦目眩神迷,她的笑容好熟悉,他总觉得曾见过这样的笑容。 「所以我若貌似无盐,你遇上了杀机,就会觉得自己倒霉了?」 「当然不是,虽然初见阮总管时,吸引我的的确是阮总管的美貌,但真正让我觉得阮总管美的,是你善良的心地,所以美丑并不重要。」 他们边谈着边走到山下,阮丹荷伴着他继续往田家而去。「美丑不重要吗?若我是一个胖妞呢?」 雷之亦想起了梦中那个女娃,圆滚滚、傻乎乎却很可爱的胖小妞,「那也很可爱啊!」一个陪了他多年的梦境,总是结束在一片令人怵目惊心的血红里的可爱小女娃,为他挡了刀,他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背部血肉模糊的她,之后……梦一直没有后续,即便是在梦中,他都不知道那个救了他的女娃最后是不是得救了。 今天雷之亦是扮成田亦才出门的,所以雷司枫并不担心,只是纳闷着今天他怎么出去这么久? 雷家兄弟目前暂居的住处在小巷弄里,平常鲜有人烟,门外常常布满了门口那株大树的落叶,雷司枫正拿着扫帚在打扫,远远的就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 雷司枫不解,抬起头看着巷子口,就见阮丹荷及雷之亦走了回来,而且有说有笑的。 雷司枫当场发傻。 雷之亦也不知说了阮丹荷什么,让阮丹荷鼓起双颊佯怒,收起了平时精明干练的模样,雷之亦被阮丹荷这突然出现的可爱娇俏表情,击中了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看着他突然收起笑容凝视着她,阮丹荷也觉得尴尬,转移了话题,「怎么了?」阮丹荷双手托腮捧了捧自己的脸,「有人说我这张脸像馒头一样,还叫我小馒头呢……」 阮丹荷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司枫的怪叫给打断,他夸张的跑上前来,「阿亦啊!你怎么会和阮姑娘一起回来?」 雷之亦还因为「小馒头」三个字而震惊,他疑惑、他想询问,但大哥打断了他,他怀疑的看着大哥,他刚刚是故意的吗? 但雷之亦没有思考太久,因为他听见了阮丹荷自责地道歉,「田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害田公子遇袭,让田公子受了惊吓。」 他这个三弟会受惊才怪,雷司枫看了雷之亦一眼,话到嘴边就被雷之亦的警告神情给逼了回去。 雷司枫猜测雷之亦是别有用意的,就没戳破这件事。「是有人要袭击阮姑娘吗?」 阮丹荷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雷之亦代替阮丹荷回答了,「天庄的三公子觉得我跟阮总管走得太近,要逼我离开临析城。」 「天庄三公子!」雷司枫立刻起了警戒,雷之亦当然不可能派人袭击自己,那么是谁? 阮丹荷连忙出声制止,「田大哥,请你们保密,我不想让人知道天庄的三公子已经到临析城来了。」 「为什么?」雷司枫没有多想,只是直觉问了出来,却因为看到阮丹荷为难的表情而恍然大悟。 「我知道他对田公子做的事不应该,你们生他的气也是一定的,但他那样的大人物私访,少一些人知道就少一些风险,他终究不是坏人,这事我会给两位一个公道,但请两位不要泄露他在临析城这件事。」 她在为雷之亦保密?尽管八年前的事对她来说算是背叛,她还是想保护雷之亦?雷司枫想起八年前天庄人只救雷之亦没救阮丹荷的事,突然觉得真是罪大恶极,心里也对阮丹荷多了些同情。 他现在总算能了解当雷之亦醒来后,发现阮丹荷没有一起获救,为什么会伤心欲绝到影响脑伤疗复的程度,逼得神医前辈不得不用针让他…… 「阮姑娘很重视雷三公子?」雷司枫这句话不像疑问,倒像是轻叹。 阮丹荷的神情立刻变得淡漠,好像雷之亦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一般。「天市院必须依附着天庄生存,我是不得已。」 阮丹荷的表情是冷漠的,但半隐藏在发下的耳是酡红的,雷司枫没有点明,然而一回头看见雷之亦的脸色凝重,他有些傻眼。 怎么雷之亦聪明一世,如今却被阮丹荷这个小谎话给蒙蔽?果然当局者迷? 「阿亦,你发什么呆?」他的表情太明显了会让人怀疑,毕竟她对雷三公子是什么看法,身为田亦不该有这样的个人情绪。 「雷之亦」这个人对阮丹荷来说只是这样的存在,让雷之亦听了心中不快,加上刚才他就对阮丹荷对雷司枫的称呼有些意见。「阮总管,为什么你喊我大哥是喊田大哥,却疏离地喊我田公子?」 雷司枫几乎笑出声,之亦这是吃醋吗? 阮丹荷错愕的望向田亦,为什么她觉得田亦这句话好似……不像一般朋友之间该说的话,还有田枫笑得那么暧昧,是不是也误会了?「因为田大哥说,你们都是田公子,说他不知道我喊谁,所以要我喊他田大哥……」 「阿亦,叫我阿亦。」 「田公子……」 「叫我阿亦。」 这个田亦,怎么连这种地方都强势得像雷之亦?莫非是因为在天庄当过门客,学来的坏榜样? 「好,我喊你阿亦公子可否?」 「嗯,还可以接受。」 阮丹荷嫣然一笑,看着被她安抚下的田亦,其实这段时间和田亦聊了不少,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交的朋友,再者她才刚害他被雷之亦为难,她也过意不去。「那阿亦公子先回去歇息吧,我待会儿派人送帖定神压惊的药过来。」 「不用了,我没事了。」 「我坚持。」 看着阮丹荷笑盈盈的离去,雷之亦有些不舍地目送着,他……真的越来越喜欢阮丹荷这个女人。 雷司枫见阮丹荷离去了,才把雷之亦拉进屋子里把遇袭的事问了个清楚明白。 雷司枫听完之后,却犹疑了起来。 听来不像是知道了雷之亦的真实身分,雷之亦就是田亦,当然不可能主导这桩袭击,那么是谁要对田亦不利? 「我猜是天市院里的那些公子哥。」这是雷之亦得出的结论。 「天市院里的?」 「阮丹荷的美貌,那些公子们整日看着,哪一个不动心?要不是阮丹荷会武功,怕早失了清白了。」 「阮丹荷会武功?」这是另一个令雷司枫惊讶的消息,既然她会武功,为什么要隐瞒? 「我只看过她使鞭法,而且那鞭法……我总觉得很像我年幼时所习的鞭法。」 像他的鞭法……雷司枫想起了一个可能,总不会八年前雷之亦还教了阮丹荷武功吧!难怪阮丹荷认出之亦,且他没眼盲阮丹荷并不意外,原来早在八年前阮丹荷就知道他没有真的失明。 那么会不会是之亦八年前要阮丹荷保密,所以阮丹荷才会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 这个阮丹荷……真的很重视之亦啊!可惜啊可惜,他这个三弟如今什么都忘了。 「之亦,你好好的听我说!」阮丹荷毕竟为了救他险些丢了命,如果他对阮丹荷不是真心,等之亦有一日想起来那段往事,发现自己这段时间竟薄情的玩弄了阮丹荷的感情,之亦的懊悔他不忍见。 第十六章 雷司枫那凝重的神情令雷之亦不得不正视大哥的话,他也严肃起来,「大哥,你怎么了?」 「之亦,这个女人你不能玩弄她,我要你问自己,你是不是真要她,如果真要,就要有付出真心的打算,如果不是,就干脆离她离得远远的。」 「大哥,我是真的想要她,是真心的。」 「她喝了?」 小艾一由阮丹荷的房里走出来就遇上了一名男子,莫名的问了她这句话。 小艾似乎与那男子有默契,点了点头。「是的,今天在天市院忙了一天,阮姊较早休息,本来不打算喝的,是我硬让阮姊喝下那碗米汤。」 「做得好。」男子由怀中拿出一只沉重的金镯子放在小艾手中,看了一眼已熄灯的房,对小艾挥挥手。 小艾识相的离去了,只是才刚过了转角,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给击昏了。 而那鬼祟的男子并没有发现,反而趁黑摸进了阮丹荷的房,看见药效发作的阮丹荷躺在床上轻颤着,嘴里不断地吐出呻吟。 直至此时,阮丹荷才真正感到害怕,她身体里不断传出来的躁热感告诉她——她被下药了。 谁下的药?她想起小艾今天大献殷勤送来的那碗米汤,是她吗? 在看见有人趁黑摸进了她的房时,阮丹荷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是谁……」 「想不道你居然还清醒,一般的女子应该是承受不了这样的药效的,除非是习武有内力的人。」 阮丹荷即使到这个地步,还是知道不能让她会武功的秘密泄露出去,「是小艾下的药不够吧,三少爷。」 「那就怪她自己下的药量不够,让你知道是她下的药,只能说是她活该了。」 雷以功走到床边大大方方的坐下来,好似是阮丹荷邀请他的一般,阮丹荷欲往床内侧退去却因为被下药而全身乏力。「丹荷,这媚药药力强,尤其……被男人摸一把,药效会更强……」 雷以功说完便将手放上了阮丹荷的腰间,轻轻的揉着她的下腹,不直接碰触私密处,只是缓缓挑逗着。 阮丹荷不想让雷以功得逞,却因为雷以功的触摸而渐渐陷入了情愁洪流之中,口中的娇吟也一声接着一声逸出。 「来……丹荷……喊一声好哥哥……喊一声三哥……」 「三哥……」阮丹荷的这句「三哥」的确是失去心智所喊出的,可在阮丹荷的眼中看见的却不是雷以功,而是雷之亦。 不过阮丹荷的这句三哥倒是引来了另一个人。「除了我,她不能喊其他人三哥。」 雷以功被来人吓得退开了床边,他站起身想看清黑暗中的人影,但今夜无月,他看不清。「原来我大哥真派了护卫保护阮丹荷。」 「当然,要不然过去的登徒子是怎么昏的,自己撞到头昏倒的?」自从知道阮丹荷会武功,雷之亦不难猜出会传出这样的谣言是阮丹荷故意为之,而所谓的护卫必是阮丹荷自己,毕竟从没人真的见过阮丹荷的护卫不是? 但阮丹荷太过天真,她没想过男人若要一个女人要到不择手段,她根本无力反抗,她被下了药,哪里还有什么护卫? 雷以坊看着床上的阮抒荷,觉屡不可失,但他不会武功怎么可能s赢阮丹荷的护卫,于是他只能用银子收买。 「我大哥给你多少银子保护阮丹荷,我加倍给你,来我的院落里当差吧!」 雷之亦挑起了眉,这个俗气的公子哥觉得每个人都可以被钱收买是吧!但他也的确懒得和雷以功动手。「可以,不过今晚要让我乖乖离开,你得付出额外的代价,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 雷以功见这护卫能够收买,大喜地由怀中取出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镯,这本是担心小艾坐地起价而另外备着的。「这个如何?」 「我看看。」雷之亦接了过来,顺手便把玉镯给摔到地上。 雷以功大惊,低头看见摔碎的玉镯,正要指着雷之亦痛骂便被一掌劈昏了。 「你这呆子。」雷之亦也懒得费力去扛雷之功,只是扯起他两条手臂把他拖出阮丹荷的房间,拖到院子里和小艾躺在一块,才回到阮丹荷的房。 只是刚把房门关上,一回头就看见阮丹荷在床上扭着身子,身上的衣服早被她扯得半裸,一见他进门竟是连声喊着三哥。 该死!以后不让她喊他三哥了,这会让他想到外头的雷以功,多破坏情调。 「丹荷,我是雷之亦,你清醒些。」 阮丹荷早顾不得一切了,雷之亦,她知道他是雷之亦啊!所以她渴望他来碰触她、渴望他夺取她的身子,她愿意将一切给他。 「三哥,我要你……」 如果她在清醒时这么说,雷之亦早变成扑羊的恶虎了,但雷之亦也实在不敢保证自己真是柳下惠,可以陪她待在房里等她药效退去而不会对她乱来。 「丹荷……媚药发作是难受,但若真发生了什么事你会难受一辈子,你再忍忍,药效过就没事了。」 「三哥……救我……我好难受……」阮丹荷的娇吟带着哭泣声,雷之亦实在不忍。 雷之亦走上前坐至床边,阮丹荷立刻投入他的怀中,她躁热的身子一接触到他,便让雷之亦叹了一口气。 「好……我陪你……我不知道今夜是你痛苦还是我痛苦……」 雷之亦只是陪阮丹荷躺上床,阮丹荷便翻身压住了他,主动的、热情的吻住了他,雷之亦只是抱着她任她予取予求,还要忍着自己的欲念不去毁她贞操。 天刚亮,被丢在院子里的小艾便醒了过来,她一睁眼看见自己躺在院子里,雷以功就躺在身边,想起昨夜她被打昏,不禁大惊失色,昨夜一定是有人发现她做的坏事了。 「三少爷!三少爷!」 雷以功被摇醒,一时之间还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小艾哭哭啼啼的擦着眼泪说担心东窗事发,才想起了昨夜的事。 雷以功可照顾不了这个小丫头,昨夜那护卫这么忠心,用金钱也买不了,肯定现在已经告知了雷以钦昨夜的事,他出声警告,「昨夜的事不管谁问你都与我无关,你最好识相点别把我供出来,否则要你的命!」 小艾被吓得双唇发白,连连点头,看着雷以功起身离开。 小艾犹豫着是不是干脆逃离这里好了,此时,另一名婢女正送来了阮丹荷的洗漱水,看看时辰,这是她起床的时间了。 阮丹荷虽然让婢女在固定的时间唤她起床,但她也不是贪睡的人,总是时间一到便自然清醒了。 只是今日睡醒,有些事不一样了,她看着眼近在咫尺的男性脸庞,脸上还能感觉他呼吸的气息,她低头一看,发现他们是互相搂着的,她身上的衣服狼狈地披在身上近乎全裸,而他的衣服只是开了襟,还好好的穿在身上。 昨夜的事开始一件件的回到阮丹荷的记忆里,她吓得推开雷之亦。 雷之亦似是被扰醒了,他只是睁眼瞥了阮丹荷一眼,看见她恢复如常才呼了一口气。「我没对你胡来,倒是你,别说把我的脸、我的颈子、我的胸口全吻遍了,还把我的嘴都亲肿了。」 「够了!别说了!」阮丹荷扬着双耳,不想再听雷之亦的话。 「好了,别担心,我们之间就只有这样。」 雷之亦坐起身子正准备下床,就听见阮丹荷怯怯地问了—— 「你……没有对我……」 「你这么质疑真伤我的心,早知道昨晚真吃了你。」雷之亦身子一顿,回头望向阮丹荷无奈自嘲的笑。 阮丹荷只是拢着衣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说他要她,可昨晚那样的机会,他却很君子的没有碰她? 「你……陪了我一晚?」 「万一你跑出去让别的男人占了便宜怎么办?你是我要的女人,只有我能拥有你的身体。」 阮丹荷恨透雷之亦八年前的背叛,她一再的阻挡着他再次走进她的心,可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情,让她无法坚持下去? 此时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阮姊,我送洗漱水来了。」婢女说完便一如往常的推门入内,却因为阮丹荷大喊说不准进来而吓得进退不得,她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房里,一只脚还在外头,而更令她惊愕的是,她竟看见阮姊急忙的拉下床幔,虽然来不及看见那人是谁,但那半边床幔掩不住的身子,分明是个男人。 小艾看了也是心头一惊,三少爷使的计却让别的男人得了好处。 阮丹荷一看见小艾,立刻开口喝斥,「小艾,你竟敢下药害我!」 第十七章 阮丹荷的话未说完,小艾便吓得拔腿狂奔,只剩那个捧着水盆的婢女还不知所措的待在原地,「阮姊……」 「小艾这该死的奴婢,她住哪里?」阮丹荷问着婢女,看见婢女吓得脸色发白,立刻双膝跪地。 「阮姊您平时待我们最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请阮姊饶我一命。」 「我有说要拿你怎么样吗?我要找的人是小艾。」 「所以阮姊不是因为我们撞见阮姊的好事,要被灭口吗?」婢女含着眼泪,害怕地问着阮丹荷。 雷之亦闻言忍悛不住,朗笑出声,「是啊!丹荷,我们的好事被撞见了,怎么办?」 「什么事都没发生,是小艾收了三少爷的好处下媚药害我。」阮丹荷动怒的解释,什么灭口,当她是什么样的人?更何况做坏事的又不是她,何须灭口? 婢女来回的看着隐身在床幔之后的人及阮丹荷,所以……虽然是被下药的,但他们还是成就好事了不是吗? 看着婢女的眼神,阮丹荷知道她彻底误会了,她得想个办法保护自己的名声,「所幸我的未婚夫刚好来见我,救了我,我清白无损,所以你不许乱说。」 「阮姊的……未婚夫?」 「是!记得,不许说出去,我虽不会灭口,但让人知道了这事,我拔了你的舌头。」 「是、是。」婢女连声应是。 「把洗漱水放下,先出去吧。」 「是。」婢女连忙起身,把洗漱水放好后便立刻离开阮丹荷的房。 雷之亦这才下床,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未婚夫,是吗?」 「我是随便找借口,要不然真让雷以功坏了我的名节吗?」阮丹荷还拢着自己的衣服,怨怼的看着雷之亦,因为他似乎不想离开让她整理身上的衣裳。「你昨夜为什么来?我以为我的拒绝已经够明显了。」 「我昨夜若没来,你现在大概得寻死寻活了。」 「我……」阮丹荷无法反驳,只好再拿另一个问题问他,「你是不是派人为难田亦?请你不要这样。」 「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除了你,还有谁会针对他,我和他清清白白,只有曾经让你误会我们的关系。」 「所以你跟田亦之间的关系只是误会?」 阮丹荷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否认,「我让你误会的是我们有婚约,但我与田亦互有爱意的事是真的。」 这个阮丹荷,还要继续说谎骗他? 「当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像雷以功那样的人便不会再来欺负你。」 「雷以功欺负我,不是因为我还不是任何人的女人,而是因为我的奴籍,他视为可欺。」 「你想脱离奴籍?」 八年前雷之亦丢下受重伤的她离开,阮丹荷仍记挂着雷之亦好几个月,她躺在床上养伤的那些日子里,母亲总是一再的对她说,阮氏是奴籍,不配,叫她别再念着什么三公子。 可她相信三公子,三公子说过她醒来他会陪在她身边,所以她要自己相信三公子一定养好了伤就会到天市院来找她。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雷之亦一直没有回来,每个人都在劝她忘了雷之亦,还说堂堂天庄三公子一定只把她这种平凡的小奴仆当玩物玩,现在他回到天庄了,很快便会忘了她。 每一个人都是出于善意的安慰她,但听在阮丹荷的耳里却好像在嘲笑她,笑她奴籍也妄想飞上枝头。 于是在那一刻她明白了,唯有脱离奴籍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她不会再度失去。 「是,大少爷说他一成为天市院家主,就会让我脱离奴籍。」 「我也可以助你,你为什么不当我的女人?」 他连她都不记得了,凭什么跟她说他要她?「因为我只爱会爱我的男人,不是你。」 雷之亦沉了脸色,他一直怀疑着她心中的人究竟是谁,所以他试探问:「我不信你爱的人是田亦,以你的条件,要找个男人嫁了来打消我的念头,可以有更好的人选,比如雷以钦呢?」 雷之亦这话什么意思?为难一个田亦还不够,他还想为难大少爷? 「你想对大少爷做什么?」 看阮丹荷脸上这才出现真实的情绪,雷之亦脸色一凛,对他来说,阮丹荷对雷以钦的担心证实了他的猜测。 「要我放弃你可以,我看你是不是真会嫁给田亦。」 「你……」 「阮丹荷,我说到做到,你好好考虑。」 阮丹荷十足的愤怒,拿起床上的枕头就往雷之亦砸去,怎奈雷之亦灵巧闪开,大剌剌的拉开她的房门离去。 阮丹荷立刻起身到五斗柜拿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上,在洗漱时她看着镜中的倒影,虽然药效已退,但她的脸上还因昨夜残留的激情而带着潮红。 她真的不明白雷之亦是怎样的人,如果他真是想玩弄她,怎么会错过昨夜那样的机会?她虽然被下了药,但还是记得片段的记忆,她……是真的不顾羞耻地挑逗着他,而他只是喘着气,一次又一次的把她往他身下探去那蠢动的手给抓到她身后,轻声的安慰她说:「丹荷,再忍忍,药效过去就没事了……」 阮丹荷把布巾丢进洗漱水里,溅起了水花,她要自己不要再想,天都亮了,她得赶快到天市院里去。 天亮……阮丹荷看见外头大白的天色,想到雷之亦总是夜里来见她,就是怕大白天的曝露了身分,她恨着自已心软,但她还是追了出去,反正她得去天市院,她的荷居……可以借雷之亦躲到天黑无妨。 天色已大白,现在回到临析城一定会被认出来,虽然知道大哥等在家里一定紧张得要把家里的地给走穿了,雷之亦还是决定在山上等到天黑再回去。 但雷之亦绝对想不到,他会被跟踪。 当雷奇措及江雁出现在眼前时,雷之亦错愕不已,他们等在这里便代表他们知道他在荷居过了一夜。 雷之亦恭敬一揖,「父亲。」 「你还记得来临析城的使命吗?」雷奇楷依然是那副严肃的面孔,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些雷之亦没有完成所托的怒气。 「之亦记得。」雷之亦的态度恭敬得有如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主子一般。 「喔?那你查到了什么?」 「雷佟笙已经几乎不管事了,而雷以钦因为骨气,不想依附天庄生存,但并没有打算对天庄不利。」雷之亦把这段时间的调查及观察结果老实告知。 「是你没查出来,还是雷以钦真的没有对天庄怀有恶意?」 「雷以钦不是那种人。」 雷奇楷冷眼的望向儿子,那眼神不是父亲对儿子,倒像是主人对奴隶,而奴隶没做好分内之事,主子正准备给予惩戒。「你是傻子是吗?」 雷之亦不解,他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生气?「父亲……我做错了吗?」 「你是中了美人计吧!你昨夜宿在哪里?」 雷之亦望向江雁,知道必是他将他与阮丹荷的事告诉了父亲,要跟踪他没那么容易,但江雁有这个本事。 「不管江雁查到了什么,都只是表相。」 「你不是装瞎,是真瞎了。」雷奇楷对儿子不假辞色,言谈间满是对他的失望。「看来,你还不足以让我支持你当天庄的家主,你想若是这事让祎正来办,会如此吗?」 雷之亦不甘心,让二哥来办当然会如父亲所愿,因为他只是乖乖听命,不会查事实如何,直接便会对天市院不利。 但他不是这么短视的人,现在斗垮了天市院,不但让另外两个雷氏旁支看了寒心,且雷氏四分五裂最高兴的便是朝廷,朝廷一向忌惮民间豪强,雷氏散了,朝廷便可趁机并吞。 「请父亲相信我,真遇到生死存亡,天市院是盟友,不会反咬我们一口。」 「是吗?如果你真这么无能,那么在你祖父面前,我要支持的下一任家主便是祎正。」 七个兄弟里除了雷司枫,余下的每一个兄弟都想着家主的位置,本来在雷之亦的眼中,唯有三叔家的七弟雷倾天对他最造成威胁,如今失去了父亲的奥援,雷之亦在这场争夺战之中便被雷倾天给遥遥甩落在后方。 「只有我赢得了七弟。」 雷奇楷冷冷一笑,仿佛雷倾天不是什么阻碍一般。「你再耽溺于阮丹荷的温柔乡里,那么你对倾天来说也不是对手了。」 看着父亲离去,雷之亦紧扣成拳的手心有指甲陷入掌心的疼。他的父亲是严父,过去他一直认为那是父亲望子成龙的教育,而如今他为何觉得自己像被丢弃在天市院的弃子? 第十八章 此时,有人托起了雷之亦的手,雷之亦回身,看见了阮丹荷。 「你……听见了?你知道我来临析城的目的了?」 阮丹荷只是分开了他的拳头,看着他掌心的甲痕轻轻揉着。虽然她一直怀疑雷之亦来临析城的目的,但她没想到雷之亦会为天市院说话,她深受感动,对于自己曾误会他要对天市院不利觉得歉疚。 「谢谢你。」 「我说的是实话,无须道谢,如果雷以钦真对天庄有异心,我不会饶他。」 「大少爷他……对你有些误会,再加上他对天市院的未来有期许,他的确想让天市院独立出天庄的势力,但从没想过对天庄不利,谢谢你在你父亲面前为天市院说话。」 雷之亦收回了手,他不希望自己那么难堪的一面被阮丹荷看见。「看到我在父亲面前如此唯唯诺诺,你觉得可笑吧!」 阮丹荷摇了摇头,「是他偏心,不是你可笑,明明都是儿子,为什么这么不相信你。」 他不愿多提,转而道:「他身边的人叫江雁,你要小心他,我父亲认为是你影响了我,定会派江雁对你不利。」 这个江雁,阮丹荷是认得的,当初就是他打残了水儿姊姊,明明就是一个弱女子,他怎么打得下手,不知江雁真对上她,他们谁胜谁负? 「江雁是你父亲派在你身边的眼线吗?」八年了,什么样的父亲会派人监视儿子这么多年?莫非真是豪门里争产才会有的情形? 雷之亦没有回答她这句话,「我不会对天市院不利,所以希望你刚才听到的事别说出去。」 阮丹荷不会说,但她会帮雷以钦留意,雷之亦是不针对天市院了,但难保他父亲不会真派那个叫雷祎正的来。「现在天都亮了,你回城里容易曝露身分,先回荷居去吧!我还得赶快去天市院。」 雷之亦凝视了她许久,才接受了她的善意,「多谢。」 阮丹荷给了他一个笑容,才转身要往山下去,雷之亦又喊住了她。 