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拿美人钦犯》 第一章 【第一章】 近几个月来,不管是在京城或各大城,百姓之间,甚至江湖之间,沸沸扬扬的传着三件大事。 第一件,江南几十位大官员被抄家。 这一抄,抄出了百万两黄金,武熙帝最恨贪官,他抄贪官污吏的家,振奋的却是江南的百姓,百姓纷纷对皇上歌功颂德,传扬千里。 第二件,传言皇上即将收一名义女。 据闻此女貌美如花,皇上不但将收为义女,还要封她做公主。 历任朝代最不缺贪官和钦犯,哪个朝代没有贪官?抄家实在不足为奇。 至于皇上要收义女,这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据说此女是江湖人士,而且还是来自万花谷,这可就让人稀奇了。 众所周知,万花谷被视为邪教,而万花谷的女人也被视作妖女,就不知她是哪个妖女?姓甚名谁?因不知其长相和名字,遂让人无从议起。 不过皇上下令了,说万花谷已经降服,忠于朝廷,任何门派都不可伤害万花谷的人,这皇令一下,让人不得不怀疑,皇上是真收义女,还是被万花谷的女人给迷住了?但没人敢讲皇上的闲话,除非不要脑袋了,所以众人的注意力和茶余饭后的话题,全转向了第三件大事—— 捉拿朝廷钦犯。 自东到西,从南到北,皇上下令通缉全国,捉拿一名重大钦犯。 别的地方先不说,就说京城内的通缉榜吧,每日都聚集了大批百姓站在画像前,对画中人指指点点,因为被通缉的钦犯是个女人,还是位大美人。 美人的画像谁不爱看?百姓的话题围绕在美人钦犯上,奇怪的是,通缉榜上没说这美人犯了何罪?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为这位美人钦犯添加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另一头,在京城郊外的一处权贵宅院里,一名男子立于屋内,窗外的日光洒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结实的身影染了一层金光。 他面墙而立,伫足良久,只因墙上挂了一幅美人画,画师作此画时,美人年仅十五岁,这幅画是她的及笄礼。 画师的画技精湛如神,将美人的眉眼和神韵画得栩栩如生,漂亮的唇角弯弯,巧笑倩兮,才十五岁的年纪,却已有天人之姿、倾世之美。 男子黑不见底的墨眸平日总透着令人敬畏的冷锐,但是看着画中女子时,那眼神却展现他人窥不见的深邃与温柔,在别人看来,他是看着画中女子,可其实他是透过画中美人的眉眼和神态来看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他的眼神如此专注,像要将美人的画像刻入脑海里,时光彷佛就此胶着,直到有人打破了这份寂静。 「陛下,人带来了。」 元杰如影子般的出现在身后,恭敬地对主子低声禀告。 百里熙的目光终于从画中人移开,转头看向元杰时,阳光也照在他超群不凡的俊容上。三十六岁的武熙帝,浑身散发着成熟男子沉稳内敛的雍容气度,以及刻在骨子里的皇族气势。 此刻,墨眸里闪烁着跳跃的精芒,声音也添了抹极力压抑的兴奋。 「人呢?」 「安置在西竹院,让人伺候着,不敢有任何怠慢。」 百里熙眼中瞬间盈满笑意,脸部刚冷的线条也因此软化,唇角弯起轻浅的笑,那笑似初昇的阳光般和煦,眼神中的柔光彷佛能承载这世间的黑暗。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元杰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主子这么高兴了。 有多少年了?打从那女人消失后,主子就没真正快乐过。 「元杰。」 「臣在。」 「她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 「已经十七了哪……」百里熙欣慰地轻叹,接着又似自言自语般的低声道:「十七年了,她可真狠……」 这感叹的语气里,除了欢快,亦有苦涩和不甘,以及说不出的怨。 元杰忙低下头,对于主子口中说的她不敢有半分意见,这么多年来,这世间也只有那个女人教主子念念不忘,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仍像是刀刻一般深凿在主子心中,抹不去,也不愿抹去。 这也难怪,那女人……的确特别,看似情深却无情,说是无情却有情,她当初的离去也是为了顾全大局,真心为主子着想,只不过主子心中放不下罢了,积年累月,成了心中的结,也是主子的劫。 打从主子还是太子时,元杰就跟着他,从无足轻重的小侍卫一直爬到皇上身边大统领的位置,亲眼看着主子一步一步踏着鲜血往上爬,终于坐上这至尊无上的龙位。 主子做事向来当机立断,绝不拖泥带水,有帝王的魄力和手段,是天生的帝王之才,但是到了那女人面前,主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有时候他都怀疑主子是不是被下蛊了?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主子还不死心? 为了找回她,主子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择手段下达全国通缉令,这也就算了,现在还把人家的徒弟抓回来,还放出消息说要收为义女、封作公主。 消息是放出去了,接下来就看那女人买不买这个帐,依元杰看,那女人够狠心,说不定还是铁了心躲着死不出来,皇上的处心积虑还是一场空。 不过这些话元杰也只敢在心中想,不敢诉诸于口,那是主子的心结,是绝不能碰触的帝王禁忌。 百里熙对元杰轻道:「走吧,朕要好好看看她。」 「是。」元杰退到一旁,等主子经过后,默默的跟在后头。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距京城十里的郊外宅院,为了避开宫中耳目,他们抓到那女人的徒弟后,一路护送至京城,然后秘密安置在此处。 从主屋走到西竹院的这段路上,百里熙踏着沉稳的步履,不疾不徐,跟平日一样,但元杰可以感受到主子的轻快。 「元杰。」 「臣在。」 「你说,她长得可跟画中人一样?」 「启禀陛下,姑娘比画中人更灵动。」 「是吗?」百里熙的嘴角弯得更深了,接着又有些担忧地问:「咱们将她掳来,她可生气?」 元杰心中嘀咕,把人家掳来,又怕人家生气?主子果然一遇到跟那女人有关的事就变得不正常了,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连忙回答。「姑娘的脾气意外的好,不吵不闹。」 「喔?」百里熙颇为意外,转头看向元杰。「她不吵不闹,也不害怕?」 「这位姑娘虽年纪轻轻,性子却很沉稳,有大将之风。」顺着主子的毛摸总没错的。 百里熙听了目光炯亮,笑意更深了,不再开口,转身继续往前行。 元杰松了口气,随即跟在主子身后。 来到西竹院,四周都有守卫,他们是百里熙钦命的大内高手,守着他想见的人,而屋里头,正是他处心积虑命人抓来的小姑娘。 任百里熙在朝堂呼风唤雨这么多年,见识过大风大浪,总能泰然处之,如今面对屋里的姑娘,却突然令他紧张起来。 他在门前停下脚步,表面上依然沉稳淡然,但元杰却瞧见主子收紧的拳头泄漏了些许兴奋和紧张,帝王心绪深藏,永不会展现脆弱的一面,所以元杰只装作没看到,恭立在身后,而百里熙也仅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像无事似地推门而入。 屋内的姑娘随着门外的动静转过身来,迎视他的目光。 在目光接触的那一刻,百里熙愣住了,画毕竟是画,画得再传神,也远远不及本人。 此时此刻,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压抑不了心中的波涛汹涌,有惊喜、有感动,也有怀念和深深的惆怅,各种情绪交织,冲击着他的心。 他盯着她,十七岁的姑娘也好奇地望着他,明亮的美眸如湖水般清澈,如小鹿般无辜,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好奇。 巫依雪认得他,因为在万花谷的谷主画室中就挂有此人的画像,她也万万没想到把自己抓来的人会是当今圣上——武熙帝。 武熙帝是个好皇帝,他勤政爱民,严惩贪官污吏,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蛮夷不敢入侵。 「雪丫头。」百里熙轻轻唤着她。 巫依雪呆愕,这世上会唤她雪丫头的,除了故去的师父,就是她的情郎邢覆雨了,而现在突然出现的皇上竟也这么喊她,那语气中的亲切和怜爱表露无遗,让她更加疑惑。 第二章 虽然她是被掳来的,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这些掳她来的人打从一开始就对她十分恭敬有礼,不敢伤她分毫,甚至对她极为保护,彷佛她碰撞到一分一毫,就会害他们掉脑袋似的。 她不怕皇上,因为她从皇上周身感觉不到任何淫秽的欲望,皇上抓她,并非为了美色,而且她对皇上……莫名生出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百里熙缓缓上前,但又怕吓到她,所以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对她温柔安抚。 「别怕,在这里你很安全,没人会伤害你。」 他的声音无比温柔,更多的是真诚和关怀,奇异地安抚了她的心,让她更大胆的盯着他,仔细地对他上下打量,一双小鹿眼睛睁得大大的,眨着好奇的亮光。 「你为什么抓我?」她好奇地问。 「你猜。」他笑着,语气中有着呵宠。 「呃……我猜不到。」她轻轻摇头。 「你看着我,不觉得我们两人的眉眼有些像?」 巫依雪瞪大眼,似是恍然大悟,难怪她看到他会觉得挺亲切,是了,她和他长得有些像呢。 皇上虽是男人,但他的五官是细致的,只因他有武将的英气,以及多年淬链出来的稳敛和威严,所以让人忽视了他脸上细致的线条,仔细一看,其实他颇儒雅斯文,笑时尤其俊美。 他们之间的共通点是眼睛,不过他的眉毛较粗,若是细一点的话,她发现他的面孔上半部跟自己很像。 「你是我的谁?」 她很笃定这男人一定与她有关系,她是被师父捡回去的孤儿,无父无母,只有师父和万花谷的师兄弟姊妹陪她,她常在想,说不定自己也是有家人的,只是不知为了何故才抛弃了还是婴儿的她,现在,她突然有了另一个大胆的想法,说不定不是抛弃,而是不小心丢失了。 对于她的直截了当,百里熙心中十分欢喜,只第一眼,他就喜欢上这个孩子了。 「你的眉眼像我、睫毛像我,你说,有这么多相似之处,我该是你的谁?」 她愣怔,接着呐呐地猜道:「哥哥?」 「噗……」门外的元杰听了差点失笑出声,吓得赶忙摀住嘴。这不能怪他没忍住,因为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十七岁的姑娘喊三十六岁的陛下一声哥哥,皇上的年岁都足以当她爹了,但这也难怪,他们的主子保养得宜,看起来年轻俊朗,唯一有差别的,是多了经年累月的威仪。 百里熙亦是愣住,继而失笑,同时往门外瞪了一眼。为了不让雪丫头害怕,所以他没让人关上门,并遣走了其他侍卫,只留元杰守在门外。 元杰被主子瞪了一眼,吓得屏住呼吸,站得直挺挺的。 百里熙转回头,对她失笑地摇摇头。「孩子,我年岁不小了。」 虽然他正值壮年,尚是年轻,但跟她相比,可是老了。 巫依雪再猜。「叔叔?舅舅?还是表伯?」 对她天真无邪的好奇心和不怕他的语气,百里熙简直爱极了,终于忍不住伸手,爱怜的抚上她的小脸蛋。 「孩子,我是你爹呀。」 巫依雪震撼,她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而门口的元杰也惊呆了,恍若石雕般,不过百里熙没空理他,而是紧紧盯着巫依雪。 「是的,我是你爹,而你娘就是你的师父,巫沐琴。」 巫依雪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她知道这人不需要骗她,因为他是皇上,他没必要用尽手段把她抓来后只为了骗她,说他是她的爹。 「……爹?」 「是的,雪丫头,你是我和琴儿的孩子,是我百里熙的女儿。」他眼中泛湿,虽极力忍住,却依然红了眼眶,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他是帝王,帝王之泪,何其珍贵,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对巫依雪来说,这个震撼太大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受。皇上是她爹,这消息已经够震惊的了,但远远不及另一个消息带给她的震撼。 师父是她的娘亲? 「怎么会?师父她……她从没……」巫依雪呐呐的说着,却半天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雪丫头,别怪她,是爹的错,她没告诉你是为了护全你,若非如此,你不可能活得如此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现在亲眼看到你,爹不得不承认,她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却也是狠心无情的,居然瞒了他这么久,从不让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甚至为了断绝任何线索,她连女儿也瞒,以师父的身分照顾女儿,他对那女人,真是又气又爱又恨。 巫依雪也红了眼眶,大颗的泪珠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她抓住百里熙的手,万分委屈的哭诉。 「师父是我娘?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不告诉我?我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爱我、疼我,却为何一直到死都没告诉我?」 百里熙将她搂入怀中,心疼的为她拭泪,心中的怨跟女儿一样多,那个狡猾的女人不只骗了他,还骗了女儿,现在倒好,有女儿跟他一起气她了,但是看女儿伤心,他又万分不忍。 「你别伤心,你娘她没死呢。」 哭声乍止,巫依雪再度震撼了,眨着泪眸,一脸惊愕地问:「她没死?」 「是的,爹把你找来,就是要把她引出来,只有这样,爹才能——」他本来要说才能抓到她,但觉得这话在女儿面前说不妥,于是改了口。「爹才能见到她。」 是的,他要见她,她以为诈死就可以骗过他?他百里熙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当知道她可能没死时,他很愤怒。 那女人居然诈死,她知不知道,当收到她死讯的时候,他有多伤心? 爱得多深,心就有多伤,他的心伤转成了恨,他恨她,他一定要抓到她,抓她已经成了他的执念,所以他不只把女儿抓来,他还要通缉天下。 不管她躲到哪里,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非找到她不可! 他浑身的怒火,连怀中的巫依雪也感受到了,她眨着泪眸看着爹的脸色,别看她好像傻傻的,她可是玲珑剔透的姑娘家。 皇上是她爹,师父是她娘,皇家人与江湖人生下了她,想也知道这其中的故事肯定精彩,而且娘还诈死,为的不就是躲着爹? 巫依雪的脑袋很快地转着,皇帝爹把她掳来,肯定是为了师父娘,而师父娘又为何宁可诈死,死不肯见皇帝爹?这其中肯定有很多原因,她必须搞清楚,于是她抓抓皇帝爹的衣襟,喊了声。 「爹爹。」 百里熙原本阴沉的脸色因为这一句爹爹而瞬间回神,眼中的阴厉也因女儿娇软的声音而转成了清明。 「雪丫头。」他柔声唤她。 「爹爹,你告诉我,当初你和娘是怎么相遇的好不好?我想知道爹娘的故事,想了解你们,我好高兴有了家人呢。」 巫依雪一旦撒娇起来,万花谷无人能敌,她除了有倾城之美,性子更是讨喜,是个人见人溺爱,鬼见鬼关怀的迷人姑娘,她主动亲近百里熙,百里熙就算是尊贵的帝王,在她面前也立刻化为心软慈爱的亲爹。 他深深叹了口气,拉着女儿坐下,正要与她一块儿细说从前时,忽而一顿,转回头,果然见元杰拉着耳朵聆听,立刻沉下脸。 元杰被主子一瞪,也吓得回过神来,赶忙站直了身子。 「元杰,把门带上,吩咐下去,所有人退到外院,没朕的命令,不准靠近。」 「臣遵旨。」 元杰赶忙把门带上,虽然他很想听,但是他更想要保住自己的脑袋。 巫依雪竟是皇上的女儿!这个秘密可不得了,难怪皇上下令,若她损失一根寒毛,就叫他们直接砍了自己谢罪,那可是公主啊。 瞧皇上那十足稀罕的宝贝样,从没见他如此对待宫中哪个皇子或公主过,可见在皇上心目中,自始至终只有那个叫巫沐琴的女人。 皇上表面上虽恨那个女人,但是对她生的女儿却万分珍惜,只有真正爱那个女人,才会如此疼爱两人所生的孩子,皇上是在自欺欺人。 元杰摇摇头,他命令所有人退出院外,把院内留给那对父女说贴心话,他有预感,这位公主是个灵巧聪明的人,她的出现是个转机,必能解除皇上心中多年的郁结,也能让那个女人不再固执下去。 第三章 屋内只剩他们父女二人,百里熙总算可以畅所欲言,与他的雪丫头好好说话了。 女儿的目中闪着水光,正期盼的看着他,令他心头软得不行,彷佛一瓢春江暖水,融化了他冰融封冻的心。 「雪丫头。」 「是,爹。」 百里熙被她一声爹喊得笑意染眉,整个人温驯得不带一丝严肃,只有满满的怜爱。 「这事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百里熙的思绪不禁飘到十八年前那个偏僻的小村落,虽无锦衣华宅,也无山珍海味,更无群臣伏跪于地,但那段时光却是他这一生最无拘无束、也最单纯美好的时光。 那时候的她与他,没有身分地位的束缚,也无权势利益的纠葛,只是乡野村间的一对小夫妻。 故事就是从他遇上她的那时候开始的,他与她本不可能相遇,一切都是天意作弄人…… 【第二章】 中原西方的鬼谷山地势崎岖险要,却隐藏了一处人间仙境,名为万花谷,而巫沐琴正是万花谷的谷主。 万花谷中四季分明,春时繁花缤纷,夏时云彩飘渺,秋时枫红染画,冬时银妆扑粉,得天独厚的气候和地形保护,让它得以远离尘世。 住在这儿的谷民皆有所长,做其所想,习其所爱,不受世俗礼法的拘束,活得十分恣意潇洒。 万花谷的祖师婆当初创立门派之初,就定下了一个规矩,谷主必须由美若倾城的女子来继任,至于武功嘛,不必太好,高深的武功就交给豹、狐、蛇、鹰四大护法用功修练就行了。 巫沐琴五岁时,被谷主师父挑选出来,做为未来继承人开始受训,所谓的受训,不过就是让她在险峻的鬼谷山中玩耍。 她每天像只猴子似的在山林里跳跃、攀爬和吊挂,猴群成了她的好伙伴,狼群对她很友善,虎豹在她的喂养下也对她收起了爪子,成了撒娇的宠兽。 她带着其他一起修练的伙伴从这座山头玩到那处悬崖,从这条溪玩到那条瀑布,一直玩到她八岁的某一天,师父把她叫到屋子里。 「这附近的山林你都熟了?」师父问。 巫沐琴用力点头,用自信的口吻回答。「很熟。」别说熟了,就连那些看起来长得一样的野兽,她都能指认出谁是谁。 「很好,你现在就去挑选四个人,明天陪你下山去玩吧。」 巫沐琴美丽的双眸绽出兴奋的光芒,她终于可以挑选自己的护法了,师父让她跟其他伙伴一起玩耍、吃饭、睡觉,除了培养彼此的默契之外,也是让她学习判断每位伙伴的优缺点,以及了解他们的性子,而她心中早有定数,立刻去找了四个伙伴,带到师父面前。 师父问:「你现在说说,为何挑上这四人?」 巫沐琴开始分析,由于她在山中玩了三年,在山林遇上吃人的野兽或毒虫毒蛇的次数不少,除了靠她自己的机智脱险之外,也靠伙伴的帮忙躲过惊险,她若要找人一块儿下山,不只要找聪明可靠的,还要对她忠心耿耿,凡事为她着想,并且值得信任。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说她明天可以下山了,要她去准备准备,时限为一年,于是巫沐琴带着四名伙伴去收拾行囊,隔日大家包袱款款,一起兴奋的下山去探险。 一年后,巫沐琴九岁了,便回到万花谷去拜见师父。 「好玩吗?」师父问。 「好玩是好玩,但是山下的人很奸诈狡猾。」小小的人儿嘟起嘴,看似受了不少委屈。 师父挑眉,饶有兴趣地问:「他们怎么个奸诈法?」 巫沐琴在山下受了不少怨气,于是开始向师父大吐苦水,抱怨连连,她说山下的人如何言行不一,如何说一套做一套,如何贪婪、如何害人、如何骗人等等,她说到肚子饿了,去吃饭时也在说,吃完饭后还在说,说到累了想睡觉,连说梦话也在怨,等到睡饱醒来后又继续说。 连续说了五天,才差不多把她要说的话给抱怨完。 从头到尾师父都极有耐心的听她说,也不打断她,让她畅所欲言,她只是微笑的静静听着。 「说完了?」 「嗯,说完了。」巫沐琴一脸委屈,等着师父温柔的抱住她,给她安慰,告诉她辛苦了,然而师父却丢了一句话给她。 「那是因为你笨,没见识。」 「啊?」她傻住。 「山林野兽有吃人的、毒人的、凶猛的、温驯的、狡猾的,以及残忍的,山下的人也一样,有好人、坏人、奸人、善人,你从不抱怨狐狸狡猾,因为你知道它是狐狸,那是天性,你懂得躲开毒蛇,因为你知道它有毒,那是它的武器,所以你从不抱怨野兽,为何换成了山下的人,你就什么都抱怨,什么都不懂了?」 巫沐琴被骂得一脸呆愕,师父不但不安慰她,还开始数落她? 「因为你笨,所以你看不出来,你没见识,所以受委屈,倘若你聪明了,有了见识,他们根本伤不了你,你伤心,代表你的心不够强,如果人笨,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也只是给人利用,或是去当男人的禁欝。」 师父说得滔滔不绝,让她听得张口结舌,一时傻眼。 「师父,什么是禁脔?」她才九岁,太艰深的字眼她不懂,但直觉这个词很重要。 师父嘴角抖了抖,伸手去捏她。「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就只注意禁脔这两个字!」 「师父别捏,脸痛痛。」她装可怜,用无辜可爱的小鹿眼睛看着师父。 「哼,少给我装可怜!那些变成禁脔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可怜。」 师父放开她肉肉的小脸,又开始滔滔不绝的数落,这数落还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结束,她跟师父抱怨了五天,就得承受师父五天的「回报」。 巫沐琴的耳朵被疲劳轰炸了五天后,只觉得头昏脑胀,耳朵嗡嗡响,一看到师父开口,她就禁不住全神紧绷。 「怎么,怕被我骂?」 她缩着脖子,瑟瑟的点头,就怕师父又念她,她从来没被师父骂这么久过,简直就是精神虐待。 「现在你明白语言的可怕了吧?你当初跟师父抱怨了五天,师父可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要记住,言语虽无形,却能伤人于无形,抱怨多了就成了怨鬼,你要多听多看多做少说话,有见识有担当的人是不会花力气在抱怨上的,你的见识不够,再给我下山磨练去!」 于是,师父又将她踢下山,看不懂人心险恶,那就一直磨到看得懂为止,受委屈会心伤,那就一直磨到心不怕伤为止,所以巫沐琴又带着四个小护法一块儿下山去历劫了。 在师父的磨练下,巫沐琴一直磨到了十五岁及笄,师父正式将谷主之位传给她,而当初一起下山的四位小护法也长成了俊男美女,武功更上一层楼,正式继任四大护法之位。 在她继位之后,师父说她自己总算可以卸下重担去找心上人,陪着他一块儿云游四海。 「师父,徒儿才十五岁,您就不管事了,丢下年轻的徒儿,和心上人去逍遥快活,您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巫沐琴舍不得师父,觉得师父抛弃她。 师父却是笑得魅惑众生,毫不心虚。「好歹师父也陪了你十年,已经够了,女子青春短暂,师父我要把下个十年给我心爱的郎君啊。」 「师父,咱们练的祖传功夫又不会让外表显老,您在唬哢我。」 「知道我唬哢你,那还不识相点装傻。」 「师父,您重色轻徒。」 「少废话,谷主之位是你的了,如果你不满,也可以去挑个继承人来训练,要不,你自己生一个继承人也行啊。」 「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既然道理说不通,只好动之以情,那双漂亮得不象话的美眸立刻冒出两滴豆大的泪珠。 「少来,你师父我的心志也很强大,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区区两滴眼泪给撼动的,省省吧,师父走了,你好自为之。」 轻功一点,飘逸的身姿翩翩如仙,转眼之间便消失于山林间,已经变成前任谷主的美艳师父抛下徒儿去找郎君,往神仙眷侣的美好前程奔去了。 巫沐琴望着那浩瀚无边的山林,脸上湿了一片,她是真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了分离的滋味。 第四章 「师父——」她在山林间哭喊,山谷间尽是她的回音。 「琴儿,坚强点,分离乃人生常事,有分离才有相聚,一如四季轮替,春去秋来,生生死死,师父有空会回来看你的,祝福师父吧——」 师父的千里传音温柔如春风拂柳般,轻轻抚过她的心田。 她掉下的泪珠被风吹散,消失于空中,一如师父的影子隐没于天地,寻不到踪迹,但师父最后离别的话语却留在她的心里。 师父就连离开了也不忘给她教诲,让她品尝分离的滋味,淬炼她的心志。 她明白,师父要她把分离看得淡然,拿得起也放得下,站在山边久久,她抚平了内心的悲伤,恢复平静后,唇角露出笑花,她是新任万花谷谷主,今后可有得忙了。 在当了一年的谷主后,巫沐琴十六岁了,不仅身量长高,身形曲线更有女人味,性子也更加沉稳,有四大护法和长老们的襄助,让她这个谷主当得很顺手,一切万事太平、风调雨顺。 每日,巫沐琴就靠鹰护法捜集来的江湖纷争和艳史来打发时间,但近日有三件事引起她极大的兴趣。 第一,年老的皇上卧病在床;第二,当朝太子百里熙失踪;第三,驻守边界的司徒将军被捜出通敌叛国的证据而下狱。 这三件事接连发生,还都跟朝廷有关,本来天高皇帝远,天下纷纷扰扰,见怪不怪,那些争权夺利的破事,万花谷从来只当茶余饭后的八卦听,但是司徒将军被下狱之事,却在万花谷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司徒将军是被冤枉的!」负责搜集江湖消息的鹰护法巫挽香愤怒拍桌,怒气使得她双颊生嫣,更添艳色。 「小心你的手,别拍太大力。」巫沐琴心疼地提醒。 「我的手没事!」巫挽香愤恨道。 「我知道你的手没事,但我的桌子有事,这是江师傅昨天才制好的乌木桌,很漂亮的。」 江师傅是一位木匠,他制作的东西精致漂亮,又是雕刻的能手,这乌木桌上雕了花鸟,栩栩如生,令巫沐琴爱不释手。 巫挽香愤然道:「谷主!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司徒将军是冤枉的!」 「我在听我在听,我相信你,别激动哪。」 「我怎能不激动,他被判刑入狱,未经三审,便直接画押定罪,明日便要押往京城,当众问斩了!」巫挽香握拳,又要拍桌,被谷主一瞪,只好改去打旁边的木柱,柱子上立即凹了一块。 巫沐琴看了柱子一眼,拿起豌豆夹剥着吃,这时节的豌豆是最多汁味美的,平日她都当零嘴吃。 也难怪巫挽香师姊会如此愤怒,因为她喜欢那位正义凛然的司徒将军哪。 每回师姊在捜集消息时,只要跟司徒然有关的,大到他的战功,小到他吃了几碗饭、上了几次茅厕,这巨细靡遗的事,师姊都不放过,甚至连他家祖宗八代都一块儿查了。 当你对某个人从过去到现在所发生的事件都耳熟能详时,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本性,他做了什么事、不做什么事、有什么原则、不碰什么禁忌,都能猜得出来。 说司徒然通敌叛国,就像说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不可思议,司徒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被陷害,怎不叫巫挽香咬牙切齿?所以她才会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跑来跟谷主拍桌。 「谷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咱们不能让他死了,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是寒了你的心吧?」巫沐琴打趣她。 巫挽香睑不红气不喘的抬起下巴承认。「是!他下狱,我伤心,我要救他!」 其他三位护法有的摇头翻白眼,有的偷笑看戏,有的则一副随便的模样,巫沐琴想了想,师姊说得对,这个司徒然不该死,而她身为谷主也不该这么闲,正好有事情让她做。 于是巫沐琴对狐护法吩咐:「去请长老们过来商议。」 「好咧,有事可做了。」狐护法笑着站起身,经过鹰护法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高兴地去找长老们了。 巫沐琴和四大护法及长老们密商了一日,拟出了劫囚计划。 这个劫囚计划是巫沐琴上任以来要做的第一个政绩,但她不是第一位干这种事的谷主,自祖师婆创立万花谷以来,历任谷主多少都做过劫狱的事,只因为这世间从不缺少冤狱。 在万花谷中,有被迫害的玉匠师、才华洋溢却流落街头的诗人、被欺压的绣娘,或是画师、打铁匠、接生婆、军师、雕刻师、大夫等等,各行各业的人才应有尽有,只要谷主觉得此人不该死,就会带领大批人马,蒙脸易容,下山去抢人。 巫沐琴今日带领人马埋伏在镇魂坡附近,十年前,这儿本是一处乱葬岗,由于阴厉之气太重,闹鬼之说盛行,地方官请来了一位高明法师在此作法,立了一块石碑在坡上,这块碑上刻了「镇魂碑」三个大字,从此这地方就叫镇魂坡了。 「你确定他们一定会经过这里?」 「他们分成两批人,一批明面上走水路,另一批暗地里走陆路,因为他们怕中途有人来劫囚,所以弄了个假的司徒然走水路,不过他们骗不了我巫挽香明察秋毫的法眼,真正的司徒然,是被他们押送走这条路的。」 豹护法好奇地问鹰护法。「你如何区分真假司徒然?」 「我在他身上下了同心蛊,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巫沐琴听了睁大眼,蛇护法啼笑皆非,豹护法翻白眼,狐护法则是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鹰护法巫挽香是苗族人,苗人善下蛊,同心蛊即是两条双生蛊,一蛊下在目标物上,另一蛊则下在放蛊人自己身上,双生蛊能互相感应,被下蛊之人的行踪永远逃不过放蛊人,也就是说,放蛊人可以阴魂不散的缠着对方,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他。 狐护法好奇地问:「你已经上了他?」 巫挽香神色冷沉。「正要上,人就被抓了,慢了一步!」 搞了半天,敢情巫挽香恨的是这个,快吃到嘴的香肉被劫了,这才是她抓狂的原因。 巫挽香热情大胆、敢爱敢恨,在谷中是出了名的,谷中心仪她的男子很多,但是巫挽香一个都看不上,而豹护法和蛇护法虽是俊朗无匹的美男子,但对巫挽香来说,他们熟得就像自家兄弟一样,只有血战沙场、浴血杀敌的司徒然,才对她巫挽香的胃口哪。 巫沐琴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拍拍胸脯说道:「放心吧,我帮你把禁霄抢回来。」禁欝这个词是她九岁时学会的,托师父的福。 豹护法酷酷的问:「谷主,咱们这是救人,还是推人入火坑啊?」 蛇护法邪气的笑道:「这叫艳福,不但救了自己一条小命,还抱得美人归。」 狐护法更是打趣地说:「是救人,顺便要人,一举两得。」 大家抖着肩膀笑,猜想到时候不知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即使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他们依然可以百无禁忌的谈笑自如,因为他们从小就是这副德行。 这时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禀谷主,押解囚车的人马出现了。」 巫沐琴收起玩笑之色,换上谷主的威仪,美眸中闪着因出猎而欣喜的亮芒,所有人与她同样摩拳擦掌,目光灼灼地等待。 打狗官,劫冤狱,这任务他妈的太爽了! 巫沐琴看着前方逐渐出现的一列队伍,唇边弯起媚笑,举起手,做出了攻击的手势,霎时,各方埋伏的人马如虎豹狼犬一般,朝目标快速移近。 救人行动,正式开打! 一名樵夫打扮的粗汉子正如往常那般,沿着山路走在偏僻的山林间,他身上背着弓箭,手上拎着打来的猎物,一身粗布灰衣有着补丁,脚上穿着沾满泥巴的旧草鞋,肌肤晒得黝黑,留着满脸的落腮胡。 任何人见了他,只会觉得他粗鄙,而不会把他和当今俊美斯文的太子百里熙联想在一块儿。 他正是半个月前失踪的太子,现在的身分则是马泉,十八岁,无父无母,一个人住在舍井村西边的一间茅草屋里,有一块租赁的田地,平日下田耕种,偶尔打猎换取银钱,为人老实孤僻、沉默寡言。 第五章 他脸上的落腮胡遮住了一张足以令女人倾心的俊容,在村人眼里,他是个阴阳怪气的人,因为他就住在坟墓旁边,这儿阴气重,平日村人不会靠近,可对百里熙来说,这正是他要的。 无人知晓,马泉这个身分是百里熙养出来的,由他的手下扮演,在村里已经住了五年,为的就是今日大计,让他得以顺利顶替这个身分,掩饰行踪,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是已故的先皇后所生,而当今窦皇后乃是继后,窦氏结合外戚势力,暗中与他争夺太子之位已久,老皇帝病重,更让太子之位的争夺浮上台面,双方你来我往,斗得凶狠。 为了这个计划,百里熙筹备多年,失踪不过是他实行计划的起头而已。 他来到一处壁岩旁,确定四下无人后,身形俐落一闪,闪进一个隐密的山洞,里头已有人等着。 一见到他,元杰立即单膝跪地。「殿下。」 「可有救到人?」 「人已救到,却不是咱们的人救的。」 「什么?」百里熙一双锐利的黑眸沉如深渊,浑身迫人的威压笼罩而来,慑得元杰心中叫苦,把头压得更低。 「怎么回事,给孤细细说来。」 元杰仔细道出司徒将军被一群神秘人劫走的过程,司徒将军是殿下的人,他们奉了殿下之命埋伏在路上,打算把人救出,谁料到有人比他们手脚更快,在镇魂坡劫了人就跑。 「这批人神出鬼没,武功路数论异,又全都蒙了面,查不出是哪一路人,但属下敢肯定他们不是皇后的人,因为他们打起来完全不留情,宰得狠了。」 百里熙面色稍霁,但仍是阴沉。司徒然是他计划中的重要大将,少了司徒然,他的计划风险就提高了。 「传令下去,继续查,务必将司徒然找回。」 「是。」元杰松了口气,向殿下告退后,身形一闪,消失于林中。 百里熙拿起猎物,走出洞口,左右观望,确定无人后,便往茅草屋的方向走回去,此时天色已黑,但这条路他走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前进。 一走进院子,他立刻发现了异样——屋中有人闯入。他双目微眯,露出杀气,将猎物放下,暗运内力,缓缓朝屋中走去。 推开门后,他扫视屋子一圈,不由得一怔,桌上有吃剩的果皮,而卧室里传来了呼吸声,此人完全没有掩藏声息,若是刺客,不可能露出这么多破绽。 他无声走向卧室,发现床榻上躺了一位姑娘,他拧眉,借着月光细看,是个年轻的姑娘,只见她全身脏兮破烂,一张小脸也是污黑的,正四仰八叉的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 他的六识探不到其他可疑的气息,只有她的,代表屋内除了她,没有别人。 他收起杀意,拧眉瞪她,用手推她的肩膀。 「喂,醒醒!」 巫沐琴被扰了睡眠,缓缓睁开眼,瞧见了一张横眉竖目的粗汉脸庞,没有惊怕,还是继续躺着。 「马泉哥哥。」她的嗓音带着困睡的慵懒,眼皮子只是半睁着。 百里熙沉着脸。「你是谁?我不识你。」 「我叫木儿,逃了好几天,好累喔,你让我睡会儿,天亮就走……」下面没了声音,看样子又睡着了。 百里熙再度拧眉。逃?他瞪着她,对这突然出现的女人虽然感到不悦,但也没再叫醒她。 他隐身在舍井村,除了几个心腹外无人知晓,这女人不像刺客,但他也不敢轻信她是落难的女子,虽然她真的很狼狈,但向来谨慎的他,还是不敢对她掉以轻心。 不管她可不可疑,他决定先静观其变再说,若被他发现可疑之处,他可以立刻杀了她,但万一真是落难女子,他也不想让她做了冤魂。 看了她一会儿,他无声的转身出去,把床让给了她。 隔日一早,巫沐琴是被外头的砍柴声给吵醒的,她飞快的坐了起来,睁大眼看着一室的简陋,有一时的楞怔,事后才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间茅草屋的。 他们虽然顺利救下司徒然,却没想到会在途中杀出一个丹淮清。 说到丹淮清,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武林高手,丹家的伏龙掌闻名于江湖,年仅十九岁的丹淮清是公认的武林奇才,亦是丹家伏龙掌的传人。 押解司徒然的官兵皆非普通官兵,都是大内高手假扮的,四大护法为了救司徒然,与这些大内高手对招,尚可对付,但是突然加上一个丹淮清,便顿觉吃力了。 两人初次交手,巫沐琴便发现姓丹的聪明绝顶,不容易对付。 所谓擒贼先搞王,丹淮清不去抢司徒然,却把目标放在她身上,可见他认出了她是领头者,谁都不抓,就抓她。 为了让四大护法护着司徒然,免得功亏一篑,她引开丹淮清,一路逃亡,虽然她不是丹淮清的对手,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自幼在山谷长大,擅长利用山林地势隐藏行踪,丹淮清虽然功夫好,但她有自己的优势,在山区不吃不喝不睡躲了几日后,她闯进这间茅草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果实充饥,终究体力不支,倒头就睡。 睡了一觉后,精神都回复了,她下床走出房外,循着砍柴声走去,一看到水缸,立刻上前舀了水喝。 缸里的水很清凉,她自了五大碗才解渴,接着往后院走去,瞧见一名汉子正在后院里砍柴。 她知道这人叫马泉,而她并非随意闯进他的屋子,而是故意挑上他的。 马泉独来独往,家中只有一人,平日住在坟墓旁的茅草屋,不与其他村人来往,为人沉默寡言,所以她不用怕他把自己的行踪泄漏出去。 昨日他虽然叫醒她,但最后没有赶她走,应该是个好相与的人,她看看自己一身脏兮兮的样子,很符合无家可归的模样,于是把脸一垮,神情一装,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大哥哥。」