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养名门妻》 楔子 【楔子】 寂静的深夜,阒暗的房里,躺在床榻上沉睡的女子陷入一场梦境中——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作梦,在梦里,她就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场梦境从起先的几句争执,最后演变成无可挽回的悲剧。 近一个月来她夜夜都作着相同的梦。 她既是梦中之人,同时也是一个旁观者,她不明为何会这般,这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她改变不了梦境的结局,只能默默看着。 匡地一声,摆在桌案上的茶盏被男子扫落,碎了一地。 一如既往,她瞧不清梦中那男子的面容,他的五官彷佛笼罩在一层薄纱里,她无法看得真切,却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我知道你当初委身下嫁给我是迫不得已,你一直瞧不起我这个不懂琴棋书画的武夫,可我自问迎娶你之后,待你不薄,从未亏待你,你竟背着我与他私下来往,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梦里的她黛眉微蹙,丈夫这般动怒,令她有些讶异,却不容他以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冤枉她,「自嫁你为妻之后,我从未与任何男子私下来往。」 「那这几封书信是怎么回事?这上头的笔迹分明是你所写!」男子质疑的将手上的几封书信抛到妻子面前。 她拾起掉落在面前的一封信,看了之后,将其他几封信也一一捡起来观看,静默半晌,方启口道:「这些信是我嫁给你前所写,那时我与他尚有婚约在身,正论及婚嫁。」 「所以你至今仍对他念念不忘!」男子嘶哑的嗓音里透着一丝痛楚。 对他的指责,她矢口否认,「我没有。」当年那人退婚时,她与他之间的情分,就如同那被取消的婚约一样,已恩断义绝,嫁给他时,她的心里早无此人的存在。 「你……」他刚要开口,一支箭矢破窗疾射而入,他一惊,扑倒她,将她护在身下,下一瞬,数支飞箭紧接而至。 「趴着,不要起身。」他叮嘱她一声,扬声朝屋外的手下问:「外头发生何事?」 无人应答。 男子几个箭步,来到一面墙边,摘下挂在墙上的佩剑,手持长剑打落射进来的那些箭矢,再朝外喊了几声,仍是无人回应,他心中一凛,低咒一声,「该不会全被灭了吧?!」这次回乡祭拜父母,他带的人不多,只有六、七个手下随行。 「这是怎么回事?」望见密集的羽箭不停射进屋里,她娟美的脸庞面露一丝惊惶。 男子伏低身子走过去,将妻子小心藏在角落里,再搬来一张桌子,翻过面,遮挡在妻子的身前,不让那些射进来的箭矢伤及她,一边安抚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莫怕,小心躲好,我出去宰了那些放冷箭的人。」 「外头情势不明,太危险了,你别出去。」即使不知发生何事,但从不断射入屋里的那些飞箭,也看得出他们多半是遇袭了,她拽着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离开。 「就是情势不明,才得出去瞧瞧,否则躲在屋里,万一对方放了火箭,咱们可就要被活生生烧死在这里。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说完,他捡起数支箭矢,一手持剑,拉开门板走出去。 躲在角落的她,听见外头传来他咆哮的怒吼声—— 「哪来里的龟孙子,胆敢放冷箭偷袭本将军,给爷滚出来!」 没人回应他,但射入屋里的箭停了,接着她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兵器相击的声音,以及他的咒骂声—— 「藏头露尾的鼠辈,是谁派你们来行刺本将军?!」 她心头隐隐掠过一抹不祥之感,无法再安然躲在角落,推开遮挡在前的桌子,起身走到窗边,透过被那些箭矢扎破的窗子,她看见丈夫被数名蒙面黑衣人围困。 她素知丈夫身手矫健,勇猛过人,可见他被这么多人围攻,仍教她心头一紧,衣袖下的手紧掐着掌心。 那几人出手狠厉毫不留情,但仍敌不过剽悍如虎的丈夫,几息之间,已有数人倒下。 瞥见丈夫背后遭人砍了一刀,她捂住嘴,阻止自己叫出声。 没花多久的时间,他收拾了那些围攻他的刺客,飞快进了屋里,拽着她的手腕,语气急切道:「跟我来!」 她没多问,快步跟着他走。 他领着她一路朝马房而去,来到马房,他牵出马,扶她上去,他翻身坐在她身后,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又有一群刺客追上来,人数比起适才还要更多。 他们陷入包围。 刀光剑影,直逼她而来,她惊骇得屏住气息,坐在她身后的丈夫,悍然的挥动着手里的长剑,将那些刀剑全都挡下。 「滚!」他怒喝,夹紧马腹,催促跟随他多年的爱驹突围而出。 马儿扬蹄嘶鸣,载着主人闯出刺客的包围。 有几名刺客随即拉出马房里其他的马匹,紧追上去,剩下的刺客各自去骑了自己的坐骑。 嗅到身后传来的血腥味,她知道丈夫的身上又再添了数道伤口,她担忧他的伤势,但此时此刻,她不能出声让他分心。 后方紧追而来的马蹄声,彷佛勾魂使者的夺命催魂声,她苍白着脸,抑住心中的恐惧,紧抿着唇。 刺骨的寒风迎面刮来,但此时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期望他们能尽快摆脱身后那群杀手。 她不知道马儿跑了多久,直到腰间被人搂住,才察觉马儿已停了下来。 他靠近她耳畔,嘶哑的嗓音轻吐了句,「没事了……」 话未说完,她身后一空,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摔落。 见状,她连忙爬下马背,试图想扶起力竭的丈夫。 「我扶你去找大夫。」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让她骇然。 他轻轻摇头,推开她搀扶的手,眷恋不舍的深深注视着她,对她说出最后一句话,「倘若你真对他旧情难忘,便去……」 他虽没指名道姓,她却知道他话里指的人是谁,她气恼他竟到现在还不相信她,神色激动的澄清,「我早已与他恩断义绝,你为何不信我?自嫁给你,我便一心一意对你,从未有过二心!」 他唇瓣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含恨咽下最后一口气,瞠瞪着不肯阖上的双眼,彷佛死不瞑目。 「不,别丢下我—— 」 在悲凄的哀泣声中,她悠悠从梦境里醒来。 第一章 【第一章】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乐婉《卜算子·答施》 天还未亮,安阳城东边的巡防司校场上,上千名兵士已开始操练。 「一个个没精打采,成何体统,给我打起精神来。」正督促着士兵操练的一名身量魁梧壮硕的将领,用着洪钟大嗓喝斥着兵士们。 站在场边,另一名瘦小的将领却掩着嘴直打呵欠。 被魁梧的那名将领瞧见,大步朝他走去,横眉竖目质问他,「叶满山,你昨夜是不是又跑到青楼鬼混了?」 「我银子都花光了,哪来的钱上青楼。」他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接着涎脸睨向他,朝他伸出手,「武步刚,有没有银子,借我点。」 武步刚没好气的打掉他伸来的手,「老子的银子都在我婆娘那儿,你想借找她要去。」 叶满山啐了声,「嘁,想从嫂子那里抠出一枚铜板,比登天还难……噫,大将军来了。」 瞧见来人,两人连忙迎上前去,「大将军的身子好了吗?」 风远随意点点头,「没事了。」他面白如玉,长相阴柔,若教不知情的人见到,定不会相信眼前这看似弱不胜风的男人,是大宁皇朝的烈火大将军,同时他也是整个皇朝里唯二的一品将军。 他在十八岁那年追随当今皇帝金朝郡举兵起事,经过三年来的征战,终于推翻腐败的前朝,立下赫赫战功,是开创大宁皇朝的功臣之一。 见他已无恙,武步刚咧开厚实的唇瓣,笑道:「大将军这一病,可把兄弟们都吓坏了。」跟着自家大将军六、七年来,他从没见他病过,还以为他是铁打的身子,没想到三天前在大殿上,他竟忽然厥了过去,把皇上也给吓了一跳,让太医瞅了后,说是中了暑气。 直到昨儿个,大将军才醒来,刚苏醒,大将军似是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何事,浑浑噩噩的说着胡话,好半晌后神智才逐渐清醒过来。 风远没好气横他一眼,「我这点小病就把兄弟们吓坏,这表示兄弟们平日操练得不够,胆子才会这么小,都去给我跑校场二十圈。」他踹了武步刚和叶满山一脚,「你们两个也给我去跑。」 「咱们也要去?」一宿没睡的叶满山哀嚎一声,他身量矮小,长着张稚气的脸,已二十三、四岁,看起来却像十六、七岁的少年。 风远抬了抬眉,「我不过病了三天,瞧瞧你们都松懈成什么样子,一个个看起来萎靡不振,这几天,给我多加操练一个时辰。」 叶满山想说什么,武步刚连忙扯着他跑向校场。 「你扯着我做什么?」叶满山不悦的甩开他的手。 武步刚提醒他,「你再说下去,万一惹恼大将军,可要再罚咱们多跑几圈了。」 大将军操起兄弟们可凶得咧,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这支烈火军当初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路势如破竹,率先攻进安阳城,擒住前朝的昏君,大开城门迎接新帝入城,立下大功。 眼下战事虽早已平息,但平日里大将军仍没放松对兵士的操练。 风远在他们绕着校场跑时也没闲着,抄起长枪,耍了套枪法。 他的心神逐渐沉浸在枪法里,一支普通的长枪被他耍得虎虎生风,凌厉的招式宛如面对着千军万马,悍不可敌。 自昨日苏醒过来,仍有些飘浮不定的心思,终于沉淀下来,藏在狭长眼底的那丝阴郁一扫而空。 思绪清明后,他仰天大笑,朗声朝天吼了句,「老天爷,我风远多谢你啦!」 两名校尉和上千兵士被他那突来的笑声及那句没头没脑的话给惊了下,纷纷好奇的回过头来,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大笑的自家将军。 笑完,风远将手里的长枪一扔,迳自回了将军府。 回到府里,他特意刮去下颔的胡碴子,再让丫鬟给他把头重新梳过,再换了件蓝色镶着白边的长袍,出门前,他拽过房里伺候的小厮询问:「本将军看起来如何?」 被他突然这么一问,那小厮一愣之后,机伶的谄笑着把他所知道的好听话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大将军看起来英气逼人,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器宇不凡,英姿雄发,英明神武……」 他抬手搧了下小厮的后脑杓,笑骂了声,「你还说上瘾了。」他嘴角带笑,出了房门,往外走。 刚跑完二十圈,有些喘吁吁的武步刚和叶满山过来,瞧见他竟没穿平日里常穿的短衣劲装,而是换了件长袍,似要外出,武步刚有些讶异的脱口问:「大将军要上哪去?」 「去外头吃粥。」 「府里头不是就有粥吗?」武步刚疑惑的问。 「厨房煮的粥能吃吗?那是给猪吃的。」风远嫌弃道。在他眼里,自家厨子做的粥,跟某人做的相比,简直不堪入口。 闻言,在将军府吃了几年粥的叶满山和武步刚脸都黑了,难不成他们被当成猪了?还来不及再开口,就见自家将军急不可待的往外而去。 当第一道曙光降临,沉寂一晚的安阳城,各个坊里,升起袅袅炊烟,巡更的更夫在敲下最后一次梆子后也回去休息了。 城里贩卖早食的各个摊子和铺子都已准备好吃食,等待迎接上门的客人。 位于东阳大街上,一家粥铺也飘出香味。 铺子里摆着一锅锅刚熬好的粥,有南瓜粥、红枣粥、桂圆小米粥、什锦粥、香菇粥。 早起的客人闻香陆续上门。 「来一碗什锦粥。」 「好咧。」 「两碗香菇粥、一碗红枣粥。」 「马上来。」 在前头招呼客人的是一对五十出头的项氏夫妇,孙络晴和丫鬟则在后头忙着熬粥。 嚐过粥的客人,几乎都会再回来买粥,因此靠着这家粥铺,在这两、三年里,养活了孙络晴主仆四人。 旧朝覆灭,新朝建立,安阳城的官场几乎整个被清洗了一遍,先前那些不可一世的朝臣,不是被抓被斩,便是被罢了官,新官走马上任,换了一批新的权贵。 身为前朝太傅之女,曾有第一才女之誉的孙络晴,带着三名家仆,隐姓埋名藏身在这铺子里,平安度过那场惊天的动荡。 孙太傅临终前,有感于朝政腐败,民不聊生,以至烽烟四起,曾叮嘱唯一的女儿—— 「整个朝廷早已被昏庸颟顸的皇帝和贪腐的朝臣给蛀成一个空架子,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不大破大立,无法拯救黎民百姓,但那几支举事的兵马里,唯独镇江王乃人心所向,日后改朝换代,由他登基称帝必是大势所趋,但新朝建立后,你势必受爹盛名之累,不得安宁,唯有隐姓埋名,才能让你平安度过此波动荡。」 爹病逝不久,一如爹生前所预料,镇江王的大军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攻进安阳城,城里乱成一团,她匆匆带着福伯、福婶及丫鬟紫娟,躲到这处先前被爹暗地里买下的铺子。 新旧朝初交替的那段期间,安阳城一片混乱,他们刚离开不久,太傅府便被乱民闯入,之后待风波平息,她也不敢再回去。 爹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手上的银子都拿去买了这处铺子,她身上没剩多少银两,与福伯他们商量后,便开始卖粥为生。 曾经的第一才女,如今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卖粥女,昔日用来舞文弄墨的双手,此时熟稔的在厨房里熬粥。 清丽的面容上,娴静而安然的搅拌着灶头上正在熬煮的三锅粥。 此时,铺子前,福伯殷勤的询问一名来客,「客倌要吃什么粥?」 「我要找孙姑娘。」来客低哑的嗓音泄露了一丝紧张。 福伯黝黑削瘦的脸庞微微一怔,没认出眼前这人正是当朝新贵烈火大将军风远,不动声色的表示,「客倌怕是找错地方了,咱们这儿没有姓孙的姑娘。」这两、三年来小姐隐姓埋名,对外以他的姓氏暂称,附近的街坊都称她为项姑娘。 「我没找错,我知道她正在后头煮粥,我去见她。」克制不住想见对方的心情,风远推开福伯,迳自朝后头的厨房走去。 福伯急着想拦阻他,「客倌、客倌,咱们厨房你不能乱闯。」可却一时追不上他急切的脚步。 第二章 铺子没多大,风远三两步就来到厨房,当瞧见那站在灶口前煮粥的窈窕倩影时,他目光火热的紧紧盯着她。 察觉有人来了厨房,孙络晴回过头瞥了眼,疑惑的颦眉,还未开口询问,在她身旁切菜的丫鬟紫娟也瞧见了他,面露防备的扬声质问,「你谁呀,怎么擅自闯进咱们铺子的厨房来?」 「我、我……」堂堂大将军,即使面对万马千军也面不改色,但此刻站在孙络晴跟前的风远,竟紧张得有些结巴,「我、我是……」 刚追过来的福伯打断他的话,上前撵人,「你快出去,咱们厨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走。」 他推着他,要把人赶出去,但不想这人的两脚彷佛牢牢的钉在地上,任他怎么使劲都推不动分毫。 孙络睛望向他,语气淡然的询问,「公子不请自来,不知有何事?」 「我……」风远张着嘴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有些局促的挠着脸。 「若无事,还请公子离开。」她不愠不火的下逐客令。 他来此本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瞧见她那疏冷的神情,才想起来,此时的她并不认得他。 「……抱歉,是我唐突了。」他讪讪的道歉,离开前,眷恋的再看她一眼,回到铺子里,他一口气狠吃五碗粥,才稍稍平息了心头浮躁的情绪,见时辰还早,此时早朝应还未散,他索性起身进宫。 紫娟见他走出去,叨念道:「这什么人啊,真是奇怪。」 一旁的孙络晴却若有所思,不知为何,这人给她的感觉隐隐有些熟悉。 「臣来迟,望皇上恕罪。」走进仪和殿,风远抱拳一揖,向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请罪。 金朝郡朝他看了眼,想起他三日前在大殿上突然昏厥之事,关切的问道:「你身子有恙,怎不好好在府里头休息,无须急着上朝。」 穿着一袭玄色绣金龙纹袍的皇帝在上个月甫过三十五岁寿辰,他五官深邃,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帝王威仪尽显。 「臣已没事,多谢皇上关心。」说完,风远走到排班的武将前站好,那双狭长的眼睛毫不遮掩的扫视着殿上众臣,目光从丞相沙平水,一直看到最末端的五品朝臣,似是在寻找什么。 之后再看向站在他身旁,与他并列为一品大将军的严舒波,再往身后的一干武将一一看去。 他这番动静自是瞒不了高坐殿上的皇帝,「风远,你在看什么?」对这位他看着长大的臣子,金朝郡多了份纵容。 闻言,风远回过神来,收回眼神,抱拳躬身禀道:「臣数日未上朝,心中甚是惦念朝中大臣,御前失仪,还望皇上恕罪。」 风家世代务农,在他长到九岁前,大字都还认不了几个,直到后来进了镇江王府,结识当时身为镇江王世子的皇上,因举止粗野又没规矩,世子派人想教他规矩,他不肯学,但那时世子威胁他,若不学便不让武师再教他武艺,他这才迫不得已学会这些规矩礼仪,还跟着夫子念了两年书。 惦念朝中大臣?这鬼话金朝郡压根不信,他适才那眼神分明就像在找贼子一样,不过他没揭穿他,打算等下朝后再问。 摆摆手,他看向底下的众臣。「众卿可还有事要上奏?」 列班的朝臣,该上奏的适才都已启奏,皇帝见众臣摇头,出声道:「那就退朝吧。」 「臣等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沙平水率领众臣,山呼万岁。 散朝后,风远没像往常那般随即离开,伫立在殿上,打量着一干朝臣,寻找「前生」唆使那些刺客伏击他的幕后主使者。 昨日苏醒后,他脑子混乱了好半晌,才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半年前,换言之,他从半年后重生回半年前。 前生,他携成亲甫数个月的妻子返乡祭拜双亲,半途遭刺客袭击,为护妻子逃走,他杀尽那些刺客,最后也力竭身死,他至死都不知那些刺客是受谁指使。 让他更憋屈的是,在死前,他意外发现几封妻子亲笔所写的书信,误以为她仍与她前未婚夫背着他私下里往来,两人因而起了争执。 可就在他死前,她亲口告诉他,自嫁他为妻后,她便从无二心,一心一意对他。 若是当时他没被那突然发现的书信给气昏头,也不致于连手下都被那些刺客给灭了、摸到门外来都还没察觉。 若是他那时能平心静气听她解释,也许最后不会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场……思及此,他眸里掠过一抹戾色,恨恨咬牙,老天爷让他再重生回半年前,他定要揪出那暗中害他之人,将之碎尸万段不可。 被他那阴狠的眼神盯上的朝臣,个个寒毛直竖,不明白自个儿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将军,竟用那种恶兽般的眼神瞪着他们。 泰半的朝臣都不想去招惹这位脾气火爆的大将军,匆匆忙忙离开。 他最后将目光定在严舒波那张儒雅的脸上。 身为朝中唯二的一品大将军,严舒波可不像其他朝臣那般闪避,他抬眼迎视他的目光,一脸玩味的朝他走过来。 「风老弟怎么这般看着为兄?」他年岁较风远年长几岁,每回见着他都以兄长的身分自居。 风远眯起眼,盯着那张让他百看百厌的虚伪面容,质问,「严舒波,我问你,你我之间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严舒波在皇上起义时,率领一批人前来投在皇上麾下,与他各领一支兵马,追随皇上一路打进安阳城,立下的战功与他不相上下,皇上登基后,册封他为疾风大将军。 与他不同的是,严舒波颇有文采,言谈举止温文儒雅,因此被人称为儒将,风远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虚伪的作态,前一刻还能若无其事的与人把酒言欢,下一刻便翻脸无情,设下陷阱,将人给坑害。 他有些怀疑,前生派刺客伏袭他之事,是严舒波所为。 「不共戴天之仇?」严舒波闻言略略思索须臾,摇头道:「应是没有,风老弟为何这么问?」 风远刚要开口,一名太监走过来禀道:「启禀风大将军,皇上召您前往御书房觐见。」 他恰好也有事要面见皇上,遂丢下严舒波,跟着那传旨太监,前往御书房。 「参见皇上。」进到御书房,他抱拳行了个礼。 「风远,你适才在大殿上,为何像在找仇人一样看着那些大臣?」不若在朝堂之上那般严肃,金朝郡见到自个儿看着长大的风远,脸上带着笑问。 他确实是在找仇人,但重生回半年前这事着实诡异,他自个儿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敢贸然将此事禀告皇上,只好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臣只是忽然想到,臣素日里不拘小节,似是得罪不少朝臣,也不知有没有人对臣心存怨愤?」 金朝郡稀奇的看着他,「哟,今儿个是吹什么风,竟让你这小子发现自个那坏脾气开罪不少人。」他那脾气,说好听点是性子直,说话处事不给人留情面,说难听点是蛮横霸道,率性而为。 「回皇上,今天吹的是南风。」风远一本正经的答道。 金朝郡笑骂了句,「少给朕贫嘴,还不老实回答。」 「禀皇上,臣只是想找个擅长琴棋书画的大臣。」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金朝郡有些意外,「你找擅长琴棋书画的大臣做什么?」 「臣想学。」他这话倒是真心话。此番重生,他决定改头换面,学几手琴棋书画,增添几分儒雅气息。 金朝郡惊讶的看着他,「你中了暑气,莫非连脑子也糊涂了?」风远打小就坐不住,当初进了镇江王府,他曾替他请了个教席先生,哪知他对读书识字不感兴趣,只对拳脚功夫有兴趣,一再逃课。 后来为了学习兵法韬略,迫不得已,这才找了人来将兵书逐字念给他听,几年下来,已认了不少字,可要他行文论道,仍是办不到。 「臣现下脑子十分清醒。」他糊涂是昨天的事,那时刚苏醒过来,一时间不敢相信自个儿竟回到了半年前。 「那你为何会突然想学琴棋书画?」金朝郡追问。 对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皇帝,风远也没再隐瞒下去,别扭的吐出一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闻言,金朝郡霍地大笑出声,「原来你小子是动了春心,你瞧上哪家的闺女,快告诉朕,朕给你赐婚。」 第三章 「臣想求得她同意,再请皇上赐婚。」这次他定会小心翼翼护着她,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金朝郡调侃道:「你倒懂得怜香惜玉了。」他堂堂烈火大将军,这几年来不是没姑娘向他示好,可他彷佛榆木疙瘩,对姑娘家也丝毫不留情,粗声粗气的把人给骂跑。 「皇上后宫这么多妃嫔,不知是怎么收服她们的心?」风远虚心向他求教,他面见皇上,想问的便是这件事。在他看来,能统驭后宫众妃嫔的皇上,定然深谙此道。 对于金朝郡而言,要收服妃嫔之心,无非只有两件事,一是权一是势,只要掌握好这两者,就能平衡后宫的争端与涉入其中的诸多势力,他将此驭妻之道,毫不藏私的传授风远。 「你可施恩于她,让她对你心存感激,再送些合她心意的贵重礼物,自然能博得她的欢喜。」他接着告诫道:「但切记不能独宠她,否则将会让她恃宠而骄,时亲时疏,让她难以捉摸你的心意,她才会时刻惦记着你,想争得你的宠爱。」 风远隐隐觉得这番话似是有些不太对劲,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有问题,只得先牢牢将这番话记下。 「还有,姑娘家都喜欢斯文有礼的人,你这性子也得改一改。」金朝郡拿了个人举例,「你可学学严舒波,朕听说城里不少姑娘都仰慕他。」他身边有个伺候他多年的老太监,爱说长道短,常将臣子们的一些事说与他听。 风远当即便道:「严舒波那虚伪作态臣学不来。」 金朝郡也知风远与严舒波素来不和之事,想起一个人,「你适才不是想找擅长琴棋书画的人向他求教吗,朕想起有个人,倒是不错的人选。」 「是谁?」风远问,他平日来往的泰半都是武将,与文官没什么往来。 「长平侯的女婿,赖文硕,此人曾受教于前朝大儒孙太傅门下,在前朝时,被称为安阳四大才子之一。」长平侯庄维也是助他推翻前朝的功臣之一。 三年多前登基后,他斩杀不少前朝贪官污吏,但对于贤名在外的官员,或者有治世之才的能臣,若愿归顺者,也不计前嫌的起用。 新朝伊始,百废待举,朝廷极须各种人才来协助治理朝政,并处理前朝留下的烂摊子,好让朝政能尽快步上正轨,为此他甚至亲自登门邀请数位已告老隐居的朝臣再出仕。 听他提及赖文硕,风远那张阴柔的脸上登时面露不忿之色,「皇上,这赖文硕乃背信弃义的薄幸小人,毁婚另攀高门,如此斯文败类,臣不屑与他为伍。」 金朝郡也曾耳闻赖文硕与前朝孙太傅之女本有婚约,可后来赖家退了婚,赖文硕另娶了长平侯之女。 但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本是人之常情,赖家有了更好的结亲对象,退了孙家的婚约也无可厚非,因此他对此倒也不以为忤,还替赖文硕说了几句话,「他与孙家小姐毕竟尚未成亲,有了更合适的结亲对象,退了孙家的婚事另娶他人,虽在小节上有些不妥,但在大节上却无妨害。」 出身镇江王府,金朝郡素来深知名门高户为家族利益而联姻之事所在多有,一旦结亲对象不符合家族利益便退亲另娶是常有之事。 就如他贵为九五之尊,后宫的妃嫔也有不少是为平衡朝中各势力而纳,并非真心所喜,他身为皇帝都如此,何况一般人家。 「但他这么做,害了孙小姐的名声。」 见风远这般忿忿不平,金朝郡问道:「瞧你这般替她抱不平,难不成你见过这位曾有前朝第一才女之誉的孙小姐?」孙太傅之女在当年安阳城破之后便下落不明,至今仍查无她的行踪。 风远连忙否认,「没见过。」她有心隐姓埋名,他不想在未迎娶她之前曝露她的行踪,给她带来麻烦。 金朝郡想起一件事,「对了,朕记得当年你一家遇难,孙太傅刚巧路过救了你,还是他把你带来镇江王府的。」 当年风远因双亲被杀,满心悲愤,看谁都像是仇人似的,后来是被孙太傅那个小了他两、三岁的女儿给安抚下来,最后才留在镇江王府,跟着府里的武师习武。 孙家父女曾对风远有恩,他这般为孙家小姐抱不平,倒也不足为奇了。 风远颔首,心忖连皇上都还记得这事,她却半点都不记得,始终没认出他来。 「既然你不喜这赖文硕,那就去找楚天碧吧,他是皇后的内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胸无大志,镇日里风花雪月。」金朝郡建议他另一个人选。 【第二章】 重生后,风远只有两件事要办,第一件事是揪出背后谋害他之人,第二件事是赢得孙络晴的芳心,重新迎娶她为妻。 前生,好不容易找到孙络晴的下落,他兴匆匆前去本想与她相认,岂知她竟不认得他了,他一时气恼,不慎误伤一个来买粥的客人,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砸了她的粥铺。 最后他们两人被她给撵了出去,因这事,让他在孙络晴面前留下坏印象,再之后每次见着他,她都冷着脸没好脸色。 而后在得知她遭赖文硕退婚之事,他替她心疼不平,就在某次遇见赖文硕时,一时气不过,替她狠揍了赖文硕一顿。 赖文硕不肯罢休,以他无故殴打朝廷官员为由,将事情闹到皇上跟前,因为这事,让她的行踪曝露了出来,给她带来不少困扰和麻烦,甚至开始传出对她不利的流言,诬指她与他之间不清不白。 得知这事后,为维护她的名声,他当即向皇上请旨,要娶她为妻。 皇上赐婚,最后她不得不嫁给他。 两人因此前的诸多误会,以致婚后「相敬如冰」,他觉得她不识好歹,他一片好心被她当成驴肝肺,同时他心中也存着几分自卑,觉得自个儿是个粗野的莽夫,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与才貌兼备的妻子说不上话,两人心结越结越深。 后来有次,他听见有人拿他来和她前未婚夫赖文硕相比,认为她这个大才女最后竟嫁给了个武夫,不啻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替她不值。回来见到她,她又摆着张冷脸给他看,让他深深觉得她定也是这般认为,所以瞧不上他,为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然而面对他的怒气,她从不多解释什么,就彷佛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直到那次父母忌日,他携着她返乡要祭拜双亲,却在她的包袱里,意外发现那几封她与赖文硕来往的书信,登时把他给气得火冒三丈,厉声质问她,以至后来…… 此时的他,已能平心静气的看出疑点,那些书信全是她写给赖文硕,本该在赖文硕手里才是,又怎会无端出现在她的包袱里,必是有人蓄意偷放,那么偷放之人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想藉此来挑拨离间他们夫妻?还是为了引他分心,让他在盛怒之中,无法察觉那些埋伏的刺客? 不管目的如何,都其心可诛,他绝饶不了幕后主使之人。 但此时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孙络晴对他留下好印象。 他不能再像前生一样,鲁莽的给她惹来麻烦。 皇上说这楚天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于是他为了找楚天碧,来到安阳城的一处青楼,掬红楼。 「风大将军想跟我学琴棋书画,这是为何?」正在听歌姬唱曲的楚天碧听见他提出的要求,玩味的询问。 「我突然对这些感兴趣,楚国舅要怎么样才肯教我,尽管开出条件来。」 楚天碧眸底滑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风大将军若想学琴棋书画,得先学着风花雪月,寻欢作乐,来,你们俩过去伺候大将军。」他让坐在他身边服侍的花娘过去。 风远在她们靠近时,嗅闻到她们身上那浓郁的脂粉味,厌烦的抬手斥退她们,不让她们接近。 「滚,别来烦我。」 「风大将军莫非是嫌她们的模样入不了眼?要不我让老鸨再叫几个姑娘进来让你挑选。」 「用不着,我方才已道明来意,楚国舅肯不肯教,回我一句话就是。」他不耐烦道。在他眼里,楚天碧不过是沾了皇后裙带之光的纨裤子弟,他虽是有求于他,却也没真把这人看在眼里。 楚天碧那张俊秀的脸庞呵呵笑出声,「风大将军可真心急,这掬红楼的琴师和歌姬,可是名闻遐迩,风大将军既然来了,何不坐下聆赏一番,其他的事稍后再谈。」 第四章 风远按捺着性子勉强坐下。 楚天碧抬手示意被他打断的歌姬继续唱曲,琴声奏起。 风远原以为楚天碧方才如此称赞那琴师与歌姬,必会好好欣赏,哪料到,他竟左拥右抱,举止轻佻放荡,像个急色鬼,毫不顾忌的挑开怀里花娘的衣襟,探手恣意揉捏着那柔软的胸脯,引得那花娘娇嗔浪叫,最后竟索性将人整个抱坐在腿上,亲吻着那花娘的嘴。 「瞧你这叫声把我给叫得都上火了,你可要负责把我这火给灭了。」 「楚爷要奴家怎么灭火,是用嘴儿呢,还是……」那花娘咯咯而笑,媚眼如丝。 