「雷以功的事你怎么处理,你必须给他一个教训,但他一定打死不认。」 「我会让人把小艾抓回来,当然即使小艾供出雷以功的话他也不会认,我不能拿雷以功怎么样,但我会让天市院上下都肯定雷以功就是主使者,只是不敢说出口,如此,可以让雷以功短期不敢再害我。」 「弥真的处理得来?」 「我行的,我很会假哭喔!哭得梨花带雨般,因为我几乎不哭,所以更让人心疼呢。」 「是雷以钦才吃这招吧!」雷之亦不难猜出能为她主持公道的只有雷以钦,她心仪的男人…… 「那你就留在荷居,等我回来告诉你今天的经过吧。」阮丹荷鼓起了勇气开口邀请,因为经过方才的事,她想重新认识他,或许……过去是她把他想坏了,所以她要给他机会,也想问问他到底记不记得当年的小馒头。 但雷之亦却误会了她的甜笑,以为那是她想起雷以钦的呵护才这么笑,他的心像被人扯住一般,揪着、痛着。 「你……要小心。」 「放心,我没事的,小馒头现在已经是大馒头了,聪明了不少喔!」 「小馒头」三个字再次震惊了雷之亦,她为什么会一再的提到小馒头,小馒头是他梦里那个胖女娃的名字,阮丹荷提起这事,只是巧合吗? 他想开口唤住她,她却早已走远了,雷之亦不断的回想关于小馒头更多的事,直到渐渐觉得头疼,瘫倒下来。 一直隐身在暗处的江雁这才现身,的确在雷之亦来到临析城时,大老爷就派了他来暗中监视三少爷,他也老实向大老爷报告三少爷很看重大老爷的命令,甚至易容潜进天市院调查,所以三少爷所调查出来的结果不管是什么,根本无须怀疑。 但江雁不明白的是,大老爷还是不相信,只认定了雷以钦对天庄有异心。 还有,明明把三少爷派来调查天市院很可能让他恢复记忆,这对三少爷是致命的不是吗?为什么大老爷还派他来? 江雁边想边由怀中拿出药瓶,把神医前辈交给他的药喂入了雷之亦的口中。 「三少爷,这是止疼的药。」担心天市院的事让他恢复记忆,所以江雁离开时特地向翳无仇要了药。 「我父亲不会武功,他离家近百里来到临析,你该去保护他。」 「大老爷到癸县视察天庄产业,带了不少随从,只是在回程时途经此处,要来告知三少爷需以任务为重,如今已起程返回天庄了。」 「那便好……那便好……」 但江雁听了可不觉得好,看来除了让三少爷远离阮丹荷外,他还必须让阮丹荷对三少爷死心,让他们不再相见,一再接近她的话,只怕三少爷的记忆早晚会恢复。「三少爷……请听我一声劝,那个阮丹荷,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 雷之亦却误会了他的意思,「难道我父亲要对丹荷不利?」 江雁发现雷之亦误会了,但却觉得唯有如此才能让雷之亦远离阮丹荷,所以他让雷之亦误解下去。「属下不能说。」 雷之亦眼一眯,他无法违抗父亲,但他也绝不可能让此事发生。 小艾被押到了天市院后,的确打死不敢供出雷以功,雷以功也矢口否认,雷佟笙怎会不知道自己儿子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也没真的损了阮丹荷的清白,便不想再计较了。 但他还是喝令雷以功避嫌,不准再接近阮丹荷。小艾则是被遣退了,不再录用。 阮丹荷不同情杠责的小艾,毕竟她是真的背叛了她,也知道雷佟笙绝不可能真的严惩雷以功,她也只是想让雷以功暂时打消得到她的主意。 只是雷以功这一举更让阮婶紧张,她急着找媒婆想帮女儿寻门好亲事。 后来,天市院里开始传出谣言,说阮丹荷被下药的那天碰巧找了她的情人到荷居私会,所以那男人便爬上了阮丹荷的床。 这个谣言的确毁了阮丹荷的名声,阮丹荷知道这谣言一定是不甘心的雷以功主导的,这便是她身为奴籍的悲哀,她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 而更令阮丹荷伤心失落的,是雷之亦。 她让雷之亦回到荷居暂避的那天,当她由天市院回到荷居时,并没有见到雷之亦,在她下定决心好好与他重新认识时,他走了,而且一消失就是半个月,未曾再出现。 阮丹荷这才发现,只要雷之亦不来找她,她根本无从得知他的任何消息。 今日晨起,她发现房门前有一封由门缝塞进来的信,署名雷之亦,上头说他已为天市院向父亲澄清了一切,如今他任务已了要回天庄了。 他……终究还是走了,翔舞的凤凰,她依然留也留不住。 近来阮丹荷有空闲时总是一个人在园子里,看着树上的樱花沉思,雷之亦这段时间授课完要离去前,常常见到这样的她。 他从来不敢想阮丹荷是因为他的消失而失落,他认定阮丹荷之所以心事重重是因为近来的谣言。 他不是不想去见她,而是担心父亲还没对天市院的事死心,若他再见她,怕惹怒了父亲对阮丹荷不利,他必须保护她。 所以他只能以田亦的身分见她,能藉以说服父亲他是在执行任务,而不是被儿女私情缠身。 阮丹荷听见了脚步声,果然看见田亦来到她身边,这些日子他只要遇见她就会像这样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阿亦公子,谢谢你。」 「你心情不好,我怕你胡思乱想。」 阮丹荷幽幽轻叹,雷之亦消失的事、谣言的事都让她心烦意乱。「因为谣言的事,我母亲又急着帮我定下亲事。」 「她是担心你,只要你名花有主,像三少爷那样的人就不敢再轻薄你。」 阮丹荷并不想剖析她的心,可最近她与田亦的确很有话聊,而且田亦也曾经帮过她,让她不知不觉对他敞开心房。「阿亦公子,我其实并不甘心为奴,我会对天市院忠心是因为大少爷曾应允让我脱离奴籍,对于婚姻,我也不认为女人一定得成亲才行。」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嫁?」 「如果不是我要的那个男人,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雷之亦当然也不希望阮丹荷随意找一个男人嫁了,但如今她谣言缠身,他心疼。「我帮你吧!由我出面澄清说荷居有地方需要修缮,你一个女人家做不来,所以请我帮忙,而我去荷居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三少爷的诡计,救了你,还把你关在房里一夜在外守着,直到你药效退去。」 第十九章 阮丹荷凝视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他们是颇有话聊,但仅止于此不是吗?「阿亦公子……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朋友?我们是朋友吗?」她怎么觉得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朋友。 雷之亦似乎是误会了阮丹荷的语气,他陪着笑,「对不住,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怎么自称是你的朋友。」 「阿亦公子这话折煞我了,我只是一个奴仆。」 「我说的配不配成为朋友,不是因为身分地位,而是你愿不愿意视我为友。」 这就是阮丹荷喜欢与他谈天的原因吧!淡淡的笑意漾开在她的脸上,一如吹抚在他们身上的春风一样轻柔。 「可你的眼神并不像把我视为朋友。」 雷之亦怔了怔,再望向阮丹荷时耳根竟泛红了。他感觉到耳根的热度,知道自己如今的反应,他不禁自嘲着他雷之亦是京里多少艳妓的入幕之宾,竟会因为阮丹荷一句话而红了耳根?要不是他覆着假皮看不见,脸大概也是红的吧! 雷之亦知道,那是因为他从没对哪个女人说过这句话—— 「因为我喜欢你,阮总管。」 「你……喜欢我?」 「是!」 阮丹荷不能说不震惊,但尽管她对他没有相同的心思,仍觉得这句话令她心头泛甜。「但……我只当你是朋友。」 雷之亦当然知道阮丹荷对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不管他用雷之亦的身分追求她或用田亦的身分追求她,她心里似乎都只恼着一个人。「我明白。」 见他那么释然,她倒觉得有些失望了,不由发噱,「就这样?也不多争取我几句,真让人伤心。」 被她这么一说,他也笑了,「那是我有自知之明,否则早在你让三公子误会我们的关系时,我已乐得用尽心力追求你了。」 他再提起这件事,却让阮丹荷心里有了计划,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会肯帮她吧! 「阿亦公子,请你娶我。」 「什么?」 阮丹荷肯定地再说一次,「请帮帮我,跟我假成亲,有朝一日出现了真正属于你的女子时,你只需休弃我便成。」 雷之亦不肯答应。「阮总管你傻了吗?我一个男人再娶不算什么,你一个女人家再嫁容易吗?」 「别为我担心这一点,我只问你肯不肯帮我?」 「我……」 「谣言说了我私会情人,我就让这个情人真有其人。」 雷之亦当然想要阮丹荷,但并不是以田亦的身分,而是以雷之亦的身分啊!就在他尚在犹豫时,阮丹荷又问了一次。 「阿亦,你愿不愿意娶我?」不是疏远地喊他阿亦公子,而是用她甜美温柔的嗓音轻轻唤着他。 阮嬉本是领着王媒婆来见阮丹荷,想跟她提又有人想娶她,没想到会正好看见阮丹荷对另一个男人示爱。 「丹荷,你在对田公子说什么?」 阮丹荷被撞见了这事,没有羞窘,反正她已经决定了,被听见了又何妨? 但雷之亦却无法让人看阮丹荷笑话,因为那个王媒婆可是外人,而且一副就是准备把这事当茶余饭后话题的表情。 雷之亦托起阮丹荷的手,注视着她道:「我愿意。」 在阮婶狭小的房里,阮婶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她是把王媒婆请走了,但刚刚女儿说的那句话,大概不用多久就传遍整个临析城了。 本来谣言就说阮丹荷有个情人,如今田亦的出现便证实了。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阮婶指着身前站着的田亦及阮丹荷问着。 阮丹荷知道母亲一定不肯她嫁,索性编了谎言让亲无从反对,「娘,我老实告诉你吧,我跟阿亦互有爱意,三少爷对我下药的那天的确是我们私会的日子,阿亦救了我,帮我解了媚药,隔日婢女送洗漱水撞见我们在床上,这事才会传了出去,你若不信,去调那名婢女来问就知道我没说谎。」 雷之亦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阮丹荷竟把雷之亦做的事全推给了田亦! 一心想把女儿嫁给好人家的阮婶,听见这消息差点气晕了过去,先不管那田亦长得什么模样,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跟男人私会,像话吗? 阮婶的脸色铁青,看来十分生气。 「阿亦……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忍心我随便嫁一个我不爱的人吗?」阮荷语气令人怜惜,而且手绢一按眼角,眼泪潸潸而落。「这样你还说喜欢我?」 雷之亦总算知道那天阮丹荷对他说她很会假哭是什么情形了,就是他现在见到的这进退维谷的情形,他答应与她假成亲,但可没打算让她成了婚前与人私会的女人啊! 雷之亦无奈,假成亲便假成亲吧!本来因为担心父亲针对她才暂时远离她,现在他不管了,他要把她时时带在身边保护着。 「阮婶,是我毁了丹荷的清白,我会负责的。」 「你、你居然……」阮婶大怒而起,女儿说的她可以当她是赌气,可如今田亦也这么说,这让阮婶不得不相信,自然满腔的怒火又被点燃。 就只因为她反对丹荷一直记挂着雷三公子,她便故意和这样一个男人相好来气她吗?阮婶捧着胸口,出口的话再不留情。「田公子,丹荷虽是奴仆,但你该知道你这张脸根本配不上她吧!」 「娘,你这么说太不厚道了。」阮丹荷没想到母亲竟会拿田亦的脸来羞辱他,她出声为田亦抱不平。 「你给我跪^」阮婶没想到女儿这么不自爱,按着她的肩头逼她跪下,阮丹荷也乖乖照做。 「阮婶,是我的错,与丹荷无关。」雷之亦也跪到了阮丹荷的身边。 阮丹荷跪是自己活该,但她不想连累他。「阿亦,快起来,你做什么跪?」 雷之亦转而面对阮丹荷,温柔的托住她的颊。「对不住,如果不是我配不上你,你不会被阮婶处罚。」 感觉到他抚着她的脸颊,轻声又温柔的对她说话,阮丹荷心里真有一股异样的情愫,脸上的笑也自然而然的漾开,原来来自异性的呵护这么暖、这么能抚慰她。 「我没事……」 阮丹荷的笑容感染了雷之亦,让他也露出了微笑。「丹荷……」 阮丹荷对他的语气是安抚的,但转而对上母亲时便明显的强势许多,甚至算是出言忤逆,「娘,我听你的话,不再记挂那个配不上的人,如今我自己挑的男人,你又为什么反对?」 「你这死丫头,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 阮婶及阮丹荷在园子里吵架后,又被阮婶拉回房的事被婢女看见了,这几天因为谣言的事,雷以钦本就派一个婢女偷偷照看着阮丹荷,见到这一幕,那婢女连忙去向雷以钦告知此事,所以雷以钦也赶来阮婶的房间想为阮丹荷解围,没想到一来到阮婶的房间,就看见阮婶拿起鸡毛掸子发怒的往阮丹荷身上抽去。 「阮婶,有话好说,别打丹荷。」 雷之亦也及时的把阮丹荷护在怀中,阮婶手中的鸡毛掸子便打中拦在前头的他。 「你以为你挡在这死丫头身前,我便会作罢吗?你这男人毁了我女儿的清白,以为我会饶了你吗?」 见母亲的手没停,一次次的往他的背抽下,阮丹荷不想让他因她受累。「娘!你若再打阿亦,我就跟他私奔!」 「你……」阮婶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置信女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为了你好啊!」 「可娘挑的人都是我不要的。」 「这田亦就是你要的?」 田亦不是她要的,但他及时帮了她的忙,她利用了他,占了便宜的人是她。 「是!阿亦是我要的,我也已经是他的人了。娘,你放弃吧。」 阮婶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那个田亦……先不论人品如何,他的容貌真配不上丹荷啊……难道是她做错了? 八年都等了,她应该继续等,等到丹荷完全忘了雷之亦?可丹荷把荷花图都纹上身了,真有可能忘了雷之亦? 「田亦……你先回去吧,我再和丹荷谈谈。大少爷也请回,我不会再动手打她了。」 「没什么好谈的了,娘,你若逼我嫁给其他男人,我便自尽。」 「丹荷!我不准!」乍听阮丹荷要自尽,雷之亦的心狠狠的揪起,即使可能只是气话,他都觉得心痛。 「田亦、大少爷,给我们母女一点独处的时间吧。」 第二十章 「丹荷,事情没有绝望,你答应我别做傻事。」顶多……他表明身分,堂堂一个天庄来的三公子,阮婶总不敢再拒绝了吧!他会为阮丹荷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但千万不能在他给她之前,她便出事了。 雷之亦紧扣住她的手勒疼了阮丹荷,以致于阮丹荷深深的望进他的双眼里,好似看见了什么。「你的眼睛,和他好像……」 「丹荷,你没答应我。」 不,是她多想了……阮丹荷低下视线,笑自己竟产生了幻想。「我知道,我不会的,但如果谈过后我娘还是不许,你不会拒绝我们私奔吧?」 「不会。」 这句话又惹得阮婶一个怒目瞪视,阮丹荷给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这是在向母亲宣示她的决心。 雷之亦这才放心的起身离去,雷以钦看着,不愿离开。 阮婶再下逐客令,「大少爷,你真想逼走丹荷吗?」 不得已,雷以钦也跟着离开阮婶的居处。 但对于此事,雷以钦不打算这么快放手,既然田亦是阻碍,他便要让田亦打消念头,以他的外貌,对阮丹荷是高攀了。 一出阮婶居处,雷以钦便喊住了雷之亦,并领着他到附近的园子里要与他谈谈阮丹荷的事。 雷之亦收起了一脸无害的神情,此时的他眼神锐利,不符合田亦这张脸的气势,好似在睥睨着什么。「我不觉得我需要与你谈,丹荷是我的女人!」 雷以钦错愕于他的改变,他收起惊讶的神情,语气亦不怒而威。「丹荷能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喔?雷大少爷是指你自己吗?丹荷自小就生活在天市院,我怎不见雷大少爷娶了她?莫非是嫌弃丹荷的身分不能娶她为妻,想先娶了妻再纳她为妾?」 「纳妾又如何,并不是没有先纳妾后娶妻的例子,只要我一辈子不娶妻,那‘妾’不过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呼而已,实质上她还是我的妻。」 「雷大少爷明知道丹荷要的不是这些,你何不直接向雷老爷要了丹荷的长工契,给她自由。」 「若你身处我的位置,给了丹荷自由可能就会失去她,那你还会这么做吗?」 什么叫给了丹荷自由就会失去她?所以丹荷心里的雷家公子并不是雷以钦吗? 这雷家上下还有哪个条件比得上雷以钦的男人能让她看上的? 但不管是雷以钦还是哪一个少爷,雷之亦都不视为对手。 「如果我是居上位者,不会以奴隶契约来聘雇奴仆,我认同一个族群需要分出地位的高下,但我不认同下位者一辈子都不得翻身,自古以来,出身草莽的皇帝不是没有,曾为骑奴后为一代武将的能人更不是奇迹,身处男尊女卑的汉族,女人的地位已够卑微了,像丹荷如此绝色,再加上她总管整个天市院的大小杂务亦是得心应手,随便嫁个脑满肠肥的富贾还是嫁个权贵子弟为妾、为续弦都是糟蹋,有爱便罢了,若是无爱对她亦是消磨。」 「那又如何,这份长工契是我困住她的唯一枷锁,如果我给了她自由,那她便会展翅高飞,届时我得不到她,你亦是。」 「我很意外,你竟想用这种方法束缚丹荷。」 「若是真有那一天,你就肯放手让她到那男人身边去?」 「我不知道到了那一天我放不放得了手,但我努力的在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是啊,大少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阮婶哪里是想跟阮丹荷谈,她只是心烦意乱想支开雷以钦及田亦而已,所以阮丹荷一发现母亲也不想谈时,她便忆起田亦挨了母亲好几下鸡毛掸子,母亲粗重活做惯了,手劲很大,虽不至于破皮流血,但肯定还是会伤了田亦。 于是阮丹荷拿着跌打药酒追了出来,没想到会听见雷以钦他们的对话。 雷以钦听到阮丹荷的声音,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阮丹荷已经追了上来,而且他们的对话她全听见了,他可以感觉到阮丹荷那把他视为主子的尊敬眼神已不复存在了。「丹荷……」 「在我看来,阿亦比大少爷好太多了,大少爷请勿用自己的想法来瑞度阿亦的居心。」 「丹荷,他配不上你。」 「大少爷,你拥有的只是我的长工契,并不拥有我的人生。」 阮丹荷没再理会雷以钦,她曾那么信任雷以钦,可他却背叛了她,原来他从来没打算助她脱离奴籍。「阿亦,我们先回你家,我帮你擦跌打药酒。」 雷以钦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阮丹荷拉着那男人的手带他离开。 这两个人怎么又一起回来了?雷司枫莫名的看着阮丹荷,却见她主动问田亦的房是哪一间,雷之亦指了指他的房间,阮丹荷便拉着他进房去了。 他们进房间做什么?雷司枫可不容许雷之亦毁了阮丹荷的清白,结果雷司枫一闯进雷之亦的房,就看见阮丹荷退下了雷之亦的外衣。 「你们在做什么?」 雷司枫话才说完,就看见了雷之亦的背上都是一条一条的瘀青。「阿亦,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我娘打的。」阮丹荷很歉疚,她推着雷之亦要他趴在床上。 「擦药我自己来就好。」他就这么裸着上身让她的手在他身上推拿,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雷之亦实在很难不紧张。 「别逞强了,我娘的手劲大,被她抽过一顿的下人都会瘀青的。」阮丹荷主动的推雷之亦又趴回床上,她没想到他竟有一副好身材,他虽不会武功,却有一副好似练过武的结实精壮的身材。 但阮丹荷没有欣赏太久,因为母亲留下的伤真的不轻,一条又一条不见血的伤痕都是黑青色的。「阿亦…… 何必为了我受这伤?」 「你楞住是因为我的伤吗?我以为是我身材太好……」雷之亦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说出了调戏的话。 阮丹荷羞红了脸,「胡说什么?」 雷之亦暗自发笑,因为他看见了阮丹荷因他的身材而露出的表情,如今她的脸也还是绯红的。「如果是我原先的脸,我自认配得上你。」 「我不相信!」阮丹荷故意加重力道,雷之亦也只是缩了缩,没有叫出声。 「难道你要我证明给你看?」 「如果你能证明你过去的脸真的‘英俊到可以配得上我’,我就真的嫁给你。」 「这是你说的喔!」 「可惜啊,我们都不能回到过去了,不能核实你的话了。」 「你这个小坏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霄枫清了清嗓子,灵他还在。雷之亦及阮s好帘才丛了霄枫的存在,收起了似是打情骂俏的对话。 「这养的,阿亦的馨张俊脸。」雷司枫敷衍地回答了阮丹荷,是因为他急着问来龙去脉,「阮姑娘,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了你要嫁给阿亦?」 「为了不让我娘逼婚,我拜托阿亦与我假成亲。」阮丹荷边帮雷之亦推着药酒,边说着。「阮姑娘……虽然是假成亲,但外人不知道啊!你以后怎么嫁人?」雷司枫难以置信,阮丹荷说要假成亲,是气话吗? 阮丹荷的眼神变得悠远,她不能欺骗他们兄弟俩,尤其是阿亦还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许久以前我认识了一名让我心仪的男子,但我的身分一辈子也匹配不上他,我知道我与他再无缘分,所以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这个许久之前有多久?」雷司枫问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该问清楚。 「从我还小的时候就崇拜他了,最近他又回来了,但一切已回不到过去。」 雷司枫似是听出端倪,阮丹荷口中的人不会就是三弟吧! 雷司枫望向雷之亦,可惜雷之亦失去了记忆没发现阮丹荷说的人是他,他那长脸明显在生着闷气。 雷之亦坐起身子穿好衣服,由阮丹荷的手中接过药酒。「我自己可以。」「阿亦……」阮丹荷站起身子,看着他愠怒的神情,知道他是在嫉妒她刚刚提起雷之亦的事,她无奈,但也感谢他即便如此还是肯帮她的忙,向他福了个身。 「丹荷,你做什么?」 「对不住我利用了你,多谢你帮了我这个忙。」 雷之亦还介意着她口中那个心仪的男人,他得去调查看看雷家哪一个公子曾经离开一阵子,最近又回来天市院的。「这不算什么,被占便宜的是你。」 占便宜?是谁占了谁便宜?她才是利用了他真心的那个人啊!刚刚还在他的面前承认了自己爱着别人,等于是对阿亦直白的拒绝。「那……我先回天市院了。」 第二十一章 「慢走。」 阮丹荷临走出雷之亦的房时,又被他给喊住,她回眸,不解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让你记挂着的那个男人真幸运。」 阮丹荷淡淡一抹笑意染上了唇角,才转身离开了雷之亦的房间。 幸运吗?阮丹荷的脸上难掩落寞,三公子不告而别便是对她失去兴趣了,对于堂堂天庄的三公子来说,她从来就算不上什么,当然这个幸运对三公子来说,亦是。 雷司枫真想把一切告诉他们,直接撮合这两人算了。 虽然两人重逢后没见过几次面,但每次见面,两人之间的火花好像一次比一次更绚烂了。 不……深思了一会儿后,雷司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能冒险让雷之亦想起过去的事。 「小馒头……」 雷司枫的注意力被雷之亦的一句呢喃声给拉回。小馒头?为什么之亦会突然说出这三个字?雷司枫忍着心悸,问了。 「什么小馒头?」 「记得我跟大哥说过,我梦中有一个小娃儿叫小馒头吗?」 虽然是梦,但却像记忆一样鲜明,雷之亦想起梦中的小女娃拿着一把粗劣的短剑,挥舞着他传授的剑法…… 雷之亦第一次作这个梦时,梦醒后他对翳无仇说了,说这个梦太真实了,好像是他的记忆一样,翳无仇只是皱了皱眉,说他得开些清脑助眠的药给他喝,否则他夜里总是睡不好,无助于养伤。 