她小声地喊着。 只见马泉停下手边的活儿,转头朝她看来,而她也终于把这男人的相貌给看凊楚了—— 哈,果然如村人所形容的那样,像只大黑熊。 【第三章】 百里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全身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多日没洗澡,那又饿又累的模样,的确像是落难逃亡的女子,但他不动声色,等着看她说什么。 「大哥哥对不起,我误闯你的屋子,又占了你的床,在此给你赔个不是。」巫沐琴朝他鞠了个躬,然后就站在那儿呆呆的看着他。 他没答话,也没任何表示,转头继续砍柴干活,没理会她。 巫沐琴心想,难怪村人都说这马泉阴阳怪气的,不过也好,他不说话,也不对她问东问西的,正好省了她不少事,她就怕对方是个多话的。 为了躲避丹淮清的追缉,她脸上易了容,用药易容是万花谷的独门绝活,跟在脸上贴东西的一般易容术不同,她涂的药可以改变五官和脸形,将她的美貌隐藏七分,只剩下三分的小家碧玉,很符合她现在村姑的打扮。 既然马泉对她的侵门踏户没意见,她也就不拘泥这事了,于是她转身走开,肚子饿扁了,她得去找吃的。 她大老远就闻到食物香气,便直接走向灶房,打开锅盖,发现里头有剩余的面条,立刻不客气的拿碗和勺子来捞面,桌上也有剩余的菜肉,她捧着碗坐下,吃了一口面条,又挟了一块肉往嘴里塞。 恶……好难吃! 她捂着嘴,差点没吐出来,面是糊的,她可以忍,但是这菜肉的味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说难听点,给猪吃的都比这强。 大师兄说过,人饿久了,粗茶淡饭也会变成山珍海味,她饿了好几天,这难吃的菜肉居然把她的食欲全弄没了,可见它有多难吃,给猪吃都会嫌。 她想了想,既然她睡了人家的床,总得报答一下,想她巫沐琴的厨艺在万花谷里也是数一数二有名的,她这厨艺还是为了讨好师父才练成,每回犯了错,怕师父责罚,她就煮一顿美味的餐点让师父消气,好让师父罚她时能下手轻一点。 第六章 灶房里的食材少得可怜,她找到地窖,拿出一些生肉、野菜,还有些粗面粉,揉了面团,上油加料,烙出一张大饼,然后拿出亲手研制的香料,倒在肉上腌味,接着把肉快炒、野菜去掉苦梗,留下最脆嫩的部分,又煎了个蛋,用大饼把所有的饀包起来。 她做了两个,自己吃一个填饱肚子,另一个则放在锅里闷着,她满足地吁了口气,逃亡时为了不被丹淮清发现踪迹,连吃食都必须尽量减少,以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有在农户里吃食,才不会让人怀疑。 百里熙虽在砍柴,眼角却时时注意她的动向,肉香味从灶房飘来,他没阻止她弄吃的,倘若这女人是派来打探他的,他更要小心谨慎,在未确认之前,暂不动她,免得打草惊蛇,不过那肉香味却惹得他饥肠辘辘。 把柴劈完了,他放下斧头,走向灶房。灶房里没有人,可炉上的锅子上用炭灰写了一行字。 多谢,木儿。 他看着这行字,沉默了会儿,伸手将锅盖打开,里头放着一盘卷饼,卷饼旁还搁着用野菜梗雕出的一朵小花。 他盯着盘中的卷饼,接着走出灶房,四处看了看,发现她人不在,似乎已经走了。 他走回灶房,把卷饼端起来往后院走去,一只野狗闻到香味跑了过来,他把卷饼丢给野狗,野狗立刻大口吃起来,一下子就把卷饼里的菜肉全吃光了。 野狗抬起头,吐着舌头,期盼地盯着他,意思是它还想要,百里熙盯着野狗摇着尾巴在他身边打转,等了一刻,见野狗没事,他便走回灶房,吃了个馒头果腹,再拿着昨日打到的猎物到邻城去卖。 城中部署着他的人马,平日那些手下就混在城里百姓之中,可能是路边的乞丐、卖菜的小贩,也可能是店里的伙计。 若有紧急消息,元杰就会像昨日那样到舍井村来找他,平时则是他借着卖猎货进城,经由手下传递他的命令或是带来消息。 手下告诉他其中一项消息,近来有一批流民进城,据说是因为他们那儿的村子出现杀人掠货的盗匪,村人为了躲避盗匪,纷纷出走逃亡。 百里熙进城时,的确看到不少流民在城外徘徊,他们身无分文,一身狼狈,那样子的确和木儿那个女人的状况很像。 难道她真是逃难来的? 百里熙走进一间皮货店铺,将猎物剥下的皮毛交给掌柜后,也将自己的手谕在暗地里传出去。 手谕上署名崔浩,崔浩是兵部尚书,是他在京中一枚重要的棋子,掌柜将暗藏在皮毛里的手谕收下后,故意拿起算盘拨了拨,然后将一笔银子给他。 「今儿就这个数,拿去吧。」 「掌柜的,多给一些吧。」 「你这皮毛太一般了,卖到别家也没我给的多,你该偷笑了,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百里熙抓起碎银转身便走,他在城中逛了一圈,采买了些货物后,便出城返回舍井村。 回到屋子里,他的眉头又拧紧了,他的床上睡了一个人,又是她,木儿。 她睡得很香,他就算点亮了烛火,脚步声也没刻意降低,她依然没醒来。 百里熙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出房间,将床留给她,他则去睡外间的硬榻。 隔日,她又在离开前做了一盘卷饼给他,他依然没吃,又喂了野狗。白天她不在,不知去了哪儿,到了夜晚,他便会在卧房的床上发现她的身影。 他不赶她,她便照睡,睡饱了,一定会为他做一盘卷饼,而卷饼里的菜肉还变着花样。 她做了九次,他就喂了野狗九次,那野狗每日清晨准时报到,吐着兴奋的舌,摇着快乐的尾巴,一脸讨好的望着他,狗眼晶亮晶亮的,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到了第十次,百里熙盯着卷饼,犹豫了下,他知道她都会做两份卷饼,一份自己吃,一份留给他,他想了想,最后决定拿起卷饼咬一口,原本没有太多情绪的脸上瞬间露出诧异。 这卷饼的味道竟是如此美味,好吃得令人不敢置信。 他深吸了一口气,两、三下就将卷饼全吃光了,吃完时一时没忍住,舔了下手指上沾到的油汁。 她是怎么做的?味道竟如此香? 盘子上还有一块用剩下的菜梗雕出的小兔子,他拿起小兔子审视了会儿,最后丢进嘴里,一口吃下。 既然要扮演村夫马泉,自然得像个村夫的样子,白日百里熙在田里干活,日落便返回屋中,一回到屋中,他便放轻了脚步,来到卧房门口,悄悄将布帘掀起。 床上空无一人,他沉默了会儿,转身去后院舀水洗澡,换上干爽的衣衫,晚饭是干硬的馒头配上腌菜,味道并不好,只是用来填饱肚子罢了。 他不禁想起早上吃的卷饼,与卷饼相比,这馒头和腌菜的味道实在令人食不下咽。 他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把馒头吞下肚。 到了就寝时刻,原本他要躺在卧房床榻上,但是才刚坐下,他却突然犹豫了,因为他很好奇,不知她今夜会不会又突然跑回来睡? 他今日利用中午休憩时间去村中打听了下,没听说有人见过木儿,木儿是外地来的,村人若是见到,肯定会把这事传开。 她到底去了哪里?他心中狐疑,这女人除了晚上回来睡觉之外,不打扰他,也不给他添麻烦,做了一顿早饭后人就走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躺在外间的榻上就寝,一直到隔日清晨醒来,卧房的床仍是空的。 或许,她已经离开了吧? 他走去后院,打开水缸盖子,用水桶舀了一盆水,将清凉的冷水往脸上泼,洗漱完后,眼角突然瞥见什么,锐利的视线往柴房看去,榜了把斧头,缓缓走向柴房。 待他靠近仔细一看,不由得楞住了。 柴房草堆上躺着一位姑娘,正是木儿。 只见她蜷缩着身子,睡得很沉,依然是一身狼狈,而且比以往更脏,全身都是污泥,还飘着一股恶臭。 他瞪着她,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掉进粪坑里了? 她看似累极,连他走近打量她都不知道,他忍着恶臭,就这么看了她好一会儿,如果她装睡,他会知道,但她不是。 百里熙对她的疑心已消了大半,这女人大概知道自己身上太脏太臭了,所以不好意思睡他的床,便跑来睡柴房。 他想了想,伸手推她,巫沐琴瞬间惊醒过来,眨着迷蒙的眼,见到是他,便呆呆的望着他。 「跟我来。」丢下这句话后,百里熙起身离开柴房。 听到后头的动静,他知道她跟来了,他走进屋子里,拿出一件旧衣服和裤子,以及洗浴用的布巾和澡豆,见她呆呆的站在门口,他把东西递给她,指着后院的浴房。 「去洗干净。」说完,他便转身进屋,没再理会她。 巫沐琴一脸诧异,看着手中的衣物,再看向屋子里的他,过了一会儿,她笑了,转身往后院走去。 这个马泉话不多,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睡他的床,他没赶她;她吃了他的食物,他也没骂她,现在见她一身邋遢,还给她衣物和澡豆,要她去洗干净。 她往自己身上闻了闻,真的很臭,的确该好好洗一洗。 她一边洗一边想,那个丹淮清可真是个难缠的人物,在山区周围布下阵法,打算用阵法困住她,她昨日因为误闯阵法而泄漏了行迹,姓丹的锲而不舍追缉她,两人绕着山头你追我跑,好几次都有惊无险,她差点脱不了身。 情急之下,她跳进污泥里,把自己埋在又臭又脏的泥水里,藉此避开丹淮清的查探。 那泥水里除了有腐烂的枝叶外,还传来动物的尸臭味,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瞒过丹淮清的六识。 万花谷四周也布有阵法,避免外人闯进,她自幼受训破阵,对阵法也颇有研究,丹淮清的阵法对她来说是一大挑战,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就不信破不了。 这就是为何白天她不在,晚上才回来睡觉的原因,加上人家屋主没赶她走,也没介意她在这里蹭一顿饭,她乐得继续回来睡。 虽然在回到茅草屋之前,她已经去河里清洗过了,但毕竟是在野外,晚上乌漆抹黑的看不清楚,也不可能洗得很干净,身上自然还残留着臭味。 第七章 趁着木儿去洗浴时,百里熙出了门,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回来,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包袱。 他往后院走去,没听见浴房有水声,往四周看了看,没找到人,一转身,却赫然怔住。 只见晾衣竿那儿站了个水灵秀气的姑娘,她生得白白净净,看起来十六、七岁,相貌清丽,一双眼清澈明亮,头上没有梳姑娘髻,而是将长发披在身后,简单的绑成一束,鬓发塞在耳后,露出漂亮的一对玉耳,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明明没有华服簪饰点缀,却透着一股出尘的气质。 那双干净无瑕的眉眼正好奇的盯着他瞧,若非她身上穿的是他暂时借给她的男人衣物,他根本认不出她就是木儿。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相视,也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长相,他没想到洗干净的她会如此白净清丽,虽称不上绝美,但她的笑容很迷人,在这宁静的清晨里撞进他眼中,十分耀眼,令人印象深刻。 「大哥哥早。」连声音都是悦耳的。 百里熙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接着移开了眼,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她已经走上前来,以自来熟的口吻和他话家常。 「大哥哥,谢谢你的衣服,穿起来很合身呢,木儿无以回报,所以做了早饭当作报答,大哥哥一定肚子饿了,快来吃吧。」她笑笑地道,脸上丝毫没有两人第一回见面的尴尬,与他对视时,也没女儿家的羞赧,反倒是像跟邻家大哥哥说话那般自然。 百里熙听到她做了饭,原本想说出口的话便暂时压下,随她进了屋,果然看见桌上摆了三道小菜和两个烙饼。 他沉默地坐下来,与她一道吃着,烙饼烤得刚刚好,咬起来很有嚼劲,且越嚼越香,那三道小菜是两盘肉和一盘野菜,配着饼吃,唇齿留香。 百里熙心想,这顿饭就让她吃个饱吧,吃饱了也好赶人上路,不过她炒的菜实在好吃得没话说,他在宫中时虽然日日山珍海味,却比不上她做的菜这么吸引他,直勾得他胃里馋虫骚动,但他忍住了,尽量多留些吃的给她。 吃饱后,巫沐琴站起身要收拾碗筷,却被他制止了。 「在这儿等着。」他转身走进房间,不一会儿又走出来,手上拿了个包袱,正是他今日从外面弄回来的「拿着。」他将包袱塞到她手中。 「大哥哥,这是什么?」巫沐琴好奇地问。 「这里面有三套衣服,是给你的。」 她一脸意外,还要再问,他又递给她一个荷包。 她拿在手上,发现荷包的重量沉甸甸的,又听他续道:「这是银两,你带着,省吃俭用,用上三个月应该没问题,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你今日就离开吧。」 说完这些话,他等着她哭,也做好准备,不管她如何央求,或是哭诉自己多可怜,他都会拒绝。 他不能留她,万一她再住下去,恐怕会不肯离开,所以他必须当面把话说明白。 谁知事实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她没有他想象中的难过,不但没有哭,也没露出委屈,反倒在听完他的话后,感动地笑了。 「大哥哥,你人真好,担心我没穿的,买衣服给我,不仅如此,还送我银子呢。」她摇摇头,把钱袋又塞回他手上。「大哥哥,你这样太老实了,我是个陌生人呀,陌生人跑进你的屋子,你不赶人;睡你的床,你不吭声,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幸好你遇见的是我,不然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百里熙怔住了,他这不就是在赶她走吗?她居然还嫌他太老实? 「这衣服嘛,我就收下了,银子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啊,记住,财不露白,你小心别当冤大头啊。」巫沐琴说完,也没拖泥带水,拿着包袱转身就走了。 他目送她离去,见她还不时回头对他一边笑,一边挥手告别,他给她衣服和银子,就是看她可怜,也方便赶她走,结果人家姑娘一点也没有被赶走的羞惭,还反过来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直到她的身影出了篱笆门,消失在转角,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才露出些许笑容。 看来是他想岔了,她只是个单纯的姑娘,如此也好,起码不会哭闹,省去他不少麻烦。 可他哪里知道,巫沐琴自幼在万花谷长大,在她接受的教导中,没有女子必须依靠男人的想法,一切都要靠自己,所以在她看来,马泉的行为就成了太过老实,这男人连她的来历都没有问清楚就让她睡了这么多天,自己都很穷酸了,衣服上还有补丁呢,竟然还送衣服给她,更呆呆的把银子给她? 唉,真是个老实人,幸好他长得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还可以吓吓人,不然准被欺负。 她离开后,百里熙像往日一样,拿着锄头下田去干活,到了夜里,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上头,心想她应该是真的走了吧?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她的笑容,他微微皱眉,翻个身,不再想任何事。 一夜浅眠,到了隔日,他起身到后院洗漱,经过柴房时,下意识朝里头瞥了眼,里头没有人影,灶房里也没有卷饼。 接下来连续三日,都没见她回来,他才确定她是真的离开了。 今日百里熙上山打了一只野雉,眼看正午到了,他找了个荫凉的地方坐下,拿出油布包,里头放着烙饼包肉,他咬了一口,不禁皱眉。 这是他早上做的,很难吃,与木儿做的天差地别。 不就是烙饼夹肉吗?他照那个样子做,外形很像,味道却难以下咽,他沉默了会儿,全无食欲,将烙饼收了起来。 他拿出水囊喝了口水,突然察觉到一丝动静,眸中异芒微闪,他不动声色,假装继续喝水,另一手已经握住腰间的刀柄。 一抹白色身影凌空而降,伴随着几片落叶,落地无声,修长的身影立在他前头十步之距。 白里熙佯装惊讶地站起身,他盯着对方时,对方也在盯着他。 丹淮清?他微诧,心想此人怎么会出现在此? 南原的丹家素有侠义之名,而丹淮清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很正派,百里熙虽是皇家身分,但是暗地里也结交不少江湖朋友。半年前,他布衣下乡,扮作百姓,曾在一场武林盛宴上远远见过丹淮清一面,当时便对此人的仪表风范暗暗赞赏。 丹淮清见他是个村夫,似是被自己的出现给惊呆了,和颜悦色地拱手道:「这位兄弟,打扰了,想请教阁下可有见到一位姑娘?她年约十六、七岁,大约这么高。」说着他比了个高度。 百里熙也朝他客气地拱手。「这位大侠,咱们村里十六、七岁的姑娘很多,长这高度的更多。」 「她不是村里的姑娘,是外地来的。」 一说是外地来的,百里熙心头一动,想到了木儿,她并不是村里的姑娘,正是外地来的,年岁符合,身高也符合。 百里熙故作纳闷,摇头道:「没见过,也没听说有外地来的姑娘,公子是否有家人失散?在下可告诉村人,大家一起帮忙找找。」 「实不相瞒,我要找的是个女匪。」 百里熙露出诧异之色。「女匪?」 「这女匪十分狡猾,我缉捕她多日,被她逃到这里,就藏在这座山里,你可有见过可疑之人?」 百里熙拧眉摇头。「请问大侠,这女匪生得是何模样?」 「她生得极美,妖媚惑人,男人见了,恐怕会被她的姿色给迷住。」 妖媚惑人?那就绝对不是木儿了,不知因何,百里熙顿觉放心了。 「小的没见过,若有这样的女子出现,村里必然会引起骚动,消息会传开,不可能没听到任何风声。」 丹淮清也是这么认为,他问了一些村人,皆无人见过那女匪,这女人真是狡猾,他真是小瞧她了。 他对村夫拱手道:「还请这位兄弟转告村人,若是见到外地来的漂亮女子,千万小心。」 「多谢大侠提醒,小的会转告村人。」百里熙忙弯腰回礼,表现得一如老实的乡野村夫。 丹淮清对他点头。「有劳了。」接着轻功一点,转瞬间人已消失于林中,只留几片落叶从风中飘落。 第八章 百里熙望着丹淮清消失的方向,沉思间,忽闻远处虫鸣,他将猎物捞起,继续往山中走去,来到壁岩那处隐密的洞穴后,身形快速闪了进去。 他一入洞里,元杰立刻出现。 「殿下。」 「说,有什么消息?」 「属下查到这山区四周被人布下了阵法。」 百里熙怔住,继而脸色阴沉。「是谁?」 「是南原丹家的大公子,丹淮清。」 听到丹淮清的名字,百里熙想到适才他说的话,立即明白过来。 「无妨,那阵法并非针对我们,不用担心,适才在来的路口,我与丹淮清遇上,他正在抓一名盗匪。」 元杰听了,这才恍悟,随即又拧眉。「殿下,他布下阵法,害咱们的人被阻挡在外头不敢进来,就怕泄漏行踪,打草惊蛇。」 「村人也出不去?」 「村人出村只有一条通道,那条路他设的阵法不会伤人,但有人监视。」 百里熙想了想,便吩咐元杰。「村东的王老二每隔五日会出村买货,村南的陈狗子每隔两、三日会出村赌博,就扮成这两人进出。」 「是。」 「传令下去,去查查他要抓的匪徒躲在哪儿?若抓到了便交给他。」 「遵命。」 元杰本要离开,又被他叫回。 「殿下还有何吩咐?」 「传消息出去,看看是否有个叫木儿的姑娘出村,若见到,看她要去哪里,平安送她到目的地。」 「属下遵命。」 「去吧。」 「是。」 元杰迅速离去,百里熙也往回去的路上走,他看到附近草丛里有几只野狗,想起吃剩的卷饼,遂将难以吞咽的卷饼拿出来往旁丢去喂野狗。 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句人声。「恶……好难吃。」 他惊愕地瞪向草丛,一只手下意识的摸向腰刀,沉声问道:「谁?」 就见一个黑不拉叽的人影站起来,手上拿着他丢掉的卷饼,对他数落道:「做卷饼别用腌肉,不好吃。」 这声音……?百里熙错愕地瞪着那脏兮兮、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地方的人儿,唯一能识别的,是那双恍若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以及那清脆好听的声音。 「木儿?」他惊呼出口。 【第四章】 多日不见,她比之前更加惨不忍睹,何止是脏,简直像是又从粪坑里爬出来似的,连路边的乞丐都比她干净。 「大哥哥。」巫沐琴乐呵呵的笑着打招呼。 百里熙一眼便知她这段日子是如何过的,简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明明一身狼狈,过着食不果腹、连狗都不如的日子,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单纯得不识人间险恶。 一股怒火从他腹中冒出,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拉着她便走。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让她毫无预料,人被莫名其妙的用力拉去,害她走路也变得踉跄。 「大哥哥,你怎么了?」 巫沐琴一脸疑惑,这家伙怎么二话不说就拉她走啊?而且怒气冲冲的,谁惹了他? 见他没应,她又问:「大哥哥,谁惹你生气了?」 他依然不回答,步伐又大又快,大掌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只是一径地拉着她。 巫沐琴疑惑,他这么生气,又紧抓住自己不放,她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大声说:「大哥哥,我可没偷你东西喔。」 百里熙身形一僵,回头火大的命令。「你闭嘴!」 巫沐琴被他突然一吼,瞬间傻住,又被他给拉向前,踉跄的走着。 她还是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难不成他真的丢了东西?她思来想去,他那破茅屋里也没值钱的东西,该不会是银子被偷了吧? 百里熙很火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在看到她这凄惨的样子后,他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怒火。到了这地步,她还能笑得如此天真无邪,他真是看不下去了! 他突然停下来,回头对她冷声质问:「我给你的衣服呢?」 她脖子缩了下,指指身上的衣服,这件破烂不堪的就是。 他再度冒火,但是火气升到了喉间,被他强压了下去,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没地方住,没东西吃,被他赶走,也不会抱怨,她流落至此,为何还笑得出来?那笑容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不染世故,他现在很肯定,这笨女人单纯得不知人世险恶。 如果他今日没遇到她,她是不是就一直和那群野狗窝在一起,去捡人家丢的狗食来果腹?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无名火又烧起来,没被野狗吃掉,算她命大! 百里熙一路将她拉着走,幸亏这条山路平日人烟稀少,不会有其他人看到。 巫沐琴第一次被他凶,但她并不怕他,只是好奇这人想干什么?他的怒火为哪桩?难不成他是担心她? 其实她是故意把自己弄脏的,目的是掩护,她和师兄弟姊妹从小在鬼谷山玩耍,最常玩的游戏就是躲迷藏,躲迷藏玩越多次,难度就越高,被抓到的人要被惩罚,从一开始的小罚变成了大罚,惩罚越丢脸,大伙儿心里就越觉得刺激恐怖,于是拚了命的卯起来躲。 没人想当那个垫底的,所以各展其才,花尽巧思,想出了各种躲藏之法,躲在臭泥巴里、装成小兽钻兽洞或是埋在死人骨头里,什么夸张的事都做得出来,而巫沐琴知道,要让人找不到,就得融入环境里,所以她才会把自己搞得跟野狗一样臭,因为野狗到处跑,不会让人怀疑,也能掩护她。 为了不让姓丹的抓到她,她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可是一场斗智对决,毕竟她的武功比不上丹淮清,只能智取。 若非她自己暴露行踪,否则马泉是察觉不到她的。 百里熙哪里知道她就是丹淮清要抓的人,他只知道这笨女人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让他非常非常的生气。 他将她一路拉回到茅草屋后院、推进浴房,火大地命令。「在这等着!」 她赶紧点点头,百里熙瞪了她一眼才转身出去。 巫沐琴乖乖地待着,她不怕他生气,她只是觉得很有趣,同时好奇他想干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他把一套衣服塞进她手中。 「把身子给我从头到脚洗干净。」他丢下这句威吓的命令,转身要走,却又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又掉头回来质问。「我明明给你三套衣服,除了你身上的,其他两套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露出尴尬的笑。「只剩这件……」其他的在她破阵法时不是破掉就是被撕裂,早就不能穿了。 百里熙眼角抽了抽,他不知道她衣衫褴褛是破阵时弄的,认定她肯定是在山中遇到了什么野兽,被追着逃,然后又跌倒,划破了衣裳,才会弄成这样,否则好好的衣裳,怎么可能会破成这副德行? 他对她是又心疼又火大,想骂她,但在看到她小心怯懦的模样,一双眼那样无辜,便又把火气给压下来。 这女人没死在荒山野地里,算她命大! 「先穿我的,明日再帮你弄套新的回来。」丢了话,他转身大步离开,连背影都是带着怒气的。 她抱着手中的衣物,打开检视,是他的衣衫和裤子,她终于噗哧笑出来,敢情他把她带回来,就是看不惯她这么脏啊,这个傻子。他果然是担心她,气她没好好照顾自己。 巫沐琴一点也不介意他对她发火,反而心里很高兴,说穿了,这男人就是面冷心热。 当她是谷主时,身分摆在那儿,人又长得美,别人对她好,那是说得通的,但是现在她掩去相貌,又脏又臭的,他不但不嫌她,还对她这么好,令她心头暖烘烘的,十分感动。 她一直觉得山下的人奸诈狡猾的居多,心胸又狭窄,好嚼舌根,说人是非,但像马泉这样老实的男人,她却是头一回遇到。 就不知他对其他女人是否也会这么关心?还是对他来说她是特别的?若他不在乎她,又怎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笑了,觉得此刻心情特别好,心儿甜甜的。 在她洗浴时,百里熙去灶房弄吃的,他拿出腌肉,突然想到她说腌肉不好吃,他犹豫了下,又把腌肉放回瓮里,把今日猎回来的野雉拿出来,开始拔毛放血去内脏。 第九章 他在灶房里忙了一阵,做了两大碗面,外加一盘炒过的野雉肉,端到案桌上。 他进屋时,木儿已经洗好了,站在屋中等他,他一见到她,立刻怔住。 男人宽大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包住她娇小的身子,衣衫贴着肌肤,里头的玲珑曲线反倒被衬托出来,而她一头只有三分干的湿发披落而下,显出她柔美的一面,湿发上的水滴到衣衫上,让布料更贴身。 这样的她意外的娇俏动人,也让人窥看到衣衫下的曲线,竟比想象中的更丰满有料。 百里熙盯着她,这才想到他把自己的衣衫借给她,可他因为没有女人的肚兜,所以她里头什么也没穿,而他刚才只想让她快点把身子洗干净,完全没想到男女之防,这会儿见到她,那动人娇美的模样突然撞进眼中,连带撩拨了心头的绮念。 「咦?大哥哥,这是给我吃的吗?」巫沐琴好奇的盯着搁在桌上的面。 百里熙收回目光,避开视线,直接坐下。 「吃。」他命令。 巫沐琴立刻坐下来,欢快的拿起筷子,她的肚子的确饿了,这几日都吃野果,早就腻了,现在有肉可以吃,她当然高兴。 百里熙也拿起筷子吃面,他板着面孔,不去看她的身子,心想得尽快弄几套女人的衣服过来,不能让她穿这样,碍眼! 巫沐琴呼噜噜的把面吃完,当她吃的时候,百里熙瞥眼瞄她,见她吃得香,似乎饿了很久,心头有些不忍,抬眼又见她发上的水在滴着,让他的衣衫更加贴着她的身子,他眉头又拧起,有什么在搔动心头,让他更觉心烦意乱。 「吃饱了,谢谢大哥哥,我去洗碗。」她站起身要收碗筷,却被他喝止。 「去把头发擦干。」 「不了,很麻烦的,让它自己干吧。」 百里熙瞪她一眼,抓来一块布丢给她。「擦干。」 见他又露出凶神恶煞的脸,她只好嘟起嘴。「喔,好吧。」擦就擦,这人跟她大师兄一样,就是见不得她洗完澡后,头发还湿着。 她拿着布,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屋外走。 「慢着!去哪儿?」 「我去屋外擦,顺便晒太阳,这样干得快。」 她这样子去屋外?她现在这曲线玲珑的模样连他看了都上火,更何况是外头的男人,她想死吗?! 其实他想多了,屋外根本没有什么人,只有旁边的墓地而已,全都是因为他在意,他不想让人看到她这模样。 百里熙火大的站起来,一把将她抓回来坐下,把布丢到她头上,开始粗鲁的帮她擦头发。 巫沐琴努力憋着笑,乖乖地坐着让他擦,他的手掌很大,帮她擦头发时,就像在帮她的头皮按摩一样,很舒服,舒服得让她感到一阵困意。 在野地里睡觉,哪里比得上在床上睡得舒服,而且她洗完了澡,全身清清爽爽的,身上的衣衫宽大又干净,又刚吃饱,还有人按摩,不困才怪。 百里熙帮她的发丝擦干净,发现她的头歪向一边,他动作停住,接着听到她熟睡的呼吸声。 他盯住她,一时无言以对,这个笨女人不但单纯,而且神经还很大条,居然这样就睡着了,她可真是放心他。 「醒来,头发没干之前,不准睡。」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喔了一声,努力坐直,强迫自己睁开眼,但没多久,眼皮又开始往下掉,头也跟着点下去,猛然发现自己又睡着了,赶忙又坐直身子,强静着眼,如此来来回回的,她不累,他看了都嫌受不了! 他去卧房抓起一条毯子裹上她的身,包住那令人遐思的曲线,直接把她拖到屋外,放她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晒太阳,在他进屋时,回头看,果然见她又在打盹,心想算了,起码晒着太阳不会着凉。 他进屋内收拾碗筷,还得分心去看屋外的她,就怕她因为打瞌睡从椅子上摔下去,想想不妥,他又走出去,将她抱起来,大步往后院走,直接放在后院的石椅上,让她靠着一旁的木柱睡。后院晒了被子,刚好挡住她,不会被人瞧见,他才放心的回屋子里去忙。 他心下盘算着,改天命人把她安置一下,免得自己又牵肠挂肚的烦心,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欠她的? 他收拾完,接着察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拿出文房四宝写了些东西,这是一份要送进京城里的密函,写好后,他又从地板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袋,从皮袋里拿出一颗纹刻印章,只有他的人才会认得此章。 他封住密函,盖上印章后,便一块儿收进暗格里。 做完这些事,他往后院走,一看到木儿的样子,他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丫头大概是太困了,又怕自己摔倒,竟然用身上的毯子把自己和柱子绑在一起,然后就靠着柱子睡得一脸香甜。 她这模样既可爱又怜人,阳光把她的脸晒得红扑扑的,煞是好看,连他靠近时都没醒来,他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已经干了,触手只觉发丝如缎,令他有些舍不得放开。 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指间,仿佛也拂过他心中那处柔软的地方,他静静盯着她,说来奇怪,她并非绝色,只能算小家碧玉,但他就是移不开眼。 他喜欢她的单纯,望着她甜蜜安详的睡颜,会让他暂时忘了这世间的阴暗丑陋。 她睡着时,嘴角微翘,仿佛在笑,他不禁想问她,食不饱,穿不暖,没有一席之地可供遮蔽,为何她还能睡得如此心安?难道就不怕他这个大男人对她起了色心吗? 或许他该吓吓她,免得她不知提防,以她的姿色,流落这荒野间,必遭劫难。 于是他不顾男女之防,突然将她一把抱起,这动作些许惊扰了她,她疑惑的睁开惺忪睡眼。 「大哥哥?你要干么?」她的嗓音是困睡时的细哑,软软甜甜的,如一根羽毛撩拨男人的心田。 百里熙故意勾起笑,放低了声音,暧昧地对她说:「我要抱你回房睡。」 「喔。」她点点头,闭上眼,把脸往他肩膀上一枕,继续睡。 百里熙拧眉。「我要抱你回到我的床上。」他再补充,怕她没听懂。 「嗯。」她点头,连眼都没睁。 嗯什么嗯,居然还没听懂?这个笨女人!他火大,若他是登徒子,她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直接抱她进屋,将她放在床上后,他没离开,而是将两手搭在她左右两侧,接着弯下身,脸靠得很近,鼻息吹在她脸上,故意撩拨她的肌肤,等着她睁开眼,等着她害怕。 偏偏小家伙没醒,还继续睡,神经大条得令人咬牙切齿。 他不耐烦,对她沉声威胁。「这是我的床,不如我们睡一块儿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说话时,气息吹拂她的发丝,挠得她脸痒,她在睡梦中被打扰,秀眉拧了下,突然伸手圈住他的颈项,在他唇上亲了下。 「乖,去旁边玩,别吵。」她呢喃似的咕哝一句,便翻了个身继续睡。 百里熙整个人僵住,怔怔地瞪着她。她亲他?她居然亲了他? 她的呼吸调息匀称,心跳平稳,全身放松,若是装睡,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她是真的睡着了,刚才那睡梦似的呓语也是真的。 这柔软的唇瓣很香很嫩,虽只是轻触,却撩拨他心弦,令他有一时的呆怔。 他紧紧盯着她,眸光似火,但是这女人依然睡得没心没肺,好似让人卖了都不会醒来,在睡梦中亲他,却又睡得天真无邪,简直是……等等,她以为她亲的是谁? 他想叫醒她问她,但是看她睡得如此香甜,却又舍不得,令他现在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讨厌这个蜻蜓点水似的亲吻,反而升起了想再品尝的欲望。 他目光逼人,盯着她许久,可惜她浑然未觉,最后,他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放过她,先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他再来跟她算这笔帐。 他直起身,大步走出房间,在他离开之后,床上的人儿倏地睁开眼,转过头悄悄往外望,确定他走了,她立刻无声笑得顽皮。 她是醒着的! 当马泉在后院抱起她时,她就醒了,只是困倦到懒得睁开眼睛,却不料听到他语带威胁地说出如此暧昧的话。 第十章 她很意外,没想到他会这样吓她? 起初,她之所以敢找上马泉,睡他的床,不怕他对自己做出逾矩的事,便是因为她曾躲在村中暗处听几个姑娘闲聊时提起马泉,她们说他从不近女色,在村东颇有姿色又尚年轻的赵寡妇看上马泉结实高大的身材,曾对他说,只要他肯娶她,不用聘礼,她的田地和嫁妆都是他的,对这种送上门的艳福,马泉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村人都笑马泉愚蠢,嘲笑他送上的香肉不懂得吃,甚至有更恶劣的说马泉不能人道,否则怎么会拒绝赵寡妇的投怀送抱? 巫沐琴当然不会把村人的话照单全收,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马泉不是个女人送上门就失了分寸的人,依她看,他是正直老实的男人。 可是现在这个正直老实的男人正在对她说暧昧的话,他居然说要跟她一块儿睡?她不但不觉得被冒犯,还被勾起了玩心,所以她方才才会伸手圈上他的颈,印上一吻,接着继续装睡。 幸好,他待得不久,及时在她破功之前走了,不然他继续盯着她,她还真是撑不下去呢。 老实说,她也被自己大胆的举止给吓到了,自己居然偷了他一个亲吻,但她一点也不后悔,还有得逞的愉悦,她只可惜自己闭着眼,没看到他当下的表情。 当自己亲他时,他是不是傻了?他高不高兴?是否跟她一样也会小鹿乱撞? 她继续装睡,因为装睡是最好的掩护,谁教她的脸蛋正热烫着,回味着适才的滋味。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是笑着的。 马泉果然很快就帮她弄了三套新衣回来,当她醒来时,就看见椅子上放了衣物,她起身下床,把身上男人的衣衫脱下,换上女人的衣衫和裤子,穿好后,因为自己不会梳髻,就把长发往后简单的绑成一束,接着便走出房外。 她在前头没看见马泉,便往后院找,果然找到了他。 他正在做新的篱笆墙,一手拿刀,一手拿着木棍,用刀把木棍的另一头削尖,往下插入土中,然后用草绳绑住。 似是察觉到她,他停下手边的活儿,转头看过来。 「大哥哥。」巫沐琴微笑喊道。 百里熙目光微闪,见她换上了新衣,睡饱的脸蛋上还带着粉粉的红晕,煞是迷人。 她来到他面前,对他感激一笑。「谢谢大哥哥,这衣裳很合身呢。」 他见这丫头笑得一脸傻气无害,也毫无尴尬之色,那个亲吻果真是在她睡梦中发生的,而他却因为她一个无心的亲吻,整夜想的都是她。 他也不是没碰过女人,在宫中,皇子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安排侍寝的宫女在身边,虽然现在他潜入民间,久不碰女色,但也不至于被一个无心的亲吻给搞得魂不守舍,而且那根本不算吻,只是在嘴唇上碰了下,跟羽毛撩过一样,哪里及得上真正的品尝…… 他心头忽地一热,盯着她的唇,竟觉得口干舌燥。 「大哥哥,我脸上有什么吗?还是身上哪儿不对?」 百里熙望着她无辜又呆萌的表情,抿了抿唇,严肃命令。「我肚子饿了,去做饭。」 巫沐琴一楞,随即绽开笑容。「好。」 她转身朝灶房走去,进了灶房后,立刻躲在门后,偷偷往外瞧。 这个马泉今日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往不同了,他没赶她走,而是叫她来做饭,这不是很明显吗?他肯定喜欢她。 想到这里,她的脸又发烫了,心头有说不出的喜悦。 她乐得在他面前当个单纯的笨姑娘,做好了三菜一汤,又烙了两个大饼,她将食物端进屋,不一会儿,马泉也进来了。 