「你是想用上面的嘴儿呢还是下面的嘴儿?」 听见他们的淫声秽语,风远委实再也坐不住,霍地起身。 见他要走,楚天碧脸上透着抹谑笑,「噫,风大将军这么快要走啦?!」 风远黑着脸,丢下一句话,「算我找错人了。」便拂袖离去。 「呵呵呵,八成是你们伺候不好,才惹得风大将军败兴而归。」楚天碧捏着怀里花娘的俏鼻,笑斥。 他怀里的花娘娇嗔,「欸,楚国舅可冤枉咱们姊妹了,是风大将军不让咱们姊妹伺候,咱们才靠近他,他就把咱们给挥开,一点都不解风情。」 「好好好,冤枉你们了……」他正要说什么,有人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那女子有着一张绝艳的脸庞,眼波流转之间流露出一抹妖娆妩媚的风情,她扬手一挥,屋里的琴师和歌姬花娘即刻起身退了出去。 雅间里只剩下她与楚天碧,她走近他,出声询问,「风远怎么突然来找国舅爷?」 楚天碧脸上一扫适才那抹淫靡之色,抬手撩起那女子披散在肩上的一绺青丝,缠绕在指间把玩,「他说想跟我学琴棋书画。」 「好端端的,他一个武夫,怎么突然间想学琴棋书画?」 「谁知道呢。」回了句,他亲昵的搂住她,深吸一口气,陶醉的嗅闻着她身上那抹淡雅的馨香。 她抬起纤纤玉手抵在他胸膛,柔声启口,「国舅爷,帮我一个忙可好?」 昔日里深居简出,纵有第一才女之誉,但见过孙络晴真容之人并不多,隐姓埋名开了粥铺后,更没人认出她就是孙太傅之女。 但孙络晴怀疑,近来那位每日一早都到粥铺喝粥的男子,似是知晓她的身分,但除了头一回过来,他直闯厨房之后,接下来他每次来都是喝上五碗粥便走。 今日一早,他一样在喝了五碗粥后离开,福伯无意间从一位刚进来的客倌那里得知了此人的身分。 「想不到你们这粥铺的粥,就连风大将军都爱吃。」 「你说那人是风大将军?」福伯讶道。 「错不了,我见过风大将军几次,认得他的模样。」 孙络晴随后从福伯那里听闻此事,确认了一件事。「先前他找上门来,必是知晓了我的身分。」 福伯忖道:「当年老爷曾救过他一命,这风远来找小姐,莫非是为了报恩?」事情都隔十几年了,这么多年不见,他们都不认得风远长大后的模样,因此先前才没能认出他来,不过他们早从传闻中猜到这位风大将军就是老爷昔日曾救过的那个孩子。 闻言,紫娟双眼一亮,「小姐,若是咱们能有风大将军当靠山,就用不着再担心泄露您的身分会招来麻烦了。」 孙络晴轻摇螓首,「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下咱们过得好好的,没必要去攀这门关系。」如今她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不想再牵扯出昔日的恩怨。 这几年来,她曾听说过不少风远的事迹,却没想到他会找上门来。 十几年前,她随爹去寻访亲友,她在一处草丛里意外发现受伤的他,爹便将他送去医馆。 她还记得那时刚失去父母的他,悲怒得直嚷着要去杀了那些山匪为父母报仇。 她当时冷冷对他说:「你若真跑去找那些山匪,只是去送命而已,你若急着想去送死就去吧,等你死了以后,你父母的仇就没人可替他们报了。」 「我才不会死,我要杀死他们!」被她这般看轻,他龇牙咧嘴,满脸愤怒。 「你还是小孩,杀不死他们。」她一点也不看好他能成功。 「我会杀了他们的!」他两手紧握着拳头,怒红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你杀不了。」她摇头,继续冷言冷语的打击他,「你又不懂武功,打不过那些坏人,你若想报仇,只有学会绝世武功,才能打败那些人。」在这之前,她才刚看过一本乡野奇谈,里头描述一位江湖大侠因遭人追杀跌落悬崖,却在悬崖下遇到一位高人,从而学得绝世武艺,学成之后,他为自己报了仇,而后浪迹江湖,四处行侠仗义。 因此在她当时小小的心灵里,认为他想报仇,只有像那书里的那位大侠一样学会绝世武功,才能手刃仇人。 没想到这番话竟激励了他,在爹带着她和风远准备返回安阳城时,意外遇见镇江王。 在镇江王殷切相邀下,爹带着他们前往镇江王府作客,到镇江王府后,风远发现王府里的武师武功高强,遂缠着武师想学武功。 这事被当时仍是镇江王世子的当今皇上给瞧见,作主留下他,让他跟着王府里的武师习武。 她与爹在镇江王府盘桓了几日便离开,在她离开那日,他紧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对她说:「你等着,我一定会给我爹娘报仇,杀光那些山匪。」 时隔多年,当年那个因为父母被山匪所杀、满心悲愤的风远,已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如今威风不可一世的他,父母之仇应是报了。 思及过往之事,她清丽的脸庞微漾一抹暖意,叮咛福伯他们,「福伯,他若再来,咱们就如同先前那般当作不相识便好,无须与他相认。」 福婶迟疑道:「小姐,咱们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把您的婚事都给耽搁了,如今朝局都已稳定下来,我瞧当今皇上似乎也没要对前朝的遗臣故旧赶尽杀绝的意思,还不能泄露您的身分吗?」 小姐今年都已二十一岁,原本在三年多前小姐就该出嫁,岂料赖家竟在老爷病重之际突来退婚,让小姐的婚事没了着落,这一耽误便拖到了现在,她担忧再这么下去,会误了小姐的终生。 孙络晴淡然启口道:「福婶,我现下已不是太傅之女,不过是个寻常的卖粥女。姻缘天定,若与我有缘,那人自会出现。若是遇不到合适之人,我倒情愿一辈子不嫁,也总比草率成亲,遇人不淑好。」 看着她长大,把她当成自个儿女儿的福婶闻言直摆着手,「不成不成,姑娘家岂能不成亲,福婶定会为小姐找个好姻缘,绝不会再像赖家那个负心汉一样。」提起那薄悻郎,福婶一脸不齿。 福伯听妻子口没遮拦的提及赖文硕,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好端端的提那个人作啥,也不怕污了小姐的耳朵。」 明白福伯是顾虑她的心情,孙络晴毫不介怀的道:「没事的,福伯,打他退婚后我与他就是陌路人了,以前与他的那些情分,都随着爹的过世一块埋葬了。」 赖家当初看中的便是爹的名声,才会求娶她,后来朝局动荡,他们有了更好的结亲对象,自是想另攀高枝。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她也是经历了这事才看穿那人的真面目,庆幸自个儿没有嫁给他,否则嫁错了人,才真正是贻误终生。 福婶提起那人仍气得不轻,「小姐心宽,才不同他计较,我只要想到那日赖家来退婚那副虚伪的嘴脸,就恨不得咬下他们的肉。」 小姐在外人面前看似性子冷淡,但她实际上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当年赖家来退婚,小姐二话不说便允了,可之后她把自个儿关在房里整整三天,一句话也不说,那时她真怕小姐把自个儿给闷出病来,幸好三天后小姐出来已神色如常。 前阵子福婶才染了病,痊癒没多久,孙络晴担心她再给气病了,连忙扶着她坐下,一边安抚她,「别同那种人置气,不值得,福婶反倒该高兴在我嫁过去前他们便主动退婚,否则万一我嫁到赖家去,以赖家那一家子看高踩低的德性,我岂不是要受委屈了,你瞧现在多好,咱们一家四口守在一块平平安安的过着自个儿的日子,不是比什么都要来得更好吗?」 第五章 紫娟也帮着劝道:「就是啊,福婶,而且我瞧那赖文硕也得意不了多久,因为我每回去上香,都会祈求神明惩罚那负心汉,早晚有一天他会有报应的。」 听见与她一块长大的丫鬟这般说,孙络晴哭笑不得,「紫娟,以后去上香,别求这种事了,咱们与他已没关系,他是好是坏与咱们无关,你啊该好好求神明庇佑你能早日觅得一个好郎君才是,你今年也二十岁,不小了,我现下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婚事。」 紫娟连忙道:「小姐都还没嫁,我怎么能嫁,小姐要是真一辈子不嫁,我就跟着小姐一辈子不嫁,伺候小姐一生一世。」 「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可一辈子不嫁人,这阵子我就让人帮紫娟丫头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对象。」福婶盘算着先把紫娟给嫁出去,小姐瞧见紫娟成亲,说不定也会动念,想成亲了。 「也好,就有劳福婶了。」孙络晴应了声,她把紫娟当妹妹,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耽误了终生大事。 「小姐,我不嫁。」紫娟不依的抓着她的手。 孙络晴哄着她,「也不是说让你嫁就能即刻找到适合的对象,日后要是你瞅着不中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嫁。」 「大将军找咱们来,有什么事?」 巡视完城防,武步刚与叶满山被风远召来将军府,除了大将军之职,风远还兼领安阳城的巡防司,负责城中防卫之责,但平日里巡城这种事,通常都由他手底下的两名副将负责。 看着两名亲信的手下,风远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启齿,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迟迟没出声。 两人一头雾水,武步刚与叶满山鲜少见到自家将军这般模样,面面相觑。 「大将军?」在见到他绕着厅堂走了第五圈后,武步刚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见他似是被什么给难住,叶满山说道:「咱们都是自已人,大将军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片刻后,风远停下脚步,也不再犹豫,直接说道:「我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俩给我参详一件事。」 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两人连忙挺起腰杆,「不知大将军要让咱们参详的是何事?」 「本将军瞧上了一个姑娘,想让你们给我出个主意,如何才能赢得那姑娘的芳心。」他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但此时提起这件事却是臊红了脸。 要不是他在粥铺连续喝了七、八天的粥,都没能再见孙络晴一面,把他给急得不得了,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找来两个心腹手下帮忙拿主意。 武步刚与叶满山彷佛怀疑自个儿听错了,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底看见同样的错愕之色,才相信适才自己没听错。 武步刚惊讶得大吼出声,「大将军,您瞧上了哪家的闺女?」 登时就被风远没好气的搧了下脑袋,「你这混帐是想让全安阳城的人都听见吗,给我小声点!」 武步刚赶紧压低嗓音,再说了一次,「大将军,您看上哪家的姑娘?」 风远不肯说,「这事你们用不着知道,本将军是让你们替我想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那姑娘对我倾心?」 叶满山觉得依自家将军的身分,想娶哪家姑娘,何愁娶不到,直接说道:「大将军既然看上了她,不如直接向皇上请旨赐婚就成了,何须费这么多心思。」 武步刚也附和,「可不是,能嫁给大将军,可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风远没好气的横了两人一眼,「这事本将军会想不到吗?但在请旨赐婚前,我想让她对我死心塌地,非我不嫁。」 听出大将军这怕是动了真心,常上青楼找花娘的叶满山,对于追求女子稍有经验,问了句,「那姑娘识字吗?」 「识字。」不谨识字,还曾有前朝第一才女的美誉。 「那就简单了,大将军可写首诗送给她。」在青楼里,他常见那些文人随手写首诗送给那些花娘妓女,就把她们给逗得喜笑颜开。 「那这诗要怎么写?」风远不耻下问。 「最好写些能表达将军心意的诗句。」 风远觉得这主意不错,吩咐道:「你把诗写下来,我再亲手抄一遍。」 识得的字比他还少的叶满山挠着脸表示,「吟诗作对之事,属下不在行。」 风远看向武步刚,武步刚也连忙摇手,表示自个儿粗人一个,舞文弄墨之事半点不通。 风远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两名手下一眼。 叶满山及时想起一件事,「对了,青楼前一阵子流传一首诗,似是不错。」 「你念来给本将军听听。」 还好这诗他听了不少遍,都会背了,叶满山吟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风远不太满意,「又是泪又是追忆的,这诗听起来不太吉祥,还有没有别的,换一首。」 叶满山努力再想了一首,「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不少文人墨客爱流连青楼,因此青楼里流传不少这些文人才子所念的诗,他常听与他相好的花娘吟诵,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记下了。 风远黑着脸摆手,「她可没嫁过人,再换一首。」 叶满山两手无奈一摊,「大将军,我只记得这两首了。」 「要我说写诗也太麻烦,大将军不如直接送礼得了。」一旁的武步刚认为,送礼比写那劳什子诗更加实惠。 「送礼?」风远觉得这事倒可行,思忖着要送什么礼给孙络晴,才能迎合她的喜好。 武步刚替他把适合送的礼都想好了,「姑娘家都喜欢首饰、布料和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不如就送那些,我家婆娘就爱这些玩意儿,前次我在街上随手买了副耳坠回去给我婆娘,把她给乐得阖不拢嘴,连着几天都没骂过我哩。」他家婆娘是个悍妇,一张嘴能把人给喷得半死。 叶满山也附和道:「送份合她心意的礼,再附上一封文情并茂的书信,相信更能打动那姑娘。」 翌日休沐,风远一大清早便带着他精挑细选的礼物,与熬了一宿才写好的书信前往粥铺。 虽一夜未眠,但他阴柔的脸庞神采奕奕,两眼亮得惊人,一路上不停揣想着,待她收到这份礼物和他写的书信,会是何反应。 也许从此他就能与她郎有情、妹有意,携手进洞房。 越想越兴奋,他白皙的脸孔染着一抹绯色。 眼瞅着粥铺就在前头,他加快脚步,还未到粥铺,便听见里头传来喧哗吵闹的声音,他大步走过去,瞧见有个身量魁梧的汉子,一脸怒容吼着在前头招呼的福伯、福婶。 「……你们这粥不干净,里头有蟑螂,要是老子没留意,吃下肚岂不是要吃坏肚子,你们赔得起吗?这事你们若不给老子一个交代,老子同你们没完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客人也不买粥了,站在一旁观望。 福伯不想让他坏了铺子的名声,回道:「咱们铺子煮的粥绝对干净,我适才舀粥时可没瞧见粥里有蟑螂。」 「你这老头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是怀疑这蟑螂是我放的不成?」那粗壮的大汉愤而抬手一掀,把搁在台子上的一锅粥给掀翻,匡的一声,整锅粥倒了满地。 风远看出那大汉分明是想来勒索讹钱,也不看看这铺子是谁罩的,胆敢在他的地头惹事,掀了络晴辛苦熬的粥,他饶不了他。 他猛不防出手拽住那大汉的手臂,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狠狠往前一掼。 匡锵,他那熊似的身子整个砸向台子,把摆在台子上剩下的那几锅粥全都给推翻。 风远一时没留意到这些,拎起那汉子,再狠揍他几拳,把他整张脸给打得肿成猪头。 那汉子痛得哀嚎,咒骂道:「你好大的狗胆,胆敢打老子,你快放了老子,老子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等老子的手下……」 风远一拳再挥向他下颚,将他给撂倒在地,抬起脚蹍着他的脸,恶声恶气的开口,「你这对照子白长了,连本大将军都不认得,还敢威胁本将军,我瞧你是不要命了!」 第六章 一旁陆续过来凑热闹的人里有人认出他来,脱口叫了出来,「原来是风大将军。」 听见那人的话,被踩在脚底下的汉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竟然招惹上风远! 有人接腔道:「听说风大将军最近每天都来这粥铺喝粥,这人还来粥铺闹事,这不是不给风大将军面子吗? 简直不知死活。」 另有人说:「我在这粥铺吃了这么久的粥,可没吃过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人分明是来讹钱的。」 听见铺子前传来的吵闹声,孙络晴过来查看,瞧见风远把一人给踩在脚下,她一愣,再抬头一瞅,见她天未亮便起身熬煮的那些粥全都被打翻,顿时脸色冷了下来,出声询问福伯福婶,「这是怎么回事,粥怎么洒了一地?」 风远一瞧见她,登时放开脚下那人,喜孜孜的迎上前去邀功。 「这人来你铺子里闹事,我把他给收拾了一顿。」他一脸等着她夸奖的模样。 不知先前经过的孙络晴并没有听信他片面之语,看向福伯福婶求证。 两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由福伯开口说明事情经过,他先指着那来闹事的人说:「这人诬指咱们粥里有蟑螂,掀翻了咱们的一锅粥,风大将军见状,出手把这人给提起来砸向咱们摆粥的台子,那些粥就全都打翻了。」换言之,地上那些粥泰半都是风远打翻的。 闻言,风远背脊一僵,看向洒了满地的粥,干笑了两声,「我出手时一时没留意,你们铺子的损失全算我的。」他掏了掏衣袖,准备拿银子来赔偿,结果掏了半天,才发现自个儿今早出门时太急,竟忘了带钱袋,尴尬的看向孙络晴,「我晚点回去就让人把银子送过来。」 就在他们说话时,那来闹事的人趁机爬起来偷偷溜了。 孙络晴瞥见,也没出声拦下那人,让他走了,瞟向风远,启口道:「多谢大将军仗义援手,赔偿的事就不用了,铺子乱成这般,就不留大将军了。」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听见她的话,福伯也连忙向那些围观的百姓拱手致歉,「各位乡亲真是抱歉,今儿个已没粥可卖,明儿个再请早。」 说着他便拉上铺子的门,准备将铺子收拾干净,没留意到先前那些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在离开时频频瞧着孙络晴。 福伯拉上门板后,回头瞧见风远还杵在那儿没走,觑他一眼,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个锦盒与一封书信,递给自家小姐。 「粥是我打翻的,我来收拾,还有,这给你。」他直接拽起她的手,将锦盒与那封信塞到她手上,便卷起衣袖,拿起抹布,准备要清理洒在地上的粥。 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锦盒和那封书信,孙络晴有些纳闷不解。 一旁的福婶上前抢下他手里的抹布,阻止他,「大将军使不得,这种粗活咱们来做就好了,您别忙。」 风远拍着胸脯豪气的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我砸了那些粥,本就该由我负责收拾干净,水在哪儿,我去打水过来。」 见他似乎执意要清理那些粥,孙络晴哪里敢让他堂堂大将军帮着做这些事,只得出声道:「大将军请跟我来。」 听见她叫唤,风远没有多问,满脸喜色的跟着她走往后头,来到后堂,孙络晴请他坐下,吩咐紫娟去盛五碗粥过来。 灶口上其实还熬着两锅粥,但泰半的粥都洒了,这两锅粥也不够卖,便也没端出去。 这段时日他每天都要来吃上五碗粥,她打算让他吃饱后再请这尊大佛离开,虽然先前他好心办了坏事,但他本意是想教训那来闹事之人,凭着这点,请他吃五碗粥也不算什么。 她神色淡然的看向他,启口道:「大将军还未进食吧,吃完再走。」 被她带来后堂,能这般亲近她,风远有些受宠若惊,心情一时紧张,有些结结巴巴,「孙、孙姑娘用不着这么客气。」 她静静注视着他,想起昨晚作的那个梦,昨夜她终于看清那梦境之人的面容,让她不可思议的是,那人的长相竟与风远一模一样,不知这样的梦预示了什么,可思及那梦里的结局,又令她不寒而栗。 她语气淡然婉转的说:「风大将军喜吃咱们铺子的粥,是咱们的荣幸,我可将粥谱写出来,交给贵府厨子,再由贵府厨子照着粥谱做,风大将军便无须再亲自来咱们铺子吃粥了。」 听出她的意思竟是叫他别再来,风远急得开口,「我府里厨子笨得很,只会做些粗食,纵使照着孙姑娘的粥谱来做,也熬煮不出一样的味道来。」 她提了个方法,「或者让贵府厨子过来一趟,我亲自教他熬粥亦可。」 「不不不,他那人笨得没药救,就算你手把手教他,他也学不会。」风远死命诋毁自家厨子。 远在将军府的厨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端着五碗粥进来的紫娟没听见他们前后的谈话,纳闷的问:「这么笨的厨子,将军怎么还用着他?」 风远信口胡诌,「这厨子本是我军中一个弟兄,因先前受了伤,没办法再待在军队里,他会煮几道粗食,我便留他在厨房当厨子。」 在将军府无端被造谣的厨子,再狠狠连打了几个喷嚏。 「将军真是心善。」紫娟敬佩的说了句,将粥端到他面前,热络的说道:「这粥刚熬好,大将军快趁热吃。」 风远也不再说话,端起碗唏哩呼噜的喝着粥。 孙络晴不想让他再来,但她是阻止不了他的,今生他铁了心要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他,不再重蹈前生覆辙。 他连吃了五碗粥,也不多留,直接起身。「多谢孙姑娘的粥,告辞。」 孙络晴默默目送他离去,想起他塞给她的那只锦盒和那封书信,她先打开锦盒,望见里头摆着一副耳坠。 紫娟瞧见,忍不住拿起那副精致的白玉耳坠,「小姐,这坠子做工真细致,把一朵玉兰花雕得活像真的。」 她看了眼,再拆阅那封书信观看,里头只写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直白得让孙络晴不知该做何表情。 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紫娟也识得不少字,探头望了望,把信里头那几个大字给念出声来—— 「在下与孙姑娘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 念完,她吃惊的张大嘴,看向自家主子,「噫,风大将军这是想求娶小姐吗,怪不得送小姐这么昂贵的耳坠,这几天还天天来咱们铺子喝粥。」下一瞬,她面露惊喜再道:「我瞧那风大将军为人似是不错,要是小姐嫁给他,他应不会亏待小姐。」 孙络晴摇头,「只凭一副耳坠和一封书信就要我嫁给他,也未免太草率了。」 忆起那纠缠她多日的梦境,想到最后的结局,她心头发寒,下意识里不想与风远有什么牵扯,唯恐那场怪异的梦真会实现。 【第三章】 孙络晴回了风远一封书信,并把那副耳坠一并归还,信里也只写了几个字。 信与耳坠是她让福伯亲自送到将军府的,从下人手里接过信和被退回来的耳坠,风远皱起眉头,当即拆开了信,信上每个字他都认得,但看完后却一知半解。 他拿着信,跑去找他以前的军师、如今在朝廷担任大学士的宋泰臣,让他解释给他听。 「你说这信上所写的这几句:君是天上云,妾是地下泥,会合无时日,是什么意思?」 宋泰臣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清瘦,捋着下颔的山羊胡子,直接把信上的意思解释给他听。 「这上头所写的意思是说你是天上的云,而我是地下的泥,咱们是没有会合的一天。」 听完,风远恼怒的收拢五指,将信给撕碎。「可恶,她竟敢这么说!」 见他这般,宋泰臣不明所以的开口问:「大将军,这信是何人所写?」 他黑着脸没解释,如来时一样匆促的离开。 他怒着张脸朝粥铺而去,但来到粥铺附近,思及前生之事,猛然停下脚步,咬着后牙槽,掉头回了将军府。 像头被囚困的猛兽一样,暴躁的来来回回走着,他脸色难看得吓人,府里头的管事察言观色,吩咐下人别接近厅里,免得惹怒原就心情不好的将军。 「我堂堂一品大将军,她究竟哪里看不上我,竟敢回绝我,我不过就是不懂琴棋书画,可论阵前杀敌,没人是我的对手,我一拳可以打死一头老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办得到吗?」他一边走着一边念念有词的低声咒骂,脚步重得都快把厅里的地面给踩凹,片刻后他扬声道:「来人。」 第七章 一直守在外头不敢出声的管事赶紧进来,「大将军有何吩咐?」 「去,把安阳城里擅长琴棋书画的人都给我找来。」他发了狠,要把那些琴棋书画学会。 「风大将军近来平日里除了上巡防司和京畿大营外,最常去的地方是一处粥铺。」 楚天碧与姊姊楚皇后的面容有几分相似,都有着一双细长的眉眼和薄唇,他托着腮,听着手下的禀告。 「粥铺?他去那儿做什么?」武将里,他与严舒波有几分交情,与风远却没有什么来往,那日他上青楼找他,说想和他学琴棋书画之事,让他有些意外,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笑话看。 没想到掬红楼的幕后东家秀娘,那日却央求他在皇后姊姊跟前多提提风远的不是之处,他询问她这么做的原因,她只道与风远曾有过节,希望能借着皇后的嘴,让皇上知晓风远的蛮横猖狂,别再宠信于他,至于是何过节,她则不肯说。 因着这事,让他对风远这人起了兴趣。 风远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因此皇上对他格外纵容和恩宠,从把安阳城的巡防和京畿大营都交给他掌管,就可看出皇上对他的宠信。 他原以为当年风远能率先攻进安阳城不过是侥幸,前几日听人谈起他时,提到他打过的几场战役,才知道他不只是运气好,他治军极严,并与士兵们同食同饮,每逢战事更是身先士卒,因此在士兵心中的威望比起同为大将军的严舒波还要来得更高,甚至有人说,倘若他与严舒波一战,擅长谋略的严舒波赢面恐怕不大,因为风远手下的军队就仿佛一把利剑,能斩断所有的阴谋诡计。 「风大将军去吃粥,他近来每天都要去吃上五碗粥。」那手下回答道。 「什么粥滋味竟好到让他每天都上门去?」楚天碧好奇问。 「那粥铺的粥滋味确实不错,平日里客人便不少,若是去晚了还买不到粥,不过昨儿个传出一个消息,怕才是他近来常上那粥铺的原因。」 「什么消息?」 「听说有人在那粥铺瞧见前朝孙太傅的女儿。」这事他也才得知不久,若非自家主子让他暗中盯着风远,他也不会留意到这事。 知晓这消息,楚天碧一扫脸上那懒散的神色,兴致勃勃的望着手下,「你说的可是在前朝时有第一才女之誉的孙络晴?」 「没错。」 楚天碧眯起眼,「孙络晴已失踪几年,无人知道她下落,她怎么会出现在那粥铺里?这消息可靠吗,会不会是认错了?」 当年皇帝姊夫覆灭前朝时,他也跟着进安阳城,原想去拜会孙络晴,可惜孙府已人去楼空,无缘得见这位才女一面,为此他还有些抱憾,此时得知她的消息,倒让他有些意动。 「这消息传出后,已有孙太傅生前的门生故旧前往粥铺,想见孙姑娘。」 「可见到了?」 「似乎没见到,属下向那粥铺附近的一些街坊打听过,听说那粥铺开张已有两、三年,店主是一位姓项的姑娘,店里那对老夫妻是她的家仆,她还有一个贴身丫鬟叫紫娟,铺子里卖的那些粥都是那项姑娘所熬煮。」他将打探到的事一五一十的禀告自家主子。 楚天碧起身,打算亲自去会会那位项姑娘,看她究竟是不是孙络晴。 不料来到粥铺却发现铺子没开,只在门外张贴着张字条,上头写着——店主外出访亲,归期未定。 门前有三、五人也与他一样,想前来求证那传闻是否为真,看着紧闭的店门,只得败兴而归。 东阳大街附近一处巷弄里有座小院,主仆四人坐在桌前用着早膳,难得不用卖粥,几人悠闲的进食,捧着杯刚沏好的热茶,慢慢啜饮。 紫娟拈了块桂花酥饼,塞进嘴里,一边臆测道:「会不会是风大将军把小姐的身分给泄露出去的?」 昨儿个晌午,突然有人上门来,自称是孙太傅的门生,想求见孙小姐一面,把福伯和福婶吓了一跳,两人矢口否认小姐在铺子里。 「咱们这儿没什么孙小姐,您弄错了。」 「我听说有人今早在粥铺里见过孙小姐。」 「那人定是胡说八道,没这回事。」 讵料,这人只不过是个开端,接下来又陆续有几人上门来想求见小姐,都说是今早听了传闻,有人曾在铺子里见过小姐。 小姐得知此事,也不等粥卖完,早早就让福伯关了店,写了张纸条贴到门外,决定要歇息几天,以暂避风头。 孙络晴摇头道:「应当不是他所泄露,兴许是昨日我听见前头传来吵闹声,前去查看时被人给认出来。」 爹的门生故旧虽不少,不过她素日待在后宅,平时只有来往较亲近的亲朋好友才见过她,就连她前未婚夫赖文硕也只见过她几面,但昨儿个认出她的倘若是昔日那些亲朋故旧,理应会当场上前相认才是,又岂会不与她相认而暗中散布出消息。 紫娟为自个儿添了杯茶,再问:「那会是谁呢?」明明都一样沏茶,也不知为何,小姐沏的茶就是比较好喝。 这事孙络晴一时之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当年安城阳被攻破前,她遣散府中奴仆,只带着从小照顾她的奶娘福婶和福伯以及紫娟离开,避到这铺子来。 她接着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当年长平公主出嫁的头一年在公主府办生辰宴,曾邀请我前去,那年去为长平公主庆贺生辰的人不少。」 父亲为官清廉,因此她平日也鲜少参与什么饮宴,但长平公主相邀,她不好推拒,便去了,她送上一幅自己绘的字画给长平公主,长平公主还特意召她过去叙了几句话,那是她头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现身。 福婶问道:「小姐是怀疑那次曾参加长平公主生辰宴的人把您给认了出来?」 孙络晴轻摇螓首,「我也不确定,此时去追究这些也无用,既然消息已传出去,我的身分怕是瞒不了太久。」 「那咱们现下该怎么办?」福伯问。 「先歇息几日再说。」幸好前两年她用卖粥的银子买下这处小院,今日才能安然待在这里,不受打扰,这两日,她可慢慢思量,接下来该如何安排才好。 风远丝毫不知那日他为粥铺打跑来闹事的人,因此让孙络晴的身分泄露了,逼得她不得不暂时歇店。 这几日他不曾再到粥铺去,忙着跟几个师傅学习琴棋书画。 这却苦了将军府的一干下人,他们痛苦的捂紧耳朵,想阻隔那摧残耳膜的穿脑魔音。 太恐怖了,大将军这是想用这可怕的琴音杀了他们不成,被摧残了几天,下人委实再也忍受不了,去找管事,希望他能去劝劝大将军,饶了他们的耳朵,别再抚琴了。 但管事哪里敢在这当头去触自家主子霉头,那不是找死吗? 他只好悄悄询问那名传授大将军琴艺的琴师,就不能让大将军好好抚琴吗,非得把琴给奏成催魂魔音。 那琴师比他的脸还要更苦,表示自个儿已使出浑身解数在教导大将军抚琴,大将军也学得很认真,可这事讲究天分,大将军委实没这天赋,学了这么多天,他连宫商角征羽五音都分不清楚,乱奏一通,把好好的一首凤求凰给奏得七零八落,宛如杀人魔音,奏完后还停下来问他奏得如何。 他哪里敢直言,那琴音简直能把人给活活杀死,只能敷衍的随口搪塞几句。 除了琴师,教他下棋的师傅也快被他给搞疯,他没见过这么不会下棋的人,任凭自己怎么教他下棋的规则,他就是没听懂,抓了棋子便胡乱摆,但可怕的是,他这么随便乱下,十次里竟也有五、六次能赢,赢了之后还不知自个儿是怎么赢棋的。 而教他书画的师傅更是心累,每次在瞧完他的大作后都有想撕毁的冲动。 