后来他仍常常作这个梦,梦中,他喊那个小女娃小馒头…… 「怎么突然提起小馒头?」 「丹荷她……说过她现在是大馒头……」 雷之亦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每想起这事,头便开始发疼,他揉着太阳穴想抑忍痛楚,他想多想一些,却会引起疼痛。 雷司枫连忙取来翳无仇的药,当初带药来就是怕雷之亦逐渐想起往事引发疼痛。「好了,神医前辈说你的脑伤还在休养,不要过度用脑。」 「大哥,我有个问题问你。」这个疑问虽然他存疑许久却不曾问过,但最近他总觉得对当年的事,他想知道的再清楚一些。 「什么问题?」 「八年前,我遭受伏击时,我记得我伤了双眼,可我一醒来发现眼伤痊愈了,而且因为我不知道的脑伤而睡了整整半年,大哥,我真的睡了半年?」 果然!雷司枫心头一惊,硬着头皮说着当年大家编好的谎言,「当年你受了伏击,先是伤了眼,昏去后可能又被击中头部,所以也受了脑伤,你整整睡了半年,脑伤稍愈才清醒,眼伤可能是这半年养好的吧。」 「真是这样?我八年前会不会根本没昏迷,而是被送到了什么地方疗养,只是我受了脑伤,忘了?」 「当然不是!半年来大家都看着你,你出不了天庄的。」雷之亦居然这么轻易就猜出了大概!雷司枫心惊,神态自然便显得怪异了。 雷之亦总觉得事情并不单纯,而且大哥的神情也颇不自然,但他的说法的确合理,毕竟这件事并不是大哥一个人这么告诉他而已,而是整个天庄的人都这么对他说。 「可能真是我多想了。」 见雷之亦放弃询问了,雷司枫才放下心来,刚才额上流下来的冷汗多到可以拿来浇花了。 天刚泛白,阮丹荷便醒了过来,她不是被亮光唤醒的,因为她身处于围着帷幔的床铺里,而是时辰到了,她自己醒来。 刚睁开眼,她还分不清身在何处,直到坐起身拨开帷幔,看见不远处榻上沉睡的身影,这才想起来她已嫁做人妇了。 昨天她与田亦拜堂,田氏兄弟到临析城不久,不过昨天的喜宴还是来了不少人,足见他们兄弟人缘不错。 思及此,阮丹荷的脸色沉重了些,因为昨天不只来了宾客,也来了不速之客。 雷以钦喝多了酒才来,一来便闹事,他为人拘谨规矩,不只是宾客们,连阮丹荷也是第一次看他失态,阮丹荷觉得无奈,却什么也不能做,她只想让雷以钦死心,所以她不能理会他、必须冷漠对待他。 虽然婚礼被大闹,但田亦没有怪她,还一脸抱歉的对她说田枫不习惯与人同睡,所以他们必须同房。接着田亦一直保证不会占她便宜,说他会另外睡在便榻上,也帮床铺装上了不透光的帷幔保护她的隐私。 阮丹荷成亲后告假三天,所以今天她不用去天市院,正好免了一场尴尬,希望这三天足够雷以钦冷静下来。 但她与雷以钦之间再也不可能如以往一般了。 阮丹荷甩了甩头,不再去想令她烦闷的事,看田亦还睡着,她下床走到五斗柜前要帮他拿换穿的衣服出来准备,第一层两个较小的抽屉,是上锁的。 一个家徒四壁的田亦,有什么宝贝需要上锁的?但阮丹荷没有多想,既是上了锁,平常习惯穿的衣服就不会摆在里头,要不然每回换穿每回开锁多麻烦。 第四、五层装的是阮丹荷的衣物,所以田亦的应该是第二、三层,于是阮丹荷又开了第二层,依然是上锁的。 这时阮丹荷的眉头不解的轻拢了起来,这田亦层层上锁到底是为什么?于是她再拉第三层,这回抽屉拉开了,的确看到了田亦的衣服整齐的折迭在里头。 不过有一件是随意丢在里头的,看来像随手一塞就关上抽屉,应该是突然有什么急事才会连锁都忘了锁上吧。 阮丹荷拿起那件随意塞入的衣服,帮他甩开上头的皱褶,此时在折叠整齐的衣物下,有一块布料突兀的存在着,阮丹荷拨开了上头的衣服抽出那块布料时,整个人犹如冰冻般的僵住了。 这……是她的肚兜,前一阵子与雷之亦初次重逢时,被他硬是抢走的那件肚兜。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想起那簪子、想起这肚兜,莫非雷之亦与田亦两人之间真有连系,他们骗了她? 雷之亦逐渐清醒了过来,却觉得头沉得有如千斤重一般,他睁眼,眼睛睁不太开,他用力的眨了几次眼,想起应该是他没卸下假皮就睡了才会视线受阻。 他怎么会忘了卸下假皮?沉重的脑子立刻唤醒了他的记忆……他喝了不少酒,为什么喝酒?因为昨晚是他的新婚之夜,他只记得他进新房跟他的新娘说了几句话,接着便倒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坐起身,他的酒量不至于太差,但他的确也不爱喝酒,昨夜宾客们太热情,灌了他不少酒,幸好他没有酒后吐真言的毛病。 雷之亦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他饱尝宿醉之苦,再捏了捏山根,抬起头时,就见阮丹荷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面前,趋近看着他。 「你骗我,原来连你也在骗我。」 「丹荷……」雷之亦不明所以,她指的是什么?发现了什么? 「这是什么?」 雷之亦一听,才在她抬起的手中看见了那件肚兜,他望向五斗柜,每一个抽屉都记得锁了,怎么就忘了锁这一个,还被阮丹荷搜出了不该搜的东西。 「丹荷……」 「说,这东西明明被别人拿去了,怎会在你手上?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还没认出他来,他还是可以想借口说服她,可是,光目前知道的就让她如此生气了,雷之亦想,是让她一次气个够,一次解释好,还是让她慢慢的一点一点知道好…… 「丹荷,我可以解释,但这些解释有个前提,那便是我无意伤害你。」 「无意伤害我?」雷之亦忘了她,那田亦呢?她对他倾诉曾遭受的背叛时,田亦知道她说的是雷之亦吗?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待她? 「丹荷,我要跟你说一件关于雷之亦的事,但你一定要先冷静下来。」雷之亦走上前,双手扣住了阮丹荷的手,尽量让自己语气和缓的安抚她。 没想到阮丹荷一听到雷之亦的名字便开始激动起来,双手想挣开田亦却挣不开,只能徒劳的叫喊着,「我不想听什么雷之亦的事!」 「丹荷!」 阮丹荷挥舞的手得不到自由,在一阵强烈的挣扎中,她的手挥向了他的脸,重重的掴了他的脸一掌,雷之亦一楞,不小心让阮丹荷的手恢复了自由,她一收回手,就看见指甲由他的脸上刮下了什么。 她抬起手指看着自己刮下的东西兀自不解,再抬眼望向田亦时,他的脸被刮出了几道痕迹却未见血……阮丹荷一皱眉,扑上前要撕下被她刮坏的假皮,这时男人开口了,却是雷之亦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丹荷,是我。」 阮丹荷颤抖的抬起手,撕下他脸上的假皮——那是雷之亦的脸,一直被隐藏在田亦的假皮之下。 「我以为田亦是我唯一谈得来的朋友,但结果我又当了你的玩物?」 「不是这样的,丹荷!」 阮丹荷突然想起雷之亦曾跟她谈过的事,她又自嘲的大笑出声,「是啊!我怎么忘了你是来查大少爷是否有做出不利天庄的事,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调查大少爷是吧!」 「丹荷!我承认我混进天市院是这个目的,但我从没想过利用你,你相信我,我没想伤害你。」 「所以你才会突然离开我身边,是因为你知道田亦的身分就够耍得我团团转了,无须再用雷之亦的身分来见我了是吧!」 雷之亦怎能见她将他的真心贬得如此不值,他怒吼着,仿佛如此才能让她真正听见他的声音一般,「我不用雷之亦的身分见你,是担心我父亲觉得你阻碍了我调查,会对你不利!我继续用田亦的身分见你,是因为我见不到你会想你,唯有假扮田亦跟你接触,我才能说服我父亲我还在办正事,并未被你所影响。」 「你骗我!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要留书说你走了再不见我?!」 「我没有留书说不见你,我要你,怎么可能不见你!」 阮丹荷被这段话震慑住了,雷之亦的表情太认真,认真到阮丹荷都想相信他,可是他完全忘了八年前的她,已经彻底的伤了她一次,她还要信他吗? 不!她不能信!所以她只能反复声嘶力竭的喊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雷司枫终于也被这阵骚动吵醒了,他披了外衣急忙的赶来,就见假皮已被撕下的雷之亦。 不行!太快了!这时还不能让雷之亦知道一切! 雷司枫看着雷之亦还想跟阮丹荷解释,阮丹荷只是喊叫着,雷司枫知道是该让阮丹荷知道来龙去脉了,他连忙介入两人之间,出声赶了雷之亦。 「之亦,你先出去,你们两个最好暂时分开一下,有什么误会我来解释,弟妹也比较听得进去。」 雷司枫挥了挥手要雷之亦赶快离开,雷之亦虽还担忧,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听大哥的话离开了他与阮丹荷的新房。 「弟妹,既然你发现之亦的身分了,那么也不难猜到我是雷司枫了吧。」 阮丹荷没有回答他、也没望向他,只是依然望着前方思考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番境地。 雷司枫重重叹了口气,她虽没有反应,他还是继续说:「我记得八年前的事,我知道你也记得,但我要说一件你不知道、之亦也不记得的事,为了之亦、也为了你自己好,你一定要听完。」 阮丹荷缓缓的抬起脸将视线移向雷司枫时,眼神空洞,仿佛是不肯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一样。「他人可能不知道你这个行事低调的天庄大公子,但我是天市院的总管,我听过你,听说你为人敦厚、待人诚实,现在你居然为了雷之亦要说谎驱我。」 雷司枫知道她现在生气,但她至少没有夺门而出,他便接着解释,「八年前你们遇到伏击一事,我祖父提早知道消息,亲自带了人到临析城,他们在后山找到你们时,你浑身是血的被包在之亦的衣服里,之亦的后脑被重击还淌着血,可还是抱着你继续逃命,祖父赶上了,救了你们也捉住了行凶之人,没想到行凶之人见事迹败露便服毒自尽。 「祖父不知道还有多少追兵在后头,那时你已经全身发冷几乎没有气息,祖父不知道救活你的机会有多少,但他心里最担心的只有之亦,所以他被迫放下你,只救了之亦。」 阮丹荷依然面无表情,但雷司枫知道她已经被吸引住了,他叹了口气再说,语气比方才更为沉重,「之亦的伤太重,我们在临析城附近的小村落找到一个隐密的地方栖身,通知天市院之亦已被我们送回天庄,那时才知道你命大得救。可之亦醒了后却不相信你没事,整天叫喊着他要救你,他怨为什么没人想到把你也救回来?为什么让他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你受那么重的伤都是为了救他,他们不该放弃你。」 「他真的……这么说?」阮丹荷终于出声了,那声音中还带着哽咽。 「他脑子的伤本就十分严重,再加上他的情绪一直因为没能救你而激动、悲愤不已,脑伤一再复发,每次一复发就痛得在床上打滚。」 好似真的亲眼见到雷之亦的痛苦一般,阮丹荷捣住嘴抑忍自己的哭声。 「最后,我们谁也看不下去了,神针翳无仇……你也认识的那位神医前辈,只好为之亦施针让他遗忘在天市院的记忆。我们骗他在他第一次遭受伏击时,不只受了眼伤也受了脑伤,整整睡了六个月。当初他本就是以养伤的名义离开天庄的,所以天庄人只知之亦在外地休养脑伤昏迷了六个月,整个天庄,除了他亲近的家人,没人知道他在天市院发生的事。」 「所以他完全忘了我,也没人再跟他提起我?」 「是的,之亦初初还会梦见你们相处的事,我们编了故事骗他,说那是流传在天庄的一则故事,是因为他在昏迷的时候听见了我们在讨论,才会作那样的梦。」 知道他被施针却还能在梦中见到她,阮丹荷不能说不感动,可都已经过了八年了,他的脑伤还未痊愈吗?还是失去记忆是永久的? 「脑伤痊愈了吗?他还会想起我吗?」 「这个疗法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施针之后在疗复期未过前再想起过去,脑伤便会再度复发而且痛楚加倍,那后果……你不忍见。」之亦被施针之前的事,他还心有余悸,如果因为回想起过去而痛楚加倍,那样的情况他连想都不敢想。 「疗复期多久?」 「十年。所以弟妹,我知道你们重逢后,之亦完全记不得你让你很伤心,但你能体谅我没有把一切公诸于世的苦衷吗?」 阮丹荷偏过脸偷偷的拭去眼泪,即便雷之亦当年没有背叛她,但如今呢?他真的不是利用她? 「他……是真的失忆,不是忘了我?」 「弟妹,之亦真的无心伤害你,你应该听过之亦受了眼伤之后性情大变的传言吧!其实那是伪装,所以你要相信之亦不是像传闻中那样的坏人。」 「田亦说过他爱慕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之亦的心我也看不穿,但有一点我很肯定,他说他要你的时候,神情相当的认真。」 阮丹荷静静的等着雷之亦,雷司枫大概是想给他们独处的时间,所以亲自去找雷之亦过来后就没回来了,阮丹荷一见雷之亦进房,便上前行了一个福身礼。 「三公子。」 「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阿亦。」 「但你并不是田亦不是吗?」 「这‘亦’字也是我的名字。」 阮丹荷没反对,但也没应和,只是伸出了手,「把五斗柜钥匙给我吧。」 「在我的枕头下。」 阮丹荷在雷之亦的枕头下拿出了钥匙,接着便走到五斗柜旁一一帮每个抽屉解了锁,这些抽屉有的装着易容用的物品,有的装着属于雷之亦的衣物,阮丹荷挑出了田亦的衣服拿到雷之亦面前。 「三公子,先换上吧。」 「你打算一直这样跟我冷战吗?」 「我有这个资格吗?」 雷之亦抬起手,把身前的阮丹荷拉到身边坐下,方才大哥对他说丹荷消气了,他问怎么消的气,大哥说「说实话」,可他怎么不觉得丹荷消气了?还是因为大哥说了实话,所以她消气了,但他还没说实话? 「丹荷,除了身分以外,我没骗过你,我也没写过什么信,我想过了,那信一定是江雁写的,为了让你对我死心。」 又是江雁……江雁的那封信让她绝望,她才会起了找田亦假成亲的念头,所幸田亦就是雷之亦,否则她今生就真的错过雷之亦了。「所以三公子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田亦爱慕你,是真的,雷之亦说要你也是真的,只有一句是谎言……」 「哪一句?」阮丹荷表现得再冷静,心里还是不免紧张,在她因雷之亦的爱语而觉得甜蜜的此时,别把她再推落万丈深渊了! 「假成亲这件事是口不对心的,我想真的娶你,可是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不管是田亦还是雷之亦,你心里想的是那个让你在身上留下纹身的雷氏贵人。」 第二十三章 阮丹荷的热泪立时涌上了眼眶,她不能告诉他早在八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娃儿的时候就爱慕着他,但她再次爱上他的事,能说吧? 「我也有件事骗了你。」 雷之亦托起了阮丹荷的手,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在乎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要再对对方存有秘密。 至于这个亲事……因为我不是田亦,我知道你可能无法容忍我,但你已经牺牲了你的名声,就不能在此时取消。」 「三公子不听听我驱了你什么吗?」 雷之亦看着她盈眶的泪滑了满腮,他托着她的双颊以拇指为她拭泪。「别哭了,我心痛。」 「这不是难过的泪水。」 「那么……」雷之亦不解,难不成她喜极而泣? 「三公子,我有一件事情骗了你,就是……我说我不想当你的女人,是骗你的。」 雷之亦怔楞,许久许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直到在她的泪容上见到唇角的笑意,他狂喜问:「你是说……」 「我曾经不肯接受你,但那夜我中了媚药,你却守在我身边没有欺辱我,我才正视你可能真的对我存在着真心,我一直担心着你对天市院不利,但我明白你将父亲的命令奉为圭臬,却愿意在你父亲面前为天市院作保时,我已经为你动心了,如果你不是从那天之后就消失踪影,或许我早已经答应了成为你的女人。」 雷之亦再也承受不受这份狂喜,他想宣泄,所以紧紧地将阮丹荷揽入怀中,不愿放开。 阮丹荷顺从地倚靠在雷之亦的怀中,听着他跟她一样剧烈的心跳。「你还有一件事骗我吧,你就是雷之亦,那哪里来的天庄杀手要杀田亦?」 「那是因为那杀手不是我派的。」 阮丹荷闻言大惊失色,推开了雷之亦坐直身子,她担忧地抓住了雷之亦的手,「你都已经伪装了八年了,还有人不放过你?」 「不,那些杀手不知道我是雷之亦,他们是因为我是田亦而找上我。」 「为什么?田亦能有什么威胁,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教书先生。」 「我猜是雷家的公子之一,放话想得到你的,可不是只有一、两个。」 「三少爷吗?」阮丹荷只能想到雷以功,下媚药的手段都能使出来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那不重要了,总之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也无能为力了。」雷之亦不把雷家的那些兄弟放在眼里,那些小手段,只要他离开这里之后就使不上力了。「丹荷,我不在乎那些小手段,我在乎的是,如今既然你已知我的身分了,若我要回天庄,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阮丹荷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从来没敢奢望自己真会成为雷之亦的人。 「你能给我名分吗?罗姑娘怎么办?」 他都跟她解释过那么多次,说他不要罗雪真了,她还不信吗? 「我已经娶你了,还不算给你名分吗?」 阮丹荷一记斜视,有些用力的把雷之亦由椅子上拉起身,雷之亦只「凹呜」一声,但也乖乖站起,阮丹荷接着便拿起刚才放在一旁的衣物为雷之亦穿上。「要我跟你回天庄,也不是不可以……」 「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你跟我回天庄,我什么都答应!你是担心你的奴籍吧?放心,我会让天市院放人。」 阮丹荷见他答得那么快,也不怕后悔,她带着笑为他整理衣裳。「你不能恢复三公子的身分,这里离天庄太远又没人保护你,我担心你有危险。」 「可是……」 「奴籍的事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跟你私奔,但我得带着我娘。」 雷之亦轻捏了捏阮丹荷的鼻尖,喜欢这样俏皮的她。「放心,这事交给我,你一答应了,我连夜就把阮婶绑出天市院,送上我们回天庄的马车。」 阮丹荷用力打了雷之亦的胸口一掌,不满他的轻佻。「我说真的,不能泄露你的身分。」知道了他是雷之亦,难免有人提起八年前的事,她不想冒着让雷之亦想起过去的风险。 看着她已经几乎理好了他的衣裳,正准备为他系上腰带,他阖上她的双手。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丹荷,你不用这样服侍我……」 「不要随意下这种你不一定能完成的承诺。」阮丹荷在为雷之亦系上腰带时故意多用了点力,惹得雷之亦呼吸一窒,决定乖乖的不再说话。 「你还没回答我。」帮雷之亦穿好衣裳后,她又推他坐到桌边,然后转身在五斗柜的最上层抽屉里拿出一大只木盒,她不难猜出那是他易容用的工具。 雷之亦接过木盒,才把木盒放到桌上便道:「是,我会继续当田亦。」 得到他的保证,阮丹荷这才满意,她帮雷之亦把易容的工具在桌上铺开。「我知道就算当田亦,你还是有危险,但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这么有自信?你真的武功高强?」 「你不知道我的师父是谁吧!」 「谁?」 阮丹荷卖了关子,带着神秘的笑意说:「我的第一个师父教了我武功后就失踪了,我的武功虽是自学的,但后来我遇上了一位高人。」 「喔?怎样的高人?」 「鬼才夫子。」 「鬼才夫子?鬼才夫子是你的师父?」 看来他好似认得鬼才夫子?阮丹荷想想也是,鬼才夫子在江湖上名望不小,她若不是八年前遭劫正巧被他所救,得了缘分,怕也得不到他的指点,「夫子不但在我遇劫时救了我一命,后来还指点我,帮我把我原先学的武功略做修正,能更适合我,虽然对于这两位我都没有正式拜师,但他们都算是我的师父。」 「鬼才夫子曾是天庄门客,现在是我祖父的好友。」 「原来如此。」难怪他识得鬼才夫子,阮丹荷想起鬼才夫子曾说她的武学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的武功,定是因为曾见过雷之亦使出这套剑法吧。 「不过,我不想你保护我,我只希望你保护好自己,我怕那个想得到你的人会因为我们的婚事采极端手段,我受伤不算什么,可你受了一丁点的伤害,我都会痛不欲生。」 雷之亦的话让阮丹荷彻底融化,她别开脸小声说:「别说了,我听得害羞!」 雷之亦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哪里还有什么小阎王的模样,根本是陷入爱河的痴情种,「丹荷,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假戏真作?」 「什么?」阮丹荷一时没听懂,眨着水灵灵的大眼问着。 「我们的洞房,什么时候可以假戏真作?」 阮丹荷傻样立时收了起来,顺手拿起木盒中的假皮用力往雷之亦脸上一覆,还死命的用力压了好几下。 「丹荷,还没上胶,你这样硬压也粘不住啊!」 「想假戏真作,你作梦!」 「也不知道谁答应我,如果我原来的容貌配得上你就真嫁给我的。」 「你欺骗我在先,还敢拿这事来堵我的嘴?」 「要堵你的嘴,我会用其他的地方……」 雷之亦话还没说完,阮丹荷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语带威胁,「你敢在我没同意你的时候亲过来,就等着看我怎么毒杀亲夫。」 「是是是!我早听说了,天市院的阮大总管平常有在夜里炼药的习惯,不少上门提亲的公子哥都被泻药招呼过。」 「知道就好。」 雷之亦不急,阮丹荷接受了他,他已经十分开心了,会慢慢让她看见他的真心,让她心甘情愿完全地成为他的女人。 因成亲而告假三日的阮丹荷回到天市院时,好似雷以钦在她成亲那日的闹酒不曾发生过一般,依然尽责的辅佐雷以钦帮他处理大小院务,但雷以钦知道一切终究是不一样了。 假扮成田亦的雷之亦来天市院授课时,他们偶会相遇,若说婚前他们之间的感觉像多年好友,那么如今阮丹荷对他的感觉绝对是男女之情了。 雷以钦领着阮丹荷来到院里花园,他径自走着,阮丹荷如常跟着,工作本在厨房的阮婶正巧经过了花园旁的廊道,看见了不远处的他们。因为他们背对着她,所以阮婶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的情况。 最后,是阮丹荷先开口了,「大少爷来这里是有话对我说吧。」 「你对田亦的眼神变了。」雷以钦止步,虽没回头,但看得出来他斟酌再三才开口说了这句话。 阮丹荷知道那是因为她知道了田亦的真实身分而表露出来的真实感情,她是再次爱上雷之亦了,而且她无悔,想再相信雷之亦一次。 第二十四章 「是,我是爱着田亦。」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放下了雷之亦,为什么选的是田亦,不是我?」 「大少爷,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我的心做了选择,但选择不是你。」 「丹荷……」雷以钦闻言转身向前,将阮丹荷紧拥入怀。 这时在一旁的阮婶正要出声制止,突然有人在她肩上一拍,她回过头,看见田亦。 他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请阮婶跟他一同离开。 直到他们走得够远,阮婶才问:「你不担心丹荷被大少爷轻薄了?」 「丹荷能处理好这件事,我不能干涉她。」 「你就这么相信丹荷?」 「是,我信她。我知道您不喜欢我这个女婿,但请相信我一定会对丹荷好。」 