她将碗筷摆好,笑道:「大哥哥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百里熙远远闻到香味,早就饥肠辘辘了,立刻坐下来,抓起烙饼,开始吃将起来。 不得不说,这丫头做的菜真是好吃,吃得他乐不思蜀。 他偷偷瞧她,见她也拿起碗筷开心地吃着,虽然她不是大美人,与他见过的宫中美人相较,她只能算是长得还不错罢了,但是奇怪,他就是看她很顺眼,怎么看怎么可爱。 瞧她小口的吃着肉,小嘴沾了油渍,显得光亮滑腻,看起来就跟她炒的肉一样可口,尝起来肯定美味,令他觉得自己更饥渴了,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喉头滚动。 他收回视线,大口咬着饼,似是要藉这个动作来解除那莫名难耐的饥馋。 吃饱后,她去收拾桌子,就像小媳妇一般,他一双眼直盯着她,她进进出出的,他的目光也随她移动,当她转过身来时,他立刻转回头,假装做自己的事。 把一切收拾干净后,巫沐琴走进屋来对他说:「大哥哥,我都收拾好了。」 他点头嗯了一声,她不说话,他也没作声。 巫沐琴心下计较,他以为自己不晓得他在偷看她,看来不给他一点刺激是不行的。 「大哥哥,多谢你了,我走了。」果然,她这么一说,就见他抬起头,立刻沉下了脸。 「你要走?」 「是啊。」 「走去哪儿?」 「呃……不知道,先离开再说。」 「你有住的地方?」 「没有。」 「肚子饿了可有吃的?」 「这……」 他突然大步走向她,那浑身的火气又被她给撩起来,在逼近她的同时,冷声质问:「没地方住、没地方睡,你又打算窝在外头,再次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像个乞丐一样?还是跟只野狗似的捡地上的东西吃?」 她被他逼得往后退,睁大眼睛,看着他怒目摄人,仿佛想吃了她似的。 以往他虽凶,却不曾像这样对她咄咄逼人,她心头陡地一跳这男人一凶起来,那眼神还真吓人,莫名的气势迫人。 不过她知道,他再凶也从不伤害她,他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没有理由的,她就是相信他,所以她更加故意撩拨他。 「我能照顾自己。」 「连我给的衣服都没办法照顾好,还能照顾自己?」 「我也没办法,衣服是一定会弄脏的。」 「不行。」 「那……等我以后有了银子,再买衣服还你。」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 他目光闪了闪,立刻说道:「你留下来。」 「啊?」她怔怔地看着他。 「我好不容易把你弄干净了,又给你新衣裳穿,你若走了,又弄得一身脏兮兮,我不就白费力气了?」 巫沐琴差点绷不住笑,这家伙拐来拐去,就是不肯对她说明白,明明舍不得她,偏拿衣服当理由。 「留下来?这样不好吧?」她故作为难。 百里熙脸色更沉了,连声音也多了威胁。 「不好?若真的不好,为何你先前闯我的屋、睡我的床、吃我的食物、穿我给的衣,现在才说不好,会不会太慢了?」 他生气,气她为何不求他?给她洗浴、帮她擦发、送她衣服穿、让床给她睡,现在连机会都给她了,还不乘机求他,真是……笨丫头! 她低下头,一脸委屈地说:「我若是留下,会让人误会的,村人都说你不近女色,我怎么能给你添麻烦呢?」 百里熙原本还满腹的火气,一听到她这话,立即知道有戏,眸中也多了抹异彩。 「如果,我不嫌麻烦呢?」 「大哥哥不嫌我麻烦,是因为心地好,我不能污了大哥哥的名节。」 「你睡了我的床,早就污了我的名节。」 「啊?」她惊讶地抬头。 「我抱你回房,你还穿过我的衣衫,在外人看来,我们之间早就不单纯了,而且——」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 「而且什么?」她好奇追问。 他望着她一脸的天真无辜,她太单纯,他若是不说,这丫头走了,他还怎么跟她把帐讨回来,他根本不想放她走。 「你昨日睡梦中还强吻我。」 啊,他诬赖人! 「嘴碰嘴是亲,才不是吻呢。」她更正,但话一出口,立刻叫糟,她不小心说溜嘴了! 看着他呆愕的神情,她霎时红了脸,转身想溜,可百里熙哪肯放过她,立刻从后面圈住她纤细的腰,把人给捞回来,锁在他硬挺结实的怀抱里,低哑灼热的嗓音来到她耳边,咬牙威胁。 第十一章 「好啊,原来你装睡,想逃?没门!」 他将她身子扳过来,低下脸,狠狠吻住她。 巫沐琴完全没想到老实的马泉也会这样霸道的吻她,她一直以为他不敢,顶多就是害羞的亲亲她,然后渐入佳境。 可他不但吻得霸道,还很强硬,大手甚至扶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火舌如龙,直接闯进她嘴里,欺压她的小舌,搅乱她的心田,带出她的心慌意乱,害她忍不住挣扎了下,谁知这动作反而激他吻得更深、更强烈,也更霸气。 他的吻像是要把她卷入漩涡里,令她心头不由自主地悸颤,她喜欢这样的吻,让她全身都在发烫。 百里熙隔开一点距离盯住她,见她唇瓣在自己的烙印下,染上了樱花色的嫣红,她清澈的眸光也多了些迷离和无措。 她是喜欢的!他的黑眸变深,眼底火光跳跃,他再度吻住她,若说适才的吻如狂风骤雨侵袭,这回便是春风拂柳,丝丝入扣。 他不想吓坏他单纯的小丫头,只想让她沉醉其中。 巫沐琴被他吻得春意萌动,他温柔的吻又是另一种迷人的诱惑,让人无法自拔,还想要得到更多。 少女的心被撩拨出女人的情,只因为他给了她一个成熟的吻,牵动出她不为人知的娇柔媚意。 百里熙突然抱起她,大步进了房,将她放在床上,大掌突然覆盖在她的胸脯上,热度隔着衣料熨烫在肌肤上,令她不由得一颤,而他灼亮的目光则直直锁住她,里头是赤裸裸的欲望。 「如果你不愿,我会停下。」他低哑的声音似有一种魔力。 她望着他,心头小鹿乱撞,此时此刻两人贴得如此近,她才发现原来他有一双非常迷人的眼睛,这双眼深邃无底,眼珠如上好的墨玉,而她羞红的脸蛋则镶嵌在墨玉里。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在她初潮来的时候,师父就教过她了,而她也看了不少关于那方面的小书。 她脸红得跟滴血似的,但她没有退缩,因为她不想停,她也好想好想吃他…… 「我……我怕疼呢……」 百里熙听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口气,他也担心她会拒绝,但她没说不愿意,而是说怕疼,他墨玉般的黑眸染上了笑意。 「是会疼,但我尽量轻点。」他一手轻轻拆解她的衣襟扣子,如同在拆开一份上好的礼物。 历任万花谷的谷主都要修习一门独门秘术叫做捻花功,这是建立门派的祖师婆所创,最适合女子修练,它有驻颜之效,美丽不衰。 就跟所有的武林门派一样,在传授此功之前,都会挑选根骨好的弟子来教授,捻花功亦是。 巫沐琴的根骨和皮相皆适合修练捻花功,此功不仅能保青春之美,也会使女子的身段特别柔软,肤滑似缎,令男子着迷。 百里熙不知其因,惊艳于她的身子比他想象的更软更柔,只觉这身子销魂如玉,而他拥玉在怀,只想放纵其间。 他将她的衣衫褪尽,本想温柔对待,小心呵护,却随着情欲的高涨,不知不觉全身紧绷,身下每一寸肌肤带给他的刺激超乎他的想象,她的胸脯圆润饱满,身段纤柔性感,令他血脉贲张,被禁制过久的欲望如蓄势待发的野兽,只想把身下的人儿给彻底蹂躏。 处子的泣吟如一首销魂曲,令他攻城掠地,只想彻底征服,直到云雨过后,他才发现自己过于投入,竟忘了要温柔。而身下的她经过云雨肆虐,有着初为女人的憔悴,这憔悴却令她添了一层动人的美艳,不经意的散发着惹人怜的娇媚,他甚至觉得她流的汗都是香的。 「对不起,我太粗鲁了。」 她捶打他。「你的脸在笑,没诚意。」 他闷声而笑,因为她说得没错,他一点愧疚也无,反而因为得到极大的享受而有得逞的快意。 他喜欢欺负她,还有她的身子,他像是得了个宝似的,依然眷恋地吹吻她的肌肤,恍若刚享受完一只美味的猎物,却仍意犹未尽的啃着剩骨。 巫沐琴一头长发在床上散开,脸容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 慵懒。 她轻轻喘息,气息残留着激情后的余韵,想不到这老实男人脱去了衣裳就兽性大发,差点扒了她一层皮。 见她秀眉深拧,似是很痛苦,他终于升起愧疚。 「很疼吗?」 她没好气地说:「腰疼,骨头疼,全身都疼。」 他低低笑出声,在她脸上亲吻,用脸蹭着她的,好似一只餍足温驯的野兽,想讨好他的女人。 「你走开,重死了。」她推他,身下被撕裂过的不适,让她忍不住发起小脾气,早知会这么疼,就不会太顺着他了。 百里熙惊讶,原来笨丫头也有脾气的,他像发现了新宝物似的,不但不以为忤,反倒很喜欢,如同怀中一只温顺的小猫儿,偶尔伸爪打人,不会疼,却很有趣味。 「快走开。」她用力推他,想从他身下出来,全身都是汗,她想洗澡。 他不是个贪恋女色之人,也极克制欲望,但碰了她之后,他却像是刚开荤的男人一般,加上他的欲望之剑还在她体内,舍不得出来,现在她这么一扭动,不小心磨了他的剑,让他心火沸腾,再次举剑示威。 巫沐琴僵住,她感到下身一胀,抬眼看到他眼底的欲望,暗叫不好,想急急退出,双肩立刻被他的手紧紧箍住,他把腰一挺,利剑再次深深刺穿她体内。 「啊!」她尖叫,呜声抗议。「不要,我疼!」 「别怕,这次我会温柔一点,乖……」他连哄带骗的安抚她,热唇封住她的嘴,再次兴风作浪。 老实人虽然在床上不老实,但为人毕竟是老实的。 在要了她之后,马泉负起责任说要娶她,她当然也愿意嫁他,万花谷的任何一人皆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共结连理,只要两情相悦就行,而她身为谷主,自然有权力挑选自己喜欢的男人来当她的丈夫。 她暂时不打算告诉马泉自己的身分,也没打算立刻带他回万花谷,就怕吓到他,如今两人正甜蜜呢,她想先好好的享受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而百里熙也继续瞒着她,暂时不让她知道自己是当朝太子,一来不想吓到她,二来是为她好,她太单纯,一无所知对她是最好的。 没有三媒六聘,他们以天地为誓,以日月为红娘,共结连理。 她做了一桌好菜,他去买来一壶好酒,她穿上百姓农家女的红衣,发上插着一朵红花,而他也换上干净的新衣,还是那副老实的粗人样,但他目光盈盈,笑起来的傻气样令她看得目不转睛,心底化成万缕柔情。 两人举杯共饮,她为他添饭,他为她挟菜,两人吃着自家的喜酒,笑望彼此,情意绵绵,尽在不言中。 以往这茅草屋只有他一个人住,男人不怕被看光,所以浴房简陋,只用几块木板遮着,但现在为了她,他重新盖一间浴房,先去山上砍了木头回来,以刀斧劈开,在后院建造木墙,隔出一个隐密的空间。 他还把皮毛换来的铜钱全花在她身上,为她添加衣物以及女儿家会用到的梳妆玩意儿,他这人嘴上不说好听话,但身为丈夫该做的,他都会主动为她做好。 巫沐琴听师父说过,男人为了得到女人的身子,会说些甜言蜜语,务必小心,可她知道马泉不一样,他嘴硬心软,会在夜里天凉时为她添被子。 他时常出村进城,有时候也会出趟远门,三、五日不在家,她会趁这个时候出外查探。丹淮清仍在追辑她,布在山区周围的阵法仍在,其实她可以易容逃走,也可以联络四大护法来接她,但她爱上了马泉,想与他过一段只有小俩口在一起的恩爱日子,因此这回趁马泉不在时,她传了密令回万花谷。 江湖上要传递消息用的是信鸽,但是信鸽飞在天上,摆明了告诉别人它是信鸽,一点也不靠谱,所以她和四大护法都用另一种特别的方式联络。她拿出一支特殊的鸟笛,朝天空鸣出鸟叫声,大约呼叫了两刻钟,一只秃鹰飞落而下,睁着骨碌碌的眼睛盯着她。 第十二章 鬼谷山上有许多栖息的秃鹰,秃鹰专吃死尸,被视为不祥之鸟,为人们所不喜,所以会远离它,因此用秃鹰传递消息比信鸽强多了,在鬼谷山上的秃鹰被他们训练成只要听到这种鸟笛声,就知道有食物吃。 她将欲传递的讯息系在秃鹰脚下,然后给了它一块生肉,秃鹰一口将生肉吞下,吃完后便飞走了,它会飞回万花谷,将她的消息带回去。 算算日子,马泉今日会回来,所以她也乖乖的待在屋中等他,仿佛她从没出去过。到了傍晚,马泉回来了,也带回了给她的礼物。 从梳子、帕子、木簪,女儿家需要的东西他全买给她,却从不为他自己添东西。 这样的他令巫沐琴心头暖烘烘的,虽然这男人没有她的师兄弟英俊,满脸的大胡子不讨喜,又是个乡野村夫,但是她却爱他的朴实,在她眼中,他比那些俊美的师兄弟更好看。 不过自从与他成了夫妻后,她才知道自己当初还是有些看走眼的,他的老实只在白天,入了夜,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对她从头到脚都不老实,白天疼她如获至宝,晚上疼她只想吃饱。 「相公,你吃太多了。」她用脚抵着他的胸,不准他再贪吃。 「娘子味美,为夫吃不够。」 「已经三次了,还来!」她忍不住火大,这个身子可不是让他这样折腾的,虽然她也很享受,但是最后辛苦的还是她啊! 「娘子累了?」 她立刻可怜兮兮的说:「累极。」 「好吧。」他叹气,她听了一喜,才松了口气,又听他说:「你睡吧,为夫自己忙,不用管我。」 啊?叫她睡,他自己忙?那还不是一样!他这么吃她,她能当死鱼才怪。 「不给!」她翻脸了,死不投降。 「娘子如此有精神,不像累极。」他低笑,无赖的欺压她,吮吻她的唇,与她抵死纠缠。 在你来我往的厮磨中,她又被挑起了体内的欲望,她身上哪儿敏感、哪儿是弱点,他全知道,瞧这人贼的! 她放弃挣扎,情难自禁的抱住他,心想算啦,就随他一块儿沉沦吧。 隔日,一只秃鹰飞到后院附近,停在大树上,巫沐琴发现了它,而受过训练的秃鹰有灵性,察觉到除了她之外,附近还有陌生人,所以站在树枝上观察。 巫沐琴知道秃鹰是避着正在前院整理新晒的茅草的马泉,趁他正忙着,她悄悄施展轻功跳出后院,找了个隐密的地方,秃鹰随她飞去,她一抬手,秃鹰就飞落下来,她走上前,从秃鹰脚上解下一块布,打开一看,上头简单写了几个字。 雌鹰跟着雄鹰屁股,去找龙蛋。 短短几个字,不知内情的会看不懂在写什么,可巫沐琴与四大护法自幼玩到大,拥有超乎常人的默契,她知道这是豹护法写的,稍一思考便懂了,不由得噗哺一笑。 巫挽香是鹰护法,所以雌鹰指的是她,而雄鹰当然就是司徒然了,至于龙蛋嘛……龙代表天子,龙蛋是他儿子,指的是太子,意思就是说,司徒然去投效太子,而挽香师姊追在他屁股后头去了。 原来太子并未失踪,而是故意失踪的,看来这里头透着大阴谋呢。 朝堂斗争向来不干他们江湖人的事,她也没兴趣去管那太子的闲事,她只要确定救了司徒将军,四大护法和其他手下没事便行了。 她回到屋里,再出来时,将一块新布系到秃鹰脚上,将讯息带回万花谷,然后丢了一块兔肉给它,秃鹰吃到奖赏,张开翅膀,朝万花谷的方向飞回去,她则神不知鬼不觉的跳回后院,继续晒衣裳。 小俩口就这般过着与世无争的简单生活,男耕女织,他下田耕种或上山打猎时,她就在茅草屋里养鸡养鸭,煮菜做饭。 到了夜晚,两人坐在月下,一桌小菜加上一壶酒,举杯对饮,他顽皮地用嘴哺喂她酒,把她灌得双颊红艳艳的,她嗔瞪他,还咬了他一口,这一眼妩媚至极,令他移不开眼,他的欲望被激起,将她抓来就是一阵蹂躏的吮吻。 他还做了木棋子和棋盘教她下棋,她懂棋,却装作不懂,输了几盘后,她开始耍赖,非要他让她,拿掉车马炮三子,她才愿意跟他继续下,他答应了,却开出条件,输一次就脱一件衣服。 她故意勉强答应,心下却乐呵着,他少了车马炮,她不吃死他才怪,结果可想而知,他输到解衣脱裤,最后只剩一件遮羞布,她却说不玩了。 他知道自己上当,哪里肯放过她,说她傻嘛,这时候却聪明得很,居然耍着他玩,他会放过她才怪。 他抓起她,扛在肩上走回屋里,脱了遮羞布,好好在床上整治她一番。 这日子过得开心,两人如胶似漆,虽无金屋华衣,却胜似神仙眷侣。 两个月过去,这一日清晨,天刚亮,搂着妻子躺在床上的百里熙因为窗外的虫鸣声而突然睁开眼睛,这虫鸣是联络的暗号,他锐目精芒,悄悄起身,往旁看了妻子一眼,见她仍睡得香甜,便轻轻为她掖好被子。 他下床往门外走去,绕到后院,目光扫了扫四周,接着朝附近的林子走去。 他走入林子后,一路上小心回头察看,确定四周无人,便闪进一个隐密的山洞里。 「殿下。」等在洞里的元杰和另一名男子一齐向他单膝跪地。 百里熙点头,让他们起身,元杰是他的心腹,但另一人却是陌生的。 「他是?」 陌生男子赶忙躬身拱手。「殿下,臣是司徒然。」 百里熙目光一颤,挑眉恍悟,含笑拍他的肩膀。「你扮成这样,孤都认不出来了。」 「元杰说殿下交代过,扮成村人的样子进出村子,才不会有人怀疑。」司徒然为了避人耳目,脸上易了容,扮成村夫,跟着元杰一起混进村里来见太子。 司徒然亲自前来,必是有要事禀报,百里熙吩咐元杰去洞口守着,注意周遭异动,他和司徒然则往洞里深处走去。 「殿下,京中传来消息,九城提督换了人,有兵马暗中混入京城,恐怕是窦皇后等不及了。」司徒然压低声音。 百里熙冷笑。「这女人几次派人刺杀我不成,又找不着我,她拿不到兵符,居然把脑筋动到九城提督的兵马上了?她要是敢弑君,孤发誓,必将她窦氏九族诛杀殆尽,还有那批狗官!」他浑身迸射出慑人的杀气。 「殿下,未将担心圣上,如今圣上病重,万一她……」 百里熙看他一眼,笑道:「万一她动手脚,让父皇早点上路吗?」他点点头。 「很有可能。」 司徒然紧握拳头,气愤填膺。他司徒然这一生忠君报国,被冤枉叛国下狱后,他的族人也受到窦皇后的残害,令他愤恨至极。 「殿下,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便一马当先,带兵攻入京城,揭穿那女人的阴谋!」 司徒然自幼与他一块儿玩到大,对他忠心耿耿,司徒然的下狱完全是受他拖累,才被奸人所害,百里熙拍拍他的肩膀,喟叹道:「是孤拖累你了。」 「殿下言重了,末将等人为殿下马革裹尸,死不足惜!」 百里熙在他胸膛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拳。「说什么死?有孤在,绝对不让孤的人冤死,你可是孤的重要臂膀,没孤准许,不准死!」 司徒然拱手抱拳。「末将遵命。殿下真知灼见,末将下狱之后,殿下也立刻失踪,这事引起皇上疑虑,为此,窦皇后他们才不敢杀我。」说到这儿,司徒然脸色一沉。「殿下,唯恐窦氏伤害皇上,糊弄朝臣,咱们得想办法,可不能让她得了先机!」 百里熙听了却是一笑。「孤还怕她不出手,让咱们师出无名呢。」 司徒然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詹公公和马太医是孤的人,有他们在,父皇的病重只是暂时的,不过若她趁此拟假圣旨,暗中结党,召兵入城,就是造反了,孤要让父皇亲眼看看他宠爱的女人有多大的野心,到时父皇就算饶她不死,也不会留她在身边,更不会留窦氏一族。」 司徒然一怔,接着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在太子的预料中,这是太子殿下设的局,不禁心喜。 第十三章 百里熙见他双目放光,喜上眉梢,笑着拍拍他的肩。「现在你可放心了?」 「殿下睿智英明,末将佩服之至。」司徒然的确松了口气,叹道:「殿下,您不知,听到皇上病重时,末将这颗心就跟放在火上烤似的难熬。」 「孤找你来,便是决定要出手了,宝皇后有九城提督兵马,孤却有你,你可准备好了?」 司徒然双目爆出亮芒,立即单膝跪地。「请殿下吩咐。」 百里熙点点头,将他扶起,在他耳边低声命令,两人商议一会儿后,司徒然便与元杰一块儿离去。 他们离开后,百里熙也出了山洞,往茅草屋的方向走去,回到房里时,他的小妻子还在睡,他失笑摇头,坐在床上,笑看妻子酣甜的睡颜,大概是昨夜折腾得凶了,让她这时候也爬不起来。 他弯身,吮吻她露在被子外的香肩,上头还残留着吻痕,全是他的杰作。 「相公……疼……」巫沐琴迷迷糊糊地呢喃。 他轻笑,她老说她疼,其实她早就不疼了,他知道她只是爱撒娇。 「一大早就诱惑相公?」 妻子终于睁开眼,慵懒地瞪着他。「诬赖我。」 「你不也喜欢栽赃我,老说我把你弄疼?」他轻声细语,与她耳鬓厮磨,逗着她玩。 巫沐琴感觉到他的欣喜,不禁好奇。「你今日好像特别高兴?」 「是吗?」 「有喜事?」 不是喜事,却比喜事更令人愉悦,因为他的大计又向前推进一步,躲在乡野这么久,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木儿,你喜欢我吗?」他不答反问。 「你傻啊,不喜欢又怎么会嫁你?你当我是给人白吃白喝的啊?」 百里熙笑得全身抖动,他的小妻子单纯傻气,说话却很逗趣,当初他收留她,让她白吃白喝,现在她拿这话反过来数落他,怎不令他发笑呢? 跟她在一起,他可以放松,可以什么都不想,没有朝堂斗争,没有江湖险恶,他珍惜这样的日子。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不长了,他是太子,将成为帝王,他有野心、有抱负,身上担负着重责大任,肩上扛着数百条忠臣将士的命,那些臣子都把希望放在他这里,他不会辜负他们,如果有人挡着他,他会踩踏对方的鲜血走向帝王宝座。 为了达成目的,他这辈子将不会只有木儿一个女人,为了掌握权力,他会像先帝们那样拥有许多女人,那些女人背后的家世和权力将为他所用。 木儿是个单纯的小女人,他相信她会谅解的,而且他不会负她,他会安置好她,在他的庇护下,她将一生荣华富贵。 「想不想跟着我一辈子?」他轻问,这话语的柔情更胜以往。 巫沐琴当然想,不过一想到自己真正的身分还没告诉他,她就有些心虚。对江湖人来说,万花谷被视为邪教,万花谷的女人因为青春不老而被视为妖女,她担心相公知道后会生她的气,所以她反问他—— 「那得看相公愿不愿跟我一辈子了?」 「丈夫当然要照顾妻子一辈子。」 她听了心头一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上一个这么好的丈夫,她禁不住伸手抱紧他的肩。 「只要你对我不离不弃,我亦不会离开你。」只盼望当他知道真相时,对她的身分不要太惊讶。她相信相公能接受的,他会明白谣传不可信,她并不是什么江湖妖女。 小妻子软绵的嗓音挠得百里熙耳朵热,他的唇在她耳边厮磨。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我这辈子对你,不离不弃,永不放手。」他的语气真诚,这句话仿佛誓言。 她相信他,同时心中感动,于是她主动送上芳唇,软嫩的丁香小舌轻轻一逗,便能撩拨他的欲火。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勾引他,百里熙身子绷紧,眼神变深,寻到她的嘴,立刻毫不犹豫的深深吻住。 每回他总告诫自己不要对她太冲动,要温柔一点,但说也奇怪,木儿就像是一个掘之不尽的宝藏,越是抱她,就越想要,他总能从她的身子得到连自己都无法想像的销魂滋味。 「木儿,你真像个小妖精。」耳边是他灼热的呼吸,逐渐紊乱疯狂。 巫沐琴心中暗想,但愿她这个小妖精,到时候别让他气得连胡子都抽了…… 在马泉告知她,三日后即将出远门,一个多月后才会回来时,巫沐琴呆住了。 出远门一个月?这表示她一个月都见不到相公? 她呆呆地望着他。「相公去的地方很远?」 「我这回出门不是到邻城,而是更远的城镇,有个地主要修屋子,给的银钱高,机会难得。」他解释,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小家伙不担心,乖乖在家等他回来。 「那……我跟相公一起去?」 他摇头。「一群男人住在大房子里打地铺,一起吃一起睡,带家眷多有不便,否则早就带你一块儿去了。」 「这样啊……」她一脸失望,低下头,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像被人遗弃的小猫儿。 他不忍,不过为了大业,不舍得也得舍得,他将大掌温柔的平放在她的小腹上。「别难过,一个月而已,我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银子才答应接这个活儿的,万一你有了孩子,吃穿用度也够。」 他们住在村边靠山的坟地旁,平日也很少跟村人来往,小俩口日子简简单单的,没有公婆,没有姑嫂妯娌,所以房事便能随心所欲,他平日在她身上勤耕耘,照理说她的肚子应该有消息了。 巫沐琴露出了愧疚之色,可怜兮兮的说:「木儿的肚子没消息,相公会失望吗?」 他听了一笑,轻点她的鼻尖。「别慌,咱们还年轻,才成亲半年,孩子这事不急,顺其自然就好。」 如果木儿怀了他的孩子,他当然高兴,若是没怀上,他也不会失望,毕竟他目前的心思并不在此。大业未成,他有太多事要做,所以对孩子这事,也只是随口问问。 巫沐琴听在耳中,却认为相公是期盼有孩子的,男人娶妻,不就是盼着有后吗?她心虚,她到现在还没怀孕,是因为每次完事后,她便偷偷吃下避子的草药,所以至今没个消息。 对女子来说,生子毕竟是大事,她还年轻,也有些怕,不过这半年的夫妻恩爱日子,也让她逐渐改变了心思。 不如她就为他生一个吧。 当自己动了心思,生孩子的心愿便开始在她心中滋长。 既然他要出远门,她得帮他打理行囊,毕竟出门在外一个月,凡事不比在家里方便,穿的、用的都要好好备着,于是她从木柜里拿出一双鞋,放在他面前。 「这是?」他一脸意外。 「再过十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本来我做这双新鞋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但现在你即将远行,这生辰礼就提早给你吧。」 百里熙双目大亮,原来妻子偷偷为他做了鞋?他拿起鞋子细看,这鞋做得甚是精巧,针线贴合,接缝紧实,在娶她之前,他对她并没有过多要求,平常只见她缝缝补补的,却没想到她的一双巧手除了拥有精湛的厨艺,女红也厉害。 「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好。」 他立刻脱下旧鞋,兴高采烈的试穿新鞋子,脚上这双旧鞋早被他穿到磨损,以往他的鞋都是去城里买现成的,但是现成的哪有媳妇量身订做的好? 曾有村里的大婶为了答谢他帮忙修葺屋瓦,要做鞋给他,也被他婉拒,因为他不想给人理由攀附人情。 如今有了新媳妇儿,媳妇不但给他做新鞋,手艺还特别好,他兴致勃勃的试穿新鞋,发现大小刚刚好,穿起来不但合脚,而且鞋身扎实,令他十分满意。 「喜欢吗?」她期盼地问。 他含笑点头。「不但喜欢,而且很满意,我媳妇一只巧手,着实让为夫惊喜。」 「不只呢,我还做了其他的。」在他讶异的目光下,她从柜子里又翻出东西来。 原来除了做鞋,她还做了荷包、猎袋、腰带和头巾,都是她亲手为他缝制的。 「这些都是你做的?」他惊讶地问。 她点点头,嘟起嘴。「本来还想绣些花样在上头的,但来不及了,先给你,让你在外头辛苦干活儿时还会念着我的好。」 第十四章 「木儿……」他将妻子揽入怀里。成亲后,她一心一意的对他好,令他十分感动,也知道这一针一线都是她的情意。「你放心,一个月后我就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仰起小脸,对他俏皮地说:「其实我做这些,就是要你时时记得我,睹物思人嘛,你穿着我做的鞋,戴着我做的荷包,系着我做的腰带,就不会去看其他女人了。」 百里熙一怔,禁不住哈哈大笑,他低下脸,用鼻子磨着她的鼻子。「原来做这些也有套住我的寓意,好,为夫让你套住了,至于你呢?我该用什么方法套住你,才不会趁我不在时……」 她嗔瞪了他一眼。「少来,我才不会呢!我成天待在这屋子里,哪儿都不去,哪会遇到人?遇到个鬼还差不多。」因为旁边就是墓地。 百里熙被妻子百无禁忌的话语给逗笑了,不过留她一个月在家,还真是不舍,他心想忍着点,等他大业完成,他就会让她知道一切,带她入京,给她一生荣华富贵。 由于即将有一个月不在家,这三日夫妻俩难免希望多多温存一下,他依然热情如火,而她因为舍不得他,也特别迎合他。 三日后,天未亮,他便起身了,她服侍他梳洗好,将备好的干粮和行囊交给他。 临行前,他对她叮咛。「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嗯?」 她乖巧的点头,也不停的叮咛他。「你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挂心哪。」 这是两人头一回分开这么久,以往相公进城,最多三、五天不在家,这次却长达一个月,虽说一个月很快就过了,但她就是不舍。 一阵叮嘱后,她站在围篱门口送相公出门,就像天下所有的小妻子那般,流露出依依不舍。 百里熙每走几步,便回头对她挥手,将她脸上不舍的神情收在眼里,但时辰不容耽搁,他心想,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再回来接她就好。于是他把心一狠,不再回头,大步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被树林遮住,再也看不见了,巫沐琴那依依不舍的神情才收起,转身走回屋里。 趁相公不在的这一个月,她决定回万花谷一趟,其实她正愁着不知该用什么理由离开一阵子,现在倒省事了,相公不在,她连理由都不用想了。 这趟回万花谷,正好回去打点一下,一个月后,她再把相公迎回去。 她相信,相公一定会喜欢万花谷的,那儿美如仙境,又远离江湖纷争,他们可以在万花谷选一处地方盖自家的茅草屋,他喜欢种田就继续种田,想打猎就打猎。 在万花谷里,大家各司其职,各展所才,没有世俗的繁文缛节,只有合情不合情、有理没有理的分别而已,只要不害人,不违背谷训,大伙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可以恣意遨游。 思及此,巫沐琴笑了,她还真是想念万花谷的家了,同时对自己和相公两人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她直接走向柴房,柴房里放的是柴、除蚊的干艾草以及器具和杂物,她拨动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有个空间,里头放了一个木箱子,她的东西就藏在里头。 她拿出木箱,这箱子里装了易容工具,她将药水涂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蛋开始产生变化。 原本略微圆润的脸蛋开始收小,略宽的鼻子也变窄变挺,再来是眼角的弧度,本是垂下的眼角缓缓提高,让她略小的眼睛变大,神采也不同了。 原本易容之后的相貌是小家碧玉型,顶多算得上秀气,这样让她装傻时才能看起来呆萌傻气,现在涂上药水,她的相貌也开始恢复了真容。 同样的眼鼻口,因为形状和比例的不同,让一张脸变得不平凡,原本三分的美貌瞬间转为倾城绝艳。 这药物易容法是祖师婆身边一位擅长药草的手下所研制出来的,它能改变脸形和五官的形状,一般人易容都会在脸上贴面具,那是最下乘的方法,容易被识破,也伤肌肤,祖师婆爱美,又规定谷主必须是美人,怎么可能教徒弟使用这种伤肤又效果不长的易容术? 她睁开眼,拿起一方铜镜,镜中映出了久违的真容,接着她把一身素衫长裤卸下,换上另一件女子衣裳,摇身一变,不再是那看起来呆萌的村姑,而是貌美如仙却又带着三分妖娆的倾城美人。 她将村姑的衣服和易容工具藏回石板下,上头盖上杂物,接着站起身步出柴房,轻功一点,飞出十几丈,飘逸如仙的身影在林间穿梭。 她一路施展轻功,特意避开村人,能察觉到她的只有林中鸟儿,因为她的飞跃,引起数只惊鸟飞离。 身后忽闻风动,她警性升起,回头望去,却见白衣飘飞,一人紧追在后,此人的轻功在她之上,将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也让她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 丹淮清? 她诧异,收起丹田之气,轻盈落在树梢上,犹如飞鸟停落,重量轻如羽毛。 丹淮清也停落在树梢上,身形如竹,步稳如山,与她对视。 巫沐琴扬唇一笑。「许久不见了,丹大侠,你该不会在这山区守株待兔了半年吧?」 丹淮清生得俊美斯文,如翩翩君子,出尘脱俗,看似文雅如书生,但巫沐琴却知道,这人的性子可不如他外表那般温润,师父说过,表相会骗人,看人要看内在。 她从丹淮清布下的阵法中,便知此人狠辣聪明、个性冷冽,不过她不怕他,因为鹰护法捜集的消息中,有关于丹淮清的亦是巨细靡遗,原因无他,只因他俊美。 丹淮清是现今武林当中年轻一代的高手,他生性独来独往,面对江湖上的纷争庸扰,自有他一套处世原则和做法,只不过他不轻易表现出来罢了。 根据魔护法的线报,丹淮清做过的事,明的、暗的,两相对照,她全记在脑子里,所以她目前对这个人的印象虽然正派,但他的做派却又挺邪门的。 简单一句话,他不受世俗礼法的束缚,天地运转的规则都在他胸壑当中。 所以这个丹淮清其实跟她是同类人,只不过她来自被视为邪门歪道的万花谷,而他则是出自南原的名门正派世家。 她不逃,而是微笑地看着他,阳光将她的长发映照得亮丽无比,山风卷起发丝,丝丝缕缕飘在身后,增添了几分仙气。 丹淮清冷冷的盯着她,虽然他布下阵法,却始终抓不到她,如今半年不见她的面貌,她似乎更美了,比上回初见她时多了几分媚骨天成的女人味,但就算女人再美,倘若不合他意,他是不会被表相的肤浅所迷惑的。 「女匪,到了这地步,你还想逃往哪里?」 巫沐琴一脸无辜。「丹大侠误会了,我可没有逃哪,你在山中布下的阵法虽然厉害,但要困住我,得再加点火候呢。」 丹淮清眯起眼。「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 「喔?何以见得?」 「因为你并不确定我是坏人,就像你并不确定司徒将军是有罪的。」 丹淮清眼中的精芒闪了闪,盯着她,薄唇也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就算我不杀你,也没打算放过你。」 「可不可以改日再过招?我家中有老小,急着回去团聚呢。」 他唇角的笑意扩大。「不行。」话落,他打出的掌风已经袭来。 这就是丹淮清,他要抓你,哪管你是男人女人或老人小孩,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手了,还是狠辣的招式。 巫沐琴急忙一闪,劲风所至,身后的树干应声而断,乖乖,她要是没躲开,此刻已经被腰斩了。 「你明明说不杀我的!」她生气,怪他不守信用。 「因为我知道你躲得开。」他布在山中的阵法被她玩过好几次,虽然困不住她,却也多少测出了她一些底。 「你的武功路数不属于中原各大门派,应是关外之人,但不像是北夷,也不像苗族和南越,那就只剩东岛和西山了。」 这人一边打架还可以一边聊天,一心二用,除了扰乱对方心神,也是想探知对方的反应。 可惜他找错人了,她对他的事知道得比他想象的更多。 第十五章 「你讨厌吃辣,喜欢甜食,你不吃螃蟹,讨厌虾子,因为剥壳太麻烦。」 一心二用谁不会?她也可以边打边谈笑。 丹淮清神色忽冷,眼神转成了威胁。「你调查我?」 「爱慕你的姑娘太多,随便打听都有。」 「喔?还有呢?」 「还有,我觉得你不适合穿白衣,你该穿黑衣,因为黑衣耐脏,而且跟你阴冷性子也很符合。」 他掌风迅捷,疾如风,快如电,瞬间幻化出百掌,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她知道目前他还不确定她的底,所以没用上真功夫,否则他若动了杀机,她肯定受伤,但再继续这么打下去,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虽然手脚功夫打不过,嘴上功夫她可不输人,她把他四岁开始练武、六岁被罚跪、八岁和人打架、十岁去狼窝捕小狼的事一一说出来,有些私事甚至还不为外人知晓。 「你十五岁时,一位十岁的远亲表妹想偷亲你,人没亲到,反倒被你一脚直接踢进湖里。」 丹淮清惊讶,她怎么知道?这件事被身为族长的爹压了下来,只有少数仆人知道,但那些都是老仆人,且守口如瓶,所以他踢表妹下湖的事,不可能传出去。 他对女人有洁癖,不是他喜欢的姑娘想亲他,只会让他觉得恶心,即使那位表妹貌美如花,他也照踹不误。 当时爹知道后,气得关起门来责骂他,爹说虽然表妹不对,但她才十岁,做表哥的被亲一下有什么关系,他当时不服,还倔拗的回答—— 「你对你爹说,不是只有女人有贞操,男人也有男人的贞节。」巫沐琴一字不漏的把他当时的话给说出来。 不能怪她记得如此清楚又印象深刻,想当初她从鹰护法的密文上看到这则小道消息时,还笑得人仰马翻。 一股劲力突然锁住她的喉,两人对招时周遭卷起激烈的气劲也在此刻静止,胜负已出,他浑身散发着阴寒的煞气,手掌掐住她的颈子,只要他施力,她的颈骨立刻碎掉。 「你如何得知?」他的质问带着阴冷的气息,他的面孔近在咫尺,墨眸如寒冰,瞪着她时仿佛阴曹地府的鬼王,等着向她索魂。 这就是他,他的脾气可不好,而惹上他的人,最好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不过巫沐琴不怕,小时候谷里的神算爷爷就说她命够硬,运中带福,凡事总能逢凶化吉。 「听说书人说的。」 「你派人监视我?」 脖子上的力量收紧,巫沐琴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也因为血液受阻而胀红。 丹淮清定定地盯住她,在他的手劲下,她的颈子显得特别纤细娇弱,而她胀红的脸色已经开始转白,她却还笑得出来,丝毫没有畏死的惧色,她是真不怕死,还是不怕他? 巫沐琴已经开始感到眼花,但她紧握拳头强忍着,即使呼吸困难也绝不挣扎,因为她笃定丹淮清不会杀她,除非他不想知道司徒然的下落。 「说书人不只说你,也说司徒将军的故事。」 她脸色逐渐苍白,双眼发黑,窒息的痛苦几乎要把人逼至绝境…… 就在此时,他突然放开她,她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脚。 「咳咳咳——」她激烈地咳着,一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努力顺着气。 下一刻,他猛然伸指,朝她身上点了几个穴位,她感到全身一阵滞阻,丹田之气被封,使不出内力。 她的武功被他封住了! 巫沐琴眉头大皱,她笃定丹淮清不会杀她,却没想到他会封住她的武功,这下换她笑不出来,反倒是丹淮清在瞧见她惊变的神色后,嘴角扬起了嘲讽的弧度。 她抗议。「你武功这么高,难道还怕我跑掉?」 「这样我能省去麻烦,毕竟能在我阵法里逃过数次而不被困住的,你是第一人。」 「你的阵法有什么了不起,又不难。」 她的话令他微谘,接着沉下脸色,冷冷的瞪着她,巫沐琴已经没了适才的好心情,武功被封住,如同鸟儿少了翅膀,这感觉很不好! 她武功虽没他好,但她却是破阵法的高手,破阵有时不见得跟武功有关,它就像是斗智的游戏。 「司徒然在哪儿?」他冷声质问,不与她拐弯抹角。 「脚长在他身上,他去哪儿我怎么知道?」她哼道。 「他是你们劫走的,你会不知道?」充满寒气的威压又传来。 「我们是救他,不是劫走他,等到安全了,就把他放了。」她睥睨他一眼。 「刚才都说他是冤枉的了,我们干么抓他?不信的话,自己不会去查查?」 