在大将军问他画得如何时,他又不好直说,看着他那宛如鬼画符的字画,只能委婉的表示—— 「将军若去学道,定能有一番成就。」 最后,那画师深觉继续看他作画,无异是在荼毒自个儿的双眼,率先请辞。 「小人能力有限,能教的都已教给大将军,请大将军另请高明。」 接着走的是琴师,在听了几天他抚的琴后,他夜夜作噩梦,再继续下去,担心自个儿会被逼疯,也跟进道:「小人才疏学浅,无法再教导大将军,请大将军另聘琴师。」 第八章 而教他下棋的师傅,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请辞,风远下棋虽从不按规矩来,可有时却也能朦得一手好棋,让他大开眼界,最后这位师傅还是走了,因为大将军棋品越来越差,只喜赢棋,不喜输棋,每次输棋都要大发一顿脾气,他伺候不了,只好走人。 闭门学了数天,风远一事无成,棋琴书画样样不通,那张阴柔的脸孔黑得都要滴出墨汁来。 避了几天风头的武步刚和叶满山在得知琴师不干了之后,才敢再出现在将军府,免得魔音穿脑,让他们英年早逝。 为免他还不死心想再另请琴师,也为整个将军府里下人的性命安危着想,两人不得不去请曾是军师的宋泰臣来劝自家将军息了想学棋琴书画的心思,既然学不来,就别再硬学。 宋泰臣在得知风远想学琴棋书画的原因是为了追求佳人后,莞尔的摇着手里的羽扇,表示,「吾曾听闻有人言,情场如战场,所以大将军要赢得佳人心,须得攻心为上。」 风远闻言,急道:「要如何攻心?」 记下宋泰臣教他的方法,风远在下朝后便前往粥铺,不想一到粥铺前却发现店门紧闭,看见门板上张贴的外出访亲字条,他皱紧眉头,询问旁边的店家,他们何时回来。 「最近几日,前前后后有十来个人来找项姑娘,咱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旁边干货铺子里的一个伙计回答道。 知道这伙计嘴里的项姑娘正是孙络晴对外宣称的姓氏,风远关切的追问,「最近常有人来找她,都是哪些人?」 「泰半都是些文人书生,听说这项姑娘啊原来竟是前朝孙太傅的女儿,本姓孙呢!」前几日在风远狠揍那在粥铺闹事的大汉时,这伙计也是围观人群之一,因此认得眼前这位就是本朝新贵,烈火大将军,不敢怠慢,实话实说。 风远脸色登时一变,「这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 瞧见他这般神情,那伙计一楞之后脱口而出,「难不成那消息竟是真的,项姑娘真的是孙太傅的女儿?」 发觉自个儿不慎失言,风远赶紧挽救,「没这回事,那些都是别人胡说八道。」他接着端出大将军的威严,命令道:「往后再有人来打听项姑娘的事,说那消息是骗人的。」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下落,如今又遍寻不到她,风远急坏了,最后为了找她,他甚至吩咐武步刚和叶满山私下里调遣巡防司的兵马暗中找人。 武步刚与叶满山也是直到此时才得知那让风远心心念念之人竟是已故孙太傅之女,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自家大将军为何会突发奇想,命人找来那些琴师画师,原来都是为了迎合心上人所好。 为了大将军的终身大事,武步刚与叶满山非常卖力的拿着画师画的肖像,在安阳城里四处找人。 「若非李屏那日经过,恰巧认出了她来,谁也想不到堂堂太傅之女,曾有第一才女之誉的孙络晴,竟会藏身在那小小一家粥铺里,卖粥为生。」 夕阳西斜,余晖照进掏红楼一处两层高的楼阁里,钟君秀那张绝艳的脸庞望着窗外的霞光,娇柔的嗓音里流露出一抹轻嘲。 李屏是她身边服侍的婢女,她眼力好,当年虽只在公主府里见过孙络晴一面,却记下了她的面容。 坐在屋里阴影中一名身形微胖、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询问,「那消息是公主派人传出去的?」即使他口中所称呼的公主不过是前朝的公主,但他对这位亡国公主态度仍十分恭敬。 「嗯。虽然她曾被誉为第一才女,但那毕竟都是前朝时的事,隐避三年,如今还惦记着她的人并不多,想找她的泰半都是孙太傅的门生故旧,或是一些仰慕她才情的文人,所以我只派了人在那些文人之间散播这事,听说这几日已有些人得了消息,想去找她,不过都扑空了。」 「既然她想隐姓埋名,平静度日,公主为何还要泄露她的身分?」那中年男子似是不太赞成她这么做。 「我原也不想打扰她,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与风远有所牵扯。」嫣红的唇瓣吐出的嗓音里透着一抹冷酷。 风远那两个字令中年男子脸色微变,肃声问:「她与风远有何干系?」 「风远前段时日常上粥铺去吃粥,我本也没发觉不对之处,直到李屏那日告诉我,在粥铺见到孙络晴,我这才明白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去吃粥,而是为了孙络晴而去。」 「这话怎么说,他一个武将,能与孙络晴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可深了,当年风远一家遭遇劫难,全家都死了,只剩他一个,被孙太傅所救,也是孙太傅将他带往镇江王府,才让他能有今日。当年攻破安阳城后,据说风远便一直在寻找孙络晴的下落。」这事不是什么秘密,风远身边那些亲近的手下都知情,要打听并不难。 「这么说他是为了报恩,才想寻找孙络晴的下落。」 钟君秀绝艳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讽笑,「我先前曾听楚天碧说起,风远想学琴棋书画,那时我也没多想,但后来在得知孙络晴隐身在他常去的粥铺时,我便怀疑他之所以想学琴棋书画,怕是为了孙络晴。孙络晴才貌兼备,他兴许是想藉此接近她。」 「公主的意思是说他看上了孙络晴?而公主想利用孙络晴对付风远?」 「这得看风远对孙络晴有多在意。」钟君秀看向男人,「我知道你与孙太傅有几分交情,但为了报仇,咱们可顾不了这么多。」 中年男人沉默好一会儿,长叹一声,「我明白,为了报仇,即使牺牲无辜之人,也是迫不得已,这事公主看着办吧。」 爹生前让她隐姓埋名,是为了让她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如今三年已过,让福伯出去打听后,孙络晴发现在意她身分的人已不多,来粥铺里找她的,泰半都是爹生前的一些门生故旧。 思量几天后,她决定继续开店卖粥,若是再有人找上门来,因应的方法她都已想妥。 闭门不出数日后,这日一早,孙络晴准备去祭拜父亲,翌日便要开店迎客。 主仆四人前往驿站,准备雇一辆马车出城,路旁突然有顶轿子停了下来,来人下了轿,面带惊喜的走向孙络晴。 「络晴,真是你,可让我找着你了。」 看见拦在她跟前的人,孙络晴黛眉微颦,就连福伯、福婶和紫娟也都没好脸色,怒目相向。 紫娟上前一步,两手叉腰怒嗔,「咱们小姐早与你恩断义绝,滚开,别挡路!」 赖文硕没理会紫娟,看向孙络晴,斯文俊逸的脸庞流露一抹黯然之色。 「络晴,当年的事你还在怨我吗?那时并非我想退婚,是我爹逼着我退的,我若违逆,便是不孝,在情义无法两全之下,我不得不听从——」 福婶听不下去,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少在小姐面前惺惺作态,当年你去迎娶长平侯的女儿时,那脸上笑得可是比谁都欢。」 要不是她曾亲眼目睹他成亲时那春风得意的模样,只怕也要教他这番虚伪的作态给朦骗了,后来又听说他对长平侯之女百般呵宠,两人十分恩爱,羡煞不少人,如今竟还有脸跑到小姐面前说自个儿是逼不得已,那副虚假的嘴脸恶心得让人想吐。 赖文硕脸上流露一抹痛楚,「我奉父命迎娶湘玉,虽不情愿,但湘玉是无辜的,我不能伤害她,每每想起这些年来她待我的情深义重,我便愧疚不已,因为我心里只有你——」 他话还未说完,整个人猝不及防被突来的一记猛拳给打飞,跌落在两步外,后脑杓撞上地面,痛得他一时之间眼冒金星,爬不起来,他身边随行的下人连忙过去查看。 见状,孙络晴惊讶的抬首望向那出手揍飞赖文硕的人,瞅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风远,她抬眉质问:「风大将军这是做什么?」 「本将军是在替你教训这薄情寡义、只会满嘴花言巧语的负心汉!」他先前接到手下捎来消息说,发现疑似孙络晴的人,连忙快马赶过来,不想一来便见到赖文硕纠缠着她大献殷勤,这让风远忍无可忍,一把火上来,无暇细想,拳头就挥了出去。 被下人扶起来的赖文硕满脸愤怒的指责风远,「下官自问不曾得罪风大将军,风大将军为何无故出手打我,还这般诋毁我名声?」 第九章 他如今是位居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在一品大将军风远面前低了好几级,本不该如此不敬,但任谁被暴打都难以平心静气。 风远高傲的仰起下颚,神色鄙夷的呵斥他,「你都娶了长平侯的女儿,还来纠缠骚扰孙姑娘,如此行径令人不齿,本将军看不惯,这才出手替天行道。」都退婚另娶,竟然还厚颜无耻的当着孙络晴的面说他心中只有她。 赖文硕恼怒驳斥,「岂有此理,我与络晴乃是故旧,刚好巧遇,不过是关心的寒暄两句,犯了何罪?」 他没想到他适才说的那些话竟被风远给听去了,心中暗自一惊。 风远陡然想起自个儿前生便是一时气不过,揍了赖文硕,让他把这事给闹到皇上跟前去,今生他本想避开此事,哪里知道又会一时没忍住打了他,但揍都揍了,也没办法挽回,不过这回他是绝不会让他再有机会把事情给闹到皇上那里,斜睨着他,冷冷道:「要不要我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转告给尊夫人知道,瞧瞧她会不会认为你那些话只是寒暄?」 「你……」赖文硕被他的威胁给噎了下,下一瞬肃着脸道:「风大将军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与络晴之间是清清白白。」 「只怕尊夫人听了你适才的话,不会这么想。」他语带威胁,他要是胆敢把这事闹到皇上跟前去,他就把他说的那些话告诉他夫人。前生他太老实,没想到这么做,今生他可别想再拿这件事来生事。 「风大将军一再拿我夫人来说事,究竟意欲如何?下官心中一片坦然,不怕任何诋毁污蔑。」赖文硕那张斯文俊逸的面容仍一脸清高。 「像你这种薄悻的小人,本将军何须诋毁污蔑你,若你不想今天发生的事被你夫人和岳父知道,今后不准再来纠缠孙姑娘。」风远厉色警告。 当着孙络晴的面,赖文硕为保自个儿的颜面,仍端着张脸,义正辞严回道:「我与络晴虽未能成亲,但孙太傅乃我的授业恩师,我关心恩师的女儿,本是人之常情。」瞅见风远脸色一沉,似要动怒,他连忙话锋一转,「但我毕竟已成亲有了家室,今后还是得避嫌,以免给络晴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这话委婉的承诺不会再纠缠她。 临走前,他仍试图为自己挽回几分颜面,对孙络晴道,「络晴,多年未见,如今知道你还安好的待在安阳城里,我已能放下心来,万望你多加保重,告辞。」语毕,便掉头坐上轿子离开。 他一走,风远连忙看向孙络晴,提醒她,「你莫要被他的虚情假意给骗了,这人满嘴都是谎言。」 「多谢大将军,我分得清真假,但希望大将军日后莫要再如此莽撞,出手便伤人。」 她这般提醒他,本是出自好意,唯恐他因一时莽撞为自己惹来祸事,即使他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也不好得罪太多人。 然而这番话听在风远的耳里,却是以为她在替赖文硕不平,脸色顿时一沉。 「那姓赖的曾辜负了你,你还为他说话!」 她不懂他那忿忿的脸色是怎么回事,她分明是好心为他,「我不是为他说话,大将军如今身居高位,处事更当小心谨慎,勿鲁莽行事,以免授人以柄。」 他仍觉得她那话是在怪责他,心中不快,「我就是个莽夫,只会动拳头,不会讲道理。」 发觉与他说不通,一片好意被他曲解,孙络晴也不再多言,告辞道,「我赶着要出城,就此别过。」 「你……」瞪着她毫不留恋离去的身影,风远气恼的暗自咬牙,但找了她几天,让她就这么离开他又不愿,索性悄悄尾随他们身后,暗中跟着他们。 最后跟着他们来到城郊的一处墓地,他躲在一株树后,引颈望去,认出墓碑上刻着孙一石的名讳,这才知道她是来祭拜孙太傅。 知道那墓正是孙太傅的埋骨之所,风远也想现身吊祭一番,当年多亏孙太傅救了他,并把他带到镇江王府,才有今天的他,可思及她适才那冷淡的神色,他一时之间又有些踌躇,犹豫半晌后,终是没有露面,曲膝跪地,朝孙太傅的墓无声的磕了三个头,便起身静静的守在一旁,等着她。 望着她,他想起前生,在他死前,她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早已与他恩断义绝,你为何不信我?自嫁给你,我便一心一意对你,从未有过二心!」 他心中又涩又甜,此时静下心后,他才猛地醒悟过来,她先前说的那番话,似乎并不是为了赖文硕,而是在提醒他,别因一时莽撞冲动开罪人。 但当时他见了赖文硕便妒火攻心,竟误会她,还对她说了那般任性的话,他忍不住懊恼的想撮自个儿一巴掌。 可话都说了,也追不回来,要他上前同她认错,他又拉不下脸来,只能暗怪自己,怎么重生一回,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看着她收拾祭品离开,他默默跟着,紧皱着眉,苦苦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求得她同意嫁给他,宋泰臣曾教他一个方法,现下也不知灵不灵验。 【第四章】 翌日,粥铺重新开门迎客。 不知是不是因为歇店数日,这日上门的客人比往日来得更多,这其中也有人是在得了消息后,专程前来找孙络晴。 福伯对这些人一一转告自家小姐的话—— 「小姐说昔日的事都已随着前朝的覆灭成为过眼云烟,盼勿再来打扰,也望公子无须再惦记。」 有些人闻言,叹息一声,知难而退走了,却也有人非得见到她不可,杵在铺子里,表明见不到人不离开。 这让刚好过来的风远瞧见,在得知是怎么回事后,他这次学乖了,忍着没动手,一张阴柔的俊脸直瞪着那人,被那宛如猛兽般的眼神恶狠狠盯着,那人没能撑过几息,便摸着鼻子灰溜溜走了。 接下来,再有人上门想见孙络晴,都被他这般给吓走,一直到粥铺打烊,福伯福婶为感谢他赶跑那些人,特别奉上几碗粥。 「今儿个有劳大将军了,这几碗粥是小姐特别给您留下的,您慢用。」他先前一直忙着在瞪人,都还没空吃粥呢。 「是孙姑娘帮我留的?」闻言,风远眉开眼笑,端起粥,唏哩呼噜的几口就吃完,接着再端起另一碗,也大口的吃完,一口气连吃了五碗,这才捧着肚子,一脸心满意足,赞叹,「孙姑娘熬的粥就是好吃。」他接着起身想向后头走去,「孙姑娘在后面吧,我去向她道谢。」 福婶拦下他,「小姐不在后头,她先回去了。」 以为福婶是在骗他,风远伸长颈子往后瞅着。 瞥见他一脸怀疑的模样,福婶摆摆手,「哎,您若不信,大可自个儿过去瞧瞧就是。」小姐在熬好粥后就先一步离开了,离开前,特地让紫娟过来交代她给风远留五碗粥。 亲自到后堂瞧了一遍,没找着人,风远这才相信她真的离开了。昨日他暗中护送他们前往城郊祭拜,再一路送他们回到那处小院,倒也因此得知她的住处。 他讪讪问道:「她这是在回避我吗?」所以才提前走了。 福婶越看他越顺眼,因此好言解释,「小姐知道这几日怕还会有人上门来找她,所以老早就交代过,熬好粥就回去。」以前小姐都会与他们一块收拾好铺子,才一道回去,这次真的是要避开那些人,才会提前离开。 「是吗,不是因为我?」得知不是为了要躲他,风远紧皱着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不是,今日多亏大将军,才能把那些人给赶跑呢,小姐自然也是感谢大将军的,才会特地给您留了粥。」 仿佛丈母娘看女婿,福婶越瞧他越满意,觉得小姐若能嫁给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心里暗自决定,要在小姐面前替他说些好话。 「那我明天还来。」听了福婶的话,风远喜孜孜的走了。 之后,他再来了几天,有他坐镇在粥铺里,仿佛看守门户的神兽,把那些想上门拜访孙络晴的人一一给瞪跑。 然而这日却来了一个人,这人不畏惧风远那怒瞪的眼神,勾着嘴角,朝他笑着寒暄了句,「噫,这么巧风大将军也在这儿啊。」 因着上回在青楼的事,风远没给他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第十章 楚天碧也不以为忤,慢条斯理道:「听说已故孙太傅的女儿在这粥铺里——」 一听他也是来见孙络晴,不等他话说完,风远便不客气的打断他,动手撵人,「她不见外人,走走走,别再来纠缠。」他直接抬手朝楚天碧一推,也没使几分力,就把楚天碧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给推得脚步踉跄的连退好几步,直退到铺子外才稳住身子。 被他这般粗鲁的对待,楚天碧那张俊秀的脸庞面沉如水,嗔怒道:「风大将军好大的威风,竟把孙姑娘视为禁湾,不让人见她!」 「什么禁欝,你少胡说八道,当年孙太傅曾对本将军有恩,他的女儿本将军自是得看顾几分。孙姑娘隐姓埋名,不过是想图个清净,你们这些闲杂人等别再来骚扰她!」风远横眉竖目,杵在铺子前,不让楚天碧再踏进铺子一步。 「风大将军当真要阻止我见孙姑娘?」被阻在门外,楚天碧满脸不悦的望着他。 他摆脸色给风远看,风远也没好脸色给他,「孙姑娘可不是青楼的花娘妓女,随便什么人都能见,楚国舅还是请回吧,别打扰孙姑娘的安宁。」 有风远守在粥铺外,楚天碧进不去,只得悻悻而归。 之后,风远赶跑楚国舅之事不知怎地被传开来,接下来便无人敢再上门找孙络晴。 他高兴的跑去她住的小院邀功。 「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 这几日他像个门神一样,镇守在铺子里,帮她赶走那些上门来找她的人,说起来她确实欠他一个人情,因此孙络晴启口向他道谢,「多谢将军。」 她没问他是如何得知她住在这座小院的事,巡防司是他辖下所管,他若想查,自然不难查到。 风远豪气的朗声道:「用不着谢,替你做这些事不过举手之劳,往后再有什么事,你尽管来将军府找我。」 宋泰臣告诉他欲得佳人归,得攻心为上。 而这攻心之法,首先就是得欲擒故纵,若即若离。 所以他说完话也没再多留,转身便离开,接下来几日都如此,他到粥铺喝完粥,也不逗留太久,很快便离开。 就在他忙着施展欲擒故纵之计时,浑然不知上回被他得罪狠了的楚天碧,伺机在皇后跟前狠狠批评了他一番。 「……他仗着皇上的恩宠,傲慢自大目中无人,就连姊姊你也没放在眼里,那日我不过是慕名想去见见孙络晴一面,他不只毫不留情的驱赶我,还说纵使我有个当皇后的姊姊又如何,在皇上面前比起来,皇上更加宠信他……」 原本秀娘请他在姊姊面前进几句谗言,他嘴上虽应下,却迟迟未曾在姊姊跟前提过风远的事,他虽迷恋秀娘那张绝黯的面容,倒也不是不分轻重之人,不想为此让姊姊与风远交恶,毕竟风远眼下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得罪他没什么好处。 可这回,风远着实惹怒他了。 楚皇后听闻弟弟的话,明艳的面容上微带怒容。「他竟敢藐视本宫!」 见姊姊动了怒,楚天碧又改口劝道:「我知道他如今是最受皇上恩宠的人,得罪不得,姊姊你就当听我发发牢骚,别往心里去,花无百日红,我会等着看他哪天失宠了,再报此仇。」他今日过来同姊姊说那番话也不是白说的,不过是想让姊姊记下这人,等有朝一日风远不再受宠,再把他给狠狠踩在脚底下。 「这事本宫记住了,你放心吧,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得意不了太久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更难防的是枕边风,纵使皇上视风远如亲弟,但再亲能有她这个枕边人亲吗! 安阳城中,一个谣言在暗处慢慢流传开—— 「我瞧他们两人之间定是有什么不清不白的,风大将军才会天天往粥铺跑。」 「那日风大将军把那来闹事的人给打了一顿时,我就怀疑啦,他跟那孙姑娘果然有问题。」 「听说他还为了替孙姑娘出头,打了几年前退了她亲事的那个赖文硕呢。」 「据说那天赖大人不过是巧遇孙姑娘,寒暄了两句,风大将军就醋劲大发,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他。」 「想不到这孙姑娘瞧着知书达礼,手腕倒是挺厉害,竟勾搭上了风大将军。」 「何止啊,传言她以前就仗着自个儿被称为第一才女,勾搭了好些个青年才俊,听说那赖家的人便是因为受不了她的轻浮放荡,才会退婚另娶。」 流言最后传到了孙络晴主仆四人的耳中。 紫娟气得大骂,「是谁这么缺德,竟然乱传这种事,污蔑小姐的清白。」 福婶容不得自家小姐被说得这么不堪,也满脸恚怒,「这般造谣玷辱小姐的清誉,这些人也不怕烂了嘴。」 就连福伯也一脸忿忿,但他为人厚道老实,骂人的话说不出口。 身为事主的孙络晴倒是不气不恼,见他们三人为了她这般气忿不平,启口安抚他们。 「别同这些散布谣言的人计较,气坏自个儿反倒不值得。」 紫娟为这事气得小脸都涨红了,「小姐,咱们不能让外头那些人这般中伤诋毁您的名声,您分明不是这样的人,是风大将军自个儿缠着您,哪里是您去勾搭他。还有啊那赖家的事更是过分,明明就是他们想要攀附高门才退婚,竟把您给说成是轻浮放荡的女子!」 孙络晴斟了杯茶递给紫娟,让她消消气,这才平心静气劝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相信我为人的人,自是不会去听信这种谣言,至于那些人云亦云的人,信不信又有何妨。」 若真要消弭这些谣言倒也不难,只要再散播出新的谣言就成,安阳城里从不缺各种蜚短流长的谣言,传了一阵,很快便会再被新一波的流言取代,没人会再记得前一波的谣言。 不过她不想花这心思,这些谣言虽过分,却也无法真的伤到她,以前她或许还会在意名声,当年就在她被赖家退婚那时,也曾被不实谣言中伤,当时有人传出因她品性不端才会被赖家退婚。 她不知那传言是不是赖家为退婚而散布出去的,闻知此事,她心有不平,为报复赖家,遂把当时赖家来退亲的事全都给画了下来,还把父亲这些年来提携赖文硕的事给画了出来,然后吩咐府里的下人,悄悄把那些画送到书肆去寄卖。 画上虽没指名道姓,但她的画作栩栩如生,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那画作是在描述何事。 没多久,城里便有了新的传言,说赖家背信弃义,为了攀附高门才退了孙家的亲,不少人对赖家这般忘恩负义的作为嗤之以鼻。 事后,已经病重的父亲开导她,「是爹看错了人,差点耽误你的终生,依赖家这般势利,倘若日后你真嫁进赖家,怕也不会得到善待,咱们反倒该谢谢他们主动退亲,让咱们得以看清赖文硕的为人,至于那些传言,就甭去理会了,智者不忧议畏讥,只有愚钝之人才会听信那些谣言。」 在爹宽慰下,她心头的不忿逐渐平息下来,这些年来在爹的教导下,她不仅学到爹的才识,也学到爹的胸襟和气度。 人生于天地间短暂得宛如蜉蝣,倘若时时忧惧人言,那岂不把自个儿生生给愁死,日子岂还能快活自在。 掬红楼的一座两层楼阁里,身着一袭褐色锦袍、身形微畔的中年男子从暗道走上来,钟君秀挥手让侍女退下,看向男人问:「你怎么来了?」 「我近来听闻城中流传着风远与孙络晴的流言,可是公主派人散布出去的?」 「没错。」她坦承不讳。 「为何要这么做?」 「咱们盯着风远这么久,也差不多该着手对付他了。」如今时机已一步步成熟,就等她布好局即可收网。 「公主想用这种流言对付他?」会被这种流言中伤的只有孙络晴吧,女子比起男子更在意名声。 「这区区流言自是对付不了他,我筹谋的是在流言之后的事。」她已经算到下一步了。 「流言之后的事?是什么?」 她施着脂粉,艳丽无双的脸庞抿唇一笑,「自然是英雄救美。」 中年男子忖道:「公主的意思莫非是说,风远会因那些流言而迎娶孙络晴为妻?」 「唯有如此做,才能弭平那些不实传言。」 「这般费心撮合风远和孙络晴,究竟是为了什么?」中年男子委实不明白她将孙络晴扯入这件事里的用意。 第十一章 「有句话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她冷笑着吐出这句话。 「所以公主想让风远得偿所愿,娶得佳人归,等他耽溺在温柔乡里,松懈他的防备,咱们就可以伺机报仇?」 「没错。」她轻点螓首,接着问道:「我让你暗中训练的那些人训练得如何?」 「有十二个人没熬过死了,其他有六个已通过李雄设下的考验,剩下三十人还在训练。」 钟君秀吩咐道:「下次把那六人带过来,我要试试他们的身手。」论辈分,他是她公公,但论身分,她是一国的公主,即使她的国已亡,但她在他面前,对这位前公公,她仍是端着公主的身分,语带命令。 中年男子也不以为忤,点头应了声,转身再从暗道离开。 他一走,另一名男子从里头的寝房走出来,上前将她搂入怀里,恣意的吻着她的粉唇,低笑道:「这老匹夫到现在还以为咱们杀风远,是为了替他儿子报仇。」 她依偶在男人怀里,瞋了他一眼,「风远杀了我丈夫,这仇自然要报。」只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男人宠溺的轻哄道:「好,都依你,你说要报,那咱们就报。」他的手不规矩的探入她的衣襟里揉抚着她胸前的柔软。 她娇嗔一声拍开他的手,「说正事呢,你那边已开始着手进行了吗,可有把握劝得了那个人加入咱们?」 男人一脸自信道:「他早已对皇上偏宠风远之事心生不满,我亲自出面,要不了多久,他定会加入咱们。」 他把脸埋在她的粉颈里,嗅闻着她身上的淡雅甜香,眸底却不带一丝迷恋,而是暗藏着熊熊的野心。 今晨操练完,武步刚瞅见自家将军,想起昨儿个听他婆娘说起的事,连忙将事情告诉他,「大将军,外头不知怎么传起了您和孙姑娘的事来,那话说得着实不好听。」 「什么话?」风远前两日恰好不在安阳城,到城外去巡防,昨夜才回来,还没听说什么传言。 「有人说您和孙姑娘不清不白,还说孙姑娘不知羞耻,轻浮放荡……」武步刚将他婆娘昨日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告诉他。 昨日他婆娘说完后,还问他那传言是不是真的,知晓是自家将军一厢情愿的缠着孙姑娘,他自是替她澄清。 这种流言对将军算不得什么,但对孙姑娘那可是大大的中伤,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这般造谣生事,玷辱一个姑娘的名节。 听见心上人被这么诋毁,风远怒不可遏,「岂有此理,这些话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我砍了他!」 「我家婆娘昨儿个去集市时听人说的,也不知是打哪传出来的。」 「可恶,让我知道是谁造的谣,我非撕烂他的嘴不可!」担忧孙络晴是不是也听了这流言,风远连早朝也不去了,让管事指派个人去宫里告假,便匆匆忙忙赶往粥铺。 粥铺的生意似乎是受了流言影响,来买粥的人少了些许,还有人在粥铺外头朝里面指指点点。 福伯福婶早得了自家小姐的吩咐,对这些人置之不理,只要不搭理他们,他们无趣了自会离开。 小姐说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里一样,对方使足了力气朝棉花打去,结果却软绵绵的打不到实处,只会自讨没趣。 来到粥铺,风远愤怒的驱赶那些人,这里头除了三姑六婆,还夹杂着不少碎嘴的男人。 见他发怒,众人一哄而散,他们敢朝着粥铺指指点点,可不敢当着这位大将军的面说长道短。 撵走那些人,风远大步走进粥铺,直往后头而去,福伯福婶瞥见他适才赶人的事,明白他约莫也听了那些流言蜚语,因此也没拦阻他。 来到厨房,风远看向正站在灶前熬粥的孙络晴,开口便道:「我这两天不在城里,不知道竟有人传出那些该死的谣言,你放心,这事我会替你澄清,绝不让你清誉有损。」 孙络晴清丽的面容上,一脸平静的望向他,「无风不起浪,那些人之所以造谣生事,无非是瞧见大将军常到粥铺来,便捕风捉影,加油添醋一番,只要大将军不再上门来,谣言自会渐渐平息。」借着这机会,她婉转的表达请他别再来找她的意思。 风远楞了楞,她这是在怨他常来粥铺,才给她无端惹来这些谣言吗? 「你是在怪我?」 她轻摇螓首,徐徐出声,「不是,只是不想耽误了大将军,大将军的良缘不在此处。」这次她明确的表达出拒绝之意。 她的再次拒绝,令风远变了脸色,「胡说,本将军的姻缘就在你身上!」前生,他娶了她为妻,今生也不会例外,他想娶的人只有她一个。 「昔日我爹曾有恩于大将军,大将军知恩图报,惦记在心,但大将军日前也相助于我过,算还清了这份恩情,委实不必再如此执着。」 见她竟把他的心意当成是报恩,风远也顾不得宋泰臣教他的那什么欲擒故纵的法子,决定坦然向她表明自个儿的心迹,「我想娶你之事,与你爹的恩情无关,当年是你那番话激励了我,才让我得以学得一身好本领,手刃杀害我父母的山匪,这些年来我始终没忘了你,当初攻破安阳城,我当即就往孙家去,却已人去楼空,没能见到你,你不知我有多着急,这两、三年来更是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直到那日在这粥铺里见到你,我这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想照顾你一辈子!」 紫娟在一旁听了感动不已,忍不住看向自家小姐催促着,「小姐,您快答应他啊。」唯恐她迟一步答应,风远便会改变心意。 孙络晴沉默良久,迟迟未启口,比起赖文硕的虚情假意,他这些没有矫饰的话真情流露,让她有些意动,她一时之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几乎想答应他了。 倘若可以,她并不想辜负他这番情意,可正是因为他待她如此情真意切,她才不能答应他,思及那场梦,她不得不狠下心肠来,再次拒绝他。 「多谢大将军错爱,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与大将军注定此生无缘,还请大将军勿要再勉强。」她神色冷然,定定注视着他,说出的一字一句仿佛鞭子狠狠鞭打在他心上。 亲口当面向她表明心迹,却遭她绝然的拒绝,风远恼羞成怒的质问她,「你说我究竟有哪里不好,你竟看不上我?」 她不疾不徐道:「大将军很好,战功赫赫,英武过人,是民女配不上将军,民女早已心如死灰,如今只求平静淡泊的度过余生,望将军成全。」 他忿忿质疑,「是因为那赖文硕吗?」他退婚之事,给她带来沉重的打击,故而才不肯接受他吗? 她淡淡答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瞧见紫娟在一旁心急得想开口,她朝她看去一眼,服侍她许久的紫娟瞧见小姐投来的那眼神,明白小姐不让自己多嘴,不得不气闷的闭上嘴。 他不懂什么山什么水,只知道她不肯嫁他,见她心意坚定,无可更改,他也是心气高的人,不可能再低声下气乞求她,带着满脸的恚怒拂袖离去。 他一走,可把紫娟给急坏了,开口便道:「小姐,风大将军对您情深义重,您怎么能忍得下心一再把人往外推?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风大将军这么好的对象,您对他究竟还有哪里不满意?」 在前头瞧见风远面带怒色离去,福婶担心的来了厨房,一过来便听见紫娟的话,也关切的附和,「小姐,我觉得这风大将军对您是真心实意的。」她看得出风远对小姐痴心一片,不愿小姐错过此人。 孙络晴幽幽轻叹,「正是因此,我才不能嫁给他,我与他相克,不适合结为夫妻。」