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包灵媒妻》 第一章 【第一章】 阳光正烈。 七、八月是高温季节,走在屋外的柏油路上,那脚底板是烫的,隐约可见冒着热气的薄雾。 热,是唯一的语言。 没人愿意在摄氏三十四、五度的太阳底下走动,超标的紫外线、令人瞬间变黑炭的艳阳,以及一动就满身涔涔流下的汗水都会把人逼疯。 热!热!热!热到叫人无法忍受,街头、田边不知有多少热衰竭而亡的例子,不过在这样热到让人想尖叫的时节,却有一名怪胎全身裹得死紧,还不时打个冷颤、吸鼻涕。 天呀!好冷,手脚有冻僵的感觉。 用羊毛毯包住自己的女子有一张憔悴的脸,她的双足藏在毯子底下,如过冬的松鼠躲在温暖的树洞般。 她叫夏春秋,今年二十七岁,是一名双眼能见鬼的通灵师,她能见鬼神,能与之沟通,当两界的桥梁,哪户人家想与过世的亲人聊聊都能找她。 目前她是「灵异事务所」雇员,年薪保密,但不少于八位数,是个劳心劳力又很赚钱的职业。 因为鬼也分善恶,甚至具有攻击性,一个谈不拢还是有动手之虞,算是高风险行业。 只是夏春秋最惧怕的事物也是这来无影去无踪的缥缈物。 据知,她打襁褓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总对着无人的角落咯咯笑,彷佛有人在跟她玩,逗她笑。 在七岁以前,她真的傻乎乎地把那些东西当人看,只不过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装鬼」吓她,有的两眼突出,有的舌头长到下巴,有的满脸鲜血,有的还能把头拿下来当球踢。 她还见过用自个儿的手骨、脚骨打鼓的,当下乐不可支的叫旁人一起观看,还有模有样的在一旁形容。 最先发觉她不对劲的当然是她家人,但他们太忙,忙着上班、上课、忙着做研究,只当她太寂寞了,幻想出不存在的朋友,直到她的情形严重到影响日常生活,造成困扰,双亲才决定带她去看心理医师。 夏家是医学世家,上三代都是医师,下一代毫无意外的也走上医科的路,所以找的心理医师自然是权威中的权威,那位目光铄铄的老先生最后判定她有幻想症和思觉失调症,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但是夏家很有钱,有钱到拥有三家医院,因此她没住院,长期延聘专业人员到府治疗,而她也成为脑子有病的可怜孩子。 后来她外婆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强行将她从父母身边带走,住到山明水秀的乡下,她也由白净可爱的城市小孩变成皮肤黝黑的乡下野孩子,整天疯玩得不见人影。 十岁那年,夏家移民多伦多,夏父、夏母原本也要带她走,可她考虑再三还是不走了,一来不想再被关起来面对各种测试仪器,二来舍不得疼爱她的外公、外婆。 夏家一门都是医师,他们信仰医学科学,任何仪器检测不出来的事物皆不合理,故而不相信这世间有鬼,只当是无法解释的现象,有待科学去研究、发掘还以真相。 「烧肉便当,你冷气开太强了。」夏春秋皱眉嘟囔。 她口中的「烧肉便当」是事务所社长海丽,天生怕热,身高…… 「不强,刚刚好,你确定你不是又见鬼了?」她遇鬼的机率是寻常人的一百倍,本身具有聚阴体质。 一听到鬼,夏春秋又不由自主的打寒颤。「别提那个字,我忌讳。」 「你自个儿就是通灵师,还避讳什么,你见过的鬼比人还多,何必吓成那样子。」真不长进。 一道黑色阴影从夏春秋身边闪过,全身散发着黑暗气息,一件黑色大斗篷从头盖到脚叫人看不清面容,只知是名女人,身形曼妙修长,高挑偏瘦,露在斗篷外捧着水晶球的双手几无血色。 她和夏春秋合称「阴亏二人组」。 一个是长年不晒太阳,昼伏夜出,导致皮肤白得不像话,一个是时时见鬼,吓得脸色惨白,两人阳气不足,明显阴盛,常人走过她们身边都能感到一阵森森寒气。 「吉卜赛,你少落井下石,若是让你整日身后跟着一个用死鱼眼瞪你的老婆婆,我就不信你能睡得高枕无忧。」夏春秋有气无力的指控,翻白眼。 吉卜赛不是化名,她就姓吉,吉卜赛的父亲是知名的堪舆大师,他想培育出嫡亲的弟子,卜赛的意思是占卜的本事能赛过他,成为家族中的传人,光耀门楣。 可惜吉卜赛对家传绝学不感兴趣,她偏好西洋学派,尤其是对水晶球的喜爱更是执着,在她不眠不休的狂热钻研下还真让她琢磨出门道,卜算和测吉凶十分灵验。 「你又去什么鬼地方?」阴气十足的女声涌起。 夏春秋没好气的伸出一脚,做出踢人尾椎的动作。「叫你别提你还提,我不过回去祭祖。」 她外公祭日。 「昨日是农历七月初一。」烧肉便当……社长海丽好心的提醒,七月百鬼夜行日,忌出。 一听到七月,夏春秋整个萎了,神情恹恹地彷佛遭遇大灾难。「我忘了这件事。」 外公是六月三十过世,她原本的意思是提早两天南下,用三天的时间陪陪和大舅、二舅同住的外婆。 谁知临出发前接了个案子延误了,回到外婆家时已是祭日当天,祭品什么的来不及帮忙准备,拜拜后她被热情的舅妈们给留住,又是大鱼大肉又是酒的摆上桌,她一时没分寸就醉了。 隔天醒来便是农历七月初一鬼门开,没能及时返北的她便被隔壁死了三年的阿金婶给缠上。 阿金婶死于车祸,六十二岁的阿金伯在她死后不到一年便用她的保险金另娶年轻貌美的外籍新娘,没多久生下比孙子还小的幼儿,阿金伯疼如眼珠子似的总抱在手上四处现宝,浑然忘却陪他苦了半辈子的老伴。 没人祭拜的阿金婶怀着一身怨恨回来了,但是她没法找死鬼老公出气,只好找上能通灵的夏春秋,让夏春秋替她狠殴老夫一顿,叫他别忘了准备香烛盛宴。 「传话」是没问题,但要殴打一位半百老人她做不到,她好歹也是阿金伯打小看到大的,阿金伯对她也很好,常给她买糖吃,那大逆不道的事她着实做不出来呀! 为此,她被阿金婶给恨上了,亦步亦趋的跟上她,害她回家路上浑身凉飕飕的。 「佩服你呀!连这种事也能忘,你还能不能把自己给忘了。」吉卜赛语气阴森的调侃。 她也想忘呀!但老天爷不成全。「烧肉便当,空调调弱些成不成,我冷得直发抖,连骨头都冻住了。」 海丽……呃!海丽在哪里? 视线往下移,再下移,那个剪妹妹头留着可笑浏海的女士便是了,别看她个头小,一餐要吃三个烧肉便当,也不晓得她吃到哪去。 虽然只有号称一四〇公分的身高,但她可是发明界的小巨人,智商高达两百,世上少有她做不了的事。 有个小道消息,其实海丽只有一百三十四公分,加上鞋垫和恨天高才有一百四十公分,她最恨人家说她矮。 「太阳能发电,不用白不用,有多少人想享受也享受不到。」海丽理所当然的跷起小短腿,抽出饼干盒里的长条牛奶棒,卡滋卡滋的一口接一口。 灵异事务所创立多年,一开始是以同好会发展,单纯是一群灵异爱好者所组成的聚会,让他们有畅所欲言的场所,不用因怪力乱神之言论而引来非议。 但是后来事情有些变调,连装神弄鬼的道士也来了,藉由聚会大力宣传除业障、排命盘、阴阳双修等行径,把灵异爱好者当成客户拉起生意,还意图糟蹋年幼稚女。 海丽见状当机立断的关闭聚会场所,并报警将该名下作的道士捉起来,改以营利方式向外开放。 初期志愿、非志愿的员工有二十余名,但真正参与所谓的灵异事件工作后,一个个前门进,后门开溜,吓得不敢做。 去芜存精后,如今规模不大的灵异事务所仅存五名雇员,但其中一名算是凑数的,因为她无处可去。 「烧肉便当,做人不能太自私呀!没瞧见我和吉卜赛冷得直打哆嗦吗?」 七月,鬼月,她最不幸的月分。 「去顶楼晒晒太阳。」补充阳气。 「热。」她疯了不成。 海丽一张抹上厚粉的脸严肃得有如手持教鞭的教官。「你到底是冷还是热,忽冷忽热是感冒前兆。」 第二章 「我是外热内冷,那股冷意是由身体往外透,护身符根本不管用。」她灵异体质太强了,神明也无能为力。 「妹妹别怕,哥哥给你渡气,包管你马上热起来。」一名穿得很台,梳着油头的高壮男子推门而入,脸上的笑很痞,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上叨着几可乱真的香烟糖。 「你,免了,我怕有口臭。」夏春秋敬谢不敏的谢绝某善心人士的「高义」,她还没落魄到需要他救援。 「自己人,别跟我客气,特别便宜你了,哥哥的初吻呀!给你补补阳气。」胸肌成块的钟璧炫耀的动动六块肌,作势要自我牺牲。 「你还有初吻?」这种鬼话他有脸说出口。 「今天的初吻。」他大言不惭的说。 一片嘘声。 「别嘘,别嘘,我说的可没半句虚言,瞧瞧你眼袋泛黑,嘴唇发紫,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的脸还白得像鬼,不渡两口阳气给你,你撑得到明天吗?」他说的好像人已弥留,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他才大发慈悲学佛祖割肉喂鹰似的。 夏春秋很不给面子的做了挥苍蝇的手势。「我宁可去顶楼晒太阳。」 「今天的天气很热。」热出一身汗了。 从健身房出来的钟璧是准备去冲凉的,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居所,但是事务所内也提供员工宿舍,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事务所,以此为家,少回另一个居处。 其他人亦然,几乎把事务所当家了。 灵异事务所是一幢占地两百多坪的五层楼建筑物,一楼设有交谊厅和健身房,以及灵异器材销售部,譬如能见到鬼的灵异红外线透视眼镜、搜魂器和护身法器等。 他们不卖护身符,太掉价了,符纸不能保障人身安全,有时候他们也讲究科学理论,用科学角度去开发产品。 二楼是办公室,附设厨房和吧台,谁有兴趣都欢迎使用,厨具皆采用电器化,不提供瓦斯。 三楼是两位女性员工的住处,一上楼是个大客厅,两间配有卫浴的房间位在客厅两侧,平时的活动便在公共区域——客厅里,她们彼此不会进入对方的房间,这是禁忌。 四楼则为男性员工的宿舍,四字不吉利,让阳气重的男人去镇,身为女性的老板很是重女轻男。 反正男人是草,撑得过很好,要是撑不过……她看在自家员工分上打七折,替他风风光光的办一场丧礼,事务所内有一名专业的礼仪师。 至于五楼则有一座暖房和室外花园,栽满花卉的暖房设有一张雪白双人床,专属特殊员工所有,其他人未经邀请不得入内,而搭上葡萄架的空中花园则是员工福利,闲暇时能到英式造景的顶楼喝喝下午茶,看看蓝天白云。 「晒成人干也甘愿。」人是有选择性的。 「妹妹呀!你太不可爱了。」台客兼打手的钟璧夸张的甩甩手腕上粗重的金链子,999纯金。 「打手」打的当然不是人,而是不肯去投胎,为害人世间的恶鬼,他见一个打一个,打到魂飞魄散为止。 阳气充沛的钟璧是五月初五正午出生的阳男,全身阳气,他连寒流来临的超低温也能穿短袖出门,壮得跟牛没两样,活到三十岁连一次感冒也没有得过。 他是真正的乡下孩子,姊妹众多却是独苗,家里务农有几十甲土地,两座占山大半的山坡林地卖了几甲地赚进十来亿台币,是名符其实的田侨仔。 「我庆幸虎口余生。」大恩大德了。 「嗟!不识正港男子汉的好,错过我是你生平最大的损失。」他故作潇洒的撩撩发,一脚往椅上踩,摆出黑狗兄的模样。「吉妹妹,你的脸色也不好,要不要哥哥我……」 「滚——」 不等钟璧说完,吉卜赛畏缩的举高水晶球,企图用水晶球挡住他辐射而来的强光。 「唉!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讨喜,难怪没半个男人追,我还是找最最可爱的小妖精,那才是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姬姬、姬姬,你在哪里……」他最迷人的小妖精。 小妖精不是一句叫假的。 就见一朵半合的百合花突然无风颤动了下,一道困极的脆甜嗓音从花朵中发出,随即一个揉着眼睛的小生物冒出。 「别叫我姬姬、小姬,我是妖精安姬。」 「小姬,你睡饱了呀!走,哥哥带你逛街去,买跟你同样尺寸的娃娃布偶给你当摆饰。」好小,好可爱,真想养一只当宠物,他是宠物控,对超迷你生物有种痴狂。 「什么尺寸,你讨打!」两寸高的小生物倏地飞向钟璧,比蜜蜂长不了多少的小细腿朝他鼻头踢去。 一眨眼,两寸长的生物拉长成人类体型,娇小玲珑,模样俏皮,有一对尖耳朵和蓬蓬的头发,身后是半透明的薄翼,着绿色的花瓣衣裙以及粉红色花苞鞋,肤色白里透红,宛如刚从树上摘下来犹沾着露水的鲜艳苹果。 「哎呀!我受伤了,小姬的妖精腿所向披靡。」钟璧假装中招,捂着鼻子哀哀惨叫,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钟璧,你怎么不去死?」好吵。 一个男人等于一个菜市场。 夏春秋裹着毛毯,喝着热可可,在室外温度三十六度时,她吸了吸快流出的鼻涕,遏止来自身体的寒意。 身为通灵师,她早已习惯时不时身上一寒的状况,通常接触不深是不会影响,可若怨灵本身的执念太深又靠她太近,骤然而起的冷意还是避不开。 她腕上有一串玛瑙佛珠,用以避免好兄弟靠近,这一回回外婆家途中被一个顽皮的孩子扯断了,她想着等回台北再修,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还是遇上了麻烦。 毕竟是「熟人」,她不好对阿金婶视若无睹,只好把身体借给阿金婶一小时,阿金婶对着阿金伯劈头大骂,把他骂得从一开始的错愕到羞愧不敢抬头见人,最后不抱幼子改抱亡妻的牌位呜咽的嚎啕大哭。 事毕,她累得虚脱,一身冷汗淋漓,从头发到脚趾都像结霜似的,毕竟阴气入体对活人很伤。 不痛不痒的钟璧仍到处打趣。「一级生呢?他今天出丧……」 话说到一半,几道白眼横射过来。 他说的也没错,是出丧,弓藏一级生是礼仪师,举凡社里丧葬事宜大都由他接手,他也是事务所最忙的一个。 弓藏一级生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他的外祖母嫁给日本人为妻,两人膝下只生育一女,也就是他母亲,然后他母亲又爱上到日本留学的台湾留学生,最后生下他。 他的父母没有结婚,因为外祖父不同意,只好同居在一起,一同生活在台湾,所以他有个中文名叫赵汉阳,不过对外他习惯用日本名字,而他外祖父属意他继承家族事业,是个不折不扣的黑道少主。 「你们仇视台客。」他受委屈了。 海丽温柔的拍拍他的手。「不,我们不仇视台客,只是不欺负傻子对不起自己,你总要给我们找些娱乐。」 一说完,她的厚底鞋从他穿着人字拖的脚背上踩过去。 「小夏,你最近的运势不佳,要不要我帮你算算吉凶。」抚着光滑晶亮的水晶球,吉卜赛流露出爱恋神情。 她热爱她的水晶球,视为第一生命。 「免了,免了,再算也逃不过恶运,农历七月是我命中注定的灾难日,我已经尽量少接工作,准备把这个月当暑假来过,羡慕吧!」窝在冷气房当懒虫有何不好。 被阿金婶上身之后,夏春秋用洗特制糯米水、晒日光和到庙里过香的方式,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把畏寒的身体状况调整回来,一来是真的外面太热,二来是以此为理由给自己放假,整个事务所都知道农历七月对她大为不利,减少外出是理所当然。 农历七月是她一年当中最不顺的日子,一出门就能见到四处游荡的游魂,白天还好,鬼怕日光,往往躲在暗处不四处走动,可是一到夜里就越晚越热闹,十个影子有一半不是人。 「还是算一下,趋吉避凶,我不会看面相也看得出你印堂发黑……」就像她大姨妈来的那几日,浑身没劲。 「是失眠,我只要一闭眼睡觉,外头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吵得我半夜起来求小祖宗别哭了。」全事务所只有她听得见,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是被凌虐致死的孩子。 第三章 灵异事务所设有结界,海丽不知打哪找来的法师,铃铃几声,打了几个法印,屋里屋外做了一番摆弄,以柳枝洒净水,七星步一踏,镇宅安魂,万鬼莫入。 原则上,夏春秋几乎是以此为家,在这里她可以高枕无忧,睡得安稳,不受侵扰,除了该死的农历七月。 至于她另一个窝则借给她堂妹兼学妹夏瑜住,她想回去时也有房间睡,是多了个免费的清洁工,每月只酌收五千元房租意思意思,自家人不计较,不然以那地段的房子,两万元都不见得租得到十坪的房间,何况她那是快七十坪的饭店式管理公寓,初买时一坪四十万,现在涨到五十五万一坪。 「小夏,你辛苦了。」能通灵也不是轻省的事,好在她的水晶球不会说话,只会显示她想知道的事。 吉卜赛的水晶球是她有一回跟着家人到尼泊尔朝圣,一个在路边卖手链、银饰品的吉卜赛老妇人给她的,老妇人说那水晶球跟她有缘,望她珍惜,慎用,勿做害人之事。 