阮婶皱眉,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女婿,但女儿坚持要嫁,而且女儿也已经是田亦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不应允他们的婚事,却没忘记得知丹荷想嫁田亦的那天,她气得要打丹荷,田亦那保护丹荷的样子,她因为田亦条件不好而排斥他成为女婿,或许田亦是比她挑选的人还要更好的选择也不一定,如今……她只能相信女儿的选择。 阮婶又看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没真的那么讨厌你当我的女婿。」只丢下这句话,便离开去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了。 雷之亦看着阮婶的背影,脸上逸出了一抹笑容,岳母这是接受他的意思吗? 在花园里的阮丹荷不知道母亲及雷之亦都见到了这一幕,但她也没让雷以钦抱着她太久,伸手推他。 「你是不是在气我?」雷以钦没放开手,而且还将她搂紧,「你是不是气我不助你脱离奴籍?我错了!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我就向父亲要了你的长工契,给你自由。」 阮丹荷双手抵在他胸前推着他,或许曾经气他,但如今她已不在乎了,因为不管她是不是奴仆,雷之亦都要她。 阮丹荷再也受不了雷以钦的固执,她侧身给了雷以钦一个肘击,趁他吃痛弓起身子时推开了他,「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女人,更遑论什么回到你身边。」 「丹荷,从你来到人世的那天起,我就将你视作我的责任,我们一起长大,你小小的身躯总是在我的身边跟前跟后,让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会跟定了我。」 「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喜欢跟着你,如此而已。」 「可是雷之亦一出现,你就变了!他待你一点都不好,你却记了他八年。」 「这八年来,你知道我想着他什么吗?我喜欢看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总是不吝给我笑容,不管是取笑我还是真的开怀,我也喜欢他明着是取笑我身材,私下却是将他的饭菜换给我的体贴,我更喜欢他因为愧疚答应了我所有要求的宠溺表情,但我同样恨他当时把身受重伤的我丢在山上的背叛,所以八年来,这些情绪已经吞噬了我所有的感情,我无暇分心了。」 「你大可忘了他!」雷以钦不明白,既然这些回忆让阮丹荷不好受,为什么不彻底忘了他? 「我怎么忘?不断、不断提醒我,我的身分配不上雷之亦的不就是你们吗?我有机会忘吗?你们给过我时间忘吗?」 这句话给了雷以钦最大的打击,原来一直不让阮丹荷忘了雷之亦的人是他,「原来,是我的错吗?」 「不,说来该谢谢你们没让我忘,如今我得到我想要的了,过去的恨也不在了。」 阮丹荷如今只能冷漠的对待雷以钦,他接不接受都无妨了,因为不久的将来,她将随着雷之亦去天庄了。 面对阮丹荷的冷漠对待,雷以钦心里的不悦感直升,他失控地大吼,不平的气愤在心里起伏,「你怎么可以接受了田亦!你该是我的!该是我的!」受不了打击,雷以钦冲上前,扯住了她的肩膀摇晃质问着。 「大少爷,你是不是忘了我跟田亦成亲,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他的人了?」 雷以钦好似这才清醒过来,他全身颤抖地松开手,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转身飞奔而去。 阮丹荷看着雷以钦的背影,知道这事无解了,现在她还得忙着临析城祭天的事,或许忙完了,她该认真的跟雷之亦谈谈离开这里的事了。 今年邻近的县城都遭灾,唯有临析城暂时无恙,天市院身为临析城第一首富,由天市院雷家发起联合了城内的富贾,办了一场诵经祈福暨赈灾的祭典,以感谢天神厚爱临析城。 除了主祭那日由各户的当家参与祭典以外,余下的日子都是由各家的总管们代祭,阮丹荷既然是天市院的总管,当然由她为雷家代祭,而雷之亦亦陪同她住进了临析城郊外那间主办祭典的寺庙里。 祭典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都需点着祈福檀香,因此代祭的总管会在夜里轮值确保檀香不熄灭、不间断,第一个夜里本该由雷氏的代祭者阮丹荷守夜,但由于所有的总管只有阮丹荷是女人,为了避免夜里有什么万一,其余的总管们商议还是别让阮丹荷守夜守得太晚,所以前半夜是阮丹荷守夜,后半夜则由其他的总管轮流替代她。 阮丹荷很感谢其他总管们的贴心,也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只是当她回到配给她的禅房时,却听见里头传来兵械互斗的声音。阮丹荷往房内望去,正见一个黑衣人与雷之亦缠斗起来。 她知道雷之亦的修为,明白此时她最好只在门外观战,否则冒然介入此战只会让雷之亦分心。 「田亦,想不到你竟会武功。」黑衣人的声音虽然蒙在覆面巾里听不清楚,而且做了伪装,但雷之亦还是认出了他的声音。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雷之亦是刻意跟着阮丹荷前来寺庙,因为第一夜是阮丹荷守夜,他知道若有心人要谋害他,只有选这一夜才不会误伤了阮丹荷,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江雁留在家里保护雷司枫,自己亦带着他的剑傍身,应付今夜这一战。 黑衣人乍见田亦会武功,一时失了冷静,出剑显现缺隙,雷之亦游刃有余,数招来回,黑衣人虽居下风但仍不服输,招式渐趋狠戾。 雷之亦既知黑衣人的身分,并不想取其性命,他身影瞬动,黑衣人仓皇扬剑一挡,交击的双剑剑光齐绽,一勾、一刺、一招、一式,在眨眼之间雷之亦长剑横断黑衣人手中之剑,停在黑衣人喉前。 黑衣人惊诧,被颈边长剑逼得半跪下身子。 「雷以钦,能与我过上几十招,你输得也不冤了。」 不仅是门外观战的阮丹荷震惊,雷以钦亦是,阮丹荷走进禅房扯下黑衣人的覆面巾,见到的,的确是雷以钦! 雷之亦没想到阮丹荷竟会提早回房,本想私下处理好此事,他知道阮丹荷虽对雷以钦无男女之情,但雷以钦终究自小呵护她,她受得了一次背叛,受不了第二次。 「丹荷……你怎么回来了?」 雷之亦的眼眸中满是对她的担心,阮丹荷却无法表现出不在意的神情来让雷之亦放心,她走到雷以钦身前,不敢置信,她知道雷以钦会愤怒、会敌视田亦,却没想过他竟会想杀了田亦! 「是我的错……我的错……」阮丹荷喃着,是她给了雷以钦错觉,才会让他一错再错。 「丹荷,与你无关,错的人是田亦。」 「你知不知道他为天市院做了什么?为你做了什么?你竟恩将仇报!」 雷以钦一阵冷笑,他天市院需要一个小小田亦施恩? 「是啊!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阮丹荷露出了清冷的笑,脸上更是失望的表情,「你怎么变得如此彻底? 我那个温文儒雅、待人和善的大少爷去哪儿了?怎么会成了一个为私心谋夺人命的人?」 「因为他夺走了你的心。」 阮丹荷无奈,因为她说得再多,雷以钦也不会了解,或许该说他根本不想了解,只想依循着自己的心行事。 「这天市院已不值得我留恋了,我要带着我母亲离开。」 雷以钦想过阮丹荷会不顾她与阮婶的长工契在他手上,但他也不会甘心就范,「拥有你们的长工契,我就是你们的所有者,你们不能离开。」 雷之亦知道阮丹荷不肯让他泄露自己的身分,但雷之亦认为是该处理好一切的时候了,天市院与天庄的关系必须在今夜得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她们当然离开得了天市院,我并不想把奴仆视为买卖的物品,但如果你非要用这方法困住她们母女,那我也只能配合。」雷之亦收起了手中的剑,以他自己的声音开口。 第二十五章 由田亦喉中发出的,不是田亦原有的声音,雷以钦不解,这个声音……为什么他觉得熟悉? 见雷之亦要撕下假皮,阮丹荷要阻止已不及,「阿亦……」 雷以钦错愕的看着出现在田亦的假皮之下的,竟是雷之亦,而阮丹荷急着制止的模样,分明是知道田亦的身分。 这就是阮丹荷被田亦所吸引,爱上田亦的原因,原来田亦便是雷之亦! 原来他一直都输给了同一个男人。 「你……你的双眼……」 「我的双眼是伪装失明,当年为了避祸,祖父及父亲要我做的伪装。」 「所以,我又输了。」雷以钦常想,如果八年前他坚定的把阮丹荷由荷居带走,不让她服侍雷之亦,一切会不会就会不同? 又?为什么是又?但雷之亦随即想通,雷以钦指的应该是第一次黑衣人的寻衅,「以钦,我想知道你两次要杀我,都是因为我是田亦,不是因为你发现了我是雷之亦。」 雷以钦站直了身子,嘲笑自己第一次做歹事便被识破,原来雷之亦知道那一次聘雇江湖人的也是他,「我的确不知道你是雷之亦,而且那回我并不想杀你,那些江湖人告诉我他们险些伤了丹荷,我便辞退了他们。」 险些伤了?阮丹荷冷冷一笑,是谁险些伤了谁啊! 「事情既然已发展至此,我决定等祭天大典结束后就带着丹荷离开。」 阮丹荷望着雷之亦,原来他想着和她一样的事吗?那他父亲对天市院的猜忌呢?他打算就这么放弃了任务,为了她? 「我不许!我永远不会放弃丹荷,尽管你用你的一切来换,我也不会交出丹荷的长工契。」 「以钦,莫让我动怒。」 「动怒?你能如何?毁了我天市院?」 「大少爷!够了!阿亦不是那样的人。」 听见阮丹荷第一次喝斥了他,而且还是为了雷之亦,雷以钦不甘心,「不是哪样的人?不要忘了他曾经怎么伤害你!」 「够了!你根本不知道阿亦为天市院做了什么!」雷之亦曾交代过来此的目的不能说,但她再也忍不住了,「天庄要毁了天市院,很难吗?只要掐住了天市院的经济命脉,就算天市院是临析城的首富又如何?天庄根本不看在眼里,天庄容天市院存在,只是因为天市院忠心,但这份忠心不是没有人存疑。」 「什么意思?」 阮丹荷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心冷了,还是因为她已决意离开,她的口气竟再也听不出激动情绪,「天庄的大老爷不相信大少爷,是三公子在他父亲的面前力保,挡下了天庄大老爷对天市院的制裁,你为了我想杀害田亦,但三公子却没有因为我对你公报私仇,因为他知道天庄及天市院的连系有多重要,你呢?大少爷,如今你知道田亦便是三公子了,你还要为私忘公吗?」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身后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望向雷之亦,八年前他在天市院养伤时留下的恶名,至今还记忆犹新,可八年后他竟变了一个模样。 雷以钦跌靠在桌边,矛盾不已,如果他今夜杀了他便是恩将仇报了? 「以钦。」雷之亦捡拾起雷以钦的断剑,无视可能对自己造成危险,把剑交到雷以钦的手上,「如果你只是因为我是田亦而杀我,我可以饶你这一回。」 「你……要饶了我?」雷以钦紧握着断剑,知道此时雷之亦没有防备,只要他向他刺去,那一切……就结束了…… 雷以钦握着断剑的手,因紧握而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他像承受莫大的负累一般,顿时垮了身子,他缓缓的转身离开禅房,凄然狂笑,悲痛地走入夜色之中。 黄沙漫漫、风尘仆仆,阮丹荷望着马车窗外的景色无语。 雷之亦知道她担心着什么,所以只是将她纳入怀中。 他还是违抗了父亲的命令放过了天市院,甚至还让江雁先行回天庄,回报他已娶了阮丹荷为妻,以及向父亲禀告天市院绝无异心。 「以钦既然答应了就会好好照顾阮婶,你别担心。以钦本性不坏,虽然曾想杀我,但也是为情所困,如今走出情关,他会没事的。」 「我知道他会……只是我还是想娘……」 第一次离开母亲这么远,雷之亦知道她忧心的除了母亲,还有自己到天庄将要面临的事,他只能无声的拥着她默默给她安慰,在天庄不管遇上了什么他都会陪着她面对。 雷以钦在房里酩酊大醉了好几天才终于想通一切,他主动去田家向雷之亦保证只要天市院是他当家作主的一天就不会背叛天庄,如此,雷之亦是否也能保天市院无恙? 雷之亦承诺了他。 然后,雷以钦便交出了阮婶及阮丹荷的长工契。 阮丹荷十分感动,因为她知道自小疼爱她的大少爷终于回来了,不再是那个为了私心会狠心动手杀人的人。 她私下见了雷以钦,把雷之亦失了记忆的始末全告诉他。 没想到雷以钦竟欣慰的笑了,说:「知道他当年不是狠心的抛弃你,我连最后的一丝犹豫都不存在了。」 最后,阮丹荷当然把实情告知了母亲,阮婶思考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天市院。 阮婶终究是忠于天市院的,她说脱不脱离奴籍已不要紧了,她是天市院的人就不会离开天市院,虽然知道田亦是雷之亦,对阮丹荷前去天庄的未来十分担忧,但女儿嫁人就是人家的了,她只能祝福。 雷以钦知道阮丹荷担心母亲,于是他笑问,他能否认阮丹荷为义妹,而阮婶,他也会把她当自己的母亲照顾,这样她是否能放心了? 阮丹荷对雷以钦再多的怨怼,都在这个笑容之中瓦解了,她怎不知道认她为义妹不是为了让她放心母亲在天市院的处境,因为母亲在天市院本就没有受到欺凌,而是雷以钦担心她到天庄后因为身分被为难,想着若她是天市院的义女,终究还是强过身为一名奴仆吧! 就这样,在故人的送别下,阮丹荷以夫婿回乡的名义与「田亦」及「田枫」踏上了归途。 当雷之亦他们乘坐的马车到了天庄时,雷鸿翰只给了他们梳洗的时间,便要雷之亦及阮丹荷到厅里去见他。 回到天庄,雷之亦又把手杖拿上手,阮丹荷也很自然的搀扶着他,那是他们的默契。 阮丹荷跟着雷之亦来到大厅,大厅之上,主座上那名头发花白但神态不显老态的人,肯定便是雷鸿翰了,一旁侧座上的,阮丹荷也见过他,是雷奇楷。 坐在客座首席是一名女子,在他们两人入内并对雷鸿翰、雷奇楷行礼过后,便立刻走上前对雷之亦福了个身,「三哥。」 雷之亦一脸冷然,因为他伪装失明,所以可以不去看她,他不明白,这个场合罗雪真在这里做什么? 阮丹荷觉得这女子和雷之亦之间的互动有些怪异,她喊雷之亦三哥,是天庄里的小姐吗?阮丹荷对自己的外貌一向颇有自信,从未想过有一个女人可以让她自叹弗如。 罗雪真的视线由雷之亦的身上移至阮丹荷时,发现阮丹荷也注视着她,两人的目光交接,闪出敌意的火花。 敌意?为什么这名女子对她有着敌意?阮丹荷不解。 罗雪真走向阮丹荷,柳眉星眼带着嫣然一笑的风情,仿佛刚刚一闪即逝的敌意是错觉一般,她走起路来姿态柔美步态轻盈,步步生莲,天生的妍姿艳质莫说男人,连阮丹荷这个女人都震慑于她的美貌,这初见的第一眼,阮丹荷便输了。 雷鸿翰一见到阮丹荷入内时,立刻明白了雷之亦被迷得乐不思蜀的原因。八年不见,当年那个被他丢弃在后山的小女娃竟出落成如此标致的大美人,他也不禁惊艳。 雷鸿翰打量的眼光不甚友善,几乎把阮丹荷看了遍,最后才开口,「你的确是名绝色,但要攀上亦儿,你还不够格。」 阮丹荷这一生,恨透了别人说她不够格。 「祖父……」雷之亦想为阮丹荷说话,可是刚开口就被雷鸿翰喝斥。 「好了!我才说一句,你便心疼了?」雷鸿翰可是怒气未消,雷之亦再多说什么只是更惹怒他。 「因为阿亦爱我,我便够格。」阮丹荷心中也是有怨的,就是这个人下令只救了雷之亦不救她,她险些在山上丢了性命。 阮丹荷不甚恭敬的语气让雷之亦担忧,但也不免露出了微笑,若不是阮丹荷这么呛辣,他雷之亦还不爱吃这道菜呢! 第二十六章 「是吗?你认为你比起你眼前的这位,还够格?」 雷鸿翰的这句话让阮丹荷再次正视眼前美丽的女子,渐渐猜出女子的身分了。 「祖父,您别吓着了丹荷妹妹,我一看丹荷妹妹便觉得讨喜呢!我相信我能与她好好相处的。」罗雪真托起了阮丹荷的手轻轻拍着,虽然满脸笑意,但阮丹荷却觉得虚伪。 「阮丹荷,这位是之亦的‘未婚妻’,是我们天庄世家罗氏之女,雪真。」雷鸿翰加重的语气是要让阮丹荷知道,她与雷之亦的婚事,他可还没应允。 「罗小姐称丹荷一声妹妹,折煞丹荷了。」阮丹荷总觉得罗雪真的笑容不带好意。 「你还不明白我为何称你一声妹妹吗?」罗雪真笑盈盈。 阮丹荷的确不解,但罗雪真好像也没想立刻为她释疑。 「雪真跟我说了,她可以接受阮丹荷为妾室。」雷鸿翰原先并不同意,但罗雪真劝他,不要因为这种小事造成他们祖孙之间的不快,以雷之亦的身分,娶个三妻四妾的还意外吗? 雷之亦眉头一紧,对于这个提议并不同意,「丹荷是我的妻。」 雷鸿翰对雷之亦的说法可没认同,「我记得娶了阮丹荷的,是田亦,不是雷之亦。」 「田亦就是我。」 原来罗雪真一见她就喊声妹妹,是要雷之亦纳她做妾吗?阮丹荷知道以雷之亦的身分,纳妾不算什么,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得考虑这个问题。 「我决定了,下个月就让雪真行纹身礼,然后你便娶她。」 终究还是决定让之亦接班了。坐在侧座的雷奇楷悄悄地手握成拳,仿佛带着极大的怒意一般。 「祖父!接班一事不须急着考虑……」 「好了!我早在八年前就打算让你接班,要不是你出事怎会拖到如今,这八年来我不是没给你其他兄弟机会,哪一个成材的?你给我乖乖等着接班,否则便休想要阮丹荷这个女人。」 罗雪真眼见自己即将成为天庄下一任家主夫人,心中狂喜,但她没有显露在脸上,她只是走到雷鸿翰的身边轻拍着他的胸口,「祖父别气,像三哥这样身分地位的人,先纳妾后娶妻是极为一般的事啊!而且雪真的身分是与生倶来的,早成亲晚成亲,都不会影响雪真的地位不是吗?」 阮丹荷闻言只觉浑身冷寒,言下之意,是她阮丹荷再怎么样也比不上罗雪真尊贵的身分是吗? 雷鸿翰在罗雪真的安抚下消了气,再次重申他的命令,「这事就这么定了,阮丹荷可纳为妾室,下个月纹身礼结束后让雪真休养五日,就办你与雪真的婚礼,这段时间,阮丹荷身为妾室需服侍雪真。」 雷之亦还想再拒绝,一直沉默着的雷奇楷终于开口了,「之亦,你的分寸呢?」 见雷奇楷也动怒,而且明白他的话对雷之亦来说就是不可违抗的圣旨,阮丹荷轻轻的握住雷之亦的手,要他暂时别再说了。 她不想与其他女人共事一夫,但在这当口上说再多都不会有好结果,于是她要雷之亦先忍了,接下来的事怎么处理,他们再议。 见阮丹荷为他吞下了这份屈辱,雷之亦虽然也忍下了,但心中对阮丹荷的疼借更深了。 阮丹荷是笑着的,但她的心上浮起了一阵阵的苦涩。 阮丹荷真的成为了罗雪真的贴身侍女,身为天市院的总管,她许久不曾服侍人了,如今好不容易脱离奴籍,到了罗雪真面前,却还是成为一名侍女? 阮丹荷笑得无奈,那她脱离奴籍有何意义? 雷之亦早就等在阮丹荷的房里,看着金乌西沉、明月东升,终于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而后就看见阮丹荷踩着疲惫的步伐进屋,雷之亦几个箭步上前将她搂进了怀中。 此举吓着了阮丹荷,直到看见在没点灯的黑夜里抱住她的是雷之亦才缓下,「怎么了?我们由临析回京城这一路上,你还抱不够吗?」 「当然不够,马车上还有大哥。」 阮丹荷笑雷之亦那孩子气的模样,怎么她过去从没见过他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我没事。」她很明白他这一脸担忧是在忧虑着什么。 「在见到你这疲惫的神情之后,你还要骗我?我是装盲不是真瞎,清楚罗雪真除了在祖父面前之外,都是一副刁蛮无理的模样,她可让你吃苦了?」 刁蛮无理?这一方面她倒是没见到,但吃苦是真,阮丹荷冷然一笑,「但她的美令我自惭形秽了。」 「我觉得你比她更美。」 阮丹荷听闻此言楞了楞,来自爱慕之人的赞美,很难不听得心花怒放,「即使是甜言蜜语,还是让女人听了甘心被骗。」 「谁甜言蜜语了?我是真心的!你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吧!我可是每每想起你曾经心仪的那个男人,就恨不得立刻把他找出来,狠狠的打他一顿,要他不准再占领你的心神。」 听到雷之亦的话,阮丹荷这回是真的大大笑出声音了,再看雷之亦那不明白的模样,更是笑得流出了眼泪。 她想起自己曾跟雷司枫及雷之亦承认她有一个心仪的男子,雷司枫是明白那人便是雷之亦,但这个当事人还被蒙在鼓里,「我不觉得你有一天真见到了他,会打得下手。」 「打!我肯定打!」 「阿亦,你听我说。」阮丹荷捧住雷之亦的手放在心口,她现在不能对雷之亦说八年前的事,所以得继续骗他,「我们不要管过去,你只要知道,现在的我是喜欢你的。」 「可我是个坏男人,罗雪真的事我还处理不好。」其实雷之亦最怕的还是他与罗雪真的婚事,他不想娶,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让祖父放弃。 阮丹荷忍着心痛,她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试探雷之亦的心意多些,还是说服自己多些,「其实纳我当妾室这方法倒不错……反正只要有感情,是妻是妾又何妨,妾比妻得宠的,自古以来不胜枚举。」 「哪里不错了!罗雪真从没令我有心动的感觉,这感觉只有你给过我,所以我不可能会娶罗雪真。」 这个告白够露骨了,阮丹荷只是倚在雷之亦的胸口笑了,「嗯!我信你。」 「我会给你名分,必要的话……我就带着你私奔。」 又私奔?先是怕她离开不了天市院,他们要私奔,奔来了天庄,最终还是只有私奔一途?虽然他们的处境这么想来有点悲凉,但阮丹荷还是感动了。「你舍得天庄家主的位置吗?」 雷之亦犹豫了,这让阮丹荷心惊,她一直都知道雷之亦有多在乎这个位置,所以才会宁可伪装性情大变,等的就是时机,时机一到他便能接下家主的地位。 所以在野心之前,她终究是输了吗? 但没想到,她会等到雷之亦这句话「嗯……祖父并不是没有给我其他的兄弟机会,这几年来把天庄旗下的产业经营得不错的,除了我,就是七弟倾天了。」 阮丹荷推开了雷之亦,傻楞楞的看着他。 「怎么了吗?」雷之亦不明白阮丹荷为何是这种表情? 「你……刚才犹豫是在想还有谁能接班?」 「当然,天庄产业何其大,我当然要担心我若与你私奔,谁能接得下这位置。」 阮丹荷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她投入雷之亦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他。 雷之亦好像终于懂得阮丹荷在想什么了,他只是宠溺的笑了笑,拍着她的背,没有说破,「对了,丹荷,你看看我还给你带来了什么?」 雷之亦轻轻的推开阮丹荷,走到桌边点亮油灯,阮丹荷这才看见桌上摆了一只长木盒,不解的她走近一看,木盒上的纹饰,她不陌生。「是夫子铸的剑!」鬼才夫子说他不习惯在一个地方久待,几年前就离开临析城云游去了。「他人在天庄吗?」 雷之亦摇了摇头,鬼才夫子四海云游,但一年会来天庄一次,阮丹荷这回正错过了时间,「鬼才夫子不但修为深不可测,更是一名名铸剑师,我刚开始学剑时,他铸了这把剑送给我,如今我已长大成人,这剑对我来说太轻了,但正适合你用,所以我要把这剑送给你。」 阮丹荷轻启木盒,果然看见剑柄雕着鬼才夫子特有纹饰的宝剑,她有些吃味,鬼才夫子指点了她六年,从来没送过她一把剑。 「你收下这把剑,就要为我好好保护你自己,接下来天庄为了接班一事定会风云骤变,万一我力有不逮,我怕你……」 阮丹荷的食指压上雷之亦的唇,对他摇了摇头,「放心,你还没见过我使真功夫呢!」 第二十七章 雷之亦拧了拧阮丹荷的鼻头,惹得她不悦挥开他的手,他笑着,「这么有自信?」 「当然,也不想想我的师父是谁!」她的武学来至天庄,更让鬼才夫子指导过,雷之亦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因为她的确对自己有十足的自信。 阮丹荷静立一旁,冷眼的看着罗雪真在睡前一定要保养肌肤的手足浴。 罗雪真适意的坐在椅上,双手置放于一只婢女捧着的铜盆里,铜盆内装着新鲜的生牛乳,另有一名婢女轻搓着她的手,为她的手做按摩,罗雪真的双足也是浸泡在牛乳里的,有另一名婢女跪坐在地为她按摩双足。 罗雪真斜睨的视线在阮丹荷的身上飘了一会儿,这几日阮丹荷陪在她身边,总是沉默寡言。 她来天庄已经好几日了,雷之亦都没来看过她,所以她每每看着阮丹荷,除了妒意、就是恨意! 