那场纠缠她多日的怪异梦境,在那次她终于看清梦境里的男子真容之后,便不曾再出现,她总觉得那似乎不只是梦,而是某种凶兆,倘若她真与他成亲结为夫妻,那便是两人的下场。 为避免这厄运,她不想与他牵扯不清,希望仍是像从前那般,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为好。 只希望……他莫要因此而恨她。 「小姐又不知风大将军的八字,怎知与他相克?」紫娟觉得错过了风大将军,往后小姐恐怕再也遇不着这么好的对象,不由替她感到着急。 第十二章 早已把紫娟和福婶福伯当成自个儿的亲人,因此孙络晴也没隐瞒,坦诚告诉她们,「是我先前梦见的那场梦,我若与他成亲,他会不得好死。」 那梦她们曾听她提过,紫娟讶道:「噫,可小姐不是说先前都看不清梦中那人的面容吗?」 「就在数日前,终于能看清楚了,梦里那人就是风大将军。」 「这……」紫娟与福婶对视一眼,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该说什么。 紫娟想了想说道:「不过是个梦而已,小姐何必当真。」 「那梦纠缠了我这么久,岂会是个寻常的梦,那梦可能是老天爷给我的警告。所以风大将军的事别再提了,正因为他一直待我很好,我不想害了他。」 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小姐决定的事,紫娟一脸沮丧,嘟囔着,「小姐不嫁风大将军,我就不能跟着到将军府享清福了。」 福婶轻斥了她几句,「你一个丫头还想享什么福,去给我做事,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虽也觉得有些可惜,但得知风远就是小姐梦里那人后,便也死心了。 小姐那梦不寻常,还是宁可信其有为好,省得最后真出了什么事,连累小姐活受罪。在她心里,天大地大,都没有小姐安危来得大。 【第五章】 关于风远与孙络晴的事也传进了宫里。 得知这事,金朝郡特地召见风远,想亲自向他问个清楚。 才甫被拒绝的风远,带着一脸悻悻之色进宫。「参见皇上。」 「朕听说你最近常去一家粥铺当门神,替人看门赶人,可有这回事?」 风远讪讪的点头。 金朝郡发觉他一脸不痛快,不由关切的问了句,「你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招惹你了?」 风远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她瞧不上臣,不愿嫁给臣。」 这话没头没脑的,也多亏看着他长大的金朝郡了解他,猜知他的意思,「你说的这人莫非是那孙太傅的女儿?」他也是先前听了传闻,才知孙络晴的身分。 「嗯。」风远气闷的应了声。 金朝郡前后一联想,便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你先前闹着想学琴棋书画的原因?」一切全是为了那曾有第一才女之称的孙络晴。 他闷闷的没吭声。 金朝郡见不得他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呵斥了句,「瞧你这点出息,不过就是一个女子罢了,她不肯嫁给你,朕做主给你赐婚——」 他话尚未说完,就听风远急切地打断他的话。 「不成不成,皇上您千万不能赐婚,臣希望她能心甘情愿嫁给臣,而不是迫于皇上赐婚,不得不答应。」 金朝郡没好气横他一眼,「她这不是不肯嫁给你吗?」 风远一窒,答道:「臣会想办法让她改变心意。」前生,皇上指婚,迫使她不得不嫁给他,今生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嫁给他,不愿拿皇上来逼迫她。 「要是她还是不肯呢?」金朝郡没想到这昔日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小子动情起来,竟会这般痴心。 风远张着嘴,一时之间答不出话。 行事素来果断的皇帝看不得自己的爱将这般为情所苦,在他看来,只要有权有势,就能收服所有女子的心,依风远此时的地位,没有任何配不上孙络晴的地方,能让风远看上,反倒是她高攀了。 不想爱将把心思全花在这些男女情爱上头,他大手一挥表示,「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喜欢这种才女,朕做主再给你找个比她更好的。」 他想起前两日,皇后还在他跟前说风远仗着自个儿的身分,蛮横猖狂的欺压百姓,一个连自个儿心悦之人都不敢勉强的人,能蛮横到哪里去,不过就是见他宠信风远,眼红罢了,看来他得把皇后晾一晾,让她警醒警醒,不该想把手伸到朝廷来。 风远一口拒绝,「皇上,除了她,臣谁都不要。」为了弥补前生的遗憾,今生他只要她。 金朝郡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堂堂烈火大将军,为个女人这般没出息,值得吗?」在他眼里,那些情爱是最不切实际的东西,男人只要手握权柄,没有什么女人得不到。 「她值得。」风远毫不犹豫回答。 金朝郡被他给气笑了,「你这小子还成痴情种了,罢了罢了,你的事朕不管了!」他挥手让他退下,省得继续留在他跟前,让他见了心烦。 「哟,大将军怎么弄得这般憔悴?」几天不见,宋泰臣前来将军府,瞅见一脸邋遢颓丧的风远,关切的问了句。 他听说风远近来颇为消沉,竟连早朝都称病不去了,因此奉皇上的命特意过来探望他,顺道带来他先前托他拟的一份名单。 「还不都是为了孙姑娘呗。」武步刚摇头叹道,这几日见将军像只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他在一旁看得心急,却也使不上力帮忙,不由看向宋泰臣说道:「宋大人,您再替大将军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大将军娶得美人归。」 「这事慢点再说,大将军,今儿个是皇上让我过来探望您,皇上还让我带几句口谕过来给您。」他此来是有任务在身。 风远坐在将军府回廊的栏杆上,懒懒的抬头看他一眼,「皇上让你带来什么口谕?」 「皇上说您若没病,明儿个就给他滚去上朝,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失意,太没出息了。」宋泰臣一字不漏如实传达皇上的口谕。 风远默不吭声,也不反驳。他虽知道不该如此,可他近日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镇日里所思所想都是孙络晴,想着两人前生的事,想着今生她一再拒绝他求亲的事,想得都要疯魔了。 转达完皇上的口谕,宋泰臣接着将他带来的那份名单拿出来递给他。「将军,这是上次您让我拟的名单。」 闻言,风远抬手接过那卷名册,打开看时,发现那上头写的密密麻麻一长串,登时傻眼。「怎么这么多?!」 「所以我想了好些时日才拟完。」宋泰臣曾是镇江王府的幕僚,与皇上一样,可以说是看着风远长大的。 数年前,当时已继位为镇江王的皇上起兵,风远被任命为先锋,他成为风远的军师,两人相处数年,之后又同朝为官,因此对他曾与人结过哪些梁子,再清楚不过,那上头所写的人名,全是这些年来与风远曾结下仇怨之人。 「大将军让宋大人拟这些名册要做啥?」一旁的叶满山不解的问。 关于这点,宋泰臣也想知道,上回他曾问过,但风远只说道:「这些人里可能会有人找我报仇,我想提前防范。」 他总觉得大将军没说实话,可再问大将军便不肯多说了。 「防范未然。」风远同样这般回答叶满山。看向那一长串的名单,他有些头疼,他没料想到自个儿竟树敌这么多,但为了找出前生谁是派出刺客伏击他的幕后主使者,他不得不耐着性子一一细看。 名单上大部分都是与他有过节的人,有些是被他揍过的人,有些是亲人因战事死在他手上,还有些是被他当面辱骂过的人,能被宋泰臣记下的这些人,泰半都是颇有身分地位之人,他也多少有些印象,但在瞧见一个陌生的人名时,他指着那名字纳闷的问,「这方晟是谁啊?」 「他是前朝长平公主的驸马,同时也是当今礼部尚书的儿子。」 「他与我有什么仇?」他并不认得此人。 「在大将军攻破安阳城那日,他曾试图想拦阻将军的坐骑,被将军一鞭挥开,不幸摔了一跤,被后头的马给踩死。」 风远质疑,「这么说来是他先拦阻我,才会被马踩死,这仇岂能算在我头上?」 「他是因将军那鞭而摔倒,才会被后方的马给踩死,这仇自然是要算在将军头上。」原本他也不知这事,是有次应朋友之邀,去喝酒时无意间听人提起,才知道这事。 他之所以把这人也列进名单里,是因此人背后的两人,其一是礼部尚书方胜,另一人则是前朝长平公主钟君秀。 长平公主钟君秀据说在驸后死后便下落不明,而方胜却因素来颇有贤名,未像前朝大部分官员那般被罢官或被斩,还受到当今皇上的重用,执掌礼部。 「好吧好吧,这仇算我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愁,横竖都结下这么多仇了,也不缺这一个。看完,风远将那分名单卷起来,准备回头再仔细推敲谁最可疑。 第十三章 瞧见他左肩似是不太灵便的模样,宋泰臣关心的问了句。「大将军左肩怎么了?」 提起这事,武步刚说道:「昨日士兵操练时,有个小兵手里的兵器不慎脱手飞出去,那时大将军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瞅着那兵器都飞到他跟前了,他还没察觉,就这么被那大刀给砍中左肩。」当时他在场瞧见这幕,简直不敢相信一向勇猛过人、万夫莫敌的大将军,竟会被区区一个小兵的兵器给砸伤。 宋泰臣听了满脸惊讶,风远竟会被一个小兵给砸伤,不禁摇头道:「大将军这般失魂落魄可不好……」下一瞬,他猛然心生一计,「不过大将军受伤的事,倒是可以拿来利用。」 过午之后,叶满山与武步刚为了自家将军,特地前来小院。 「咱们大将军日前受伤,因心中愁郁不解,致使伤势加重,吾等不得已,这才前来叨扰孙姑娘,想请孙姑娘去看看他,说不得他瞧见孙姑娘,心情转好,郁结一解,这伤就能早日痊愈了。」 两人过来之前,经宋泰臣耳提面命,教导他们两人要动之以情,才有可能请动孙络晴前去将军府看望为她犯相思的大将军,叶满山牢记下宋泰臣教导他的话,当着孙络晴的面,文诌诌说道。 小院的堂屋里,福伯、伯婶和紫娟听闻风远受伤,都面露关心之色。 「这好端端的,大将军怎地突然受伤?」福婶问。 武步刚那张粗犷的面容,装模作样的重重叹息一声,回答道:「大将军日前在巡视大营时,突遭刺客袭击,虽击退刺客,却不慎受了伤,受伤这两日,他时昏时醒,昏睡时,常喃喃唤着孙姑娘,咱们瞧见大将军这般,心有不忍,才会冒昧前来恳求孙姑娘,过府看望咱们大将军。」为了自家大将军,他头一遭这般斯文的说话,说得自个儿都要冒鸡皮疙瘩了。 紫娟听了,看向自家小姐,劝道:「小姐,风大将军伤成这般,您就去瞧瞧他吧。」 福婶也说道:「只是去瞧瞧应当是无妨。」 方才听武步刚提起风远遭刺客所伤之事,令孙络晴思及那场梦境的事,心头一震,沉声询问:「可查到那些刺客是谁所指派?」 叶满山回答她,「不知道,刺客泰半都是死士,失手不是被杀,就是自尽,极少留有活口。」先前大将军常遭遇刺客,不过这两年来随着时局逐渐稳定下来,已鲜少再有此事。 但这回刺客的事,是他们替大将军的伤所编造出的借口。倘若如实说出大将军是因在校场出神发楞,才会被小兵误伤,这实在太有损大将军的英明。 沉默须臾,孙络晴望向福伯和福婶,「那就请福伯、福婶代我走一趟将军府,可好?」 听她竟是要让家仆代她前去,武步刚心急之下大着嗓门说道:「咱们大将军惦记的是孙姑娘,让他们两人去可不成。」 「城里传出不少我与大将军的闲话,倘若我此时再前往将军府,怕是更会引人非议,为了避嫌,我不好去探望大将军,望两位将军转告风大将军我的难处。」她并非真介意那些流言蜚语,而是既没打算嫁给他,便不想再去招惹他。 「这……」武步刚与叶满山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叶满山想了想开口道:「为了平息那些不实的流言,大将军本打算要迎娶孙姑娘,是孙姑娘不愿嫁。」 「风大将军的好意我很感激,但以风大将军今时今日的地位,是我高攀不上他,大将军该有更好的良配。」 武步刚委实没了耐性,粗声道:「孙姑娘,就当我武步刚求您啦,您不去,咱回去可不好交差,您就答应同咱们走一遭吧,您若怕被别人说话,咱们从后门悄悄进去,我保证不让那些碎嘴的人瞧见您。」大将军还在府里头千盼万盼等着他们带孙姑娘回去,他可不想让大将军失望。 叶满山也接口说:「就当咱们求孙姑娘,去看看咱们大将军吧。」来时两人信誓旦旦向大将军拍胸脯保证过,一定能将她带过去,要是没能把人给带回去,岂不是要在大将军面前丢了脸面。 要不是眼前这姑娘是将军心尖上的人,他都想干脆直接打昏带走算了。 见他们都求到这分上了,紫娟和福婶也相继劝道:「小姐,您去就看看风大将军吧。」 就连一向少话的福伯也开口劝了句,「风大将军为人仗义,小姐是该去看看他。」 被他们这般连番相劝,孙络晴无法再执意拒绝,她略一沉吟,答应跟他们去见风远。 叶满山与武步刚神色一喜,迫不及待道:「那现下就走吧,咱们已备妥了马车。」 为了来接她,他们特地为她准备了辆马车,于是福婶和紫娟陪着孙络晴一块前往将军府。 不久,来到将军府,为避人耳目,几人一如武步刚先前所说,是从后门而入。 叶满山则先一步从前门进了将军府去通风报信,告诉自家将军孙络晴过来之事,好教大将军高兴高兴。 「大将军,孙姑娘这会儿差不多到了后门,待会儿就到了,您快上床榻躺着,可别露饀了。」 在寝房里等得心急火燎的风远,听见叶满山的话,喜得咧开了嘴,「她真来看我了?」 「真来了,马上就到,您快去屋里躺着呗,宋大人说这苦肉计若是演得好,说不得您就能娶得佳人归啦。」 「我这就去躺着。」风远早有准备,身上只穿了身单衣亵裤,连脸都特地涂抹了一层暗色的脂粉,好让神色看起来病恹恹的。 回了房里,他脱去鞋子躺上床榻,闭上的眼不时睁开,瞅着房门外的动静,不久,听见外头传来武步刚的声音,知道人到了,赶紧阖上双眼。 「孙姑娘,这就是大将军的寝房。」武步刚为她引路。 孙络晴走进房里,望见躺在床榻上的风远,心头不由得一软,她不知他为何对她这般执着,即使她一再拒绝,他仍不肯死心。 见到她,站在床榻旁的叶满山朝闭着眼的风远说道:「大将军,孙姑娘来看您了。」 闻声,风远这才缓缓张开眼,睇向她。 「孙姑娘怎么来了?」用不着装,他一见到她就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紧绷的嗓音自然的带着些低哑。 「听说大将军受伤了。」站在床榻旁,她垂眸望着他透着病容的憔悴脸庞,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心疼。她不敢回应他的浓情厚爱,便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可他却把自个儿给弄得这般樵悴,他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不该为了区区男女情爱便如此消沉丧志。 「那日你拒绝了我,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那低哑的嗓音里隐隐流露一抹委屈之意。 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他这般痴心相待,眸光柔和的注视着他,她想安慰他几句,可最后启口说出的却是—— 「大将军何必如此,大将军乃本朝开国英雄,受万民景仰,民女盼大将军勿因儿女情长,而使英雄气短。男儿志在四方,当以建功立业为重,大宁皇朝甫立三年,百废待举,大将军当辅佐皇上开创千秋大业,名留青史才是。」 没料到她一开口便这般训斥他,不想教她给看轻了,风远提起自个儿的功绩,「我已尽力在辅佐皇上,我前两年替皇上扫平了芜州、平湖、雍城与落鞍山的叛乱,还剿灭了不少盗匪。」他不仅替皇上镇守安阳城,前两年他还常四处领兵去弭平一些乱事,经过这两年多来的戡乱,如今乱事都平得差不多,才能有较多的时间留在安阳城里。 武步刚搭腔说:「就是啊,咱们大将军替皇上做了不少事,他这大将军之位可不是白得来的,现下朝局已平稳下来,大将军才能有空闲想成家之事。」 他在一旁看得暗自着急,真想将这孙络晴抓起来狠狠摇晃一番,告诉她现下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这时她应该柔情密意,含情脉脉的望着大将军,温言软语的安慰大将军几句才是,最好还能自愿留下来照顾大将军,再然后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她欢欢喜喜的嫁给大将军。 孙络晴静默须臾,启口道:「大将军劳苦功高,相信皇上不会亏待他,定会为他安排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风远闻言,脸都黑了,她竟想把他推给别人。 第十四章 叶满山见状,向他使了个眼神,接着朝孙络晴表示,「凭咱们大将军的地位,哪家的姑娘娶不得,但咱们大将军偏偏死心眼,就只惦着孙姑娘您一人,把自个儿给折腾成这样。」 宋大人先前曾教大将军一席话,让他见了孙姑娘时找个机会说,此时正好可让大将军把那番话给说出来,也许能让孙姑娘改变心意。 风远痴痴望着孙络晴,但说出的却不是宋泰臣教他的那些话,而是自个儿心中所想,那些话梗在喉头不吐不快,此时他心绪翻涌,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今生非你不娶,你一日不嫁,我等你一日,你一生不嫁,我便等你一生。」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他吩咐叶满山和武步刚,「替我送客。」倘若她真心如铁石,那么他便会用水磨功夫,一点一点将她的心给磨穿。 他那宛如誓言的话落在她心里,震动着她的心扉,她怔怔的望着他,他那炽热而坚定的眼神,像烈火一样烫着了她,她胸口颤悸着,仿佛有什么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孙姑娘请。」叶满山的声音把她的心神拉了回来。 她再望风远一眼,才举步离去,他那深浓的情意煨暖她的心房,让她冷寂多年的心,似乎重新鲜活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几乎有股冲动想要脱口答应嫁给他。 上了马车,紫娟扯着她的衣袖道:「小姐,您瞧风大将军对您如此痴心,您真不再考虑考虑吗?我瞧着风大将军那般,好可怜哟。」 「世上难得有情郎啊。」福婶叹息一声,似也在为风远的痴情而感动。 孙络晴一路缄默不语,思及那场纠缠她多日的噩梦,她的心又再凉了下来。 孙络晴主仆一走,叶满山忍不住问:「大将军,您怎么没说宋大人教您的那些话呢?」 「那些拗口的话,我说不出来。」风远神色躁郁的翻身下榻。 武步刚说道:「不过看不出来这孙姑娘为人倒是挺严肃,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一开口就训斥将军。」 「不许说她的不是。」风远容不得别人批评她,接着自我安慰,「她也是为我好,才会这么说。」说完,他越想越这么觉得,她虽板着张脸,可话里的意思确实都是为了他着想。 他忍不住想,或许在她心里,他并不是无足轻重之人,否则依她那过于冷淡的性子,换了旁人,哪会多说什么。 仿佛在干涸的沙漠里瞧见一抹甘泉,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盼头。 「你说风远昨日在校场上因失神,被个小兵给伤了?」钟君秀惊讶得挥退跪坐在她脚边为她捶着腿的一名婢女,仔细询问这名前来向她禀告的花娘。 「没错。」 「那他伤得如何?」 「似乎并不严重,听说只伤了左肩,对了,风远还因此佯装受了重伤,把孙络晴给骗去了将军府。」 钟君秀追问,「孙络晴去了将军府后,他们说了什么?」 「还不是想借着苦肉计哄得孙络晴改变心意,嫁给风远。」 「孙络晴可答应了?」 「没有,也不知这孙络晴是怎么想的,堂堂烈火大将军,她竟一点都不动心,说不嫁就不嫁。」 再问几句话,见没能多问出什么,钟君秀抬手让那花娘退下,「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多谢主子。」那容貌秀丽的花娘欣喜的退下,每回只要她将打探到有关风远的消息禀告主子,就能得到重赏,她盘算着若再这般继续下去,或许过不久,她就能为自个儿赎身了。 那花娘离开后,钟君秀召来心腹,去请来她的前公公,礼部尚书方胜。 稍晚,方胜从暗道过来,「公主找我有什么事?」 「我先前曾说要试试那六名死士,趁着这次风远受伤,可以派出那六名死士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方胜那黝黑福泰的面容上露出激动之色,「何时要动手?」 他只有一个儿子,当年为拦阻风远攻进皇宫,他不惜以身犯险,最后死在风远手里,这杀子之仇,如鲠在喉三年多,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替儿子报仇,奈何风远势大,又是皇上跟前的宠臣,他压根动不了他,直到两年多前,这失踪的儿媳妇突然找上他,表示欲与他联手,为儿子报仇。 筹谋这两年多,总算要行动了,他不禁暗自祈求,这次能成功杀了风远,以告慰儿子在天之灵。 【第六章】 皇帝一怒,可能伏尸百万,但也有可能是一道赐婚圣旨。 金朝郡在听了宋泰臣回禀,得知风远竟失魂落魄得被个小兵给砸伤之后,盛怒之下,下诏赐婚,决定以皇威来成全爱将那片痴心,省得他再继续丢人现眼,堕了堂堂烈火大将军之威。 至于孙络晴是否愿意嫁,这压根就不在他的考量之中,甚至在他看来,这孙络晴也太不识好歹,难得风远看得上她,她就该欢天喜地的嫁了,竟还敢拿翘,拒绝风远,把他好好一个爱将给折腾成这般窝囊。 赐婚圣旨拟好,传旨公公很快就前来宣旨,「圣旨到——」 但凡在粥铺里的人,全都连忙跪下,就连孙络晴与紫娟也来到铺子前,跪于地上。 「朕查前太傅之女孙络晴品性端正,才德兼备,足堪匹配烈火大将军风远为妻,特令两人择日成亲,不得有误,钦此。」 传旨太监宣读完圣旨之后,令孙络晴上前接旨。 孙络晴抑住心中的惊讶,略一迟疑,上前接了圣旨,皇上圣旨已下,容不得她不接旨。 「有劳公公。」她接过圣旨,施了个礼道。 「咱家在这儿先恭喜孙姑娘一声,能嫁风大将军可是天大的喜事呢!」传旨公公咧着笑朝她贺喜,能嫁给皇上眼下最宠信的风大将军,在他看来确实是莫大的福气。 然而孙络晴却不知这算是喜事还是祸事?她极力避免嫁给风远,以免落得同那梦境一样的下场,没想到最后却仍躲不开。 送走传旨太监,她无心再多待,径自先回了小院。 见自家小姐颦眉蹙额,面带愁色,紫娟劝道:「小姐,既然圣旨都下了,这婚不成也不行,那梦里的事未必会发生,您就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心下觉得梦里的事委实不能全当真,只觉得小姐这是杞人忧天,白操这个心。 「如今也只能这样。」圣命不可违,她只能从命了。 心绪有些不宁,遂让紫娟陪自己去城里的鸿福寺上香。 而此时另一边,风远也同样接到了赐婚圣旨,把他着实给惊了一跳,他没料到皇上竟会下旨赐婚。 那日他分明已请皇上不要赐婚,没想到皇上仍是做主赐婚了,想到孙络晴也许会误以为是他去求皇上赐婚的,他心急火燎的想去向她解释清楚。 他急着去找孙络晴,身边也没多带人,半途,在血腥战场上养出的直觉令他察觉到一丝杀气,及时避开从左后方朝他刺来的一剑。 左肩虽有伤,却不影响他矫健的身手,他俐落的一个鹞子翻身,顺势一记旋踢,踹中紧随而来的另一人胸腹,将对方给踹得连退数步。 其余数名蒙面人纷纷迎上前去,朝他出手围攻。 风远出来时有些匆忙,未带兵器,但他那双狭长双眼朝六名蒙面人扫去,一眼之间,便已看清六人手里所拿的兵器——三人持剑三人拿刀。 在闪避那些人的攻击之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空手夺下其中一人的兵器。 他被誉为大宁皇朝第一勇将,并非浪得虚名,没将这六人看在眼里,这些年来他也遭遇过不少刺杀,但那些人皆有去无回,全都死在他手上。 而前生那回,在他大意之下,以及对方处心积虑安排了上百名杀手追杀,他最终为保护孙络晴逃走,才会力竭而亡。 思及前生死得那么憋屈,他那张阴柔的脸庞散发出浓烈的戾气,手持长刀的他宛如罗刹附身,大开杀戒。 那六名训练多时的死士在他面前犹如螳臂挡车,殷红的鲜血飞溅,断肢和头颅齐飞。 这犹如修罗场般的血腥景况,吓得路过的百姓惊吼尖叫。 正要前往鸿福寺的孙络晴恰好行经不远处,瞧见他遭数名刺客围攻,浴血而战的情景。 昨日去探望他时,虽知他是遭刺客所伤,但那时仅是听闻,因此并未多想,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是亲眼目睹。 第十五章 那曾纠缠她多日的噩梦重临,但此时不是在梦中,而是活生生的在她眼前发生。 他身上那满身腥红的鲜血,依稀是梦里他最后力竭摔马时的模样。 瞅见前头发生的事,紫娟也吓到了,看清其中一人正是风远,她回过头想对自家小姐说,却见小姐脸色异常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以为小姐被吓坏了,连忙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孙络晴此时正陷入那场梦境里风远临死前的情景,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窖,胸口震痛得几乎没了知觉。 她嘴里喃喃不停的喊着,「不,别死,不要死……」 风远没花多久时间就将那六人杀光,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巡城的士兵,过来查看之后,发现竟是自家大将军遭遇刺客袭击,然而在瞧见现场那些断肢残骸,却也忍不住为大将军的凶残感到惊骇,连忙驱赶走大胆上前围观的数名百姓。 杀完人,风远身上那身戾气也逐渐消散,刚要张口吩咐那些士兵把这些断肢残骸给收拾干净,抬起眼便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孙络晴,他一时也顾不上其他,想起先前的事,他快步来到她面前,张口便想解释,「不是我去求皇上赐婚,你若真不想嫁我,我会去同皇上说……」 孙络晴怔怔望着眼前活生生的风远,楞楞的拿起手绢,擦去他脸上沾到的血迹,梦境与现实仿佛重迭在一块,教她一时之间分辨不清孰真孰假。 「你还活着?!」她喃喃呓语着。 「我当然活着。」见她在这儿,必是瞧见方才那幕,他傲然道:「不过区区六只虫子,本将军可没放在眼里。」话甫说完,却觑见她竟忽地流下泪来,他吃了一惊,不知自个儿说错了什么,居然惹得她掉泪,一时之间被闹了个不知所措,「你你你怎么哭了?」 「小姐八成是被刚才的事给吓坏了。」紫娟连忙掏出手绢给自家小姐擦泪,小姐素来冷静又聪慧,她从没见过小姐这般失态。 孙络晴闭了闭眼,眨去眼睫间的泪,再睁开时,眸底的思绪清明了些,她缓缓启口道:「我们成亲吧。」 她原以为只要她不嫁给他,兴许就能让他避开梦境中的下场,但经过适才的事,她发现她想错了,且错得离谱。 一味的回避是改变不了任何事的,倘若那梦境真是预兆,那么想不让他陷入梦里的厄运,唯有帮助他找出那些想谋害他之人,提前防范,才能改变情势。 「你你你说什么?!」风远不敢相信自己此刻听见的话。 就连紫娟也一脸惊讶,虽然碍于皇上赐婚的缘故,小姐也不得不嫁,但她发现小姐此时说这话的神情,并没有丝毫不甘。 孙络晴细心的将风远沾染血迹的脸庞擦拭干净,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异常明亮,定定的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嫁给你,不是因为圣旨所迫,而是我心甘情愿想嫁给你。」 「你你你是真心的吗?」他惊喜又紧张的追问,害怕她只是在骗他。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你。」她唇瓣微微浮着抹笑颔首,想通了心中纠结多时之事,她便再无犹豫。 「我我我……」他好高兴,喜悦来得太突然,他楞楞的望着她咧嘴傻笑,胸膛蹦跳得飞快,他觉得他整个人仿佛都要飞起来似的,他喉中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欢呼道:「啊,我要成亲了——」 正在收拾那些尸骸的士兵,陡然听见他的啸声,寒毛都炸了起来,很想告诉自家大将军,别在他们收拾这些血淋淋的断肢残骸时突然大吼,简直要把人给吓尿,不过等等,大将军刚说了什么? 他要成亲了?! 他们的眼神齐齐望向大将军面前那两名姑娘,最后目光一致定在左侧那位穿着一袭浅绿色衣裙的姑娘上,因为自家大将军就站在她面前,欢喜得手舞足蹈。 接着,就像怕她会后悔似的,下一瞬,风远急切的脱口而出,「我这就回去准备婚事。」 看着他吼完就这样掉头跑走,孙络晴一时之间呆楞住了。 见自家小姐松口肯嫁给风远,紫娟笑得阖不拢嘴,「呀,风大将军可真心急呢!」 虽然皇上下了圣旨,小姐本也不得不嫁,可如今她是甘愿想嫁,那意义自又不同,他们可以欢欢喜喜的为小姐筹办婚事,太好了,若是让伯福、福嫌知道了,定也会同她一样为小姐欣喜。 「我们回去吧。」孙络晴挽住紫娟的手臂往回走。 「噫,不去鸿福寺了吗?」 「不用去了。」此时她心思已定,明白自个儿该怎么做,无须再去求神问卜。 前阵子她一时迷惑,被自个儿的梦境给吓住了,才会一味抗拒嫁给风远,这或许正应了那句当局者迷的话,直到这会儿她才看明白这简单的道理。 心里不再纠结挣扎,她眉眼之间顿时散发出一抹释然的笑。 成亲后,她不会让他像梦里一样,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什么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叶满山与武步刚算是亲眼在自家大将军身上见识到了,他一扫前阵子的消沉颓丧,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上早朝时,也笑得满脸春风,不只朝臣,就连金朝郡都对这位一直咧着嘴笑得傻兮兮的爱将,不时投去一眼。 皇帝误以为是他的那道赐婚圣旨让爱将能得偿所愿迎娶佳人,故而才会笑得这么欢,不由心忖,早知如此,他这赐婚圣旨就该早点下。 下了朝后,他特地召见风远,一开口便揶揄道:「朕先前早说要给你赐婚,你还求着朕说不要,想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现下知道还是由朕赐婚来得快吧。」 风远眉飞色舞的道:「她昨儿个亲口告诉我,说她不是因为皇上赐婚才嫁,而是心甘情愿嫁给我。」他高兴的是这件事,而不是皇上赐婚。 闻言,金朝郡有些托异,「她不是不肯嫁给你吗,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 风远被他问得一楞,而后想起昨天的情景,说道:「也许她亲眼瞧见臣英明神武的收拾了那些刺客,所以才改变心意。」他将昨天遭刺客袭击的事禀告皇帝。 听完,金朝郡在意的不是孙络晴是否因此改变心意之事,而是——「竟有刺客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你,可查出是谁指使他们的?」 身为开国三大功臣的丞相沙平水、大将军严舒波和风远,在前一、两年都曾多多少少遭遇前朝那些余孽的行刺,也有刺客闯入禁宫意图行刺他,都被他的亲卫给击毙,不过随着朝局稳定下来,近一年来已鲜少再发生刺客行刺之事。 