说也奇怪,水晶球一到吉卜赛手中就像活了过来似的,她看见圆滚滚的球体内有个自己在对她笑,但她当时的表情是抿着唇,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要拿水晶球怎么办。 后来她拿给别人看,别人看不到她所看的,唯有她将双手往水晶球上一放,心里所思所问便会隐隐浮现。 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渐渐迷上水晶球的魔力,她和水晶球融为一体,成为既神秘又魔魅的水晶球算命师,因网路的无远弗届,她在国际间也小有名气,想算命得先预约,一个月只接见十个人,价钱昂贵。 「是挺辛苦的,不过熬过这个月我就海阔天空了。」夏春秋抚着胸前的琥珀坠饰,隐隐可见里面有水,水里封住一只体型硕大的蜂王,尾端蜂针突出,似要攻击近身之人。 断了的东西效力大大减弱,夏春秋的玛瑙佛珠断了以后,原本打算重修的她决定不修了,让它自然淘汰,她换上新的护身宝器,琥珀有避邪之用,内藏凶猛的蜂王,其煞气足以逼退恶鬼。 早年喇嘛加持过的,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戴,怕戴久了会失去灵气,这世间太污秽了。 「我看未必,水晶球所显示的与你所想的事与愿违,你真要留心了。」一碰到水晶球,吉卜赛就忍不住不去算。 「吓!你别吓我。」她的小心脏很脆弱,还打算用上七十年,不想太早挂掉。 她眼神迷离,口出吟唱之音。「有……一团黑雾朝你席卷而去,我看见了,很黑,很暗,带着阴寒之气…… 那是什么?从浓黑中窜出更深浓的黑暗……啊!那是……」 突地,吉卜赛大叫一声,双手一张挡在眼前,似要挡住水晶球内迸发而出的冷冽眸光。 「吉卜赛,你到底看到什么?」别吓她,一到农历七月,她的胆子也跟着变小了。 她喘息了大半天,很是惊恐。「一张脸。」 「一张脸?」什么意思。 「一张男人的脸。」很阴冷。 「一张男人的脸……」夏春秋越听越迷糊了。 「我看不清楚整张脸,眼睛以下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目光特别凛冽……」就连她看了也心惊胆颤。 「吉卜赛,你说得我心慌慌,我决定从此刻起不再踏出事务所大门,直到这个月过完为止。」好在事务所存粮足够,不怕饿死,短暂的失去自由好过永久的没命。 「很难呀!小夏,命中劫想避过去非常困难,可是……很怪的是,我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的凶险,这团黑雾对你并未有伤害性,反而是好事……」太古怪了,似花非花,似雾非雾,扑朔迷离。 「反正我不出门就不会有事,真有事叫烧肉便当去通灵……」海丽社长几乎是无所不能。 正当夏春秋决心当个茧居族时,许久不曾响过的折叠式手机发出令人震撼的军乐,鼓乐声霍地响起。 这是用来醒脑的,此时倒是让人吓一跳,以为敌军来犯,得赶紧找掩护,否则将身首异处。 「哇啊!」 「小夏,是手机,瞧你吓得脸色发白。」让一个怕鬼的人通灵,老天爷这玩笑开得可大了。 「七月是个魔咒呀!」夏春秋捂着胸口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见号码不陌生才接起。「喂!你找我干什么,借钱免谈……什么,要我接个案子,不,不行,你知道我已经离那圈子很远了,我做不来……夏小瑜,你做了什么?!我要宰了你,卸了你的四肢喂王八——」 一个小时后,说不出门的夏春秋穿着一身白袍跨进医院大门,自动门一开,迎面而来是刺骨的冷。 除了大型的灾难事故现场外,哪个地方死的人比医院多,夏春秋一进门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病患,他上半身穿着医院病服,腰以下完全透明,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还有七十几岁的老头推着点滴架,步履蹒跚的慢慢走动,头部低垂,缓慢地走进墙壁里。 所幸在医院死去的人大多很安详,偶尔才有些人流连在死前最后待过的地方,不记得自己已死。 「夏小瑜,你皮在痒呀!明知道我已改行,你还敢私自替我接案,真以为我不敢涨你房租吗?」她发起狠来可是六亲不认。 一名苹果脸的可爱实习医师笑得很僵,跑到夏春秋面前,头一低要接受惩罚。「堂姊,我也是没办法了,那个孩子才十岁,不哭不笑也不动,谁靠近他就发狂,冲着人脸拼命的抓,我们好多护理人员都被他抓伤了。」 「难道我就是铜墙铁壁,百折不挠?」她也怕好吗?面对病人跟面对匪徒没两样,攻击性更强。 「堂姊,你是这一行的翘楚嘛!病人家属也是听过你的名气才指定你担任治疗师。」还是高薪聘请耶。 「在医院要叫我学姊。」当她堂姊很倒霉。 「是的,堂……学姊。」好拗口。 「病人和家属的关系是?」夏春秋接过病历表仔细翻阅,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甥舅。」堂姊走得好快,夏瑜小碎步跟上。 「为什么是甥舅,他的父母呢?」 「死了,在车祸中丧生,一个哥哥两个姊姊,一家六口就只剩他一个活着。」所以被他唯一的舅舅领养。 闻言,夏春秋略微一顿,看着病历表上填写的资料。「看过心理治疗师了吗?」 「看过,没用,除了他舅舅外,他对谁都有攻击性。」稍一走近,受伤小兽的防备神情便会浮现。 「嗯,我了解了。」是创伤症候群。 夏家一门都是医师,夏春秋也上过医学院,但她采在家自学的方式,以电脑视讯完成学科上的学分,解剖学、病理学之类的才到校上课。 由于夏父的缘故,她是少数的特例。 她的医学天分不亚于其父,有人为此推断脑科或外科会再出一名神仙手一般的名医,所有人都看好她,还没从医学院毕业,各大医院已等着抢人。 可是跌破众人的眼镜,特立独行的她并不依照别人的期望去走,她选择了冷门的复健科。 为了这件事,她父亲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就连她母亲也无法理解,多有苛责,认为她不该自作主张,任职于脑神经外科的大哥、胸腔外科的大姊虽未责备,但是言语上的失望在所难免,他们都希望兄弟姊妹能完成一门四杰。 唯有选择了血液肿瘤科的弟弟支持她,他觉得每个人的性向不同,要以兴趣、志向选择,而非强迫。 所以夏春秋跟弟弟感情最好,即使两人相隔遥远,还是每隔一段时间会在网上相见,互在脸书留言关心对方。 「堂……学姊,你有把握吗?」夏瑜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目前刚下放实习的她正是复健科的实习医师。 她冷然的一横眼。「没把握干么找我来。」 要不是堂妹跟人打包票,还千求万求的求她出马,她真不想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一看就是个麻烦。 一打开复健室的乳白色门板,夏春秋未见到人先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脸色微微一变。 定眼一看,脚上有拆下石膏痕迹,手上还绑着绷带的小男孩抱膝缩在角落,在他身边两侧各站了一名神情木然的男女,五官有七八分相似,应该是孩子的父母。 请你帮帮他,拜托你了,医师。 第四章 像是放心了,两道透光的白影朝夏春秋深深一鞠躬,然后手往后一伸,又出现三道年纪较小的白影,一家五口人又是躬身一弯,而后流光般的消失在四方白墙内。 果不其然。 「真是麻烦。」夏春秋小声的咕哝。 「学姊,你说什么?」很敬业的夏瑜准备好当助手,她小心翼翼盯着现在很安静,一会儿就可能暴动的小野兽。 「我说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怕他咬你吗?」这么没用当什么医师,还不如去卖鸡排。 夏瑜咽了口口水,干笑。「我是想病人若有异状我也好赶紧通知护理站,请他们派人支援。」 「看。」夏春秋往墙上的红色按钮一比。 「看什么?」要叫她贴墙站吗? 「vip病房的紧急按钮直通警卫处和护理站,你是今天才来的菜鸟?不知道有这设备吗?」就算普通病房也设有紧急呼叫铃,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身为医护人员都该知晓。 「我……我太紧张了,堂姊,你原谅我这一回。」她吐吐舌,表示是无心,神经太紧绷就会出点小包,她不是有意的。 「少撒娇,你该庆幸自己待的是复健科,复健的路相当遥远,一次的小疏忽尚可容忍,若在手术房,病人不会给你第二次的机会。」一刀下去不是生便是死。 夏瑜惭愧的低下头。「我不会再犯了。」 「学着点,能学多少是你的本事,别向小叔哭诉我没教你。」小叔家就她一个女孩子,难免宠了些。 夏春秋一说完,也不急着接近蜷缩在墙角的小男孩,她忽地慵懒的往地上一躺,然后朝小男孩的方向滚动两圈。 小男孩初时像受到惊吓般抖动了两下,把自己藏得更深,过了一会儿发现没人靠近,又恢复放空的表情,呆滞地用指头抠着墙上的油漆,无意识地轻抠。 见他没有动静,夏春秋又挪近了些,然后取出放在口袋的沙包,自顾自的玩起来。 一开始小男孩没有任何反应,随着沙包的掉落、拾起,又掉落的轻微声响,小男孩的眼神畏怯地转动了一下,不自觉地看着一上一下的沙包,眼睛也跟着一上一下。 夏春秋像是漫不经心的越玩越近,竟离小男孩不到一百公分,接着她像失手似的不小心将沙包丢到小男孩脚边,吓了一跳的小男孩看了看沙包,又看向丢沙包的她。 可是夏春秋一副浑然不觉,继续玩着手上仅有的沙包,根本不看小男孩,一个人自得其乐。 过了一会儿,一只沙包丢向夏春秋,她神色自若的拾回,丢了几下又「不小心」把沙包丢出去,从头到尾她没看小男孩一眼,彷佛他不存在,自个儿玩沙包玩得很乐。 但是沙包又丢回来了。 一丢,一扔,一丢,一扔,一丢,一扔……夏春秋和小男孩有了互动,那只因车祸而伤到神经的手正吃力的弓成鸡爪形状,许久未动的指头因拎起沙包而微微颤抖…… 一来一往,如此持续了一个小时。 【第二章】 「堂姊,你累坏了吧!我请你吃麻辣锅,慰劳慰劳你……」十分狗腿的夏瑜巴着堂姊的大腿不放,认为堂姊太厉害,比她见过的心理医师还要厉害一百倍,对治疗受创的小孩子胸有成竹。 其实夏春秋早就不当复健师了,只是偶尔基于人情压力才接案,现在她是收入更高的通灵师,而且空闲时间更多,海丽从来是看单接案,不够灵异的还不屑接。 但是对灵异事务所有需求的人却越来越多,想排进客户单子里的人多方钻营,海丽依轻重缓急挑选,她要每位员工都保持在最佳状况全力以赴,不做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 到目前为止,劳资双方都很满意。 有点忙又不算太忙,薪资过得去,能助人又能赚得上钱,还有私人的时间和空间,她不会要求员工怎么做,只要他们收尾收得无懈可击,便是对客户的负责。 「你这会儿才想请我会不会太迟了,而且大热天的请吃麻辣锅,存心想让我热得上火。」没诚意。 「堂姊,实习医师很穷的,太贵的我请不起,你当是投资小妹我,以后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让人指名我看诊。」夏家出名医,她希望自己是其中一个。 「不要先想着自己要有多厉害,这种自我膨胀的心态不对,你要想着怎么对病人才是最好的,给他们最适合的治疗。」从心做起,不要草草了事,以为每个病人的治疗方式都相同,从心理、从精神状态、从身体接受度着手,一个小小的环节没扣上便功亏一篑。 「堂姊,你明明对医师工作还有热忱,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我看你对吕稚明很有耐心,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引导,我蹲在一旁腰都挺不直了,你还是持续的扔丢沙包。」换成是她早就放弃了,一扔一丢手多酸呀! 她光看就累。 因为有口难言呀!医院的「那个」太多了,一轮到她值夜就来「聊天」,她撑了足足两年还是撑不住。 夏春秋实在不喜自己的聚阴体质,一到月圆夜,身边聚集的孤魂野鬼更多,他们也不是要伤害她,只是难得有人看得见他们、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就幽幽荡荡的飘过来和她这阳世人谈谈生前事蹟,或一诉死后未能完成的遗憾。 一只、两只她还不太怕,但一堆鬼聚在一起就可怕了,各种死状鲜明,你一句我一句的逼着她听他们说话,只要听漏一句,还会发火。 有些鬼很善良,维持生前的模样不吓人,对人也和气。 有些鬼却十分恶劣,故意露出死时的惨状捉弄人,还把一身难闻的尸臭味散出来,叫人闻之欲呕。 「少罗唆了,快掏出钞票,我饿了,今天要是没让我吃饱,我剥了你的皮。」想起来一把辛酸泪,夏春秋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后脑杓被巴了一下,夏瑜还是很开心。「我骑车载你,我刚拿到驾照,我们抄近路……」 话还没说完,前方十字路口的转弯处蓦地发出剧烈的碰撞声,一股很浓的汽油味飘了过来。 「啊!车祸,堂姊,我们快过去救人……」救人为先,她们是拥有专业医学知识的救护人员。 满腔热血的夏瑜边说边往车祸现场跑去,跑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堂姊好像没跟过来。 往后一看,夏春秋果然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走着,看着没有救人的意愿,只是个旁观者。 「堂姊……」 「叫什么叫,七月别乱喊,小心把不该喊来的喊来了满谷满坑。」她有想救,但有些时候救不得。 夏春秋没见过鬼差,但她见过无数枉死的鬼,知晓人世间的轮回,在能力范围内她能救的尽量救,反之,无能为力,时候到了,该走的人还是得走,死拖活赖也留不住。 「车祸……」堂姊还慢吞吞的干什么。 「我看见了。」两辆车对撞,其中一辆车的驾驶已自行脱困,副驾驶座还有一名满脸是血的年轻女子。 另一辆车翻覆在另一侧,已有路人前往搭救,车上的人似乎不少,卡死的车门怎么也拉不开。 「堂姊,你走快点。」夏瑜急得都要出手拉人了。 「走快一点干么?看热闹?」她们能做的事不多。 「救人呀!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她是未来的医师,要发挥人溺己溺的精神,抢救一息尚存的生命。 「怎么救?」 「当然是用……」看着两只空空的手,夏瑜愣了一下,在医院里,她随手就能拿到急救器材。 「你没有医疗包,也没有包紮用品,单凭一腔热血能救得了几人,你有力气将人从变形的车内拖出吗?还是打算打破车窗救人,或是接回断骨,或是维持他们基本的呼吸? 「不,你什么也做不到,反而妨碍别人的救援行动,人困在车里不易救治,只要不起火燃烧,等救护人员抵达反倒安全,他们配备有最先进的急救器材,你别急诊室影集看多了,以为气胸用一支原子笔就能医治,削尖的笔芯要穿透人体并不容易……」 她试过,在大体老师身上,下的力道不够会戳破肺血管,到时呼吸顺畅了,人却因内出血而死亡。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夏瑜很难过。 第五章 「那要看他们需要什么帮助,若是心肺复苏术、止血等事,我们尚可帮上一二,不过要等人从车内救出后再看看情况,要是人手不足再上前,否则人太多反倒阻碍救援。」有些人会自作聪明移动伤患身体,那是不对的,若是有人脊椎移位或肋骨断裂,这一动便是加重伤势恶化。 「堂姊,那辆车里还有人……」夏瑜心急的指着离她们较近,驾驶已逃出却遗弃同伴的那辆车。 「你真是……」 看到堂妹的心急,夏春秋淡然的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车内女子有苏醒的迹象,沾满血的双手拍打着车窗,很无奈的移动双足准备当一回救难女英雄。 那女人的伤不重,应该救得下来。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她眼前飞掠而过,铺天盖地的黑罩住她的双目。 咦!这是什么? 一根黑羽掉落,夏春秋伸手一抓,那羽色墨黑,是乌鸦羽毛的三倍长,触之有凉意。 心头一惊,她仰头一望,顿时,双目瞠大,目露诧异。 那……那是一个人? 