她揉着脖子,被他掐住的地方正火辣辣地疼痛着,十分不适。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白晰颈项上的瘀痕,看在她有胆识的分上,他不予计较,沉声问:「你们劫了他,又放了他,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逃狱,这是害他。」 巫沐琴似是看笨蛋一样的斜眼睨他。「我们不劫他,难道看着他上断头台?活着才有机会申冤,死了就只能做冤魂,还遗臭万年。」 这女人的眼神让他很不爽,但是她说的话却挺合他的意,他再次决定不予计较。 「他就算被押送回京,也不见得会上断头台,若真想置他于死地,路上就会动手了,何必故弄玄虚又大费周章的押送他。」 巫沐琴一怔,正眼看他,忽而恍悟。「原来你一路跟着囚车,目的是暗中保护司徒将军啊。」 丹淮清亦是一楞,看她的目光不再有冷意,心想这女人的思路倒是转得挺快的,他的确是一路跟着押送车队暗中保护司徒然,以防有人在途中对司徒然下杀手。 巫沐琴见他不答,便当他是默认了,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咱们可是同路人,只是想救司徒然的方法不同罢了。」 丹淮清冷哼。「那倒未必,有时候救人和害人只是一线之隔,至于是哪一种,等你到了京城,再向刑部大人说吧。」 她拧眉。「你要抓我进邢部?」 他微微一笑,笑得丰神俊朗,任何姑娘看了皆会为之倾醉,但看在巫沐琴眼中,却跟黄鼠狼拜年的笑脸是一样的,她听见他用磁性低哑的嗓音说「我守株待兔了半年,不扒掉兔子一层皮,岂不是白费了我半年的功夫?」 巫沐琴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瞪着丹淮清,现下很肯定一件事,这人不只有洁癖,还很记仇! 【第五章】 巫沐琴很苦恼,丹淮清不肯放她走,时时盯着她,把她当犯人押送,一副「你敢轻举妄动,我就宰了你」的表情。 这样下去,别说回万花谷了,她哪儿都去不得,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说服他。 「我们是真的放了司徒然,你若不信,何不去查查?」 丹淮清看了她一眼,突然弯起一抹笑。「我相信。」 她楞住,接着疑惑地问:「既然相信,为何还不放了我?」 「说说你的来历,何门何派的,我听了没问题,自会放你走。」 巫沐琴听了,终于恍然大悟,敢情这人是想查她的来路啊,她就觉得奇怪,不管自己先前怎么解释,他就是不放人,原来是因为她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历,所以他不死心。 「我是什么来历重要吗?咱们行侠仗义救了司徒将军,代表不是坏人,好歹你也该讲讲理吧。」 「若非心虚,何必隐瞒来历?除非有见不得光的事,你不说,丹某就不能确定你们救人的动机是好是坏。 巫沐琴瞪着他,这人摆明了油盐不进,她不肯说,他就不放人,看样子这人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轻易妥协。 她不愿说,也不能说,因为万花谷被视为邪门教派,谷主则被视为妖女。 万花谷的人其实不坏,不过是行事方面随意惯了,又不在乎世俗礼法,认为对的就去做,对世人的误解也从不多做解释,所以至今无人了解万花谷,而谷中人出山,也从来不说自己来自万花谷,一来低调,二来避险,因此对江湖人士来说,万花谷是个既神秘又诡异的门派。 她若说了自己的来历,不但暴露自己的行藏,丹淮清也不见得会放过她。 这事情就僵在这儿了,她不打算再向他求情,起码她确定了一件事,丹淮清并不会真的将她送至刑部,他不过是想弄清楚她的来历罢了。 第十六章 丹淮清这人不好糊弄,她只能见机行事,既然他这么固执,她也跟他耗着,看谁有耐性。 一路上,两人无话,他说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他说停,她就停。 巫沐琴从来不怕吃苦,万花谷对谷主的教导是很特别的,祖师婆要徒弟们的心能禁得起人性险恶的摧残,因为不管武功再高再强大,若一颗心不够坚强也是徒然,不但容易误入歧途,一身的武艺也将用在坏处上。 所以别看巫沐琴外表娇柔,她是实打实的外柔内刚。其实历代美人谷主中,没有一位是被当成娇花养的,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中,经过内心淬炼的熬磨而成长的。 她从小听到最多的床边故事,就是美人亡国和昏君误国的故事。 祖师婆说美貌没有错,错的是美丽的女人不懂得擅用,美色是兵器,端看把这兵器用在何处,心善成佛,心恶则成魔。 祖师婆还说,世间再美的女人也会遇到不受美貌诱惑的人,因为此人心中正气凛然,一双眼能看透外表的假象,手中的利剑如一把照妖镜,会毫不留情的刺穿皮相下的那颗心,揭发人性的丑恶,若是遇到这种人,务必心存尊重和敬畏。 丹淮清似乎就是这种人,为了受冤下狱的司徒将军,不惜千里迢迢奔来,所以她对他是心怀敬重的。 这人若成为万花谷的朋友,必是一大助力。 林中小路崎岖,他们一路步行,出林后,没了遮荫,艳阳高照,晒在头上十分不适,她也无怨,晚上露宿野外,他席地打坐,她也找了棵树下靠着打盹。 突然春雷隆隆,瞬间下起大雨,他们及时找了个山洞避雨,但身上还是被打湿了,丹淮清内功深厚,能以内力祛寒,衣衫很快便干了,但此时巫沐琴武功受制,无法运行内力,只能穿着这身湿衣裳。 她不吭声,要让衣裳干的方法多的是,她转身四处瞧瞧,发现这山洞有些枯枝干草,眼儿一亮,心想肯定有常经此处的村人或猎夫也曾在此过夜,为了生火,才捡了许多枯枝干草堆在这儿,这些定是用不完留下来的。 她立刻把枯枝干草搬到靠近洞口之处,架起树枝成堆,然后取下背上的包袱,拿出火折,将树枝点燃。 四周很快温暖起来,她盘腿坐在火堆旁,接着从包袱里拿出披风把自己围起来,一阵动作后,她从披风里抽出外衫,将外衫放在火上烤着。 丹淮清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做这件事时非常自然,也很专注,仿佛身无旁人,她身上围了披风,所以就算脱下外衫,也看不到她露出什么,但他还是不自在地把脸转开,拳头紧握。明知她做这些事只是为了把衣裳烤干,并没有勾引他的意思,但他却无法忽略她的行为,向来冷静的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他闭了闭眼,把心中那股躁意压下,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没过多久,一股香味缓缓飘来,让他再度诧异地睁开眼。 她在烤饼。 巫沐琴把外衫烤干后,穿回身上,把披风折好,放在身下坐着,接着拿出一块饼来烤,瞧这雨势,一时半刻是停不了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烤烤食物来充饥也好。 这几日都只吃干粮,难得有机会生火,她正好把自己做的饼拿出来烤,这饼加了碎肉,碎肉上涂抹她亲手研制的香料,和在一起,冷着吃也行,但用火烤过后会更香。 食物的味道实在太香了,令丹淮清无法专心,他不禁拧眉,武功练得再高,人还是得吃五谷杂粮,还是会受到色香味的诱惑,那食物的香味勾得他胃中馋虫不停骚动。 她突然转头问道:「要不要尝尝我烤的饼?」她用油布包了一块,伸手递给他。 「不必。」他闭目养神,选择眼不见为净。 巫沐琴吃了闭门羹,也不以为意,早知道他不会要的,她也只是问问而已,起码她释出了善意,自个儿吃自己的吧。 在她转回身后,丹淮清再次睁眼盯着她,瞧她细嚼慢咽的吃着饼,那香味一直在挠着他的胃,令他拳头再度紧握,这个女人…… 雨一直下到入夜,看来今夜注定得在这山洞过夜了,巫沐琴添了些树枝,让火堆能烧得久一点,接着她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时一把剑突然抵在她颈上。 她楞住,回头对上丹淮清冷凝锐利的目光。 「那是什么?」他沉声问。 「驱蚊虫的,涂在身上就不怕虫蚁咬。」她大方地说,丝毫不怕他的威胁,还把药水倒在手背上和脸上。 「我想涂脖子,麻烦让让。」她指指他的剑,还搁在她颈边呢。 丹淮清把剑收回,一双锐眸还在盯着她,看她忙着在自己脸上、脖子上和耳朵上涂涂抹抹的。这东西若有问题,她不会涂在自己的肌肤上,便打消了疑虑。 隔日清晨,天已放晴,丹淮清的脸色却如乌云罩顶,因为他被蚊虫吵了一夜,睡得着才怪。瞧瞧那女人,她神清气爽,仿佛一夜好眠,原来她昨晚抹在身上的真是用来防蚊虫的,反观他自己,脸上被叮了两个包,被她看到时,那憋笑的神情令他甚为狼狈。 他哪里知道,巫沐琴自幼在山林中长大,除了野兽飞鸟,山林里更多的是虫子,因此谷中多种植各种草药,尤其驱虫避蛇的更不在少数,要不然她如何能在山林躲藏而不被虫子咬?靠的就是防虫药。 两人继续上路,依然一路无话,丹淮清表面看似冷凝,但在她没注意时,他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移到她身上。 这女人一路看山看水,倒是挺自得其乐,偶尔还会摘路边的野果,在袖子上擦几下就吃了,行止坐卧皆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潇洒快意。 她到底是谁? 她越是不肯说,他就越是好奇,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执着,非要知道她的来历不可,他第一次有这种心情,也察觉到自己对她产生了兴趣。 她越是神秘,他就越不想放她走,他总觉得一旦放她走,以后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因此他故意编了理由不放。 可他有傲气,所以他没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也不让她发现自己偷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一日,他们在入夜前赶到一间客栈,这间客栈刚好位于两条路的交叉口,专门给在外行走的旅人投宿。 「一间房。」 丹淮清将一锭银子放在客栈掌柜面前,掌柜收下银子,忍不住往客官身后的女人看去,丹淮清拧眉,立刻把身子一移,挡住掌柜的视线,锋锐如刀的目光直把掌柜盯得头皮发麻,连连哈腰。 「小的这就让人带客官进去。」掌柜不敢再乱看,忙招了伙计带人上楼,嘴里还小声嘀咕。「连看都不行,醋劲可真大。」 「你说什么?」丹淮清回头冷冷警告。 「没什么、没什么。」掌柜连忙摇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巫沐琴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她跟着店小二往楼上走。丹淮清只要了一间房,代表他连晚上也要监视她了?她心中好笑,她的武功被封住,他还怕她跑掉吗? 她不会为了同住一间房而跟姓丹的抗议,因为姓丹的只会笑她把自己看得太高,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女匪罢了。 走进房间后,丹淮清对店小二吩咐:「准备洗澡水来。」 巫沐琴以为他是要自己洗澡用的,谁知等店小二把水抬来之后,他对她命令。 「快洗干净,我在外面等,别搞名堂。」也不等她回应,他转身大步离去。 她感到意外,原来这洗澡水是他让店小二为她准备的,说不定人家是嫌她臭,怕晚上熏了他,所以才要她梳洗。 既然有水可洗浴,她当然不会拒绝了,她欢快地脱去衣裳,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从包袱里拿出衣裳换上,总算恢复了清爽。 丹淮清自己也洗了个澡,进来时,朝她看了一眼,见她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心里暗暗满意,吩咐店小二将澡盆撤下,叫了几样菜在屋里吃。 用膳时,依然是静悄悄,到了就寝时刻,她的问题来了,这屋内只有一张床,到底是给他睡呢?还是给她睡? 毋须她问,答案很快揭晓,丹淮清主动坐到椅榻上闭目养神,这就表示那床是让给她睡了。 第十七章 这人还不坏嘛!她心下暗笑,吹熄了烛火,走到床边,放下床帐,倒头就睡,一点也不觉得屋子里多个男人有什么问题。 在她放下帐子躺下去后,丹淮清倏地睁开眼,静静盯着床的方向,目光也不若白日那般冷冽。 不可否认的,她的确很美,但吸引他的是她的性子,他打定了主意,她一日不说出自己叫什么名字,他就不放她走,而且就算她不说,她的同伴总会来找她吧? 他很有耐性,总会有办法探听出来的。 没多久,他听到熟睡的呼吸声,不禁抿了抿嘴。这女人倒是心宽,居然一下就睡着了,就跟前几日一样,不管是露宿野地还是睡在山洞里,在他面前,她都能睡得香甜,不过她这样率性,正是他喜欢的样子。 巫沐琴没他心思重,有武功高强的丹大侠负责为她守夜,她当然睡得安心了,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一路她留下了只有万花谷的人才能看得懂的暗号,她只要耐心等着四大护法来救她便行了。 可惜世事难料,巫沐琴算得再精,也忘了人算不如天算,她等不到四大护法找到她,却等到了一批刺客。 她在睡梦中感觉到一股心惊胆跳的异样,猛地睁开眼,赫然发现丹淮清的脸庞就近在咫尺,一双晶亮的眼眸盯着她,随即他的手掌捣住她的嘴,防止她尖叫出声。 她没有慌乱,只是呆楞了下,他紧紧盯着她,接着手掌移到她颈边,扣住她的穴脉。 她突然明白了,有人埋伏在房间四周,而且不止一人,估算起码有十人以上,她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对他比手势。 「外面那些家伙不是我的人,你别客气,想宰就宰!」 丹淮清盯着她沉静自若的神态,在察觉到周遭的异样时,他想也没想的立刻跳上床到她身边,他认定那些人是来救她的,但没想到她立刻否认,还大方的要他别客气去宰了那些人。 难道那些人真不是冲着她来的? 这时门缝里悄悄探进一根竹管,竹管把一股气吹送至屋里,可能是迷药,也可能是软骨散。 丹淮清立即施展闭气功,而巫沐琴则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了颗不知名的药丸在手心上,接着丢进嘴里。 他拧眉,抓住她拿着瓶子的手腕,仿佛在问:「这又是什么?」 「解毒丸,要来一粒吗?」她比比手势。 这一回他居然没跟她客气,也拿了一粒药丸,往自己嘴里丢去。 见她瞪大眼看着自己,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吃吧,他扬唇一笑,因为她这呆楞的表情令他心情很好。 两人待在床上静观其变,她躺着,而他则在她的上方,两人靠得如此近,近到他能闻到她的气味,她没搽脂粉,身上只有最自然的清香。他向来讨厌接近女人,也讨厌女人接近他,但他却一点也不讨厌与她靠得如此近。 反倒他对这女人平稳的心跳有些不满意,她对他的靠近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尴尬,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屋外。 她太冷静了,令他有些不爽,但又挺欣赏。 大约过了一刻钟,终于又有动静了,一把锋利的大刀从门缝插入,悄悄将门闩挑开,接着几个黑色身影走进屋内,静静朝他们靠近。 猛然的,好几把大刀同时砍向床铺,这力道分明是想置人于死地,在一阵乱砍之后,其中一个黑衣人命令其他人停手,接着点亮烛火,却赫然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有被他们砍碎的被单。 下一刻,头顶气劲袭来,黑衣人们被震得往外退,其中三人还吐了血。 原来当这些人进门时,丹淮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抱起巫沐琴,轻松跃上横梁,将她安置在梁上后,他气沉丹田,运功于掌上,待他们靠近,便将他们震开。 他跃下地,掌风如剑,最适于在狭小的空间与敌人搏斗,掌风劈扫之间,犹如手持利刃,与敌人的刀气碰撞,竟发出刀刃相击之声。 屋内晃动的烛火将所有人影映照得诡异,黑衣人围困在丹淮清四周,大刀大砍的,他却身形玉立其间,如一棵松柏,只打出各种掌招功法,动作如行云流水,透着一股不羁的潇洒。 巫沐琴在上头看得目不转睛,心中讶异,她素闻丹家掌功了得,掌式幻化,如风如雨,如刀如剑,指能钻木,掌能切风,现在亲眼所见,她在佩服之际,脖子也泛起一股凉意。 她禁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适才被他锁喉,就像被锄刀架着一般,幸好他手下留情,不然她的头就没了。 窗门破裂,更多黑衣人撞了进来,巫沐琴突感身后异样,她回过头,惊见一名黑衣人从屋梁上悄悄窜下,利目直盯下头的丹淮清。 她藏身的地方刚好被梁柱挡住,十分隐密,所以这名黑衣人并未发现她,她只需好好待着别乱动,便能安然无事,但是当她瞧见黑衣人手上蠕动的黑虫时,她拧紧了眉头。 噬心蛊? 不好,武功再高的人,一旦被下了噬心蛊,将被噬心而亡。 「小心上头!」她大喊。 梁上的黑衣人及下头的丹淮清同时朝她看来,黑衣人被蒙住的脸上露出一双诡厉的目光,下一刻,他将手中暗器朝丹淮清射去,丹淮清接住暗器,这暗器一触他手,立刻化成黑水。 他皱眉,掌上黑水沁入肌肤,竟然消失不见,他暗叫不好,立即运功要把毒水逼出,但是这一运功,手臂猛然一阵刺痛,他心下暗惊之际,随即有人扑杀上来,他运掌将两人震开,一个旋身退后,趁隙将袖子拉高,惊见手臂上出现一条紫黑色的线,正沿着血脉缓缓扩大。 巫沐琴暴露了自己,在黑衣人手中大刀朝她砍来时,立刻往下跳,下头刀锋向上,等着将她砍成碎肉,丹淮清想也不想便飞身而上,将她接在怀里,带着她顺势破窗而出。 他抱着她,两人一落地,她立刻拿出怀中匕首,丹淮清眼中瞬间爆出杀气,可他却见她用匕首将她自己的手心划上一刀,他怔住了,而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也在他掌上划上一刀,接着与他两掌相合,随即论异的事情发生了—— 手臂上紫黑色的线仿佛活物一般,嗅到更鲜美的血后立刻缩小,那刺痛感也消失了,但下一刻,她身形晃动,似是站不住。 丹淮清立刻揽住她的腰,在屋内的黑衣人冲出来时,他眸中厉芒乍狠,开了杀戒,一掌扫出,三颗人头落地。 其他黑衣人见状,立即楞怔当场,无人再敢上前,为了避开他的掌气,保持着距离,却也不肯离去,暂时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黑衣人来头不小,他武功虽高,但是对方胜在人多,而他还得分神护着她,这时,情况突然有了大转变。 在黑衣人身后出现了另一群蒙面灰衣人,灰衣人与黑衣人战成一团,这情况令人始料未及,而这些灰衣人武功都不弱,有了灰衣人的助阵,让丹淮清多了空档去检视她的状况。 他转头看她,发现她额上微冒冷汗,似是在隐忍,而她的右手正握着左手手臂,仿佛手臂上的疼痛让她极不舒服。 丹淮清再也顾不得男女之防,立即握住她的左手,把袖子往上一掀,赫见她的手臂上有一条紫黑色的线正沿着经脉逐渐扩大,就跟他适才一样,但她的紫黑线更长。 他神情紧绷,低问:「这是什么?」 她既然知道如何把这东西转嫁到她身上,就一定知道这诡异的东西为何。 巫沐琴也不瞒他,没好气地道:「噬心蛊,嘶——疼死我了!」 丹淮清听到噬心蛊三个字,大为惊讶。蛊毒是一种很邪门的东西,传自外族,有人说这是一种巫术,也是邪术,他听说过,却是头一回见到,而她为了救他,竟把蛊毒转嫁到自己身上? 「为何救我?」他紧紧盯住她。 「你中了蛊毒,我武功又被封住,咱俩就死定了,不如把蛊转到我手上,还有一线生机。」 是吗?他紧抿着唇,心头对这个理由感到失望。 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揉着疼痛的手臂道:「幸好你的救兵来得快,不然这么多人可难应付了。」 第十八章 他一怔,反问:「他们不是你的人?」 她也呆住。「当然不是,难道也不是你的人?」 两人都怔住,如果灰衣人都不是彼此的人马,那这些人是谁?为何要救他们? 黑衣人受到灰衣人的围攻,发现对方似乎有备而来,比他们想象的更难缠,噬心蛊适才已用了,眼见大势已去,其中一名黑衣人吹出撤退的哨声。 在黑衣人撤退后,灰衣人并未追上去,他们休整后立刻排成两列,围在丹淮清和巫沐琴两旁。 丹淮清戒备地盯着那些人,将她护在怀里,仍运功于掌。虽然这些人解了他们的围,不过身分不明,他不能大意。 在火光之中,他们远远见到一群人从两列灰衣人中走向他们,中间的那名男子被其他人簇拥着,显然是这群人的头头。 那人越走越近,在火光的照耀下,那张明暗不一的面孔也终于让人看清楚。 那是一张立体如雕的俊容,浓黑的眉、炯炯有神的眼,身形挺拔壮硕,不怒自威的气势浑然天成。 当看清他的面容时,巫沐琴呆住了,她的目光无法自那男子身上移开,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熟悉。 她觉得这人的面孔好熟,那双眼好像在哪儿见过? 男子来到他们面前,丹淮清冷峻地盯着对方,一手也将她揽紧,护卫之心十分明显。 百里熙扬唇浅笑,直视丹淮清。「丹大侠,咱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巫沐琴更加瞪大了眼,这人的声音怎么和相公一模一样? 【第六章】 眼前的百里熙已不是村夫的粗鄙模样,他脸上的落腮胡已经剃掉,露出光洁的下巴,显得俊朗非凡,身上也换了套窄袖劲装,衬得他身形英挺修长,气度完全不同。 当他还是马泉时,他会刻意掩藏自己说话的神态和气韵,但现在的他是这些人的主子,他毋须掩盖自身的威严气势,很自然的展现出王者风范。 由于神态上相差太多,所以巫沐琴只觉得熟悉,并未认出他。 「阁下是?」丹淮清狐疑的打量对方。 百里熙露出豪爽的笑容说道:「我曾与丹大侠有过一面之缘。」 「咱们见过?」 「也难怪丹大侠不记得了,当时我还留着一脸大胡子呢,咱们相遇的地方是靠近舍井村山区的林子,当时丹大侠见到我,还提醒我要小心女匪。」 他这么一说,丹淮清终于记起来了,再仔细打量对方,那双眉眼、那鼻子,若再加上落腮胡,那脸容不正是与林中那位村夫一样吗? 丹淮清恍悟道:「原来是你,你是那个村夫?」 百里熙含笑抱拳。「正是,我姓百里,单名一个熙字。」 百里熙? 丹淮清和巫沐琴心下同时震惊,因为百里并不是一般的姓,这个姓属于皇族。 舍井村?村夫?大胡子? 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难道他是马泉?! 巫沐琴心头的震惊有如惊涛骇浪在肆虐,他竟是马泉?不,他不是马泉,他是百里熙,马泉只是化名,他的真名是百里熙,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原来太子失踪后就藏身在舍井村。 她呆呆地看着百里熙,剃掉胡子的他已没了村夫朴实粗犷的模样,虽然他的肤色仍是小麦色,但是举手投足和说话的样子却和村里的那个他大不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稳气度和王者风华。 她此刻只觉得脑筋一片空白,幸好这时火光明暗不一,她又被丹淮清护在怀里,而丹淮清下意识挡住她,不让人窥看她的美貌,她低下脸,有意借着丹淮清的胸膛来遮掩自己脸上的惊愕,努力平复着心跳。 「原来是太子殿下,失礼。」丹淮清虽然讶异,但随即恢复镇定,即使知道对方是太子,却也不卑不亢,江湖人不拘小节,不拘身分,讲的是一个理字,看重的是武林辈分和武功实力。 传言这位太子才华洋溢、绝顶聪明,甚得圣心,因此被立为太子,可在半年多前,太子突然失踪,至今仍找不到下落,没想到太子会出现在此。 太子的失踪肯定和朝堂上的权力斗争有关,丹淮清虽然身处江湖,却也心怀天下,朝堂上的变化往往关乎天下的局势和百姓的安危。 在他思索时,忽感怀里的人儿身形晃了下。 「你还好吗?」他担心地低头看她,不自觉收紧了手臂,将她圈得更稳。 巫沐琴本想不经意的离开,偷偷躲到人群中,好让自己掩在其中,未料想自己才一动,丹淮清便误以为她快倒下去了,反而把她抱得更紧,还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她。 她立刻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包括百里熙,担心被他看出什么,她不自觉变得更紧绷,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不禁暗骂自己。 有何好躲的?百里熙并未见过她的真容,他隐藏得很深,她也不遑多让呀,没什么好怕的。 她缓缓抬起脸,转头看向众人。 在火光下,其他人得以窥见她的真容,惊艳的神情在众人脸上显现,她因为中蛊的关系,脸色有些苍白,加上火光照耀,反倒增添一抹令人动容的病弱美,恨不得上前好好疼惜她一番。 百里熙亦觉惊艳,但他毕竟自幼生长在宫中,宫中不缺美人,眼神转瞬间又恢复淡然。 瞧见众人那赤裸裸的盯视,丹淮清心下不悦,不由分说,立刻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巫沐琴措手不及,由于双腿离地,她下意识用双手扶住他的肩颈,防止自己掉下去。 这姓丹的搞什么啊?她拧眉瞪向他。 「她受伤了,可有大夫?」丹淮清问向百里熙。 百里熙立刻转头对一旁的手下吩咐。「立刻去找香大夫来为丹夫人治伤。」 丹夫人三个字一出口,丹淮清和巫沐琴皆是一怔,两人立刻不约而同的开口—— 「她不是我的夫人。」 「我不是他的夫人。」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百里熙。众人的目光全落在丹淮清搂抱她的动作上,不是夫人却把人家抱得那么紧,而且那动作分明就是告诉别人这是他的女人。 「我是他表妹。」巫沐琴赶紧补了一句,而这次她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进百里熙的耳朵里,令他为之一怔。 而丹淮清也看向她,她相信丹淮清不会戳破她,这时只有说两人是表兄妹关系才合理,不然他这样抱着她,成什么样子? 她瞥了百里熙一眼,赫然发现他的目光正直直盯着自己,不由得心头咯噔一声。 她怎么忘了,若自己能认出他的声音,他当然也是啊。 她赶紧低下脸央求。「表哥,我不舒服,想休息。」 这时候改变声音也迟了,不但百里熙会怀疑,连丹淮清也会跟着疑心,反正她现在不是木儿的容貌,百里熙不会认出她的。 也亏得她运气好,竟然阴错阳差的先得知他真正的身分,去帮人修缮房屋一个月?呵呵——多好笑,相公骗了她,她也把他骗得团团转,他俩是半斤八两,她暗自苦笑,一颗心像被人狠狠捏住一般难受,所幸这失神的模样刚好符合她中蛊的样子,所以丹淮清也没疑心,只当她是中蛊才难受。 百里熙命人为他们清出另一间房,丹淮清抱她进屋,将她放在榻上,神情严肃地问她。 「这蛊毒可治?」 巫沐琴点点头。「可以。」 丹淮清一听,暗暗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问:「如何治?」 「不知。」 「不知?你既然懂得把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又怎会不知?」他有些急。 她只是刚好知道这种蛊毒的转移之法而已,而且她现在心情真的很差,不想应付任何人,只想自己一人静一静。若非武功被封了,她恨不得马上离开,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忽然灵机一动,故意道:「我内力被你制住,无法运气,如何治?所以我不知。」 她说这话时,也不抱持他会相信自己的希望,他若是这么好商量,她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哪料想他听了,立即伸指朝她胸口点了几处,巫沐琴感到胸口疼痛,不一会儿,那窒闷的疼痛消解了,忽感气血通畅,是丹淮清解除了对她内力的禁制。 第十九章 她讶异地看向他,这一路上,不管她如何说服他,他都不为所动,也不肯解她穴道,现在却二话不说就相信了她的话。 「现在可以治了吧,要不要我运功传送内力助你?」 他一脸比她还担心的样子,不禁令她诧异,看来患难当前,这人还挺有良心的,不枉费她为他挨了这么一次。 她之所以不怕噬心蛊,是因为她的体质阴寒,她所练的捻花功可以克住噬心蛊的侵蚀,不会那么快发作,换作别人,大概三天内就死了,而她可以撑三个月。 治蛊是鹰护法巫挽香的拿手绝活,百里熙既然是太子,司徒然必然也在附近,司徒然在,挽香师姊肯定也在,她怕什么? 说人人到,这时敲门声响起,门外的元杰领着一名女大夫进门,拱手对巫沐琴说道:「丹姑娘,奉我家主子之命,带这位香大夫来为你医治。」 巫沐琴看到师姊时,差点没笑出来,瞧,她的运气多好,香大夫就是巫挽香,她这个师姊居然扮起大夫来了。 两人一打照面,皆很有默契地装不熟。 巫沐琴客气道:「有劳香大夫了。」 巫挽香微微一笑。「不敢。」 元杰对丹淮清说:「丹大侠,咱们主子有请。」 丹淮清沉吟,他担心巫沐琴,不肯现在离去,巫沐琴看出他想拒绝,在他出口前先截了话。 「你去吧,女人治疗的时候,男人在可不方便。」 她话中的暗喻令丹淮清一怔,突然想到什么,表情不自在地转开。 「好吧,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丹淮清跟着元杰出了房门,巫挽香把门带上,落了闩,立刻转身走向她,劈头就问:「怪了,你不是与他在斗法吗?怎么搞在一起了?」 瞧师姊脸上那暧昧好奇的表情,巫沐琴不用猜也知道师姊想到哪儿去了。 「什么搞在一起,我跟他可是清白的。」 「清白?那‘丹表妹’又是怎么回事?」 巫沐琴横她一眼。「‘香大夫’又是怎么回事?」 「司徒然中蛊,我在帮他医治。」 「呵,那同心蛊不就是你下的?」 「是啊,所以只能由我来医治,不然他哪可能答应让我跟。」 「原来如此。」巫沐琴恍悟点头,师姊这一招的确妙。「你的司徒将军呢?」 她在百里熙身边并未看到他。 「太子让他去召集兵马。」 「你没跟去?」 「这是军事机密,太子和他都不让我跟,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我只好乖乖待着。」说到这儿还大叹了口气,一脸的不甘心,接着又神采奕奕地问她:「你呢?哪儿受伤了?」 巫沐琴遂拉起袖子给她瞧。 「噬心蛊?」巫挽香拧眉,立刻坐下来拉起她的手细看,并仔细问明原委,巫沐琴遂将过程说予她听。 巫挽香听完,对她低声道:「今夜的突袭是冲着太子来的,那噬心蛊应该是用来对付太子的,只不过阴错阳差,搞错了对象,用到了丹淮清身上。」 巫沐琴听了一惊,原本苦涩抑郁的心情因为这个消息而瞬间振作起来,那噬心蛊竟是针对相公的? 怒火给了她力量,她沉下脸色。「是谁要杀他?」 「想要太子死的人肯定是窦皇后了,太子和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就斗了很多年,只要太子活着一天,窦皇后的皇子就上不了位,这一路我瞧着,太子受袭就不止一次。」 巫挽香的注意力都在噬心蛊上,所以没看到巫沐琴眼神中的冰冷。 「我要治蛊了,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要引出蛊毒,便要以蛊攻蛊,巫挽香抓住她的手,拿出一根针,往她手臂上紫黑色的线扎下去,黑血立刻冒出,接着又在上头撒下一种绿粉,那黑血立刻朝绿粉流去,没多久,一条蠕动的黑虫从浓稠的绿粉中冒出来,巫挽香立即拿出一个小瓶子,将黑虫装进去,盖上盖子。 随着黑血排出,巫沐琴手上的紫黑线也渐渐消失,恢复了原本的白晰,巫挽香抽出针,在扎针的部位抹上药膏,不经意发现了一件事。 「咦?」巫挽香惊诧,抓着谷主的手臂细看。 巫沐琴原本陷入沉思,被鹰护法的动作给拉回神,突然想起什么,立即抽回手臂,拉下袖子。 「谷主,你的守宫砂呢?」 巫沐琴目光闪烁,这反应分明是心虚了。 「你破处了?那人是谁?」巫挽香立即逼问,谷主不在的这半年间,居然找了个男人开苞? 巫沐琴见瞒不住了,只得不好意思的点头承认。 巫挽香可惊讶了,是谁得了谷主的心,让她愿意把身子给对方? 「是谁?」巫挽香逼问,想起什么,又道:「是丹淮清?」 「不是他。」巫沐琴立刻否认。 「不是他?那是谁呢?我不管,你可得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把咱们谷主小师妹的心给偷走了?」 巫沐琴在师姊的逼问下,遂把百里熙供了出来。 「太子?」巫挽香低呼。 巫沐琴点点头,脸上是无辜的表情,瞧师姊这震惊的反应,她以为师姊会反对,会跟她分析利弊,毕竟太子是皇家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或是老百姓。 「你居然睡了太子?那可是未来的皇上啊,你行啊,佩服、佩服!」 巫沐琴望着师姊一脸的兴奋,嗯,好吧,她承认他们万花谷的人一个个的想法都很惊世骇俗,难怪被世人视为邪教。 「莫说我,你和司徒然到底如何?」 巫挽香表情一垮,大大地叹了口气。「还没呢,那家伙固执得很,跟个石头一样,到现在还不肯就范。」 「他不收你?不会吧,我师姊这么好又这么美,他到现在还不动心?」 巫挽香的美跟她巫沐琴是不一样的,挽香师姊不笑时,有一股冷艳感,但只要她愿意笑,那股冷艳立即如冰雪融化,春意绵绵,直勾人心,谷中爱慕师姊的男人们为博她一笑,甘愿为她做任何事。 巫挽香原本垮下的脸忽而笑得妩媚。「他不肯碰我,是因为他现在仍是戴罪之身,所以不想耽误我,我告诉你,他可不是讨厌我,而是太有责任感,大业未成,不谈儿女私情,还有一点,就是我身分未明,我们救了他,却不肯告诉他我们是谁,他对我置气呢,还故意板着脸孔对我。」 「那你还缠着他?」 「当然,是我先看上他的,又不是他看上我,既然我看上了,当然要努力追求他喽。咱俩在谷中一起长大,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看上眼的自然要出手,除非他不喜欢我才会放手,但他不是呀,明明对我也挺动心的,却又硬撑着,我就不信吃不到他。」,巫沐琴禁不住捧腹闷笑,挽香师姊向来敢爱敢恨,依自己看,那位司徒将军迟早会成为师姊的囊中物。 巫挽香为她解蛊后,便得去向太子百里熙禀报,在离开前,她突然转头问了一句。 「师妹,你爱他吗?」 巫沐琴回过头,对上师姊认真严肃的神情,她弯起了笑,没有犹豫的回答。 「是的。」 巫挽香点头。「我明白了。」然后她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在师姊离开后,巫沐琴依然坐在床铺上,她静静的待着,不一会儿,两行清泪自她眼角流下。 她低着头,任由泪珠无声滴落,床帐再度轻轻被掀起,巫沐琴怔住,她回过头,对上了师姊温柔的眼,她没想到师姊竟然去而复返。 巫挽香叹了口气,坐在她身旁,将她揽入怀中。 「我就知道,从小到大,你从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掉泪,总是在人前微笑,越是难过,越是笑得欢,你呀…… 想哭就哭吧,我又不是外人。」 巫沐琴伸手抱住师姊,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抖动着身体,在师姊怀中无声的哭泣。 「他是未来的帝王……我跟他……注定不可能……」 「我知道。」 当巫沐琴得知相公是太子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帝王的女人得不到专属的爱,只有宠,可就连宠爱也都要和其他妃子均分,因为帝王必须雨露均沾,平衡各妃子背后的家族势力,每三年还要选秀女进宫。 第二十章 巫沐琴是不可能进后宫做妃子的,所以两人注定要分开,她与他,仅只是一场美丽的邂逅而已。 她既然明白,她的师姊不可能不明白,但师姊没说破,反倒与她谈笑,说她厉害。 「哭吧,把悲伤哭出来。」巫挽香轻抚她的发,温柔低语。 果然还是自家姊妹好,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做她最强的护法,给她肩膀,让她尽情哭泣。 造化弄人,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居然是未来的帝王,而不是她心目中的老实人,就算她生性豁达,也禁不住内心的痛。原来爱情求而不得时会是这般痛苦,难怪祖师婆要谆谆告诫后辈了。 她不恨百里熙,亦不怪他,因为她也欺骗了他,只不过她太过自信,以为可以掌控一切,解决问题,老天真是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倘若这是她的情劫,她就必须想办法度过,必须把心中的不舍及分离的痛苦用力的发泄出来,就当是……作了一场美梦吧。 梦醒之后,她会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她是万花谷的谷主,她的心不能显露脆弱,才对得起师父和长老们托付给她的责任。 【第七章】 巫沐琴哭红了眼,不便给人瞧见,幸亏可以借着疗伤休养之名,好好关起门来静一静,加上有鹰护法的陪伴,让她安心的睡个好觉。 她关在房内两日后,第三日一觉醒来,她觉得整个人精神不少,果然好好哭过就舒服多了。梳洗完后,她打开门,正要出去,却发现丹淮清站在门外。 他双手负在身后,上下打量她,说道:「看你精神不错,康复了?」 她楞了下,想到他指的是她的蛊毒,点头道:「康复了。」 他突然把脸探向前,仔细盯着她,拧眉。「你哭过?」 「哪有?大概昨夜水喝多了,眼睛肿吧。」她故意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怕他再继续问,立刻转移话题。 「你站在门外很久了?」 「不久,一刻而已,来看看你。」说着,他直接跨进门槛,来到案桌前坐下。 其实他等了很久,想看看她,又怕吵醒她,在她门外来来回回的,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后来是听见她屋里有动静,这才站在门口等着她开门。 巫沐琴本想出门,见他就这样进来了,也不好再出去,于是走回屋内,跟着坐了下来。 「有事?」她觉得他不是那种会来闲嗑牙的人。 「太子……」 他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巫沐琴心头咯噔一声,心想莫不是百里熙看出了什么? 「太子与我商谈后,我已知司徒将军平安无事。」 