「没查出来,都死光了。」人都被他砍得死得不能再死,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供辨识之物,他们的身分无从得知。 金朝郡轻斥道,「你怎不留个活口?」 风远辩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刺客一旦失手,便会自尽,留了也没用。」 金朝郡明白他说得没错,忖道:「莫非又是前朝那些余孽所为?」 风远想起前生遭那一百多名训练有素的刺客围杀之事,脸上也露出思忖之色。 既然刺客都死了,也查不出个结果来,金朝郡也没再多问,只叮嘱他,「往后出入身边多带些人,还有你大婚之事,我让宫里给你操办,你就安心等着当新郎官就好。」 风远亲人都已亡故,他视风远如弟,因此便以兄长的身分来帮他置办婚事。 明白这是皇上给他的恩宠,风远欣喜的谢恩,「多谢皇上。」 皇帝发话,风远的婚事由宫里操办,负责宫内事务的殿内府便开始筹办风远的婚事,负责承办的是一位昔曰在镇江王府看着风远长大的老太监江公公。 他找上风远,打算先将一些规矩和禁忌告诉他。 听他唠唠叨叨说了好半晌后,对其他的规矩,风远都没有意见,唯独其中一条,「你说在成亲前我不能见她?」 「没错,按规矩,新郎官与新娘子是不能相见的。」 「可本将军想见她怎么办?」 江公公好言劝道:「还请大将军暂时忍一忍,再隔两个半月后你们就能相见了。」婚事既是由宫里来操办,一切便都马虎不得。 前天他匆匆忙忙就离开,也没能好好同孙络晴说上几句话,昨日又被皇上抓着用了午膳,而后还去巡视大营,很晚才回府,也没能见到她,想到要这么久不能相见,风远委实忍不了,直摆着手道:「不成不成,今儿个我要去见她,明天再开始算吧。」 第十六章 江公公试图说服他,「这按习俗……」 风远也不等他说完,便径自问:「这习俗是皇上订的吗?」 江公公被问得一楞,摇头道:「不是。」 「既然不是皇上订的,那就按我说的办,明天起再算。」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赶着要去见孙络晴。 「等一下,这规矩就是这么定的,你……」江公公看着早跑得不见人影的风远,气呼呼的回宫去找皇帝投诉。 金朝郡听了,哂笑道:「罢了,这次就依他吧。」 「皇上,这孩子越来越任性妄为,您可不能再这么纵着他。」 「朕知道你是担心他恃宠而骄,不过风远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那性子你很清楚,他性情直率又重情义,没什么坏心思,朕就算纵着他,他也坏不到哪儿去。」 他会宠信风远并非没有理由,满朝文武,他能信任的人没几个,丞相沙平水和严舒波心思都太深了,他无法完全放心信任他们,就连皇后和妃嫔他都不能不防,风远是少数能让他放心之人。 江公公同样心有所感,「皇上说得没错,比起朝中其他大臣,大将军确实是个容易看得明白的人,不用担心他会在背后捅刀子。」 「他替朕办事一向尽心尽力,所以这回婚事就依他的意思办吧,让他高兴高兴。」金朝郡指示道。 「奴才遵旨。」江公公领命的应了声,接着想起多年前的事,笑着说道:「当年孙太傅父女送他到镇江王府后,他对那孙太傅家的小丫头就念念不忘,拼命练武,为的就是想向那小丫头证明,他能够杀光那些山匪,亲手报父母之仇,奴才想啊,当初他会一路势如破竹的率先杀进安阳城里,说不得就是为了要早点见到那孙家小姐,哪里晓得命运弄人,孙家小姐却不知去向,直到前阵子才让他给找着。」 金朝郡笑骂,「他那时候才多大年纪,就知道惦记着人家小姑娘。」这江公公是自幼照看着他长大的太监,他对他自是多了一分亲近,怜惜他年事已高,便没怎么再让他管事,但仍留他在身边,闲暇时陪他说说话,没想到却从而得知不少后宫嫔妃不为人知的一面,以及那些臣子的家务事。 「奴才记得当年那孙小姐模样长得挺标致,在镇江王府作客的那几天,却老是板着张脸,像个小老太婆似的,对风远说话总是冷言冷语,可就在她随她爹离开后,风远跑来向老奴打听,从镇江王府到安阳城要走多久才到,似是想去找她。」 说起这事,江公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咧着笑。 这事金朝郡倒是不知,「怪不得呢,我说风远怎么突然间对她这般痴恋,原来是小时候就瞧上人家了。」 提起昔年之事,金朝郡脸上流露出一抹怀念,当时他还只是个镇江王世子,那时的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能登上九五之尊,统治这偌大的江山和众多的百姓。 然而攀上颠峰之后,他发现,高处不胜寒哪,能与他说真心话的人越来越少。 「先前早就想来拜见孙姑娘,却在半途遭遇一莽夫无理的胡搅蛮缠,以至延至今时,才能得见孙姑娘真容。」 楚天碧意有所指的贬损风远,双眸则肆无忌惮的打量眼前这曾有第一才女之称的孙络晴,其清丽淡雅的面容虽不及掏红楼秀娘的明艳绝伦,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不知楚国舅来找民女有何事?」站在小院的堂屋里,望着眼前这不请自来的男子,孙络晴不愿与此人多言,神色淡然的询问。 皇上赐婚之后,粥铺已歇业,她没想到这人竟会找到她住的小院来。 「在下仰慕孙姑娘才情许久,一直想见见曾有前朝第一才女之称的孙姑娘,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姑娘果然才貌双全。」游戏花丛多年,寻常姿色的女子入不了楚天碧的眼,孙络晴那双异常冷淡的眉眼,却勾得他心头蠢蠢欲动,让他忍不住朝她靠近两步,想再更亲近她一些。 他向前两步,孙络晴则黛眉微蹙的后退两步,冷嗓道:「若国舅无其他的事,恕不多留,民女已将嫁作人妇,不便在宅中待客。」 听她提起将嫁人之事,楚天碧替她不值,直言批评道:「以姑娘这般才貌,匹配风远那粗莽的武夫,着实委屈姑娘了,不啻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也不知风远是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哄骗皇上下旨赐婚。」 「楚国舅请慎言,风大将军英勇过人、功在朝廷,民女能嫁他为妻,乃民女之幸。」她不喜他放肆打量自己的眼神,更不喜他这般眨抑风远,肃容下了逐客令,「民女乃待嫁之身,且寒舍简陋,就不多留楚国舅,请。」 楚天碧仍不信她是真心想嫁给风远,当她是被圣旨所迫不得不嫁。 「孙姑娘在我面前无须隐瞒,你若不想嫁给那莽夫,我或可在皇上跟前替你周旋一二,兴许能让皇上改变心意。」这话不过是哄着她罢了,圣旨已下,皇上绝不可能收回成命。 孙络晴听他话里一再贬损风远,似是与风远有过节,心中暗暗记下,面上则不动声色,替风远说了几句话,「风大将军乃开国英雄,英明神武,民女能嫁给他,实乃三生有幸,岂有不愿之理,民女还要忙着筹办婚事,无法再留楚国舅,福伯,送客。」 被她这般逐客,楚天碧心生不悦,依他尊贵的身分,谁见了他不是殷勤巴结的奉承,就连掬红楼那性情高傲的秀娘也不敢如此冷待他,这孙络晴敢不给他面子,倒越发勾起他的兴趣,他抬起手,想将她拽到跟前来—— 「楚天碧,你想对她做什么?!」 随着一声暴吼传来,他伸出的手,啪的一声,被闯进小院的人给狠狠打落,那力道重得让楚天碧龇牙咧嘴,痛得扭曲了一张脸,怀疑自个儿的手被打断了,抱着手臂弯着身子惨叫。 他身边的几名随从惊见自家主子遭人袭击,抬手想还击,但在瞧清那打人的人是谁后,不禁犹豫了下,退回主子身边,护住主子。 风远还不解气,要再出手,却被孙络晴给拦住。 「够了。」她轻喝一声,这楚天碧毕竟是国舅,她不想他做得太过,怕给他惹来无谓的麻烦。 风远满脸怒色,「这厮想轻薄你!」 适才来到小院门外,他听见里头传来男子的声音,心中起疑,也顾不得敲门,径自推开未上锁的门进来,一进堂屋,便瞅见楚天碧想碰他家娘子,他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打死那厮。 「没这回事。」不想他生事,孙络晴安抚他。 「风远,你胆敢打我!」楚天碧忍着疼,赤红着双眼,神色狰狞的瞋瞪他。 风远也横眉竖目的瞪回去,「我就打你怎么样!你要是再不滚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孙络晴抬手拦住一脸恚怒想再动手的风远,看向楚天碧解释道:「不过是一场误会,还请楚国舅莫要计较。」她接着对他的两名随从说:「你们两位还不快送国舅回去看大夫。」 楚天碧手疼得要死,也没有再多留,临走前朝风远撂下狠话,「风远,这仇我记下了,咱们俩没完。」 「你有种尽管冲着老子来!」风远喉头滚出怒咆。 怕主子会惹怒风远,惹得他再动手,楚天碧的几名随从匆匆忙忙的簇拥着他离开。 见人走了,风远这才望向孙络晴,两只狭长的眼睛紧张的盯着她,「那厮来找你做什么?」 她轻描淡写的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奇前朝孙太傅的女儿生得什么模样,来见见我罢了。」见他脸上还透着怒意,她斟了杯茶递给他,叮嘱了句,「以后别这么莽撞,见人就打。」 他接过杯子,脸上犹带着怒色,「我亲眼瞧见他方才分明想轻薄你。」他的女人岂是能让人轻薄的。 「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吗?何况还有福伯、福婶他们在呢。」楚天碧不过是风流好色之徒,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自有应付之法。 方才风远出现的太突然,一旁的福伯、福婶和紫娟反应不及,就瞧见楚天碧被打了,这会儿紫娟回过神来,连忙开口表示忠心,「就是啊,风大将军,您放心,有咱们在,没人可以欺负小姐。」 第十七章 风远瞧她和福伯、福婶一眼,见他们三个虽有满腔忠心,但老的老、弱的弱,担心楚天碧那厮若再来骚扰,他们会护不住孙络晴,暗自决定回去后要从将军府调派些人手过来保护她。 孙络晴望向他再问:「依规矩,新人成亲前不是不能见面,风大将军怎么跑来了?」 因皇上发话,他们两人的婚礼由宫里来操办,昨日宫里已派了几个嬷嬷过来,替她量身缝制嫁裳,还有教养嬷嫂将一些规矩告诉她。 「呃,江公公说,这时间从明日再算起。」风远厚颜无耻的直接把事情推到无辜的江公公头上,「我来是有些事想同你说。」 站在她面前,他原本有满腔话想说,但一时之间竟忘了想说什么,只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想着两人很快就要成亲,他欢喜得心头像擂鼓般蹦跳着,越瞧她便越喜爱。 他那专注的眼神,让孙络晴神情柔和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你、你真的是心甘情愿嫁给我吗?」他紧张的忍不住想再确认一次。 见他这般在意这件事,孙络晴心头暖暖的,连语气也暖了几分,「我确实是心甘情愿想嫁给风大将军,请风大将军勿再多虑。」 再次听见她这般说,风远那张阴柔的脸庞顿时咧开朗笑,急着向她许下承诺,「你放心,成亲以后我保证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 对他这番直率的表白,她轻点螓首,眸里隐隐有笑意闪过。自爹死后,一直飘泊无依的心,此时此刻仿佛觅到了一个归处,彻底安定下来。 「快午时了,大将军可饿了?要不要留下来一块用午饭?」成亲前两人本不该相见,但他既然都跑来了,她也不介意留他吃一顿饭。 见她出声留他用饭,风远喜得阖不拢嘴,用力点头,「饿了、饿了,快饿死我了。」 瞧他这般,福伯、福婶和紫娟都忍俊不住笑出声。 「大将军请稍待,咱们这就去准备午饭。」福伯''福嬉夫妻俩带着一脸笑往厨房而去。 「大将军请坐。」孙络晴抬手请他坐下。 风远坐下,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搁在自个儿的腿上,却管不住一双眼睛,频频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咧着嘴角,傻呵呵的笑着。 站在一旁的紫娟,想到再过不久就能跟着小姐一块住到将军府去,满脸喜色,很殷勤的替他添茶加水。 「大将军请用茶。」 她每添一杯茶,他立即便喝完,紫娟便接着再为他注满一杯,他再举杯饮完,如此连饮四杯后,在他又要饮第五杯时,孙络晴出声了。 「大将军很渴吗?」 「不渴。」他急忙摇头。 「那就别再喝了,待会就要用饭了。」 听见她这般温言细语的同他说话,风远忙不迭点头,「好好,不喝了。」他耳根有些发红,觉得适才猛灌着茶的自己似乎有些傻,该找些话同她说才是,努力想了想,总算让他晕乎乎的脑袋想起一件事,「我七年前已亲手杀死那些山匪,替我爹娘他们报了仇。」 「恭喜大将军大仇得报。」孙络晴颔首温声道。心下有些莞尔,不知为何这位在人前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在她面前似是有些紧张。 「我报仇后,原是想前来安阳城,亲自向孙太傅和你道谢,当年若非你们救了我,还送我到镇江王府,我也没有机会习得这一身的好本领,手刃仇人。可就在我准备要动身前往安阳城时,皇上他不忍心再见黎民百姓被前朝暴政害得民不聊生,决定兴兵讨伐失德无道的暴君,我这才不得不延后前来安阳城的时间。」 当年她激他的那番话,他一直牢记在心,他性子虽直率,却也不笨,自然明白那时她之所以那般说,无非是想劝阻他不要去枉送性命。 且在他养伤的那几日里,也是她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即使她常对他冷言冷语,可她喂他喝药时,却总是不忘先把药吹凉,再喂到他嘴边,喂完后还不忘塞颗梅子到他嘴里。 报仇后,他第一个便想告诉她,他没骗她,他做到了,他亲手杀光那些山匪。 「大将军能得报大仇,全靠大将军勤奋不懈,我与爹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委实不值得大将军记挂如此之久。」 昔日,她曾贵为太傅之女,而他不过是个甫失去父母的孤儿,可随着爹的过世与前朝覆灭,两人的身分遽然翻转,她变成了无所依仗的一介草民,而他却翻身成为身分显贵的大将军。 两人的身分天差地远,令她丝毫不曾动过想与他相认的念头,也以为从今而后,他们再不会有所交集,没想到他竟会牢记着昔日的恩情,找上门来相认。 「不,若没有你与孙太傅,就不会有今日的我!」风远说着忘情的握住她的手,「我发誓,以后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绝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她是唯一一个被他惦记在心头的姑娘,那份恩情,在经过这些年下来,早已默默滋生出一缕缕的情愫,把他的整颗心都密密麻麻的缠绕起来。 她的手被他那只厚实又温暖的大掌包覆住,那暖烫的感觉,顷刻间令她的心扉震了震,她怔忡的抬眸望着他,他眼底那浓烈得宛如烈火一般的情愫,令她一时陷溺在其中。 他被她那双清冷柔润的眼神盯着,俊脸涨得红通通,发觉自个儿逾矩了,却因她没有挣扎和呵斥他而暗自欣喜着,不想这么快放开她。 紫娟在一旁瞧着两人「眉目传情」,看得清秀的脸庞也染着一抹红晕。呀,眼前这情景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教人看了好不害臊哟,瞧风大将军那手握得小姐好紧,小姐竟然柔顺得让他就这么握着,这证明小姐心里分明早就有了大将军嘛。 「饭菜好了。」 听见福婶的话,孙络晴轻轻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 风远这才收回手,臊红着脸道:「抱歉,我唐突了。」他偷偷觑着她,想看她有没有因此而气恼。 紫娟忍不住笑咪咪取笑道:「嘻,大将军这是不是就叫作情不自禁?」 孙络晴清丽的面容上也染上一抹红霞,睇了紫娟一眼,「还不去帮福伯福婶端菜。」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紫娟脆笑着应了声,脚步轻盈的走向厨房。 福婶将两盘菜端到饭桌上,瞅见两人脸上都有些发红,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再多瞧两眼后,发现他们这是在害臊,抿着嘴角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再走回厨房端饭菜。 孙络晴收回搁在桌面上的手,摆在腿上,另一只手轻轻握着,仿佛还能从上头感受到适才被他握着时的温暖,那暖意直抵心头,让她素来清冷的眉目,隐隐含着羞怯。 见她垂眸,嘴角微翘,似是带着一抹浅笑,那清丽秀媚的模样看得风远痴楞楞的目不转睛。 这样的她未曾见过,他心头躁动得厉害,恨不得明天就是两人大婚之日。 【第七章】 「皇上,风远他不由分说把我的手骨都打断,这事您可要为我作主。」楚天碧吊着一条手臂,忿忿的告了御状。 「可不是,仗着您的宠信,这风远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连天碧都敢打,再这么放纵下去,那还得了,皇上,您这回可不能再轻饶了他。」楚皇后也在一旁帮腔。 「风远性情虽然有些粗莽,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打了天碧?」金朝郡看向楚天碧质问。风远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不相信他会无故打人。 「这……」楚天碧一时语塞,不敢说出自个儿跑去见了孙络晴的事,孙络晴已被皇上指给风远,他贸然去见她,确实于礼不合。 楚皇后见弟弟不敢说,遂委婉的替他解释,「天碧仰慕孙姑娘的才情许久,得知她下落后便去拜访她,哪里知道风远一见天碧,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出手打人。」 即使楚皇后说得委婉,但金朝郡一听,当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孙络晴既已许给风远,天碧还跑去见她,也太无礼了,难怪风远要生气。」 撞见别的男人私下里去会见自个儿的未婚妻子,对孙络晴痴心一片的风远会动手也不足为奇。 见他护着风远,楚皇后替弟弟说话,「这事天碧是有些不妥之处,但依规矩,婚期定下后,新人就不得再见面,风远竟不顾规矩,跑去私会孙姑娘,这也太不应该了。」 第十八章 对她一再数落风远的不是,金朝郡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成了,这事朕早就知道,朕会说说风远,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见皇上竟无意责罚风远,楚天碧虽心有不忿,却也明白再争下去只会惹得皇上不快,悻悻然地离开御书房。 「皇上也太偏心风远了。」出了御书房,他不平的埋怨。 楚皇后安抚他,「风远是皇上看着长大的,他又替皇上立下汗马功劳,想要扳倒他可没那么容易,天碧,这件事要委屈你暂时忍一忍,这仇以后本宫会帮你报。」 皇上这段时日鲜少来她这里,而是常去桑贵妃和茹嫔那儿,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重新得回圣心,而不是替弟弟讨公道,紧咬着风远不放。 掌灯时分,正是南兴坊最热闹的时候,南兴坊乃是风月之地,秦楼楚馆林立,一家比一家还要奢靡华丽。 正所谓千门花月笑相迎,香风满路笙歌引。 循着脂粉香与笙歌,来寻欢的客人络绎不绝的走进一家家相熟的青楼。 此刻,掬红楼里也高朋满座。 里头的一间雅室,楚天碧举着酒杯,连饮数杯。 「是谁惹咱们国舅爷不高兴了?」钟君秀见他一进来便狂饮,好奇的问。 楚天碧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唤着她的闺名,「秀娘,你上回说与风远有仇,是什么仇?」如今他与风远也算结下梁子,与她倒也算是同仇敌忾。 钟君秀从他的语气里,隐约听出他似是对风远颇为不满,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受伤的手臂瞧了眼,没答反问:「国舅爷先告诉我,您这手臂是怎么伤的?」 「风远给打的!」他没隐瞒,阴沉着脸吐出这句话,「我绝饶不了他,所以你大可放心告诉我,你究竟与风远有什么仇?」 钟君秀面露诧异,「您身为堂堂国舅,他不过区区一个大将军,竟敢对您动手,这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吗?」 她刻意挑拨道。 「他敢伤我,日后我定会让他不得好死!」他俊秀的脸庞露出一抹毒辣,他这人胸无大志,却也不是软柿子,能教人给欺到头上来。 钟君秀见他对风远这般忿恨,略一盘算后,徐徐启口,「实不相瞒,我与风远有杀夫之仇。」 「杀夫之仇?你的丈夫是风远所杀?」楚天碧仅知她是个寡妇,名叫秀娘,夫家姓方,是这掬红楼的幕后东家,却不知她的丈夫竟死在风远手中。 她幽幽颔首,「没错,可叹我一个弱女子,势单力薄,动不了风远,无法替亡夫报仇。」 绝黯的脸庞流露出一抹哀愁,引得楚天碧大为怜惜,说道:「你放心,这仇我会一并帮你报了。」 「那我先谢谢国舅爷了。」 「你要怎么谢我?」他轻佻的抬起她的下颚,他是在三个多月前经人介绍来到这掏红楼,初见她时便惊为天人,然而她虽身处青楼,却不卖身,他最多只能占占她的小便宜。 她娇柔的推开他起身,纤纤玉指拢了拢一头乌黑秀发,意有所指道:「国舅爷若真能杀了风远,秀娘必有重谢。」 「怎么样的重谢?」她那隐含着某种承诺的暗示,令楚天碧心动,他早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尝尝她的滋味,如今既有这机会,岂能放过。 「届时国舅爷便会知道。」她朝他投去一抹勾魂的暧昧眼神。 「听说昨天城东那儿出了命案,那血溅了满地,可吓死人了!半夜里官差来来回回好几趟,在追查凶手,也不知死的是谁?竟惊动那么多官差。」 虽然小姐的婚事全由宫里操办,但仍有些东西需要添购,一早福伯和福婶出来替自家小姐置办一些物品时,瞧见有几人聚在一块说着闲话。 「我知道死的是谁。」其中一名老人得意洋洋道。 「是谁你倒是快说啊。」有人心急的催问。 那人见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等着他说出答案,有意卖关子,慢吞吞开口,「死的人是一位皇亲国戚。」 「是哪个皇亲国戚?」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看你是不知道在信口开河吧。」有人刻意激他。 这人禁不起激,脱口便说了出来,「谁说我不知道,那人就是当今楚皇后的胞弟楚国舅。」 正要离开的福伯福婶,闻言吃惊的停下脚步,两人对视一眼,心忖这国舅不是前两天才去见过自家小姐吗,怎么就被杀了呢? 「是谁胆子这么大,竟连楚国舅都敢杀?」有人惊讶的瞪大眼。 「你不会是弄错了吧,堂堂国舅爷岂会这么轻易就被杀死?」也有人质疑。 「我绝没弄错,我儿子就是官差,昨晚被叫走,直到今早才回来。」 「那可抓到杀害楚国舅的凶手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老人有些顾虑,没敢再往下说。 一路上,福伯福婶也接连听见其他人议论纷纷的说着楚国舅被杀之事,采买好物品,回到小院,两人向孙络晴提起了在外头听见的传言。 「小姐,今儿个满大街的人都在传着楚国舅被杀死的事。」 「楚国舅被杀?!」孙络晴诧道。 「外头的人都这么传着,八成错不了,听说他是昨儿个在城东那里遇害,死得可惨呢,被人杀了十几刀,血流了满地。」福婶说得仿佛亲眼瞧见了似的,还惊吓得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 「可知道是谁杀了他?」孙络晴黛眉微颦,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福婶摇头,「不知道,听说还在查呢。」 然而过午之后,便又有新的消息传了出来,出门帮自家小姐拿布料的紫娟,一得知消息,连布料都不拿了,慌慌张张赶回来报讯,一踏进堂屋便大声的嚷嚷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正坐在堂屋里缝着新衣的福婶轻斥了声,「小姐好端端的,你嚷个什么劲儿?」小姐的嫁裳虽由宫里准备,但日后要穿的新衣也得再准备几件。 孙络晴也坐在一旁纳着鞋底,抬头看向紫娟,见她一脸心急火燎,关切的问了句,「紫娟,出了什么事?」 紫娟急得上前抓着她的手,张口便道:「小姐,大事不好了,您知道杀死楚国舅的人是谁吗?就是风大将军!」 「你说什么?!」孙络晴震惊得没拿稳手里的针,扎到了手指,泌出了血珠,但她顾不得疼,两眼直盯着紫娟。 「我说杀死楚国舅的人是风大将军,听说他已经被皇上抓起来了!」 「他为何要杀死楚国舅?」孙络晴不敢置信的追问。 「那天楚国舅想轻薄您,不是让风大将军给撞见了吗,他会不会是气还没消,跑去杀了楚国舅?」紫娟猜测。 思及那天的事,孙络晴秀眉紧蹙,风远性子虽有些鲁莽,但她不信他会如此不知轻重,且都已事隔两天,他没理由再动手杀人。 她神色凝重的望向紫娟询问,「有人亲眼瞧见他杀人吗?」 「这……倒是没听人说。」 微一沉吟,为了求证这事是否为真,孙络晴慎重的朝福伯吩咐,「福伯,劳你去将军府走一趟,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他如今连臣妾的弟弟都敢杀,日后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御书房里,楚皇后满脸忿恨的指控风远。 被指为凶手的风远,一脸铁青的为自个儿辩驳。「皇上,楚天碧不是臣所杀,臣没有杀他。」 楚皇后悲凄的拭着泪,哭诉,「皇上,天碧死得好惨,求您务必要严惩凶手,不能让天碧就这么惨死,放纵凶手逍遥法外。」 「楚天碧不是我杀的!」风远怒声再次澄清。 「昨夜负伤逃走的那名随从已被找到,他亲自向丞相指证,是你杀了天碧和其他几名随从,你还想狡辩!」 楚皇后满眼怨毒的抬手指着他。 「倘若人真是我所杀,我岂会留下活口,让他指证我?」 楚皇后恨声道:「这是老天有眼,纵使你再勇猛,也难以一口气杀光天碧那几个随从,他们其中一人拼得一死,掩护那名随从逃走,他才得以侥幸从你的魔掌中逃脱,却因伤势过重,昏倒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直到今晨被人所救,才清醒过来。他本想来向本宫报信,揭发你的罪行,却在半途遇上沙丞相,他便将天碧遭你所害之事禀告了沙丞相,求沙丞相转告皇上,替天碧申冤。」 第十九章 一直站在一旁,没出声的丞相沙平水,此时不疾不徐出声,「皇上,臣今日准备上朝时,确实在半途遇见该名随从,他浑身是血,伤得颇重,说完楚天碧遭风大将军杀害一事就又昏厥过去,臣已命人将他带回府里安置,并请来大夫医治他,待他苏醒后,臣可将他带进宫里,由皇上亲自审问。」 他端正的五官透着一抹凛然,身为开国三大功臣之一,他对外行事公允,为人不骄不躁,不仅颇得皇帝器重,也很受朝臣敬重。 遭人这般诬赖,风远气急败坏的吼道:「那混帐在那里?他胆敢信口雌黄捏造这种谎言污蔑我,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楚皇后两眼怨毒的盯着他,「风大将军这么着急,莫非是想杀那随从灭口不成?你先前便曾打断天碧的手,如今竟狠毒的杀死了他,我们天碧究竟哪里得罪了风大将军,让风大将军不惜对他下这种毒手?」 「他不是我杀的!」平白遭受这种冤屈,风远气愤难平,看向皇帝表明清白,「皇上,臣做事向来敢做敢当,我没杀楚天碧就是没杀,那随从敢诬指我杀人,其心可诛,本就该死,臣若真要杀楚天碧,凭他身边那些酒囊饭袋的随从,哪里是我的对手,岂会有活口能逃走!」 沙平水不卑不亢的躬身一揖,「皇上,该名随从身受重伤,显见事发当时确实拼了命才得以逃脱,依其证词,风大将军涉有重嫌。楚天碧虽无官职在身,但乃皇后胞弟,此事已引得安阳城里百姓议论纷纷,请皇上命人详查此事,给死者一个交代,也好平息满城的猜疑议论。」 金朝郡适才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已有了计较,抬眼梭巡沙平水和楚皇后,表示,「这件事朕会命人查个清楚,不会让楚天碧枉死。」他接着看向风远,神色难辨的道:「若人不是你所杀,朕也会还你一个清白,你这几日先进牢里待着吧。」说完,不让风远再申辩,招来侍卫将他给押进天牢里。 风远满心不忿,却明白皇后和沙平水都认为楚天碧是他所杀,又有人证指证他,他这牢是非蹲不可了,不过人不是他所杀,他心无所惧,只希望这事别拖太久,以免耽搁了他和络晴的婚事。 「……楚国舅的一名随从负伤逃走,出面向丞相指控风大将军杀害楚国舅,所以皇上已命人将风大将军给押进天牢里。」福伯匆匆忙忙赶回来,将从将军府打探到的消息禀告自家小姐。 听毕,不等小姐开口,紫娟惊讶得脱口而出,「楚国舅真是风大将军所杀?」 孙络晴并未出声,垂眸将福伯适才所说的话细细再想一遍,提出了一个疑问,「福伯,武将军告诉你,楚国舅的那名随从负伤逃脱,那他可知道楚国舅当时身边共有几名随从,他们身手如何?」 福伯摇头,「这武将军倒是未说。」风远被关进天牢,将军府虽未乱成一团,但府里的人都很着急,无心多说什么。 「大将军被关进天牢,武将军他们可去见过大将军?」孙络晴再问。 「已去见过了,但大将军否认是他杀了楚国舅,所以他们正急着想找出杀害楚国舅的真凶,要替大将军洗清冤屈。」 紫娟狐疑道:「大将军没杀楚国舅?」 福伯将武步刚先前对他所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武将军说,大将军一向敢做敢当,倘若人真是他所杀,他绝不会不认,既然他不认,那么人一定不是他所杀,这定是有人想陷害他。」 「那会是谁想陷害他?」紫娟追问。 「这就不得而知了,在同我说完话后,他和叶将军赶着去找宋大人,要商量怎么揪出杀害楚国舅的真凶。」 思索须臾,孙络晴再朝福伯说道:「福伯,辛苦你再跑一趟,上宋大人那儿找武将军或是叶将军,请他们去调查几件事,就说这事事关大将军的清白,务必请他们探查清楚。」她接着朝福伯交代了几件事。 她相信风远的为人,他既不肯认下这事,那么楚天碧定然就不是他所杀,蒙受这种不白之冤,此刻被关在天牢里的他怕是气坏了,想起他像头困兽一样被囚在栅栏里,不得自由,她忍不住心疼。 他那性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因此希望能尽自个儿棉薄之力,帮他揪出凶手。 福伯应了声,再赶往宋泰臣的府邸。 福伯离开后,孙络晴思及那纠缠她多日的噩梦,她将梦中的情境再仔细回想,梦里有人设下陷阱,挑拨离间她和风远的夫妻感情,而后趁他不备,派出众多杀手围杀他…… 而楚天碧被杀之事,仿佛也是个陷阱,要构陷风远。楚天碧是皇后的胞弟,他的死,皇后和楚家不可能坐视不理,纵使皇上再袒护风远,除非抓到真凶,否则风远这次要全身而退怕是很难…… 不论是在梦境里抑或是在现实中,似乎都有人潜藏在暗处对付风远,这人会是谁? 不找出此人,只怕……风远最终会落得同她梦境里一样的下场!想及此,孙络晴眉心紧蹙。 福伯来到宋府,武步刚和叶满山听完他转告的几件事,宋泰臣颔首赞道:「孙姑娘思虑得极是,这几件事确实该好好详查清楚。」 