初见阮丹荷时,罗雪真自觉自己的容貌比阮丹荷更美丽,但她亦知道此时她的美貌不是优势,因为对眼盲的雷之亦来说,她只是那个被父亲养在深闺,非天庄大节日不会出现的小女娃,他看不见她的美貌,尽管再多人说她有多美,都不是他亲眼看见。 罗雪真望向帮她按摩足部的婢女,拢起好看的柳眉,「天庄的伙食不好吗?你一点力气也没有。」 「是。」婢女知道惹怒了罗雪真不会有好下场,立刻加重力道,没想到却听到她一声痛叫。 「该死的奴婢!你想弄断我的脚吗?」罗雪真顺手拿起几上的茶杯就要往婢女砸去,却被阮丹荷及时扣住了手腕。 那力道让罗雪真吃痛,她回眸狠狠瞪视阮丹荷一眼,才不甘愿的缓下怒容,「丹荷妹妹,你奴仆出身做惯了粗活,果然手劲够大。」 「罗姑娘自小养尊处优,这些婢女粗手粗脚,一不小心弄折了你美丽的双足可怎么好?」 「那么丹荷妹妹你来吧!你来帮我做足浴,你会这么说,就代表你会有分寸。」 跪在罗雪真脚边的婢女一听,连忙用力的对着罗雪真磕头,阮丹荷就算被老太爷认定为妾室,但整个天庄谁不知道她是三少爷的心头肉,「小姐请息怒,奴婢会好好服侍。」 「你敢违逆我的话?」 阮丹荷知道罗雪真想针对的是她,其他的婢女都是代她受过,于是走上前拍了拍那名婢女的肩膀要她退开,然后便跪坐在罗雪真脚边,拢高了袖子为罗雪真做足浴。 阮丹荷几下按摩就让罗雪真舒展开了眉头,喟叹一声,「丹荷妹妹果然伶俐……你们全退吧,我有话跟丹荷妹妹聊聊。」 婢女们不敢违抗,只得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罗雪真拿起几上的擦手巾轻拭手上残留的水渍,「丹荷妹妹,其实你也该好好的学学足浴的手艺,我们的夫君是未来的天庄家主,事务繁忙,回家之后若能让你好好服侍他一番,一定通体舒畅。」 阮丹荷的手顿了顿,眸中难掩受创的情绪,罗雪真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鄙视她的出身,「或许妾室的确该做这些事,但罗姑娘又知道我定会成为阿亦的妾?」 「你……是在与我叫阵吗?」罗雪真眯起了眼,语带威胁,「你可知凭你的身分,与我叫阵是什么下场?」 「你在天庄的身分之所以尊贵,是因为你是阿亦的未婚妻,如果少了这个婚约,你只是一个客人。」 罗雪真勃然色变,一双原本有如盈盈秋水的眼如今闪着噬血的眸光,阮丹荷不卑不亢的一段话在罗雪真听来却是忤逆至极,她再不虚假的掩饰自己对阮丹荷的敌意,「我是懒得用手段对付你,又不希望三哥不开心,才愿意接受三哥纳你为妾,看来,你是敬酒不喝想喝罚酒了。」 阮丹荷按摩的手停止了,并且紧紧的握成拳。天知道她多想将这盆牛乳直接泼洒在罗雪真的身上,但她知道雷之亦已够为难了,不能再与罗雪真交恶。 罗雪真满意的看着阮丹荷的无言,她扬脚一踢,就把整盆泡过脚的牛乳泼在阮丹荷的身上。 阮丹荷来不及躲开,被泼了一身的脏水,她站起身,从未受过的羞辱让她几乎就要冲上前把罗雪真撕个稀烂。 「哎呀!瞧我多不小心,反正夜已深了,丹荷妹妹赶快回房换身衣服吧。」 「丹荷告退了。」强抑怒气,阮丹荷一声告辞,便转身快步走离了罗雪真的房。 阮丹荷前脚才走,罗雪真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受惊地回头一看,是雷之亦。 「三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罗雪真心中暗叫不妙,这些年来雷之亦虽然因为失明,大部分的武功都无法施展,但轻功依然卓绝,要无声无息的潜入屋里并不难,罗雪真担心他早已潜入屋内,在暗处全听见了方才的事。 雷之亦的话算是证实了罗雪真的担心,「进来得够久了,我本来是想来跟你谈一谈,不愿让你难堪,想等你遣走所有婢女准备就寝时再跟你谈,但看来我一时的心软,反倒让我心爱的女人受苦了。」 「三哥,事情不是你听见的那样子,是阮丹荷她先出言忤逆我……」 「那你就能泼了她一身脏水?」 「三哥,你没亲眼看见怎能这么说我,这是抹黑,我明明是不小心的。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欢我,如今你竟不喜欢我到要抹黑我吗?」 雷之亦冷冷一笑,因为罗雪真是虚伪!「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下回再见,我会视你为陌生人一般。罗雪真,我不会完成与你的婚约,我要的女人是阮丹荷。」 「我不准!我是你的未婚妻,是即将要行纹身礼的天庄继位者之妻。」罗雪真不服气的叫喊,引来了外头急切的脚步声。 「小姐,没事吧?!要喊人来吗?」 婢女们推开门入内,只见一男子的背影踩着轻功离去,似乎还说了一句她们来不及听清楚的话,婢女们来到罗雪真的身边,只见罗雪真正将茶杯挥落在地。 她气得咬牙切齿,雷之亦竟敢如此冷漠对她?雷之亦临走前说的话,更让罗雪真愤怒至极点—— 「若要说纹身礼,丹荷已经把荷花纹在身上了,我们纹身礼也有了、拜堂也拜了,她才是我的正妻。」 雷之亦临走前对她撂下的话,意指她早已无名无分。 但她罗雪是可以如此轻易受人欺辱的吗?阮丹荷不过是飞不上枝头的伪凤凰,一个小小奴仆出身的女子,何以能与她为敌? 罗雪真露出残忍的冷笑。她要弄死阮丹荷,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雷之亦来到阮丹荷的房,就看见她正浸泡在浴盆中发呆,似乎还没抽离刚刚被羞辱的情境中,所以也没听见他闯进来的声音。 「丹荷……」 转身见到是他,阮丹荷双手抱着自己,落寞沉思的脸立刻换上了笑容,「阿亦,你怎么老是在人家沐浴时来找我?」 雷之亦看见阮丹荷神色的转变,他上前坐在盆缘,拿过一旁的浴巾摊开,要她站起身。 阮丹荷怎好意思,雷之亦也明白,于是他别开脸,直到听见了水声才收拢了怀抱,隔着浴巾搂住阮丹荷,再回身望向她,眼里满满都是心疼与不舍。 「阿亦……」 阮丹荷的话还未说完,雷之亦便不失温柔地吻住了她,他啜着她柔软的唇,谆谆善诱她启开樱唇。 阮丹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在雷之亦绵密的细吻中轻轻张开了嘴唇。 见阮丹荷终于放下矜持,对他开启双唇,雷之亦如挥军入城一般爱怜地来回舔吻她的下唇、嬉弄着她生涩的丁香小舌…… 直到发现阮丹荷紧张地屏住了呼息,雷之亦微退开些距离,戏谑的说着,「你忘了呼吸。」 雷之亦眼神如熊熊火炬,始终不曾离开阮丹荷酡红的脸,她被看得害羞,将脸埋入雷之亦的肩窝,轻柔的娇嗔由他耳边传来,「你之前……没有吻得这么激烈……」 雷之亦的眼眸黯了,笑容也收起,情欲之火在两人之间燃烧,他先是爱怜地啄了啄阮丹荷的颈项,才以充满丰沛情感的吻熨上她已加速搏动的颈动脉。 阮丹荷不觉自己已被打横抱起,因为她全然沉醉于雷之亦蕴藏了真挚情意的吻,甚至学着他轻轻回吻他。 雷之亦分开了四瓣胶合的唇瓣,要把她放至床上,阮丹荷只是羞怯的紧紧勾揽住他的颈项,不肯放开。 雷之亦知道阮丹荷害羞,没急着更进一步,只是在床边坐下,让她侧坐在他的大腿上。阮丹荷见他的体贴,甜甜一笑的倚进他的怀中。 第二十八章 「今夜你怎么了?」 「罗雪真不会是我的妻,她的确什么也不是。」 阮丹荷听了他的话,微愕,后来才想通他应该是看见刚才她与罗雪真起冲突了,双手改而绕过雷之亦的身体紧紧拥着他。有他给的这份甜蜜就够了,她可以带着这份甜蜜去面对罗雪真的羞辱。 「我本是想与她谈谈,解除婚约,怎知却看见她如此欺辱你,我心痛莫名。」 雷之亦轻轻揉着阮丹荷的手臂,像爱抚着珍宝一般。 他又是不舍又是心疼的表现,让阮丹荷早忘了稍早的不愉快,她闷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就够了。」 阮丹荷这开朗的模样好似触动了雷之亦心中的什么,他以指托起她的脸,总觉得……这份开朗乐观,好像曾经见过…… 直到阮丹荷的脸重迭了另一张童稚的脸孔,那是……小馒头! 「小馒头……」 听见雷之亦这么喊她,阮丹荷收起了笑容,她可不敢抱着奇迹会降临在她身上的希望,此时雷之亦想起小馒头绝对不是好事。 果然在她还在担心时,雷之亦已皱起眉,扶着额大喘着气了,「我的头……」 「阿亦!你竟敢看着我喊其他女人的小名,不怕我生气吗?」阮丹荷只能想办法转移雷之亦的注意力,却没想到自己露了口风。 「你怎么知道小馒头指的是女人?在我的梦中,她只是一个总是带着笑容的小女娃……」 看着雷之亦越回想痛楚越甚,阮丹荷扶住了他的双边额侧,逼他望着她。 不!千万别在此时想起来!阮丹荷在心里呐喊着,她曾问过雷司枫若他想起了过去,脑伤复发了怎么办?雷司枫说,若不想再看雷之亦因脑伤复发而苦,可能必须再次施针,可连神医前辈也不敢保证第二次施针雷之亦会失去多少记忆。 可能是一、两个月,可能是一、两年…… 阮丹荷不想再让雷之亦忘了她,上回他忘了,他们花了八年才重逢,这一回呢? 于是,这一回,是阮丹荷主动的勾揽住雷之亦的颈项,毫不犹豫的深吻上他,她激情索吻,双臂紧紧勾揽再不放开。 雷之亦知道他必须想起小馒头是谁,他有太多的疑惑要解,但他的身体却只想投入阮丹荷密织的柔情,不想再碰触那会引起痛楚的回忆。 直到阮丹荷感觉到雷之亦投入了两人之间的激情,比之她的羞怯,雷之亦对她的身子几乎可算是强取豪夺! 她不曾想过这么早将自己的身子献给他,但如今只要他能不想起过去进而引发脑伤,她愿意付出一切。 「阿亦,不要想其他的女人,我求你,只看着我、想着我。」 雷之亦没有开口,只是以身体告诉她,他不想别人,只想着她。 天方亮,雷之亦便醒了过来,怀中揽着软玉温香,给了他夫复何求的满足感。 阮丹荷是背着他熟睡着的,雷之亦爱怜的轻抚着怀中这副身躯,还刻意仔细的描绘了她背上的纹身,既然她碰巧纹了这幅纹身,那就更证明天意也认定她是他的女人了。 见怀中的阮丹荷有了动静,为了不让她那么快下床,雷之亦连忙阖上眼假寐,他能感觉到阮丹荷在他怀中转了身,然后便没了动静。 她……是在看着他吗? 雷之亦虽阖着眼,但也能感觉到薄薄的眼睑外的光线,只是此时突然眼前一黑,下一瞬,他便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瓣压上了自己的,轻轻的,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触便分开,没有停留。 「阿亦,我愿用两年的时间换你记得我一辈子,所以我愿为了你去承受来自你祖父的压力、罗姑娘的歧视,我只希望你别让我失望,更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不管你飞得再高再远,都会跌落至我的身边。」 雷之亦该立刻睁开眼,搂着她、安抚她的才是,可她的话太令他震惊了,以致于他就这么僵在床上。 她的话曾经出现在他的梦中,他曾对梦中的女孩承诺,「如果你醒来没见到我,未来就算我飞得再高、飞得再远,都会跌回你的身边。」 如果这个梦如神医前辈、如大哥跟他说的一样,只是一个流传在天庄的故事,那为什么阮丹荷会说出这样的话? 阮丹荷终于由雷之亦顿时僵住的身子发现怪异了,他……听见了吗? 「阿亦……」 雷之亦缓缓地睁开眼,看见阮丹荷闪躲的眼神,他有千万个疑问想问她,却知道她这个表情代表了不想回答,「你希望我问,还是不问?」 阮丹荷凝视着雷之亦,最后只是摇摇头。 雷之亦轻叹,「好,那我便不问。」 阮丹荷错愕,只因为她不想说,他就真的不问了,这让她很愧疚,所以做出了承诺,「我有一天一定会全部告诉你的。」 雷之亦起身在阮丹荷额上印下一吻,安抚着她,「好,我会等到那一天,你先起床打理好自己,我要带你去见祖父,事情该有个结果了。」 只是阮丹荷刚打理好自己,雷之亦也才命人把房里的浴桶抬走时,雷司枫便来了。 「在你房里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雪真中了毒,她哭着跟祖父诉苦说毒一定是弟妹下的,祖父信了,带了人要来抓弟妹。」 雷之亦面色凝重,祖父问罪而来,阮丹荷一定百口莫辩。他回头望了阮丹荷,见到她急着解释—— 「阿亦,我没下毒。」 「我知道,我会为你做证。」 不多时,雷鸿翰果然带人浩浩荡荡而来,他身后跟着委屈拭泪的罗雪真,以及为罗雪真治疗的翳无仇。 雷鸿翰看到雷之亦也在,便在落坐时问了,「你是刚才得到消息过来的,还是昨夜就在这里?」 闻言,罗雪真望向了那盖着床幔的床,还有站在床边的阮丹荷,眼中满是忿恨。 「丹荷是我的妻,我们当然是夜夜同床共枕。」雷之亦走向阮丹荷,不顾她的推拒,由腰侧托住她,将她揽入怀中。 那俐落的模样,哪还有失明的样子。 「三哥……你的眼睛……」 「我根本没瞎。」 罗雪真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原来……雷之亦一直是看得见的,那么昨夜他也把她怎么欺负阮丹荷的给看了清楚? 罗雪真要自己镇定,证据确凿,不容阮丹荷狡辩。 雷鸿翰没想到雷之亦会在这个情况下说出他没瞎的事实,但不管如何他要让雷之亦接班的心意已定了,这些伪装的确不必要了! 「祖父,下毒的人不是丹荷。」 「你说下毒的不是阮丹荷,那还会有谁?那三个服侍雪真的婢女?」雷鸿翰从不怀疑是那三个婢女,她们跟罗雪真并无冤仇,就算真是她们下的手,也定是阮丹荷指使。 阮丹荷见雷鸿翰一心归罪于她,本就对雷鸿翰不甚服气,如今全显现在她的态度上。 雷鸿翰发现阮丹荷如箭矢般锐利投射过来的视线,一时楞了住,这视线……分明是恨意! 阮丹荷知道雷鸿翰发现了她的视线,但只是收敛了些,却未收回,「这天庄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何以您只怀疑我?」 雷之亦看罗雪真并无大碍,他一开口便是冷冽如冰刃的言语,「我看雪真有活力得很,她真中毒了?」 「毒就下在雪真做手足浴的生牛乳里,这是翳无仇亲自验出来的,你连他也不信?」 雷之亦及阮丹荷的视线转向了翳无仇,后者只是为难的望向罗雪真,他想过为阮丹荷解释,就算毒是下在那里也不一定是阮丹荷所为,但罗雪真哭得梨花带雨,把雷鸿翰的心都哭软了,他再说什么雷鸿翰都听不进去。 阮丹荷顺着翳无仇的视线,看见了罗雪真的双手包着纱布。 「老太爷心中已有定见,我怎么说还重要吗?」 雷鸿翰是天庄家主,天庄上下还没人敢指责他,「放肆!你是说我诬陷你吗?」 「不!诬陷我的人是罗姑娘,老太爷错在听信片面之辞。」 罗雪真一听此言又立刻揪着手绢哭了出来,如果她哭得呼天抢地倒还给人虚假的感觉,偏就是她哭得委曲求全,反而更取信了雷鸿翰。 「所以你的意思是雪真为了诬陷你对自己下毒?她如今双手双足还因中毒发黑,翳无仇说医得再迟一些,她的双手双足就废了。」 阮丹荷语气平稳,一字一句的说着,因为她心中坦然,自然不会表现得心虚,「神医前辈的医术高超,只要是在天庄里中毒,抓准了时间,解毒不是难事,再说了,我也没有理由要害罗姑娘。」 第二十九章 「女人的嫉妒心,我相信什么都做得出来。」雷鸿翰冷笑一抹,点出了事实。 阮丹荷的微笑在唇边漾开,她回到雷之亦的身边,抬起眼以楚楚可怜的视线望着他,「阿亦,你要的女人是我,还是她? 「自然是你。」 阮丹荷转身,得意的望向雷鸿翰,「老太爷,我相信您说的,女人为了得到她要的,那份嫉妒心可能驱使她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如今得不到阿亦的人,您说是谁呢?」 终于,罗雪真无法再静静落泪假哭,她低头以手绢掩面,轻声的哭出声音,「老太爷,可能是雪真误会了,请老太爷再详查吧,不要让雪真在此受辱……」 阮丹荷不想咄咄逼人,也想为了雷之亦忍下,但眼前的雷鸿翰,多年前把她丢弃在山上自生自灭时,她不是没恨过,如今又听信谗言,她怎么忍?而这个罗雪真,羞辱她、设计陷害她,她又怎么忍? 雷之亦看得出来阮丹荷的怨怼,他亦支持她,「祖父,毒若真是从手足浴水中验出,丹荷不可能没中毒。」 雷鸿翰知道雷之亦不可能一直沉默,他还在盛怒当头,没回应雷之亦。 雷之亦见祖父不听,还是执意要说:「昨夜我跟雪真谈过了,我说我绝对不会娶她,要她放弃,可能因为如此她才会采取这下下之策,而我去找雪真时,正巧看见她要丹荷为她洗脚,最后还把一盆脏水踢翻泼在丹荷身上,丹荷没有中毒,表示毒是事后加到里头去的。」 罗雪真不再从容了,她从手绢里抬起头,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雷之亦,伪装受了冤屈,百口莫辩的模样,「三哥,你竟为了阮丹荷连这样的谎言都说得出来,我像是这样刁蛮的人吗?我都已经请老太爷重新调查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我?」 雷之亦想再说,被雷鸿翰喝斥住了—— 「够了!我调查过阮丹荷,她有炼药的邪恶习性,整个天市院的人都知道。她下毒害人一事,我绝不能饶恕她!」 方才跟着雷鸿翰前来的天庄护院,如今正上前要押下阮丹荷,天庄里有私刑牢房,像阮丹荷这样的女人被抓进去一折腾,没死也只剩半条命,到时什么罪都会承认了! 雷之亦拦身在阮丹荷之前,有他在,他绝不会让阮丹荷被带走。 「我本为了不让阿亦为难,所以我忍,但很显然是我太天真了!」阮丹荷再望向雷鸿翰的双眼,只余恨意,「我的命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次,你看不惯,想再杀一次吗?」 「放肆!」 阮丹荷冷冷一笑,要抓她是吗?或许她该让人看看她阮丹荷的实力。 一名护院首先冲上前来,阮丹荷一个灵巧转身,取来床边五斗柜剑盒中,雷之亦赠予她的长剑。 见阮丹荷长剑出鞘,几名护院改而拦身挡在雷鸿翰之前。 「凭这丫头还伤不了我,押下她。」 雷鸿翰下了命令,见雷之亦要上前阻挡,他亲自来到雷之亦面前扣住他的手,「想救阮丹荷,就先一掌打退我。」 雷之亦怎能如此不肖,所以他便陷入了两难,他忧心的看着阮丹荷。 阮丹荷红了眼,满腔的愤怒全凝聚在剑上,纵身一跃,一名护院被踢中了腹部,阮丹荷借着弹起身子,又重踢了另一名护院的面颊,两名护院倒地,一时难起。 「我就让你们所有人看看,我要一个人死根本无须下毒,我轻而易举就可取人性命。」阮丹荷的攻势更加猛烈,几个护院节节败退。 在场的所有人全傻了,他们没想到弱不禁风的阮丹荷竟是武功卓绝,而雷鸿翰及雷之亦震惊的则是阮丹荷的剑招,那剑招像是他们所习的不外传剑式,又好似做了修正? 雷司枫眼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闭上眼冲上前,两方出招都险些伤了雷司枫,这才收招对峙着。 「大哥,请你让开。」阮丹荷不会伤害雷司枫,只扬声要他让开。 雷司枫转向阮丹荷,劝告她,「弟妹,我知道你恨着八年前的事,但够了,你这样更让人误解你是畏罪心虚。」 阮丹荷将雷司枫的话听了进去,受挫的一声怒吼,她纤细的手臂将手上的剑往旁一掷,剑尖竟如箭矢般穿过了雷鸿翰的身侧,直直地插入了他身后的屏风,将屏风给牢牢钉在墙上。 见她收剑,护院要上前押住她,却被雷司枫一声冷哼给喝止住了步伐。 雷鸿翰细眯起眼,语气更为不善——因为她所使出的剑法。「阮丹荷,你由哪里学来的剑招,这是不外传的剑式,你怎么学会的?」 阮丹荷一身暴戾之气全在雷鸿翰这句话里降至冰点,她暗自叫声不妙,她缓缓的转过身望向雷之亦,果然看见他又震惊、又疑惑的眼神。 「是我教的?」雷之亦开始觉得有丝痛楚慢慢的在加剧,但他这回不想逃避,他逃避得够久了,这一大堆的疑惑他早厘清些许了,八年前的事,他是出了什么事而遗忘吧! 雷鸿翰也突然想通了,他用眼神示意翳无仇,翳无仇连忙要上前探视雷之亦。 「不要碰我!」雷之亦喝斥了翳无仇不让他靠近,他转而询问阮丹荷,「是我教的对不对?你的剑法、你的鞭法,全是我教的?」 阮丹荷此时不能不说她不懊悔,她如何能开口回答,万一让他想起一切引发了脑伤,那结果她不愿见。 「啊!我……我的头……」 雷之亦终于耐不住痛楚,他抱着头半跪下身子,却还自残的想想起一切,她的身上纹身不是巧合吧?是因为他而纹的吧? 他梦中的小女娃约莫十岁大,而他的昏迷发生在八年前,八年前阮丹荷正是这个年纪,所以那个梦境是一件真实的事,故事的主角正是他及阮丹荷。 「阿亦,不要想了!我求你!」阮丹荷飞扑到雷之亦的身边,不忍见他的痛楚。 「你……是我的小馒头对不对?」 阮丹荷看着雷之亦因为痛楚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的双眸布满血丝,阮丹荷捧住他的双颊,只能点头,「我是!你的梦都是真的!阿亦,你受了脑伤不能再想,你的脑伤会复发的,我求你。」 「你口中一直记挂的男人,是不是我?」雷之亦询问着阮丹荷,阮丹荷点了点头。 阮丹荷担忧的托住雷之亦的双手,够了,她不想再让他想了,她不想看他忍受痛楚,「阿亦,你听话让神医前辈为你诊脉好吗?看你这样,我心痛。」 「他让我忘了一次,我不相信他。」 「可是阿亦……」阮丹荷话没说完,就看见雷之亦终于忍不住痛楚,失去意识瘫软了过去。 望着昏迷还不断呓语着她名字的雷之亦,阮丹荷只是静静坐在床沿陪着他,心里后悔不已,她托起雷之亦的手紧紧握着,是她耐不住脾气、是她受不了诬陷,如果她忍得住,雷之亦就不会想起过去,就不会倒在这里。 雷鸿翰跌坐在椅上,语气也显得无力,「所以他醒来后,八年前的事又得经历一次?」 翳无仇重重一声叹息,证实道:「醒来后,他每时辰会发作一次,非要痛得昏厥才得以减轻痛楚。」 八年前雷之亦曾经历的痛楚,阮丹荷虽只听雷司枫说过,但光是方才在大厅里雷之亦痛苦的模样就够让她难受的了,她不忍让他再承受这样的痛楚。 「神医前辈……请您施针,再让阿亦遗忘吧!」阮丹荷最后下了这样的决定。 「阮姑娘,这样三少爷会再次忘了你……」 「我宁可让他忘了我,也不想看他受苦。」 阮丹荷的委屈牺牲让雷司枫及翳无仇动容。 偏偏雷鸿翰看不见阮丹荷的深情,眼见雷之亦的痛苦,他怒气难平,「把这女人押去地牢!先是毒害雪真,后又害亦儿脑伤复发,我饶不了她。」 「祖父!您还要固执多久?」雷司枫立刻挡在阮丹荷之前,雷鸿翰的固执连他都无法漠视,现在罗雪真不在,他捉紧机会说话。 「枫儿,连你也为这女人说话?」 「因为弟妹深爱着之亦,当初她被祖父您丢在后山自生自灭,她恨了之亦八年,可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她原谅了之亦,甘愿帮我隐瞒一切,免得之亦想起过去而脑伤发作,她和之亦是两情相悦的,她没有必要对雪真下毒。」 「连你也在说是雪真自己下的毒?」 「祖父您还要偏颇雪真吗?我知道弟妹的为人。」 第三十章 在此剑拔弩张的情势之下,一声轻笑声由雷司枫的身后传出,雷司枫回望,是阮丹荷笑了,那声轻笑是自嘲,她笑自己奴身还妄想攀上权贵。 「无妨,大公子别再为我说话了,反正神医前辈施针让三公子遗忘之后,我不存在对三公子最好。」 「弟妹……」她寒了心,雷司枫明白,因为她改了口,他成了大公子,而之亦成了三公子,他们对她来说又成为主子了。 阮丹荷抹去脸上的泪水,丽容上又弯起了一抹微笑,只是这回是深情、是无悔,「神医前辈,您施针吧。」 翳无仇命人搬来小几铺满他要施针的工具,接着便要阮丹荷助他扶起雷之亦,让他坐起身,没想到是雷司枫阻止了。 「等等!不准施针。」 「大公子……」 雷司枫也肃了容,就当他最后再为阮丹荷及雷之亦做一件事,「祖父,我要您答应不再用雪真中毒的事为难弟妹,否则,我会用尽手段阻止神医前辈施针。」 雷鸿翰不相信雷司枫舍得雷之亦受苦,他没同意,「你就忍心看亦儿痛苦?」 「之亦两年后脑伤痊愈,想起弟妹后,知道弟妹被祖父私刑处置,您会看到之亦更苦。」 「那就让他一辈子不再想起这个女人。」 「祖父您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我的良心不允许,如果您今日非要为难弟妹,除非连我一起杀了,否则我保证我会让之亦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弟妹。」 雷鸿翰愤怒不已,但却无法无视他,雷司枫在他的七个孙儿之中一直是最无欲无求的,可也是顽固起来最拗的。 翳无仇知道要给雷鸿翰一些压力,他也助了雷司枫一把,「老太爷,莫等三少爷醒来,否则要施针就难了。」 随着翳无仇的话,雷鸿翰望向雷之亦,见他似乎有渐渐要苏醒的迹象…… 「罢了!我可以同意,但是阮丹荷要回去临析城,再也不能进入京城,并且从此改名,阮丹荷这个名字不许再用,我不能冒着让亦儿听到你的名字,又想起一切的风险。」 阮丹荷既然已放下了一切,名字又算什么。