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俊美男子身着黑色大斗篷,未遮头,露出一头黑豹似的黝亮长发。 长得真好看……啊!不对,他离地十公尺呢!这不是人吧!那一身冷冽气息反倒像是……死神?! 就在夏春秋惊愕之际,上空的冰冽男子似听见有人在呼唤他,低头一视,对上一双清冽水眸,他眼眸一眯,迸射出更冰寒的冷意,像要冻结不知死活的人类女子。 殊不知,她竟对他笑了。 这女人……胆子不小。 浑身黑的男子右手往上一翻,一把比人还高的巨型镰刀倏地出现在手上,见状夏春秋飞快的扑倒正要往前奔去的堂妹。 「小瑜,小心——」 轰隆一声,车体爆开,来不及逃开的女子在车内挣扎哀嚎,熊熊的火光将她吞蚀,无情的巨镰挥下,女子的尖叫声终止,僵硬的躯壳倒向火海中,瞬间烧成焦尸。 「啊——堂姊,她、她死了……呜呜……」刚刚还活着,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如果再快一点…… 不知是吓的还是后怕,夏瑜整个人抖个不停哭个不停,抱着堂姊的手不肯放,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的感觉很不好。 若是女子的同伴没丢下她独自逃生,也许她就不会死了,如今还活得好好的,顶多受点伤。 「是的,她死了,当医师的以后还会看见更多的死人,你走上这条路就要有心理准备。」不能因害怕而裹足不前,选定了就要往前走,医师的甘苦只有自己晓得。 「万一我救不了他们……」这一刻,夏瑜怀疑自己有没有救人的能力,要和时间赛跑太难了。 「救不了就救不了,你尽力了,无愧于心。」凡事都有遗憾,人不可能百分百的完美无缺。 神都做不到。 「堂姊,我好难过。」心口揪着疼。 看着堂妹泪流不止的蠢样,夏春秋好笑又好气。「我们去看看另一辆车的人救出来了没。」 「嗯!」夏瑜抽了抽鼻子,忍着不再哭。 五死两伤。 「什么?」谁在她脑子里说话。 「怎么了,堂姊?」怎么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是她听错了吗?「没事,耳鸣。」 「刚才的爆炸影响的吗?」实在太近了,她耳朵里也残留轰隆轰隆的声响。 「大概吧。」身边的杂音太多了。 女人,不要多管闲事。 咦!又听见了? 心中打鼓的夏春秋将头抬高,不意外对上一双冰冷银眸,银眸的主人讥诮的勾起唇。 「是你在跟我说话?」除了他,好像没别人了。那种闷闷地,低沉到让人心颤的声音不是普通人的声音。 你不怕我? 「怕。」她怕死了。 似听见她的心语,银眸男子眼中诮色一闪。 怕还敢靠近,不离远些,一会儿还有人要死。 而他等着,等待死亡的时刻到来。 「不能不死吗?」生与死掌控在他手中。 天真的人类。 「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五死两伤太过了。」那是一家人出游,只余目前被救出的小女孩一人存活太可怜。 呵!你试着改变结局看看。 「什么五死两伤,堂姊,你的病又犯了吗?开始胡言乱语。」看到堂姊对着虚空自言自语,夏瑜害怕地拉拉她的手,堂姊的情形不太正常。 「车祸的死伤人数。」两辆车七个人。 「堂姊,你算错了,只有六个人,全救出来了。」只有两个当场死亡,其他还有救……吧? 她不敢确定,由外伤看来并无大碍,但是人体构造精密,未做全身检查前谁也不能担保真的无碍。 「不对,车里还有一人。」死神不会有错。 夏春秋高喊着跑向对面车道翻覆的车子,佯称有听见微弱的哭声,让已赶到现场的救护人员再仔细的查看一番。 「啊!真的还有一个,是个五、六个月的孩子,体积太小卡在座位底下,被翻落的毛毯盖住了。」 陷入昏迷的幼儿完全哭不出声音,包裹着身体的小衣服满是鲜血。 「快解开孩子的衣物,看看是不是哪里出血了。」夏春秋提醒救护人员施救。 女人,你救得了他吗? 落在夏春秋耳中的是一记冷笑。 「搏一搏。」她小声的回应。 小婴儿的衣服一解开,大腿内侧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对出生仅数月的孩子而言是会要命的大伤。 他伤得太重了,夏春秋也在考虑要不要救,以这失血速度来看,他撑不到医院。 再抬头一看,孩子的父母和祖母泪流满面的哭着求她,他们已经死了,数条魂魄聚在一只手指修长的大手中。 救,或是不救,两相为难。 蓦地,小小的手捉住她的食指,非常有力而执着,像在说:不要放弃我,我还没长大。 突然间,夏春秋动容了,孩子想活,她为什么不帮他? 「小瑜,把你的发带借我。」就赌他的命够不够大。 「好的。」夏瑜解开绑头发的发带,递到堂姊手中。 接过发带的夏春秋对身边的救护人员说了一句「我是医师」,随即接手孩子的抢救行动。 她先将发带勒住孩子受伤处上方强制止血,过了一会儿,出血量减缓,几乎停止,她才又做了简单的包紮,防止所剩不多的血再外渗。 「好了,送上担架,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往医院,让急诊室医师紧急做缝合,止血带最多只能勒住三十分钟,时间一到就要立即解开,否则这条腿就救不回来了。」 她能做的就这些了。 吁了一口气的夏春秋擦了擦额头的汗,一道愤怒的冷音冲进她脑子,令她脑子抽痛不已。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吗?他非死不可! 往上一看,黑幽幽的巨大镰刀朝小婴儿的头上一挥,见状夏春秋不假思索的拿手去挡,没人听到铿锵声,唯独她听见了,外公送她挡劫的金刚石尾戒顿时裂成两截。 呜呜咽咽,是孩子的哭声。 他还活着。 女人,你惹恼了我。 胸口一紧的夏春秋看着半空中的男人,他身后那数尺长的黑色翅膀让她心如吊钟,一左一右的摆动。「我是医师,救人是我的天职,你不能怪在我头上。」 你坏了我的收魂,我不该找上你吗? 「那是他命大,命不该绝,你今天已经收割了不少人命,应该可以回去交差了。」她的手心在冒汗。 死亡册上有他的名字,怎么就不该绝命,这世界太污秽了,早死对他是一种解脱,活着比死还痛苦。 死神手中的几条魂魄拼命地想挣脱,逃回自个儿的肉体复生,但他手指一紧,透明的灵体便如被挤压成丝的白烟般卷入银白色的收魂器中,所有的叫嚣声倏地消失,也不再有哭号。 「那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人都该有一次机会。 冰银色的眸子眯了眯。我记住你了,女人,几百年来第一个敢让我失去的人。 夏春秋笑不出来,只觉得整个背都湿透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你收你的魂,我做我的通灵师。」 哼!我从不相信人类的话,尤其是女人。 她嘴角一颤,笑得比吞黄连还苦。「你别当我是女人好了,其实我是变性人,不男不女。」 一声哼笑,重得令人头疼。 第六章 「堂姊,你几时是变性人,我怎么不晓得?」夏瑜不明白堂姊自言自语在说些什么,而且堂姊明明是女的呀!她要变哪里,胸部吗? 嗯!是有点平,该动隆乳手术。 「我说笑的你听不懂呀!你堂姊是标准美女,走在路上一片狼嚎声。」她揉捏堂妹的苹果脸。 感觉头顶上的天空晴朗许多,肩上的压力一空,夏春秋回头一看,巨大的镰刀和俊美的黑羽男子不见了。 「堂姊,你会不会太水仙了。」自恋。 呼,终于走了。心情一放松,夏春秋手一勾,勾住堂妹的脖子。「走,吃麻辣锅去,别忘了你要请客,今天不吃到嘴巴肿起来不停嘴。」 「堂姊……」夏瑜大声的求饶。 「鬼月还帮我接案,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当我改行吃素了。」她的放假月泡汤了。 被拖着走的夏瑜发出待宰猪崽的惨叫声,浑然不知道刚和死神错身而过。 是夜。 静悄悄。 习惯夜生活的夜猫子上网和网友组团打怪,午夜十二点过后才正精彩。 而白天睡太多,到了夜晚反而睡不着的夏春秋享受着二十五度的空调,腰上盖着一条小毛毯,露出莹润的小腿和十根胖嘟嘟的脚趾,就着一盏小台灯,聚精会神的看着三百五十页的原创小说。 她看得很认真,几乎是入神了。 一丝月光,很细很细的月光,像是偷吃乳酪的老鼠,以不合常理的速度靠近床边。 照理说以窗框的角度,月亮最多照到床角就停住了,不可能再攀升,更别说悄然无声的爬上床头。 可是看书看得入迷的人儿浑然不觉有异,她坐久了有点腰酸,便翻身趴在床上继续看。 月光长脚似的游离过化妆台,再漫步般的巡视几十坪的空间,仿梨花木的高脚花架、古色古香的雕花屏风、罗马风格的纱帐无风自动了一下,波斯地毯有两处凹下去又弹回原样的男人大脚印。 无声无息的,有一道无形的影子在走动。 天花板上的空调发出不协调的异声,看得正起劲的夏春秋根本懒得抬头,她用眼角瞄了一眼,见空调仍吹出凉爽的风便不再理会。 耳边有冷风拂过,觉得有点冷的她直接拉起被子盖上,身体一暖和就不冷了。 二十七岁的她其实像个小女孩一样顽皮,她在床上吃着烤得酥脆的饼干,一边喝着冰凉的现榨果汁,两条小腿往上一弓,边前后摆动,边哼着歌,日子过得很悠哉。 突地,好像有什么爬过她脚上。 「蟑螂?」 夏春秋飞快的翻身,拿起厚厚的小说准备打小强,但却什么都没看见。 「难道是我的错觉?可明明有东西……」她心里发寒的前翻后找,整个床铺被她翻遍了才住手。 也许是跑掉了吧!她想。 看了看床头柜的闹钟,时针指在一,还是没有睡意的夏春秋决定把整本书看完,反正她明天无事可以睡到中午。 于是她又趴下去,不安分地摇晃着腿,农历七月的事不多,她不多动一动容易长一身肥肉。 蓦地,她僵住。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男人的低沉笑声。 「谁在笑?!」 无人回答。 「楼上那两位应该睡了呀!笑声也不像他们。」烧肉便当花了重金请人设结界,她住了几年也没事发生,放心放心,灵异事务所再安全不过了,根本不用担心。 是吗? 幽幽然地,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刚要继续看书的夏春秋忽然寒毛一竖,毛骨悚然的坐起。 「不要吧!这么严密的结界你也进得来?」是她弄错了,拜托,她不想和死神打交道。 人类的小玩意儿也想难得倒我。 「天哪!真的是……」是他?! 夏春秋很想当场倒地装死,但是这拙劣的把戏瞒得过熊,却瞒不过收割生命的死神。 「我说过总会找上你,你躲什么躲,再会躲能躲得过死神的追缉吗?」不论在哪个旮旯,他都能一把揪出。 「我没躲呀!死神大人,我是自觉容貌不佳怕惊吓到你。」不认命成吗,人家的镰刀比她的脖子粗。 「惊吓?」 这句话像是取悦了性子冷硬的死神大人,一缕缕幽明月光如同妖魅,一点点凝聚,一道闇暗如墨的身影逐渐显现。 刹那间,整个空间彷佛被巨大的黑暗给占领,即使开着一盏灯也觉得光线变暗了,空间像受到挤压也小了许多。 夏春秋后背贴着墙,呼吸有些不顺畅,喉咙很紧,紧到吞咽困难,她抓着书的手都有些变形了。 高大,森寒,死亡气息,潮流一般的庞大压力,淹没、箝制、浓浓的血腥味,以及一股清凉的薄荷味…… 薄荷? 脑子骤地一清的夏春秋面有疑色的看向骤然靠近的男人,不解一个大男人身上为何会有薄荷味道。 她心里的疑惑很快获得解答。 「让你醒醒脑,省得吓死了。」还没逗过瘾这小老鼠,一下子就弄死了有什么意思。 「死神大人,我很清醒。」她就是怕呀!盖着棉被还是手脚发冷,想尖叫着夺门而出。 看她被子下的身子颤抖不停,觉得有趣的冷冽男子长腿一跨,直接躺上她造价二十万的名牌席梦思大床,一手于后脑垫着,一手拿过她的小说。「你看似胆子很大,其实胆小如鼠是吧?小春秋。」 都二十七岁了还被叫「小」,似是长辈的口气却摆明是嘲讽的调戏,夏春秋面瘫了三秒左右,舌头有些不灵活。 「是呀!我……我胆子很小,这也怕那也怕的很没出息的。呃,死神大人光临寒舍也没什么好招待,吃点饼干吧!」 「让我吃你吃剩的?」冷眸一眯,似有无数的风暴在酝酿着。 「没有、没有,我拆包新的给你,这是网路票选前三名的手工巧克力饼干,瑞士进口的黑巧克力,我排了三个月才买到这一箱,请你品尝。」夏春秋非常殷勤的献上贡品。 死神也有个「神」字嘛!不能拿香拜,起码送上点小小心意,不求他庇护,只求他少来光顾。 夏春秋紧张的拆不开一包用棉绳系绑的饼干袋子,纯手工的包装很精致,小巧可爱的纸袋外绘有阿尔卑斯山脉,山脚下有牛低头吃草,牛脚旁是正盛放的阿尔卑斯山樱草。 她很急,但越急手的动作越不伶俐,拆了几回还在奋战中,她对自己的慌乱很生气,怎么这么不中用,不就是个死神嘛!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她还是怕呀!这世上有几人真正见过来自幽冥的夺魂手,终其一生,甚至到死也见不着吧! 而那位人死也不想见到的冥界大哥就躺在她床上,神色惬意的枕着她的鹅绒枕头,骨节分明的大手翻着她的小说……嗯!那双手还真好看,很有魄力,强悍的手。 她吞了吞口水,想像着那掐住她脖子的情景,应该不用一分钟她就死了吧!不是死于缺氧,而是断头。 越想越害怕,她身体都僵硬了,没死也快吓成半个死人。 一句话解救了她。 「我没打算杀了你。」 「死神大人英明。」老实说,她松了口气。 「你的时辰未到。」死亡册上没有她的名字。 她脆弱的心往上一提。「那我还剩多少寿命?」她终于拆开包装,赶紧奉上。 两次得见他老人家,表示她命不长的意思? 「不知道。」这款巧克力的味道很独特。 「你为什么不知道,你是死神耶!」东方有鬼差,西方有死神,专管人间的亡者……等等,死神怎会跑到东方人的地盘,他不会走错地方了吧? 「支援。」 「嗄?!」她好像听到奇怪的字眼。 「你们东方的人口太多,有几十亿,是我们那边的好几倍,鬼差不够用,向我们借调。」他也不愿意越界收魂,平日的业务已经忙不过来了,还要加重工作内容。 「你……你怎么偷听我心里在想什么,太不道德了,偷窥狂!」忽然惊觉有异,夏春秋一手把胸口捂住,想避免被透视,一手指着他。 冷冷的声音如冰风暴侵袭。「你这根指头在干什么,指向我鼻头吗?一下子胆大,一下子无胆的小春秋。」 「我叫夏春秋,不是小春秋,死神大人可以叫我小夏。」小春秋像是被嘲笑长不大。 「赛巴斯克·史汀。」 「啊?」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 第七章 她一脸惊讶。「死神也有名字?」 不是统称死神吗? 赛巴斯克上身一挺,凑向她耳畔轻轻吹气。「等你死了就不会有名字,只剩下数字。」 等着投胎的号码牌。 背脊一凉,她打了个寒颤。「我目前还不会死。」 「是的,你还有很长的生命,暂时还用不到我收割。」这般甜美干净的灵魂,他怎么能错过。 一听,她安心了不少。「死神大人,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你靠得太近了,我呼吸不过来。」 「你刚才还指着我鼻头,胖嘟嘟的小手似乎很可口。」赛巴斯克手指一勾,一只白嫩小手不受控制的放上他手心。 以为会很冰凉,令人意外的却十分暖和,夏春秋的讶异浮现眼中。「你有体温……」死人是没有温度的。 「我是死神,不是活尸。」尸体才是冰冷无温度。 「可死神也是死……至少你不是活人。」他和她的世界不一样,一是光明,一是阴暗。 「谁说我不是活的,你来摸摸我的胸口,还有跳动。」他捉着她的手往左胸一放,眼神诡谲而邪魅。 感觉手掌下有心跳的跳动,但夏春秋不相信他,死神可以作假欺瞒世人。「死神大人……」 「赛巴斯克。」不会脸红的女人,有意思。 看不出他在调情的夏春秋对感情事一向很冷感,神经像电线杆那么粗,她现在是又惊又慌的想早点摆脱不请自来的死神,哪有心思注意他冰银眸子底下的兴味。 「你们死神都可以这样随意出现吗?应该不能随意在人前现身吧!」她试探的问着。 「女人,你话太多了。」他不想回答便顺势往后一躺,顺手把身侧快吓破胆的她一并拉倒。 两人并躺在床上,一个似笑非笑,眼眸冷冽;一个全身紧绷,硬如石头,细微的空调声呼呼地转动着,凉爽有风。 可夏春秋的额头在冒汗,那是冷汗。 「赛巴斯克大人,时间不早了,你没有灵魂要收了吗?」她不敢明目张胆的下逐客令,语含暗示。 他斜眸看了她一眼。「拜你所赐,我被上头记了一个申诫,扣点,我零失误的纪录被你破坏了。」 「医者救人是人之常情,袖手旁观太冷血了。」她面上干笑,心底暗暗叫苦。 她只是做了止血动作而已呀。 「你知道那男婴原本没有未来,因为你的多事,我们还得重启生命程式,编写他接下来的日子。」一整个部门人仰马翻,忙得没时间放假,个个怨声载道,埋怨始作俑者——他。 