原来是为了这事。她松了口气,接着挑眉笑看他。「这下你终于信了,知道错怪好人了是吧?」 望着她眼中的狡黠,他勾了勾唇,径自拿起桌上的茶水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飮尽。 她抿抿嘴,提醒他。「这是我的杯子。」 「我知道。」 知道你还喝?她在心中腹诽,杯子是她用过的,既然他不介意,她也不跟他客气了。 「太子找你谈什么?」她状似不经心地问,师姊说,这两日太子与丹淮清关在屋内不知谈了什么,门外四周都有大内高手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师姊根本没机会打探。 既然知道了百里熙的身分,又有人要杀他,她就不能这样离去,她想保护他。 丹淮清没说太子找他谈了什么,只道:「我将随太子离开,护送他一程。」 没想到他和自己想的是一样的,巫沐琴心中欣喜,她见识过丹淮清的身手,有了他,相公如虎添翼。 丹淮清将茶水倒满,要拿起再飮,手上却一空,杯子被巫沐琴拿了去,往她自个儿嘴里送去。 「这杯子我用过了。」他说。 她瞟了他一眼。「我知。」 丹淮清见她学自己的口气,不禁好笑,她的率性不羁让他清冷的眼底泛起几不可察的柔光,在她喝完后,他也拿起茶壶把茶杯注了七分满,在她伸手拿之前,先截走杯子,往自个儿的嘴里送。 见她瞪着自己,他浮起一抹顽皮的笑。「你都不介意了,我介意什么?」 巫沐琴横了他一眼,也不与他计较,两人就这么你倒我喝、我倒你喝的,用起同一个杯子。 「既然你康复了,今日我送你走吧。」 「不必,我没打算走。」 他顿住。「你要留下?」继而拧眉。「你想做什么?」 「就你有正义感,想护送太子一程?我也想行侠仗义啊。」她正要拿起杯子,突然被他扣住手腕,她一怔,抬眼刚好对上他严肃的眼神。 「这趟路风险极大。」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的扣住。 「我不是开玩笑的,就怕到时情况惊险,我没多余之力护住你。」 「谁要你护了?我能保护我自己。」 但他想护她,不想她受到伤害。前几日那一批人可不是朝廷中人,而是江湖人士,窦皇后收买了一批江湖恶人来刺杀太子,他不能置之不理,所以他决定护送太子一程,不希望她涉险。 「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她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而且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暧昧的味道?难不成他对自己…… 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她故意装傻。「表哥都决定留下了,做表妹的当然也要留下帮忙喽。」她故意打趣揶揄他,不着痕迹地把暧昧气氛给冲淡。 丹淮清眼神黯了黯,放开她的手,冷静的收回视线,板起面孔。「既是我表妹,那就收敛点,别让人瞧出端倪。」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步出房外,走得爽快,似乎真的只是好意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巫沐琴想了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而且丹淮清对她的态度开始转好,是从她救了他之后才开始的,或许他是因此才表现出友好之意。 她摇了摇头失笑,站起身,出了房门,正要下楼时,不料有人喊住了她。 「丹姑娘。」 巫沐琴身形一僵,是百里熙的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转身,恭敬地朝他福了福身。「太子殿下。」 百里熙走上前,温声道:「姑娘不必拘礼,在外头不必当我是太子,自在就行。」 她低眉敛目。「是。」 百里熙见她仍有些拘束,也不以为意,笑道:「冒昧唤住姑娘,实在是因为姑娘的声音与我一位朋友十分相似。」 「喔?那是我的荣幸。」 她故意说得客气,神态和语气都与木儿不同,就他会装?她也会,哼! 「听香大夫说,姑娘的蛊毒已解?」 她淡淡一笑。「托殿下鸿福。」 「说了不必当我是太子,我与丹大侠一见如故,视他为友,你既是丹大侠的表妹,我也视你为妹子,你可视我为兄长。」 她突然生出了玩心,心想:当兄长吗?好,这可是你说的。 她乖巧点头。「是,大哥哥。」 果然,这一声大哥哥令百里熙楞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她假装不知,嫣然一笑,这笑容霎似云破日出,瞬间霞光四射,明媚照人。 「大哥哥,小妹还有事,请先容小妹告退了。」她娉婷福身,转身离开时,披在后头的秀发轻轻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声音很像是吗?以往两人在夜里缱绻缠绵时,他做得久了,让她吃不消,她就会故意像初见时喊他一声大哥哥,就让他提早缴械了,她现在就喊几声大哥哥给他听,看不酥死他才怪。 她承认,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拿得起、放得下——人是自己挑的,事情是自己看走眼的,怪不得别人,但她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委屈和不甘。 他是未来的帝王哪!是她以后触及不到的九五之尊,不如趁现在多补回来,好让自己心理平衡一下。 今日一早,众人离开客栈,往北出发。 巫沐琴骑马跟着,她与巫挽香两人被马队围在中间,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见到百里熙在前方骑马的英姿。 他今日跟其他人一样身着粗布灰衣,可奇怪的是,穿在他身上竟比其他人更加挺拔威武,难怪有人说,当一个人表现出不凡的气度时,穿什么都掩盖不了天生的气势。 第二十一章 她回想挂在万花谷画室里的百里熙画像,肤色白晰,儒雅的相貌中透着贵气,加上俊美精致的五官,完全就是典型的贵族公子哥儿,哪像在舍井村扮村夫的百里熙,把自己晒成了小麦色,留了把大胡子,举手投足不留一丝皇家子弟的贵气,完全就像个乡野粗人,与画中的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无怪乎她看走眼。 而剃掉胡子的他又变了另一个人,在手下面前,他浑身散发出凛人的威严,但他与丹淮清说话时,又有着江湖人的豪气,傲骨而不骄、谦虚而不卑,态度拿捏得刚刚好。 这样的他令她陌生,却也令她欣赏,她不禁好奇,他还有多少面目是她不知道的? 她没注意到,当她盯着百里熙时,丹淮清也在盯着她。 丹淮清见她一路上都目不转睛的瞧着太子,不禁拧紧眉头,心生不悦,这女人该不会看上太子了吧? 巫沐琴口渴想喝水,却发现水囊没多少水了,想向师姊借点水喝,凑巧师姊的水囊里也没多少水了。 她转头望向另一侧,丹淮清在她转过来时,立刻收回视线,假装目视前方。 「丹姑娘,我这儿有水,给你。」一旁有个叫卫伍的男子将水壶递给她,带着讨好的笑容,还有些腼眺。 巫沐琴的美貌在此刻发挥了效果,卫伍是百里熙的手下,夜袭那一次,她瞧过此人的身手不凡,心想他的职位必然不低,而她需要结交这些人,好得到更多的消息,于是她露出甜甜一笑,正要伸手去拿。 「谢——」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人截断。 「多谢卫大人,你的水不多,别浪费给我表妹。」丹淮清将腰上的水囊递给她,神色威严。「拿去,省点喝,别给大人添麻烦。」 巫沐琴睁大眼看着丹淮清,他是吃了多少辣椒啊,火气这么大? 她懒得跟他计较,不客气地将水囊拿来,不喝白不喝,看她把水喝光,他到时跟不跟人借,哼。 她拔开盖子,就着壶口咕噜咕噜地喝下,丹淮清见她喝着自己的水,突然心情就好了。 解了渴,她把水壶递给他。「喏,还你。」 丹淮清接过水壶,朝她看了一眼,然后盯着壶口,拿起来就口喝着。 他们一行人骑马慢行,出了山路后是平坦的大道,便能纵马快奔,百里熙一声吆喝,手持缰绳,策马领头先奔了出去,其他人也立刻策马跟随。 在大道上奔驰没多久,突然一道箭矢破空射来。 「小心!」巫沐琴心头一惊,想也没想就施展轻功朝百里熙冲去,想为他挡下那暗箭。 蓦地她感到腰间一沉,一股劲力将她捞到一旁,同时一只手横过来,在她眼前接住了箭矢。 她呆愕,捞住她的人是百里熙,他徒手接住了暗箭,而她的背则靠在他的臂膀里,腰间被他一手圈抱着,在她惊讶的转头看他时,他也转头看她,深晦莫测的黑眸与她惊诧明亮的眼眸对上。 她傻了,呆呆地看着他,而他在瞧见她呆萌的眼神时,亦是一怔,这眼神…… 怎么跟木儿那么像? 「有埋伏!」 手下们立即将百里熙护在中间,拔刀而出,将射来的箭矢给打落。 「坐好!」百里熙将她护在身前,一手抓住缰绳,另一手拿出大刀应敌。 巫沐琴也立时回神,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她冷静下来,徒手打掉一支箭,接住另一支,接着从马袋里抽出弓弩,把箭上弦,朝上一射,上头传来一声惊叫,一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顾前,她顾后,他抓到箭就给她,她拿了箭就射,他护住她不让她掉下马,她则为他挡掉背后的危险,两人默契十足,仿佛是多年共同作战的战友。 「别进林子,有陷阱!」她突然大声道。 百里熙一楞,接着立即恍悟,敌人这是用计想将他们逼进林子里躲避箭雨。 「掉头回去!」百里熙大喝,立刻率先让马冲出去,换个方向往回绕。 既然陷阱设在林子里,那么要突破就得往回冲,众人一听,立即跟着主子策马往回奔,果然没多久,那些躲在暗处和树上的人全拿刀冲了出来,想挡住他们的路。 「拿好!」他将缰绳塞入她手中,接着身形一跃,跳下马,持刀率先冲入敌方阵营中。 其他人见状,也立即跳下马,如狼似虎的向前冲杀,跟着殿下一块儿杀过去。 巫沐琴和巫挽香也跳下马加入混战,巫沐琴一边杀敌,一边追着百里熙的脚步,就见他挥动手中的大刀,直接砍掉一人的头颅,一转身,刀锋插进了另一人的胸膛里,接着拔刀而出,往后一扫,又一颗人头落地,刀法俐落快速、如雷扫过,眨眼间便解决掉三人。 巫沐琴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他刀法如此厉害,平日看他拿斧头劈柴也没这么决。好啊,这家伙藏得可真深! 巫挽香挥动手中的剑,紧跟在谷主身边,突然箭矢又袭来,她赶忙挥剑挡住,就在这个空档,一人猛然趁巫沐琴不注意时朝她直直刺去,惊得巫挽香顾不得地大喊—— 「谷主小心!」 掌风袭来,划过巫沐琴脸旁,扬起她一丝鬓发,她转头,赫见一名男子脸上布满血痕,接着两眼一翻,直直倒地不起。 「你发什么呆?想死吗?!」丹淮清气急败坏的质问她,若不是他及时打出一掌,那人的剑就会刺进她的心脏,穿胸而过。 巫沐琴终于回过神,暗骂自己,忙对他吐吐舌。「多谢啦。」 不远处的巫挽香总算松了口气,她适才不小心叫出谷主两字,幸亏四周喊杀声震天价响,盖住了她的声音,应该没人听见。 敌人数量不多,很快就被他们杀了个七零八落,但是百里熙知道,林子里埋伏的人数可就不止这些了。 「所有人上马!快!」百里熙气沉丹田,一声令下,接着奔回来跃上马,朝巫沐琴伸出手。「上来!」 巫沐琴没有犹豫,立刻抓住他的手,他大掌一握,将她拉上来,纵马奔驰。 其他人也纷纷上马,跟着主子策马狂奔,由于部分马儿被箭射倒,所以他们有些人必须共乘。 这时他们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了叫嚣声,听这声势,估计有上百来人之多。 众人心惊,没想到那片林子里埋伏了那么多敌人,若他们刚才为了躲避箭雨而贸然进了林子,此刻已经是别人的俎上肉了。 众人看着殿下,皆是热血沸腾、心怀佩服,敌方虽然人数众多,却没有马,许是因埋伏不方便带着马,把马藏到别处去了,而他们策马往反方向奔驰,很快就能将距离拉远,敌人只能一边叫嚣,一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巫沐琴与百里熙两人共骑一驹,他的双臂越过她两旁,抓住缰绳奔驰,她稳住身子,倾身向前,适才亲眼所见的震撼却在心头久久萦绕不去。 太子十三岁就上过战场、杀过人,能文能武,熟读兵书……这些是关于太子的事迹,但显然消息不够完整。 别人或许没注意,但她注意到了,他适才的刀法可不是一般杀敌的招式,看得出是使刀的能手,刀过人头落地,刀面却未沾血,因为速度够快,所以血不留痕,这是……无影刀法! 这人藏得很深啊,虽然皇子自幼都会习武,但也只是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真要学到武林功夫,得拜武林高手为师。 恐怕皇城里无人知晓他真正的实力,而她若非亲眼目睹,也被蒙在鼓里。 「妹子如何查知林中有埋伏?」耳边传来百里熙低沉的嗓音,他靠得很近,让这话时只有他们两人听到。 巫沐琴心跳漏了一拍,但仍强自镇定回答。「林中鸟兽有异状,故而猜测。」 「妹子居住在山林中?」 没错,她在万花谷长大,山林深谷是她玩乐之地,亦是她露天的床,自是对山林多出比常人更敏锐的反应。 「小时候常在山林里玩耍。」她简略地回答,不敢多说。她现在可是丹表妹,而丹表妹应该不会住在山林中。 「这回多亏了妹子提醒,助我和手下逃过此劫,感激不尽。」 「大哥哥客气了,您当机立断往回撤,大伙儿这才能脱险。」 第二十二章 风中传来他隐隐的低笑声,她的心因为他的笑声而悸动着。 「妹子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听到妹子的声音,总让我忍不住想念她。」 巫沐琴心头怦怦跳,忍不住问:「大哥哥想念的那个她……是谁呢?」 「她是——」 「什么?」后面的话太小声,她想听清楚,于是转回头,却没想到这一回头差点碰上他的唇,因为他是低着头跟她说话的。 她赶忙把脸转回去,心跳在此刻已经不受控制地紊乱着。 百里熙亦有瞬时的怔忡,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传来了,这令他狐疑,但他很快回神,告诉自己,她只是声音像木儿而已,两人相貌不同,他怎么会在她身上寻找木儿的影子? 她生得很美,初次见面,的确令他惊艳,但也仅此而已。 或许……他是想念木儿了,他已经离开半个月了,不知木儿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那丫头傻气又单纯,他实在挂心,等办完了大事,他立刻就回去,巫挽香盯着师妹和太子共骑一匹马,挑了挑眉,整个过程她全看在眼中,师妹果然放不下百里熙,再瞧瞧丹淮清,啧啧,这人盯着前头的太子和师妹时,脸上有火气哪! 巫挽香嘴角笑意加深,有意思,这情况实在有趣极了。 她不禁想起司徒然,自己就是放不下司徒然才会追过来,可那家伙被太子派去集结人马,她本想跟去,但他不肯,为了让她乖乖待在太子身边,为他保护太子,他被逼着答应她一个条件。 想到这里,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司徒然了,嘿嘿嘿。 百里熙领着众人策马奔驰了一个时辰后,在一处靠河的树林里停下来休整。由于损失了几匹马,现在有好几匹马都载着两个人,增加了马的负担,所以不能让马儿跑太久,一旦马儿太过疲累而气绝,会对他们不利,他们不能再失去马儿。 百里熙下了马,转身面对她,将手掌伸向她。「来吧。」 巫沐琴微怔,他的目光坦然,面对她时沉着冷静,完全看不出对她有任何欲念,仿佛对她伸出手,也只是出于对伙伴的尊重。 她顿了下,便也坦然地把手递给他,然后跳下马。 百里熙在她跳下马后,原本要放开她的手,这时却不经意瞥见她的手,不由得顿住。 巫沐琴不疑有他,对他含笑道谢。「谢谢大哥哥。」 百里熙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对她含笑点头,在她转身时,他的目光却随她而去。 她的声音跟木儿很像,他以为是巧合,毕竟这世间女子声音相像的有很多,根本不足为奇,但是她的手却跟木儿一样,他不得不生疑。 木儿有一双巧手,能做出他爱吃的菜、为他缝衣补裤、做出一双合脚的好鞋,他不只喜爱抚摸木儿的身子,也喜欢抚摸她的双手,每当她被他折腾得累极睡去时,他总会意犹未尽的与她五指交叉,玩着她修长的手指,他闭着眼都能在脑中描绘她每一寸骨节和每一根手指的形状。 丹姑娘的手,怎么会跟木儿的一样? 这样的巧合实在稀少,两人的相貌分明不同……他蓦地一怔,突然想起在马背上的情景,当时她奋不顾身想为他挡箭,为此他讶异了一番。 要挡住那道箭矢,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这也是为何他周围的手下们没有出手,而她离他有一段距离,却惊慌地扑上来,情急之下,他伸手揽她入怀,同时侧身徒手截下了暗箭。 他还记得,那时她惊讶的眼神有些呆呆的,跟木儿很像。 百里熙感到不可思议,声音一样、手一样、眼神也像,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第八章】 这回的袭击比以往都惊险,人数也更多,看来窦皇后是急了,非置太子于死地不可。 众人有目共睹,这次之所以能够杀出重围,全身而退,全赖太子当机立断、指挥有度,才能解除这场危机。 趁着休整之际,百里熙召集心腹幕僚商议大事,丹淮清也在受邀之列。 男人们去谈正事,巫沐琴则趁此空档找了棵大树跳上去,坐在树枝上,好整以暇的靠着树干。 一阵风动,有人施展轻功来到附近,巫挽香来到谷主身边,朝谷主看去的方向望去,正好可以瞧见百里熙。 巫挽香适才去溪流取水,她把装满水的水囊递给巫沐琴,巫沐琴接过,朝嘴里灌了几口,拿出馒头,分了一半给师姊。 两人就坐在树上一口一口吃起来,巫挽香一边咬着馒头,一边对她低声说话。 「瞧,那两人站在一块儿,一个俊美非凡,一个英姿勃发,各有千秋,你喜欢哪一个?」 百里熙与丹淮清相邻而席,一白一灰,连肤色也是一白一黑,丹淮清是翩翩君子的风范,肤色虽白晰,但并不阴柔;百里熙虽是一身粗布灰衣,但天生的王者气势并未被丹淮清比下去,而他一身的小麦肤色反倒衬得他有一股英雄气概。 巫沐琴哼道:「我还是喜欢那个老实的马泉。」 巫挽香瞧她的气色,似乎已经心平气和,还能打趣,遂悄悄放下心,却也担心谷主舍不得这男人。 百里熙虽是个人物,但他出自帝王家,跟他们江湖人是不同道的。 「谷主,百里熙不是简单的人物,他能够藏得这么深,可见野心极大,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一直跟着他?」 巫沐琴敛下眉眼,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放心吧,确保他安全无虞后,我会离开他,今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木儿这个人。」 「你离开他,他可会放手?」 巫沐琴抬眼,盯着百里熙,目光变得迷离而幽远,唇角缓缓弯起一抹笑意。 「他会放手的,因为他是帝王,他会有皇后,会有后宫妃子,我只不过是他在民间的一段风流艳史罢了。」 在经历过先前的死里逃生后,巫沐琴也看清了百里熙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大,他承载着众人的希望,这些人跟着他、忠于他,图的便是能跟对主子,追求富贵,光耀家族。 一旦面临过生死,看得也通透了,就像她无法放弃万花谷一样,她也愿意为万花谷的人承担重责大任。 师父常告诫谷中弟子,对男女情事要拿得起放得下,一旦心被束缚,看事就会偏颇,若是谷主,就得放弃谷主之位了。 这也是当初师父为何把谷主之位传予她后就潇洒的离开,因为师父爱上了一个男人,而她放不下所爱之人,为了求全,师父坚持了许多年,把她培养成能承担大任的人后,才安心地放弃了谷主之位,离开万花谷。 巫沐琴继任谷主才不到两年,岂能因为情爱而背弃了师父和长老们对她的期望?岂能放弃对她忠心的四大护法? 她对师兄弟姊妹的感情也是爱,对生长的万花谷也是爱,所以她已经作出了决定,她选择万花谷,也相信百里熙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皇位。 她自幼听了太多帝王的故事,百里熙是天生的王者,他身上背负了众人的生死和荣耀,他不可能为了她而放弃王位的。 巫挽香听了谷主一番剖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就怕谷主过不了情关,好在谷主果然不辜负他们的期待,把事看得通透。 「谷主放心,我鹰护法一辈子都效忠于你!」巫挽香勾着巫沐琴的肩膀,豪气地拍胸脯保证。 巫沐琴故意斜睨她一眼。「一辈子?你舍得离开你的司徒将军?你若想跟着他就别客气,谷中想做鹰护法的人正排队等着呢。」 巫挽香切了一声,哼道:「男人哪比得上咱们姊妹情深?你放心,等我把司徒然那家伙吃干抹净了,就会拍拍屁股离开。」 瞧这话说的,她巫挽香这趟下山,就只是为了跟司徒然云雨一次? 巫沐琴挑眉。「真的这样就满足了?不想当他妻子?」 「我欣赏他的骨气,敬佩他的忠君爱民,我救了他,不要他以身相许,只求一次云雨不为过吧,他也没什么损失啊。」 「不后悔?」 巫挽香脸不红心不臊地说:「不在床上榨干他一次才会后悔。」 巫沐琴忍不住噗喃笑出声。「好,祝你成功!」 第二十三章 两人拿起水囊当酒,彼此碰杯为敬,谈笑间,突闻人声骚动,引得她们向前看去,发现这骚动是因为远处突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马,看起来超过百人之众。 巫沐琴立刻绷紧神经,摸向腰间的剑,忽听得师姊兴奋的声音传来—— 「他回来了!还带了兵马回来呢!」 「谁?」她愕然看向师姊。 巫挽香美眸晶亮,神采飞扬地笑道:「还会有谁?当然是我的司徒郎君喽!」 说完,巫挽香已经纵身跳下,往前飞奔去迎接她的「猎物」司徒然了。 司徒然手上握有兵符,他藏得很隐密,即使下狱时,也没把兵符交出去。 有了兵符,便能动用兵力,百里熙有了司徒然这名大将,等于掌握了二十万大军。 司徒然治军多年,旗下忠心的将领不少,这回他奉了太子的密令,领了一千兵马赶过来。 这趟回京之路将阻碍重重,但有了这一千兵马,百里熙不怕路上遇袭,他会把所有挡在路上的阻碍全部铲平,踏着鲜血,一步一步迈向帝王宝座。 一行人立即整装,随着这一千兵马启程,而如今有了足够的马匹,也不再需要两人共乘一骑。 在奔驰了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山谷,司徒然命令大军今夜扎营在此。 太子和主将的帐篷搭起来后,司徒然陪同太子进了营帐,这次随着一千兵马来的还有几名臣子,这些人是百里熙在京中的眼线,他们一入帐篷后就没再出来,看似在忙着密议。 由于人多,为了遮住美貌,巫沐琴戴起了薄纱帷帽,她站在营帐外,看着其他士兵们来来去去,忙着扎营生火。 这座山谷的地势极好,十分隐密,足以将一千兵马藏起而不被人发现。 巫沐琴来到山谷中地势较高之处,由上往下俯瞰,以主帐为中心,密密麻麻的营帐呈放射形排列。 军粮物资旁皆有重兵看守,她往上瞧,山谷四周的高地也布了岗哨,兵马甫入山谷,便开始训练有素的分派任务。 不一会儿,巫挽香来到她身旁,巫沐琴没看她,依然俯首往下看着这一千兵马。 「谷主,太子早有计划,这山谷地势也是早就看好的,可藏这些兵马,依我看,太子将挥军北上。」 巫沐琴点头,她也看出来了,相公心中早有丘壑,现在有了这一千兵马随身保护,他本身又有不凡的武艺,还有丹淮清助他一臂之力,根本毋须她操心。 「三位护法何时到?」巫沐琴看向师姊,当客栈夜袭、师姊为她解蛊后,便将消息传回万花谷,三位护法收到后,立即出谷来找她们。 「依照估算,最迟三日后到。」 巫沐琴点头。「三日后,咱们就离开吧。」 巫挽香听了一喜,为了谷主好,她希望谷主尽快离开百里熙,别扯进这朝堂斗争里,自古权力和皇位就是杀戮的起源,朝堂失火,有时弄得天下百姓跟着遭殃。 原本她还担心谷主拖泥带水的不肯走,现在听谷主主动说要离开,她乐得应声。 巫沐琴见师姊松了口气,失笑。「怎么?我说了会离开他,你不信?」 巫挽香也不隐瞒,坦白道:「怕你藕断丝连,拖拖拉拉的不肯走。」 巫沐琴白了她一眼。「我说过,确定他平安无事后我就会离开。」她转头望向谷中密密麻麻的营帐,叹道:「现在他的人马到了,完全超乎我的预期,根本毋须我担心,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巫挽香感到欣慰,又怕说太多徒惹谷主伤心,说到这里应该也够了,便拱手道:「谨遵谷主之命,我这就去准备。」 巫挽香顺着小路往下走,心想她得把握这三日的时间,想办法把司徒然给吃了。 鹰护法离去后,巫沐琴依然待在高处,脸上也收起了轻松之色,她静静的坐在那儿,谷风吹来,几绺长发扬起,夕照映在她身上,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这副平静无波的神态,在风动之中更显静谧。 如此安静的她,恍若与尘世隔绝,多了一抹仙气,任何人见了,都会为此景驻足,就怕扰了仙子,让她仙带一扬,飞回仙宫去。 百里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 结束议事后,他便出来找她,经由手下的回报,知道她上了这儿,因此他也上来寻她,没料到会见到如此美景,仿佛画中仙子。 她坐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他之所以想寻她,是因为她让他迷惑,他这人一旦起了疑心,便要仔细求证。 当初自己认为木儿是流民,所以没有对她的身世来历多做调查,而木儿的傻气和单纯,也让他忽略了要再去刨根问底。若是在太子府,不管是什么挑粪倒屎的奴才,他也会派人一个一个把他们的家底弄清楚。 不过木儿和丹表妹相貌不同,除非是易容……但这又说不通,他与木儿同床共枕,她身上的每一处他都摸过、看过,如果木儿有易容,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是这位丹表妹也没有易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需要再来确定一次,木儿的右耳朵后面有颗小痣,这颗痣或许连木儿自己都不知道,只有他注意到,每当他吮咬着木儿漂亮敏感的小耳垂时,就会看到那颗可爱的小痣。 若丹姑娘耳后无痣,他便不再怀疑,若她耳后有痣……百里熙拧眉,连他自己都不信这两人会是同一人,但是他需要一个证明,证明是自己想多了。 巫沐琴失神了一会儿,终于察觉到异样,她回过头,瞧见了百里熙,不由得一怔,心下诧异,他何时来的? 她面色平静地站起身,朝他福了福。「太子殿下。」 百里熙缓缓走向她。「怎么突然改口,不叫我大哥哥了?」 巫沐琴叫他大哥哥本是故意逗他,因为她心中有股气,所以有些任性了,但现在她想通了,心情平静下来,既然已经起了离意,便有意疏远他,故而很自然的唤他太子殿下。 对她来说,身为百里熙的他真是太陌生了,她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马泉的影子。 「太子殿下宽容,看在丹表哥的分上才不与我计较,其他人都恭敬的称呼您太子殿下,倒显得我没规矩了,所以我想还是该改改口,才不会让人说闲话。」 这番说词倒也合理,她的语气和神态全都和木儿不同,他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且她此时的目光对他是疏远敬畏的,更让他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他走上前,来到她身边,一起朝下看去,底下的营帐完全收入眼底,他微笑道:「这里倒是个观景的好地方,一目了然。」 「是呀,瞧这些营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她也侧过身,与他一块儿望着下头,对于他为何走上来,她并未多想,只当他是散步到这儿才适巧遇上的。 百里熙身子微微往后,侧过头瞧去,她的耳后刚好被一绺发丝遮住,看不到是否有痣。 巫沐琴不知他心思,只想着自己即将离去,以后便不能随时陪在他身边,心头一阵难过,鼻头一酸,眼泪就快要掉下来,她强忍住,怕自己真压不住掉泪的冲动,所以想赶快离开。 「这风儿吹得有些冷呢,小妹先行告退,还请殿下别怪罪。」 百里熙点头。「去吧,别着凉了。」 「是。」 她不疑有他,又急着离开,低着头越过百里熙身边时,百里熙趁此刻伸脚绊了她一下,她整个人失衡,往山谷那一侧倒去,不由惊呼,任凭她轻功再好,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是会粉身碎骨。 百里熙早算好了时机,绊倒她时就准备接住她,他迅速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来,撞进自己的胸膛,而他顺势抱着她,另一手将她耳后的发丝拨开,盯着她的耳背。 一颗小痣赫然出现,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大小,他一眼就认出这颗痣跟木儿的一模一样。 他心头的震惊有如翻江倒海,她是木儿,这怎么可能! 巫沐琴差点跌下山壁,才刚经历一场虚惊,又猛然惊觉自己被他揽在怀中,想要退后,却发现环在腰间的手臂一收,反倒把她搂得更紧。 她心惊,这行为已经逾矩了,她现在可不是木儿,而是丹表妹,没想到他居然乘机吃她豆腐,令她顿觉火大。 第二十四章 这个花心的臭家伙居然打起她的主意来,肯定是看上她的美色! 「放开!」她冷声威胁。 他没放开,反倒将她搂得更紧,让她的身子完全贴在他的胸膛上。她愤怒,立即不客气的朝他攻击,不过百里熙已有准备,他将她双手制住,挪到她身后交叉着,一手扣住她双腕,另一手扣住她后脑,一双锐如鹰隼的墨眸紧盯住她的脸。 巫沐琴被他得了机先,失于防范,落了下乘,她心头惊跳,见他目光如炬,那逼视的眼神像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似的,令她不由得心惊肉跳。 此刻的他不再像是谦谦君子,而是凌厉霸气的王者,他眼神如刀,正刮在她的脸上,直盯得她头皮发麻。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她只是声音像而已,先前也没见他如此怀疑过,可刚才还好好的,为何他突然变了脸色?她想不通自己是哪里露了馅。 百里熙盯住她的脸,就算易容得再高明,也一定有接缝,尤其是耳朵边缘,可是他看了半天,找不出她脸上有任何破绽。 难道连耳后的痣也是巧合?不可能,天下没有这么凑巧的事! 巫沐琴错就错在她低估了百里熙的眼力,而他有意查探一件事,便会坚持到底,在没弄清楚答案之前,他是不会放弃的。 百里熙看不出她脸上动了手脚,便用手去摸,那滑嫩的肌肤吹弹可破,被他一捏,白晰的脸蛋立即出现红印,若是假皮,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红印。 「你干什么?放开我!」巫沐琴愤怒道。 百里熙微眯了眼,突然想到什么,喊了一句。 「木儿。」 巫沐琴一怔,随即骂道:「什么木儿叶儿的,百里熙,你放开我!」 百里熙是故意试探她的,尽管她很快地掩饰过去,但那细微的反应还是没逃过他的眼。 「你是木儿。」他肯定的说,接着把嘴移到她耳朵旁,对她低哑威胁。「别想骗我,知道我是如何发现的吗?你我同床共枕,你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我都很熟悉,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改变容貌的,但你却改变不了这具身子。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右耳后有一颗痣吧?」 巫沐琴心惊,同时恍然大悟,难怪他会发现,她的确不晓得自己右耳后方有一颗痣,她僵住身子不说话,平日灵光的脑袋因为耳边低哑磁性的嗓音而变得混乱。 她闭了闭眼,心想我死不承认,你又能奈我何? 「殿下,你认错了,我不是什么木儿。」 「还不承认?好,咱们继续,木儿左胸上有一颗痣,而且是红色的,我现在就看看你这儿是不是也有那颗红痣。」说罢就要伸手去脱她衣裳。 巫沐琴大惊。「你敢!」 「我怎么不敢?大不了弄错了我娶你。」 她不敢置信,这人居然耍无赖?他要不要脸啊! 「你住手——不准碰——我叫人了!」 「你叫吧,看看有没有人敢上前,别忘了,这里可是我作主。」 巫沐琴真的慌了,因为他是说真的,他真的在脱她衣服,她又气又急,终于被逼入死角。 「马泉!你要是敢脱我衣裳,我这辈子就不理你了!」 百里熙停下动作,墨眸闪着异彩。她果真承认了!她是木儿,是那个呆傻又单纯的木儿! 虽然早就猜到,但她亲口承认时,他还是不免吃惊,慌乱气怒的容颜上,一双美眸湿润,看似被逼急了。 他心口一热,俯下脸攫住她的唇,如鹰隼掠夺般霸道。 她嘤咛一声,被封住的唇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发出紊乱的呼吸声,这个孟浪的吻依然熟悉,却比以往都霸气,似要吞没她一般,不容她拒绝。 她的唇瓣被他吻肿,但他似乎尝不够,对她的唇瓣又吮又咬的,火舌卷着她的,吸吮逗弄,直吻得她红颊似火,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 巫沐琴不记得自己被他吻了多久,只记得下山时她是低着头的,不敢让人瞧见她发烫的脸及红肿的唇。 那个可恶的百里熙早没了往日的老实,他肯放开她的条件是要她今晚去他的帐里。 这个王八蛋!想也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三更半夜去他帐里,除了做那档事还能干么?她才不信他会跟她纯聊天呢! 但她若不答应,他就不放开她,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牵她下来,逼不得已她只好允诺,在他松手后,她匆匆转身跑走,像有吃人的虎豹在后头追她似的,害她逃得狼狈。 她匆匆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不再出帐,连晚饭都是别人送进来的,送饭的女侍卫还说,太子殿下说她喜欢吃卷饼,让人烤了几块嫩肉夹在饼里,特意吩咐送来给她。 瞧女侍卫看她时的暧昧眼神,让巫沐琴气得牙痒痒的。 先前是因为事发突然,她有些慌乱才被他震慑住,现在回到帐里,她想清楚后便冷静下来了。 叫她去他帐里她就去吗?别开玩笑了,她就偏不去,他又能拿她如何?好歹她现在的身分是丹淮清的表妹,她就不信堂堂太子敢当着众人的面强行逼迫良家妇女。 她虽气,但不跟自己的肚子呕气,所以她把卷饼通通吃光光,简单梳洗一番后,她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百里熙。 现在可好,被他发现了,该怎么办? 不过她又想,被发现就发现,她怕啥?反正他又不知道她姓啥名啥,也不知道她的来历,三日后她就离开了,他想找她也找不着。 想到这里,她稍微安心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后便沉沉睡去,一直睡到隔日清晨。 至于另一头的百里熙,他在营帐内一直等着,随着时辰越来越晚,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直到过了三更,他便确定她是耍赖不过来了。 这女人……她是仗着这里人多,笃定他还得顾忌自己的身分,不敢大摇大摆的去押她过来吗? 他在营帐内来回走着,心头一把火熊熊燃烧,他心中有太多疑惑,本想在今晚好好质问她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他不便去问丹淮清他表妹的闺名,除了问她,就只能派人去查。 她隐姓埋名、扮成村姑在舍井村肯定有她的原因,而他不想在人前贸然戳破她,只能等她过来。 百里熙没等到她,大步掀帐出去,守在帐外的士兵立即跟在他身后,他挥手遣退,不让他们跟着,士兵立刻退回原地。 此刻夜已经深了,还留在外头的大部分是守夜的士兵,百里熙佯装自己在巡视,当他接近木儿所住的营帐时,见里头烛火已灭。 她竟然睡了?看不出来她胆子挺大的,竟敢无视他的命令,很好,她不来找他,那就由他来找她吧。 他将在附近守夜的士兵全部叫来,命他们去转一圈再回来。 待士兵一转身离开,百里熙立即大步往她帐子走去,掀开帐帘,钻了进去。 【第九章】 巫沐琴是被惊醒的,不过她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唇便已先被人封住。 她立刻认出是他,两人做了半年的夫妻,晚上摸黑在床上缠绵,她闭着眼都能知道是他。 堂堂太子居然干起这种摸上床的事?难道他就不怕被人知道吗? 「你给我住手!」她低吼。 「小声点,你想被人听见吗?我倒是无妨。」他怕什么?她本来就是他的女人。 她语窒,觉得自己真是被他抓住辫子了,低估了他的脸皮,以往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无赖呢? 「木儿……」他低哑地唤道,大掌熟练的探进她衣里,摸上她滑顺如丝的肌肤,一如在舍井村时的每一个夜晚,他对她所做的事。 即使她试图保持理智,却无法控制身子不对他的抚摸产生反应。 这臭家伙看准了她不敢出声,直接得寸进尺的扒了她的衣,吻遍她的身子,大掌巡视他的领地,最后熟门熟路的把他身下炽热的欲望送进她双腿间最柔软的花径。 她禁不住启唇,却不敢叫出任何声音,这该死的家伙! 她闭着眼轻轻喘息,被他所有气息包围,这男人抵死缠绵,她却不能叫出声,只好恨恨地往他肩膀用力咬去。 百里熙闷哼一声,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这丫头可是真咬,丝毫不留情,都把他咬出血了,此举激得他更加亢奋,低笑一声,撞得更深更卖力。 第二十五章 他皮厚肉硬,她咬得牙疼,才刚松口就被他吻住,他也不嫌她嘴里沾了血,与她唇舌纠缠,尝到血味,却令他更觉刺激。 多奇妙,明明抱的是同一个女人,他却觉得今夜才是第一次真正拥有她,认识她到现在,他从来不晓得,原来她凶起来就像只小兽,可他一点也不生气,还喜欢得紧。 他不再掩饰自己对她霸道的欲望,他想完全征服她。 木儿也好,丹表妹也罢,不管她是谁,都是属于他的。 