「我答应。」 「阮丹荷,亦儿即将是天庄下任家主,绝不容许有骨肉流落在外,你嫁给亦儿已近一个月,若有身孕,你有两条路,一是将孩子送回天庄,二是一辈子教养孩子,不许带着孩子再嫁,这个条件你也得答应。」 阮丹荷震惊不已,她望向雷鸿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她逼至绝境。「只因为我不配,所以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住吗?」 「你要保住孩子可以,我说了,一辈子不许再嫁,我不容许我雷家的骨肉改姓。」 「祖父,您先是抢了人家的夫婿,接着又叫人不许再嫁吗?」雷司枫难以置信祖父竟会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阮丹荷已无力再抹去脸上的泪水,因为不停夺眶的泪怎么也抹不完,只要雷之亦能无恙,即使用她一世的青春来换她也甘愿。「我答应,全答应了。」 「弟妹,我阻止神医前辈施针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陷你于万劫不复之地啊!」雷司枫怎忍心将深爱自己弟弟的女人逼到如此绝境。 「我若不答应,这条命保得住吗?大公子,只要命还在,总还有明天能盼着的吧! 「弟妹……」 「很好!为了提醒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你自今日起,改名为阮无心吧。」 「祖父!您……」雷司枫气结,只好转过身兀自生着闷气。 当翳无仇准备好一切,拾起第一根灸针正要落在雷之亦头部穴道时,雷之亦缓缓的醒了过来,他一醒来,看见自己是坐着的,阮丹荷就坐在他眼前,他露出了俊雅的笑容。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的救命恩人小馒头,就是我的妻子阮丹荷……」 「全想起来了?」阮丹荷也勉强自己露出笑容安抚他。 「是啊……丹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就算是凤凰,也要落地栖息的……」 此时,雷之亦看见翳无仇就站在他身边,手上还拿着针,他连忙抱着自己的头,直到没摸到任何一根针才放心,「神医前辈,您拿着针做什么?」 「三少爷,你每个时辰都会发作一次,趁现在还没发作我得尽快下针。」 「我不准!谁说我想忘的?你们问过我没有?!」 阮丹荷眼见雷之亦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知道如今唯有她能制伏雷之亦。「神医前辈,请给我能让三公子镇定睡去的药。」 雷之亦不敢置信的看着阮丹荷,她说什么,她同意他忘吗?还有,她为什么又称呼他三公子了? 翳无仇点点头,掏出药递上。 阮丹荷接过药,放软了语气的请求着雷之亦,「三公子,我们再等两年,我答应你这两年我会伪装成婢女守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这样两年后神医前辈为你施针让你恢复记忆,我们就可以恢复现在的日子了。」 「祖父还想逼我娶罗雪真,我不能忘!」 「不会的,老太爷刚刚已经答应我不会逼你娶罗姑娘了,来!三公子,把药吃了,就当你要睡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后就是我们幸福相守的日子了。」 「我不要!你骗我的!我不要再次忘记你。」 阮丹荷知道软的请求他已无用了,她将药丸含入口中,上前勾揽住雷之亦的颈项深深的吻住他,将药丸喂入他的口中。 雷之亦一惊,用力的推开了阮丹荷,阮丹荷被推得撞上了床柱,吃痛叫了一声。 「丹荷!」雷之亦连忙上前扶住她,不住的道歉,「对不住,丹荷,我伤到你了吗?」 「我没事……三公子,好好的睡一觉……」 「丹荷,我求你,以你的武功可阻止他们,不要让他们对我施针,我不要忘记你,这回忘了,我不敢想象后果。」雷之亦托着阮丹荷的双手,仿佛他即将要灭顶,只能攀住阮丹荷这块小小的浮木,乞求能得到救赎。 「如果真是如此,我会向天祈愿你幸福一生,不管我在何处。」 「丹荷……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够了……」 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雷之亦不愿意睡去,他只能徒劳的握着阮丹荷的手不愿意放,却无法抗拒即将夺去他一切的睡意,「丹荷……我不要忘……我不要忘记你……」 终究,还是黑暗夺走了雷之亦的一切神智。 雷司枫一直是背对不忍看的,如今只是听到雷之亦的声音,都让他不禁红了眼眶,流下难见的男儿泪。 雷之亦昏睡后,阮丹荷站起身要福身告退,翳无仇喊住了她,「阮姑娘,你不等到三少爷确定无恙后再走?」 「不了,我承受不了再一次与他相见不识,这样就好。」 雷司枫转身,正好看见阮丹荷带着眼泪夺门而出,他对祖父的怨怼从未如此深,「祖父,我不是您属意的继任人选,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一件事,我……要陪弟妹回临析城,从此长住。」 「我不准!」雷鸿翰好不容易得回三孙,绝不让长孙又离开他。 翳无仇知道雷司枫去意坚决,但他仍不免想挽留,如此,也是对三少爷好。 「大少爷,三少爷一醒来不见你,他会起怀疑,就算你要去临析城也得想个好理由说服了三少爷再去。」 「翳无仇!你这不是帮我。」雷鸿翰一声怒喝,令翳无仇噤了声。 雷司枫看着雷之亦,又看着翳无仇,他知道翳无仇说得对,而且……若他在的话,或许能助雷之亦逃避与罗雪真的婚约。 「好,我就先不离开,等想好了理由让之亦相信后再走,但我要去为弟妹打理回临析城的事,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回得了临析城,而且,我也需要她先帮我带些家当过去,帮我在临析置产。」 「枫儿!」雷鸿翰可不容许,再次喝斥雷司枫。 没想到雷司枫竟能用如此无情的语调回应他。「祖父,枫儿累了,在临析城的那段日子我很开心,那里…… 是我的归宿。」 雷之亦不明白自己怎会突然脑伤复发,而且一昏睡就昏睡了几个月。 雷之亦有过这样的经验,在八年前他也曾昏迷了数个月,可是这八年来他的脑伤一直没有大碍,怎么会突然又复发了,而且这次的昏迷还让他丧失了昏迷前的部分记忆。 这次的针疗并不是没有后遗症,雷之亦遗忘了去临析城之前的部分记忆,天庄上下都被下了封口令,阮丹荷的事便彻底消失在天庄之中。 第三十一章 雷之亦这回再醒来,价值观全改变了,一直汲汲营营想得到的天庄家主之位,对他来说突然不再重要了。 听说他脑伤复发之前,祖父已宣布了让他接班,所以他没有失明的事已经公开了,亦无须再伪装性情大变。 让雷之亦意外的事不只如此,虽然以往雷之亦便与雷司枫交好,但这回昏迷后再醒来,总觉得他与大哥之间的感情更为亲近了。 而大哥甚至跟他说,他年纪大,想安定下来了,说天庄里的权谋斗争不适合他,他想去临析城定居,安稳的过下半辈子。 雷之亦不明白这回醒来为何事事皆如他心愿了,但还有一点他也必须改变,于是他请见了祖父及父亲,甫来到大厅前就听见了祖父及父亲在议事。 「阮无心乖乖回天市院了,当初在离开天市院时,雷以钦认了阮无心为义妹,如今雷以钦已经接下天市院家主的位置,所以阮无心现在是天市院的主子之一了。」 「那女人……终究让她脱离了奴籍。」 看着雷之亦入内,雷奇楷的视线也转向了他,他醒来的这半个月举止似乎不如以往的恭谨,要不是雷之亦真忘了,雷奇楷几乎要怀疑雷之亦还在因为他说要支持雷祎正成为家主而记恨他。 雷之亦没忘了为了这个家主的位置,有人曾想杀他,只要不是幕后黑手自己坐上这个位置,那即将接任的人都会有相同的危险,既然如此,雷之亦决定先把暗处的幕后黑手揪出再说。 「要亦儿接家主的位置,亦儿有个条件。」 「怎么?我要把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你,你还嫌弃?」 雷之亦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他双手一摊,语气带着可惜,「若祖父不让我接班也无妨的,七弟也是一个好人选。」 雷鸿翰毕竟商场打滚数十年,他怎看不出雷之亦在玩什么把戏,「亦儿,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我答应便是。」 雷之亦很坚定的表达了他的立场,「我不会娶雪真。」 「若我逼你娶呢?」 「那我不排除出家去当和尚。」 雷鸿翰深深一叹,即使不记得阮丹荷,亦儿还是如此不愿娶雪真,再逼迫他,真是他这个老头子顽固了,「好,我答应取消你与雪真的亲事。罗家那里由我说去,但别忘了你答应我要接班的事。」 「谢祖父,亦儿一定会接下家主的位置。」雷之亦欣喜不已地向祖父道谢,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隐藏在他低下头的脸庞上,他是答应接下了家主的位置,但可没说他要接多久。 雷鸿翰见雷之亦一得到允诺就开心的要离开大厅,喊住了他,「亦儿,雪真是不错的对象,你为何就是不肯接受她?」 「祖父,您听过一个故事吗?每一对夫妻要转世投胎之前,神都会将他们各自拆成两半,然后各取一半结合成一个新的个体来转世,转世后他们必须寻找到自己的那一半才得以完整,找错了人就是一生的遗憾,我觉得……雪真身上没有我的那一半。」 雷鸿翰叹息,他做了这一切还是无法拆散雷之亦与阮无心的缘分,「亦儿,你的身分尊贵,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你要的‘那一半’跟你的身分无法匹配,我不会同意,你还是得一生遗憾,你明白吗?」 雷之亦不同意这段话,但他知道今生无法改变祖父这根深蒂固的观念,不过他自己并不在乎什么匹配不匹配的问题,如果有一天遇上了他想要的女人,她的地位再卑贱,他都会把她由泥沼里拉出来,让她站在他的身边。 他最爱的荷,不也是从淤泥里生长出来的吗? 天庄定期办的狩猎季已到,依惯例天庄家主得带着天庄众男丁一起到狩猎地去打猎。 但今年雷鸿翰带着所有人前往狩猎地,唯独少了雷倾天、雷司枫及雷之亦,雷倾天因为接班人是雷之亦生了闷气,去找雷氏旁支紫微院家主的好友雷朔夜去了,雷之亦是以脑伤为由留在天庄,而雷司枫则是留下陪他。 如今他们两兄弟正在天庄的花园里走着,处处是争妍的花,而雷之亦最爱的还是荷花。 看着迎风摇摆的白荷,雷司枫想起了阮丹荷,她的存在对之亦是铭心刻骨的吧!因为这回之亦再醒来,并没有将阮丹荷完全遗忘,那天之亦对他说,他总是梦见小馒头的那个梦延续了——梦里的小女娃长大了,成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还嫁给了他。 不过这一回之亦没有执着梦中女子的事了,因为他如今有更重大的计划,不容分心。 他要逼出对家主之位有野心进而谋害他的幕后黑手,八年前他是在狩猎季受的伤,八年后,他打算在狩猎季时落单引幕后黑手找上他。 之亦说他只信任他,所以把计划告诉他。 雷司枫听到雷之亦这句话时没有很意外,只是承诺他会帮他,因为他有人脉可相助,但雷之亦却起了怀疑,他总觉得,大哥的神情好像已经听他这么说过一样。 「大哥,有时我真觉得你才是我的亲兄弟。」 雷司枫当时听到这话时先是一怔,而后就立刻恢复了神色,因为这也是雷之亦第二次跟他说相似的话了,而第一次,已暂时遗忘在雷之亦的脑海深处了。 「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家主了,可不可以也去临析城与你一同定居在那里?」 雷司枫知道临析城的记忆在他脑中已不存在了,但他心上却还对临析城有着眷恋吗? 「你昏迷前不是对家主之位还很执着吗?醒来后怎么什么都不要了?」 雷之亦这回醒来总觉得心像被挖去了一块,他急于想找东西填满它,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想追求的不是家主之位,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所以等一切底定之后,我决定去追寻心中的这份空虚。」 他与阮丹荷的连系如此深,脑子失去了记忆,心却没有遗忘。雷司枫为他们之间的情意动容,「祖父说你接班后,他就要学鬼才夫子一般云游四海去,你太快丢下家主的位置肯定会被祖父阻止,不如等他云游四海走得够远后,你再放吧!如果到时我不在天庄了,就来临析城找我。」 「好,那就劳大哥先去天市院为我安排居所了。」 「两年之内不要来,不然祖父追来,我可承受不住祖父追究我拐骗他最疼爱的孙儿这罪。」 「我可不保证,倾天跟我发下豪语说他不会放弃,他会想出方法来逼退我,以实力得到家主之位。」 雷司枫笑雷倾天,大家都说他雷司枫毛躁,现在看来……都不知道谁才算是毛躁的那一个。「有这样要篡位还先预告的人吗?」 「我本无心,还担心他篡位吗?」 「人称无心,就真的无心吗?」雷司枫知道他身边就有一个例子,那阮无心被更名「无心」,就真的能「无心」吗? 夜里,雷之亦的房间窗户纸被戳破一个小孔,送入了一截吹管,吹管中缓缓吐出了一股白烟。 而床上的雷之亦虽在睡梦中仍敏感的察觉到了,他坐起身,觉得空气中飘散异香时,再闭气已不及,此时门外传来了打斗声,不久后便有人撞破房门,雷之亦立刻拔剑御敌,是一名被人击毙的蒙面客。 莫非有人相助?雷之亦方如此想,就见到援手。 「三公子,快跟我们走。」一个属于女子的声音、身形,但黑巾覆面,雷之亦不知道她是谁。 门外还有另一名身着夜行装的男人正与几名刺客缠斗,雷之亦看见大哥躲在一旁观战,遂让那不知名的女子扶他坐起身子,盘腿而坐,「姑娘,劳你为我护持,我需运功逼出迷药。」 黑衣女子点了头,长剑离鞘,守在雷之亦的身边。 周遭充斥着不寻常氛围,令人不安的气流浮动着,夹带着浓浓的诡异氛围,而门外交战正酣。 第一波的攻势被那名黑衣男子制伏住了,他们一同进入雷之亦的房间,黑衣男子简短一问:「怎么了?」 「中了迷烟。」黑衣女子也简略回答。 「你们两个也来得太慢了!」雷司枫则一开口就是抱怨。 雷以钦拿下覆面黑布,这雷大公子还真是不识好人心,「那么大一个天市院能丢着不管吗?我现在可是家主,总得安排一下。我们可一点都没有担搁。」 阮无心亦拿下了覆面黑布,「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是?」 第三十二章 「你是……阮无心吧?」曾听祖父及父亲提过雷以钦新收了一个义妹,雷之亦不知为何直觉认定就是她。 阮无心听见雷之亦唤她,浑身一震,她略带犹豫的缓缓转身,却还是低着头,「阮无心见过雷三公子。」 「你抬起头来。」 阮无心只得抬起头,雷之亦在看清了她容貌的那一刹那,岔了气。 雷以钦见状立刻上前,也运气于掌心贴于雷之亦后背,一阵透着热力的气流流泄在雷之亦的四肢百骸。 「荷仙子……」这……这不是他梦中,嬉戏于水中的荷仙子吗? 「三公子,请专心。」雷以钦提醒了雷之亦,才让雷之亦静下心来。 雷司枫及阮无心还没机会解释,外头便传来了声响,雷司枫往外一看,似有人影晃动。 果然不久后便传来追兵之首的声音,而那声音熟悉得令雷之亦错愕。 「我的弟弟,你还在挣扎啊?」雷祎正领着几名刀客而至,看着房内四人,唇边挂起了冷笑,「就这几个人,抵挡得了我的人马吗?」 「要问这句话之前,先看看屋子里的是怎样的高手如何?」雷司枫对于雷祎正的叫嚣满是不屑。 「原来所谓的幕后黑手一直是你?」雷之亦知道他与这个亲大哥一向感情不睦,但他不明白雷祎正为何要杀他,「杀了我,家主的位置也轮不到你。」 「杀了你,当然还不足以得到天庄,还得杀了祖父那个老头子,这件事,父亲已经去办了,狩猎季啊!多好的机会。」 雷司枫不敢置信,人为了权利欲望竟能做出这种事!「你们为了得到天庄,连祖父也要杀?连之亦这个亲弟弟也要杀?!」 「谁说这个孽种……是我的亲弟弟?」 见正运功逼出迷药的雷之亦几乎又因这句话而岔了气,雷以钦再次提醒,「三公子莫被影响了情绪,与他说话是拖延他入内,但绝不能影响了自己。」 雷之亦要自己深吸几口气,稳下心神,「我知道。」 雷祎正还兀自得意着计谋得逞,没意识到敌方的缓兵之计,「大哥,你可知道你这个三弟不是我的亲弟弟,却是你的亲弟弟啊!」 「之亦,你别听他胡说。」雷司枫没有反骏雷祎正,却是急着向雷之亦解释。 「我不是胡说,雷之亦是我父亲的妾室生的,但那个妾室却是与二叔,也就是你雷司枫过世的父亲私通才有了雷之亦。」 这就是父亲自小对他如此冷淡的原因?雷之亦对这件事几乎承受不住。 「八年前谋害我的人,也是你们的人?」 「没错!父亲身为长子却没等到祖父要他接班,反而还想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你,父亲视你为孽种,怎可能让你如愿。」 如今雷司枫总算想通。难怪,当初去查天市院的任务能有多重要,得要雷之亦冒着记忆恢复的危险去?原来是因为大伯根本不在意雷之亦的死活。 原来八年前在天市院的伏击是此人所为,害她与雷之亦分离八年,阮无心娥眉一怒,扬剑便离开雷之亦的房间投入战圈之中。 「原来……我在他们眼中,从来什么都不是……」雷之亦自嘲的笑了,雷祎正带来的人太多,光凭阮无心实在战得吃力,雷之亦知道他得尽快逼出迷药。 雷司枫同感心痛,那是因为小时候他便不小心知道雷之亦是他亲弟的秘密,看着母亲早逝的雷之亦得不到父爱,他才会更疼惜雷之亦。 雷之亦纠结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也不再淌着冷汗,他的迷药已几近全数逼出体外。 雷祎正的人马没料到阮无心突然进攻,在几人受了伤后才回神应敌,雷祎正见阮无心修为不弱,由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正要泼撒毒粉,阮无心见状,先一步阻止,撑腿一踢便踢中雷祎正手腕麻穴,整个瓷瓶倒向他身边的人,数人误吸毒粉,痛苦倒地哀嚎。 这剑法……雷之亦起了疑惑,「阮姑娘她……师承何处?」 「是一位高人,鬼才夫子。」雷以钦知道雷之亦会有疑问,也早和阮无心商量出一个说法。 鬼才夫子与祖父是多年知交,居然也偷学了祖父的剑法吗? 雷祎正此时才发现雷之亦正盘坐运功,而雷以钦也在助他,明白了这是缓兵之计,急道:「快上!莫等雷之亦解了药性!」雷祎正对自己的人马下了命令,几名护卫便一拥而上,霎时只闻兵器交击声响。 雷祎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容自己再次失败,他拔剑直入雷之亦的房间,自小资质不如雷之亦的恨意满溢而出,令他毫不留情的扑向还在运功的雷以钦及雷之亦—— 雷以钦发现雷祎正的意图,连忙收起运功的掌,身子一偏闪过雷祎正致命的一剑,寻隙抽出佩剑再挡下第二击。 雷之亦缓缓收起运功完成的手,本因药性而显得混沌的双眸如今透出了锐利的眸光,好似只以眸光便可伤人。 「看来……今日我得要血染此处,才可消我心头之恨了!」雷之亦的声音此时真如他小阎王的称号一般,有如来自地狱一般的冷冽…… 由雷之亦的院落走向天庄大厅的一路上,他们看见各处倒了不少奴仆,上前探了鼻息发现他们都还有气,好像睡去一般,应是雷祎正的人在晚膳时下了蒙汗药让所有人昏睡去,一来可少了麻烦,二来可少了目击证人。 雷之亦早有防备,所以今晚没有用膳,才让雷祎正不得不以迷烟的方式迷昏他。 雷司枫接着便急着要雷之亦去狩猎地保护雷鸿翰,没想到雷之亦似乎胸有成竹的等在天庄大厅。 雷司枫还在担心,就见雷倾天及几名护卫押着雷奇楷归来。 「怎么,你还活着啊!」雷倾天看见雷之亦无恙,虽是松了口气,但倔强的他却是用嘲讽的言语来代替。 在狩猎地时,雷奇楷因谋害雷鸿翰失风被逮却还能笑得出来,经雷鸿翰一问雷奇楷才说,虽然他失败了,但雷鸿翰将失去他最疼爱的孙儿,因为他派了雷祎正领着一批买来的死士要杀了雷之亦。 雷鸿翰一听,不顾自己的伤势就要赶回天庄,是雷倾天劝住了他,说雷之亦早已算到幕后黑手的计划,他不会有事。 雷鸿翰指责雷奇指弑父杀子时,雷奇楷却说出了一个令众人吃惊的事情。 「当然还活着,我们大家都活得好好的。」雷司枫远远的就看见不甘心的雷奇楷被压制着,又见雷之亦一点也不着急,莫非这雷倾天的出现与他有关?「倾天,你不是去紫微院了?」 说到这里,雷倾天的脸色便不太友善,原因是那天他去找雷之亦叫嚣,说他一定会把家主之位抢走,雷之亦却说要与他打赌,若他可以在七天之内帮他在祖父面前立下一个天大的功劳,便要雷倾天承认他是家主继任者。 雷倾天本不觉得雷之亦的话有可能性,便依了他的计划,假藉闹脾气离开天庄,实则偷偷跟着前往狩猎地暗自保护祖父。 结果,雷倾天竟真等来了立功的机会。 「打赌输了,不行吗?」雷倾天没好气的回答雷司枫,「三哥早知道可能有人会对祖父不利,叫我暗中保护祖父。」虽然大伯不会武功,但大伯身边的江雁身手不错,好不容易让江雁伏诛了才抓到大伯。 「那祖父呢?」 「祖父受了点小伤,如今在狩猎地的营区休息,我父亲及几位兄长都陪着祖父,怕还有袭击,神医前辈则在为祖父疗伤。」 暗杀雷之亦的歹人皆已伏诛,但雷之亦也战得不轻松,身上多少受了点伤,只是伤在身不痛,心最痛。他走至雷奇楷身前,脸上神情依旧冷漠,但眼中却透露出了伤痛,「我知道我要接班一定会逼出幕后黑手,只是不知道幕后黑手竟是你,我的父亲。」 雷奇楷偏过脸去,自从发现他的妾室私通,且生下雷之亦后便难产而逝,他便不曾再对这个儿子有过一丝丝疼惜之情,「我不是你的父亲。」 雷之亦哀戚的看着他曾经尊敬的父亲,他就算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也与他同是雷家人,他怎能对他下得了手!而祖父是他的亲父,他又怎么下得了手? 财富、权势,果然总是能轻易蒙蔽人心。 雷之亦内心十分矛盾,他不确定如果自己早知道阴谋一揭开是如此不堪,他当初会不会想这么做,只是眼见为了财富、权势,他被背叛至此,着实心寒。 第三十三章 他没再理会雷奇楷,打算把他交给祖父处置,他转身背对着他,没有显现出真实的情绪,「在你眼中一直只有一个儿子,我现在知道原因了。」 「你的确是个孽种。」 雷司枫看着雷之亦,因他悲伤的眼神而心疼,雷祎正自小与他不和,方才又刀刀进逼只想取他性命,雷之亦杀得下手,但面对雷奇楷,二十多年来雷之亦认他为亲父,对他,雷之亦再难狠下心肠。 也因为狠不下心,他便只有被伤害的分。 雷司枫看见雷倾天也是同样为雷之亦的神情而动容,却在发现雷司枫偷看他时立刻恢复过往那轻视雷之亦的神情,雷司枫不禁暗笑在心,他们这个老七啊……还真是孩子气。 雷之亦不能说心中无怨,这二十多年来他都想得到父亲的关爱,但原来他一直找错了人,眼前的……不是他的父亲。「你想知道二哥的下场吗?」 「什么下场?他人呢?」雷奇楷关心的果然只有他唯一的儿子。 「可惜,你的宝贝儿子方才技不如人,被我这个孽种给杀了,你这一房……算是绝后了。」 「雷之亦!」 雷奇楷乍听儿子死讯,义愤填膺,他发狂一般突来神力挣开了左右箝制就要往雷之亦扑去,阮无心一心急,手上的剑便直往雷奇揩后背刺去,雷之亦一回头,就看见阮无心的剑刺穿雷奇楷的身体。 雷之亦一声惊呼奔上前,正接住了双腿瘫软的雷奇楷,「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已缴了械,伤不了我!」 阮无心没想到雷之亦竟会斥责她,当下一楞,但见雷之亦半跪在雷奇楷身边,她不忍怨他,只是抿嘴不语。 「父亲……」雷之亦的双手颤抖,他意识到他二十多年来视为亲父的男人性命就要消逝了,他知道这男人弑父杀子罪不容恕,可他总希望事情能有转圆。 「我……不是你的父亲……」雷奇楷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都还不曾后悔过他一生的作为,最后更是无情的推开了雷之亦。 终究此生他没一天视他为自己的亲子,一天都没有…… 天庄内因为继承一事而弥漫的阴霾,总算拨开了重重雾霾重见天日。 天庄家主的位置,在雷之亦二十七岁寿宴之上,正式由雷鸿翰宣布交接给了他。 雷氏旁支的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家主也亲来祝贺。 