「原来还可以这么做……」吓!他、他的脸越靠越近,她真的无法呼吸,太刺激心脏了。 由上而下俯视,赛巴斯克的鼻息喷到她脸上,温热带点凉意。「你很高兴?」 「不不不……我很难过,因我一时不忍心造成你们的不便,我深深惶恐中。」她很有诚意的想化解小小的插曲。 「是惶恐,而非忏悔。」她毫无悔改之意。 夏春秋小心的不流露真实情绪。「救人是好事,在我们这边是积功德,我们的菩萨慈悲为怀……」 「收起你的小得意,我……」早晚收拾你。 叩叩叩!门板上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小夏,你睡了吗?我煮了面条当宵夜,你要不要吃?」 天籁之音呀!夏春秋差点跳起来欢呼。 「这次暂且放过你,下次……」他低低的哼笑。 「慢走,不送。」瘟神要走了。 「瘟神?」去而复返的赛巴斯克脸贴着水嫩香腮,阴气森森的低语。 啊!太大意了,忘了他会读心。 「这是利息,剩下的以后再讨。」说完,他对着她的唇落下一吻。 【第三章】 「救命恩人,我太感谢你了——」 房门一打开,猛地被抱满怀,吉卜赛拍拍室友的头示意她克制点,别太激动,那么大的人压在身上挺重的。 推开劫后余生的女人,吉卜赛正经八百的在两人共用的客厅沙发上落坐,平时总是一身黑像黑寡妇的她对蕾丝内衣有偏好,一到就寝时间便换上纯白蕾丝缕空睡衣,十分撩人,再配上她水汪汪大眼,鲜艳欲滴的红唇,整个人精致得宛如俄罗斯娃娃,面无表情却美得招眼。 「说,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睡梦中一阵不安宁,觉得坚固无比的结界正在变化。 「死神找上我了。」夏春秋说得非常沮丧。 「死神?」她眉头微颦。 「我救了一个小男孩的命。」情急之际她也不管不顾了,先救了再说,总不能看着孩子在她面前断气。 「那是他要收的魂?」都改行当通灵师了,她一遇到紧急状况还是忍不住出手。 「是。」她抢了死神的刀下魂。 「人的生命有限,谁都会死,你何苦和死神杠上。」人是斗不过天的,人定胜天是个笑话。 「我也不是要和死神抢人,只不过刚好遇上了,一时间脑热,一看到他准备收魂的冷漠神情,我就冲动了嘛!」人命很可贵,不是他手中摆弄的玩偶。 她看不惯死神那一副高高在上的跩样,明明是收魂,是结束一切,干么无感的绷着冷脸,像浑然不觉死亡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骨肉生生拆散的痛是撕心裂肺,外公去世时她去了纽西兰出差,那时暴风肆虐,大雪足足下了七天,机场的飞机没法起飞,她每天都在问飞机几时能飞,心急如焚。 等她飞回台湾时,外公头七都过了,她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心中遗憾不已,最后连他的魂魄也不得见,更是椎心之痛,除了外婆,最疼她的人便是外公了。 她是在他们的呵护中长大的,没有人比他们更疼她。 一度,她恨起自己的通灵能力,最想见的人却见不到,外公走时一定很不甘吧,他最疼的外孙女没守着他…… 是隔年的中元节,外公回来了,看到他一如往昔的慈祥笑容,她愤怒的心彻底安了,对着他大哭了一场。 世间最难是骨肉至亲分离,那无疑是割身上的一块肉,要过那道坎极其不易,世间放得开的有几人。 当她看见车祸中被救出还活着的小姊姊,心想她一个人活在世上多艰辛,没个亲人在身边,活着是一个折磨,好歹救下她的弟弟,姊弟俩相依为命好作伴,人生才有盼头。 就那么一个想法,她决心挡下死神的巨錬,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全凭尽力而为。 外公给她的金刚石尾戒戴了十余年,吸取她身上的灵性自行化灵,因此有了挡煞的功能,事后她看了看断成两截的戒指,刀劈开似的痕迹,使坚硬的石头表面出现蜘蛛网状裂痕,由中心点向周围龟裂,再也无法修复。 「冲动果然是魔鬼,看看你结下的果,以后可难收拾。」她谁不去招惹,偏招惹上死神。 「拜托,你别吓我了,我这一晚上已经过得惊心动魄了,你再吓我,我都要拿根绳子吊颈了。」她做了个我命休矣的逗趣表情,表示她今晚过得太惊悚了,得去庙里收惊。 只是东方菩萨遇到西方死神,谁占上风? 吉卜赛一点也不同情自找苦吃的女人,而无衣情的鹅蛋脸十分淡定。「尽快,死神正好勾你的魂补上。」 「……你没有同事爱。」无情。 「我的爱全给了我心爱的水晶球。」她的意思是其他人靠边站,人不如一颗水晶球。 走火入魔了,可怜的吉卜赛,人不当人居然与水晶球同化。「对了,你怎么晓得我出事了?」 吉卜赛的作息很规律,最迟晚上十一点前一定上床睡觉让肝充分休息,早上七点起床,早起先喝一杯温开水或温的养生茶、红枣茶,然后再吃营养均衡的丰富早餐。 她有吃不胖体质,吃再多也不怕。 「我的水晶球一直发出闪光像在惧怕什么,闪得我从睡梦中醒来,可我将手往水晶球上一放却是幽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当下我疑心便起……」她从未遭遇此种现象。 内心不平静的她起床察看,发现夏春秋的门下有光透出,想着她又熬夜了,本想找她聊聊,但当她的手往门上一敲时,便感觉有些不对劲,有股莫名的张力忽地铺开,让她下半身微微往后一晃。 不是冷,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警告意味的推开她,仿佛她的插手使得某人的游戏无法继续,恼意骤生。 第八章 「面呢?我饿了。」夏春秋只惦记着吃的。 「面在橱柜里,自己煮。」她不兼当煮饭婆。 「你不是喊我吃面?」好想吃高汤煮的青菜肉丝榨菜面,再在面上打一颗土鸡蛋,流动的蛋黄…… 啊!口水泛滥了。 「权宜之策。」生面、泡面、脆面,口味多种,任君挑选。 说完话的吉卜赛还是面无表情,道了声「早点睡,别昼伏夜出」便转身回房,一袭白色及膝睡衣飘逸的扬起裙摆,有种怪异的美感,就像巫婆跟白雪公主的合成体。 「喂!你这样就走了呀!真不帮我下碗面……真是没人性,对待饱受惊吓的人毫无怜悯心,唉,人哪,还是得靠自己……」她咕哝着摸摸扁平的肚皮。 受惊的人特别容易饥饿,没人抚慰的夏春秋只能在吃食上为自己打气,把吓死的细胞补回来。 没开灯,她摸黑下楼到二楼的厨房。 两个大冰箱塞满食物,有生食、熟食,也有一些饮品和蛋糕、奶酪之类的小点心,几瓶啤酒藏在最下层,还有西瓜和一盒盒现切水果,冷冻食品和鸡鸭鱼肉则冰在最上层。 看到丰富的食材,夏春秋有点小小汗颜,充实冰箱的事从来没有她的贡献,她只知拉开冰箱就有得吃,想吃什么下锅煮便是,冰箱从末空过。 会这么做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台客钟璧,一个是礼仪师弓藏一级生,别看他们是男人,心思比女人还细腻,而且两人都有一点点大男人主义,认为照顾女人是男人的责任。 所以包括海丽在内,两个粗中有细的大男人都把她们当家人照料,尽量给予舒适的生活品质。 「嗯!切点白菜,还有葱花,肉没结冻,那就下鲭鱼罐头好了,再煎两片火腿当装饰,打一颗蛋……」营养够了,面下少一点免得吃撑了,胃胀不好入睡。 夏春秋先把白菜叶子一片片剥开,重复用清水洗了五六遍,然后切成三公分左右。 葱花是点缀,加少许当备料即可。 忽然,一道黑影从背后走过,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夏春秋杯弓蛇影,非常神经质。 「谁?」 「我。」 厚实如低音小提琴的声音一起。 「一……级生?」很像是他。 「是我。」颀长的身形往前一走,露出俊雅面容,一身贴身的羊毛西装衬托出他笔挺的衣架子身材。 「一级生,你现在才回来吗?」他是他们之间最辛苦的一个,不分日夜,全年无休。 「嗯,有户人家看好时辰入棺,我得为往生者净身、着裳、修容、置金、移体、入棺、封棺,再三颂经文请神明引路。」一整套做下来要三个小时,再加上事前准备和事后收尾,起码要五个小时才能结束。 丧家请先生看好时辰,子时过后才开始,中间还有丧家姑表女儿抚棺哭灵担搁了一会。 「我要下面,你要不要吃一点?」煮少不好煮,煮一锅倒是容易,整包生面全丢下锅,多打一颗蛋就好了。 「好,麻烦你。」丧家不供食,他前后站了五个多小时,不累也饿了。 「跟我客气什么,面还是你买的,我不过借花献佛。」她只管煮,没出半毛钱。 「你看还缺什么,开张单子,我明天傍晚回来再一并买,农历七月还没过,你不要出门。」她的招鬼本事叫人叹为观止,尤其是七月,出去是一人,回来时是一辆幽灵游览车。 海丽也挺忙的,忙着替她净灵。 「全事务所还是你最关心我,其他人根本不理我死活,那些冷血的人喔!想想都心寒……」火腿多切两片,厚一点,煎出油香,好哥哥一级生真是善解人意。 「哟!你又在说谁的坏话,什么冷血的人,不会是指我吧?好妹妹,哥哥疼你哟!」一阵金属声先至,然后才是一身肌肉的大块头,全身上下打扮得台味十足。 「钟璧,你怎么也晚归,到哪里鬼混去了?」这两个男人比谁「早」呀!再过一、两个小时早餐店都开门了。 抹掉脸上故意画上的三条横杠黑墨,钟璧大刺刺的两腿张开,反坐在有椅背的缇花布高脚椅,手臂靠在椅背上。「我去参加音乐节,全场快闹翻天了,人挤人,挤得我一身汗。」 「没出事?」看似热闹,但底下藏污纳垢。 「你是指嗑药还是捡尸,我能力有限,只能事后做点收拾,毕竟实在太多人了,哥哥我还被个变态摸了一下屁股,本想开扁,回头一看是个满嘴黄牙的死老头,猥亵地朝哥哥笑,哥哥怕一拳打死人就把他赶走了……」 啵的一声,钟璧仰起头,一口干掉半罐啤酒,这才痛快的骂了一字脏话,笑容爽朗的咧开嘴。 「开口哥哥,闭嘴哥哥,你想占我便宜到什么时候,我哥哥很优秀,在美国常脑神经外科医师。」除了她不长进外,夏家出品个个是精英,一人就能横扫千军。 「呋!哥哥也不差呀!法律系第一名毕业。」当年多少人看好他,是司法界的明日之星。 钟璧目前仍兼任律师一职,但接的案不多,全看他心情,主要是刑事和离婚,收费昂贵。 前者让他有成就感,后者荷包满满,打离婚官司最赚钱,他能抽三成酬金,随便打打入帐最低百万。 不过他的台客装扮让人不敢领教,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来围事的打手,搞得维持秩序的法警很紧张,警棍不离手。 好在法官、检察官、书记官不是他的老师,便是他的学长、学姊、学弟、学妹,他们见怪不怪他这种痞痞的风格,有点无赖又有点流氓,改了就不是他了。 「吃面不,我多煮些。」虾子不解冻,直接丢下去煮,还有花枝和馄饨、切片牛肉,可以煮锅什锦面…… 「大碗公,哥哥饿死了,又喊又跳太消耗体力,想买杯水喝都怕被人下药。」有心人直接把摇头丸下在水里,不管你要不要,反正就要疯狂。 「拜托,你都几岁了还又叫又跳,不怕闪了你的老腰。」都不年轻了。 钟璧很得意的扭扭他的公狗腰。「哥哥我三十岁,正是男人最精华的年纪,不尽情的挥洒青春是对不起自己,弓藏老哥,下一次我带你去摇屁股,我们风靡全场。」 「谢了,我有椎间盘突出,医嘱禁止激烈运动,扭腰摆臀的事还是交给你发挥。」弓藏一级生先喝温牛奶暖胃。 「哎呀!扫兴,你真是不会享受人生,千岁老人团都骑重机环岛了,你也才大我两岁就行将枯木,有点活力好不好,别死人接触多了也变得死气沉沉。」就像一块牌位。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只要吃饱、穿暖就万事休了,饭桶钟璧,吃你的面。」夏春秋将超大碗公的什锦面送到钟璧面前,还撒上两大匙辣椒末,她和弓藏一级生用的是只有他一半容量的小碗公,但分量也不少。 「妹妹呀,女孩子太凶会嫁不出去,听哥哥的话,温柔一点。」汤清、面香、料多,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的钟璧不客气的开动了,他大口吃面,大口喝汤,呼噜噜地像饿死鬼投胎,豪迈又粗犷。 反观弓藏一级生的进食模样就十分优雅,同样一口汤,一口面,他能吃得像拍偶像剧一样,高雅且具美感,仿佛置身在法国左岸,品尝着塞纳河畔高级餐厅的美食。 但是他的速度一点也不慢,夏春秋还剩下大半碗时,他的碗底连一滴汤也没有了,非常端旧有礼的用白丝帕拭嘴,像刚吃完膳食的贵族,等着年轻女佣送上一杯饭后咖啡。 「温柔也没用,要是三不五时的对空气说话,还指着男人身边说那儿蹲了一只鬼,头上骑了个穿肚兜的小鬼,身后跟着红衣女鬼,也会溜之大吉。」正直的男人太少,谁没做几亏心事。 「哥哥不怕,来哥哥的怀抱。」可怜的小夏,情路多舛。 夏春秋一脸「我瞧不上你」的神情。「洗洗你的汗臭味,都发酸了,想要女人投怀送抱就要做好卫生保健。」 他做出中刀的心痛样。「你刺伤我的心。」 「放心,用胶带粘起来就好,小心贴好人家才不会发现你无心。」廉价的男人情怀。 「啊!我又中刀了。」刺得又痛又深。 「好了,吃饱了就自己把碗收一收,别指望我帮你洗碗,你瞧人家一级生做得多好,是男人的楷模。」要是人人如他,天底下的女人就幸福了。 第九章 一旁的弓藏一级生轻轻地拭筷,将清洁过的碗筷摆回原来的位置,唯美的动作像一幅画,引人入胜。 「好啦,好啦!别唠叨,女人一唠叨就显老,你看要不要到安姬那儿拿些美容的天然保养品,你看你越来越老……」 啪的,一块湿抹布甩在他脸上。 「夏小秋!你敢这么对我……恶!用油腻腻的武器对付我……」哇!不能吐,他才刚吃饱,吐了可惜。 夏春秋朝他一挥手。「我再老也没你老。」 「弓藏,你看看这泼妇的嘴脸,要不是吃人嘴软,我一定把她吊起来抽她十鞭子。」钟璧撂狠话。 「你有鞭子吗?」他也只是嘴上厉害。 「你可以借我。」兄弟嘛!不分彼此。 「我只有皮绳。」系发用。 一提到皮绳钟璧就想歪了,想到日本最蓬勃发展的a片文化。「哎哟!你也好这一口,真看不出来。」 「想太多。」这家伙没救了。 「欸,不要害羞,是男人都免不了有绮思,难道你就不想巨乳、细腰、丰臂、长腿……噢!谁打我。」他说得正起劲,干么打断他,童颜巨乳是男人的最爱。 「我还在。」夏春秋手上拿着一只平底锅。 看到她,钟璧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人吃饱了,脑子也活过来。「妹妹呀,这时候不是你夜游的时间,你从来不在凌晨三点吃宵夜。」 通常她已经睡了,即使睡不着也会躺在床上闭眼。 「我……」她本想把死神的事说出,但想想他们也帮不上忙就作罢。「没事,突然饿了。」 「真的没事?」他一脸狐疑。 「在咱们灵异事务所还有事,那不是显得烧肉便当太无用了。」这儿鬼进不来,能保障基本安全。 「小夏,别当我们是外人,有些事我们给予的帮助不大,但是你需要的时候我们都在。」 他们是流着不同血缘的兄弟姊妹,唯有经历过才能彼此体谅。 「一级生,谢谢你。」她不是一个人,有人作伴。 「还有我。」钟璧大喊。 「知道了,不会落下你,钟璧哥哥。」厚脸皮的男人。 钟璧咧嘴大笑。 「什么,死神来过?!」 喊最大声的不是社长海丽,而是一脸不谅解的钟璧,他没想过口口声声喊着的妹妹会瞒着他这件事,他以为他们是无所不谈,彼此没有秘密的好兄妹,谁知她发生这么大的事却闷不吭声,要不是吉卜赛突然心血来潮提起,只怕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钟璧最大的不满是夏春秋没把他当自己人,她应该比任何人还清楚,家人有难,就算他帮不了忙,也能敲锣打鼓把死神吓跑呀。 「那天晚上我问你,你还说没事,这么大的事瞒得住吗?你这人最怕鬼了,一个人根本解决不了。」等到有事了还来得及吗?那是神级人物,不是可以一拳打散的小鬼。 「冷静,别先躁了脾气,她也不愿意遇上这种事。死神一向孤傲、跋扈、不可一世,随意来去,是人力无法阻止的。」海丽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识到死神这号人物。 「海丽,这都是你的错,你不是说整幢建筑物都设有结界,除了人以外,旁的生物没法进入吗?」可是防护并非百分百的零缺口,还是有缝隙,所谓的大师是虚有其表。 「是,是我做得不好,没将变数考虑在内,我们灵异事务所探究的是灵异现象,就该把所有的可能性囊括在内,我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一米四的小巨人神色抱歉的鞠躬,她对结界遭人入侵感到万分抱歉。 「哎呀!烧肉便当,你别给我行礼啦,我还没死呢。这事是我招惹来的,与你无关,不要放在心上。」海丽对他们够好了,长期提供免费住宿和特殊保护。 「不,我还是做得不够,钟璧说的没错,是我太轻忽了,从未考量世上既然有妖精,一定有我们未知的物种,我该预设可能性加强防护网。」