他让她咬,一次不够,还让她咬第二次,而当她咬他时,他只觉得全身血脉贲张,以往还担心她撑不住,多少留了些力气,不敢太过折腾她,可现在不需要担心了,练武的身子没那么脆弱,于是他放开了手脚,恣意地在她身上发泄。 这女人能激起他最原始疯狂的愁望,以往是,现在更是。 「叫声相公来听听。」他吮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诱惑。 「禽兽!」她骂。 他闷笑,胸膛震荡起伏,原来她的性子泼辣又可爱,够味! 她嫌他禽兽,他也不辜负她的期望,继续「禽兽」给她看。 巫沐琴嘴上虽骂着,但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配合他,无法不对他的抚摸亲吻作出反应,她全身上下哪一处敏感,他全知道。 这男人吃她一次不够,几乎吃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才放过她,回到他自己的营帐里。 到了隔日,明明一整夜没睡多少,但是两人的情况却是大不同。 他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反观她,眼下微青,神态有些憔悴。 当巫挽香来到帐中找谷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 「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瞧你一脸没睡饱的样子,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不过是昨日被鬼压床了。」而且是厉鬼。 巫沐琴没告诉师姊,谁教这事说出来太丢脸了,昨夜自己被吞吃入腹,骨头啃得没剩半根,想到这里,她的脸又烫红了。 为了不让师姊看出来,她转移话题。「师姊,今晚我去你的帐子跟你睡。」 巫挽香顿了下,没有立刻应她,似是有所犹豫。 巫沐琴很讶异,小时候她和师姊妹同挤一张床是常有的事,师姊也喜欢,所以她根本没想到师姊会犹豫。 「不便?」 巫挽香忙道:「哪儿的话,你来你来,只不过……你来了我也不在。」 巫沐琴瞪大眼。「你去哪儿?」 「去帮司徒然解蛊。」 对了,司徒然身上还有师姊下的同心蛊呢,她们要离开了,这同心蛊自然也得解开,但这蛊何时不能解,非得等到大半夜? 巫沐琴突然恍悟,看到师姊脸上略带不好意思又感到得意的表情,想也知道是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司徒然愿意?」 「他不愿意也不行,当初他奉太子之命去召集兵马,说好若我不跟,待在太子身旁保护太子避免被人下蛊,他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原来如此,巫沐琴心想,这个司徒然对相公可谓忠心耿耿,连贞操都愿意犠牲。 「你这样逼他,不怕他恨你?」 巫挽香轻哼。「恨我什么?我又没打算要他负责。」 巫沐琴噗笑出来,点点头。「明白,你去吧,总之,我今夜住你的帐子。」 「没问题,整夜让给你都行。」 瞧师姊一副等着入洞房的欣喜样,她不由得失笑,大概是受了师姊如此豁达的影响,巫沐琴也觉得自己该学学师姊,不如潇洒一点,才不会在离开的时候太过心伤。 不过一想到百里熙的无赖,她心中就有气,昨夜是她大意了,今夜她躲到师姊的帐子里,就不信他还能得逞。 事实证明,她再次低估了这男人,即使躲到师姊的帐子,百里熙照样摸黑进来。 起初,百里熙发现木儿的床是空的,便找人去查,立刻查出她跑去和香大夫挤一张床了,如果这样就能让他打退鼓,他就不是百里熙了。 香大夫喜欢司徒然是众所皆知的事,百里熙原本打算让司徒然去把香大夫带开,结果一问之下,香大夫早就去了司徒然的帐子,所以这一晚,他照样把木儿给吃了个遍。 木儿是他的女人,所以他天经地义的要她,虽然他喜欢单纯的木儿,但是藏了秘密的木儿却更加吸引他。 原来她从来就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她,她竟然会武,不呆也不傻,还助他躲过林中袭击,难怪当时她会奋不顾身的为他挡箭,只因为她是他的木儿。 他的身分已经被她知晓,偏偏她还打算隐瞒自己的身分,这让他很不悦,小家伙藏了这么多秘密不肯说?没关系,他总会想出办法让她招认的。 「你不告诉我真名,我就去问你表哥,让他知道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百里熙之所以没去问丹淮清,便是顾及到她,若她始终不肯说,他不介意从丹淮清那儿下手。 巫沐琴心想,她都要离开了,可不能让百里熙和她的事闹得众人皆知,这人摆明了得不到答案不死心,不如先编个身分敷衍过去,反正过了明日她就走了,也不怕他去查。 「我叫方如兰,是丹家二夫人的五姊所出,是丹表哥的远房三表妹。」 「方如兰?」 「是。」她柔顺地点头。 「没骗我?」 她白了他一眼,生气道:「不信自己去查。」 百里熙忙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下。「好好好,我信,如兰……原来我的妻子不是木头,而是一朵花呢。」他故意打趣她,因为她原先叫木儿。 木儿相貌素雅秀气,如兰美貌倾城,原来她一点也不平凡,明明是娇美幽香的兰花,却装成了木头。 幸亏他喜欢上木头,否则岂不错失了一朵出谷幽兰。 巫沐琴见百里熙的心情十分好,看来他是信了,不过她并非随意编这个名字,方如兰确有其人,而且真是丹淮清的远房表妹,就是当年被丹淮清踢下水的那位倒霉的如兰表妹。 「你的相貌不同,又是怎么回事?」 巫沐琴轻咬下唇,就知道这厮没那么好打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可不能全招了,那易容秘术可是万花谷正宗祖传,不能外泄的,所以她又编了个谎。 「其实遇上你时,我中了毒。」她神情认真,果然令他为之一愕,她说因为中毒,这毒毁了她的容貌,所以变成那样,后来也不知为何,这毒就慢慢解了,她的容貌才恢复原样。 百里熙听了半信半疑。「什么毒这么厉害?」 「我哪知,若是知道一定会想办法去找解药。」她万分委屈地说。 他直直盯着她,想从她表情上查探这话的真假,而她则是一脸无辜的瞅着他,反正她死咬这原因,有本事他去查,不过为了让他不再纠结这问题,她决定今夜顺着他,好让他没心思去想太多,反正昨儿被他吃个彻底,现在也不差这一夜。 她娇滴滴的偎着他,美眸迷离,媚色勾人,只要她愿意,男人便能在她身上看一万种风情,她的玉指轻轻在他胸脸上画圈圈,这小女儿家的动作,果然让他眸色转深。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上吮咬着,她想挣脱,被他紧握不放,为了奉还,她也咬他,不过她咬的地方是他胸膛上的小乳,这儿是他的敏感处,果然她一吮咬,立即感觉到他胸膛的激烈起伏。 她再用小舌挑逗,果真激得他身子一抖,不再问她任何话,压着她共赴云雨,又是一夜春风雨露的缠绵,他像是刚开荤似的,有源源不绝的精力,加上身下娇人儿的热情迎合,今夜的她,销魂动人得令他为之倾狂。 明知她极力忍着不出声,那含泪的模样着实惹人心邻,却也令他生出一股彻底蹂躏的快感。 隔日,百里熙依然精神饱满,那满足的样子仿佛全身镀了一层金光似的,让众臣子十分不解,不过只要太子高兴,他们也就高兴了。 除了太子,还有一个人也是精神饱满,那就是司徒然,不过他内敛严肃,不像太子把笑容挂在脸上,但在无人注意时,他的唇角会不经意的微扬,视线不自觉会搜寻着香婉的影子——香婉是巫挽香所用的假名。 第二十六章 至于巫挽香,她只觉得全身筋骨都快散了,昨儿个夜里,她进了司徒然的帐篷,那男人绷着一张严肃的脸,没给她好脸色看,答应和她春宵一夜,那表情活似上刑台,不过她才不管,他既然答应了就得守信,否则别想让她给他解蛊。 一开始是她压倒他,准备把他从头到脚吃个彻底,但是过没多久,情况反过来了,换他压倒她,而且这厮还不是随便敷衍了事,做得很卖力,她原以为这事顶多两刻就会结束,却不知怎么的,反倒没完没了,事后算了算,居然足足撑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他把她这样压又那样压,轮了前面还换后面,做到后来,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她吃他还是被他吃。 仔细想想,好像她被吃的时间居多,这男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搞得她觉得自己似乎没占到什么便宜,反倒下身酸疼,不抹药膏都不行,走路还会痛。 巫沐琴好奇地看着师姊。「怎么?你好像不开心?昨夜没吃到?」 巫挽香揉着腰。「吃到了。」 「既然吃到了应该高兴才对,为何一副闷样?」 「没想象中的舒服,做这事跟打架似的,不过打架顶多受点小伤或瘀青什么的,还知道哪里疼,但做完这事是全身都疼,而且还疼在里头,想抹药都不方便。」 她现在连走路都成问题,而且昨夜她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醒来时,居然看到司徒然在笑,让她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觉得很诡异。 巫沐琴是过来人,瞧师姊这模样,心想那个司徒然肯定没有那么「怜香惜玉」,这也难怪,毕竟不是自愿的,这种事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谷主,依我看,民间的艳情话本都夸大了,把这种事写得美美的,还有那些青楼女服侍男人时,一脸满足的样子肯定是装的,咱们以后别信这个。」 巫沐琴听了顿住,看着师姊无比认真的神情,心下考虑着要不要跟她说实话,因为她觉得这事也不尽然如此,但想想又觉得说不清,还是算了。 「嗯,明白。」巫沐琴点点头。 其实巫挽香也不过比巫沐琴大了一岁,她武功修习得好,被选为鹰护法肯定有两把刷子,但她毕竟资历尚浅,对男女情事虽捜集得不少,却没经验。昨夜被司徒然一折腾,对这事的兴趣就消了大半。 其实巫挽香的性子很简单,她就跟男人一样,对于吃到嘴的肉就不再感到稀奇了,本来一双眼还直溜溜的盯着司徒然,现在遂了心愿,就没再盯着他了。 她去帮谷主拿饭时,适巧司徒然正和几名手下在说话,见到她往这儿走来,心头不由得怦跳了下。 他一如往常露出严肃的表情,眼角视线却注意着她,本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一见到他就往他这儿靠,结果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拐个弯朝伙食营走去。 司徒然本以为她是害羞,一整日他的心都挂在她身上,有时甚至故意落单,好给她机会让她过来,但那女人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来找他。 司徒然沉下脸,连他身边几个手下都感觉得到将军的火气,惊得大伙儿小心翼翼,绷紧了皮,不知是谁惹了将军不高兴,让将军绷着脸,比平日都还严肃。 而始作俑者巫挽香早就把司徒然抛到脑后,她借着采草药之名到附近山里走走,果然收到了豹、狐、蛇三位护法的暗号。 她与三位护法会合,暗中密议完,便回到营地向谷主告知此事。 离开的时候到了。 傍晚用膳时是众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刻,营地的士兵来来往往,她们趁此机会走动,别人也不会注意,一逮着机会就悄悄离开。 出了谷,巫挽香领着谷主到达约定的地点,没多久,三人现身,正是等候多时的三位护法。 巫沐琴见到三人甚是欢喜,与他们搭肩握手,脸上喜不自胜,但事不宜迟,最好尽快离开,等远离此地之后,再来叙话不迟。 就在他们五人要离去时,突然一人凌空而下,落在他们身后。 巫沐琴警戒地转身,四大护法也立即护在她前头,看向来人。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丹淮清。见到他,巫沐琴先是惊异了下,接着开始头疼了,这丹淮清有多难缠,她是最了解的。 虽说他们有五人,足以对付他一人,但要是惊动了谷中的士兵,他们武功再好也寡不敌众。 丹淮清一双墨眸盯着她,沉声问道:「你要离开?」 巫沐琴叹了口气,若是以往,她还能陪他折腾,但是现在不是好时机,在百里熙发现之前,她必须尽快离去,她知道以百里熙的脾气,是不可能放她走的,她只能选择这种方式离开。 「是的,我要离开,丹公子,看在我好歹也救了你的分上,你能不能——」 「好,你走吧。」 她呆住,料不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若他愿意让她走,为何还来拦她?他这是什么意思? 丹淮清见她一脸不相信,甚至还怀疑他,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怎么,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会把你们两人不告而别的事让太子知道?你怎么就没想到我会帮你?」 巫沐琴一楞,美眸闪着光芒。「你真的不会说?真要让我们走?」 她知道这时鹰护法跟她在一块儿,就已经泄漏了鹰护法不单纯只是个大夫,还是她的人,依丹淮清的性子,必然不会放她走,加上他一直想查她的底,所以他说要帮她让她很惊讶。 丹淮清望着她,突然朝她走去,他的靠近让四大护法起了戒心,毫不犹豫地再度挡在谷主面前,与他对峙着。 丹淮清朝这四人扫了一眼后,目光又落回她脸上。 「就算你不走,我也会想办法把你送走,免得到时你走不了……我可不希望你成为太子的人。」 他早发现这两日太子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这让他生出了警觉心,若太子看上她,那就麻烦了,幸好她想离开,这正合他心意,如此一来,他才有机会。 巫沐琴呆住,连四大护法俱是一楞,他说这些是在跟她表白吗? 巫挽香听了挑眉,她就知道姓丹的喜欢谷主,果然没错。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豹护法没听懂,纳闷地问道。 丹淮清看了他一眼,又盯向巫沐琴,见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甚是不悦,他可是鼓起了勇气向她告白,她却给他一脸傻样,连个羞涩的表情都没有。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他问。 巫沐琴是真的傻了,她完全没料到丹淮清会在这时候突然向她表明心意,虽然她早察觉他似乎对自己有意,但也只是怀疑,并没有把握,现在他说得这么明白,她还真是挺为难的。 「丹公子,你的心意……我……我恐怕无法……」 「停,谁要听你的想法了?我是问你明不明白,看样子你懂了,我怕以后没机会说,所以在你走之前告诉你。最后我想知道,我中意的女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豹护法终于恍悟。「咦?原来你是看上咱们谷主了?」 其他三位护法唰地全瞪向豹护法,这家伙居然说溜了嘴,把谷主两个字说出来了? 「谷主?」丹淮清拧眉,他深思了会儿,忽地惊讶。「你是万花谷的谷主?」 他早猜到她不属于中原,只不过线索太少,无法确定,如今听到旁人称她谷主,立刻联想到万花谷。 豹护法知道自己说溜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巫沐琴知道瞒不住,却也不怪豹护法,她坦然地对丹淮清点头。 「是的,我是万花谷谷主巫沐琴。」也就是世人口中所称的妖女,她相信他知道她是妖女后,对她的好感大概都没了。 丹淮清怔怔地盯住她,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将腰间的玉佩扯下扔给她。 「拿着。」 她接住,意外的看着他。「这是?」 「丹家经营的商铺遍布南北,将来你若遇到困难,可凭此信物到任何一家丹家的商铺向我求助。」 巫沐琴和四大护法皆是一楞,丹淮清知道他们是万花谷的人,不但神情不变,还给了承诺,而这信物便是他的诚意,他是真的喜欢她。 第二十七章 巫沐琴觉得自己不能收,她想退还给他,但他没给她机会拒绝。 「你走吧,我会帮你隐瞒,不让人发现你失踪了,待我闲了,再去万花谷看你。」 见她一脸楞怔,丹淮清对她露出微笑,这微笑竟是如此俊美,不待她回神,他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潇洒的背影。 他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把玉佩给了她,她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而他总算知道了她的名字。 对他来说,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他会自己看,只要入了眼,就算是世人口中的妖女,他也不在乎,更何况世人以讹传讹,有多少话可信? 巫沐琴是吗?他记住了,终于知道以后要去哪儿找她了。 望着丹淮清离去的背影,巫沐琴摇摇头,她明白了他的意,可惜她无法接受他的情,她只能将玉佩暂时收下,以后去丹家商铺再把玉佩奉还。 「走吧。」她率先转身,带着四大护法尽速离开,尽管心中仍有不舍和留恋,但她既然作了决定,就不能回头。 另一边,百里熙正在营帐里和幕僚们密议,司徒然也在帐中,连晚膳都一块儿在帐中吃了,直到天色暗下,百里熙觉得时辰不早,这事也议得差不多了,便让众人各自回帐中休息。 他一想到木儿,心头那把火便蠢蠢欲动,他禁不住自嘲,自己也不是没碰过女人,以往在宫中,他也不会沉迷于此事,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暗中练功和修习兵书上,可自从遇上木儿,他的胃口就变大了,不,她是方如兰,现在得唤她兰儿了。 他打算等自己完成大业后,就派人去丹家,将兰儿召进宫陪在他身侧,他会给她最好的待遇。 这时侍卫让人抬了水进来,百里熙正要梳洗,突闻外头传来骚动,他拧眉,立刻走出去,见士兵们拿着火把,似乎正在整装列队。 「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士兵匆匆上前,向他禀告。「禀殿下,司徒将军正派人搜山寻人。」 百里熙心头一惊,似是想到什么,面容立刻沉下。「谁不见了?」 「香大夫不见了。」 听到是香大夫,百里熙神色才稍缓,心下松了口气,还以为……他不由得失笑,当然不会是兰儿,他是她的夫,她不会舍得离开他。 才这么想着,岂料手下又补了一句。 「丹姑娘也不见了。」 百里熙楞住,那脸色瞬间转成了严厉。「混帐!」 这名士兵没想到太子脸色会突然剧变,还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被他浑身的戾气给惊着了,连忙单膝跪地。 「小、小的不知,将军一发现人不见,就领着人去找了,只派小的来回禀殿下。」 百里熙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大步朝巫沐琴的帐子走去,掀帐而入,四处打量,想找找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突然想起什么,他走到床前,在床头发现了一行小字。 君是天,妾是地,天差地别,不如相忘于江湖,珍重,勿念。 百里熙紧紧盯着这行字,脸色铁青,她竟然悄悄的走了,可见早有预谋。 为何?只因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原来她根本不稀罕他的身分和权位,相忘于江湖?他可一点都不想忘掉她,更不许她擅自把自己忘了。 他倏然转身走出帐子。「元杰!」 元杰听到主子叫唤,咻地闪了出来。 「殿下。」 「立刻带人去追,把她给孤找回来!」 元杰心下诧异,明白这个她自然是指丹姑娘,只是他不明白这丹姑娘的失踪为何会让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要他领着身边几位大内高手去寻她? 不过元杰不敢耽搁,匆匆而去,百里熙突然想到什么,又叫人去找丹淮清,过了一会儿,手下来报说丹大侠一知道表妹失踪后,便也立刻去寻人了。 其实正好相反,丹淮清是去暗中阻止他们寻人,他故布疑阵,把众人引去相反的方向,有他从中作梗,不管是司徒将军或太子的人马,都追不上他们了。 【第十章】 巫沐琴终于回到万花谷了,虽说以往她也常出谷到江湖一游,有时玩个一年多才回来,但是也没像这回如此想念。 一回来,她便积极投入谷中事务,忙碌才不会想念,更不会落寞失意,虽说谷中没什么大事,但她可以自己找很多事来做。 例如,她可以去看看谷中孩子们学习的情况,万花谷的孩子们向来是在玩乐中长大与尝试失败的,谷中有各种夫子们开课授业,孩子们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喜欢的才艺来学。 巫沐琴与孩子们玩在一起,跟他们说着江湖上的故事,就像小时候师父都是这样讲故事给他们听的。 这回她将自己下山如何破阵的故事说给孩子们听,看着孩子们一双双明亮的眼以及听得有滋有味的神情,虽说讲故事的是她,但孩子们的表情却抚慰了她的心,以后她也要生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说到生孩子,又让她想到了百里熙,心儿无端一疼。真是的,说好要忘了他的,但是与他的半年夫妻生活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她甚至开始想着,当他发现自己不告而别时,应该气炸了吧? 一想到他气炸的模样,她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感,生气便代表他在乎,她禁不住叹了口气,这女人就是矛盾,虽然她离开他是为了两人好,却又希望他不要忘了自己,将来就算他拥有其他女人,也希望他最爱的是她,就像她今生会一直惦念着他一样。 把孩子交给夫子们后,她回到自己的住处,过没多久,鹰护法也垮着脸走了进来,一脸活似别人欠了她多少银子似的。 「怎么了?谁惹了咱们的鹰护法?」 巫挽香瞧了她一眼,人直接往榻上坐去,还躺了下来。 「没事,肚子疼。」 「吃坏肚子了?要不要去找樵大夫,人家可是神医呢。」 「我这点疼若是去找他,肯定笑掉所有人的大牙,还不是女人的月事,每个月都来,烦都烦死了。」 巫挽香靠在榻上犯懒,这月事来闹得肚子不舒服,害她情绪也不好。 巫沐琴听她月事来,不由得一呆,怔怔地看着师姊。 巫挽香见她神色不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巫沐琴之所以突然怔住,是因为她突然想起自己上个月的月事似乎没来,她都忘了月事这回事,回到万花谷后,自己又整天找事做,更是没有想过,直到现在师姊提起,她这才惊觉不对。 在舍井村时,百里熙即将出远门的那三日她就没有再避孕了,即使后来与百里熙在营帐里欢爱,她也没吃避子草药……该不会真的有了吧?她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的小腹。 巫挽香见谷主摸着肚子,好奇地问:「难不成你月事也来了?还是想拉肚子?」 巫沐琴抬头望向师姊,「师姊,从上个月到现在,我月事还没来呢。」 她这一说,巫挽香立即从榻上跳了起来,连慵懒的神色都不见了,立刻跑到她面前。 「真没来?」 「我月事从没迟过。」 师姊妹两人瞪着彼此,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走,去给樵大夫把脉。」巫挽香抓住她的手,就要带她去找樵大夫,走了几步又停住。「不对,你待着,我去找樵大夫过来。」 巫沐琴点点头,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身孕了? 巫挽香飞一般地跑走,哪里像是月事刚来的女人?刚才还在喊疼,整个人犯懒呢。 没多久巫挽香就拉着樵大夫奔来,樵大夫已经有把年纪,跑得气喘吁吁,嘴里还念着—— 「又不是赶着投胎或生孩子,跑那么急做什么?」 这樵大夫也是口没遮拦的性子,巫挽香来找他时,他正在看母羊生小羊呢,万花谷病人不多,他平日也闲,所以偶尔也会帮忙治治动物,虽然母羊有饲者接生,但他在一旁搭把手也是有趣。 「生小羊有什么好看?快给谷主把把脉。」 「谷主不舒服?」 两个女人互看一眼,已有默契,巫沐琴没解释,只说道:「精神差了点,想把把脉看是怎么回事。」 樵大夫遂正色坐下来,巫沐琴将手腕放在案上,让他探脉。 第二十八章 樵大夫将三指放在谷主的腕脉上,闭眼认真把脉,不一会儿猛地睁开眼,直嗖嗖地瞪向谷主。 见他这表情,两个女人不用问也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巫沐琴心头惊跳了下,巫挽香则是禁不住好奇地确认。 「有了?」 樵大夫又仔细探了一次,最后点点头。 「两个月了。」 两个月?果然是在舍井村那三日怀上的! 巫沐琴呆了好半晌,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了,一个生命正在她肚子里悄悄生长,这感觉好奇妙…… 樵大夫起初很惊讶,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恭喜谷主,不知幸运者是何人?」 樵大夫的为人,巫沐琴是知道的,虽然平日挺口不择言的,但是该守口如瓶时,就会像蚌壳似的一个字都不吐。 「孩子他爹是当今太子。」巫沐琴冷静的道出对方的身分。 樵大夫才刚镇定下来,瞬间又瞪大了眼。 「还是未来的皇帝呢。」巫挽香补了一句,她是知底的,说得更轻松。 闻言,樵大夫忍不住直盯着谷主的肚子,龙子?从他十七岁在万花谷钻研医术开始,曾给三代谷主把过脉,这还是头一回有谷主怀了龙胎。 不用说,肯定是谷主下山这半年多怀上的。 在震惊过后,樵大夫很快又恢复冷静。「留还是不留?」 「留。」巫沐琴想也不想的就溜出了这个答案,连她自己也是一怔,随即想到这孩子是他的,她目光柔和了下来,抚着肚子道:「当然留,这孩子是有福气的,有缘来到万花谷,这是孩子的命。」 樵大夫点头。「老夫明白了,谷主脉象平稳,没有任何不适,可见这孩子乖巧,老夫会开安胎的汤药,谷主便安心养着吧。」 「劳您费心了。」 「不敢。」 「一个月后,我将闭关练功,直到把这孩子生下来为止。」巫沐琴微笑向两位告知她的决定。 巫挽香和樵大夫一听,立即明白谷主这是要保密了,也难怪了,毕竟牵涉到皇家骨血,这事得审慎处理,越少人知道越好。 历代谷主有时也会闭关练功,因此巫沐琴这个决定并不会让谷中人怀疑。 一个月后,巫沐琴搬到了万花谷的后山秘密养胎,这儿正是历代谷主修练闭关之处,有现成的屋子和院子,除了四大护法和樵大夫外,无人可以进入。 她将谷中事务交给了四大护法和长老们,她则在后山看起了跟生子有关的医书。 随着几个月过去,她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显怀的样子令她觉得十分有趣,她站在铜镜前,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算算时间,已经七个月了呢。 如樵大夫所说的,她的胎象非常好,肚子里的孩子很乖,一点也没让她受苦,别的女人怀孕总要受几番折腾才像怀孕的样子,但她却是每日好吃好睡的,除了肚子大起来有些行动不便外,并没有出现其他难受的征状,这让巫沐琴对这孩子更加珍惜和期待。 当她怀胎八月时,谷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万花谷位在崎岖的鬼谷山上,是一处桃花源,出了万花谷,四周的地势险峻,贸然进山很容易迷路,因此山间偶尔会发现迷路者的枯骨,因此才有「鬼谷山」之名。 除此之外,万花谷为了阻止外人进谷,四周皆布有阵法,而现在竟然有人触动了阵法,试图进谷。 是谁如此大胆想闯谷?看这来势,对方武功十分高强,鹰护法的手下立刻去打探,探出来人是丹淮清,探子很快将消息回报。 丹淮清对谷主的心思,四大护法是知道的,想当初人家还主动告白,并且给了一块玉佩当作信物呢。 巫挽香立即跑去后山,把丹淮清上山破阵的事告诉了谷主。 「他真来了?」 「是啊,我还真是小看了他呢,当初他说会来看你,我还当他是客套,现在看来,他这人是一言九鼎。谷主,你是见还是不见?」巫挽香饶有趣味的问,对丹淮清这人,她是欣赏的,觉得这男人配得起谷主,身分也适当。 巫沐琴沉吟了会儿,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思考,接着想到什么,低下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唇角弯起一抹顽皮的笑。 她转头对巫挽香吩咐:「老友造访,当然要见了,好歹我与他有过生死之交,你告知其他护法,偷偷把他带到后山来。」 「好咧!遵命!」巫挽香好久没遇上有趣的事了,这万花谷万事太平,难得有一件事情这么好玩,立即高兴的去领人。 巫挽香走后,巫沐琴挺着肚子转身去煮茶迎接贵客。 丹淮清见到四大护法,知道他们是受了巫沐琴之命来带他的,便欣然前往。 已经半年多未见了,他对她甚是思念,就不知她是否也想念他? 他初进万花谷,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人间仙境,一望无际的花朵布满整个山野,谷蝶缤纷,花海里有玩耍的孩子们,被驯养的小兽跟着孩子们一块儿奔跑,树下有人下棋,有人喝茶,有人轻轻吟唱诗句,梯田上有人耕种,有人画画,还有人点着轻功而上,不一会儿消失在林间。 这儿的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脸上都带着愉快的笑容,互不干扰,却又维持着友好的距离。 他发现这里的人跟江湖上谣传的并不符合,一点也没有邪教的影儿,反之,这儿的人很祥和,每个人似乎都过得很满足、很自在,不像江湖上的各门各派都有属于各家的规矩。 他表面上维持着冷静,其实心中惊讶连连,对这方外之地感到无比好奇和惊叹,初次进谷,便已觉留连忘返,若能定居于此,必是人生至幸。 终于能见到她了,丹淮清难掩心中的喜悦,趁人不注意时,他悄悄拉了拉衣衫,准备会见佳人。 不过当他见到佳人的那一刻,他呆住了。 她就站在那儿,依然娇美,不,是更美了,但却挺着怀胎的肚子。 他想象过两人见面时的各种画面,却怎么也猜不到会是这种情况,让他当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四大护法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豹护法对他心生同情,狐护法则是努力憋着笑,蛇护法摇摇头,为他遗憾,鹰护法巫挽香则是最能了解他感受的人。 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不吃惊才怪,瞧瞧,认识他到现在,就数他现在的表情最有人性了。 巫沐琴站在那儿对他微笑,她一点也不想隐藏,要让丹淮清死心,直接给他看事实是最快的。 「丹大侠,好久不见了。」她笑着打招呼。 丹淮清在震惊过后终于回过神来,他握紧拳头,看着她时的眼神中有失望、有错愕、有复杂,更有着相见恨晚的怒气。 「是啊,好久不见了,不过多久没见你,你居然就怀上了……是谁的孩子?」 他酸涩的语气中难掩愤怒和嫉妒,又像是吃了满坛的醋,觉得自己看上的珍宝竟被人偷走了。 他直言不讳的质问让巫沐琴一呆,接着轻笑了出来。 「笑什么!你明知我心意——你——」他指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想骂人又太失风度,但他实在气啊,他大老远的赶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她不会不知道。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残酷的事实,让他亲眼看到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这教他情何以堪?他丹淮清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而且也就这么一个女人让他牵肠挂肚,她却如此待他。 「你不喜欢我就说一声,不用如此羞辱我!我走!」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丹淮清。」她叫住他,他虽停下,却没有回头。 她的确想让他死心,却并不想让他误会,自己从没有羞辱他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有些事应该说明白,才不辜负他一番情意。 「你误会了,这孩子已经八个月了。」 八个月?丹淮清惊诧,他与她半年多未见,而她却有八个月的身孕,这表示她是在他表明心意时就已经有了? 他倏然转身看她。「当真?没骗我?」 「我欠你一个解释,不如到亭内坐下,咱们慢慢聊,好吗?」她温柔道,不管如何,她还是尊重这个朋友的,毕竟他曾帮过她。 第二十九章 丹淮清虽愤怒,却更想知道真相,他要知道到底是谁抢走她的心? 他沉着脸,大步往亭子走去,来到亭内的石椅前,掀袍而坐。 巫沐琴见他愿意坐下,就是愿意听她解释了,愿意听就好,她也走向亭子,两位女护法立刻上前,一个帮她在椅上摆置软垫,另一个为她安置靠枕,她坐的不是石椅,而是木椅,这椅子是谷内的木匠专门为她量身订作的。 见她挺着大肚子,扶着腰,让人伺候坐下,丹淮清心中又是一痛,拳头悄悄收紧,心中更气那个抢走她的男人了。 最好是个优秀的,若是比自己差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如何,他只知道若她看上的男人比自己条件差,他会非常不甘心。 巫沐琴不慌不忙坐好后,对四位护法吩咐。「去外头守着,别让人进来。」 狐护法有些不放心,但鹰护法却是知道丹淮清为人的,她拉着狐护法离开,让两位男护法去入口处守着,而她和狐护法则留在附近,除了给谷主和丹淮清相谈的空间,在谷主需要时又能召唤她们。 待四位护法离开,巫沐琴才望向他。「你瘦了呢。」 丹淮清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见他如此不解气,她禁不住失笑,惹得他一阵无语,又气又无奈的警告。「还笑,我都气死了。说!是谁的!」 他这模样可真像是老婆偷了汉子似的丈夫,对她拈酸吃醋的质问。 「你别气,这人你也认得,在你表白心意时,我早就跟他在一起了。」 丹淮清再度错愕,没料到会是这样,但抢在他之前就跟她在一起的男人,他却想不起来是谁。 巫沐琴也不跟他卖关子,直接告诉他,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百里熙的。 「什么?!」丹淮清震惊的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的肚子。「是他?怎么会?」 也难怪他会吃惊,她只好再提示他一下。 「在舍井村时,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丹淮清立即想到那个村夫,他都忘了百里熙曾经假扮过村夫藏在舍井村,如今被她提起,他仔细回想,当时自己正在抓她,而她躲进了山里,一待就是半年。 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和百里熙……想到这里,丹淮清整个恍然大悟,惊愕之际,整个人像消了气似的,没了精神。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他的身分的确不宜泄漏。」 「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太子,直到那次在客栈受到夜袭,我才知晓他真正的身分。」 巫沐琴遂将自己与百里熙相识的经过说了个大概,一直说到驻扎在谷中兵营里的情况。「事情经过就是这么一回事。」最后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总算把这事说开了。 丹淮清久久不语,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输了,原先的愤怒和不甘化成了苦涩和气馁,除了深深的遗憾之外,还有得不到她的失意。 他现在终于明白,百里熙为何一直在找她,当百里熙查出巫沐琴并非自己的表妹时,曾找他质问过,当时他就意识到百里熙对她的执着,让他起了警觉,他声称,因她救了司徒然,也救过自己,才会认她做表妹,并说自己也不知晓她的真实身分和姓名。 他绝不能说出她的名字,不能让百里熙找到她,但现在他发现是自己一厢情愿,这两人早就两情相悦,而自己才是那个介入的人。 「你既喜欢他,为何躲他?」丹淮清没好气地问,若是早知道她心有所属,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心失落,必会忍着。 巫沐琴把脸转开,面露落寞。「就是因为喜欢才要躲着,难道要我去他后宫成为众多妃妾之一,把自己关在深宫内院,自嗟自叹,最后成为妒妇吗?」 丹淮清一楞,听了这话才明白,是啊,她是江湖儿女,拥有一身武功,生长在这美如仙境的万花谷,莫说皇宫没这儿美,就算美,也不过是个牢笼,她不适合深宫,她属于逍遥自在的江湖。 丹淮清终于明白了,他沉默着,两人都不再说话,她看着远山出神,而他则痴看着她。 丹淮清在万花谷暂时住下了,这段期间,他渐渐了解万花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谷民们不在乎世俗礼法,率性而为,不只男人率性,女人更是活泼。 他住在谷中这一个月,就不知有多少女人向他表示好感,就算他不为所动,那些女人也不会因此伤心,而且她们虽然喜欢他,却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不会因为他的拒绝而伤心,反倒很豁达。 丹淮清不得不承认,他在万花谷感到很自在,同时也发现这儿住了不少奇才异士,各展所才,大家互不干扰,却也彼此尊重,对小事一笑置之,对大事则畅所欲言,提供彼此的看法。 万花谷并没有像其他门派那样有那么多规矩,就连四大护法也和常人一般打闹在一起,仿佛护法的身分只是个职责,不是拿来压人的,这段期间,豹护法和蛇护法两位男护法就常来找他下棋或切磋功夫。 