见到了天市院的雷以钦,雷之亦便想到了那个与他梦中的荷仙子长得一个模样的阮无心,但阮无心对他的态度可没有梦中的热情,雷之亦怀疑过为什么梦中会出现阮无心,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天市院人,或许过去他曾在什么场合见过她,不经意的将她的样貌记了下来,才会在他无意识的时候入了他的梦吧。 他不该如此执着于一个女人,所以雷之亦放手不再想她。 雷之亦正式接班之后,雷鸿翰终于得以一圆四海云游的心愿,雷家人在天庄大门道别离之后,由雷之亦亲自送雷鸿翰到城门口,此行雷鸿翰还硬是带了翳无仇。 「祖父,您实在无须急着出城。」 「要离家远行,永远没有最适合的日子,我此去云游打算走个三、五年再回来,我回来后会见得到你吧?」 「只要亦儿不英年早逝,祖父一定见得到。」 「我是说,你会乖乖当这个天庄家主吧!」 雷之亦知道祖父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他表面恭顺,又很没道义的把责任推到了雷倾天的身上,「亦儿想乖乖的当,也看倾天肯不肯让我乖乖的做,我与他只约定在我继任之前他不找麻烦,过了那日寿宴,他便会开始不安分了。」 「我已经好好告诫过他了,你最好别阳奉阴违,你要记住,不管你是哪一房的孩子,我都是你的祖父。」 「是,亦儿知道了。」自从雷奇楷死后,雷鸿翰总小心翼翼的对待着他,雷之亦知道这是祖父对他的疼惜之情,但他虽伤心却不会意志消沉,他是终于想通了父亲为何对他如此冷淡,而二叔又为何总视他如己出的疼惜。 「枫儿他真走了?」雷鸿翰再问,自从阮无心那件事后,雷司枫便与他生闷气,如今竟是连他要走也不来送。 「早些时间我已经送大哥离开了,他说他要静静的走。」大哥哪里走了,只是不知为何生闷气说他不来送祖父,但他心里明白大哥不是这么无情的人,甚至可能因为离情依依才不想出面送祖父,此刻或许正躲在哪里偷偷观望吧。 「祖父别多想,就当大哥离开天庄是分家了,但他终究是雷家人,或许等祖父云游回来,他会出现在您的接风宴也不一定。」 「是吧,只能这么盼了。」雷鸿翰最后再往城门内望去,望着远方的那座大宅子,终究,策马转身,「我走了,三、五年后再会了。」 骑在马上的翳无仇碍于难言之隐,只能再次劝告,「家主,自此我无法再为您调养脑伤,请切记勿过度回忆,以免脑伤复发。」 老太爷硬是要把他带在身边,就是打算在两年之后家主的脑伤复原,也不让他为家主施针,助他恢复记忆吧! 「这次又昏迷了数月,我记取教训了,我会依着你留下的药方按时服药。」 「翳无仇,还不跟上多嘴什么。」远方的雷鸿翰丹田用力的一喊,让翳无仇一震,只得跟上。 雷之亦便如此送走了雷鸿翰及翳无仇。关于翳无仇及雷司枫在他昏迷后常有的欲言又止,他全看在心里,知道一定都与他失去的记忆有关,但他的确也记取了教训不再回忆,或许经历了自认是父亲的人的背叛,他已经害怕去深究,有些事如果知道了会痛苦那就让他逃避吧,能晚一些知道也好。 直到雷鸿翰走得够远,一辆马车驶至雷之亦的身边,由马车上下来的人正是雷司枫。 雷之亦就知道,他果然是在远处偷偷送行。 「大哥真要走了?」 雷司枫点了点头,虽然接班大势已定,但他不知道弟弟妹妹们是不是都没有了野心,即使是与他同父同母的四弟及六弟,他都不抱期望。 他看厌了豪门夺产,只想远离是非,银子这东西够用就好,他到临析城后开个小铺子,他想以他跟阮无心的交情,阮无心也会给他好建议吧! 「现在要羡慕我已经来不及了。」雷司枫笑他那一脸欣羡的表情。 「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你的亲弟弟?」 雷司枫怔了怔,许久才露出笑容,虽然雷之亦长得比他挺拔,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但在他心中,他永远是那个躲在后院隐密处偷偷哭泣的小男孩,那一日,他见到父亲远远的看着雷之亦,痛心的低喃着「我的孩子,是爹对不住你」,他就知道,这个弟弟已是他的责任了。 「我希望你不要怨父亲,他若知道大伯已经知道你的身世,就不会把你留在大伯的身边……他是怕你受了伤害。」 「我没怨他……明年祭祖时,你要回来,我们一起去给他上香。」 雷司枫欣喜地搂住了雷之亦,虽然他们一直像亲兄弟一般,但直到如今他们才是真正名实相符的亲兄弟。 「身为你的亲大哥,我有件事要劝你。」 「什么事?」 「两年内不准成家、不准爱上其他女人,两年后来找我。」 雷之亦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推开大哥连连退了数步,「大哥原来对我是……」 「死小子!别以为你现在是家主我就不敢打你!」雷司枫上前狠狠给了雷之亦后脑一记巴掌,「我帮你挑了一门媳妇,可惜现在时机未到,你给我好好再等两年,到时你看了真不喜欢,我也不逼你娶她,如何?两年而已,可以等吧!」 「嗯,我等!大哥的好意我怎能辜负。」 「那就好。」雷司枫看了天色一眼,知道他该启程了,否则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村落,「我们就别十八相送了,在此别过了。」 「是,祝大哥顺风。」 雷司枫拍了拍雷之亦的肩,才转身上了马车。 雷之亦目送着马车离开,敛起了笑容,为什么他总觉得大哥口中的女子与阮无心有关…… 两年后—— 天市院大厅,阮婶一副急着想当丈母娘的慎重打扮,看得雷以钦忍俊不住,阮婶这辈子最担心的,就是阮无心嫁不出去吧! 当年阮丹荷在天庄受了委屈回天市院,阮婶一听便哭天抢地,说天庄了不起吗?怎么能如此误阮丹荷一生的青春?阮丹荷还反过来劝母亲总比丢了性命好吧。 第三十四章 阮丹荷嫁的人是雷之亦终究是秘密,知情的人也只有雷以钦及阮婶,雷以功看到阮丹荷又回天市院,并不是不觊觎她,但因为雷以钦接下家主后,几个兄弟便分了家,而且雷以钦也威胁要掐断他的经济命脉,雷以功只好放弃阮丹荷。 在临析城里,阮丹荷成了一个寡妇,传说她与田氏兄弟回乡的路上遭了劫,死了田亦,她伤心欲绝,自此改名为阮无心。 两年了,阮无心已经等雷之亦两年了,但前不久竟有人上门说媒。 阮婶知道阮无心还在等雷之亦,她也不逼她,只希望阮无心答应见那个上门提亲的公子一回,看了产生不了好感再拒绝。 阮无心拗不过母亲,但她知道自己心意已定,见不见都不会改变心意,便应允了母亲,更何况……她多得是办法让那上门提亲的公子知难而退。 但阮婶可没忘了阮无心两年前爱耍的小手段。 阮无心几乎是被阮婶硬架到大厅里的,如今正坐在边上托腮生闷气,母亲竟然猜到了她会用泻药招呼,硬是把她带来大厅不说,还特地搜了身,把她藏在身上各处的泻药全搜了出来,让她没有机会下药。 只是时辰到了,没有等到想来提亲的人,倒是先等到了雷司枫。当初回到临析城后,他就用蹩脚的理由说什么他遭了劫,被一户姓雷的人家所救,成了雷家的义子,改了名叫雷司枫。 因为天庄的大公子本就生性低调,没几个人认识,他用雷司枫的名字在临析城行事还真没人知道他就是天庄大公子。 阮无心看见他,没好气的说:「上回你听到我答应了我娘要见提亲的人,你不是气得与我冷战数日吗?你来做什么?帮我下药?」 「就是弟妹下药的功夫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我发现与其在家里生闷气,不如来好好欣赏欣赏也算解气。」 况且……在知道了提亲的人是谁时,他怎能不来看看。 「雷大公子,请别再喊无心‘弟妹’了。还有,她身上的泻药都被我搜出来,没办法下药了。」女人家该有好名声,怎能因为爱下药而名声远播,两年前她就是因为这恶名险些丢了性命啊!阮婶心有余悸。 雷司枫刻意不改称呼,「弟妹啊!你下药不手软,就不担心真遇到意中人?」 雷司枫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的意中人别说会来这里了,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她的存在。她不是没想过两年了,他的脑伤应该已痊愈,可以找他说出一切,但她又怕这两年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怎么办?或者,雷之亦想不起来,也无意与她共续前缘怎么办? 而且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为救雷之亦而杀了雷奇楷,他是斥责她的。 「真能遇到我的意中人,我会先一步抢下下了药的东西,救他一命,你放心。」阮无心恶狠狠的回了雷司枫这句话。 此时,一名奴仆有些慌乱的跑进大厅,因为方来天市院工作不满一个月就见到那大名鼎鼎的人物,让他不知所措,「家、家主,有贵客来访。」 主座上的雷以钦不解地看着那毛躁的仆人,「是提亲的人来了?」这回来提亲的人,名号他见都没见过,不至于让这奴仆像皇帝亲临一般的结巴犯傻吧。 「是、是的,是贵客!」 「快请啊!我们不都等着,你把贵客晾在外头没请进门?」阮婶瞪视了那奴仆一眼,他到底在紧张什么? 「我、我忘了。」奴仆一惊,才发现自己的失礼。 「所以我只好不请而入了,毕竟以天庄跟天市院的关系,我相信天市院应该还不至于敢让我在门外等,不快快请我入内的。」 听见来人的声音只觉得对方狂妄,直到见到来人是谁时,阮婶猛地站起身,这……这……这来提亲的人是雷之亦?! 熟悉的声音让阮无心僵坐在原地,她就这么瞪着眼,看着两年不见的雷之亦一如过往带着尔雅的微笑、风度翩翩的神采,走进了大厅。 「阮姑娘见到我都傻了?」雷之亦笑容未敛,见阮无心怔在当场,直觉她犯傻犯得可爱。 「怎、怎么是你?」 「怕吓坏了伊人,只好先取个假名免得让阮姑娘一口回绝啊。」 「你为什么会想来提亲?」阮无心凝视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丝激情,但那眼眸却如他失去记忆时一般的冷漠,他是雷之亦,不是她的阿亦。 「我未娶、你未嫁,我既为天庄之主自然得挑一个身分尊贵的女人为妻,身为天市院的小姐,这桩婚事对天市院及天庄是相辅相成。」 这句话让阮无心冷了面孔,「无须这个婚姻,义兄也会维持与天庄的合作关系,雷家主无须纡尊降贵求娶于我。」 雷司枫一呆,阮无心在这当口闹什么瞥扭?雷之亦来求亲了,她竟拒绝? 「如果我不是天庄家主,阮姑娘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阮无心凄然一笑,她对他的心意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身分,「如果你不是了,或许我会答应。」 「如果我不是家主,就只能当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连自己都养不起。」 「没关系,我养你。」阮无心会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雷之亦不可能不是家主。 雷以钦请雷之亦入座,把呆了一厅的人全唤清醒,「贵客上门礼数忘了吗?上茶!」 不久,一杯上等香茗送至,雷之亦只是轻饮一口,怡然自得的模样与神情怪异的众人成了对比。 「我来之前听说了,阮姑娘有对求娶之人下暗招的习性,我喝了这杯茶不会有问题吧?」雷之亦又取笑起阮无心,得到阮无心一记斜视。 「我娘把泻药收起来了,我来不及加到那杯茶里。」阮无心方说完,就见一名婢女端出了一盘茶点,送上了侧座几边。 阮无心心一惊,这是今天稍早交代婢女送上的茶点,加了料的。 「这是小姐亲自为贵客制作的茶点。」婢女不疑有他,只是听命办事。 「阮姑娘做的?」雷之亦重复询问了一次,语带犹疑的望向阮无心,没想到阮无心还没表态,倒是阮婶先奔上前。 「无心的手艺差,雷家主还是别吃了。」阮婶急忙要把茶点收走,想不到她把阮无心身上的药全收走了,却漏算了阮无心的心思,她哪里会特地为什么贵客下厨,这茶点分明有鬼。 雷司枫早在听说茶点是阮无心准备的,就猜出那是加料的茶点,他走至几边及时抓住了那盘茶点,他要看看阮无心说不答应雷之亦的提亲是真心还是赌气,「弟妹为贵客做的茶点,怎么能不让贵客好好尝尝。」 「大哥,人家还没答应亲事,你喊弟妹会不会喊得太快了。」 「是是是!之亦,你快尝尝这茶点,阮姑娘是天市院雷家主的得力助手,事务繁忙,难得为你下厨。」 雷之亦不难猜出这茶点里是加了料的,但大哥催促他吃到底是为了什么?雷之亦知道大哥不会害他,所以只好顺了他的意拿起茶点准备品尝,怎知下一瞬阮无心立刻冲上前打掉了他手上的茶点。 「别吃!」 阮婶压着胸口松了一口气,雷司枫则是笑得不能自已,雷之亦看着大哥及红透了双颊的阮无心,不明白阮无心只是改变了主意不想让他吃下了药的茶点,大哥有什么好开心的? 「之亦啊!刚刚弟妹说若她真能遇到她的意中人,她会先一步抢下下了药的东西,所以,弟妹就是弟妹,你是她的意中人啊!」 雷之亦握住了阮无心的手,阮无心别开脸,他这回没让她逃避,站起身以指托起阮无心的脸,让她看着他,「我是你的意中人吗?」 「才不是!我只是因为你的身分不敢对你下药而已。」 「喔,这样啊……」雷之亦直视阮无心的双眸,她的情意已明示在她双眸之中了,他明白,「那如果我不是家主,你就会放任我吃掉那茶点?」 「别一直说如果,你就是天庄家主,不可能改变,况且你要娶我是因为喜欢我?这只是利益联姻吧!」 雷之亦接下来的话连一直得意的雷司枫都傻眼了,「两年来,我把倾天带在身边,明着是想挫他锐气,实则是让他学习接班,我来临析城之前留了一封信给倾天,直接把家主的位置让给他了。」 「你、你把家主的位置让了?」阮无心傻傻的复述了她刚刚听到的消息。 「当家主劳心劳力的,有人要养我,我何必那么辛苦继续当那个家主?」 「你又知道我说养你就一定会养你?」 「你若不养我,我就四处去哭诉你始乱终弃。我这里,有两件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第三十五章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定情信物?」阮无心没好气的回答,他该不会是跟哪个女人一夜风流,误认成她了? 「嗯……一支簪子及一件肚兜。」 不说她还不气,什么她送的,「明明是你抢去的,哪里是我送的……」阮无心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失去记忆的雷之亦不该知道那两件物品的。「你……记起来了?」 「无话可说了?」 阮无心望进雷之亦的双眸里,这一回那双眸子里出现了她熟悉的眸光,那是属于她的阿亦,「你……你是我的阿亦吗?」 「你呢?你是我的荷仙子、我的小馒头吗?」 阮无心欣喜的投入了雷之亦的怀中,身躯的颤抖除了喜悦,还有一点害怕这只是梦境的恐惧。「你是怎么想起我的?你明明连见了我都想不起来!」 「鬼才夫子回天庄了。我问他,他的徒儿已经成了天市院的小姐,他知道吗?他却一脸狐疑说他没有徒儿,倒是在天市院有指导过一个娃儿武功,我们两个各自陈述了我们的记忆后,我才发现我的昏迷应该不是昏迷,而是丧失了部分的记忆,我花了不少时间,还几次让刚痊愈的脑子又引发痛楚才想起部分过去。」 阮无心的声音之中听得出哽咽,她的等待终究有了回应,雷之亦终于回到她身边了。「神医前辈没有帮你施针恢复记忆?」 「他被我祖父带着一同云游去了,不过,我祖父让不让他回来都无妨了,我们有一辈子可以慢慢回想,你可以帮我填满那份空白。」 「我也可以帮忙。」雷司枫不甘寂寞的打扰了小俩口的诉爱,毕竟雷之亦失去的记忆,他都陪在身旁。 「大哥,你很没兄弟道义,这些事应该是要由你来告诉我,不是由鬼才夫子告诉我。」 「祖父大发雷霆,连弟妹的名字都改了,谁敢跟你说。再加上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弟妹担心你早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不敢去打扰你的生活。」 就是这个心态让雷之亦不知道该怨还是该感动,他微推开怀中的阮无心,看着她潸然泪下,再多的抱怨都让她的泪水洗刷了去,「我就猜是这原因,所以我有些生气,才故意不说我想起你了,还玩了提亲的小把戏。想不到阮婶还是跟过去一样,急着把你给嫁了!」 阮婶听得一脸委屈,女儿好不容易能与雷之亦重逢,她也感动不已,见女儿欣喜的流泪,她也鼻酸哽咽,「雷家主,老家主为了彻底切断无心与你的连系,不但要她名字改了,万一有了孩子,还得一世不嫁照顾孩子,我可怜的女儿让你这薄情郎厌弃了还不够,在知道她没有身孕、不能再嫁的禁令无效后,我还不能帮她找个好归宿吗?」 原来还有这个缘由吗?雷之亦不禁为阮无心的遭遇心疼,如今他回到她身边了,她无须「无心」了。 雷以钦也走下了主座,这雷之亦是痴情,但痴得有些傻。也不想想,既然他已是家主了,要娶阮无心还困难吗? 「你提亲就提亲,为什么要把家主的位置让出来?」 雷之亦看了雷以钦一眼,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还对他的女人有着爱慕之心,「义兄……」 「你喊我义兄?」 「你是丹荷的义兄不是?」 敢情这雷之亦是在吃醋吗?他不搭理他这小心思,总之待得够久,他就会明白他现在对阮无心真的只有兄妹情了。「你可以把无心娶到天庄去,何须让出位置?」 「天庄的家主不能只娶一个妻子,我在天庄待了二十多年,看透了后宅的勾心斗角,我不忍让丹荷深陷其中,就我们两夫妻一起生活,日子才单纯些。」 「天庄的产业可是好大一笔财富啊!」雷司枫有些替雷之亦可惜,但雷之亦却笑得十分得意,让雷司枫看出了雷之亦早有安排,「你不会告诉我,你在临析城置产了吧!」 「早在大哥你决定来临析城定居,我便也在此置产了。城里最大的酒楼饭馆,你可知主人是谁?」 「是你?!」雷司枫去过那间酒楼招待客户,是间规模气派的酒楼。 「祖父云游三、五年才会回来,等他回来倾天位置都坐稳了,要倾天让位,可没我让位这么简单。」雷之亦早盘算好了,当时接下家主的位置,一是为了逼出幕后黑手,二是为了交换解除婚约,他本就没打算一辈子当天庄家主。那时没急着让位给雷倾天,也是因为他心性未定,怕天庄交到他手上被他败了,这两年观察下来,雷之亦知道,他已足够担负这重责大任。 雷司枫也想把事情想得这么顺利,但这两人向来好事多磨,如果这时候又发生什么变故也不意外。 没想到雷司枫刚这么想,外头就传来喧闹声,接着就是奴仆们拦也拦不住的雷倾天来了。 雷之亦看见雷倾天闯了进来,不禁暗暗叹息,他都还没把他的妻子拐回来,倾天在这个时候来搅什么局啊? 「三哥,你只丢下一封信就离家出走是什么意思?」雷倾天的脸色不悦,一进大厅劈头就问。 「我哪有只丢一下封信,我明明还放一大把天庄宝库的钥匙给你。」 「我不接受不战而胜,我不接受你这样把家主之位让给我,我们公平竞争一场。」 雷之亦不像雷倾天如此气急败坏,反而消遣他,「不怕输给我?」 「你何来自信我一定会输?更何况就算输了,至少有拼过。如今我就这么接受了家主之位,别人会说我这家主之位是捡来的!」 「我这家主之位不也是捡来的?天庄的基业是祖父打下的,并不是我。」 「这……」雷倾天一时无言,长久以来他为了心中所想,致力于拿下家主的位置,却在真的得到后还奢侈的想着得来的方法不对吗? 「我现在……有更想停留的地方。」 雷倾天顺着雷之亦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阮无心,三哥与阮无心的那笔糊涂帐雷倾天也只探得了大概,原来他们的感情已经深刻到三哥愿意放下一切与阮无心双宿双飞的地步了吗? 「你……这阮无心就这么好?」 这话问得雷司枫也觉得雷倾天碍眼了,他上前把雷倾天拉开不让他继续坏事,「你放心,你不好好的做,等祖父接到消息赶回来正好有理由逼你退位,不想再次与家主之位擦身而过,你就闭嘴乖乖的当天庄家主,别妨碍人家小俩口和好。」 雷倾天一向不服输,但幸好大哥的话他还肯听,雷之亦见雷倾天被大哥数落得无话可说,才重新将视线转回阮无心的身上。 没想到……阮无心亦是凝视着他的,仿佛方才的变故没有发生,她只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丹荷……」 「如果你祖父还是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呢?」 对于阮无心的担忧,雷之亦只怪自己过去没能好好保护她,才让她如此不安心。他托起她的手,坚定的对她说:「丹荷,我可以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我的未来不能没有你。祖父同不同意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但我不想一个人抗争,我要你陪我一起面对,你愿意吗?」 阮无心怎可能不同意,再次泪眼婆娑,「我愿意!我愿意!」 「你帮着别人让我忘记过去,我知道是为我好,但有时为我好不一定是我要的,我要你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再这样伤我的心,你做得到吗?」 「嗯!我可以!」阮无心难掩幸福的表情,再次投入了雷之亦的怀中。 雷之亦紧紧的回拥,此时他脸上的神情是如释重负的,他险些就失去了此生所爱,如今,他重新拥抱了她,再不放开。 「岳母大人,您这次不会再抽我一顿藤条,要我不能跟丹荷在一起了吧?」 阮婶也因两人终于得到幸福而噙着泪,听到女婿问这句话,不仅泪止了,还给他一记白眼,「你们两个连天庄老家主都不怕了,我的反对有用吗?」 「如果娘反对,我就要阿亦带着我私奔。」 阮婶叹了一口好长的气,对着在场所有人说:「人家说生女儿贴心,看看我这个女儿,女大不中留啊!」 曾经亦是爱着阮无心,如今真心成全他俩的雷以钦面对这状况,是带着祝福的笑的。 而雷司枫则是附和了阮婶的话,「我们家这个弟弟也不遑多让啊!」 没管他人的取笑,雷之亦及阮无心只是互拥着对方,再不放开。 即使是翔舞的凤凰,亦是要落地栖息的,而这回的栖息,凤凰,不再高飞…… 番外一 【番外:祖父的认可】 是夜,睡梦中的阮无心却是淌着冷汗的,她的梦境使她惊恐,可她却醒不过来,她梦见了雷之亦与人搏斗,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由雷之亦的胸口穿过了他的身躯,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胸口向外喷涌,阮无心失声尖叫着想呼唤谁来帮忙,但四周尽是尸首残骸,没有生机,她扶起瘫倒在地的雷之亦将他拥入怀里,哀哀痛哭。 「小馒头,快醒醒!小馒头!」 连声的呼唤将阮无心从睡梦中唤醒,她一睁眼看见了雷之亦,便哭着投入他的怀中。 「怎么了?作恶梦了?」 阮无心点了点头,难掩惊悸,「我梦见你……」看着雷之亦担忧着她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即使是梦,她都觉得说出来是那么地不吉利。 雷之亦看着阮无心欲言又止,大概也猜出梦境与他有关,而且是不吉利的梦,他将阮无心拥入怀中轻声安抚,「你一定是因为祖父要回来了,担心他不承认我们的婚事才会担忧得作恶梦了,别想太多,我今生认定是你就是你了。」 阮无心倚靠在雷之亦的怀中,让他拥着她再躺回床上,像安抚孩子入睡一样的轻拍着她,哄着她入睡。 阮无心看着雷之亦,她当然相信雷之亦的承诺,但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她怕了,怕像三年前那样的分离。 老太爷雷鸿翰前些日子派人捎回了信息,说他云游即将归来,希望可以在天庄见到所有的孩子。 所以雷倾天让人送信到了天市院,把两位兄长雷司枫及雷之亦给请回天庄,雷之亦也带着阮无心回来,就是要向祖父表明他不但娶了阮无心,而且再也不会放手。 京城里的洛家医馆有两名执业的大夫,一是父亲洛天华,二是儿子洛琌玥。 洛天华把上门的贵客交给了儿子诊疗,是因为担心自己近来越来越虚弱的身子会误诊,已几乎不为病人看病了。 洛琌玥慎重的写下药方,看着贵客苍白的脸色,重重叹息,「雷夫人,身体上有任何的毛病,只要放宽心,还没下药就先好一半,更何况雷夫人这并不是病。」 「我知道,我会调适自己的心情。」阮无心点了点头,谢了洛大夫。 「我为雷夫人开了张药方调养身子,你现在用药更需小心,所以我会仔细为雷夫人调配处方,但有几味药无可替代,而且药铺不一定有,不知雷夫人会在天庄待上多久?三日后,我亲自为雷夫人送去天庄。」 