有备无患而非亡羊补牢。 恢复原状的安姬轻振薄翅,两手托着下巴坐在玫瑰盆栽的花朵上。「海丽,你是人类,你挡不住他,死神很强的,连我们妖精都怕,他两根手指一用力就能把我们捏死。」 虽然比人类好一点点,但妖精这族群,不擅长作战,只喜欢玩乐,整天在花丛中嬉戏。 「死神很强吗?」果然还是所知有限。 安姬用力点头,头上的花冠差点掉下来。「他们善战,有战神之称,我听族中长老说过,五百年前一场大战,死神领军的一支打败魔族,把魔族赶到遍地荆棘的流泪海。」 「那我们岂不是拿他没办法。」钟璧不甘心任人宰割,他身上的阳火熊熊沸腾,直冲九霄。 「也不是,根据妖、魔、人、神、鬼五界协议,任何一方都不能干扰他界的正常秩序,若是有违协议将受到严厉惩罚。」她才两百五十岁而已,不知道制定的内容和惩处。 在妖精界来说,两百五十岁的安姬等同人类世界的十五岁少女,他们的生长期比人类慢,相对的生命期长。 「你的意思是说死神不能任意伤害人类,我们还是可以和他和平共处?」夏春秋只要知道这点就好,原来死神是拔了牙的老虎。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可是有些心性邪恶的死神会擅自修改死亡册上的名字,让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补了该死的缺,在地狱受尽折磨。」这是少数例子,但不是完全没有。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夏春秋感觉像在洗三温暖,忽冷忽热。「安姬,你这不是吓我嘛!死神不只一个,那有多少呀?我光碰到一个就快吓破胆,魂还没归位呢。」 「死神也是一个族群,但数目不多,跟熊猫一样稀少,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他们上头还有更大的神管着,一般来说不会主动挑衅人类。」他们也有纪律,只是管理不严。 「那就好,看来大家都可以安心了,我就说不会有事嘛!你们都穷紧张了,我从小到大看到大大小小的鬼,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尤其是中元普渡,每张供桌上最少挤满十几个,家家户户普渡,一条街看下去,数量有多少可想而知。 「强颜欢笑。」钟璧冷哼。 「苦中作乐。」弓藏一级生面露悯意。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吉卜赛赠言。 「我帮你做个花坟。」安姬小手一挥,事务所内下起花雨。 没一句好话,尽是看衰,夏春秋的脸黑了一半。「你们就不能鼓励我吗?让我在劫数中自立自强。」 「遇到死神是好事?」海丽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她一噎。不算好事,但也没多坏,就是一场男强女弱的对谈,外加她吓了一夜不成眠,多了两个黑眼圏。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男人最关心的这件事。 钟璧一问,夏春秋蓦地眼神闪避,难以启齿。「亲了我算不算,他说我欠他一条命。」 「亲了你?」看来死神是色鬼。 「他亲了你哪里?」海丽神色不对。 「嘴唇。」轻轻一碰,她还没感觉到,人就消失了。 「啊!不好。」糟糕透了。 海丽一喊,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怎么不好?」大家急问。 「死神之吻。」小夏是好女孩,不该遭受这事。 「死神之吻?」 「死神之吻又称恶梦之吻,被死神之吻做记号的人,终其一生寻不到真心相爱之人。」 与真爱无缘。 夏春秋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气,还有心思打趣。「那把他吻回来就好呀,反正我对爱情没有期待。」 她谈过几次小恋爱,但每次还不到动情便无疾而终,有屋、有车、有钱的她犯不着看男人脸色,合则来,不合则散,感情一事对她可有可无,已抱定主意这辈子独身一人。 男人不是生活必需品,有缘就在一起,无缘就两条平行线,不强求非要一双人。 「不对,是他亲自抹去他留在你唇上的印记方可解除,你要是回吻便是加深两人之间的羁绊,以后你就离不开他了。」吻越多,羁绊越深,牵出丝丝缕缕将两人缠住。 「烧肉便当,我心脏病发。」被她吓的。 冷抽了口气的夏春秋捂住胸口,表情逼真。 站直不及一般人胸前高的海丽随意一挥手。「去祈祷死神不会再找上你吧。」 第十章 「我快死了耶!你居然不理不睬。」太无情了。 「我们都知道你心脏没病,乖,别逗我们开心,回去补眠。」她就是睡少了才没精神。 乖?她是在哄小狗还是猫呀! 哭笑不得的夏春秋收起急病突发的表情,无奈的说:「我答应我堂妹要帮一名十岁男童做复健。」 「在农历七月?!」海丽用惊讶的眼神看她。 连她都避开这个月分尽量不让小夏出任务,因为她只是特定日子出去,譬如初一、初二、十五、十六和二十九这几天出去,一回来总会特别虚弱,要睡上三天才补得回来。 聚阴体质也会因聚灵太多而被吸走元阳,女子的阳气原本就比男子少,阳气不足,身体就变弱了,危急时甚至可能丧命。 她苦笑。「我也不想去呀,可是堂妹替我答应了人家,还私下收了人家订金,这是个案,我不能不去。」 「你堂妹被钱迷花了眼吗?」为了小钱出卖亲人。 「也不是这么说,她是真心想帮那个孩子,特意和医院说好了,每个礼拜的一、三、五上午做两小时的复健课程,为期三个月,等男童的情形有改善便由我堂妹接手治疗。」她也算在带实习生,让堂妹一边看一边学习。 海丽沉吟了一下。「好吧,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会和你配合,将你的工作排到中午过后,日落之前。」 「好。」三个月已经过了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钟璧,你负责接送她,反正没她指引也无法打鬼,农历七月阴间亲人返家,除非有伤人事件,否则我们不便出手,你阳气足,多护着她一点。」七月是淡季,丧不出丧,喜不入门,算命的人也少一半。 「我了,你放心。」钟璧吊儿郎当的搭上夏春秋肩膀,状似亲密的将她拉近。「妹妹呀,以后有事别瞒着哥哥,哥哥很不高兴,不过看在你挺倒霉的分上,我原谅你。」 「谢谢喔!宽宏大量的钟璧哥。」给他三分染料,他就开起染坊了。 「不客气。」他痞笑的以食指在眉毛上帅气一划。 「我还真不跟你客气,走吧!痞子哥。」夏春秋直接拉住他的领子往外拖,画面很搞笑,像韩版野蛮女友。 钟璧有十款不同造型的限量跑车,男人对车子都有一股狂热,追求速度感,而他买车是为了爱炫,每天开一辆跑车,然后很风骚的在市中心绕上几圈,有时会停下车和路边的美女聊天,炫一炫他的爱车。 但是他从不载女人,至少是认识不深的女人,每一辆车都保养得像新车,他以爱妾一号,爱妾二号……命名。 不过他今天倒是一位爱妾也没带出来,不知是无心所为还是故意整人,乍看他的交通工具,夏春秋还真有点傻眼。 「这是你的车?」夏春秋挑眉。 「怎样,酷吧!」他的得意之作。 「是不错。」她赞同的点头。 「我花了两百五十万买了这辆车,又花了一百万改装,上面的火焰烤漆是我用的,前头的鬼头灯狰狞,再瞧瞧这脚踏……」他花在这上头的心思不亚于爱妾们。 「长舌阿公,再说下去我就要迟到了。」谁管他的烤漆亮不亮眼,不就是一辆车嘛! 「哼!不识货。」女人太肤浅了,只看得见名牌包包和化妆品,完全看不见男儿的豪情壮志。 「先说说我要怎么上车,这前低后高的,你确定不是在报复我?」他这人有时候很幼稚。 钟璧神情夸张的扬眉。「妹妹呀,能坐我的爱车是你的荣幸,虽然你瞒了我一些事,可是哥哥我肚量大,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要懂得感恩呀,切勿再犯。」 「所以你这是明着整我喽!」打不得,骂不得,干脆在其他事讨回来,这一招用得忒毒了。 他双手叉腰,仰头大笑,一口白牙闪得很。「上车吧,戴上我特别为你准备的安全帽。」 「……哥呀!我都要怀疑你的智商了。」这是安全帽吗?倒像老和尚的脑袋瓜子,还刺上符咒。 「呵呵!有创意吧!戴上这顶帽子,保管你一路上看不到半只鬼。」钟璧得意非凡。 但也会被人笑死。「你真让我戴这个?」 「不会吗?我帮你。」他乐于助人。 「不用。」夏春秋一手拍开他的手,知道他绝对没安好心,哪有人在安全帽上贴满符纸。 「好吧,我不动手,女士优先,别说你不会跨坐,我这辆车可是会哭泣。」他拍了拍绘有猛鬼面孔的前挡板,再把车头转向,尾端翘起的重型机车线条优美,一辆车只有两种颜色,红黑交错。 「钟璧,今天这仇我可记下了,来日必报。」扣好安全帽的带子,夏春秋姿势很丑的以狗爬式爬上重机后座,她很庆幸她穿的是长裤,若是裙子,那真要春光大现了。 「走了,妹妹。」 夏春秋刚一坐稳,存心摆弄的男人呼啸冲出去,车速之快叫人来不及眨眼,抢在最后一秒黄灯闪起前压线过街,如风般在车阵中穿梭,左弯右斜,穿插似箭。 风声,呼啸而过。 车水马龙,如时光倒转。 人是模糊的,没有清晰面容。 很快,快到令人无法置信的地步。 「妹妹,到了。」够快了吧! 「等等。」到了? 「怎么了?」他回头一看。 「我脚软。」绝对、绝对不要再坐他的重机! 闻言,他脸上有恶作剧得逞的畅快。「你太弱了,哥哥还没发挥一半的实力呢!」 「去找乌龟妹比,你一定是冠军。」她反讽。 夏春秋抖着腿下车,要不是捉着大笑不已的钟璧胳膊,她都要出丑的跌坐在地上,他太疯狂了! 「那个是你堂妹吧?」他看着远远走来的女子。 「嗯。」 「把你交给她了,我先走,晚一点再来接你。」 「不许骑重机。」一次就够了。 他大笑。 【第四章】 「堂姊,那个男的是谁,你新交的男朋友?」骑重机的模样好帅,好拉风,体格真棒。 「不是。」 「那他干么载你来医院,还临别飞吻,做了个爱心手势送你。」爱你哟!他用口型无声的说着。 「那是个疯子。」药石罔效。 「疯子?」她看倒像个爱情傻子。 「吃错药的同事。」不放过一次捉弄她的机会,只因她没坦白那晚吃面以前发生的事。 「你的同事好帅气,真有男人味,我也想要有一个。」穿着红白交错的骑士服,坐在高高扬起的后座。 「我介绍你到疯人院找一个。」心理变态的满街都是,要找符合的人并不难,这社会病了。 「堂姊……」她不满的拉长音。 「别扮十七岁小女生,你不适合,不够鲜嫩。」青春无敌,十来岁的少女怎么装扮怎么适合,嫩蕊一般可口。 夏瑜嘟着嘴,大眼睛眨呀眨。「对自己人不用那么毒,我是你堂妹耶!又不是杀父仇人。」 「我父亲,你大伯还活着,我们之间没有仇恨。」将幼鹰推下山崖学飞的才是好老魔。 「很难笑。」她觉得被堂姊糊弄了。 「我不是来说笑的,我做的是复健工作……」咦!那是什么,好像是一双……黑色的翅膀。 「那你也不必板着脸做冷面笑匠,我是你堂妹,对你还不够了解吗?你……堂姊,你在看什么?」她循着视线望去,是一棵树叶长得很茂密的大树,树干底下长了很多气根,根入地底。 夏瑜原在前头走着,喋喋不休,发现身后没人应声,掉头去找掉队的堂姊,每次只要堂姊露出「原来你在这里」的表情,她心头就莫名的七上八下。 「治疗往后延二十分钟,你先试着和小明玩套环,我随后就过去。」仰起头,夏春秋脸上仿佛洒上一层金粉,金光闪动着润泽肌肤,透着淡淡玫瑰粉的色泽。 「堂姊……」她又想干什么? 「去,我想拉肚子。」蹲厕所去总成吧! 她能不能找个象样的借口,拉肚子也好拿来用,夏瑜满脸无奈的翻白眼,有能耐的人都太任性了。 此时的夏春秋走到树下,抬头往上一望,笑容完美的像演练过,找不到一丝虚假。 但她的指尖在发抖。 「工作呀!赛巴斯克。」 一脚垂下,一脚弯起踩在枝桠上的男人坐在横出的树干上,眺望远方的目光听到有人轻唤而往下一睐,冰银色眼眸流动着碎钻光芒,冰冷毫无情绪。 第十一章 「又是你,小春秋。」他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她一番。 春秋就春秋,何必加个「小」,真讨厌。「这次我不会阻碍你的工作,你要收谁?」 「邹。」他言简意赅。 邹……「啊!你要收邹神父?!」她大惊。 「八十九了,还不该死?」人类的寿命何其短,八十岁就算高龄了,再活也没什么意思。 「邹神父有那么大把年纪了,我都不晓得,我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几回。」他是少数认为她没病的人,一位法国传教士竟认同东方的神鬼文化,还问她眼中的鬼长什么样子。 可惜她父亲不接受邹神父劝阻,执意让她完成长达三年的心理治疗,认定她精神方面有毛病,直到后来在网路上认识了烧肉便当,参加同好会,加入灵异事务所,她才算是为自己的撞鬼体质得了证明。 这一做就做到现在,她算是资深员工,比吉卜赛、一级生、钟璧、安姬还早入事务所。 「想救他?」瞧她的神情多缅怀,人类的感情太丰富了。 她笑得有几分迷惑。「我知道那是你的工作,你能让他解脱,邹神父病痛多年,已经到了肺癌末期。」 「想去和他告别吗?」他可以通融。 夏春秋想了一下,摇头。「不了,看了心里难过,只是很舍不得,他是个好脾气的老好人,一直向往回到主的怀抱,他会如愿吧?」 「世上没有上帝。」那是人编出来的。 不是说不崇拜偶像,不祭拜祖先,那要上帝何用,祂也是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偶像,由人塑造的雕像。 「那佛祖呢?菩萨、观世音……」众多的神明都是虚构的?她的宗教信仰不由动摇。 「问别人去,我不管死亡以外的事。」太麻烦了,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东西有异。 「赛巴斯克,你做这工作多久了?」久到令人麻木了吧!看他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肯定是职业伤害。 「不记得。」几百年了。 「你有没有想过放弃?」死神的工作应该很累,他们总是经历别人的死亡,找不到一丝生气。 高居树上的赛巴斯克搧动翅膀,冷冷勾唇。「小春秋,你话太多了,你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死吗?」 在生命无期限的死神眼中,夏春秋就像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他们的年纪差距太大,他的心已经苍老。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年少的模样,岁月在他身上是无意义的,即使容颜未改,他依旧是原来的他,可是心态变了,见过无数春夏秋冬的他早忘了什么是悸动。 夏春秋是他数百年来唯一感兴趣的生命,因为她看得见他,是他一向轻视的人类,明明对他怕得要命还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敢主动找上他,神情僵硬地与他攀谈。 缩了缩牛奶白颈子,夏春秋心口凝窒了一下,她真的不想和死神打交道,但……「没想太多,不过能活多一点也是愿意的,你是死神,应该能动点小手脚吧?」 不求百岁,最多九十九。 「你要我给你延寿?」她哪来的胆子。 「我们好歹有点小交情,见面三分情,我们前后见过三次那就是九分情了,有情饮水甜。」和她不熟悉的「种族」交谈,她显得小心翼翼,以自己的方式试探再试探。 「满分一百?」他低诮。 哇!那要见几次面呀,她会吓到掉肉。「你的标准太高了,我们没那么有缘巧遇那么多次吧……不过话说回来,人类和死神能做朋友吗?」 「凭你?」赛巴斯克冷笑的扬翅一振,如巨大的苍鹰飞起,树枝上的叶子被扫落数片,淡淡的金色漩涡卷起。 「咱们这情形不就是了,有来有往,你听我说话,我找你聊天,我不知道你们死神是如如何建立友谊,但在人类世界,这种行为已经是朋友,不太熟但聊得来的朋友。」 天哪!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别人一听到死神是有多远离多远,偏她不知死活的凑上前。 夏春秋唾弃自己,可话已经开头了,她又不能就此退缩,越是害怕越要勇敢面对,人不能被惧怕的事物打倒。 「朋友?」他反复的咀嚼,感到有趣。 还没人敢胆大的和死神做朋友,她是太天真了,还是天生少根筋,不过他寂寞太久了,也该找点乐子玩玩。 