见连宋泰臣都这么说,武步刚和叶满山立即着手调查她所交代的那几件事,翌日探查清楚后,两人亲自登门将查到的消息告诉她。 「当时楚国舅身边共有四名随从,这几人身手都不错。」武步刚说道。 「那么倘若大将军对上楚国舅和此四人,可有能力将他们全杀死?若能,约须多久的时间?」 这个问题由叶满山回答,「那几个随从身手虽不错,但在大将军面前可不算什么,倘若大将军真要杀他们,用不了五招就能把他们全都杀死,约莫……」他估算了下说道:「十息的时间吧。」大将军勇猛无匹,就连他和武步刚联手,也无法在他手底下撑过二十招。 孙络晴忖道:「这么说倘若大将军真要杀人,是不可能让那随从有机会可以逃脱?」 「没错,若真是大将军出手,那随从早死透了,哪里还能留着一条狗命诬赖大将军,若是让我遇上那狗杂种,我非撕了他不可。」武步刚粗着嗓怒道。 孙络晴神色冷静的再询问,「楚国舅是在那夜何时遇害?」 「约莫是在戌时至亥时之间。」叶满山回答,见她这般尽心尽力,想帮忙追查出真凶,他心里不由得替自家大将军感到欣慰,不枉大将军对她一片痴情。 孙络晴神色一动,戌时至亥时她尚未就寝,因此那夜的情况她很清楚,「那晚戌时初便起雾,至亥时都还未散,夜色漆黑又在浓雾中,且事发突发,那随从是如何看清杀害楚国舅之人是谁?」 武步刚闻言,重重拍了下自个儿的大腿,「没错啊,这狗杂种是怎么看得清是谁杀了楚国舅?走,老叶,咱们即刻进宫把这事禀告皇上,那狗杂种果然是在诬赖咱们大将军。」他急切的站起身,拽着叶满山就要往外走。 孙络晴连忙出声阻止,「武将军请留步。」 「孙姑娘还有何事?」 「武将军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叶满山没好气的拍开武步刚拽着他的手,「人家孙姑娘话都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坐下坐下,先听听孙姑娘怎么说。」他一屁股再坐了回去。 武刚步也讪讪的坐回原位。「我心急着想救大将军,孙姑娘莫要见怪。」 她轻摇螓首表示不介意,「两位对大将军忠心耿耿,值得敬佩,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两位,楚国舅大晚上的不在府里,不知是上哪去了?」 「楚国舅爱流连烟花之地,多半是去青楼。」也常上青楼的叶满山回道。 「那么可查到他是从哪间青楼离开后才遇害?」孙络晴再询问。 武步刚回答道:「那诬赖大将军的狗杂种现下在丞相那里,丞相不让咱们见他,咱们没办法问他,不过昨儿个宋大人也问过咱们这事,咱们已派出一些兄弟,正在一家一家查问。」 「这事很重要,请两位务必要查出来。」孙络晴叮嘱。 武步刚拍着胸脯颔首,「孙姑娘放心,咱们就算踏遍全京城的青楼,也定会查个一清二楚。」 第二十章 孙络晴最后说道:「有一个办法,或可证明风大将军是清白的。不过这办法无法找出真凶,但至少可以向皇上证明,那随从所说的话不可尽信。」 「是什么办法?」听她有办法可证明自家大将军的清白,武步刚与叶满山连忙追问。 「你怎么不趁着风远被关在天牢里的机会,暗中除掉他?」走进密室,钟君秀望向一个从容闲适坐在椅子上饮着酒的男子。 男子摇头,「时机还不到,此时下手会打草惊蛇。」 「你派人杀了楚天碧,不就是要嫁祸给风远,不趁这机会动手,你这么安排又有什么目的?」钟君秀不解的问。 「金朝郡怕是不会相信楚天碧是风远所杀,但眼下有人指证他,他也只能先暂时关着风远,倘若风远在这时死了的话,必会引起他的戒心和疑心,不利于咱们的大事。且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那人加入咱们,暂时不宜轻举妄动,等他那边布署好再说。」男子说完,抬眉睇向她,似真非假的问了句,「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楚天碧的死吧?」 「哼,区区一个楚天碧我岂会看在眼里,你也太小觑我了。」她偎进他怀里,抬手亲昵的在他胸脯轻揉着,「我这心向着谁,你该比谁都清楚。」 他扬唇一笑,抬手探进她的衣襟里,恣意的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所以这楚天碧千不该万不该,胆敢觊觎你的美色,我早就想收拾他了,正好让我想到这法子,拿他来嫁祸风远。」 钟君秀朱唇逸出一抹轻吟,扯开他的腰带,纤纤玉手顺着他敞开的衣襟钻了进去,在他胸膛上四处撩拨着,媚眼如丝的娇笑道:「你可莫要吃他的醋,我可没半点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在利用他罢了,想不到他死了更好利用,若早知如此,就该早点杀了他才是。」 「死得早不如死得巧,他正好与风远结了梁子,才好下手嫁祸给风远。」被她撩起欲火,男人没打算忍着,将她身上的衣裳剥掉,拦腰抱到一旁软榻上,覆在她那副婀娜姣美的胴体上,恣意寻欢。 她两条藕臂缠绕在他颈背上,抬起腿迎合着他。 密室里传来意乱情迷的娇喘声,然而看似深陷在情欲里的一对男女,眼神里却各自透着一抹清明。 【第八章】 翌日一早,武步刚与叶满山又来到小院。 「孙姑娘,咱们查到楚国舅生前最后去的是哪家青楼了。」武步刚粗着嗓说道。 「是哪家青楼?」孙络晴问。 武步刚抬手往身旁的叶满山一指,「是老叶常去的那家掬红楼。」叶满山相好的花娘在那儿,、这、消息逢叶满山打探到的。 被好友揭了底,叶满山没好气的一巴掌打掉指向他的手,啐了声,「这会儿是在查楚国舅的事,往我身上扯做什么。」 他身形比武步刚矮小,但力气可不小,打得武步刚疼得龇了龇牙。 「我就提了句,犯得着拿我当仇人打吗!」啧,那巴掌把他的手都给拍红了。 孙络晴知这两人是好友,只不过是吵个嘴并不碍事,她肃容问:「那你们可查问过,他在那儿曾与什么人结怨?或与人发生什么争执?」她虽不曾上过青楼,但过往也曾听说不少男人为了青楼里那些歌妓舞娘而争风吃醋的事。 叶满山答腔,「这事我问了,没听说他在那里曾与人结过什么怨。」他常上掏红楼,识得里头的一些人,昨儿个去的时候,便打探过这事。 孙络晴低眸忖道:「楚国舅既是在离开掬红楼,返回府邸途中被杀害,那么纵使凶手与掬红楼无关,必然也是在他仍在掏红楼时便盯上了他,才会一路尾随,而他之所以一路跟到城东才行凶,怕是因为——」 见她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武步刚追问,「因为什么?」 孙络晴臆测道:「城东离将军府近,可见此人在犯案时,便已打算嫁娲给大将军。」她接着再推测,「那名随从说行凶者只有一人,倘若他这话不假,表示凶手的武艺十分高强,才有能力将楚国舅与他那几名随从同时灭口。」 叶满山颔首说道:「我先前依孙姑娘的交代,查看过那几名随从尸首上的伤势,确实全出自同一柄凶器。」 至于楚国舅的尸首,因早被楚家领回,他无法查看,不过既然那三名随从身上所受的致命伤是同一把凶器所造成,那么楚国舅八成也是,换言之,此案应是由同一人行凶。 从叶满山那里得知此事极可能是一人所为,孙络晴看向他们两人再问:「你们可知在这安阳城里,有能力独自犯下此案的人,约莫有多少?」 「这……」武步刚与叶满山对视一眼,两人认真的想了想。 叶满山说道:「楚国舅那几名随从,身手都不弱,想一口气解决掉他们,武功得十分了得才办得到,至少也得打得过我和老武联手才成,而这安阳城里能敌得过我与老武联手之人,就我所知的人里,不出二十个。」 「这二十个人里可有与大将军结怨之人?」她想或许可以先从这二十人里查起。 武步刚摸摸鼻子没吭声。 叶满山委婉的表示,「呃,咱们大将军为人不拘小节,得罪过不少人,这里头至少就有超过一半以上的人,多多少少与大将军结过怨。」他希望这话不会吓到这位准大将军夫人。 孙络晴闻言静默了须臾,接着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婚后,她得好好劝劝风远改改那坏脾气,省得再得罪更多的人,「既然如此,那只能辛苦两位一个一个查了。」 武步刚大手一挥,不在意的表示,「为了洗清大将军的冤屈,这些辛苦不算什么……」 他话未说完,将军府里派了侍卫过来。 来人被福伯领到堂屋里,一见到武步刚和叶满山便神色激动的喊道:「不好了,武将军、叶将军,宫里适才传了消息过来,说咱们大将军在牢里遭人下毒了。」 「什么?!」孙络晴、武步刚和叶满山闻言脸色同时一变,震惊的站起身。 「是哪个狗贼胆敢对大将军下毒?!」武步刚惊怒的咒骂。 孙络晴关心的却是,「大将军他现下怎么样?」 那侍卫回道:「现下还不知是谁下的毒,宫里来人说,大将军已被送至太医院医治,目前情况不明。」 武步刚与叶满山急着想赶去太医院探望自家大将军,孙络晴在他们要离开时,提出了个要求。 「两位能否带我一块前往太医院?」出了这种事,她按接不住忧急的心绪,心焦的想知道风远现下的情况如何,不愿留在屋里等消息。 两人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拒绝她,携她一块前往太医院。 前往太医院的途中,她不停的在心里祈求老天,保佑风远平安无事,焦虑的心情宛如在烈火上烹煮,煎熬难耐。 那场噩梦里,他最后的下场,一再的浮现在她眼前,她紧紧捏着手里的绢帕,泌出的冷汗几乎都要把绢帕给浸湿。 太医院里。 有人正盘腿坐在床榻上,悠哉的拿着根大鸡腿啃着。 两名皇帝派来的御前带刀护卫看他胃口这般好,忍不住好奇的问:「大将军,您是怎么看出那送去的饭菜里被人暗中下了剧毒?」 提起这事,风远得意的瞟他们一眼,指了指自个儿的鼻子,「我这鼻子比狗还灵,先前饭菜送来时,我端过来一闻,就嗅出味道不太对劲,留了个心眼,抓了把菜喂给一只蟑螂,它都还没吃呢,只爬过去就整只死透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昨天宋泰臣来天牢里见他,告诉他孙络晴得知他遭人冤枉之事,也在替他想办法洗清冤屈,当下,他憋在心头的那把怒火整个消散了泰半。 他的络晴不仅相信他没杀人,还帮着他想方设法,这比什么都要让他来得高兴,他心情大好,一扫连日来的郁怒,满脑子都在想着孙络晴,以至于整晚没睡,清晨才睡下。 今儿个太监送饭菜过来时,他还在睡,那太监就把食篮搁着,等他睡醒后,饿得拉过食篮准备进食,竟瞧见饭菜上头也不知从哪里爬进了只蟑螂,更恶心的是那只蟑螂还翻着肚皮,死在饭菜上头。 瞧见这情况,他哪里还会看不出菜饭不对劲,遂将计就计,捂着肚子,惨叫出声,佯装中毒。 第二十一章 被送到太医院后,他让太医把那些饭菜拿去验,果然发现里头掺了剧毒。 「想不到大将军还有这本领,一闻就能闻出毒药来。」其中一名护卫赞叹道。 「我会的本领可多了,你们多学着点。」风远装出莫测高深的模样,骄傲的回了句。他才不会告诉他们,他之所以发现饭菜里有毒,是因为那只死蟑螂的缘故,这实在太丢人了。 那些中毒的饭菜他没吃,正饿着,大口啃着鸡腿,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响起一名太监偏细的嗓音—— 「大将军就在前头那间房里。」 风远旋即听见武步刚那大嗓门说道:「孙姑娘,大将军就在这房里了,咱们进去吧。」 风远楞了下,心忖这武步刚说的孙姑娘是谁?下一瞬,他猛然惊喜的跳了起来,莫非是孙络晴来看他了? 他急忙将手里吃了一半的大鸡腿塞到一旁的护卫手上,爬回床榻,拉上被褥给自个儿盖上,瞅见旁边那两名护卫杆在那里一脸莫名其妙的瞪着他看,他赶紧朝他们吩咐了句,「待会你们给我闭上嘴,别乱说话。」 两名护卫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武步刚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除了叶满山,还有一位面生的姑娘。 风远迅速朝门口瞥了眼便阖上眼,确认孙络晴真的来看他,高兴得心头都快要炸开来,恨不得狠狠抱住她亲一口。 他努力抑住那欢喜的心情,佯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他们会来太医院看他,应该是听说他在牢里遭人下毒之事,身为中毒之人,就该有中毒的样子。 进来后,孙络晴瞧见风远躺在床榻上,心头一紧,快步朝床榻走过去。 在过去前,武步刚先询问那两名护卫,「大将军中的毒可要紧?」 这两人刚得了风远的吩咐,互看一眼没敢答腔,只默默把眼神投向明明没中毒、此时却装得活像得了重病的风远。 「太医怎么说?」叶满山接着追问。 两名护卫只是摇着头,仍没答话。 见他们这般,武步刚和叶满山心头倶是一惊,难道大将军中毒已深,没救了? 孙络晴走得急,没留意到几人的交谈,来到床榻旁,她顾不得矜持,急切的出声呼唤风远,「大将军、大将军……」 风远随着她的呼唤,缓缓张开那双狭长的眼,佯装此时才见到她,亲昵的唤着她的闺名,「络晴,你怎么来了?」瞧见她那满脸掩不住的忧急之色,他忍不住暗喜的想着,这表示她心里有他,才会这般着急。 「我听说你中毒了?」她眉心紧瘦的望着他。 「是有人对我下毒。」他抬起手,示意她扶他起来。两眼忍不住直勾勾瞅着她,想再多看一会儿她为他担忧焦急的神色。 她连忙握住他的手,扶他坐起身。 坐起身后,他仍紧握着她的手不放,「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那关切的神情让他的嘴角快要守不住,禁不住的想着,要是她肯对他投怀送抱的话,那就更美啦。 孙络晴微微一楞,低头瞥了眼被他那只厚实温暖的大掌紧握住的手,再抬眸觑了观他,只见他两眼炯亮的盯着她猛瞧,那眼神一点都不像中了剧毒之人该有的眼神。 她不动声色的问:「将军身上的毒可解了?」 「太医已来瞧过……哎哟……」思念数日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再也按捺不住相思之情,大胆的佯作不支,整个人倒向她,借机将她搂抱在怀里,偷嗅着她身上的馨香。 两名护卫原本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瞧见这一幕,顿时了悟,怪不得堂堂风大将军会突然扮起虚弱的模样,原来是想演苦肉计。 风远痴恋孙络晴的事,他们早都知晓,见他这般,识相的没戳破,两人朝武步刚和叶满山使了个眼神,四人一块悄悄走了出去。 「你们放心吧,风大将军并没有中毒,他发现送去的饭菜里有毒,并未吃下,反倒将计就计的假装中毒,被送来太医院。」 武步刚一脸莫名,「大将军没中毒?你们方才怎么不直说呢,害我还以为大将军没救了,噫,不对啊,既然大将军没中毒,怎么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叶满山这时已回过味来,揶揄道:「大将军怕是正乐得看孙姑娘替他担忧的模样呢。」 两名护卫窃笑,再提醒他们一件事,「大将军未中毒之事皇上已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泄露出去,你们出去也别露了口风。」 而此时的房里,佳人在怀,风远确实乐得两眼都眯了起来,开怀得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啊,他媳妇儿好软好香好好抱。 孙络晴的嗓音淡淡的在他耳边响起,「我瞧大将军中毒不轻。」 「没那回事。」他抱着软玉温香,一脸陶醉,没留神的脱口而出。 她秀眸微眯,却仍柔顺的待在他怀里,不疾不徐的启口道:「大将军这情况真是中毒了,不过大将军勿忧,此毒我能解,稍晚我便请太医调些大黄和黄连水,给大将军服下,保证汤药服下后,大将军的毒便能立即祛除。」 听见那两味苦药的名字,风远整个人登时回过神来,看向她时,见她一副什么都明白的表情,只得讪讪的放开怀里的佳人,旋即便为自个儿骗她的事,找了个借口推托,「是皇上嘱咐我莫要让人知道我没中毒的事,好逮住那暗中对我下毒之人。」 他无耻的直接把这事推到皇帝头上。 说完,见她仍一脸凝肃的看着他,不禁心下惴惴,她该不会是在气他适才故意骗她吧? 「你……生气了?」 她轻摇螓首,「大将军没中毒,我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生气,我只是在想,究竟是谁想谋害大将军。」方才发现他压根是在骗她之后,她确实有些动怒,可那怒气甫升起时,随即便被他那满腔的恋慕给扑灭了。 他怀抱着她时那浓烈的情意,密密的包围着她,这人是如此思念着她在意着她,她哪里舍得再怪罪他。 提起那谋害他的人,风远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啊,也不知道那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耗子是谁,让我抓到,老子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她抬手轻抚着他那带胡碴子的脸,轻细的嗓音里透着抹怜惜,「这几天委屈大将军了。」 他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不、不委屈。」 啊,她在摸他的脸,他神色激动的想要仰天长啸,他今儿个不洗脸了,不不不,他这十天都不洗脸了! 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猿臂一伸,重新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迭声呼唤着她的闺名,语无伦次,「络晴、络晴……你再多摸我几下……」 见他俯下脸,等着她摸的模样,就仿佛像条大狗似的,她没忍住噗哧轻笑出声。 风远看呆了,他两辈子都没见她这般笑过,看得眼睛发直。 她含着一抹浅笑,抬手再抚上他那张阴柔俊美的面容,他脸上那些胡碴子,微微扎着她细嫩的手心,那酥酥痒痒的感觉,就如同她此时心里的感觉。 他不敢眨眼,唯恐漏看了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他的络晴是这么的美,美得让他整个胸口都在发颤着,他情难自禁的徐徐靠向她。 当他的唇瓣轻触到她的芳唇,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凝固住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而就在那一触之间,仿佛凭空多了道心桥,连通了他们两人的心,他走进了她幽闭多年的心扉,在她心坎里刻下了他的名字,她也穿越那道心桥,来到他的心房,她在那里看见了数不清的姑娘,然而再细看那些姑娘,一个个都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呆怔得傻住,下一瞬,眼眶猛地发烫,泛起了水泽,这个人、这个人的心里竟满满都是她! 「怎么哭了?」见她忽然落泪,风远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自个儿做错了什么,竟把她给惹哭了「风远!」她轻唤着他的名字,抬手回抱着他,柔顺的依偶在他怀里,郑重的许下承诺,「今后我与君不离不弃,携手偕老。」她话甫说完,就听见另一道嗓音插了进来—— 「好一个携手偕老!」 孙络晴转身望向来人,虽未曾得见当今皇帝的圣颜,但她至少认得出他身上穿的那身绣着五爪飞龙的玄色龙袍,因而急忙躬身拜下,「民女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十二章 金朝郡朝她抬了抬手,「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她徐徐起身,低垂螓首。 「皇上,络晴她是听说臣中毒了,心急的跟武步刚他们过来看望臣。」担心皇帝的威仪会把他的络晴给吓到,风远急忙下榻,挡在她跟前。心中也有些着恼,他与络晴正卿卿我我、浓情密意,皇上偏这时跑来,坏了他们两人的好事。 金朝郡见他这般护着孙络晴,呵斥了他一句,「朕不是嘱咐你,别让人知道你没中毒,你说你现在像是中毒的样子吗?」 「络晴是我媳妇,不是外人。」风远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都还没成亲,哪里能算是你媳妇。」因着先前她曾让风远为她吃了一番苦头,金朝郡有些不喜孙络晴,不过适才进来时恰好听见她对风远说的那句话,对她倒是多了分好感。 风远涎着脸与皇帝商量,「皇上,您看能不能把大婚的日期给挪近一点?」 方才她亲口向他承诺的那句不离不弃、携手偕老的话,把他给喜得快飞上了天,想到还要两个月才能把她娶回去,他等不及了,巴不得今晚就迎娶她过门。 金朝郡见他一遇上与孙络晴有关的事就净说些糊涂话,没好气的横他一眼,「婚期是观星台依你俩的八字所定,岂是能随便改来改去。」 「不能改啊。」风远一脸失望。 金朝郡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他,「下毒想毒死你的人还未查到,栽赃嫁祸你杀害楚天碧的幕后真凶也没个头绪,若是一个月后还查不出真凶来,别说成亲,你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还成问题,你还有心思想这些,先顾着自个儿的小命吧。」 听他提及这事,孙络晴肃声问:「皇上,依您看,嫁祸风远的幕后真凶,与下毒之人会不会是同一人?」 「不无可能。」金朝郡沉吟道。 风远皱起眉,「这个人大费周章杀死楚天碧,构陷于我,难道为的就是要陷我于天牢里,再下毒毒死我?」 听出他话里对此似是颇有怀疑,孙络晴看向他,「你觉得不是同一人?」 风远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只是凭着直觉,觉得这两件事似乎不是同一人所为。」 他的直觉,曾在战场上救过他多次。 金朝郡说道:「待查出是谁想下毒毒害你,就能知此事是不是同一人所为了。」 杀害楚天碧的幕后真凶也许不好查,但那下毒之人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在天牢里下毒,就算把天牢整个翻了遍,他也要把这人给揪出来。 刑部在皇帝的命令下,派出断案高手曹问,前来调查天牢下毒一案。整个天牢里的所有人全都被严审了一遍,其中但凡有机会接触到饭菜之人,更是被严查的重点。 虽被关押在天牢,但与其他人不同,风远的饭食是由御膳房送去,由此也可见皇上对他的宠爱。 从送饭菜到天牢里的人查到做饭菜之人,再查到送饭菜时沿途经过哪些地方、遇见过哪些人,曹问全都巨细靡遗的查了个一清二楚。 花了数天审问后,一个一个排除嫌疑,最后只剩下一个涉嫌之人,曹问未曾将其拘来审问,因他的官位比对方低。 他将此事禀告皇上,「微臣清查后,这些人都没有嫌疑,唯有一人,微臣尚未拘提审问。」 曹问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肤色微黑,五官粗扩,为人一丝不苟,心细如发。 「是何人?」 「礼部尚书方大人。」 听他提及此人,金朝郡诧道:「方胜?你为何会怀疑是他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那日送饭菜过去的太监沿途曾与六个人接触过,其中三名太监、两名宫女,这五人微臣都已审问过,已排除是他们下毒的可能,而后就在快到天牢前,这太监遇见方大人,方大人竟叫住了他,刻意与他叙了几句话,且就在两人说话时,方大人忽然一个踉跄,撞掉了提篮的盖子。」 听完他所述,金朝郡思忖道:「所以你怀疑他有可能伺机在饭菜里下毒?」 「他先是叫住那太监,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又再不慎撞掉提篮的盖子,这番行径确实有可疑之处。」 金朝郡即刻命人传召礼部尚书方胜觐见,在等待方胜前来时,他看向曹问吩咐,「方胜过来之后,你无须顾忌他的身分,有朕在,你该怎么审问便怎么审问,朕要知道究竟是谁对风远下的毒。」 「微臣遵旨,」曹问躬身领命,接着提出一个要求,「请皇上允臣再召两人前来。」 听完始末,金朝郡答应。 不久,方胜前来觐见。 「臣参见皇上。」 「免礼,方爱卿,朕召你前来,是关于风远在天牢里遭人下毒之事,他在一刻钟前已毒发身亡。」说着这话时,金朝郡刻意留意方胜的脸色,因而捕捉到他在听见风远毒发身亡时脸上掠过的那丝喜色。 「风大将军英勇过人,竟就这么死去,实在可惜。」方胜掩住眸里那抹欣喜,嘴上惋惜的道。 金朝郡不动声色,沉声再道:「关于风远遭人下毒一案,曹问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老实回答他,不得隐瞒。」 「不知曹大人想问什么?」方胜神色镇定的看向曹问。 在皇帝授意之下,曹问当场审问道:「请问方大人,可识得那日送饭菜给风大将军的太监?」 「不认识。」方胜摇头。 曹问提出质疑,「既不认识那太监,那日方大人为何会突然叫住他,还与他叙了几句话?」 「我那日瞧见那太监,一时想起了我儿,若是我儿没死的话,也差不多他那般年纪,我心中一时感慨,这才会叫住他,想与他说说话。」方胜神色沉稳,不疾不徐回道。 曹问紧接着再问:「之后方大人为何会打翻他手里提篮的盖子?」 「与他说话时,我更加思念我儿,难忍伤心,才会一时失态,没能站稳,撞着他手里那提篮。曹大人该不会是因此就怀疑那毒是我所下的吧?」方胜有些不悦的皱起眉。 「那毒是不是方大人所下,自有皇上圣裁,方大人勿急。」 曹问随即叫来那日送饭菜的太监李青,及另一名老太监何扬,将那日事发之时的经过,当着皇上的面示范了遍。 那李青提着提篮,假装与那何扬说话,忽地那何扬脚步一个踉跄,撞着李青,李青连忙匀出一手扶住那老太监,待他站稳之后,李青提在手里的食篮盖子仍盖得好好的,未曾掉落。 曹问见状,走到那何扬身旁,朝他吩咐几句,让他再撞一次,而这回何扬再撞向李青时,他手里的提篮盖子则被撞落了。 金朝郡与方胜站在一旁看着,方胜在瞧见那老太监是用什么方法撞掉那食篮的盖子时,脸色蓦地微变,但仅一瞬便敛去,重新镇定下来。 金朝郡一边看着那两名太监,一边则暗自留意着方胜,没漏掉他脸色微变的表情,虽仅一瞬便恢复,却已足够教他瞧见。 曹问让两名太监退到一旁,看向皇上出声问道:「皇上适才可看清楚那位何公公是如何撞落那提篮的盖子?」 金朝郡颔首,「他撞向李青时,趁机伸手拨开,朕还瞧见,他趁着捡起盖子盖上时,伺机将藏在手心里的一包粉末洒进篮子里。」 见皇上全瞧得一清二楚,曹问接着望向方胜询问,「不知方大人可看清楚刚才那何公公是如何撞落那食篮的盖子?」 方胜脸上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曹大人,难不成你凭着这莫须有的猜测,就想诬陷是我下毒毒害风大将军?!」 曹问不愠不火的答道:「下官曾检查过李公公手里的提篮,发现那上头的盖子盖得很牢,除非刻意用手去拨,否则没那么容易撞落。李公公此时拿着的那只提篮,正是当日送到天牢给风大将军的提篮,不信的话,皇上可亲自试一试。」 他先前特地召来李青与何扬两位公公,让他们两人将当日的情况在皇上跟前演了一遍,对那日是谁暗中在饭菜下毒意图毒害风远之事,心中早已有定见,只等皇上圣裁。 金朝郡示意内侍太监,将李青手里的提篮送上来。 模仿着适才的情况,他命内侍太监拿在手里,他亲自撞了下,那提篮的盖子仍稳稳的盖在上头,直到他抬手去拨,这才把盖子拨落。 第二十三章 亲自试过之后,谁是下毒之人已呼之欲出,金朝郡神色冷峻的看向方胜,喝问:「方胜,你与风远究竟有何仇,竟意图下毒杀害他?」 方胜喊冤,「皇上,臣并非故意撞落那提篮的盖子,臣是不慎才会撞落那盖子的,那日提篮的盖子说不得没盖好,才会让臣一撞就掉了,您不能因此就听信了曹问的片面之辞,定臣的罪啊!」 金朝郡见他不肯认罪,冷下脸,出其不意的说了句,「方胜,风远并未中毒,仍活得好好的。」 他这话来得太突然,方胜不及细想,震惊的脱口而出,「什么,风远没死,他没吃那些饭菜吗?」话一出口,他便知事情坏了,他上了皇上的当,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无法再收回,他登时面如死灰。 「方胜,就是你在风远饭菜里下了毒,你还敢不认!」金朝郡不容他再狡辩,厉声喝道。 「我、我……」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皇上给诓骗而露了馅,思及皇上在召他前来之时便诱骗他风远已毒发身亡之事,显见皇上当时对他已起疑。 见事情败露,他无从再抵赖不认,索性豁出去承认道:「没错,那毒确实是我所下,可惜竟没能毒死风远那厮!」 瞧见这位素来敦厚儒雅的礼部尚书此时脸上露出的憎恨之色,金朝郡不解的质问:「你与风远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下毒害他?」 「我与他有杀子之仇,此仇不报,我日夜难安啊,皇上!」悲愤的捶着自个儿的胸膛,方胜黝黑福泰的脸上布满恨意。他的儿子死得那么惨,而害死他的人却意气风发,他哪能不恨不怨! 「风远几时杀了你儿子?」闻言,金朝郡诧道,这事他竟从未听闻。 「当年风远攻破安阳城,我儿意图阻拦他,却死在马蹄之下……」 得知起因竟是三年多前的事,金朝郡沉下脸来呵斥他,「当年你儿与风远各为其主,兵荒马乱之中,你儿死在风远手上,原也怪不得风远。前朝暴君无道,凌虐百姓,朕承天命讨伐暴君,你儿若明事理,就不该还帮着那昏君阻拦朕的大军,他是因自个儿的愚忠而死,朕原以为你是通晓事理之人,不想你也不过是个昏庸自私之辈,只因一己之私,便下毒意欲毒害风远,你往日所读圣贤书,便是教你这般私心自用,行阴毒之事吗?!」 被皇帝这般斥责,方胜面露一丝羞愧,但想起儿子的死,又满脸凄厉的为自己的行径辩驳,「丧子之痛,椎心泣血啊,皇上!」 钟君秀先前曾派人警告他别轻举妄动,但他委实忍不住,眼见杀子仇人身陷大牢,如此好的报仇机会,他哪肯放过,暗中观察之后,便决心要下毒杀害风远,不想功亏一篑,报仇不成,如今连自个儿的性命都难保,无力再回天。 金朝郡虽心有不忍,却也无法原谅他所犯下的罪行,诘问道:「朕问你,那楚天碧之死,可也是你栽赃指使,嫁祸给风远?」 方胜默然摇头,无法为儿子报仇,他悲切的掩着脸,不欲再多言,心中明白他做下此事,皇上不会饶了他,如今是生是死,他已不在乎了。 金朝郡见他这般,遗憾的叹息一声,命人将他押进天牢。 当年新朝初建,百废待举,朝廷急需用人,因方胜一向有贤名在外,其子虽是前朝公主的驸马,但因其子已死,且前朝公主失踪,下落不明,在方胜向他表明效忠之意后,他便进用方胜为礼部尚书,让他掌管礼部。 这三年多来,方胜将礼部治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个能臣,可惜他走不出丧子之痛,做出这种事来。 抬目见曹问仍侍立一旁,金朝郡询问他,「依你看,楚天碧之事可是方胜所为?」 曹问此次没花几天就查出下毒的凶手,金朝郡对他颇为赏识,有心重用此人。 曹问直言回答,「依微臣看,楚国舅之事应不是方大人所为。」 「你何以这么认为?」 「杀害楚国舅其及随从者,应是身手相当了得之人,倘若此事是方大人所指使,那么方大人就不应亲自下毒毒害风大将军,他身边既有如此能人,何不指使此人暗中下毒?」曹问说出自己的看法。 金朝郡颔首,「你说的没错,朕也认为楚天碧之死,应不是方胜所为。」 不过为求慎重,金朝郡仍派人去查抄了方家,结果意外查到他暗中蓄养了批死士,不过那批死士的身手都还不成气候,不足以杀了楚天碧身边的任何一个随从。 就在抄查方家时,派去的朝臣还从方胜亲信的仆从那里得知前朝长平公主钟君秀未死之事,那些死士便是钟君秀让他暗中训练的,但钟君秀如今的下落,那仆从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每回都是主子自个儿一人前去见她。 