「三日可以的,那就拜托洛大夫了。」 洛琌玥亲自将阮无心送出了医馆,她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一出医馆便险些撞上了人,她定睛一看,竟是翳无仇。 「神医前辈,您回来了?」见到熟悉的长辈,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他回来便代表雷鸿翰也回来了,不过他身旁的人并不是雷鸿翰,「这位是?」 翳无仇看了眼身边的人,见他不说话,他只得替他回答,「这位是老太爷在云游时认识的朋友,你喊他宁爷便可。」 「无心向宁爷请安。」阮无心一个福身,却见宁爷不太搭理她。 「你就是嫁给雷之亦的新媳妇?」宁爷嘴上这么说,但可以明显看出他对这婚事的不认同。 阮无心望向翳无仇,想向他求证,「老太爷已经知道了?」 「嗯。老太爷在路上遇到了鬼才夫子,是鬼才夫子对他提起的,还说三少爷把天庄家主的位置让给了七少爷,所以老太爷才会赶回来。」 「那老太爷呢?已经回到天庄了吗?」 「他和鬼才夫子迟几天才会回来,我跟宁老先回来。」翳无仇才刚说完,就问出了疑问,「你……还用着无心这个名字?」 阮无心淡然一笑,她知道翳无仇同情她,但她并不在意,「名字不过是个称呼,如果改回来会让老太爷生气,那不如不要改了,不值得。」 「你怎么会到医馆来?生病了吗?」翳无仇一心急,就要托起阮无心的手把脉,阮无心连忙收回。 送阮无心到医馆门口的洛琌玥还在,他本要说明阮无心的身体状况,只是刚开口就被阮无心给打断了。 「没事,昨夜作了恶梦有惊悸之象,所以来给大夫诊断,并请大夫开了药方。」阮无心简单的回答翳无仇后,回身便向洛琌玥告辞。 翳无仇看了心里有疑问,却没有明说。 那位宁爷果然是雷鸿翰的好友,身为贵客,天庄理应好好招待,没想到他一到天庄见到雷倾天,便说他时常听老太爷说起天庄的产业有多庞大,不知如今是否有幸能请雷倾天带他见识见识。 雷倾天狐疑地看着眼前人,就凭他一句想看看,他就得亲自带他去见识天庄的产业吗? 但雷倾天不傻,翳无仇对他使眼色分明是希望他不要怠慢,所以雷倾天应允了。 而宁爷的下一个刁难竟是对阮无心来的,今晚他想吃她亲自下厨做的菜,还说了她既然是奴仆出身,烧几样菜应该没问题吧。 「奴仆出身」四个字狠狠地踩住了雷之亦的底线,他几乎动怒,但雷之亦不傻,他知道这个宁爷先祖父一步回来,就是要代祖父挫挫他及倾天的锐气,他不能被宁爷挑拨。 所以,阮无心下厨,他索性陪着她一起到厨房去了。 这是自从来到天庄后阮无心最快乐的一天,近来她总是担心老太爷会拆散她及雷之亦,如今有事让她专心,她便可以不去细想其他,她得想着做什么菜色,想着怎么做才好吃。 宁爷看着雷之亦也跟去了厨房,他堂堂一个天庄三少爷竟然到厨房去帮阮无心当助手,气得他原要去见识的天庄产业也不急了,反而是偷偷带着翳无仇到厨房外去盯场了。 翳无仇无奈,他压低声音对宁爷说:「三少爷及无心的感情真的很好,不如您就别再反对了。」 「我自己会看,你不要多嘴。」 翳无仇知道宁爷不想听,只好闭嘴了,只是他紧皱着眉头,还是在为这小俩口担心。 阮无心看着雷之亦越帮越忙的样子,气得想把他赶出厨房,但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跟前跟后的不肯离开,最后还是让她笑了出来。 雷之亦见她终于笑了,一把由她身后抱住她,把下颚枕在她肩上,看着她炒菜的模样。 「阿亦,这是老太爷的贵客要吃的,你这样玩,万一我把菜烧焦了怎么办?」 雷之亦也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鬼点子,露出一抹邪谵的笑容,阮无心偏头一看,不解问:「怎么了?你干么那样笑?」 雷之亦伸出手在灶边的盐罐里舀起好大一匙盐,猛地加到了锅里,阮无心尖叫,欲阻止已不及,「你做什么啦!」 「我是担心宁爷吃不出这菜的美味,特地帮他加重味道。」 「阿亦,你分明是想到时老太爷回来了,把我赶出天庄吧!」 雷之亦露出计谋被识破的傻笑,「被你发现了……我是想着我们回天市院去,你就不会再愁眉苦脸,不会再作恶梦,所以想帮你快点回天市院。」 「我们……一起回去吗?」 「当然是我们,别说你又想把我丢在天庄里!」 阮无心看着他,感动得眼眶盈泪。雷之亦不想再看见她流泪的样子,他吻住了她,轻吮着她的唇瓣,疼惜、珍视地吻着,直到阮无心推开了他,害羞得转过头继续炒着她的菜。 雷之亦也没再逗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阿亦,你会陪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我更怕失去你。」 「什么叫你不是一个人?」 「没什么,等我们回天市院我再告诉你。」 阮无心不说,雷之亦也不逼问她,她说会告诉他,他就等。 「好。我会陪着你,三年前是我身不由己才让你受了苦,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了,我会说服祖父接受你,若他不肯……我只能当一回不孝子孙了。」 阮无心的左手搭上放在她腰间的雷之亦的手,在心里叹息,其实,她不希望走至那个境地的,她不想雷之亦为了她真断了亲情。 翳无仇看着宁爷握紧拳头离开的表情,他知道,雷之亦是真的惹怒了宁爷了。 宁爷去看完天庄的产业后,给了雷倾天很高的评价,他对雷倾天说雷鸿翰初知道他接下天庄后,是有些恼怒居然没有事先告知他,但今天看到天庄这一年来在雷倾天管理下经营得不错,相信雷鸿翰回来后也定会满意。 雷倾天对于宁爷的肯定只是淡然一笑谢过,就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点宁爷很意外,因为雷倾天似乎不再是那个毛躁的孩子了,这几年来他似乎成熟稳重了不少。 番外二 当夜,宁爷享用了阮无心亲自下厨做的晚膳,但稍晚宁爷就出现了身体不适的情况,经过翳无仇诊断是肠胃不适,应是食物导致。 虽然每个人都吃了晚膳,除了那道过咸的菜以外,其他的菜都很正常且可口,皆无异样,但因为翳无仇都这么说了,总不可能有假。 阮无心听了翳无仇的诊断,十分自责,担心是自己没有处理好食材所致。 不过阮无心很快的就发现,她的自责根本是多余的。 宁爷生病是真,但打算刁难她也是真,接下来的三餐都要她煮就算了,还挑三拣四的一下说要吃这个,一下说要吃那个。 像今天宁爷居然突然说他要吃肉馅饼,于是她煎了好几块肉馅饼端到宁爷的房里,放到桌上才用小碟子先装了一块,送到床边。 宁爷那时喝着热茶,也没管她还捧着碟子,径自喝着茶不理会她。 阮无心也没与他计较,只是捧着碟子等着,看着宁爷喝热茶的样子,她的目光突然集中在他脸上的某一点,突然,她问出了一句莫名的话—— 「宁爷,我刚刚进来时,您匆匆忙忙的似乎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告吗?」宁爷没有回答她,只是把茶杯交给了她,换走了她手上的碟子。 他不说,阮无心也不打算深究,有些事她看明白了便好。 知道阮无心总是被刁难的雷之亦,决定今天不再放任宁爷这样欺负自己的妻子,他抱着问罪的态度而来,来到宁爷的房门前时,正巧遇上翳无仇端了碗药来。 翳无仇一见雷之亦,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三少爷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这碗药要劳烦你亲自喂宁爷。」 雷之亦挑起了眉,不明白为什么得他亲自喂? 翳无仇见他颇不以为然,说:「良药苦口,你一定要亲自看他喝下,你别看他这样,跟老顽童似的觉得苦就不喝了,所以一定要让他喝下。」 所以这药很苦是吧!雷之亦接过了药,一抹淡笑中也带着他人难以分辨的诡异,「我明白了,神医前辈。」 雷之亦一走进房就看见宁爷在嫌弃阮无心做的肉馅饼,有这么难吃吗?雷之亦看桌上另外放了一盘,他拿起一块来吃,发现妻子的手艺真的不错。 肉不老不柴,饱含肉汁,而饼皮煎得焦香酥脆,极是美味。 「这叫肉馅饼吗?馅都集中在中间,厚度也太厚,切开肉馅饼后,看起来就像吃太饱的人快要吐出来一样。」 雷之亦听完宁爷的话,看了一眼咬了一口的肉馅饼,拿在手上的肉馅饼突然觉得好沉重,明明很好吃,但宁爷的比喻让他没了胃口。 雷之亦上前拍了拍阮无心的肩,让她起身后,雷之亦便捧药坐至床边凳子上,将药碗端到宁爷的面前。 「喝什么药,我又没病。」 「神医前辈不是说了宁爷肠胃不适,怎会没病?莫非宁爷及神医前辈串通起来骗我们?」 这句话让宁爷斜睨了雷之亦一眼,才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喝药,只是刚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把碗拿开,「太苦了,这药怎么这么苦?」 雷之亦没有接下药碗,他当然知道药很苦,不然他何必亲自来喂宁爷喝药?就是想看他苦的样子。 「宁爷,良药苦口,有药是不苦的吗?」 宁爷瞪了雷之亦一眼,心中暗骂翳无仇明明是作戏,他干么硬是弄了那么苦的药给他喝,难道不能加些什么陈皮或是枸杞的药材吗?非得这么苦!看雷之亦这样子,是非得要他快快把病养好免得他继续虐待他的妻子,所以才盯着他喝药的模样,宁爷又不能说他是装病,只得喝了。 阮无心似乎也发现雷之亦是故意来喂宁爷吃药的了,看着宁爷那苦得全身一个哆嗦才把空药碗推给雷之亦的模样,她肯定那药是有蹊跷的。 只是那药是加了什么,怎么会这么苦?黄连吗?这药是神医前辈故意做的吗? 宁爷吃完了药,只觉得口中苦味久久不散,他皱起眉头,「无心,我要吃甜粥冲冲口去苦味。」 见宁爷又想使唤阮无心,雷之亦正要开口阻止,阮无心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就要依宁爷的命令去煮甜粥,只是她刚迈开步子就一阵天旋地转,雷之亦发现情况有异,上前接住了阮无心瘫软下来的身子。 「小馒头!小馒头!你怎么了?」 「阿亦……我……肚疼……」 「肚疼?怎么会肚疼?」 宁爷看了阮无心一眼,知道她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所以没有相信,「只不过是煮甜粥,有需要装病吗?」 阮无心扣住了雷之亦的手,语气十分着急,「阿亦,我不是装的,快……快让人去请洛家药铺的洛大夫。」 「何必舍近求远,就让翳无仇帮你看看,你只要求给特定的大夫看,莫非是串通好了?」宁爷的话依然不留情面。 「老太爷!神医前辈早上就跟我说他下午有事要离开天庄一趟,现在肯定已经出门了,我求您别玩了,再玩您会后悔的!」 「小馒头,你喊他什么?」雷之亦不解,他回头看了宁爷一眼,只见他虽然眼神心虚,但态度仍是高傲的回看了他一眼。 「先别管了,阿亦!快!」 雷之亦见阮无心这模样,没有心思细想其他,横抱起阮无心就要回他的院落去,路上还喊了人去请洛琌玥。 阮无心的状况已稳定了下来,诊疗完毕的洛琌玥正在收拾出诊箱,今日他刚配好要给阮无心的安胎药,想送来天庄给她,正好遇上天庄派来的人,他急忙的赶过来查看,所幸阮无心的状况并无大碍。 所以说他最讨厌这种富贵人家,明明就算是个奴仆都不会因为营养失衡导致晕厥,更何况是三少奶奶,偏偏就是发生了。 难道只因为不得宠,就可以任意使唤? 所以洛琌玥再开口,对雷之亦便没有好口气,「那日雷夫人来医馆,我已经对她说她有惊悸之象要小心身体,否则很可能导致滑胎,贵庄这么大的产业,非得让一位少夫人操劳成疾吗?」 听见洛琌玥本是要来送安胎药才知道阮无心有了身孕,就已经自责得无法言语的雷之亦,如今更是紧紧地握着阮无心的手,听着洛琌玥这个外人的指责,也没有动怒,因为他的确是错了,错在没有保护好妻子。 「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洛大夫,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在生下孩子之前要注意她的心情,保持她的心情愉悦,而且不能再让她过度操劳,不管是劳心还是劳力。」 「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雷之亦让人送走了洛琌玥时,正好翳无仇也赶了回来,他们见了彼此,只是一颔首就错开身了。 翳无仇来到床边,二话不说就托起阮无心的手诊脉,诊完之后又走到桌边打开洛琌玥送来的药包,详细地端详了药才放下心,「以药方看来,这位大夫医术不错,这个处方连我一时都想不出来。」 宁爷走到翳无仇的身边,问了,「怎样,她真病了?」 翳无仇无奈地看了宁爷一眼,敢情这位大爷直到现在还以为阮无心是装的? 「她不是病,是险些滑胎了!」 听到祖父这个时候还怀疑阮无心,雷之亦动了怒,「祖父,您还要伪装宁爷多久?」 雷鸿翰见事迹败露,没一点歉意的拿下假脸皮,「不先以假身分试试你们,我怎么知道倾天会不会给我看什么假象,让我相信他能当天庄家主?怎么知道这个阮无心对我恭不恭敬?结果,她的恭敬果然是假的,她早知道我是谁才会逆来顺受。」 雷之亦已经不想再跟祖父多言,他心疼妻子险些滑胎了还要让祖父数落。 翳无仇真是看不下去了,对着雷鸿翰说情,「老太爷,无心她是真的险些滑胎了,看在她有了您的曾孙,您接受她吧!」 「三年前我就说过,她若有了孩子就让雷家来养,雷家不需要这个媳妇,现在我也不会改变。」 「老太爷,三年前三少爷还病着,可是任你揉、任你捏的,但现在三少爷脑伤痊愈了,他大可带着无心离开,您确定您还要固执下去?」 雷鸿翰想起那日在厨房外听见雷之亦对阮无心说的话,恼怒,但无言。 此时的阮无心似乎是醒了,雷之亦着急地喊她,见她想坐起,他便扶她靠坐在床头,「小馒头,你还好吧?」 「阿亦,我们的孩子没事吧?」 「没事,你有孕了怎么不说?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雷之亦对阮无心真是又心疼、又无奈。 「说了也没有用,万一我真的被迫得离开你,至少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不会连孩子都被老太爷抢去了。」 番外三 阮无心此话一出,连翳无仇也是带着些许指责意味的偷偷看着雷鸿翰,见雷鸿翰瞪了他一眼,他才赶紧收回视线。 「小馒头,我已经决定了,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回天市院去,天庄我们就不回来了。」 阮无心看了雷鸿翰一眼,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自然不会让雷之亦如此自作主张。 「亦儿,我说了你可以回去天市院吗?」 「我留下来如果是要让小馒头吃苦,那我就不留。」 阮无心很感动雷之亦这么维护她,但这终究不是她要的,「阿亦,留下来会吃苦我不怕,我只怕不能跟你在一起,如果你不能回天市院,我们就留下来,顶多……我就把菜做难吃一点,让老太爷吃了不满意,以后都不敢叫我煮了。」 雷鸿翰没想到阮无心竟敢当着他的面这样算计他,眼珠子都快凸了一般的瞪着她。 雷之亦听到阮无心的话,却忍俊不住,「你啊!还有,你早知道了宁爷是我祖父扮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刚才送肉馅饼给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假皮没贴好,怎么来得及跟你说?」 这一点雷鸿翰倒是很意外,他以为对他的刁难阮无心一一接受,是因为她早知道了他的身分,原来并不是吗? 「只是一个宁爷你也这么认真服侍他?想让宁爷在祖父面前为你说好话?」雷之亦更心疼了,心疼她的逆来顺受。 「反正我在老太爷的心里是改变不了他的看法了,讨好也没用,我只是担心哪天万一惹得宁爷不开心,他可能会在老太爷面前说倾天的坏话,还记得他刚见到倾天的时候对他是什么口气吗?倾天好歹也叫我一声嫂子,我得帮帮他。」 听到这里,翳无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雷之亦心疼妻子,当然笑不出声,他怨怼地看了翳无仇一眼,而雷鸿翰脸色更差,更是狠狠的瞪视了翳无仇。 「很好笑吗?」 「当然好笑,一个七老八十的却像孩子一样,玩易容的把戏还意气用事,结果一个孩子倒比这七老八十的还成熟……」 「有什么好笑的,人家有洛大夫可以看,不需要你这个神医前辈了,走吧!」 雷鸿翰恼羞成怒,冷冷的丢下一句,也没对雷之亦及阮无心多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翳无仇走到床边来对小俩口安抚,「别急着回天市院,老太爷也不是真那么冥顽不灵,毕竟无心怀了他的曾孙,他不会真那么狠心不要的,再说万一无心走了,别说没了曾孙,连孙子一并走了,他那老顽固难道真一辈子不见你们?我会再劝劝他,你们就放宽心吧!」 雷之亦并没有放下心,但至少是暂时同意了,阮无心也对翳无仇点了点头,「我也会劝劝阿亦的。」 「无心,你才要放宽心,真滑胎了可不好。」 「我会保住雷家的命脉的。」 「傻丫头,我是担心你的身体,这雷家的孩子与我何干,那老顽固才要担心。」 发现翳无仇没跟上来的雷鸿翰,正要回来喊他,一回来就听到了阮无心的话,他一怔,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又转身离开了。 好不容易阮无心的身子好些可以下床了,雷鸿翰指使她做事的毛病却没有改善。 「今天是寒食节,你准备这是什么?能吃吗?」 「这是南方人在过寒食节一定要吃的,叫润饼,城里新开了一家铺子,就只卖这味,老板是南方人,我特意请他教我怎么做的。」阮无心拿了张润饼皮包了些豆芽、蛋皮、豆干及肉丝,好不丰盛,「想吃什么食材可以随意挑着来包,最后再加上一点糖粉就可以了。」阮无心把包好的润饼,讨好的送到了雷鸿翰的面前。 雷鸿翰接过润饼,嫌恶地看了一眼,「你包这是什么?瞧这头包得快涨破饼皮了,这肚子像个胖子穿着孩子的衣服一样,这卖相能看吗?」 雷之亦看祖父又开始嫌弃了,正要发难,阮无心拍了拍他的手,对他摇摇头。 「老太爷,今天寒食节您就将就吧,明天无心会煮丰盛大餐给老太爷吃,也会尽量记得不要加太多盐的。」 这话让雷之亦及翳无仇都笑出了声音,雷之亦方才的怒气也消散了,而雷鸿翰一听,恼怒地看了阮无心一眼,决定拿起润饼皮给自己包一卷润饼,反正只是把食材加一加,很简单,「你不用下厨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此时,雷司枫正要来向祖父请安,没想到刚请安完就看见桌上丰盛的食材,「这是润饼吧!街上那间铺子生意好到我都只看过,没有机会吃到就卖完了。弟妹,这食材你做的?」 「是的,大哥。」 「原来你一大早在忙这个啊!我刚好到后院去就看到你忙东忙西的,准备这么多食材不容易吧!」雷司枫看见桌上那卷阮无心包好却被雷鸿翰嫌弃的润饼,拿起来询问似的看着大家,见没人反对,他咬了一口,蔬菜鲜甜,蛋皮软嫩,加上一点糖粉提味,的确美味。 「没关系,这是应该的。」 雷鸿翰吃着方才自己包的润饼,其实心里也是满意的,但他不会称赞阮无心,他可还没原谅她,不赶她走只不过是怕自己丢了孙子又丢了曾孙罢了。 「当然是应该的,你之前以为我是宁爷时服侍我,还有为了天儿讨好我,以及现在一大早起床准备食材,都是你该做的,没什么好说嘴的。这些东西就留着,我吃了还挺顺口的,你们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 雷之亦很意外,祖父的这句「顺口」可是第一次没对阮无心做的菜给差评,但更重要的是,只要祖父不找阮无心麻烦就好,他还是快快带走她。 只是他才刚拉着阮无心要走,又被叫住了。「还有,‘无心’这个名字不要再用了,你给我长点心眼,不要做菜又放多了盐,用点心思在炒菜上头。」 这一回不但雷之亦意外,连雷司枫都咬着润饼楞在当场。 只有被「特赦」恢复本名的阮丹荷还算镇定,福了福身,「是,丹荷知道了。」 雷之亦直到被阮丹荷拉出祖父居住的院落时都还讶异着,祖父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了? 「祖父这是接受你了吗?」 「还得感谢这个孩子。」阮丹荷轻抚着还看不出孕象的肚子微笑着。 「我还以为祖父真的狠下心,这曾孙他也不要了。」 阮丹荷摇了摇头,今天早上她在准备食材时,翳无仇就在厨房外亲自帮她熬药。他后来又和洛薄玥见了一次面,讨论出对她身体更好的调理药方,他要亲自看好这帖药以确认药效。所以当雷鸿翰来找翳无仇时,他正在熬药,而且雷鸿翰并不知道她就在厨房里。 「老太爷他今早跟神医前辈谈话被我听见了,其实……他再嘴硬,还是担心这孩子的,现在可能还不是真的那么接受我,但他会慢慢改变的,我相信。」 「这么肯定?」 「一下子没了孙子又没了曾孙,老太爷怎么可能不在意,而且,让我改回名字不就是他改变态度的开始吗?」 「好吧!为了我们一家三口,我会多讨好祖父让他消气,直到同意我们为止。」 「多谢你了,我的夫君。」 「道什么谢啊!我的娘子。」 那对恩爱的夫妻相依偎着离去时,谁都没有发现身后雷鸿翰就站在门边看着他们,淡淡的露出一抹笑容。 雷司枫不知道何时凑到了雷鸿翰面前来,带着笑意,「祖父,您是真的接受弟妹了吧?」 「闭嘴!还不是为了亦儿还有我的曾孙。」 幸好祖父还肯看在曾孙的分上原谅弟妹。他们的情路坎坷,看得雷司枫心疼。 翳无仇带着笑,半是取笑的说:「多少也是因为最近很满意丹荷的表现吧。」 雷鸿翰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坐回桌边包起第二卷润饼。 翳无仇的话可还没说完,「还有一件事,三年前为了丹荷离开天庄的,还有另一个孩子。」 翳无仇意有所指,雷司枫楞了楞,他这回回来的确是被迫回来的,但经过这些年,当年的怨怼早已淡了,尤其看雷之亦及阮丹荷过得那么幸福。 虽然他已在天市院生根不会回来住了,但对祖父,他已不像三年前那么怨了。 他走上前在桌边坐了下来,由祖父的手上拿过润饼皮,「祖父,寒食节后就是祭祖的日子,以后每年寒食节前我就回天庄来祭祖,也陪陪祖父,您说可好?」 雷鸿翰听了,满满的笑意显露在脸上,但嘴上还不饶人,「随便你,天庄这么大,不差你一双碗筷。」 祖孙俩算是有默契,也决意不再多说了,雷司枫把包好的润饼交给雷鸿翰,他也接了过去一口吃下。 翳无仇在一旁看着,终于放下了心,终究是一家人,尽管人离得再远,心,不该疏离。 后记 【后记 新的挑战 田芝蔓】 大家好,我是田芝蔓。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这是苏轼在爱妻逝去十年之后的思妻之作,生离死别历经十载,无须刻意的回想记挂,妻子的一颦一笑依然在他的脑海里,不曾淡忘。 书中的男主角雷之亦亦有类似的情况。 为什么总会梦见一个小名叫「小馒头」的小女娃呢?雷之亦不知道,只知道梦中活泼可爱的她一朝骤逝,即使对雷之亦来说那只是梦,还是令他隐隐感觉到心痛。 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梦中那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娃会令他如此记挂,直到他遇见了阮丹荷。 明明一个是圆滚滚的胖丫鬟,一个是仙姿玉色的俏总管,但雷之亦总觉得她们之间就是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终于,在一个接一个事件之后,雷之亦想起了自己八年前就与阮丹荷相识、亦想起了他的小馒头就是阮丹荷、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将阮丹荷给遗忘。 这一回,不管得承受多大的痛苦,他都不想再忘记,但深爱他的阮丹荷,又怎能眼见他受苦,却自私的要他记住她? 于是她决定用两年的时间,换雷之亦记住她一辈子,即使非常有可能这回他再忘了她,就永远不会再记起。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这是阮丹荷给雷之亦的承诺,心甘情愿。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