赛巴斯克如同一朵云蕈盘旋在夏春秋上空,听到她可笑的言论飞到她身侧,背后的翅膀一片片化为点点鱼鳞状,最终消失在身后。 现在伴在她身边的是一位穿着黑西装的冷峻男子,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生人莫近的邪魅,既诱人又令人生惧,隐隐透出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你……你可以现形?」夏春秋惊讶极了,她看到他身后有一道人的影子。 看她惊愕的表情,赛巴斯克忽然有了愉快的心情。「有规定不行吗?大惊小怪。」 「可是你是死神。」这不合规定吧! 「除了你,有谁知道。」他此时的样子与人类无异。 这也对,能分辨出他是死神的有几人。「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招摇了,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什么?」咦?是风…… 风有味道。 好像很久了,他感觉不到四周的变化,看到的只有死亡,那是他唯一接触得到的事物。 「大家都回头看你。」他不会不自在吗? 说这话时,夏春秋忽觉额侧痛了一下,因为她瞧见年近四十的资深护理长因看赛巴斯克太入迷,竟一头撞上走廊上的柱子,她都替她痛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呀!这是死神,不是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儿或时尚达人,就算长得人模人样,也没必要打开求偶雷达,大量释放女性贺尔蒙,眼睛抽筋行勾引之举吧? 真是媚眼抛给熊瞎子看。 更叫她无法置信的是,居然还有男人停下脚步欣赏,眼露狩猎光芒。 「看什么?」他问的是她,而非其他人。 猛地一激灵,夏春秋发现自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身高一八五的赛巴斯克,仰着脖子实在好酸。「其实你很好看。」 一说完,她才仔细欣赏他的长相,赛巴斯克异于常人的银眸黑发的确有独特的味道,秒杀不少女人目光,深邃立体的五官散发中古世纪欧洲贵族的忧郁,挺直的鼻头像山峰。 无异是个美男子,这点否认不了,他的外表太出色了,出色到无法掩盖,往人群中一站,顿成焦点。 夏春秋心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他是人,也许她会为他心动,他有着所有女人梦想的条件。 她的想法却轻易被死神捕捉到,面容冷峻如霜的赛巴斯克嘴角一扬,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幽深。 「小春秋,迷上死神并不理智,我不介意你崇拜我,但别爱上我,人类的爱是一种诅咒。」爱上死神是万劫不复,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终其一生陷落在得之不能的痛苦中。 爱?多模糊的字眼。「怎么不是你爱上我?我一向很理性,把感情当例行公事看待,你才该守好你的心。」 夏春秋不晓得她言灵也很灵验,一语成谶。 他一怔,突然笑出声。「有爪子的猫。」 「是豹。」猫太小只了。 「豹?」 「美洲豹,身上有点状斑纹。」草原中跑得最快的野兽,极具有攻击性,看似静然无声却迅猛如电。 赛巴斯克好笑的抬起手往她头上一揉。「家猫。」 娇气又慵懒,野性不足。 她不满的抗议。「我哪里像家猫了,明明凶性十足。」 「装模作样。」他一语道破。 像是汽球被戳了个细孔,泄气了。「你不能拿你跟别人比,任何人在你面前都会弱了气势,你的气场太强大了。」 她自叹不如,甘败下风。 「怎么不说你的猫胆还没半盎司重,你先惧了我,自然理不直气不壮。」会怕才是常理,有谁不畏惧死神。 他自嘲。 「我……我……」她很想说她不是,但却语塞的说不出话来,人一旦怕了就会启动保护机制,她确实如他所言。 谁不怕死神,会怕才是正常,可是看他全无表情的漠然神态,她又忍不住为他心疼,与死亡打交道的他其实很寂寞吧!他始终是独来独往,不带情绪的看人在死前挣扎,听着他们不成声的哀求、尖叫、谩骂。 第十二章 心疼是一种危险讯号,在感情的起端,那是最叫人不设防的毒药,一旦深入骨髓,再好的灵药也救不了。 不自觉中,夏春秋平静的心湖中投入一颗极小极小的砂粒,砂粒虽小,仍然泛起小小的涟漪。 「时间差不多了,陪我走一段。」赛巴斯克的腿很长,他的一步是夏春秋的两步,她很努力地跟上他的脚步。 「是邹神父吗?」她的情绪忽然低落了几许。 「这时辰只有他。」他今天要收十五条魂,很忙碌。 「哦……」邹神父算是她半个亲人,面对亲人的离世很难不难过。 长长的走廊两侧是白色的墙,走廊上有人走动,推着点滴架的病人,坐在轮椅上的伤患,手推换药车的护理师,腋下夹着病历表匆匆走过的医师,照顾病人的家属,还有来探病的访客…… 形形色色的人从夏春秋身边走过,有悲伤,有欢喜,有无措,有茫然……人生百态在她面前展开。 「你眼眶有泪。」人类为什么会分泌泪液,太奇怪了。 「我不能哭吗?人在伤心时,自然会需要情绪发泄。」看到赛巴斯克人类的形体,夏春秋一时忘了他是死神,口气显得粗暴,声音略扬。 看着她凶狠瞪眼的模样,赛巴斯克先是一愕,继而发笑。「有小豹子的形态了,你这只家猫学得很像。」 又说她是猫,她不能是巨型猛兽吗?「我当你是在安慰我了,你这人很不体贴又不风趣。」 「我需要吗?」他冷问。 她气结。 「到了。」 到了?这么快? 「你要跟我进去??」赛巴斯克以眼神询问。 进去……302病房,邹神父专属的安宁病房。「不了,我最怕面对离别的场面……」 她太滥情了,心不够硬。 「那我进去了。」他手一扬,巨大的斗篷披至身上,森寒锋利的大镰刀握在手里,黑色的羽翼展开。 赛巴斯克半个身体没入门里,此时的他是死神,旁人见不到。 「等等!」夏春秋低喊。 半颗头颅往回转。「改变主意了?」 「不,我不看邹神父最后一眼,但是我……呃,想请你解除死神之吻。」 这才是她主动走向他的目的。 「死神之吻……」冰银眸子露出困惑,显然他也忘了此事,看她踌躇不安的澄净秋眸,勾起他一丝丝记忆。 「怎样,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赛巴斯克眸色一深,食指往她唇上一点。「我不是人,我是死神,你认为我该成全你卑微的愿望吗?」 「举手之劳而已。」对他而言又不难。 「为什么要?」他从不多事。 「我们好歹是朋友……」 他冷漠的截断。「我没有人类朋友。」 「你……」真无情。 「不过我不介意有个人类情人。」和她在一起会非常有趣,他很期待。 「赛巴斯克——」不戏弄人就不是死神的作风吗? 他一指放在唇上。「嘘,大家都在看你了,你‘自言自语’的毛病得改改。」 说完,颀长的黑色身影隐入门内,磨石走廊上留下短促而低沉的男人笑声。 「堂姊,你春天来了?」 夏春秋一掌往堂妹额头拍去。「心情愉快,天天是春天。」 「哎呀!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干么跟我绕圈子,看在你可怜没人爱的堂妹分上,透露一点八卦消息。」她现在才明白台湾为什么闹医师荒,因为太累太忙了,她忙得没办法维系一段感情,即使她只是个实习医师。 每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在毕业前都要参加医学实习,由医院指派,每一科都要轮流,直到找到最适合的那一科。 夏瑜待过妇科,去过手术房,也在急诊室待了三个月,刚从骨科转到复健科,她每天都在资料处理和病历表中转,还要被资深的护理师当菜鸟使唤,甚至连病人也嫌弃她不够专业。 她已经有五个月没放过假了,排休日也得支援门诊,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七小时不到的时间真正属于她,被时间追着跑的苦头她算是尝到了。 人在这痛苦的时候,唯一的乐趣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听听别人的桃色新闻,好调剂一下贫瘠的生活。 可是她最亲爱的堂姊为什么不肯成全她,人生苦逼呀! 呜呜,谁说医师是高尚的职业来着,她被自家人坑害了,虽然高薪却要卖命,难怪有血汗医护之称。 「我让你带着患者做套环动作,你做了几个?」夏春秋看着前几回复健的进行表格,比对进度。 「十个。堂姊,你好心点,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听护理站的小娟说,你跟一位冰山美男同行,那是你的男朋友吗?」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人的天性。 「是男的就一定是男朋友?」她活在哪个时代呀!恐龙还没灭绝的侏罗纪? 「你桃花朵朵开,哪一朵是正桃花,是粗壮魁梧的肌肉男,还是刀锋一般的俊美冰男,你的心里属意哪一位?」媲美狗仔的夏瑜有强烈求知欲,不改行当记者是一大损失。 「干正事要紧,你的工作不要了?」夏春秋拿夹表格的夹板往堂妹头上轻拍,警告她闲事莫理。 走进复健室,一位十岁左右的男童睁大眼睛,中规中矩的坐在前面有一张大方桌的椅子上,稍微扭曲变形的五根指头吃力地拿起面前的彩色套环,他也不投,就是无意识的套在指头里转圈,好像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男童的左脚穿上矫正骨胳的铁鞋,因为车祸骨折的小腿正在拉直,虽然断掉的骨头已经愈合,但因长期不运动而有些萎缩,铁鞋是用来固定作为辅助工具,避免男童在复健过程中伤了骨折的部位,造成二次骨折。 其实他只要手部肌腱常做伸展、抓握的动作而已,问题并不大,腿上的伤随时间自然愈合,即使不复健也可以,在家慢慢扶着墙壁走,不用多时也能行走自如。 主要是男童的心理受到创伤,他亲眼目睹断骨从皮肉中穿出,血淋淋的骨头尖锐而骇人,受到惊吓的他认定自己的腿断了,不能走路。 心理因素的排斥导致身体不配合,小腿断了怎么还能走?就是这个阴影让他抗拒着,自我封闭。 再加上他父母都死了,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崩塌了,原本的美好成了恶梦一场,惶恐不安的他找不到避风港,只能自我放弃躲进自己筑起的小堡垒,拒绝和外界沟通。 不过在夏春秋不厌其烦的诱引下,他慢慢有了反应,看到有人靠近会抬头看一眼,自己跟自己玩着复健的游戏,偶尔还会应上两句,扶着扶杆走两步。 一切正往好的方面发展。 「小明,我们今天来玩加减乘除,你看这是什么?」夏春秋指着竖立在桌面上,上有红色珠子一粒,一条横杠底下又有四粒蓝色珠子的物品。 有点偏瘦的小脸抬起来一看,据紧的小嘴很固执的密合,他看了好久才又垂下眼睑。「算盘。」 「没错,这是算盘,你来算算,五加六等于多少。」 这不是一般算盘,算盘珠子有孩子半个手掌大,一次最多只能拨一粒,还颇有重量,要使劲推才动得了。 这样做的用意是训练肌腱力,使手指能灵活的捉握,等手指适应了这般力道,便能试着挪动较重的物件。 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复健之路漫长而艰辛,如此重复几百、几千次,损伤的肌腱会慢慢复原,手指的运用也更自然,做上几万次不懈怠,他的手也差不多好了。 问题是,肯做,持续不断,若是中途罢手就会回到原点,肌肉的萎缩会比先前更严重,筋络也不易拉开。 吕稚明很有个性的将头偏向一边。「不做。」 「为什么不做?」夏春秋很有耐性的问。 「简单。」 她了然的点头。「你是说题目太简单了,你都要升五年级了,不是一年级新生吧。」 「嗯。」他别扭地点着头。 「那我出个难一点的,一百四十四除以十二。」她再一次指着算盘,让他盘好两色珠子。 「除?」他不太乐意动。 「小明,你看这里。」她拿出平板电脑点了几下,是他第一次复健和复健数次后的影像纪录对比,明显比较出先前呈现出鸡爪状的五指和如今能拉直的指头有何不同。 第十三章 前者是弯曲可怕的,有交错的紫色细筋,而后者较顺眼,青紫色筋络淡化,弓起的角度较和缓,若不仔细看,这只受伤的手根本与常人无异。 看了萤幕上的分格相片,吕稚明抿着嘴摸摸僵直的手指头,被动的将手伸出,先拨被除数的数字,再把除数拨好,他很聪明,很快地解出一百四十四除以十二的答案。 十二。 他拨得很慢,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但是只要他肯动,一切的努力就不会白费,他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好。 「好,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们再走平衡台。」 一旁忙着纪录的夏瑜飞快的落笔,填写好复健数据和日期,以及患者对复健的反应,她十分佩服堂姊的耐性,面上没有不耐烦的陪着患者做复健,还细心地喂他喝水。 「同样的动作重复十次、二十次、一百次,不说看的人会累,做的人更会厌烦,我们做复健师的要适时引导,摸清患者的习性和嗜好,以玩游戏的方式勾起他的兴趣……」在吕稚明休息的时候,夏春秋来到一旁指导堂妹。 儿科复健病房面对的是未满十六岁的孩子,他们不像大人心思多,比较好哄,只要投其所好给他们想要的,通常都不难处理,孩子的心很简单,只要懂得如何去安抚。 「堂姊,你是说因时、因地、因人而做变动是不是?」不同的人有不同治疗方式,耍惮得变通。 「嗯——你叫我什么?」没医院伦理了吗? 夏瑜在心里嘟囔,偷说小话。「学姊。」 「心理因素也是其中之一,你要给予自信,不能打击,相信患者一定会好起来,你让人信服了,别人才愿意将自己交到你的手中,以己渡人,将心比心,想着你若遇到同样的情形,你会怎么做……」 夏春秋毫不藏私的将己身所知的阅历传授,她的教授方式不刻板,浅显易懂,还有不少小诀窍。 受益匪浅的夏瑜欣喜的频频点头,用心的做笔记,把堂姊的话记下来。 两姊妹靠得很近说话,举止亲近,浑然不觉复健室外多了个身形修长的儒雅男子,目光柔和的看着两人。 正确说来,落在夏春秋身上的视线是夏瑜的三倍。 「好了,休息够了,小明,我们来练习走路,我们试着从平衡台的这端走到那端,先来回走三遍。」他的脚掌要着地,多踩几遍才好得快,小孩子的骨胳发育较成人好。 他声音闷闷地回答。「不想走。」 「给我理由。」又闹别扭了。 「走了也没人看。」好了又如何,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知道他想起已故亲人,夏春秋蹲在他面前声音轻柔的说:「小明,你不想亲自走去看你的父母吗?他们很寂寞,想你偶尔去和他们说说话,看看他们。」 「我是残废。」吕稚明的眼中有泪。 「谁说的,以前我治疗过比你还严重的小朋友,他的这里以下全部切除……」她指着他的膝盖。「可是他后来装上义肢,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他还跟人家去参加单车越野比赛,得到全国第三名。」那个国三男生因地震被重物压住下半身,等到救难人员发现他时,一只小腿因长期血液不流通而坏死。 那是她毕业第一年治疗的患者,她陪伴他一年半,从重建他的信心到帮他站起来,那男孩常回医院看她,说她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直到她离职了,他们在脸书上还有联络。 「真的吗?」腿没了还能骑单车? 「你不是很会玩智慧型手机,自个儿上网查,前不久的事而已,别说我骗人。」信任他,由他自行查证也是治疗的一种,建立他不想被小看的信心,别再自暴自弃。 「好吧,我信你,春秋姊姊。」她没骗过他,什么事都明讲,不因他是小孩就说好听的哄他。 吕稚明用手撑着厚重桌子的桌沿,先将坐着的椅子推开,然后让没受伤的脚落地,中脚撑起瘦弱的身体。 扶杆就在他身后两步,不用人扶,他单脚跳到平衡台前,两手顺势的扶住平行的铜制圆杆。 「嗯!很好,往前走一步,你把受伤的脚放下,轻轻踩地,左手扶着杆子,分担身上的重量……好,做得好……小心的回转,等站稳了再迈步……」 平衡台的两侧铺上软垫,即便不慎摔倒也不会受伤,两位复健师分别站在两边,跟着一步一步走,以便随时做防护救援,有万全的准备才能确保不失误。 「春秋姊姊,有点痛……」还有点酸。 