闻知此事,金朝郡大为震怒,他没想到方胜竟瞒着他,暗中仍与前朝公主联系,要命人将方胜从天牢里提去见他时却晚了一步,方胜已在天牢里自缢身亡。 【第九章】 再隔了十天,楚天碧一案,仍查不到真凶,最后为名正言顺的还风远清白,平息满朝文武的猜疑,以及皇后和楚家的怨恨,金朝郡采用了孙络晴的办法,命那名随从上殿,要他当着众臣的面,指认那晚行凶的凶手。 为了模拟出当夜的情景,大殿的门被阖上,里头的烛火泰半都熄灭了,只留下两盏红灯笼,一旁还有人在施放白烟,充当那晚的浓雾。 十个人站在大殿之上,依着先前那名随从描述的当晚情景,轮流上前做出杀人的举动。 「眼下这情景,就同楚天碧被杀那晚一样,你现在给朕指指,哪一个人是风远?」阗暗的大殿里,传来金朝郡低沉的嗓音。 那名随从冷汗直流,他努力睁大眼,想看清那十个人的脸,但眼前茫茫的白烟和黑沉沉的一片,再加上这十人所穿的衣物又都一样,令他辨认不出究竟哪一个人是风远。 等了半晌,金朝郡不耐烦的呵斥,「都看半天了,你还认不出来吗?」 那名随从这才颤巍巍的抬手指了一个人,「是、是他。」 金朝郡重哼一声,示意太监重新推开殿门,并点燃烛火。 那十个人的脸顿时清晰的展露在众臣面前,风远就站在第三位,而那名随从指的却是第六人。 风远上前抬起脚,一脚朝他踹过去,怒喝,「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将军在这儿呢,连本将军都认不出来,你还敢说你亲眼看见本将军行凶杀了楚天碧,你那双狗眼是白长了吗?说,是谁指使你诬陷本将军的?!」 那名随从被踹倒在地,他顾不得擦去嘴边溢出的血,惊惶的爬起来澄清,「小人没有胡说,也没人指使小人,小人当晚确实瞧见有人穿着同风大将军一样的青绿色袍子,小人之所以记得那件袍子,是因为那日我家主子上孙姑娘那儿,被大将军打断手臂时,大将军穿的就是那件青绿色的衣袍。」 风远暴怒道:「你连脸都没瞧清楚,凭着一件青绿色的衣袍,就一口咬定是我杀了楚天碧?」 「不、不只有这样,还有、还有……」他被风远脸上那狰狞的怒色吓得结结巴巴,「小人逃、逃走时,昏过去前被一个人救了,那人在小人耳边说,杀死我家主子的人是风、风大将军,所以小人才会认为,风大将军就是凶手。」 主子身死,身为随从的他却逃得一命,若没办法指认出凶手,他也难逃被问罪的命运,因此当时他虽未能看清杀人者的面容,却仍凭着这两点就一口咬定人是风远所杀,好为自个儿的护主不力脱罪。 「那个人是谁?」风远磨着牙问。 「她是、是掬红楼秀娘身边的一个侍婢。」那夜他被救时曾承诺过,不会将她牵扯进来,但此时此刻为保住自个儿的小命,不得不将她供出来。 听到此处,丞相沙平水出声质问:「竟有此事,你先前为何隐瞒这事,没与本官说?」 那随从哆嗦着跪在地上,颤抖的道:「小人、小人以为这件事不重要,所以没禀告大人。」 金朝郡端坐在大殿高台之上,垂眸望着底下的众臣,从那随从指认不出风远,还有适才供出的那番话,事实已很清楚,这名随从乃遭人利用了。 群臣交头接耳,低声谈论着这事。 第二十四章 「连人都认不出来,那随从说的话不可信哪。」 「我看他分明是怕主人家责问,为了脱罪,才随便诬赖风大将军。」 「看来楚国舅并不是风大将军所杀。」 严舒波也开口了,「皇上,臣认为杀害楚国舅之人,应是另有其人,且居心叵测的刻意纵放了这名随从,好让其诬陷风大将军,此事还请皇上明察,还风大将军一个清白。」 听见严波舒为他说话,风远没领情,横他一眼,这家伙素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会儿不过是看情势变了,才会替他说几句话,以彰显他的胸襟。 沙平水也躬身一揖,请罪道:「皇上,臣先前未曾明查此事,以致冤枉风大将军,请皇上降罪。」 风远冷笑的嘲讽他两句,「丞相先前不是死咬着说人是我所杀,这会儿话倒转得快啊。」 「先前本官受此名随从蒙蔽,以至未能查清此案的疑点,冤枉风大将军,确是本官之过,本官在此向风大将军致歉。」沙平水不卑不亢的朝他拱手一揖。 严舒波也替他说了几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事也不能怪丞相,这椿案子乃有心人精心设下的阴谋,蓄意要构陷风大将军,丞相一时不察受人蒙蔽,也是情有可原。」他接着凉凉再说了句,「说来风大将军也该好好想想,是与谁结下了深仇大恨,竟有人设下此局想陷害风大将军。」 风远这次罕见的附和他的话,「这事我自会查个清楚。」他接着向皇帝请旨,「皇上,请允臣亲自前往掬红楼搜查。」 为了知道是哪个狗贼藏在暗处陷害他,风远带兵搜遍了掏红楼,却没找到那名随从所说的秀娘与她的侍婢,让那两人给先一步逃走了。 但他来得太快,钟君秀的心腹没能全都逃掉,被逮到了几个,严刑审问之后,风远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掬红楼的幕后东家便是那个逃掉的秀娘,而此人的闺名叫钟君秀,与前朝长平公主钟君秀同名同姓,就连此人的容貌也与传说中的长平公主相似。 风远立即进宫将此事禀告皇上。 闻知此事,金朝郡也惊诧道:「想不到下落不明的长平公主,竟会藏身在青楼里。」 前朝覆灭后,他并无意要对前朝皇族赶尽杀绝,愿意归顺的,每个人皆能得到妥善的安置,身边虽有人监视着,却也有相当的自由。 他也曾派人寻找长平公主,只要她无反心,便能得到与其他皇族后裔一样的礼遇,却迟迟没有她的下落。 没想到在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位长平公主时,却意外得知她的下落。 风远接着道:「当年臣率领大军攻破安阳城,与她可说有灭国之恨,还误杀了她的丈夫,怪不得她处心积虑要设计陷害我,先前我遇刺之事,想必也是她唆使那批方胜训练的死士所为。」得知幕后主使者是钟君秀,这之前所有的事都能说得通了。 「如今教她给逃掉,怕她杀你之心仍不死,你日后得多加防范。」金朝郡叮嘱了他一句。 风远一脸豪气干云的拍着胸膛,「臣才不怕这些前朝余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前朝苛政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就连他也是苛政的受害者。 当年爹娘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的种植着地里的庄稼,却还缴不出沉重的赋税,逼不得已才会带着他前去向亲戚借粮,却在半路上遭到那些山匪劫杀而死。 如今天下已定,皇上取消前朝那些暴政,让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这些前朝余孽不在老鼠洞里躲着,还跑出来作祟,甚至欺到他头上来,他非要把这些人从老鼠洞里给一个个挖出来灭了不可。 想起前生他被上百名死士围攻而死之事,风远心忖那暗害他之人,多半就是钟君秀,眼里忍不住露出杀气。 金朝郡思忖这些前朝余孽若不清除,也不知哪天还会再生事,遂将此事交给风远来办,然而在瞥见他那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时,担心他杀戮太重,末了,他再交代了句,「倘若有人有心归顺,可以招降,无须赶尽杀绝。」 「我的心腹还有不少人都没能来得及逃出来,若是他们被风远抓住,说不得有人会供出咱们的事。」狼狈的来到一处陈旧的宅子里,钟君秀看着眼前的男子,明艳的脸上透着恚怒。 这几年,她倾注不少心血,栽培出一批花娘,替她收集情报,如今老巢被风远掀了,势必无法再回去,那些她费心栽培的花娘也来不及带走,心血全都打了水漂,教她恨透了风远。 男人安抚道:「风远去得突然,我来不及提前向你通风报信,只能赶紧派亲信把你和几个心腹先接出来,至于其他的人,知道的不多,用不着太担忧。」 其他几个她来不及带走的心腹,他已命人暗中灭了口,剩下的那些都是无足轻重之人,只知晓她的事,并不知他的事。 「如今掬红楼被查抄了,眼下咱们该怎么办?」仓皇出逃,她仍有些余悸犹存。 「没了掬红楼,难道咱们不能再另外弄一个吗?」青楼是搜集秘密与情报的好地方,他没打算就这么放弃。 「再弄一个?」 「没错,依样画葫芦,咱们再找个青楼暗地里买下,你再栽培那些花娘,替咱们打探消息。」 钟君秀有些顾虑,「我现下的身分已曝露,万一让人认出来……」 男人两手握着她的肩,一脸深情的表示,「这事用不着你亲自出面,你可以让身边的侍婢和嬷嬷来办,她们都对你忠心耿耿,事情交给她们,我也能放心。」 她有些惊惶的心被他安抚了下来,绝艳的脸庞再次流露出自信的表情,「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办妥,风远绝对想不到,没了掬红楼,咱们会再另起炉灶。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早晚有一天,我会把风远给杀了。」虽然这次她损失一些手下,但她手上还掌握了一批人手,不至于满盘皆输。 当年父皇昏庸无道,致使朝堂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各地烽烟四起,她那时已有所警觉,开始暗地里募集一批人手,以防万一,因此才能在风远攻破安阳城时先一步遁逃,藏身在她暗中置办的掬红楼里,至于那些人手都被她放在外头,替她办事,此时掬红楼被封,这些人手并未遭到波及。 「杀风远事小,咱们筹谋的才是大事,这回全怪方胜那老匹夫坏了咱们的好事,要不是他擅自对风远下毒,也不会连累你曝露了身分,让我先前安排好的计划不得不暂时取消。」男人将事情之所以败露全怪罪到方胜头上。 提起方胜,钟君秀也满脸恼恨,「我早让人警告过他,先别对风远下手,但那老头竟敢对我阳奉阴违,背着我擅自行动,他自个儿找死不打紧,还拖我下水,要不是他自缢死了,我头一个先杀了他!」 「事已至此,再怨他也无用,接下来咱们得先按兵不动,必须重新布署。」 钟君秀神色阴狠道:「想要成就咱们的大事,得先除掉风远,不能再让他留着。金朝郡很倚重风远,把安阳城的防务和京畿大营都交给他掌管,他若死了,金朝郡一时之间未必能找到像风远那般让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来镇守安阳城,届时安阳城的防务定会松懈下来,也许咱们就能有机可趁。」 男人提醒她,「以他的身手,要除掉他不容易,你先前派去的那六名死士,没撑多久便全都死在他手上,他这第一勇将之称,并非浪得虚名。」 「哼,六个死士杀不死他,我就找来六十个、六百个,蟮多咬死象,我就不信耗不死他。」她发狠道。 大婚在即,风远一边搜查钟君秀一伙人的下落,一边准备婚事,在他满面春风等着成亲时,这日,有另一人满脸喜色的跑来禀告他—— 「大将军,待您大婚后,我也要成亲了。」 「你要成亲了,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听见叶满山继他之后也要成婚,风远也替他高兴。 跟着叶满山一块过来的武步刚,赶在他出声前抢先道:「大将军,您劝劝这小子,他竟然要娶个花娘为妻,他要真喜欢那花娘,纳她为妾就是了,真娶她为妻,这以后岂不是要被人给笑话了。」 「我就要娶她为妻,怎么样?我的事用不着你管,闪一边去。」叶满山没好气的推开挡在他前头的武步刚。 第二十五章 见他不肯听劝,还这般凶他,武步刚也恼火了,「兄弟一场,我这可是好心劝你,不想让你被别人给瞧不起!」 叶满山驳道:「娶花娘犯法吗,我又没偷没抢,谁敢瞧不起我?」 见武步刚还要再说,风远连忙拦住他,出声询问是怎么回事。 叶满山简单的把两人的事给说了,「我和玉枝相好了两年,觉得她人不错,性子柔柔顺顺,挺合我意,她因家贫不幸沦落风尘,原是掏红楼里的花娘,前些日子掬红楼被大将军给封了,所有的花娘都被遣走,她一时无处可去,遂来找我,我收留了她几日,觉得和她过日子也不错,就想着要给她一个名分。」 他亲娘也出身风尘,幼时他随娘亲在青楼里待了几年,娘日夜盼着爹来接他们母子离开,却迟迟盼不到,在他八、九岁那年抑郁而终。 娘死后,他离开青楼,流落街头,一度成了乞丐,后来被一个武师收留,跟着他习武走镖,而后结识了武步刚,在皇上起兵时两人一块投在风远的麾下,靠着两人敢打敢杀的拼劲被风远提拔上来,跟着他一路打到安阳城。 因着娘的事,他不想委屈玉枝,因此准备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迎她过门。 听完之后,对他要迎娶花娘为妻,风远倒也没反对,拍拍他的肩,赞许道:「你能这般重情重义很不错,日后谁敢笑话你,就让他来找本将军。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皇上准备让你们两人一个接管巡防司,一个接掌京畿大营。」 他近来既要忙着搜捕前朝余孽,又要巡察巡防司和京畿大营,忙不过来,索性向皇上进言,把叶满山和武步刚给提起来,让他们分别接管这两处。 「大将军,皇上这是要升咱们的官吗?」武步刚惊喜的问。 「没错,以后你们就是三品的武将了。」巡防司统领和京畿大营督统,都是正三品的武将。 叶满山闻言也满脸喜色,「多谢大将军提拔。」 不论是京畿大营或是巡防司,他们两人的威信都还远远不如大将军,他知道定是大将军在皇上面前进言,皇上才会破格将他们两人由从四品的武将,一下子拔擢为正三品的武将。 风远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勉励道:「你们好好干,可别辜负皇上的器重。」 武步刚和叶满山齐声说道:「咱们誓死效忠皇上和大将军。」 两人那震耳的嗓音让风远恍惚的想起,前生,他是在迎娶孙络晴之后才向皇上举荐他们两人,分别接管巡防司和京畿大营,所以他携着妻子冋乡祭拜时两人没有同行。 还有,这次与前生不同的是,他不仅提前举荐了武步刚和叶满山,且前生楚天碧也并未被杀,因此他没被诬陷关进天牢里,更没有发现钟君秀就藏身在掬红楼内,而最重要的是,今生他与孙络晴两情相悦,他已然扭转了前生的命运…… 屋里送聘礼过来的江公公正在同孙络晴核对聘礼的清单,有人猛不防闯了进来,撞了个正着。 瞧见那人,江公公横眉竖目的指着来人责问:「大将军,按规矩新人婚前是不能相见的,咱家不是已提醒过您了吗?您那天说要从隔日再算起,咱家也依您了,您这是怎么回事,竟直接闯进新娘子家了?」 风远挠挠脸,呵呵笑道:「欸,我这是走错门了,一个不小心走到这儿来了。」 他熬不住思念之情,这段时日,总忍不住偷偷跑来见过孙络晴几次。 哪里晓得这次会这么倒霉,才刚从后门溜了进来,好死不好就被江公公给逮着了。 江公公冷哼,「您这不小心也太不小心了,连自个儿的将军府都会认错,让咱家不得不替您担忧,您日后会不会跑错洞房认错新娘?」 风远信誓旦旦道:「绝不会发生这种事。」他看了一旁的孙络晴一眼,见她眉眼隐隐含着一抹笑意,睇看着他,忍不住咧开了嘴,重重的拍了拍江公公的肩膀表示,「我自个儿的新娘子,我绝不会认错。」 他那手上的劲道把江公公给拍了个趔趄,江公公没好气的瞪他,「您这是要拍死咱家吗?」 他赶紧扶江公公站稳身子,讨好的说道:「没这回事,我的婚事还指望您老给我筹办呢。」 江公公抬手指向门口,「大门在那,不送,为了您和新娘子日后能白首偕老,您就别再认错家走错门了,婚前新人相见,这可不吉利。」 「好好好,我走我走。」风远朝孙络晴摆摆手,一脸不舍的离开,他这趟来都还没能同她说上一句话呢。 风远走后,江公公继续向孙络晴交代婚礼之事,嫁妆聘礼都由宫里来操办,她须准备的物品不多。 「嫁裳再过两日就做好,届时宫里会派人给您送来,您再试试合不合身,若您还有什么需求,也可一并同宫里派来的人提。」 「多谢公公。」孙络晴道谢。 「谢咱家做啥,要谢谢皇上,皇上没有兄弟,把大将军当成自个儿的亲弟弟,这婚事皇上也很看重,届时大婚,皇上应会亲自替他主婚,到时可马虎不得。先前宫里已有嬷嬷来教导您一些宫里的规矩,您可都记下了?」江公公问。 孙络晴颔首道:「都已记下。」 又再叮嘱了一些事,江公公离去前,不忘再嘱咐她,「大将军若是再来,您可别再放他进来,成亲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我明白了,多谢公公提点。」 送江公公出去后,紫娟叨念道:「这腿长在风大将军身上,他要来您也没办法拦着啊。」 孙络晴知风远是记挂她,所以老忍不住往她这儿跑,眼下离大婚之日只剩一个月,他被江公公说了一顿,应是不敢再过来了。 想起他每次过来,都磨蹭半天不想走的模样,她嘴角隐隐浮起一抹笑意,只剩一个月,再忍忍,他们就可以厮守在一块了。 「……我原是掬红楼里的一个花娘,满山他不嫌弃我的出身,愿意娶我为妻,我无以为报,一心想着能不能帮他做些什么,也好报答他这番恩情。因常听满山说起大将军待他情同兄弟,我便想着您与大将军即将完婚,说不得府里须用人手,这才冒昧过来问问,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之处。」陈玉枝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又隐隐透着亲近示好之意。 听完她所说,紫娟很惊讶,「叶将军要成亲了?」 陈玉枝微笑颔首。 「改天见到叶将军,倒要向他恭喜一声,不知你们婚期定在何时?」孙络晴问了声,不着痕迹的多看了陈玉枝一眼,倒不是奇怪叶满山竟会娶一个花娘为妻,而是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这姑娘,可努力回想,却又想不出是在哪儿见过她。 「婚期就定在大将军与您完婚的下个月,届时还请孙小姐来喝杯水酒。」陈玉枝笑盈盈的回答。 孙络晴轻点螓首,接着起身走进房里,取了只匣子出来,递给了她,「我和大将军的婚事是由宫里操办,我这儿也没什么事要忙,倒是陈姑娘自个儿不久也要成亲,想必有许多事要处理,这些就当是我给你添的嫁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一声。」 人都来了,她也不好让她空手而归,且叶满山是风远的部属,对他的婚事,她多少也要尽些心意。 这次多亏宫里和将军府分别送来了不少头面首饰,否则平日里身边只有三、两套首饰的她,还真匀不出这些首饰来给陈玉枝。 「我是来帮您的忙,这事情都还没做呢,哪能收您的礼。」陈玉枝连忙推却道。 孙络晴示意紫娟将那匣子首饰递给她,「叶将军与风大将军情同兄弟,日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无须见外。」 「是啊,小姐给你,你收下就是了。」紫娟有些闷闷的劝了句,她原本看那个有着张娃娃脸的叶将军颇为顺眼,没想到他要娶别人为妻了,还好她不过是对叶将军有几分好感罢了,还不至于心悦于他。 陈玉枝这才抬手接过那匣子,福身道谢,「多谢孙小姐,原是想来帮您的忙,没想什么都还没做,就得到您馈赠这般贵重的礼物。」 孙络晴与她再叙了会儿话,便让福婶送她出去。 第二十六章 她走后,福婶说道:「这位陈姑娘看起来倒是知书达礼,想来她在沦落风尘前,说不得是个大家闺秀,也难怪叶将军会看上她,聘她为正妻。」 紫娟很快收起了自个儿低落的心情,想起自家小姐原本也贵为太傅之女,这些年却是卖粥为生,不由得感慨道:「前朝覆灭,改朝换代,就连前朝公主都不得不藏身在青楼里呢,其他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少爷小姐,恐怕也没能太好过。」 听她提起前朝公主,福婶摇头,「这公主可不是什么好人,她害得大将军先前被冤枉,关进了天牢里。」 「大将军灭了她的国,杀了她的丈夫,她身上同时背负着国仇家恨,也难怪她要设计陷害大将军。」紫娟设身处地的替她说了几句话。 听两人说着话,孙络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适才那位陈姑娘说,她原是掬红楼的人,我记得长平公主先前似乎也藏身在掬红楼里。」 长平公主的事并非是风远告诉她,而是紫娟和福伯福婶出去采买时听人说起,再回来告诉她。 紫娟颔首,「是啊,还真巧呢,也不知那陈姑娘先前见没见过那位公主,不知她是不是像传说中生得那般绝色。」在前朝还未覆灭时,长平公主便艳名远播,听说她生得美艳绝伦,国色天香。 是巧合吗?孙络晴垂眸思忖着,这陈玉枝曾是掏红楼的花娘,而长平公主藏身在其中,如今长平公主遁逃不知所踪,而陈玉枝却要嫁给叶满山,这两人……当真没有一星半点的瓜葛吗? 当晚入睡时,已有多日未曾再作梦的她,又再度陷入梦境里。 【第十章】 灰暗的天色,宛如透着一抹不祥,孙络晴仿佛魂魄离体,漠然的站在一旁,注视着那个与她有着相同面容的女子,扶着丈夫的棺木回到安阳城。 武步刚和叶满山及风远生前的一干部属,收到风远的死讯,全都出城迎棺。 见到飘扬的白幡以及载着棺木的马车,那些武将翻身下马,激动的上前,围住棺木,不敢相信他们敬仰的大将军竟就这么死去了。 武步刚神色悲愤,明知可能不会得到答案,还是忍不住询问:「夫人,是谁杀了将军?!」 先前夫人派人传讯回来,信里只言及他们半途遭遇埋伏,将军力战而死。 皇上接获讯息,大为惊怒,即刻派人前往查证,然而派去的人带回来的却是一具棺木,教原本还存有一丝希望的他们情何以堪。 数名武将忍不住低声啜泣,悲痛一代名将的须落。 闻声,她木然的抬起眼,徐徐启口,「有人在我的包袱里藏了几封我多年前所写的书信,被将军无意间发现,误会了我,他震怒之下,失了防备,以致未能及时发觉遭人埋伏……当时无数的箭矢不停的射进房里,他突围而出,却不想埋伏的刺客极多,扑天盖地,他为掩护我逃走,最终在杀光最后一名追击而来的刺客时力竭而死,死时身上中了十八刀、背上插了八支箭……」 她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出,虽没落泪,然而那冰冷的嗓音却教人听了,心仿佛都要被揉碎了。 她说着这话时,一直望着叶满山。 叶满山被她那看似冷漠,实则哀绝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 武步刚听见自家大将军死得这么惨烈,悲泣的恨声道:「让我知道是谁派出那些刺客截杀将军,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她神色幽冷的接着再道:「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在我行李里偷藏了那些书信?」 武步刚急问:「您想到是谁吗?」 「能在我包袱里动手脚的人没几个,福伯、福婶还有紫娟,都在这次的埋伏里被人杀死。」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叶满山脸色微微一变。 另一旁的一名武将问:「那么会是谁出卖了您和将军?」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叶满山,「这次大将军携我回乡祭祖之事没几人知道,那晚福婶在收拾行李时,叶夫人忽然过来,拉着福婶叙了会儿话才走。」 她说到这儿便停住,没再说下去,然而她未说出口的话,众人却都听出来了。 叶满山神色遽变,武步刚和其他人也全都震惊的望向他。 武步刚当即震怒的揪住叶满山的衣襟,质问:「是你婆娘泄露了大将军的行踪,还在夫人的行李里藏了那些书信吗?!」 叶满山脸色铁青的极力想否认,「不、不会是她!」 「是不是她,咱们亲自去问便知,倘若真是她出卖了大将军,老子非把她千刀万剐不可!」武步刚推开他,领着一干武将前往叶府。 孙络晴也被迫跟着底下那与她有着相同面容的女子,带着丈夫的棺木一块前往。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叶府,武步刚率先冲进去,命下人将陈玉枝叫出来。 陈玉枝见到武步刚和一干武将个个杀气腾腾,宛如要吃了她的模样,吓了一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她看向丈夫,想询问出了何事,叶满山却阴沉着脸不发一语。 武步刚怒目瞋瞪着她,喝问:「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偷偷把那劳什子书信藏在夫人的包袱里,想让大将军误会她?你若不从实招来,敢有一句谎言,这就是你的下场!」他拔刀,一刀劈碎一张桌子。 她被吓得一颤,捂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几名武将围上前去,一个个咄咄逼问她,「是不是你出卖了大将军?」 她惊吓得哭了出来,叫着自个儿的丈夫,「满山,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吗?」 从她惊惶心虚的神色,叶满山已看出了什么,神色阴鸷道:「你只要老实说,你究竟有没有出卖大将军?」 「我我我……」在武步刚和那几个武将的逼视下,她说不出一句谎言来,而后当瞧见默然站在门口的孙络晴时,她那双幽冷的眼神仿佛已洞悉了一切,她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颤抖起来,脱口道:「是长平公主吩咐我做的,我也不想啊……」 闻言,武步刚大怒,抬手掐住她的颈子,「果然是你出卖了大将军,我杀了你!」 叶满山挥开武步刚,「住手。」 武步刚厉色道:「她害死了大将军,你还想要护着这贱人?!」 叶满山神色异常冷静的道:「让我再问她几句话,我会亲手了结她,向大将军谢罪。」 武步刚这才退到一旁。 「我问你,你接近我,可是奉了长平公主之命?」叶满山冷声质问她。 她不敢相信丈夫真会杀了她,吓得瑟缩得紧咬着唇,不肯再开口。 见她这般,他抬手轻抚着她的秀发,放缓了语气,「我自问待你真心实意,从不曾亏待过你,你却陷我于不义,你让我今后拿什么脸面对夫人,还有这些弟兄?」 她哭得泣不成声,「我起先接近你,确实是奉了长平公主之命,但后来我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 得到她这般回答,他苦笑了下,再问:「这长平公主,可就是前朝那位下落不明的长平公主?」 「没错。」她泪流满面的点头。 「那长平公主现下在哪里?」 她泪眼朦眬的看向丈夫,哀求,「我若说出她的下落,是不是就能将功赎罪?」 叶满山定定注视着她,温柔的出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 闻言,她止住哭泣,说道:「她就藏身在掬红楼里。」 叶满山点点头,朝孙络晴躬身一揖,而后抬手拥住妻子。 她柔顺的依偎在他怀里,下一瞬,她神色一震,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被一刀贯穿的胸口,「你答应我……不会死……」 叶满山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在她耳旁低声道:「我是说不会让你一个人死。」 他神色绝然的抬头望向武步刚等人,「接下来,为大将军报仇的事就交给诸位了,我下去亲自向大将军请罪。」 言毕,他抽出插在妻子胸口的刀,横刀自刎,殷红的鲜血自他颈间飞溅而出,快得让武步刚等人来不及阻止…… 然而更教众人措手不及的是此时密集射入屋里的火箭,那燃烧的箭矢瞬间点燃了木造的屋舍,众位武将惊怒得要杀出去,大门却从外头被人挡着,眨眼间,那木制的门扉也燃起熊熊烈焰。 第二十七章 不停射进来的火箭阻拦住他们逃离的脚步,武步刚等几个武将相顾骇然,即使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心知他们就像大将军一样,也中了那幕后主使者的毒计,对方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 「长平公主,我武步刚与你誓不两立!」武步刚震天怒吼。 「先想办法逃出去再说。」 有人喊了声,「到后院的井边找水。」 四周都着了火,滚滚浓烟直呛得人睁不开眼。 一行人连忙绕到后院的井边打来井水,武步刚没瞧见孙络晴的身影,连忙回头去找,见她一脸心如死灰的站在燃烧着的屋舍前,他顾不得礼仪,上前道了声,「夫人,得罪了。」便拽着她往后院井边奔去。 一群武将把自个儿泼了一身湿,准备要冲杀出去。武步刚也打了桶水兜头朝孙络晴淋了一身,接着再往自个儿身上泼。 然后几人再提水浇灭后院也同样着火的木门后,大喝一声,从后门冲了出去。 然而外头迎接他们的却是上百名士兵的兵戈相向。 武步刚一直掩护着孙络晴,但混乱间,孙络晴被刺了一剑,她不想连累他,遂离了他身边,才不支的倒下…… 孙络晴惊悸的自梦里苏醒过来。 她坐起身,房里仍阗暗,她摸索着走到桌前,斟了杯冷茶饮下。 那梦境就像先前纠缠她多日的那场梦境一样,真实得犹如曾发生过,思及白日里才见过面的陈玉枝,她心绪有些不宁。 这两场梦是连贯的,今晚这场梦点出先前那场梦境里,那派出上百名刺客围杀风远的幕后主使是谁。 然而长平公主先前设计杀害楚天碧、嫁祸风远的事已曝露,只是被她逃掉,风远还在搜捕她。 如今风远对她已有防范,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单纯。 她细思长平公主当初能从掬红楼里逃脱,似乎是有人向她通风报信,她才能事先闻风而逃,这意味着朝廷之中也许有她的党羽。 会是谁呢? 期盼已久的大婚终于来到。 一大早,风远那张阴柔的俊脸便笑得阖不拢嘴,洗漱后,他欢欢喜喜的让人给他换上了一身大红的喜袍,梳起头发戴上喜帽。 不用喜婆催促,便急着想出门去迎亲,却被喜婆给拦了下来。 「哎哎,大将军,这吉时还没到呢,不能出门。」喜婆没见过这么心急的新郎官,抿着嘴直笑。 武步刚和叶满山等一干武将也笑了出声。 有人调侃他,「大将军,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风远嗔了句,「今日是本将军的好日子,吃什么热豆腐。」 有几个年轻的武将大胆的开起他的玩笑来。 「大将军不吃热豆腐,只急着想抱美娇娘。」 「可恨时辰这么慢,吉时盼啊盼不来。」 「门外花轿等着抬新娘,入啊入啊入洞房。」 风远笑骂,「你们这几个兔崽子,敢笑话本将军,去给我校场跑十圈。」 「大将军,今儿个可是您的大好日子,要罚就罚咱们多喝十杯您的喜酒吧。」 在众人嘻嘻哈哈中,吉时终于到了,风远兴高采烈的跨上爱驹,骑着去迎亲。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孙家小院,新娘子在喜婆搀扶下,手挽着彩带,被新郎牵着坐上花轿。 喜乐高奏,锣钹敲响,新郎官欢天喜地的将新娘子给抬回了将军府。 两人双亲都已亡故,皇帝亲临为两人主婚,文武大臣皆出席观礼。 行过一连串繁复的礼仪后,将军府大开喜宴,宴请文武大臣。 皇帝饮了杯水酒便离开,新郎官随后也派出武步刚和叶满山等几个亲信帮忙招呼众多宾客,先一步溜回喜房去了。 遣退下人,风远望着眼前清丽脱俗的孙络晴,含着羞怯微笑的坐在他跟前,他恍然如梦,小心翼翼的执起她的手,喃喃说着,「我渴求这一天,渴求了两辈子。」 他那浓烈似火的深情令她心悸,她回握住他的手,回应他的情,「络晴此心已属将军,今生唯愿只与将军双宿双飞,生死不离。」看着眼前这为她如此痴迷的男子,她的心早已柔如春水。 他将她揽进怀里,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表达他此时的心情,这一刻他只想要她彻彻底底属于他一人。 洞房夜,春宵夜,罗帐下,喜袍落了一地,她依偎在他怀里,倦懒的阖眼酣睡。 他眷恋的拥着她,痴看了她一夜。命运已然扭转,他相信今生他不会再像前生那般悲惨,他们会恩恩爱爱到白头。 