蛇护法还虚心向他请教阵法,问他是如何破阵的,藉此找出自家阵法的弱点,好加强万花谷附近的布阵。 丹淮清本是不易与他人交心之人,但他却很欣赏这两位护法,一来他们豁达直爽,二来他们从不隐瞒自身的缺点,做错了就认错,做对了也自豪,从不矫情,与他们相处甚是爽快,稍稍消除了他的失意。 这一趟万花谷之行,他虽然得不到佳人,却交到了几位至情至性的好友。 冬天,在某个落雪的清晨,巫沐琴生下了女娃儿。 刚生产完的她虽然疲累,却也舍不得闭上眼,一直看着女儿,是她和百里熙的女儿呢。 「巫依雪,这孩子就叫巫依雪。」取完女儿的名字后,巫沐琴便熬不住倦意而昏睡过去。 这段期间,她睡睡醒醒,到了第三日,她精神好多了,这日一醒来,守在一旁的鹰护法和狐护法立即欣喜地上前。 「谷主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可有哪里不适?我立刻去找樵大夫过来。」 巫沐琴摇了摇头,轻问:「依雪呢?」 「孩子好得很,正睡着呢,丹公子在照顾她。」 巫沐琴一楞,丹淮清在照顾依雪?在她疑惑间,狐护法边笑边悄悄的拉起帘子,指指外头,让谷主自个儿瞧瞧。 只见丹淮清正坐在外间的火炉子旁,手上抱着一个襁褓,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眼底是一片温柔。他专注的看着孩子,完全没注意自己这模样已经入了别人的眼。 鹰护法低低笑着,在谷主耳边轻语。「谷主你瞧,那家伙平日板着面孔,见到小依雪,表情却像个亲爹一样。」 巫沐琴白了鹰护法一眼,吩咐她们服侍自己更衣,接着掀帘走出内间,丹淮清这才抬起头来,见到她不由得一怔,随即抱起孩子向她走来。 巫沐琴把孩子接过来,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她扬起微笑,眼神无比温柔。 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一起逗着孩子,那模样和乐,简直就像是一家三□。 鹰护法和狐护法彼此互看一眼,突然觉得若是谷主能嫁给丹淮清也是好的,多么相配的一对玉人啊,只是丹淮清有意,就不知谷主愿不愿意? 两了逗了孩子一会儿,丹淮清突然低声说:「我今日就走。」 巫沐琴怔住,随即笑道:「这么快?不多住些时日?」 「你希望我留下?」 她听了一顿,明白他话中之意,她觉得过意不去,但此心除了孩子的爹,再也装不下任何人,起码现在不行。 「你是我的朋友,亦是万花谷的朋友,欢迎你随时来作客。」她说得自然,以诚待友,完全不含儿女私情。 丹淮清心中感到失望,但面上不显。在万花谷这段期间,他明白了一件事,万花谷只待有缘人,从不强留人,也不让有缘人进谷,他们活得恣意潇洒,对儿女情事看得开,从不扭扭捏捏。 他若是看不清这一点,只会惹人厌,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忍受自己变成这样,倒不如潇洒放手。就像她,她爱百里熙,却为了成全彼此而选择放手,她一个女子都能做到这般潇洒,他怎么不行?更何况喜欢上谁,本来就是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第三十章 想通这点后,他也豁达地笑了。 「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只要得空,我必会来看望你们母女。」 她笑着点头。「好。」 「沐琴。」 他突然唤她的名,让她心头陡地一跳,但见他神情极为严肃,并无任何暧昧意思,她又感到疑惑。 「你可知他已继承大统,登上帝位了?」 巫沐琴一怔,没想到丹淮清会主动提起百里熙。她回到万花谷后不久,就传来百里熙挥军北上的消息,他以清君侧为名,带兵入京,皇后虽有九城提督的兵马,但是哪比得过百里熙的二十万大军? 接着京城被封,皇宫也被太子的兵马团团包围,无人可进出。封城三日后,原本病重的老皇帝突然宣布上朝,御史大人提出窦皇后假拟圣旨、意图撤换太子的阴谋,又提出多名证人,证明窦皇后联合外戚干政,买通江湖高手刺杀太子。 皇上当场命人将窦皇后拿下,受牵连的窦氏族人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 窦氏九族,兴旺三代,最后却在一夕之间垮台。三个月后,老皇帝退位,将帝位传给太子,太子登基,国号承平,是为武熙帝。 这些巫沐琴都知道,所以她轻轻点头,微笑道:「我相信他会是一位好皇帝。」 「那你可知,三月春暖花开,他便要娶宰相之女为皇后了?」 巫沐琴顿了下,继续微笑点头。「知道,段相的千金是位聪慧贤良又美丽大方的姑娘,不管是家族势力还是品德,都将是他最好的助力。」 丹淮清再难冷静,逼问:「你真不在意?」 巫沐琴直视他的眼,认真道:「于私,我当然在意;于公,我却觉得他很有远见。段相是元老重臣,皇上初承大统,需要稳定朝堂,段相的威望能帮他,其家族势力又能为他所用,那位段姑娘是性子稳重又大方的人,能让他无后顾之忧,专心执政。」 丹淮清听完后,忍不住耍起性子来。「哼,你还真是为他着想,连他娶妻,你都把人家调查过了。」 「我又不能帮他,一没权势,二没德行的,待在他身边还会让他分心,不如放手。只要他好,我便心安,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他身边,我身在江湖,反倒能助他。」 丹淮清沉默了会儿,不反驳她的话,却也没表示赞同,再开口时,已转了话题。 「你好好养身子吧,得空我会再来看我的干女儿。」 干女儿?巫沐琴瞪大眼,他就这么认了小依雪,主动当起女儿的干爹?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丹淮清已经潇洒地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巫沐琴失笑,低头看向女儿的小脸,在她额上亲了下,低低的说:「乖女儿,你爹当皇帝了,他到现在还不死心,秘密派人全天下搜寻你娘的下落呢。」 「唔嗯……」小依雪发出声音,仿佛在回应娘亲的话。 「咱们得躲好,可不能让你爹知道你的存在,依他那霸道的性子,搞不定你娘,说不定会拿你来要胁娘呢。」 【第十一章】 小依雪出生后,巫沐琴便不能再闭关了,遂让鹰护法将女儿秘密带到山下,找了一处隐密的地点和一对老实的夫妇,嘱托抚养,直到女儿两岁后,巫沐琴便将她带回万花谷,正式对谷民宣告,她是自己在路上捡到的孤儿,决定收她为徒,并赐名巫依雪,从此养在谷中。 小依雪一岁时,生得白净可人,大大的眼睛加上迷死人的小脸蛋,便已看出承袭了她「皇帝爹」的好容貌。 巫沐琴松了口气,若是小依雪长得太像她,想瞒住谷中人可就伤脑筋了。 小依雪不爱哭,却很爱笑,每日咿咿呀呀的和大人说话,四大护法对她疼爱入骨,一看到她,整颗心都融了,争着当她的座椅,让她坐在他们身上,要爬要滚都随她。 小依雪长到三岁时,鹰护法派到江湖上的探子传来了大消息——武熙帝中毒了! 巫沐琴头一回慌了,她从没想过他会出事,立刻再派人细探,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回万花谷。 武熙帝在位三年多,窦氏一族因为武熙帝而灭族,余党怀恨在心,一直找机会报复,武熙帝中毒一事,便是窦氏余党所为,此事惊动了朝堂,连太医都查不出是何毒,只知中此毒,手腕上会显现紫黑色的脉线,一直往上延伸。 噬心蛊! 巫沐琴与巫挽香互看了一眼,没想到三年多前的事会再次发生,而且这次还得逞了。 虫毒跟一般的毒不同,太医当然治不了,若要解毒,唯有她和鹰护法出面。 巫沐琴在万花谷待了三年,未曾出谷,这一回,为了解救她的皇帝相公,决定出谷一趟。于是隔日天未亮,她与鹰护法便早早下山,连夜赶往京城。 三年未见,她其实是想他的,幸而有依雪陪在她身旁,她把所有心思花在教导依雪上,才能减轻对他的思念,如今知他危在旦夕,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真有一双翅膀,能立刻飞到他身边。 她们费了一番功夫潜入皇宫,但要接近皇上可不容易,皇上中毒,身旁守卫的人更多了,加上暗卫,全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想靠近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便是从御医下手。 曹太医是院判,负责为皇上诊治,因此她找上了曹太医。 曹太医半夜被人吵醒,又见是一名这么美的女子,当场傻住,而他的夫人也被押了过来,被另一名美艳的女子用刀抵住脖子。 「天亮后,你去给皇上看诊顺便带上我,若你肯跟我合作,我便饶你夫人不死。若是不肯,出了事,她便会送你全家下阴曹地府。」巫沐琴冷声威胁,而一旁的巫挽香则作势把刀子往他夫人脖子上压了压。 曹太医这时才回过神来,欲哭无泪地求饶。「两位女侠手下留情!老夫若是帮了你们,咱家的项上人头也不保,到时候是灭九族的大罪呀。」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皇上,皇上中的不是一般的毒,只有我们能解,找上你,不过是为了隐密行事罢了,解了皇上的毒,我们自会离开。」 曹太医怔怔的望着她们。「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们真能解毒?」 一旁的巫挽香不耐烦地道:「废话,若真要杀皇上,看着他毒发身亡就行了,咱们还这么费事进宫做啥?就是因为不得其门而入,才要委托你带咱们一程,想救皇上就快点,耽搁了皇上的命,咱们真拿你全家的命来赔。」 曹太医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连忙点头。「是、是,女侠们息怒,老夫这是求之不得,只要能救得了皇上,老夫愿冒险带你们进宫。」 巫沐琴和巫挽香两人听了心下一松,幸亏这太医信了,省了她们不少功夫。 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曹太医匆匆起身梳洗,让夫人为他更衣,换上太医觐见的袍服。 巫依雪也易容穿上袍服,扮成他的学生,提着他的医箱,一块儿赶去皇宫,至于巫挽香则继续留在曹太医府上,押着夫人当人质,等待谷主把蛊毒转嫁到身上带回来。 曹太医带着巫沐琴来到寝宫,寝宫前的侍卫认得曹太医,却不认得一旁脸生的家伙,因此将他们挡下。 巫沐琴咬牙,如果真没法子,她就扳倒侍卫冲进去。 这时曹太医上前不知低声与侍卫说了什么,侍卫竟然放行了,巫沐琴心下暗松了口气,跟着曹太医走进寝宫。进入寝宫后,不用巫沐琴开口,曹太医立刻对太监和宫女们命令。 「你们都下去。」 「是。」服侍的太监和宫女们立刻应声离开。 曹太医转头对巫沐琴说:「女侠,还请快点为皇上解毒吧。」 不用他催,她也很着急,她朝寝榻走近,终于见到了百里熙。 只见他闭着眼,静静地躺在那儿,三年未见,他变得更成熟了,刚毅的俊容有着成熟男子的魅力,即使躺在那儿,也依然散发着九五至尊的威严。 见面才知相思深,巫沐琴一时看得痴了。 「女侠?」 曹太医低唤,她才回过神来,吩咐道:「你先出去,守着门,别让任何人来扰我分心。」 「是。」曹太医十分配合,转身就走。 第三十一章 现在寝房里只剩下她和百里熙两人了,她轻轻坐在床边望着他,只有在他昏睡时,她才能这样仔细的将他看个够,过了今日,要再这么望着他就难了。 她缓缓伸出手,轻抚他的脸庞,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胡渣子扎手,有些痒呢。 她轻叹了口气,这叹气也不知是为哪桩?是为自己的相思,抑或是心疼他? 这皇宫不是久待之地,能多看他几眼已是奢侈了,她拉回思绪,赶紧帮他转嫁蛊毒。 她掀开被子一角,握住他的手腕,将袖子往上拉。 这一看,她呆住了,手臂上哪里有紫黑线? 难道是另一手?她横过他的身体,要去握另一只手臂,这时腰上忽然一紧,她身子猛然被抱紧,跌入他的胸膛。 她吃惊地抬头,刚好撞进他灼亮深邃的眼瞳里,原来他是醒着的! 她挣扎起身,却动弹不得,给他抱了个紧实,还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一个翻身压到下头,薄唇罩了下来,狠狠吻住她。 她已许久不沾男女情事,这一吻令她一时迷眩,直到被他吻得气喘吁吁,他才放过她的唇。 「你这女人,是不是要等到我死了,你才舍得回来找我!」虽是咬牙切齿的语气,但他的眼、他的唇都灼烈得烫人。 巫沐琴呆呆的看着他,那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表情,听他这话说的,难不成他早知自己要来? 想到这里,她立即抓住他另一只手,掀起袖子,果然也没有紫黑线,也就是说,他没中蛊毒,外传皇上中毒是假的!为什么?难道他放出假消息,只为了将她弓来?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花那么多功夫,设计这场骗局,就为了找我?」 百里熙冷哼一声,没有否认。 还真是如此!她简直气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扯这种谎,拿自己的命当儿戏?」他知不知道当自己听到他中毒的消息时,这心里就像火烧油煎似的难受。 她气,他更火大。「你若不躲我,我何苦要出此下策?三年了,我找了你三年,你知不知道!」 她楞住,望着他激动愤怒的神情,那戾气横生的墨眸令她有些忌惮。 他比她想象的更加执着,这让她意外,却也忍不住心软下来。 看来她的消失不但没有让他忘记她,反而让他不择手段也要把她骗过来。 这世上竟有他这般对自己如此执着的男人,即使拥有了权势地位,后宫美人轻易可得,他对她的心意依旧不变。 「相公……」她轻轻唤他。 百里熙怔住,眸中的怒火转为情欲的火苗,咬牙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相公?」 虽是怒责,但她能感觉到他浑身的戾气消了大半,剩下的是不甘和委屈。柔能克刚,她不会与他硬碰硬,那只会让彼此徒增伤害罢了。 面对至高无上的帝王,最好的办法就是臣服于他。心里有了底后,她故意撒娇道:「相公别凶我,我这不就来了吗?听到你中毒时,你不知我心里有多慌张,就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结果你——」说到这里,她哽咽难言,眼眸已是泪水泛滥。 她这一掉泪,果然让百里熙心软了,别说凶她,安抚她都来不及。 「我这不是狗急跳墙了吗?你这三年来无消无息的,连个只字片语都不捎来,找不到你,我心里难受,只好出此下策,亏你有良心,知道心疼我——好好好,别哭了,我不气你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见到你平安无事,这心里是安了,但眼泪就是停不下来嘛。」 她边说边哭,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其实她也不是假哭,是真的想哭,人心是肉做的,她也思念他,一来是发泄,二来觉得眼泪对他有用,两者合一,就哭得没天没理了,唯有这样,才能制住他的怒火。 她这一哭,百里熙就忘了前仇,本来还有许多事要质问她,现在哪里还记得要跟她算帐?他只知道,她哭得越伤心,表示对他越在意,也不枉费他这三年来的牵肠挂肚,心里还欢喜得紧。 所以说,巫沐琴得师父真传,懂得善用美人的优势,该软就软,该弱就弱,眼泪这武器在关键时拿出来用,比千军万马都有效。 她消失了三年,百里熙那怨气也累积了三年,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而她得想办法先安抚他,过了这一关再说。 「别哭了,我又没对你如何,你哭成这样,像是我欺负了你。」百里熙一边说,一边吻她的泪水,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你可知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她哭得抽抽噎噎,好不伤心。 百里熙笑了,她连殉情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都很受用。他心头泛起甜蜜,被她挑起了情欲,想安慰她的心,最后安慰到她身上去了。 他的亲吻沿着颈子往下,挑开了她的衣,大手探进衣里游移,他的心思很明白,他想要她,现在就要。 巫沐琴没有拒绝,这时候拒绝一只饥渴的猛兽肯定会让他发狂。她柔顺地配合他,三年未尝云雨,她有些紧张,却也有些期待,他是她第一个男人,现在也还是,她的心始终不曾离开过他。 在他的吮吻和抚摸下,她的身子很快找回那熟悉的感觉。 寝宫里的龙床上,帝王迫不及待宠爱他的女人,即使这女人很可恶,逃离他三年不闻不问,但是她的柔顺却又适时安抚了他躁动狂浪的心。 他吻遍她每一寸肌肤,惊喜的发现这肌肤依然软嫩光滑,而她的胸脯更长进了不少。 「你这儿变大了。」他低哑道,嘴里含着一边的蓓蕾,一手揉着另一边的饱满,为此感到亢奋。 在他的吮咬下,她嘤咛一声,心想怎么可能不变大,孩子都生一个了。 百里熙为她的身子疯狂,三年未尝,只觉得她的曲线更加玲珑,也更加销魂蚀骨,只当她是长身子了。 果然女大十八变,变最多的就是这身子,他很满意,加上饥渴已久,只想在她身上补回来,好抚慰三年的相思。 巫沐琴闭上眼,任他予取予求,现在折腾得猛了,之后才好说话,而且他折腾得越凶,之后才会对她越怜惜。 她展现自己的热情,拱起身子迎合他,与他缠欢不休。他要她一次不够,还要了她好几次,每次间隔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便又鸣鼓举兵,向她攻城掠地。 他身强力壮,但她可不是铁打的身子,终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这其间,她感觉到百里熙一直在她身边,就算离开一会儿也很快就回来,一回来就把她搂进怀里,连睡觉都要紧紧抱着她。 她天未亮时就来找他的,等她睡醒时,天还是黑的,可见她已在这龙床上待了一整日。 由于皇帝「中毒」,这几日上朝皆由段相暂代,他也乐得陪他的女人,饿了就由他喂她,渴了也由他端水给她喝,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能让皇帝这般服侍她。 三日下来,百里熙似是深怕她又消失,一点也不想离开她,虽然这表示他很爱她,令她宽慰,但他毕竟是个帝王,终究不妥。 她正想着该如何劝他以国事为重,这时正好有臣子求见,朝中虽有段相代理,但一些重要政务仍需由他亲自审理,所以当百里熙告诉她必须上朝听政时,她心下松了口气。 「这政务一日耽误不得,你去忙吧,别担心我。」 她是万花谷谷主,虽然不像他日理万机,但是身在其位,就得做好分内的事,他身为皇帝也是一样的。 百里熙听她说完,直直盯着她久久不语,似要从她脸上审视什么,令她心头陡地一跳。 「你……这样看我做啥?」 百里熙却是温和的笑了,没有言语,从一旁的几上端起酒瓶,将里头的酒液倒入琉璃杯,拿起琉璃杯喝了一口,接着毫无预警的压下她的唇,哺喂她酒。 巫沐琴给他这么一喂,猝不及防的喝了下去,酒液入喉,虽不烈,还有些甘甜,却也呛了下。 一离开他的唇,她连忙掩嘴咳嗽。 百里熙却笑得欢,爱怜地轻轻拍抚她的背。「你这酒量到现在还是没长进,一喝就脸红。」 她忍不住嗔瞪他一眼。「你突然发什么神经?要喝我自己会喝。」 第三十二章 就算他贵为皇帝,她待他的态度依然像以往那样随意,不喊他皇上,也不自称臣妾。 见他坏笑,一点检讨的样子也没有,她不想理他,起身想离开他的怀抱,百里熙并没有阻止她,也随她起身,好脾气的微笑跟在她身后。 寝宫里只有他们两人,宫女和太监都被他遣到远处,未经叫唤不得近前,所以巫沐琴也没有太多顾忌。寝宫待久了,就想出去走走。 当她走出寝房,下了石梯,没多久便突然感到一阵脚软,整个人就要跌下去,在她跌到地上前,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膀已经先将她拥住,不让她摔伤分毫。 巫沐琴一时心惊,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想到适才那杯酒,她抬头瞪向他。 「百里熙,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直呼他的名,脸上的防备泄漏了她的心思,她对他果然还是有防备心的。 百里熙望着她,嘴角的浅笑更显俊逸,低垂的眼眸却深得让人猜不透里头的心思。 「放心吧,我给你喝的东西不会伤你的身,只是让你暂时无法施展内力罢了,我怕你跑了,只好用这方法留住你。」 她呆愕住,看来这几晚的欢爱并没有让他对她卸下心防,他不信她,所以要强留她。 巫沐琴愤怒,却知道此时不是跟他摊牌的时候,她现在处于下风,最好不要刺激他,因此她低下头,把心绪藏起,故作伤心状。 「你这样对我,让我很难过,不想我走就说一声嘛,我又没说要走。」但也没说不走就是了。 百里熙楞住,没见她发脾气,反倒显得伤心,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她本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赶紧抱着她,轻声安慰。「你别怪我,我就怕你不见,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依你。」 她抬眼。「真的?」 「真的。」 「那你把我这什么鬼药解了,我又不会走,对我下药做啥?」 百里熙眼神又沉下。「除了这事,其他都可以答应你。」 她真想揍他一顿!她施展不出内力,没有了武功,她不就成了这座牢笼里的金丝雀,哪儿都去不得? 「那就算了。」她转开脸,索性不看他,她是真的生气了。 百里熙却不怕她生气,只要确保她再也走不了,他多的是时间慢慢哄她。而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确该处理国事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于是他在她脸上香一个。 「你乖乖的,我去上朝,忙完再回来陪你。」 她不理他,他也不恼,反倒心情如乌云破日,神清气爽,那压抑已久的不快总算消解。 皇上的毒解了,又生龙活虎的每日上朝,处理政事,朝臣百官都松了口气。 百里熙开心,可轮到巫沐琴不开心了,她不是寻常的女人,只要待在男人身边就好,她是万花谷谷主,她有她的谷民要照顾,也有她的家人。 她被困在皇宫里,挽香师姊肯定担心死了,但她却无法跟挽香师姊联络上。何况百里熙这回变聪明了,不只制住她的内力,还让她换上了宫装,把她的衣物全收走。 没了鸟笛,她无法召唤鸟儿递送消息,她被安置在皇上的宫殿里,四周都有人监视,只要她出了殿门,立刻有人跟着。 她不能跟他闹,闹了只会证明她的确无心留下,只有先解除他的疑心,给自己争得更多的信任,然后等待时机,她就不信自己飞不出这皇宫内苑,至少她还有一丝希望,就是挽香师姊。 师姊发现她没回去,肯定会猜到她出事了,必定会想办法联络其他护法来救她。 想通之后,她便安心的等待时机,假装自己是真心想留在他身边,因为她知道,百里熙既然怕她跑,便会派人监视她,把她的喜怒哀乐都汇报给他知晓,所以她不能苦恼,反倒要过得开开心心的。 她的柔顺解意令百里熙欣喜,他对她极度宠爱,每日下朝后就往她这里跑,就算是批改奏折,也要她在一旁陪着。 他怕她闷得慌,有时陪她下棋,有时带她去御花园走走,日子久了,巫沐琴从一开始的镇定,渐渐感到不安起来。 她听到宫中的传言,说皇上得了一个新宠,就安置在寝宫里,日日雨露润泽,巫沐琴立即知道指的是自己。 传言还说,朝中有人劝谏皇上这么做不合宫规,却被皇上当场斥责。 甚至有传言说,皇上因为专宠她,不再进后宫,不召人侍寝,弄得后宫怨声载道,妃子们联合起来跑去找皇后和自家家族告状,说她是妖女,迷住了皇上,更有传言说皇上中毒那几日为了与妖女共度春宵,情愿从此君王不早朝。 巫沐琴可以不理会其他谣言,但是关于皇上假装中毒一事,她却升起了警觉。 散播者是有意败坏百里熙的名声,让世人以为他是荒淫无度的昏君。 她将此事告诉百里熙,为的是要他谨慎小心,莫被有心人士给利用了,毕竟窦氏余党还在,他若要稳固政局,就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岂料百里熙的确是解决了,他雷厉风行地杖毙了几个太监和宫女,巫沐琴事后知晓,跟他大吵了一架,说他不该杀了他们,他却说那些奴才罪有应得,还说她不明白,这是宫中有人刻意诋毁她,借此将她污名化,他必须适时下重手,达到杀鸡儆猴之效,以防谣言扩大。 巫沐琴感到头疼,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她却感到吃不消,百里熙爱她,所以不再进后宫一步,这只会让朝臣对她更加厌恶,让那些后宫女人背后的家族势力更为不满。 她劝他召妃侍寝,却惹来他的醋劲,他压着她,愤怒地威胁。 「你就这么喜欢让自己的相公去找别的女人?」 巫沐琴也火大了,一时压不住怒火,也对他说了气话。 「别忘了你是帝王,是你选择当帝王,不是我逼你的,后宫的女人也是你收的,你自己去搞定!」 两人都在气头上,她不想理他,也不准他碰她,更惹得百里熙愤怒,他舍不得伤她,却把气出在了其他女人身上。据闻,他派人去查是哪个妃子多事,他不进她们的房,居然连这事也向家族告状? 他身为帝王,连臣子也敢管他的房事,简直活腻了! 一连几日,他又惩处了后宫妃子身边的嬷嬷、宫女和太监,他这是警告那些女人,识相的就闭上嘴,乖乖待在后宫享福,不要搬弄是非。 巫沐琴头疼了,她不知道拿百里熙怎么办才好,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鹰护法却没个消息,而她又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她开始急躁了,这样下去,她恐怕真成了诱惑君王的妖女,说来说去,百里熙之所以不信任她,就是因为她不肯受封成为他的妃子。 没入后宫他就这样了,入了后宫还得了?所以她不能留下,必须离开! 她思来想去,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她,那就是段皇后。她知道段皇后是个贤德大度的女子,不像一般女人会拈酸吃醋,她敬爱皇上,也忧心国事,只有她能帮自己。 因此巫沐琴去见段皇后,说出自己的心意。 段皇后在听到她的来意之后,不免露出了惊诧。 「你当真想离开?」 「是!」巫沐琴毫不犹豫地说。 段皇后颇感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此女生得绝美,确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倾城美人,但她身上并无迷惑男人的妖媚,相反的,她眼神清明,说话神态间自有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 段皇后也是个不轻易听信谗言的人,她相信眼见为凭,听了对方一席话后,她感到对方的诚意,对方也希望避免惑乱朝堂,自请离去,她不禁疑惑地问:「你难道不想待在他身边陪伴他?」 「若是平常夫妻,愿一世为伴,但他非凡夫俗子,帝王不该专属一个女人,他也不该专宠一个女人,我离去是最好的办法,只可惜我受制于他,他在我身上不知下了何药,让我无法脱困。」 段皇后听了更是讶异,继而陷入深思。「想不到他对你……竟是如此执着,不仅仅是宠,而是爱得入骨……」 巫沐琴感到有些尴尬,若说名分,段皇后才是皇帝的正妻,而自己则像是他养的外室,正妻见到丈夫的外室,又说自家丈夫爱她入骨,这情况实在很诡异。 第三十三章 她突然想到自己会不会太天真了?段皇后会不会醋劲大发,一时怒起,而对她起了杀意?自古以来,女人为了男人嫉妒吃醋的故事,她也听了不少,虽说段皇后为人宽厚,但是牵扯到自家丈夫,那心眼说不定也变小了。 正当她后悔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时,段皇后突然对她轻声道:「你可知,其实在嫁给皇上之前,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呢。」 巫沐琴呆住,段皇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害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只是呆呆的望着段皇后。 段皇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呆愕,继续说道:「我虽然心属那个人,但我知道,我更想当一个贤能的皇后,因为我也是有理想的,与其和那人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我更想留名青史。我爹说,熙哥哥会是一个好皇帝,他有能力、有远谋,还有识人之能,能为咱们皇朝创立盛世,所以爹爹想辅佐他成就大业,问我愿不愿意嫁他?我当时毫不考虑的就点头了。」 段皇后像是把巫沐琴当成了自己的姊妹一般,将心中的雄心壮志说予她听,她觉得眼前这女子一定懂她。 「娘是第一个反对的,因为娘知道入宫后的寂寞,也知道宫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地方,虽然皇后这身分听起来无比尊贵,却得承担很多风险,光是后宫斗争就不是人干的,但是我不怕,相反的,我想接受挑战,因为我有抱负,我想做皇上最得力的臂膀,助他成就大业,让我段家共享盛世荣华,我想证明留名青史的不只有男人,女人也可以。」 当段皇后说这些话时,目光熠熠,整张脸容光焕发,身上似有一圈光华,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段皇后突然轻笑道:「本来呢,爹爹怕你让皇上成了昏君,想派人刺杀你,照我看,他多虑了,你不是这样的女子,熙哥哥也不是个昏君,他不过就是太爱你了,又怕失去你,才过了头。」 巫沐琴听得暗暗心惊,赶忙道:「我没有。」 「你放心,这事我看得清,今日与你一见,我便知道你的为人,这件事错在熙哥哥,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身为帝王,何者该为,何者不该为,该有个节度,我会纠正他的,交给我吧,我会帮你,保证安全护送你离开。你可有接应的人?」 巫沐琴听了一喜,忙道:「有。」她拿出玉佩交给段皇后。 这玉佩正是丹淮清给她的信物,当初她的衣物虽然被百里熙没收了,却没收走她的玉佩,只当这玉佩是她的贴身之物。 她请段皇后派人将玉翼交予丹家在京城的商铺,必会有人来联系。 段皇后将玉枫收好,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一定帮你办好。」 她见巫沐琴脸上担忧,似有些不敢相信她会如此大度的帮忙情敌,笑道:「怕我不守信?别担心,我自幼饱读诗书,那些圣贤书可不是白念的,我今日告诉你这些心里话,便是让你明白,我心中自有天地,不会拘泥于那些吃醋嫉妒的庸俗小事,若是计较熙哥哥有其他女人,我这皇后的青史贤名也留不住了。」 巫沐琴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女子,禁不住佩服起她,拱手道:「皇后娘娘的贤德之名,必然传扬千秋万世,百姓有福了。」她可不是拍马屁,有这样的女子当皇后确是天下之福,她衷心敬佩段皇后。 「对了,还有件事,还请皇后娘娘帮我找个人。」 「喔?你说。」 巫沐琴遂将巫挽香的事告知段皇后,挽香师姊多日没有消息,恐怕也是被百里熙给制住了,既然百里熙设陷阱抓了她,表示那曹太医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肯定也抓了挽香师姊。 「咦?你说那位香大夫啊,这我倒是知道呢。」段皇后道。 巫沐琴诧异,惊问道:「她在哪儿?」 段皇后掩唇一笑。「她在司徒将军那儿,给好吃好睡的供着呢。」 巫沐琴一呆,怎么也没料到师姊会在司徒将军那儿,正纳闷时,就听段皇后说:「难怪司徒将军怎么也不肯娶妻,原来是有了心上人,还求皇上赐婚呢。」 巫沐琴瞠大了眼,司徒然要娶师姊?不会吧,他不是不喜欢师姊吗?当初还不肯就范呢,怎么现在会紧抓着师姊不放,还求皇上赐婚? 「她愿意?」巫沐琴好奇地问。 「据说不肯,还关起门来绝食抗议呢。」 巫沐琴恍然大悟,这才像师姊的脾气,难怪没师姊的消息,原来跟她一样被男人关在笼子里了,唉。 「还请皇后娘娘帮忙,助我救出师姊。」 段皇后尚未开口,突然宫外传来太监的唱声。「皇上驾到——」 两人倶是一楞,这时候皇上应该在上朝的,怎么就来了? 巫沐琴脑袋稍微一转便明白了,他肯定是听闻她来到皇后这里,怕她吃亏,所以半途退朝来到皇后这里,看来她这祸国妖女之名是摆脱不掉了。 巫沐琴气得牙痒痒,段皇后却是沉稳地站起身,微笑拉着她一块儿去迎驾。 【第十二章】 百里熙的确是为巫沐琴而来的,他怕她在皇后这里吃了大亏,赶着来给她撑腰。 他连软轿都没坐,风风火火的直接往德芳宫奔来,大老远的就瞧见皇后带着一干宫女和太监在宫门口迎接他。 「臣妾恭迎皇上。」 皇后优雅地朝他一礼,她是皇后,不必像其他奴才那般跪迎,只需在见到皇上时福身便可,而巫沐琴本就不习惯宫中的规矩,她也讨厌下跪,所以看到百里熙时,她依然站着,一双眼没好气的瞪向他。 百里熙见到她,目光闪了闪,上下打量她,见她完好如初,似乎没受什么罪,他这颗心才稍稍放下。 他让皇后免礼,却没让其他奴才平身,他走向巫沐琴,又仔细打量她一番,才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好什么好?你这么问,摆明了是怕皇后欺负我,有人这么直白的吗? 巫沐琴没好气的继续瞪他,拜这家伙所赐,她如今成了朝臣口中的祸水了,真是憋屈!任她平日好脾气,这时候也忍不住了。 巨里熙见她不高兴的瞪着自己,正要询问,她却先开口了。 「我来皇后娘娘这儿喝茶聊天,你来干什么?」 这般不客气的语气,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其他奴才们听了直抽气,百里熙却是一点也不介意,反倒笑了。 「我担心你。」 「担心什么?你半途退朝赶过来,我才要担心呢,这事传出去,我又要被千夫所指。」 百里熙忽而脸色一沉。「谁敢说你一句,朕割了他的舌!」 这话当场令所有奴才把头压得更低,就怕皇上一怒之下让他们无故遭殃,唯有段皇后依然镇定如常,含笑看着两人,无惊无惧。 巫沐琴冷笑。「好啊,你去割舌头啊,然后让人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你可真是爱我哪。」说完她也不理会他,径自越过他走了。 她一路走回去,丝毫不理会他,而百里熙则一路跟着她,在后头好声好气的哄她,她不理不应,直接把他的话当放屁,到后来,百里熙也怒了,甩袖转身,直接去御书房批改奏折。 他本想不理她两日,好让她明白,在这里他才是帝王,所以连两日他都睡在御书房,没想到派去伺候她的太监来回报,说她吃好睡好,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是他这两日身边无她,辗转难眠,夜里都在担心她。 他满肚子的不平和怨气,既然讨不了好,索性又回寝宫睡,起码他还可以在床上整治她。 别怪他不肯给她解药,他总觉得她随时会逃,到了现在,她还不肯说她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她的身分始终是个谜,这让他感到不安。她就像是风筝,总是飞得又高又远,虽然风筝线在他手里,但他却必须提心吊胆的注视着她的动向,一旦断了线,她就不知会飘向何处。 百里熙的直觉是对的,某一天,巫沐琴突然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何处,又是如何出走的?她临走时,在寝宫的柱子上留下一行字。 深宫如笼,妾心难从,月兔来迎,乘风归月,不再下凡,望君珍重。 句中意思写得很明白,她不会再见他,以月宫相比人间,她归心似箭,不愿留在他身边,从此两人是陌路,此生无会期。 第三十四章 百里熙气得全身颤抖,她竟然还是走了?如此狠心绝情,枉他一片情深,却得不到她的一丝怜悯。 他铁青着脸色,她想走,那还得看他要不要放人! 他即刻命人捜遍皇宫,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还派了兵马至四个城门严格捜查,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可能走出京城。 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不明就里的百姓看着官兵到处搜查,还以为是在捉哪个钦犯。 当宫中侍卫回报,全皇宫都找不着人,连京城守将也回报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影子时,百里熙真的动怒了。 人是在宫中不见的,那些看守她的人竟然都没发现她是何时逃走、又是如何逃走的,这其中肯定有人暗中助她。 君王一怒,整个后宫人心惶惶,皇上要杖责看守的奴才,直到有人说出实话为止,一时后宫哀鸿遍野,人人自危。 好在段皇后急忙赶了过来,阻止皇上,为了一个女人枉杀无辜,只会被世人当成暴君,一旦在历史上留下纪录,将是难以磨灭的污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犯错,因此她一肩承担,勇于承认人是她放走的。 百里熙怒不可抑的瞪着她,当场命人将皇后监禁起来,这事惊动了段相,段相联合朝臣向皇上请求觐见,却被皇上拒于门外。眼看皇上与段相因为此事而彼此僵持着,百官朝臣忧心忡忡,这时候一封书信被送来,指名是呈给皇上的,信封上还署名木儿。 百里熙立刻认出是木儿的字迹,立即拆开,只见信上写着—— 有本事就再抓我一次,别找无辜的人出气,帝王一怒为红颜,只会让世人臭骂我是祸国的妖女,这次如果被你抓到,我就认输,陪着你不走了,此信为证。 这字迹是她的,语气也是,百里熙盯着信纸,久久不语,又像是抓到了什么希望,一双眼亮得惊人。 接下来,他一人待在御书房里沉思,脸色阴晴不定,奴才们各个提着脑袋心惊胆颤,没人摸得清皇上在想什么,只知道自从皇上看了那封信之后就非常安静,这样也好,起码不再发怒了。 隔日,皇上突然下了一道命令,解除了对皇后的软禁,又像变了个人似的,亲自到宰相府向段相赔不是。 