「那是正常现象,你的肌肉有些萎缩,我们就是要将缩成一团的肌肉拉开,想想你的脸被人一拉一扯会不会痛?」她做了拉脸扯肉的假动作,说明痛的程度。 「痛。」吕稚明下意识的一缩颈肩。 「这是一样的道理,拉、扯都会痛,你脚的肌肉……就这一块,按下去是不是会痛?等哪一天不痛了,它就好了。」有伤才会痛,身体有自疗功能,配合复健好得更快。 「嗯!我听懂了。」他的脚会好起来,不会变成残废。 「懂了就继续,我们再走两次就休息,待会我帮你的手做穴道按摩,回去后记得要泡脚……」促进血液循环。 「好。」吕稚明很乖巧地做复健,原本黯然无光的眼中多了想走路的强烈欲望,他相信自己会好起来。 墙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复健结束。 「堂……学姊,今天的纪录。」她写得很详尽。 「誊写一份给我,原始资料缴回资料部,快中午了,我先走一步。」唔!她是不是漏了什么,今儿个好像过得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很不安。 夏春秋有种诡异感觉,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事。 「学姊,我请你吃……」她刚领薪,锵锵,一万五千元……没办法,实习医师是穷了点。 「不用了,你赚得还没我多,我口袋掏出点零钱都比你……」啊!她忘了带钱包,正要掏钱的夏春秋这才发现糗了,早上走得急,被钟璧的大家伙给吓住了,竟然只带了手机就出门。 「我请两位如何?」温和略带低音的男声骤地响起。 「你是……」不认识。 「学姊,他是……」夏瑜正要介绍,吕稚明的童音先一步发出。 「舅舅!」 面容俊秀白晰的谦和男子露齿一笑。「我叫段天军,是小明的舅舅和监护人,小叫多亏有你们的照顾。」 段天……断天集团?夏春秋留心的多看了两眼。「这是我们分内应该做的事。」 「是你客气了,我知道小明的情形有多糟糕,他连我都不认了,要不是有你帮忙,这一声舅舅我怕是听不到了。」看到外甥眼中的光彩,段天军庆幸没找错人。 「小孩子容易钻牛角尖,找出症结点解开就好,照目前的复健状况看来,会比预期的快些。」 他一听,面有喜色。「那真要好好感谢两位喽!我做东,请不要推辞,就小明的复健上我还要向你们请教……」 【第五章】 「啊!我想到了——」 车辆行驶中,副驾驶座的夏春秋忽然如梦初醒的大叫一声,驾驶座上的钟璧握着方向盘的手跟着抖了一下,四轮传动的车头一偏,差点撞上对向车道的联结车。 好在钟璧反应快,及时将方向盘转正,回到直行车道,与相差两秒就要相撞的联结车错身而过,只是他的捷豹跑车少了个左照后镜,被撞断了。 只见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修理费不是问题,主要是原厂零件难找,要由国外空运来台,下单订货到修好少说一个月。 他的爱妾五号……伤得不轻。 「夏春秋小姐,请问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惊人大事件,值得你大呼小叫的惊吓王牌大司机我,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声尖叫足以让我们魂断于此,你、我两条小命差一点就交代了。」 那是联结车耶!不是游乐场的嘟嘟车,碰上一千次也不会有事。 听着身侧男人的咬牙切齿,吓出一身冷汗的夏春秋也有些惊魂未定。「这次接的案子和以往大不相同,我正想着新的计划表,刚刚灵感涌现,一时太忘情了……」 她没说实话,有所隐瞒。 说不上什么理由,她不太想将此事告诉别人,连她都想了好久才想出怪异点在哪里。 直到坐上钟璧这个阳气大盛家伙的车,她才想到在鬼影幢幢的七月,她在死人最多的医院居然没看到一只鬼。 第十四章 早上来的一路上是因为戴上贴有黄符的安全帽,因此百鬼退避未来纠缠,她才不受扰的抵达医院门口,可是她把安全帽还给钟璧后,还是不见小鬼半只,然后她见到赛巴斯克,来收魂的死神。 从那一刻开始,一直到她离开医院为止,她真的什么也没瞧见,诡异的平静让她提心吊胆,担心有更大的事要发生。 现在想想是拜赛巴斯克所赐……吧?有死神坐镇的地方,游魂哪敢出来游荡,一个个躲都来不及,免得假期提前结束。 那是不是有死神在身侧,大鬼、小鬼、吊死鬼、赖皮鬼……千奇百怪的鬼都不敢近身? 夏春秋看向钟璧的眼神,让人有些……毛。 「你在看什么?」怎么给人毛毛的感觉。 「看你玉树临风,帅气破表。」其实他也长得不赖,就是太壮了,不是她的菜。 「为什么我觉得被消遣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语气根本走调了,像是过夜的馊水菜。 「那是你人品的问题,跟我无关,我是真心认为你不难看,五官端正,人模人样。」以前她少正视他的长相,单记得他的痞,还有一身台客打扮。 「抗议,人身攻击。」他的人品很好,人人赞扬,要不然也不会沦为她的跑腿司机兼保镖。 人模人样是怎样,难道还长出人模狗样不成,他本就是英俊潇洒,走路有风,上天下地第一台的黑狗兄。 「好,我收回,你真是天生疑心病重,别人的一句好话都能勾出你的黑暗性格,多疑也是病。」不用感谢她,助人为快乐之本,能治赶快治,拖久了成沉癎。 钟璧闻言,白了她一眼。「别家的妹妹乖巧温顺,贤惠善良,我家的妹妹怎么刁钻刻薄,嘴巴不饶人。」 「好在我不是你家妹妹。」她撇清。 「妹妹呀!你不认哥哥是担心我当你的保险受益人吗?」最快的来钱法,高额保费,一条人命。 夏春秋喷笑,一双星辰大眼笑眯了。「你领得走就给你,以你的身家不缺我那点钱吧!」 他一想,也笑乐了,事务所的几名员工都是不缺钱的主儿,个个私房丰盈。「我说妹妹,今天没发生其他事吗?」 钟璧照例的问上一句,夏春秋招阴的本事太强悍了,农历七月是她的丰收日,她没被几只鬼缠上才叫奇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个案的舅舅请吃饭,我拒绝了。」她跟他又不熟,还是第一次见面,没事别太热络,保持安全距离,那人看来和善,可是那双眼太具侵略性了,有着想站在世界顶端的野心。 而她只想做个与世无争的小市民,庸庸碌碌的混吃等死,少见几只鬼,美食吃到饱,睡到自然醒。 「叫什么名字?」他去查查底。钟璧漫不经心的说着,只当是哪个科技新贵的追求者。 「段天军。」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偏又隐藏什么,而她不喜欢那种感觉。 「什么,段天军?!」 脚下一个急踩煞车。 「大哥,你好好开车,我这条命还在你手上。」吓死猫了,猫星人的胆子都很小,有九条猫命也不够用。 紧急煞车的钟璧也吓得不轻,他回过神来,后方来车只和他的捷豹差距一个拳头宽度而已。 好在那辆车的车主风度好,只按了一声喇叭就从车侧超车而过,还颇有爱心地看了他一眼,看他有没有事,准备报案的手机拿在手上,还有转向的行车记录器。 「我没听错吧!你说段天军?」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吧! 「三十岁左右,个头跟你差不多,看起来像牧师,和和善善的,但语气很强势。」他一直试图说服她,显然不太能接受别人的拒绝,要不是钟璧的车刚好到,她有可能已经上了他的车,他尤其擅长利用第三者使人屈服。 她那笨堂妹是帮凶,不断鼓吹说段天军是好人,人家只是想感谢她,吕稚明则拉着她衣摆不放,非要她和他们出去用餐。 在两相夹攻之下,她真的很难说不。 钟璧一听,浓黑的双眉皱了起来。「是他没错,你离他远一点,能不接触最好别接触,他是断天集团的负责人,断天取自他名字的谐音,为人不择手段,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 在商场上,他是一头叫人不得不防备的悍狼,能在最短的时间攻入对手阵营核心,获取所需的资料后全身而退,是可敬可佩的敌人,同时也可怕,他几乎无所不在,如幽魂般如影随形。 听说他非常重视家庭,对家人很好,他姊姊、姊夫的意外死亡让他大动干戈,有好几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十数个家庭因此破碎。 没想到他的外甥竟成了夏春秋的病患,这是幸还是不幸,说实在他也不晓得,只能尽力隔离。 「我本来就没打算和他往来。」她一天是医师就谨遵医师法则,不与病人和病人家属有医疗行为以外的牵扯。 爱妾五号的性能优越,很快回到灵异事务所门口,一下车,扑面而来的热气足以将人蒸熟。 夏春秋真把钟璧当司机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快步冲进事务所,怕晒到太阳的她走得有点快,险些和一位拿着罗盘倒着走的黄袍道士撞个正着,她险险避过。 「被鬼追?」抚着水晶球的吉卜赛幸灾乐祸。 「你就别亏我了好吗?」老以看笑话的心态取笑她。 七月呀!七月,为何这么漫长? 「平平安安的回家还不好?」全须全尾没掉毛。 这倒是,平安很重要。「那是在干什么?」 「安宅。」 「有用?」她十分怀疑,东方道士对上西方死神,有用吗? 「天晓得,铃了一上午,铃得我头疼,安姬气呼呼地飞回五楼,不许人骚扰她。」那只小妖精脾气很大。 「关她什么事?」镇的又不是她。 吉卜赛压低声音。「牛鼻子老道说妖气冲天,此处必有妖孽肆虐,此妖不除,家宅难安,轻者重病,难以安生,重者鬼魅丛生,索魂夺魄。」 「所以她就对号入座了?」安姬很敏感,敏感到神经兮兮,树影摇动都能当妖精界长老来捉她。 「不只如此,那老道似乎有些本事,他拿出天雷劈过的菩提子写上密密麻麻的经文,一口符水往菩提子上一喷,菩提子就飞起来了,竟对着安姬穷追不舍,安姬很生气就反手一挡,整个手心都烧成焦色…… 「海丽见状抛出具有守护力的雪白云母贝,这才停止了菩提子的追击,但云母贝和菩提子都碎了。这会儿换老道士生气,嚷着要海丽赔,海丽开了一张巨额支票,他当下笑容可掬的要拿出其他宝物护宅。」 「安姬的伤严不严重?」烧焦了? 「不知道,她不让看。」大概用花露疗伤了吧。 「那你们就由着她?」安姬有两百多岁,但心性还是个孩子,单纯的只凭感觉行事。 「她手一挥,我们都要生根发芽了,小女孩性子闹一闹就好,海丽说不用理她。」每次都要人哄多累呀!妖精是稀有品种,他们娇养她,但不表示放纵她,她只是吃定没人为难她才傲娇的无法无天。 夏春秋摇头轻笑。「这还要弄多久?」 「一、两个小时吧。」唉,她真要神经衰弱了。 「烧肉便当上哪找来的呀?」看道士随意比划两下,夏春秋又问。 「朋友介绍。」海丽一副很神秘,姑且听之。 身为社长的海丽不住事务所的宿舍,她另有居处,听说这座城市里她就有七个家,但员工们只知其五,另两处全然不知,这让人对她的出身背景更加好奇。 「她的朋友真多。」四海之内皆兄弟。 「可不是。」吉卜赛都要嫉妒了。 道士约四十出头,留山羊胡,还有个酒糟鼻,他以指当剑默念咒文,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净水一点,凌空虚画八卦阵,忽喝一声往上抛掷。 说也奇怪,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居然像画上去似的,百来坪的天花板出现殷红色的巨形八卦,乾、坤、坎、离、兑、艮、震、巽八方位历历在现,仿佛一张巨大的网。 「哇!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事务所要变道场了吗?」他可不想早也念经,晚也念经,给祖师爷上香。 晚十来分钟进门的钟璧一瞧见头顶上方变了样,立即喳喳呼呼地想找人问个明白,他可不愿像孙猴子被罩住。 第十五章 那个八卦真的很惊人,而且是鲜红色,像是用人血画出来的,有些怵目惊心,仿佛置身血腥中。 「一会儿就消失了,少大惊小怪。」海丽站在办公桌上,两手环胸,一脸严肃和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太不淡定了,她似乎这么说着。 「喝!」道士大喝一声。 蓦地,八卦阵不见了,它穿透天花板飞出建筑物外,以碗倒扣的形态将整幢事务所纳入阵内,闪着红光的大阵在三秒钟后形成透光的薄膜,肉眼看不见,唯有通灵的夏春秋看到。 她清楚的看见刚凝成的新结界,厚度较先前厚上三分,范围也加大,结界外系了绳,绳上挂了七七四十九个守护铃。 不过她还是怀疑,这挡得住死神吗? 「你们在这看着,一会儿告诉我过程,我上楼瞧瞧安姬的伤。」她还是放不下,不看一眼不安心。 夏春秋留下一群伙伴,爬着旋转楼梯到了五楼,楼顶的景致相当秀丽,四季花卉开得很齐全,一串串的紫红葡萄垂挂棚架下,伸手就摘得着,纯天然,无农药。 暖房的门未关,半掩着,轻轻的啜泣声飘出,很压抑,像怕人听见,如幼猫的叫声,不仔细听会以为是风声。 「安姬……」 「出去,不许进来。」哽咽的声音带点怒气。 听声辨位,夏春秋信步地走向往下垂的风铃前,拉了张花竟坐下,白晰的指头轻敲花茎。 「出来,躲在里面哭有意思吗?你当这里是妖精界,抹抹花蜜就能疗伤呀。」空气污染太严重了,开得再好的花都失去灵性,空有形而无灵,只能当装饰用,治病就别提了。 「欺负人。」坏。 「你是人吗?」她调侃。 一道鼓着腮帮子的小身影瞪着眼飞出,用她如牙签细的脚拼命踩夏春秋的手。「种族歧视。」 「我歧视你什么?」她比了比她六公分高的身高,取笑她是蜂鸟族。 蜂鸟是世界上体积最小的鸟,以食花蜜和果实为主,与妖精族食物重迭,妖精的主食是花蜜、果实和露水,虽然他们也吃肉,但肉的来源太稀少,取得不易。 「小夏,你是来激怒我的吗?」恭喜她成功了。 夏春秋笑着举高手里的迷你医护箱,巴掌大一点,有着各种分量缩小一半的药品。「有伤还是要治疗,不上药不会好。」 安姬脸红的抽抽鼻子。「小夏,我很痛。」 「好,我知道了,乖,药要自己抹还是我来帮忙?」她小小的一只,真怕弄坏了她。 「我自己来。」她飞到医护箱前,拿起约有她身高长的棉花棒。 夏春秋滴了一滴双氧水在棉花棒上,安姬举起受伤的手往棉花棒一抹,药水的刺激让她嘶了一声,痛得五官都皱成一团,她轻轻地甩手,想把痛的感觉甩掉。 「小夏,很痛耶!」痛死了。 「谁叫你去碰。」这是教训。消毒完她还得上药膏。 安姬不快的噘起嘴巴。「我怎么晓得那个那么厉害,一颗黑黑的种子罢了,我都隐身了它还追着我跑,我一时气不过就想把它打回去,谁知道它比木炭还烫。」 「这是在告诫你,对于不懂、不认识的东西不要乱碰,你才那么小一个,一块猪排就能压死你。」她还逞强什么。 「我又不是一直这么小,我也会变大。」她边说身体边变大,长成人类的标准体型,但脸蛋还是很稚气。 见她变大了,夏春秋拉过她的手,抹药、包扎,动作流畅。「但这里没长大。」 她指着安姬的脑子。 「小夏,我想家。」她想她的爸爸妈妈,和她的妖精朋友。 夏春秋一顿,有点烦恼。「要不,下一次我若碰到死神,拜托他开界门让你回妖精界……」 「不不……不要,我不要回去,我爸妈会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越界回来,那里没有炸鸡、薯条、冰淇淋,还有我最爱吃的巧克力,我要留在人类世界。」这里什么都有。 「贪嘴。」果然还是孩子。 「小夏,你想你的爸爸妈妈吗?」看着包扎得很漂亮的伤口,安姬笑得很甜,她一展颜,暖房的花好像也笑了。 想吗?她想一下,似乎……想不起他们的长相。 她应该是不想的。 但是,她想念外婆。 也许该回去看看了。 夜里的星空很灿烂。 之前一场台风将天空洗得很干净,尽管有光害的影响,还是有几颗稀疏的小光点跳出来,夏春秋搬了张躺椅在阳台观星赏月。 还有五天七月才过,日子真漫长呀! 咦!什么摸过她的脸? 无风的夜晚,曳地的织花窗帘忽地被吹高。 夏春秋一颤。 「赛巴斯克?」 许久许久,没有回应。 她以为弄错了,心下更惊,不是他,难道是…… 蓦地,低低的笑声很轻很轻的回荡。 「你怎么知道是我?」一道黑影化为人形现身。 「猜的。」幸好是他,她松了口气。 「原来你在等我。」赛巴斯克笑了,食指滑过她面颊,落在玫瑰红唇瓣,似有若无的来回抚弄。 夏春秋一听,整张脸尴尬的涨红。「我在猜可能是你,我们设了新的结界,进得来的并不多。」 那道士的道行还是太弱了,不敌伟大的死神。 「这般看得起我?」真不该让她失望。 「是你太强了……咦!什么味道,好像是布料烧焦了……」鼻子超灵的夏春秋往下看,视线落在大斗篷的一角,因为是全黑,所以看不清楚。 瞧她目中的狐疑,赛巴斯克脸色一沉的一弹手,斗篷不见了,但焦味仍在。