掬红楼被封了,但不久后,南兴坊里一家名叫翠凝阁的小青楼便不声不响悄悄换了东家,钟君秀就藏身在此处。 「趁风远大婚,也许会松懈了防备,咱们今晚派人去刺杀他。」她对刚去喝完喜酒的男人说道。 这段时日风远满城在缉捕她,捉拿她的海捕文书不只张贴在安阳城里,还派发到各地,令她不得不深居简出,不敢轻易现身,所有的事只能交给她心腹的嬷嬷和侍婢去办,这令她忍无可忍,恨不得能早日除掉他。 男人不赞成,「我今儿个过去喝喜酒,发现他的府邸加强了戒备,守卫森严,没那么容易潜进去,若贸然派人去,只会打草惊蛇。」 「那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杀了他?」她不满质问。 「再等一阵子,我已从赖文硕那里拿到了几封孙络晴以前回给他的书信,你让叶满山身边那个花娘暗中打探风远的行踪,咱们再找个适当的机会,把那些书信送给风远。」这几日他并没有闲着,已盘算好要如何下手。 她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想挑拨他们夫妻?」 「依风远对孙络晴的眷宠,若是他看了那些书信,必然会醋劲大发,这时他的防备定会松懈。」 明白了他的打算,钟君秀明艳的脸上一扫阴晦之色,露出了笑靥,「届时就是咱们下手的好机会了。」 「没错,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将他引出城外才能下手,免得动手时引来巡防司的人。」 钟君秀脸上的笑忽地一敛,想起一个问题,「那人手呢?我手上那些人,堪用的不多,去了只怕也只是白白送死。」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已和那人说好,刺杀风远的人手由他来安排,你只管让那花娘打探风远的行踪。」他比她更想要置风远于死地,但若没有七成把握,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而就在前两日,从赖文硕那里弄来的那几封书信,让他又增添了几分把握。 要想将敌人一击毙命,只要找出敌人的弱点,就能轻易办到,这孙络晴正是风远的弱点,而这弱点已握在他手上。 怪只怪风远结仇太多,连赖文硕也得罪了,他几句话就哄得赖文硕交出了那些书信—— 「这几封书信便交给您了,请您送给风远,让他转交给络晴。」 「赖兄都成亲了,竟还珍藏着孙姑娘的信函,由此可见赖兄也是念旧情之人。」 然而若真念旧情,就不会拿出这些书信让他交给风远,他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想藉此向风远炫耀他与孙络晴曾通过书信,一丝也不曾顾虑到孙络晴的处境。 「唉,当年我也是受形势所迫,逼不得已才辜负络晴,毁婚另娶,没想到风远那莽夫竟觊觎络晴,为了得到她,还请了圣旨,迫得络晴不得不嫁给他。」 想起赖文硕那拙劣虚伪的演技,男人暗自冷笑。孙络晴没嫁给此人,倒也是一件幸事,但可惜她却嫁给了风远,注定今生要孤寡一生。 算算时辰,风远快回来了,孙络晴盛起刚熬好的莲子粥,再沏了壶热茶。 紫娟将粥和热茶一块放入托盘里,跟着自家主子走回寝院。 「夫人,要入秋了,夜里已有些凉意,您看咱们要不要开始准备冬衣了?」紫娟边走边请示。 孙络晴点点头,「也好,晚点让总管过来一趟,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他。」她如今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主持中馈,打点好将军府内外的一切是她的责任。 回寝房不久后风远便也回府了,她先送上一碗热粥,让他暖暖脾胃,晚点再用膳。 他接过,几口就吃完一碗,涎着脸笑道:「还是络晴你熬的粥最好吃。」她变着花样,每天都熬煮不一样的粥给他喝,让他即使连喝了一、二十天仍是吃不腻。 第二十八章 「府里厨子的手艺也很好。」她还记得当初他曾把将军府的厨子给眨得一无是处,她嫁过来的第二天,尝到那厨子做的饭菜,才知被他给骗了。 「没有你好。」他偏心的这么认为,接过她递来的茶,几口饮完后,握着她的手便舍不得放开了。 若不是迟迟找不到钟君秀的下落,他真想整日腻在她身边,哪儿也不去,即使整日里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他也百看不厌。 她任由他握着,与他商量一件事,「叶将军将大婚,这礼咱们该怎么送才好?」 「你挑两样合适的东西,再命人送五百两银子过去,看他缺什么,让他自个儿去买。」风远说道。他处事一向公平,之前武步刚成亲,他也是送了五两百银子给他。 「好。」应了声,孙络晴想起先前那个梦,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那陈玉枝可能是钟君秀派在叶满山身边的细作。 可仅凭一个梦,没真凭实据,她又怕错怪了陈玉枝。 「你见过那位玉枝姑娘吗?」她试探的问他,想知道他对此人有什么看法。 「没见过……又好像见过,哎,我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见过她。」除了她,能让他记挂在心上的女子极少。 「你怎么突然提起她来?」 「咱们大婚之前,她曾来找过我。」她将那日陈玉枝去见她的事约略告诉他,「我瞧她斯文有礼,谈吐不俗。」 「听说她先前好似哪个家族的千金小姐,因家道中落,这才沦落风尘。」对别的女子的事他素来不感兴趣,这些事是听武步刚和叶满山他们所说,他也没怎么记在心上。 不喜她老关注别人的事,风远捧着她的脸,朝她的嘴亲了口,「别提那些闲杂人等的事了,络晴,我打算抓到长平公主后,带你回乡祭祖。」前生他们成亲后,他就是死在回乡祭祖途中,没能将她带至父母的墓前祭拜他们。 今生,他定要将她带到双亲的墓前,他要禀告早逝的父母,他娶了自个儿最心爱的女子为妻了。 听他提起返乡祭祖的事,她思及那个梦,梦境里他最后那惨烈的下场,令她心头不由得一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见她脸色有些不太对劲,风远关切的问:「怎么了,你不想同我回去吗?」 「……不是。」她陡地抓住他的手,「必须要抓到那藏在幕后害你的人,咱们才能回去。」 倘若那个梦是个预兆,她绝不能让他像梦境那般陷于绝境,没人可以那般伤害她的丈夫。 见她原来是在担心他的安危,风远展眉而笑,「你放心,我会抓住长平公主后再带你回乡的。」 「不只是长平公主。」她蹙眉道。 「不只她?」他没听懂她的意思。 「那藏在暗处害你的人,不只有长平公主。」 「你是说她还有其他的同谋?」 孙络晴见他似是认定那长平公主就是幕后暗害他之人,理了理思绪后,她将先前怀疑的事告诉他。 「你那日带兵包围掬红楼时,长平公主与她的心腹能及时逃脱,我怀疑必是有人暗中接应和通风报信,而这人定是朝廷里的人,才能及时得到消息,并抢在你之前先一步安排她离开。」 听完她所说,风远觉得有几分道理,眉峰微拧,「这么说长平公主在朝廷还有内应。」 想起什么,他在房里东翻西找,最后才从一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卷名册来,他拿过去摆在桌案上,打开那长长的名册,眯起眼,寻思那和长平公主同谋的人会是谁。 「那是什么?」孙络晴走到他身旁,不解的看着那份名册。她发现上头写了一串人名,泰半都是朝廷的文武大臣,或是安阳城里一些世家大族。 他解释,「这是宋泰臣帮我拟的,这些年来,凡是与我结有仇怨的人,都列在上头了。」 她默默看他一眼,再瞥了眼那长长的名册,幽幽说了句,「宋大人应当把安阳城里未曾与你结仇之人列出来会简单些。」 知她这是在嫌他开罪的人太多,风远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孙络晴神色一凛,正色道:「时势造英雄,夫君年少时便襄助皇上立下千秋大业,难免志得意满,骄狂跋扈,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然而势不可使尽,使尽则祸必至,幡不可受尽,受尽则缘必孤;话不可说尽,说尽则人必易,规矩不可行尽,行尽则人必繁。」 他被她这番话说得晕晕乎乎的,他家娘子不愧有第一才女之称,说的这些话他有听没有懂,但瞧见她一脸正经的唠叨着他,他心头却又暖呼呼的。 她性情淡然,若非她关心之人,她才不会费这些唇舌,因此听她这般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他虽没怎么听懂她话里那些什么不可使尽、不可受尽的意思,嘴角还是忍不住偷偷翘了起来。 见他似是一脸受教的听着她说话,孙络晴再说道:「少年得志易骄狂,老年难免运衰,盼将军日后行事能凡事留余地,收敛脾气,做事前先三思,莫莽撞冲动。」 风远将她揽入怀里,轻轻蹭了蹭她的秀发,颔首承诺,「好好好,我以后一定收敛脾气,不再冲动,也不得罪人了。」 对丈夫这般受教,她很满意,被他圈抱在怀里,她秀耳微微泛红,仍不忘正事,「这份名单,夫君可有怀疑之人?」 他挠挠脸,没什么头绪,「我瞧着好似都有可能。」他得罪的人太多,想不出来有谁可能是长平公主的党羽。 她想了想,找来一枝笔,蘸了墨汁,「咱们先把那些不太可能的人去掉,再从剩下的人里来找。」 「娘子真聪明。」他俯身亲了下妻子,从背后环抱着她,在她询问下,看着那些名单,一一说起与那些人结的怨,再由她斟酌是要划去或是留下。 明明在讨论着极为严肃的事,然而风远的脸上却是眉开眼笑,仿佛是在与她说着什么快活的事。 两人耳鬓厮磨,磨着磨着,把他的火都给磨出来了。 察觉到身后顶着她的异物,孙络晴清丽的脸庞顿时染上一抹绯红,她僵着身子不敢动。 他被欲火给折腾得受不了,蹭了蹭她的面颊,下一瞬,索性一把横抱起她。 她轻呼一声,搂住他的颈子,迎上他那双燃着欲焰的狭长双眸。 他怕被她责备在谈正事时竟起了淫心,急忙封住她的嘴,抱着她到床榻上,挥下罗帐…… 【第十一章】 花了数天的时间,孙络晴才把宋泰臣为风远拟的那份名单重新删减,去掉那些没能力且不可能之人,再整理了一份新名单。 会与长平公主同谋对付风远的人,不仅是对风远有着深仇大恨,且还是在朝堂之上,能参与政事之人,那天风远率兵包围掬红楼,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而赶在风远之前通风报信。 这样的人在朝中的官位必然不小,因此删到最后,名单里的人只剩下二十来个。 二十个仍是很多,但比起先前那一、两百个,已算是减少许多。 她坐在寝房里再将这些人细细思量一遍,爹生前常与她点评当时文武官员的才德与品性,因此她对朝堂之事并不陌生,虽然朝廷的官员已泰半都重新更换,但这些年来她卖粥为生,却也更贴近百姓的生活,从他们那里听了不少百姓对朝廷官员的看法和评价。 她执起笔,一边思量着,一边圈选几个她认为有可能之人。 「夫人,叶满山的新婚妻子陈氏前来拜见您。」下人过来通传。 她搁下笔,黛眉微颦,打小照看她长大的福婶察觉她的异样,细心问道:「夫人不想见她吗?」 她轻摇螓首,刚想启口,忽地心生一计,遂道:「福婶,劳烦你帮我去告诉她,我身子微恙,不便见客。」 「夫人为何不想见她?」福婶有些纳闷的问。 孙络晴屏退其他下人,坦白道:「我怀疑她与长平公主有关。」福婶自幼照看着她长大,是她信得过的人,她将自个儿先前的疑虑告诉她,接着她再嘱咐福婶几句话,「你去见了她之后,依我吩咐的说……」 听完,福婶拍着胸脯表示,「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她素来相信自家小姐的才能,既然她对陈玉枝起了疑心,这便表示陈玉枝说不得真有问题。 来到偏厅,福婶见了陈玉枝,向她表示自家夫人身子微恙,不方便出来见她。 第二十九章 陈玉枝当即表示关切之意,接着便有意无意的探询起孙络晴与风远平素相处的情形。 福婶依着自家小姐交代的回答道:「唉,说来夫人这两日身子之所以不适,就是因为大将军的缘故。」 「发生什么事了?大将军婚后不是对夫人一向很宠爱吗?」 「你有所不知,大将军他啊虽然对咱们夫人不错,但他心里老有个疙瘩在,时不时就要朝咱们夫人发作。」 「是什么疙瘩?」陈玉枝顺着她的话问。 「这事原也不是什么秘密,跟你说了也不打紧,就是咱们夫人在几年前曾与人定过亲,后来那人为了攀附高门,毁约退了亲。」福婶说到这儿,睨她一眼,问:「这事叶夫人可曾听说过?」 陈玉枝颔首,顺道责骂了赖文硕几句,「幸好夫人没嫁给他,大将军可比他强多了。」 「可不是,咱们夫人命好,才能嫁给大将军,可不想大将军心里在意着这事,担心咱们夫人心里还惦着他。」 「这大将军也太多心了。」 「就是啊,那种背信弃义之人,哪值得咱们夫人再惦记着,大将军偏不信,昨儿还生着气呢。」福婶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接着一脸担忧的再说:「过两天大将军便要携咱们夫人回乡去祭祖,希望届时他能消消气,要不这一路上可就不好过了。」 听闻风远要回乡祭祖,陈玉枝暗暗记下,嘴上则说道:「这男人哪都爱听好话,夫人若是肯同大将军说几句好话,应当就能哄得大将军消气了。」说完,她再问了句,「对了,不知这大将军的家乡在哪儿?」 「就在离以前镇江王府不远的乌头村。」 两人再叙了几句话,福婶送陈玉枝离开后赶紧回了寝房,将适才她与陈玉枝所说的话一一禀告自家小姐。 「您先前同我提了她可能是长平公主的人,我多留了个心眼,在同她说话时暗暗瞅着她的神情,发现她确实可疑,她在听见我说大将军要带您回乡祭祖时,还仔细向我打探大将军家乡在哪,回去时是要走陆路或是水路,还有什么时候起程。」 「她是不是真是长平公主的细作,很快就能证实了。」她不能仅凭一个梦就断言陈玉枝是细作,为了求证,只好出此计策来试探她。 「夫人,这事可要禀告大将军?」长平公主派了细作在叶满山身边,这事非同小可。 孙络晴没打算瞒着风远这事,颔首道:「待他回来我便同他说。」 傍晚时分,风远回来后,在将陈玉枝的事告诉他之前,她先将她曾作过的那两个梦告诉他。 「……所以我怀疑陈玉枝是长平公主派来的人。」 听完她所说的话,风远震惊得久久回不了神,她第一个梦,分明就是他前生的亲身经历,而第二个梦应是他死后所发生的事,他手下的那些将领,竟全被灭杀,连她都死了,这已不仅仅是为了报复他,这其中分明暗藏了什么重大阴谋。 见他满脸震愕,孙络晴以为他不赞成她因区区一个梦便对陈玉枝起了疑心,解释道:「我知道这两个梦离奇荒诞,但我心头总有些疑虑,所以才想出此计试探陈玉枝。」 「……不。」他难掩激动的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你所梦见的事……是真的!」他没有想到,前生的事会出现在她梦境之中。 「真的?」她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我、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诉说自己重生之事,紧紧抓着她的手,两眼盯着她,抿了抿唇,艰难的启口道:「你那第一个梦,我曾亲身经历过。」 饶是她再聪慧,一时之间也无法明白他的意思,迷惑的看着他,「你亲身经历过……」她试图厘清他的话意,「你的意思是,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不只是梦?!」 他爬了爬头发,眉峰紧蹙的想着该怎么告诉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最后说道:「简单的说,就是我死掉了,而后又活了过来,回到尚未迎娶你之前。」 孙络晴以为自己的梦已够不可思议,却没有想到他说出的话更教她震愕,她几乎怀疑自个儿听错了。 瞅见一向淡然自持的她露出不敢置信的惊疑表情,风远郑重道:「你没听错,你那场梦是真有其事,我确实死去了,但不知何故,我又重生回到未与你成亲之前。再重生一回,我想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找出前生藏在幕后谋害我的主使者,第二件事是……」说到这里,他看了她一眼,「我想改变与你之间的关系,前生因为一些误会,令你在被迫的情况下嫁给我,因此今生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做我的妻子。」 她想起成亲前,他一再询问她是否真是心甘情愿嫁他,此时听他一说,才明了原由,她不由得信了他所说的话,并为他曾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感到心疼。 「我不记得前生的事,不知那时发生了何事,可我记得梦境里的事,我对你并非无情,梦里你的死让我哀痛欲绝。当初你向我求亲,我之所以一再拒绝,便是担忧你娶了我之后,会发生梦境中的不幸。」既然得知梦里的事是「前生」之事,那么她便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 明白先前遭她一再拒绝的原因,风远胸口瞬间被一股暖烫的情绪给塞得满满的,「原来如此,我以为你是看不上我是个粗人,还一度想去学琴棋书画,沾沾些儒雅的气息,可我没那天赋,压根就学不来,气跑好几个师傅。在我学琴那会儿,府里头养的鸡也不下蛋了,整天乱叫,下人也一个个都称病告假,还有啊,教我作画的师傅说,我有修道的天分,因为我作的画像鬼画符。」回想起当时的事,风远自个儿都觉得好笑。 听他说起那时的事,孙络晴也觉莞尔,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如今两人坦然相待,彼此之间再无秘密,两人的心牢牢的连在一块,灵犀相通,她的目光柔润的注视着他。 「你无须为我做自个儿不喜欢的事,每个人都有所长也有所短,你所会的,泰半的人也做不到,身为你的妻子,我敬你爱你,并以你为荣。」 她这番表白,把他给乐得心头开满了花,他委实忍不住了,将她拽入怀里,热切的吻住她。 她被他那激烈的吻给吻得气息都乱了,面染红霞。 他不餍足的想再吻她,她手抵在他胸前,微喘的表示,「你先听我说。」 他狭长的双眼灼热的紧紧盯着她,「你要说什么?」 被他炙热的眼神给看得心儿怦怦跳着,她努力稳住心绪,与他说起正事,「我们不能让前生的事再重演,这次咱们一定要揪出那幕后主使之人。既然我的梦是真实发生之事,那么陈玉枝定然就是长平公主派来的人,她此回前来打探你的行踪,咱们正好可以利用一番,藉此机会,将长平公主和她的同谋给钓出来。」 「你想怎么做?」 「将计就计……」待她说完她的计策,下一瞬,她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啊,你做什么?」 「我想要你。」他毫不遮掩的说出自个儿的欲望,此时此刻,什么阴谋、什么诡计,全都给他滚一边去。 他两世的情感都倾注在她身上,那炽烈的情愫几乎要涨破他的胸膛,他要用实际的行动告诉她,她是他此生此世唯一的挚爱。 布署一番之后,风远暗中调兵遣将,携孙络晴重走了一趟前生的回乡路。前生猝不及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此次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要将那些人杀个片甲不留。出发这日,晴空朗朗,湛蓝无云。 孙络晴没让福伯、福婶跟来,他们年事已高,她不想让他们跟来受累,只带了紫娟。 一切都和前生一样,风远表面上只带了六、七个手下随行,夜里,他们在驿馆的一处小院里歇息过夜。 驿馆外埋伏着一批刺客,驿馆里也潜伏着一批内应,暗暗留意着小院的动静,准备随时发难。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驿馆内外,风远的人手隐身于其中,宛如深山里的虎狼,窥伺着那些内应和刺客,一旦对方露出爪牙,便会伺机将其捕杀。 在更外围,风远手下的兵马早已将方圆二十里暗中团团包围,一只鸟雀都难以飞出,所有的刺客都成了瓮中之鳖,他们却浑然不觉,严阵以待的准备执行主子吩咐的任务。 而这一切的暗号,就在风远身上。 第三十章 两边的人马都在密切留意着小院的动静,在这一刻,驿馆异常安静。 少顷,小院里发出了风远的怒吼声,大声责问着妻子—— 「这些书信是哪里来的?」 杀戮,就在这时一触即发。 潜伏的内应顿时出手,意图不动声色的狙杀风远此行带来的手下,却没料到对方下手比他们还快,就在他们惊愕得来不及反应时,已被割断了咽喉。 其他埋伏的刺客发现不对劲,然而想撤退已来不及,所有潜伏的刺客早已全被锁定,不是被生擒便是被诛灭。 遭生擒的被五花大绑,嘴里还被塞入布巾,以防他们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 而刺客的首领也被叶满山给擒住。 审了半天,叶满山见无法从他嘴里逼问出主使者,搜查他全身,找到一枚施放烟火的暗器,在风远出来时,递了上去。 「大将军,这应是他们用来传递消息之物。」这次大将军调兵遣将前,已事先将原由告诉他,他不敢相信玉枝竟是长平公主派在他身边的细作。 大将军要他亲眼来看看,他所怀疑的事是真是假。 带着兵马埋伏在驿馆附近时,他一度祈望这一切都是误会,玉枝没有出卖大将军,不会有刺客来行刺。 可他的祈望就在发现那些刺客的行踪时破灭了,带着失望之情,他出手狠辣,见一个杀一个,只有刺客的首领为了要问供,被他留下一条小命。 风远阴柔的俊脸此时仿佛修罗,布满狰狞的杀意,「可有人逃掉?」此次他严密的布署,就是为了要揪出那藏在背后设下阴谋诡计害他的主使者。 「没有,外头还有老武带人守着,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风远走到那名首领身前,阴冷的嗓音出声询问:「派你们来刺杀本将军的人是谁?这暗号要怎么用?」 面对敌人他从不手软,这人若胆敢不说,他有一百个法子撬开他的嘴。 那首领一动不动的紧闭着眼,他嘴里的毒囊已被取出,但为防他咬舌自尽,他的嘴里仍被塞了条破布。 风远也不再多问,吩咐道:「叶满山,你数三声,他若再不说,将他的皮给我活剥下来,再把四肢砍了,浸在盐水里……」他的酷刑还未说完,那首领便惊恐的瞪大眼挣扎着,一刀毙命不可怕,死前还要禁受百般酷刑的凌虐才可怕,此时他只求痛快一死。 见状,叶满山说道:「大将军,他似是想说了。」 「拿纸笔给他,让他写下来。」 片刻后,风远依照他写下的方法施放了那枚烟火暗号——此人也是听命行事,并不知真正的主使者是谁,不过通过施放的暗号,他很快就能追查到。 所有的杀戮都在驿馆里发生,不透一点风,那藏身在外头等候消息的人,看见夜空中施放的烟火,那是约定好事成的讯号,他欣喜的跨上马,朝安阳城的方向疾奔而去,要去报讯。 那马儿一动,武步刚带来的手下便发现了,立有数名斥候悄然跟了上去,最后一路跟到了安阳城里的一座宅邸,随后而来的巡防司兵马,将这座宅邸团团包围住,风远赶来,发现这座宅邸正是丞相府。 早在风远调兵遣将前,已将事情私下里禀告皇帝金朝郡。 他依妻子的意思,隐去自个儿重生之事,只说了她那两个梦境的事。 「……因此臣担忧朝中有大臣暗中勾结长平公主,意图颠覆我朝,为了揪出那藏身在幕后的耗子,臣打算亲自当饵,把他给诱出来。」 金朝郡不太赞成,「你仅凭个梦就这般劳师动众,这恐怕不妥,万一弄错了,怕会落人口实。」 「迟迟抓不到长平公主,臣怀疑有大臣暗中掩护她,同时臣也想藉由这次行动,看看还有没有心存不轨之人藏在暗处,打算趁着这次一块给揪出来。」 他这番话说服了皇帝。 为帝者,是绝不容许治下有人觊觎他的江山。大宁皇朝初建数年,根基尚不稳固,金朝郡思量后,也想藉由此次机会,震慑住那些还存有反心之人。 为配合他的行动,金朝郡也调派禁军暗中监视朝中大臣,结果却意外发现有人在京畿大营制造骚乱,煽动士兵的情绪。 同时还发现某位大将军的府邸暗中集结了大批的士兵,得知此事,金朝郡不动声色的命禁军悄悄包围了舒府。 就在风远赶回来时,巡防司与禁军同时攻进丞相府与舒大将军府。 就在沙平水以为成功狙杀了风远的时候,却惊见巡防司的人马猝不及防破门而入,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便被擒住,一把大刀横在他的颈间,另有两支长枪指着他。 眼前的剧变令他满脸惊愕,「你们这是要反了吗?是谁给了你们胆子,让你们闯进丞相府来作乱?」 「哼,要反的人是你,原来你就是那只躲在阴沟里使毒计的耗子!」风远咒骂道,大步走进屋里。 「风远!」看见他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沙平水又惊又疑,「你没死?!」 「怎么,看见我没死你很惊讶?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他真没想到,藏身在暗处谋害他的人,竟会是这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又耿直的沙平水。 想到前生的自己就是死在他的阴谋诡计之下,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此人给碎尸万段。 不过他谨记着妻子的嘱咐,行事不能莽撞,这人还没送到皇上跟前定罪,他还不能宰了他。 沙平水很快镇定下来,厉色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擅自派兵闯进本官的府邸,已触犯朝廷律令,我劝你即刻放开我,否则——」 风远懒得与他多说,不等他说完,便一拳朝他的脸挥过去,打得他鼻血喷了出来。 「给老子闭嘴!来人,给我搜!」他抬手一挥,让手下搜查整座丞相府。 而另一边攻进舒府的禁军则没丞相府那般轻松,严舒波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虽然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仍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府里的士兵反抗。 禁军一度被打得节节败退,就在严舒波打算乘机突围而出时,搜查完丞相府的风远赶过来,带着一批手下与严舒波对上。 从禁军破门而入时严舒波便已知事情败露,但他仍存着一线希望,打算逃出去,不过在见到风远亲自过来时便明白已逃不了,他纵声而笑。「哈哈哈……想不到我严舒波一生英明,最后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风远斥骂,「皇上待沙平水和你不薄,分封你们为丞相和大将军,你们却不知足,暗地里勾结长平公主意图谋反,你们对得起皇上吗?」 严舒波那张儒雅的面容此时不再温文尔雅,露出一抹嫉恨,「皇上虽封我为疾风大将军,却不曾信任过我,他信任的人只有你,他将安阳城的防务和京畿大营的兵马全都交给你掌管,而我手上的兵权却被皇上借着各种理由架空,空有大将军之衔,却无兵可带!」 所以当先前沙平水找上他时,他才会答应派人助他刺杀风远,并暗中调集昔日的兵将,准备在刺杀风远之后再灭杀风远的那些部将,接着趁宫里不备,一举杀入宫中。 风远只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严舒波,你今日之反,便可见皇上的先见之明。」他这时才知道原来皇上对严舒波早有防心。 他亲自将严舒波与沙平水押到皇帝面前。 而另一边的长平公主得知事情败露,想要逃走时,却在混乱之中遭人给误杀,她所有的野心和图谋,全都随着她的死而灰飞烟灭。 庄严宏丽的大殿上,金朝郡神色冷峻的望着严舒波与沙平水。 他虽对严舒波有防心,却没想到他真会反了,更让他料想不到的人是沙平水。 他痛心疾首的质问:「沙平水,朕可从来没有亏待于你,你为何要谋反?」若非风远因着孙络晴的梦起了戒心,而有先前的行动,他还不知他们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意图造反。 沙平水没有再隐瞒自己的野心,坦承说道:「丞相身分虽尊,却还是在一人之下,我想尝尝手握生杀大权的滋味。」 当年辅佐金朝郡起兵时他就暗藏了野心,后来意外邂逅长平公主,他那蛰伏的野心被勾了出来,三年筹谋,想不到最终功亏一篑。 他直视皇帝,惨然而笑,「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倘若他们成功了,届时被杀被剐的就是他,金朝郡对这两人不再存有一丝仁慈,冷酷的命人将两人押进天牢,择日处决。 尾声 【尾声】 这次因着孙络晴的梦而一举揭露沙平水及严舒波的阴谋,金朝郡特地召见她,打算重赏她。 孙络晴则推却了皇帝的赏赐,对她而言,再丰厚的赏赐都不及丈夫的安危,此次能一举揪出幕后的主使者,已是最大的收获,因此她只对皇帝提出了一个请求。 「皇上雄才大略,开创了大宁皇朝,废除前朝苛政,减免徭赋,让经历暴政与战乱的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您所做的这番功业,必将永垂青史,妾身只求皇上莫忘当初推翻前朝暴政的初衷,能永远爱民如子,惠及百世。」 「你所要求的事,朕答应你。」金朝郡被她那番话激起了胸中的豪情壮志,一口应允,他接着慨然表示,「朕永远不会忘记前朝是因何灭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身为君王者,须时时刻刻心怀百姓,忧百姓之忧、惧百姓之惧,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皇上圣明。」她恭敬的曲膝福身道。 金朝郡看向风远,赞道:「风远,你很有眼光,娶了一位贤妻。」 风远满眼恋慕的望着妻子,骄傲的答道:「皇上现下能明白,当初臣为何非她不娶了吧。」 「才夸你一句,你这小子尾巴就翘起来了。」金朝郡笑骂。 再叙了几句话,风远与妻子一块步出宫中。 红日西沉,两人在漫天的彩霞之中携手而行,徐徐走回将军府。 凉风习习,风远凝眸望着身侧的妻子,他今生的两个心愿都已达成。既揪出了那藏在幕后暗害他的人,也与她成了恩爱的夫妻,今生至此,他已别无所求,剩下来的人生里,他只想好好的与她共度余生。 「等沙平水与严舒波伏诛后,我带你回乡去祭拜我爹娘。」这一趟回乡路,他们前后已走过两趟,这第三趟,相信不会再有人阻拦他们了。 「好。」她轻应着。 看着两人被夕阳余晖映照在地上,亲密依偎在一块的影子,她微微浅笑着。当年与父亲救他时,从未料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嫁他为妻。 思及另一对已劳燕分飞的夫妻,她轻轻叹息,叶满山回去后差点杀了陈玉枝,最后被风远拦了下来。 这次能一举揭露沙平水和严舒波的阴谋,陈玉枝功不可没,虽说是他们利用了她,但看在成功揪出那两人的分上,风远打算饶过她一命,不过叶满山心里终究存了芥蒂,无法再接纳她,休离了她。 想起紫娟近日常找借口往叶满山那儿跑的事,孙络晴心忖,也许很快又会有一桩好事了。 望着逐渐隐没的夕阳,留在她眸底的是那些绚丽的云彩。经历了前生的惨烈,她相信今生她和他定能厮守终生,不再分离。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月老开小差之一《抢钱抢粮抢爷们》; 2、月老开小差之二《傻夫也是有爪子》; 3、月老开小差之三《包养名门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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