段相受宠若惊,赶忙到门口相迎。皇上亲自上门可是给足了面子,他哪里还敢说半句皇上的不是? 在别人看来,皇上似乎忘记了那个女人,但只有心腹元杰心里清楚,皇上只是换了个方法,因为皇上也想通了,众怒难犯,他之所以留不住她,只因为他一开始就将她逼入死角,让所有人的矛头指向她。 为此,皇上恢复了以往的作息,当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对皇后维持敬重,也按照规制,对后宫的妃子雨露均沾。 其实皇上是在安众人的心,暗地里却命他去捜寻那个女人的踪迹。 元杰心想,这女人很聪明,人逃走了,却知道皇上的脾气,派人送了一封信到宫里就轻易解除众人之危,消了皇上的气,还给了皇上希望,派他们到江湖各地去调查她的消息。 依元杰看,这简直跟大海捞针似的,没姓没名没来历的,只有一张画像,要他们拿着画像去哪里找人? 至于巫沐琴,则是被丹淮清救走的。 丹淮清经由皇后的人马掩护,轻易进了后宫,带着巫沐琴逃出皇宫。 他的轻功无人能敌,就算是城门也挡不住他,更何况在城门被设哨严查之前,他们早就出城了。 巫沐琴骑在马上,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门,这一次离开,她打定了主意不再出谷,只要待在万花谷,百里熙就绝对找不到她。 只不过离去在即,她依然感到不舍,因他的执着,也因他的情深。 「舍不得吗?」一旁的丹淮清将马拉近她身旁,轻声问道。 巫沐琴回头看了他一眼,再度望向城门,轻轻点头。「对他,我真的很不舍。」 丹淮清哼了一声。「虽不舍,还不是狠心离开了?你的心够硬,不过我喜欢,连一国之尊都留不住你,我也不算输得太难看。」 巫沐琴回头看他,有些哭笑不得,丹淮清从宫中把她带走,脸上毫不掩饰得意,分明是幸灾乐祸。 不一会儿,有另一匹马朝他们奔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巫挽香。 「谷主!」 「师姊!」 巫沐琴欣喜,策马朝师姊奔去,两匹马儿会合,彼此喷着气,用头互相摩挲,似是在打招呼,而巫沐琴和巫挽香也伸手相握。 「谷主,属下失职了。」 「不怪你,这一切都是皇上设计好的陷阱,你我都着了他的道。你呢?没受委屈吧?」 说到委屈,巫挽香却是一脸的尴尬,她这回可是栽了,原本在曹太医府中等待谷主的消息,突然四面八方围了一群官兵,她在震惊之余,本想突破重围,却突然眼前一花,人就晕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时,竟看见司徒然的脸,让她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被司徒然抓了,这人却没押她入牢,而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说只要自己肯安分的待着,谷主就没事,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和谷主上了皇帝的当,这是一场诱捕。 好几次她想潜入宫里,都被司徒然阻止,两人便动起手来,到最后却是动手动脚到床上去了。 也不知这家伙发什么神经,对她突然温柔起来,当初明明一副被逼迫失身的模样,这回再见面,整个人却变了,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给牢牢缚住似的。 「谷主,我觉得我这回是看走眼了,遇上一个重视贞操的,不过跟他睡了几次,他就赖上我了,还说要娶我,真不知道那个司徒然在想什么,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托了皇后的福,巫挽香才能顺利逃出将军府,与丹淮清派去的人接应,骑了马匹就赶过来。 巫沐琴禁不住好奇。「你真不想嫁他?」 巫挽香也问:「谷主想留在皇宫吗?」 巫沐琴听了一顿,便明白了巫挽香的意思,或许挽香师姊是喜欢司徒然的,但她跟自己一样,离不开万花谷,也放不下万花谷的人。对她们来说,皇城太过拘束,也太过狭溢,不过狭隘的是人心和欲望,而她们从来就不属于那儿,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她想回万花谷,那儿才是她的地方,百里熙以为用药封住她的内力,她就逃不了了,殊不知万花谷人才济济,还有个神医樵大夫呢。 「走吧。」巫沐琴率先掉转马头,策马朝西方奔去。 丹淮清与巫挽香则随后跟上,很快的,三骑身影消失在尘烟里。 皇城的武熙帝始终抱着希望,相信能够再抓到她,却不知这一次,她是真的不再出现了,这一消失,就是十四年。 事情回到十四年后,巫依雪长大了,已是十七年华美姑娘的她,在听完皇上爹爹与娘亲相遇的前因后果后,她楞怔许久,随着爹娘的故事而心绪起伏,悲喜交加,还沉浸在爹娘不可思议的故事里。 师父——不,娘亲这一生居然躲爹躲了快十八年? 百里熙再次谈起从前,恍若才是昨日之事,这些年来,他从没放弃找寻巫沐琴,一想到她如此狠心,他禁不住生出恨意。 她怎么忍心?偷偷生了个女儿,却不让他知道? 想到此,他禁不住向女儿抱怨。「你说,你娘她是不是铁石心肠,居然抛弃咱们父女,避不见人。」 巫依雪连忙点点头,一双泪眸水汪汪的。「是,娘好狠,爹爹这么好,她怎么舍得?」 百里熙热泪盈眶,总算有个知冷知热又与他同心的女儿体会到他的感受,他轻抚女儿的头发,这些年的心冷,因为得了这个女儿而总算有了温度。 「爹,娘现在在哪儿?」巫依雪忍不住好奇地问,既然娘没死,她又去了哪儿? 说到巫沐琴,百里熙的脸色又沉下。 「你娘以为瞒得过爹,却不知老天有眼,让爹一年前得了你的画像,循线查出,才知道有你,也查出了万花谷。她以为万花谷占天险之便,我就进不了谷去抓她,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万花谷在天上,朕也会派天兵神将去将它攻下。」 巫依雪呆住,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第三十五章 「爹是故意攻打万花谷的?」 「不错,你娘一直不肯就范,始终不肯出谷,我便让人散播消息,说万花谷藏有铁矿,好让江湖门派各大高手联合破阵,待万花谷四周的阵法一破,朕的兵马就能进入,偏你娘到了这地步,居然还诈死,朕就不信,她可以连女儿都不要!」 巫依雪听得心头震撼不已,原来一年前各大门派攻打万花谷是一场江湖阴谋,幕后主谋者竟是皇上爹爹。为了逼娘出面,爹不惜煽动各大门派进攻万花谷,而娘为了不被爹抓到,才诈死将谷主之位传给她。 难怪呀难怪,娘当初早就知道万花谷不保,所以事先拟好了逃亡计划要她照着做,娘自己诈死不说,还叫她也假装跳崖诈死,为的就是不让皇上爹爹抓到她们母女俩。 爹有张良计,娘有过桥梯,两人斗了一辈子,斗到现在还不死心。若说爹固执得像颗顽石,娘就是铁打的死不认输,爹的执念碰上娘的坚毅,弄得整个江湖鸡飞狗跳。 巫依雪额角禁不住抽了下,遇上这样的爹娘,不知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雪丫头,跟爹回宫吧,你娘不要你,爹要你。」百里熙说这话时是真心诚意的,但也有些咬牙切齿,他就不信他现在把女儿带回宫,巫沐琴还能忍住不出面。 巫依雪没有马上回答,却是抬眼问向皇上爹爹。「爹爹,邢覆雨呢?」 说到邢覆雨,百里熙眼底的笑意褪去。「你问他做什么?」 巫依雪见皇上爹爹笑容敛下,却也不退缩,天真的回答:「他是女儿的丈夫,是爹爹的女婿呀。」 百里熙听了不为所动,柔声道:「你是父皇的女儿,是皇朝的公主,身分尊贵,你放心,父皇会帮你挑选更好的驸马。」语气虽温柔,却含了霸道的爱,连爹爹的称呼都改成了父皇。 想当初他派大内高手邢覆雨带兵去攻打万花谷,密令他必须在不伤雪丫头的情况下把她带回京城,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动了歪心思,居然弄了个假尸体来欺君,不但把雪丫头藏起来,还碰了她。 百里熙愤怒难当,臭小子瞒天过海的手段的确高明,不过百里熙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若自己被小子这点道行瞒骗过去,他还怎么当这个皇帝?他到现在还没要这小子的命,还是因为顾忌着女儿,否则早让臭小子去见阎王了。 不过也多亏这小子的计谋,倒让他省了不少事,雪丫头从世人眼中消失,他便能让她换个身分进宫,顺当的收她做义女,这些事都在他的运筹帷幄当中。 巫依雪冰雪聪明,她虽然与皇上爹爹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从爹爹说话的方式及语气,已经瞧出了端倪,她这个爹毕竟是皇帝,霸气早就深入骨子里,现在爹爹只不过听她提起邢覆雨,连问都不问她的意思,就径自决定要为她另选驸马。 邢覆雨肯定被爹爹关起来了,她心头一紧,面上不显,脑子里却飞快的转着主意。 她从没想过要当公主,也不想进皇宫。虽然她没去过皇宫,却在书上看过,也听鹰护法巫姜说过皇宫里的秘辛。 巫姜是前任鹰护法挽香姨所培育出来的人才,打探消息的功夫了得,也把皇上的铁腕手段说予她听,故而她在还未与爹爹相认前,就已经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事迹了。 娘的躲藏肯定跟皇上爹爹的霸道有关,甚至连诈死都用上了,还顺道教女儿如何诈死,她突然恍悟,娘瞒着她以师父自居,必然是为了保护她,因为她要防着皇上爹爹让她进宫,唯独这原因才说得通。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师父除了没承认是她娘亲之外,待她就如娘亲待女儿一般。 「可是女儿就喜欢邢覆雨呀,只要女儿说东,他不敢往西,女儿站着,他不敢坐着;女儿累了,他就帮女儿揉肩捶背;女儿不开心,他就绞尽脑汁哄女儿开心,天热为女儿搧凉,天冷为女儿温床,任由女儿搓圆捏扁,女儿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丈夫?女儿就要他。」巫依雪故意露出小女儿的娇美神态。 百里熙沉下脸。「他不配。」 「他哪儿不配了?」 「他不过是朕的御前侍卫,还犯了欺君之罪,朕没杀他,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巫依雪也收起了笑脸,淡淡的看着皇上爹爹。「那么娘呢?娘只是个江湖人,还是被世人唾骂的妖女,爹可曾轻视她的身分?」 百里熙脸色一僵,还未开口,巫依雪又说:「爹爱娘,必然不在乎她是何种身分,对女儿来说,邢覆雨也是一样。他敢欺君,是因为他愿意为我出生入死,只因他爱我入骨,也愿意为我放下身段,从不在乎我被视为妖女的身分,更不知道我是皇帝的女儿。说句不中听的话,爹为我挑选的驸马,都是冲着我的美貌和公主的身分,中间只有利益罢了,没同甘共苦过的人,哪懂得什么是真爱?爹找了娘那么久,该知求而不得的痛苦,爹要拆散我和邢覆雨,也是想让女儿尝尝求不得的滋味吗?」 百里熙被女儿一字一句说得哑口无言,明明句句感性,却是字字诛心,让他辩驳不得,也无从辩驳。 其实百里熙也是护短,他宝贝自己的女儿,认为女儿就该嫁最好的,那邢覆雨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才,是大内第一高手,也是不可多得的良材,不过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做爹的会看女婿顺眼,就算贵为皇帝,一旦当了爹,也不例外。 最后,这话题不了了之,巫依雪没答应进宫,百里熙也没答应让她见邢覆雨。 巫依雪知道邢覆雨的命全系在爹爹的一念之间,爹爹疼爱她,便不会要了他的命,虽暂时无性命之忧,却肯定吃了许多苦头。 若是向爹恳求见邢覆雨,爹一定不会答应,她得绕着弯来,于是她开始装相思病,为了逼真,她吞下不会致命的毒药,但会让她一吃东西就吐,食不下咽。 百里熙急得召太医为她诊治,她就故意在昏迷中喊邢覆雨的名字,还不停掉泪,哭得好不可怜,反正她是说梦话,爱不爱听随别人。 百里熙尚不知女儿的性子,以为她是真犯了相思病,召来所有太医,却没人治得好,气得他跳脚,太医吓得跪在地上频频打颤。 为了保住项上人头,一名太医豁出去了,向皇上直言公主犯的是心病,心有所思,夜有所想,相思成疾,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唯有满足公主的心意才可能康复,否则就只能看着公主日渐消瘦,最后一命呜呼。 百里熙听了终于动容,他好不容易得来这个女儿,岂可让女儿就这么走了?他终于妥协,命人将关入天牢的邢覆雨放出来,让他去见女儿。 说来也神奇,邢覆雨一出现,公主的病立刻有了起色,吃的东西不再吐出来,只是每一餐邢覆雨都要在一旁喂,公主才吃得下,若换了个人,公主就恢复原状。 就算百里熙再不愿意,也只能让邢覆雨去伺候自家女儿,日夜不离,他这个当爹的,只能咬牙看着女儿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心头醋意大发,却不敢阻止。 巫依雪见到邢覆雨削瘦的脸庞,以及身上多处受刑时留下的伤,虽然已经敷药,却心知他当时必是生不如死。 「委屈你了。」她爱怜地抚上他的脸,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 邢覆雨为她拭去泪水,低哑道:「小意思,天牢里的牢头是我拜把兄弟,下手时留了情,而且……」邢覆雨回头看了外头一眼,知道有人监视,便把声音压低。 「在牢中时,有人带话给我,要我见到你时告诉你,安心等着,你娘很快会把咱们救出去。」 巫依雪本来哭得蒙眬的泪眸倏地睁大,因为太过吃惊,又不能作声,忍不住连眨了数下。 见她这逗人的模样,邢覆雨忍不住低笑,轻点她的鼻尖。「依我看,我这是因祸得福,若要得到你,这苦头是必须吃的,虽然皇上看不上微臣,不过有丈母娘护着,我这个女婿是当定了。」他也是在牢里才得知雪丫头的师父还活着,皇上自始至终要找的只是巫沐琴,这令他松了口气。 当初自己之所以欺君,不把巫依雪交出去,便是以为皇上看上了雪丫头,幸好不是。 第三十六章 巫依雪不禁暗暗佩服,娘居然连京城天牢都伸得进手,娘也太厉害了吧,果然是通了天的。 有娘在背后撑腰,他们的事就几乎成定局了,小俩口默契十足,不断交换眼神,心中都很明白,皇上就算有千军万马,布局整个天下,但是要打败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用神兵利器,有时候只需攻入对方的心,就能让对方弃械投降了。 这场仗,皇上看似掌握全局,处在上风,但是局内人都看得清,因为早在十八年前,皇上就已经输了一颗心,现在,就等着有心人出面收拾残局了。 【第十三章】 「你真要去见他?」 丹府后山的亭子里,一男一女正在煮茶对弈,男的俊美,女的倾城,聚在一块儿的两人,一身光华似玉,恍若仙人。 亭子四周种植各色花草,白石铺地,芳草青青,加以桃树林立,将两人的身影掩映其中,美景如画。 丹家的仆人都知道府中这位女子是主人的贵客,每回主人陪伴她时,未经叫唤,一概不准任何人上前扰了姑娘的清幽。 男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丹淮清,已然三十七岁的他,俊美的脸容上儒雅依旧,却已有成熟男子的风范,在岁月的淬炼下,多了一抹内敛莫测的气度。 女子则是巫沐琴,她已经三十四了,却依然貌美,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让她看起来只有十八出头,唯独那双美眸里,饱含与她年龄相符的沉稳,淡定如山。 「嗯……」她状似在思考着棋路,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当然见喽,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不见也不行。」 「沐琴。」丹淮清伸手握住她要落子的手,令她不得不停下,抬眼望他。 她面容平静,微笑看着老友。「何事?」 「你若去见他,将不再有机会离宫。」 皇宫内外,大内高手层层防守,就算武功再高,也难挡皇帝的众多兵马。当初他能顺利潜入皇宫,是因为有段皇后的接应,否则皇宫岂是如此轻易进得?不常常上演刺杀戏码才怪。 再说,第一次巫沐琴能顺利逃出宫,胜在有丹淮清和段皇后帮她,武熙帝可不是笨蛋,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丹淮清早年还会上万花谷去探望她们母女,可是后来被皇上的人马盯上,肯定是哪儿走漏消息,让皇上怀疑他与沐琴有连系,循线查到了他身上,他不得不打消去万花谷的念头。 往后几年,他身边都有皇上派人暗中监视,为了隐瞒沐琴的行踪,他只能忍痛不再去万花谷。他没想到武熙帝的执念如此之深,找了她十八年,从未放弃过,在这一点,丹淮清是佩服他的。 「我知道。」她轻轻点头。 「知道你还去?不如你再等等,我会想办法将雪丫头救出来。」 巫沐琴轻轻摇头。「我其实想通了,老是这样躲躲藏藏的也不是办法。淮清,我和他之间的红线已经打了死结,分不开了。」 丹淮清语窒,望着她认真的神情,其实心里也清楚,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过百里熙,但他仍是在等待着,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陪着她已成了他的习惯,虽然这辈子他不知道除了她还会不会有另一个女人进入他的心,但他却清楚,只要她好,他便心满意足了,不能成为夫妻,若能相知相惜,成为知己,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人的缘分不在形式,而在交心。 他放开她的手,儒雅温文的脸上突然浮出一抹坏笑。「起码我比他好,这么多年来你躲的是他,不是我。」 巫沐琴见他还能打趣,便知他是应了,不会阻止她进宫。两人相交多年,丹淮清对她始终如一,因为尊重她,所以待她如亲妹,但她知道,他心底始终有一处位置为自己保留。 这么多年了,他不顾家族的催逼,始终孑然一身,他不娶妻,却收了一个义子,取名丹寒烈。她还记得当年他如何夸寒烈这孩子,说他根骨奇好,领悟力高,是练武的奇才,他悉心教导,并传授武功给他,让他继承丹家的武功绝学。 如今丹寒烈长成了威武男儿,不负众望,承袭了家风,成为年轻一代称霸武林的高手。 「本来还想着让寒烈娶雪丫头,却没想到途中杀出个程咬金。」 「寒烈这孩子虽优秀,但是傲性高,我家雪丫头不会喜欢的。」 丹淮清冷哼。「难道那个邢覆雨就不傲?」 她轻笑。「他虽傲骨如钢,但在雪丫头面前就是个面团,随她搓圆捏扁,雪丫头的眼光不错,光看邢覆雨那小子敢冒着欺君之罪护她,就值得雪丫头托付终身,情爱这玩意儿,还是得讲究个缘分。」 两人下着棋,一来一往,笑谈往事,说儿道女,云淡风轻,两人的交情如一坛陈年老酒,越陈越香。 百里熙让邢覆雨下狱,虽然让邢小子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却没往死里打,也没打残,只受皮肉伤罢了,这让巫沐琴看明白了,百里熙多少也是顾念着女儿的心情,对邢小子也不是看不上,不过就是皇帝老爷的傲骨在作祟罢了。 她派了京中的探子,买通了狱卒,把讯息带给邢覆雨,还让他带话给雪丫头,雪丫头是她从小亲自教授的,肯定能救出邢覆雨。 果不其然,不过几日,百里熙就命人把邢覆雨放出大牢了。 如今剩下的就是自己和百里熙两人的事了,他要收雪丫头为义女,封做公主,摆明了就是针对自己,她若不出现,就一辈子别见女儿了。 攻打万花谷、捏造铁矿一事、抓女儿、让万花谷归顺朝廷,哼,这一切的一切,说穿了不就是为了见她? 现在他抓到女儿了,还将她的缉捕榜张贴全国,全都是冲着她的弱点来。 这男人就是个走火入魔的家伙,但是……能坚持了十八年而不肯放手,对他这份执着,她其实已经折服了。 诈死都不能让他死心,还不死不休的往下查,谁想得到他只凭女儿的画像,就能查出她和雪丫头都没死。 巫沐琴不得不佩服他,轻叹这或许是天意,与其这样你追我跑的纠缠下去,不如就随缘吧,她已不再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心境已不同往昔,如今看事也通透了不少。 百里熙的心结,不就是因为她不肯陪他吗? 是帝王也好,凡夫也罢,就算他坐拥三宫六院,他的心从来就不在那些女人身上,他已经用十八年的岁月证明了此事,而她,也该给他一个交代了。 「送我去京郊别院吧。」她微笑对丹淮清说。 丹淮清执黑子的手顿了下,接着将子落在棋盘上,淡淡应着。「好。」 京郊别院便是百里熙安置女儿的府院,当他一收到巫沐琴进了别院的消息,连朝服都没换就坐上了马车,立刻赶往京郊。 宅院四周都有人监守着,巫沐琴一旦自投罗网,就只能进,不能出,百里熙大可慢慢来,但他等不及,因为他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皇上亲自驾临,手下们只来得及向他跪礼,就见皇袍如风一般的呼啸而过,连平身都没说,人影已经进了大门。 「人呢?」百里熙一进入外院,立即沉声问,语气焦急。 在门内看守的侍卫不敢耽搁,连忙回禀。「在主屋内。」 百里熙立即大步朝主屋走去,她总算出现了,他有太多的话、太多的怨想质问她,此刻他内心激动,如层层汹涌浪涛在拍打着心口,胸膛也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着,可当他走进主屋、瞧见眼前景象时,却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甚至连呼吸都停了。 屋内的美人榻上,两名女子一坐一卧,坐的那人正是他朝思暮想多年的妻子巫沐琴,而卧的那位则是他的女儿巫依雪。 女儿把脸枕在妻子的腿上,像只温驯的小猫儿般安睡着,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而妻子正轻抚着女儿的墨发,发现他进来,那抬起的容颜如拨云初见的明月清美照人,那镶嵌如玉的美眸如两潭波光潋滩的湖水,正朝他望来。 她一手轻轻抬起,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别出声,免得吵醒了女儿。 百里熙如同被定住的木偶,居然就乖乖的不动了,呆呆地立在那儿,一双眼直盯着巫沐琴,明明进来前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势,可她一个噤声的动作,却令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还乖乖的配合。 第三十七章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一点也没变,还是年轻如十七、八岁的姑娘,轻搧的睫毛、秀丽的眉、精致的瓜子脸……一双会说话的眼如天上星光微锭,照入他的心,微弯的唇似有说不完的柔情密意。 这一刻,百里熙只觉岁月又回到当年,他还是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对她的热情不减。悸动如旧,时间仿佛就此停止,一切是如此单纯而美好,而他的心也在此刻沉淀下来,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安宁。 在楞怔半晌后,他抬脚向前,静悄悄的来到她们母女身前,他低下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当她抚着女儿的长发时,神情安详,纵使他有千般怨气、万般怒火,此刻也全都消散不见了,只想就这么看着她一辈子。 巫沐琴将熟睡的女儿安置在榻上,为她掖好被子,朝他看了一眼,便转身往外间走,百里熙也跟在她身后。 一踏出房门,她将门带上后,他立刻将她的手腕抓住,不由分说就往旁边一带,拉离了房门,进了另一间屋,门一关,就把她压在墙上,唇立刻罩下。 他的吻来得又猛又急,像是怕她拒绝似的,只想先下手为强,但她却知道,在这霸道的表相下其实藏着一颗害怕的心,怕她再度消失,怕她不肯留下。 她为他感到心疼,既然来见他,她就下定决心不再离开了。其实她对他何尝不犯相思?更何况适才见他进门时,明明是满腔怒意,她不过示意他噤声,他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这男人在她面前其实就是只纸老虎,她心头一暖,没拒绝他的掠夺,反而将双手攀上他的肩,回应他的吻。 一得到她主动的回应,百里熙立刻被大大的鼓舞了,吻得更加深入急切。 他曾经想过,当抓到她时,他该如何整治她?他想了很多很多方法,但是一旦到手后,他脑筋一片空白,能想到的就只是吻她。 他想要她,却不敢强迫她,怕她生气,怕自己已经失去她的心,直到发现她回应自己的吻,他才如获至宝一般,反倒不敢造次了。 在吻了她一会儿后,他压下体内的冲动,紧紧抱着她,平复胸口的喘息。 「你……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巫沐琴差点笑出声来,他忍了这么多年,还以为他会怎么惩罚她,结果到头来也只责备这么一句话,连骂人都称不上。 她想笑,也真的笑出来了,惹得他瞪眼,似是没想到她会笑。 她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温柔道:「你怎么瘦了?想当年咱们虽然粗茶淡饭的,但是我也没让你饿成这样呀。」 那时候她做的每一道菜、烙的每一块饼,他都吃得精光。 这关怀备至的话语如夜里清风的呢喃,直酥入他心坎里,看来她心里仍是有他的。 「是谁害我瘦的,你不知道?」 听似抱怨,却是三十六岁的大男人像个小男生在向她讨安慰。 不管他做了什么,巫沐琴都明白,她既然是他心中那个结,就由她来把他的心结打开,抚平他的执念吧。 她没有言语,主动去亲吻他,这个吻无比温柔,带着她没有保留的爱怜,千言万语的解释都比不上一个绵长深情的吻。 百里熙立即贪婪地索要,他等得太久了,久到他不愿再多耽搁一刻,他抱起她,往床上走去。 巫沐琴与他缠绵过后,仍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她轻轻喘息着,平复剧烈跳动的心。 太久未经云雨,她的身子宛若处子,有些禁不起他的折腾,但其实百里熙已经手下留情了,就怕把她弄痛了,惹她生气。 珍宝失而复得,他恍若作梦一般,要紧紧抱着她才能感觉到真实。 休息了会儿,巫沐琴终于觉得身下没那么疼了,况且男人现在心情好,比较好说话,这时开口是最合适的。 「求你一件事,好吗?」 感觉到他的身子忽然变得紧绷,接着头上立刻传来他低沉戒备的声音。「若想离开,就不用说了。」 瞧瞧,她都还没说呢,他就一副警戒的模样,她真是把他吓怕了。 「放心,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他一听,猛然翻身过来,又将她压在身下,一张脸欺近她,直直瞪入她的眼,目光灼亮。 「当真?」 他的散发垂落在她脸庞四周,两人的发丝纠缠,分不清是谁的,如同她与他的情,剪不断,理还乱。 既然剪不断,那就纠缠下去吧。 她轻笑,回应他深情的眸光,低低开口。「放孩子们走吧,别让皇宫里的斗争阻挠了他们,咱们以前不容易,别让孩子步咱们的后尘,我留下来陪你。」 这不是商量,而是她的条件,也是她的心愿。他有其他皇子皇女,不缺一个女儿,雪丫头属于天地,她相信他看到雪丫头时便已然明白,深宫内苑是养不出这样单纯爽朗的孩子的。 原以为她开出条件后,百里熙会反对,没想到他只想了下,就点头答应。 「好。」 她先是一楞,继而笑了,主动送上芳唇,对他的退让和感激尽数化为唇舌纠缠的温柔。 巫沐琴就这么在皇宫里住下了,她哪儿都不待,就待在皇帝的寝宫里,平日也只在皇帝的宫殿里活动。 百里熙答应她不封妃,况且封了妃,他就无法随时见她,要召她侍寝还得照规矩翻牌子,他不能这样对待她,在他心中,只有她才是他的妻子。 起初,他还怕她跑掉,盯她盯得紧,巫沐琴心里明白,也不恼他,一切随遇而安,只要他想看她,她一定去陪他。 殿内全是他的心腹,他安排的人都是最可靠的,不让任何妃子打扰她,一下了朝,他就立刻回来陪她。 巫沐琴就像一般妻子那样照顾着他,她会亲自下厨,为他做几道爱吃的小菜,或烙几个饼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当他在批阅奏折时,她也会陪在他身边,为他煮茶点香;他累了,她就为他揉揉肩膀,有时候她在一旁看书,会感觉到一双视线在盯着她,当她回过头,她会迎上他的眼,对他含情脉脉一笑。 即使被关在这深宫里,她也没有任何抱怨,百里熙想带她出宫散心,她就顺着他,他想陪她下棋,她也迎合他,在她脸上只有平和与温顺,即使外头已有对她不利的谣言,说她霸占君王的宠爱,她也不去理会,反正自有皇上帮她摆平,而她也从不过问他是否去了后宫妃子那儿。 他是皇帝,有他的职责,她明白,也接受了他的身分,她只想珍惜每一刻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日日用微笑迎接他。 春去秋来,巫沐琴在皇宫陪着百里熙度过了五个隆冬之后,某一天夜里,睡梦中的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缓缓睁开眼,发现百里熙正盯着她。 「怎么了?」她轻轻起身,疑惑地看他,感觉他似乎坐了许久,就这么看着自己。 百里熙轻拥着她,将唇温柔地印在她颈子上,轻轻厮磨着,似是只要能这样抱着她,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想不想女儿?」他的嗓音磁性低哑,在夜里听来似有一股魔力。君王的温柔,只有她能看得到。 她诧异,他突然这么问,肯定是有什么打算。 「还好,只要他们小俩口恩恩爱爱的,我就满足了。」 百里熙低笑,明白她在紧张什么,她是怕他把女儿和女婿抓回皇宫给她看。他有这么恶劣吗?君无戏言,他答应放小俩口去逍遥,难道他还会反悔? 「放心,不是让他们来,而是让你去看他们。」 巫沐琴惊讶,隔着一点距离瞪着他,想看清他的表情。 他是说真的?他肯让她离宫?这五年来,他守她跟守什么宝物似的,她去哪儿都让人盯着她,直到这一年才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放心,而现在他居然主动提出让她出宫去看女儿?这话听起来就像有人跟她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一样不可思议。 其实她是想女儿的,怎么可能不想?而百里熙是她的枕边人,帝王心思敏锐,岂会看不出自己的女人在想什么? 见她还傻傻的看着他,他笑着亲吻她,摩着她的鼻子,低低道:「你收拾一下,后日我派人送你出宫,回万花谷去帮我看看孩子和孙子吧。」 第三十八章 巫沐琴惊喜交加,虽然她还是有些怀疑百里熙会不会反悔,不过到了后日,见到马车和侍从们都准备好了,她才真的相信了。 马车出了宫,有宫中侍卫护送,通过城门时,守卫不敢拦阻,恭敬地放行了。 一出了城门,看着广阔的景色,巫沐琴整颗心也放开了,皇宫虽美,却哪里比得上万花谷? 她闭上眼,呼吸着外头的空气,嘴角不自觉扬起,心中很感激相公。她知道放她出宫一趟,对他着实不容易。 这时候她才突然想到,百里熙并没有与她约定出宫多久,他不可能会忘记这件事的,这表示他让自己想出去多久就去多久,直到她自己想回来? 巫沐琴心中既感动又心疼,他能如此对她,表示他信任她,因为她深深明白,这男人有多么舍不得离开她。 她心中打定主意回万花谷住一个月就好,一个月后她就回宫陪他。 她这五年来亲身体会到深宫有多寂寥,用权力堆砌的皇宫看起来虽然富丽堂皇,里头却是欲求不满的人心在处处挣扎。 百里熙的心里只有她,她不在,他会寂寞的。 侍卫护送她到了鬼谷山口的村子里,因为万花谷不轻易让别人入内,所以接下来的路他们不能再往前了,几名侍卫在村子里住下,等着她的讯息,其他人则先回皇宫复命,巫沐琴与侍卫说好传递讯息的方式后便独自入山了。 回到久违的万花谷,她内心兴奋,她想念孩子和孙子,想念万花谷的一切,她终于又重回万花谷的怀抱了。 原以为自己会舍不得万花谷,没想到不过住了几天,她就觉得好似少了什么,这时候她才发现,不只百里熙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他了。 心爱的人不在身边,就算美景如仙境,也比不上他的温柔怀抱。 她终于明白了,心口一热,命人拿出笔墨,这一生第一次亲手写了一首相思的情诗,封好信缄,命人拿到山下交给侍卫,要他飞鸽传书送回宫中,好让百里熙知道,即使身在远地,她的心依然留在他那儿。 百里熙收到信时,正在御书房和皇子及大臣们秘密议事,他打开信,看了内容后,不禁当场大笑。 据闻,这是武熙帝在位以来露出最快乐的笑容。 「父皇,这信上写了什么,竟让父皇如此高兴?」年轻的太子百里涵一脸好奇地问着,他从没见父皇这样开怀大笑过。 百里熙将信收起,拍着皇儿的肩,对他道:「父皇是高兴你已经大了,足以担当一国之君,父皇甚慰。」 此话一出,太子和三位元老重臣都怔住了,心头震惊无比。皇上今日将他们召来,说是有重大决议要告知他们,难不成跟皇位有关? 才这么想着,就听到皇上开口对他们道:「如今天下太平,万事皆稳,值此盛世,朕决定退位让贤,让太子继承大统,此事毋须再议,你们三人要好好辅佐太子,朕不会亏待你们的族人的,退下吧。」 皇子和三位元老重臣惊愕不已,不过武熙帝向来说一不二,太子也确是有才干之人。太子是段皇后所出,自幼精心培养,段皇后贤能大度,有她和段相的辅佐,加上百里熙这五年的暗中布局,为太子留下了许多人才,此时新帝继位,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另一头,当巫沐琴收到武熙帝退位的消息时,整个人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退位,看来这事已经酝酿许久了,他却守口如瓶,一个字都没向她透露。 江湖谣言向来猖狂,她怀疑这件事会不会是假的?毕竟她都能诈死了,若说皇帝要退位,也有可能是骗人的。 她本就打算只在万花谷住一个月,在即将满一个月时,前任鹰护法巫挽香突然惊惶地跑来向她禀报—— 「师妹,不得了了!有人来破阵!」 巫沐琴一楞,问道:「谁?」来者肯定不善,否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挽香师姊不会如此紧张。 「是百里熙!」 巫沐琴惊呼一声。「什么?真是他?」 这人干么不让人递送消息,让她去接他就是了,居然还亲自破阵,他是拳脚发痒吗? 「我去接他!」巫沐琴就要奔向门口,却被巫挽香一把抓住。 「还有司徒然……」她说。 巫沐琴一呆,连司徒然也来了?但看挽香师姊一脸的紧张,她便明白了,挽香师姊怕的是司徒然,那人到现在也还未娶,跟百里熙一样,从不放弃心仪的女人。 这么多年来,司徒然始终孤家寡人,为的就是挽香师姊,也难怪挽香师姊会怕,她怕的是司徒然的痴心,她怕两人见面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巫沐琴心头一暖,挽香师姊对万花谷忠心耿耿,她的青春一直奉献给谷中子民,如今是该有个结果了。 她拉起巫挽香的手。「怕什么?难道还怕他吃了你吗?很简单,就让他吃吧,我向你保证,给他吃过后,什么仇都一笔勾销了,走,跟我去迎接他们。」 她拉着六神无主的巫挽香快速朝谷口奔去,她的孩子、女婿和孙子也都收到了消息,通通都赶来了。 巫沐琴率先点足而起,施展轻功,朝百里熙的怀抱奔去—— 百里熙和司徒然两人原本正被云雾给困住,加上四周全是树木,弄不清前后方向,为了搞清楚,他们在树上做了记号,但是不管如何走,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百里熙正感困扰之际,忽见云雾中出现一人,恍若下凡的仙子一般,仔细一瞧,竟是他心爱的妻子巫沐琴。 「相公!」巫沐琴惊喜地奔向他,投入他的怀抱,连百里熙都察觉到妻子此刻的欢欣不同以往,在宫中时,她虽然也会笑,但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笑得像个孩子,连他都感染了这份喜悦,与她一块儿欢笑着。 「你知道我来了?」 「怎么不知,你一入阵,全万花谷都知道了,就算你再厉害,要破此阵也得花个好几天呢。为何不让人向我通报,我来接你不就得了?」 百里熙爱怜地搂着她。「朕就是想试试手气,就算龙潭虎穴,朕也想要闯闯看。」 巫沐琴轻哼。「还自称朕呢,你不是退位了?怎么,不当皇帝了,想要跟我一块儿归隐山林?」 「有何不可?朕——呃,我是说,我已不再恋栈权位了,你喜欢万花谷,我便随你待在此处,一辈子就守着你,可好?」 巫沐琴脸上有些激动。「你是说真的?你不回宫了?咱们不用回去了?」 瞧她高兴得脸都红了,他抚着她的脸,心中万分感慨。「我已经明白,与其当一个帝王,还不如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你织布,我耕种,就算粗茶淡饭,却也胜过富贵荣华,我什么都不缺了,就缺给你一个宁静安心的生活,咱们就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说好吗,木儿?」 他喊她木儿,因为他又变回了那个马泉,走过繁华之后,回头一看,却发现心中依恋的依然是当年那段无拘无束的纯朴日子。他,想回家了。 巫沐琴已经热泪盈眶,她红着眼,对他点头。 「好的相公,咱们像以前一样,你耕种,我织布,你衣衫破了,我就帮你补,每年都做双新鞋给你。」 「好。」他点头,搂住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如同印下他的誓言,与她回归平凡。 「司徒——呃?人呢?」百里熙转身正要嘱咐司徒然,却发现人不知去哪儿了。 巫沐琴噗嗤一笑,对他道:「人家司徒将军可不是跟着你来归隐的,是来见心上人的,他跟着挽香师姊走了。」 百里熙摇摇头。「我今日才发现,司徒然的忠心也不过尔尔。」 巫沐琴格格大笑,她从没这么高兴过,她牵起相公的手,领着他消失在云雾中,去做一对神仙眷侣。 从此以后,江湖上多了一则不实谣言——武熙帝看破红尘,归隐山林,一心向佛,出家当和尚去了,再也不问世事。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江湖谣言之一《双面娇姑娘》; 2、江湖谣言之二《捉拿美人钦犯》。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