「外围的那一圈铃铛倒是弄得不错,触之即响,以后你省了不少事,真可高枕无忧。」 「可你还不是进来了……」她防的就是他,不请自来的午夜访客。 「你说什么?」冷冷的哼声,四周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 夏春秋确定他有一双顺风耳,蚊蚋般的嘀咕声也听得到。「我是说你怎么进得来,没受到阻碍吗?」 那道士还大肆吹牛说万无一失,连阎王来了都休想跨越一步,八卦罩上有除灵、灭魔之效,硬闯者必伤,或灰飞烟灭,比永不超生还要严重百倍。 当下她便不以为然,真有那么厉害吗? 果不其然,拦不住的还是出现了。不用别人提醒,在她感觉中,死神是无坚不摧的强者,属于神权阶级的顶端人物,能治住他的并不多,何况是可笑又平凡的人类。 她有预感他还会再来,她在他身上闻到疲惫的味道,他累了,也需要歇脚。 身为通灵师,她的灵感最敏锐,除了和灵界沟通外,她的五感还能感受未知物的波动以及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十之八九能猜个正着,只有一分没把握。 「就那点小把戏?」他冷哼。 赛巴斯克的心情不是很好,他的眉头是皱起的,唇线抿紧,冰银色眸子有很深的浓雾,他像盯着兔子的猎鹰,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盯视紧张得快冒汗的夏春秋。 说是无碍,其实他还是受了小伤——自尊受伤。 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的他从未遭遇过任何阻拦,他连万人大教堂都进得去,与神父交谈,嘲笑他们的塑像,甚至在神圣殿堂将该死之人一一收割,完美转身。 谁知今晚他来到这儿,正想象以前一样纵身而入,戏弄屋里的女人,他整个人居然被弹开。 震怒不已的他这才发现建筑物多了新的结果,半罩式的防护做得还算精致,四十九颗守护铃将他的黑色斗篷烧出个大洞,他恼得想出手摧毁,一个一个捏成细粉。 但他没有做,仅眯眼扫视,以不惊动铃声的方式悄然潜入这女人的房间。 「别嫌弃了,我们人类能力有限,你是结界设立以来第一个闯进来的,打从我住进事务所,这些天是我人生最平静的日子。」她晚上能睡得香,不会有时不时来访的「朋友」打扰她,也不用听鬼哭神号的杂音。 打从她知道鬼为何物以后,她的睡眠品质从来极差,常常顶着黑眼圈出门,不是睡不饱,是「有人」根本不让她睡,一入夜就来闹,在她床上跳来跳去,吵着她非得搭理不可。 所以她无法从事朝九晚五的医者正规工作,除了医院鬼量惊人以外,再者就是她起不来,迟到是家常便饭,要不是医院是她家开的,她父亲将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拨给她,以她的迟到纪录连实习成绩都有问题。 第十六章 因此她想了个变通方式,不做正常的上下班工作,接案从事一对一的专职照护,由她安排时间,他人不得插手。 好比像吕稚明这样的例子,家长花得再多也不眨眼,他们只有一个要求,让孩子恢复正常,不留下永久性的伤害,从来就是她的最佳选择。 只是当海丽向她招手时,她仍是二话不说的改投入人们不熟悉的行业,早已移民国外的父母为此很不谅解,是她弟弟居中缓颊,联合兄姊劝和,僵持了几年也就不了了之,放任她自生自灭。 眼不见,心不烦吧!父母本来就很少回台湾,打从她辞职后便干脆不回来了,长年待在美国,在某个程度上,她被他们遗弃了。 就像鸟儿长大要离巢,他们自认已经尽完当父母的责任,还留给她一笔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长大了的她自己该能照顾好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我打扰了你?」赛巴斯克冷眸一眯。 是也不能明说,因他的到来,她的世界变得混乱。「不,是欢迎光临,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迎接死神大人。」 听完,他略带满意的点头。「酒。」 美好的夜晚就该用酒精来消磨。 「没有。」夏春秋回答得很直接。 「没有?」他眉一挑。 「没有适合你喝的酒。」她觉得他该喝龙舌兰、威士忌这种烈酒,加点细冰,一口喝干。赛巴斯克似笑非笑的扬眉凝睇。「你有什么酒?」 「女人用来补血的红酒和葡萄酒……」法国酒庄出产,一瓶好几千欧元,她可舍不得拿来待客。 「那就红酒好了。」他需要放松。 你也太随意了吧!死神大人,这里可不是你的家。夏春秋在心里腹诽。「好的,马上来。」 唉,她也太随和了,迫于死神的强势。 她很瞧不起自己的行为,可是在绝对强权面前,人不过是最卑微的蝼蚁,不得不低头。 「在心里数落我?」看拿酒回来的她隐忍又不敢得罪他的神情,实在太有趣了,这世界还是美好的。 心头一跳,夏春秋维持最诚恳的笑容。「红酒酒精浓度不高,你喝不惯吧,下次我给你准备窖藏二十年的白兰地。」她只是随便一提,但她真的有个经营酒庄的朋友,如果要买,友情价应该不贵,空运来台约七个工作天。 「好。」他只要酒醇,够烈。 赛巴斯克是美酒爱好者,在他的酒窖里有上万瓶酒,每一瓶起码有五十年,他连陈放两百年的老酒都有。 「你还真的要呀?」她不慎说出心声。 随口说说而已,哪知他会当真。 「怎么,有问题?」这女人……有点可爱了。 给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点头。「怎么会,这是我的荣幸……啊!赛巴斯克,你干什么?」 小指一动,女人就投怀送抱。 赛巴斯克笑着取走她手中的酒杯,就口一饮,哺向被他拉进怀里的女人,神情非常愉悦。 「好喝吗?小春秋。」 「你……你又吻我!」夏春秋愤恼的想揍人,但她只能惊愕的瞪大眼,死死咬着下唇。 死神之吻尚未解除,他又落下一个,到底有完没完,她可不想和死神有太深的羁绊,那太荒唐了。 「做我的女人。」她很温暖。 「嗄?」她吓得樱唇微张。 「我很寂寞。」冰凉的指腹抚向她温热的唇。 「为……为什么是我?」她吞咽困难的问。 「因为喜欢。」他发出笑声,胸腔微微的震动,像小矮人的鼓乐队,咚咚!咚咚! 「你喜欢我?」她该早点睡的,这梦太真实了,她的皮肤感受到一股微凉的气息窜向她。 「喜欢你的气味,喜欢你身上散发的暖意,喜欢你在我怀里一脸不甘心。」他掬起她一撮及肩发丝,放在鼻下嗅闻。 为什么她听起来他像是在寻找他的同伴。「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是人类,不是你们死神界的。」 「你想拒绝?」 「我可以吗?」她不抱希望的问。 「不行。」赛巴斯克的回答霸道。 夏春秋眼中的希望之火熄灭,取而代之是认命……既然斗不过,只好随遇而安。「当你的女人要做什么?」 床上摸摸抱抱,做运动? 「陪我。」他给了她一个意外的答案。 「还有?」 「乖一点。」张牙舞爪的女人叫人厌恶。 「什么叫乖一点?」如何定义? 「不要和其他人有暧昧不清的感情关系,我不想闻到你身上沾染别的男人的味道。」是他的就不许人染指,他的女人只能有他一个男人,谁敢动他的所有物便是找死。 夏春秋是赛巴斯克认定的乐子,他本想从她身上找寻短暂的快乐,但此时的他变得有点过于认真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有相交多年的男朋友,我心属于他?」她说的是假设,凡事总有万一。 「你没有。」世上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看他笃定的神情,夏春秋真想抓花他淡然的俊容。「如果我乖的话有什么奖励?」 她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向死神讨东西的人。 「奖励?」他颦眉。跟他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恩赐,她还有所不满? 「总要给我点保障,当你的女人不容易。」死神的女人,她是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夏春秋不否认她垂涎赛巴斯克的美色,除了让人小有计较的身分,他的确是她会中意的菜。 似想到什么,赛巴斯克在她腕上轻比了一下,一条刻有古老文字的皮绳霎时出现。「给你。」 「这……这是……」她指着皮绳下方的坠饰。 「十字剑。」 心,忽然变沉了。「会不会太贵重了?」 他不在意地喝了口红酒,一手抚向她线条优美的锁骨。「给我的女人防身,你拿着便是。」 「真给我?」好强的力量。 「这也怕那也怕的小东西,我不眷顾着你,你还不畏缩如鼠?」他眼含情欲的覆住她小巧而挺的胸房,肆意揉搓。 「等等,太、太快了……」她没想过交往第一天就献身。 赛巴斯克狠狠地低下头一吻,下手很重的一揉。「女人,晚一点我还有工作,不能陪你尽兴。」 「这么忙?」又有人要死了。 「忙得没时间与你调情,下一次我一定满足你,等着。」他再一次蹂躏她有点红肿的唇,庞大的身躯压向对他而言娇小玲珑的娇躯,上下其手的解着渴,平息体内欲火。 【第六章】 在鬼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关鬼门的日子,夏春秋忽然很想很想在乡下的外婆,感觉她和即将「收假」的外公在呼唤她,因此特别安排,在上完吕稚明的复健课程便搭高铁南下。 最近段天军借口吕稚明的生日将到,邀请她参加生日宴会,吕稚明的复健情形有极大的进步,能用筷子了,段天军直言她是最大功臣,不到场说不过去。 她婉拒了几回他仍不罢休,执意要她点头,态度积极得连神经大条的夏瑜都看出不对劲,帮她拦了一下。 进行完吕稚明的复健计划,她趁夏瑜缠住段天军时悄悄从侧门溜出,什么人也不打招呼的直奔高铁站。 坐在车上,她真的感觉到交通的便利,一眨眼功夫就到了目的地,来不及打个吨。 出了高铁站,搭接驳车转入市区,再转一班公车到小镇,外婆住在离镇中心偏远的边区,从车站走路大约十分钟,那是个几十户人家住的小社区,房舍较老旧,以砖造屋居多。 那一片社区后头便是几百甲的土地,嘉南一带地属平原,少山多平地,除了住宅区外,大多种上粮食作物。 外婆家也一样,两个舅舅种着三甲田地,三合院的格局盖了两层楼的建筑,屋顶铺着石棉瓦,红砖砌的墙,外面抹上一层水泥,里外墙面上了三层防水漆,下雨不漏水。 屋子的前面是一块晒稻、晒花生的大稻埕,地面铺着水泥,平日用来停车和耕耘机,放些耕种工具,后院则开辟成菜园子,种些当季蔬果自家食用,几棵高过屋顶的果树还能遮阳。 果树下围了鸡栏、鸭栏,一只黑色大土狗趴在栏口顾着牲畜,哪只敢偷跑它就汪汪大叫。 「回来啦!」一看见孙女,温良妹笑得眼都眯了。 「是呀,回来了,想外婆。」夏春秋亲昵的挽住外婆的手,那头花白的发让她感到特别亲切。 第十七章 她这一次返乡并未事先通知,可是看到外婆早早的守在门口等她,见她走近也毫不意外,她了然地朝门槛后的白影颔首,想也知道是外公提前知会她。 「少撒娇,嘴甜没糖吃,你这小骗子只会说好听的哄外婆,打你上次回来都要一个月了,外婆就接到你几通电话而已,也不见你回来瞧一瞧。」看看又痩了,肯定老吃不营养的垃圾食物。 温良妹上过女中,在那个年代算是高知识分子,现在还会上网和人交流,不落后时下年轻人,甚至有自己的脸书。 只是她没有那么狂热非抱着电脑不可,也就是农暇时上去和人聊聊天,说些田里和儿孙的趣事,人缘不错。 「我忙嘛!吃人头路总要付出辛劳,干领薪水的事我可做不出来。大舅妈、二舅妈好,表弟表妹们都好吧?」她笑咪咪的和迎面走过来的大舅母、二舅母打招呼,乖巧度破表。 「好,都好,大家都平安。」有点福态的大舅妈笑得像一朵花,脸上打了好几个花褶子。 她不年轻,快五十岁了,长年和农活打交道,风吹日晒下,皮肤较黑也有些干燥,眼角的细纹都出来了。 「回来就好,你外婆老是惦着你,怕你在外头吃不好,没人照顾,整天的念着。」眯着眼笑的二舅妈有一个小酒窝,笑起来特别甜,也不显老。 夏母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兄,下有一弟,所以他们的妻子,也就是夏春秋的舅妈们在年纪上有些差距,大舅妈本就是镇上的人,做惯了农活,因此老得快,而二舅妈是宜兰人,家里是做生意的,善于脸部保养和防晒,两人站在一起不像妯娌倒像母女,四十出头的小舅妈看来才三十岁,皮肤白嫩有光泽。 不过两人的感情很好,大舅是长子照顾一家人,大舅母自然也是长媳为大,对小叔、小婶同样关爱有加,家里大小事揽起来做,让他们多点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少见的和睦家庭,不因争产而失和,两兄弟一个锅吃饭,没人提过分家,农获收入两家均分。 「你们要到田里吗?日头正大呢!」虽然前些天还下雨,天气还是很热,地面都是烫的。 「稻子结穗了,总要去看看,不用一个月就要收割了,割完稻再撒上种子种油菜花,给地里添肥。」油菜花嫩茎过水油炒也很好吃,脆甜脆甜的,可惜小秋总是错过。 「我也得去赶麻雀呢,稻子一熟它们就来吃,真是一群喂不饱的偷稻贼。」一年两季的赶鸟,跟它们拼了。 舅妈们说完,笑着走出稻埕,没回头的挥手,一顶斗笠夹在腋下,一个骑脚踏车,一个骑机车,朝同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外婆,舅妈们很勤奋哩!努力工作的人一定有收获。」看天吃饭也很辛苦,一场台风什么都没有了。 好在舅舅们脑筋动得也快,拨了一甲地做网室栽培,里面种了有机水果,像小番茄、哈蜜瓜、洋香瓜等,收成不比种稻差,但交易金额是稻价的十来倍。 「是呀,我就坐在家里享清福,整天看看电视、掐掐豌豆,等着你给我打通电话来。」 温良妹笑着抱怨,一手养大的外孙女出门在外,哪里会安心,这是老人家的通病。 「外婆,我都要哭了,瞧你说得好像我多不孝似的,我的情形你也是晓得的,你看我赶在今天回来看你,可见我有多想你,连一天也等不得。」老人家是要哄的,这正好是她的拿手本领。 「去去去,就会装哭,打小就这副德行,外婆还没老糊涂到被你三言两语给骗了。」说归说,其实温良妹私心仍觉得外孙女就是这么贴心,也不晓得女儿是怎么想的,居然说她脑子有病。 不就八字轻容易撞鬼嘛!好好的孩子竟然逼她吃药、看医师,没病也逼出病来。 「我是真哭了,想你来着。」嘴上抹蜜不吃亏。 温良妹笑笑的摸摸她的头。「肯定想得不多,一个个没良心的小崽仔。」长大了就飞出去,谁也不肯留在乡下地方。 五个孙子,两个孙女,除了还在念高中的几个小的住在家里,其他人都在外地,有的求学,有的工作,一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待不到两天又拎着洗好的衣物离家。 人一上了年纪就盼着儿孙绕膝,可随着社会型态变迁,独居老人越来越多,她还有儿子媳妇在身边,虽不满意也不强求,为了孙子、孙女的前途也只好放他们飞了。 早些年还有老伴作伴,两个老东西相偕到田里走一走,看看农作物,帮着除草、捉捉虫子、福寿螺,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想去哪儿都觉得孤单,一回头身边没人,心口一空不知该做什么,益发的想念那「外婆、外婆」叫个没完的小身影。 「外婆,我好累。」夏春秋撒娇的靠在外婆肩上,一脸小女孩的神情,拉着她紫花上衣的衣角。 「累什么累,外婆都没喊累。」她早上五点半起床到菜园子浇水,喂鸡喂鸭,给小黑换水,六点到附近的小学操场做晨练,走了十圈的操场又到菜市场买菜,刚刚还整理了只老母鸡下锅煮,灶上也卤了猪脚,加了花生的,小秋爱吃。 「坐了一天车很累嘛!」什么都不做反倒累心。 「哪有一天,坐高铁不到两个小时。」还想骗她,当她没出过远门呀!好歹湄州妈祖回娘家时,她也去过福建进香。 「天气热。」她快融化了。 屋后有几棵大果树挡住了炎热的阳光,砖造的房子比钢筋水泥大楼来得通风,说是热也没都市的高温,还有些许凉风放送,若不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也不会流一身汗。 可是温良妹疼外孙女,一听她喊热,赶紧把客厅里的凉风扇全打开,对着心肝直吹。 「外婆煮了绿豆汤,给你盛一碗喝。」她走到厨房的冰箱前,舀了一碗汤少绿豆多的绿豆汤。 「外婆,我又不是客人,我自己来就成。」接过绿豆汤的夏春秋大口的吃着,甜度适中,冰凉入喉。 是她喜欢的微甜。 喝着绿豆汤,她眼眶微热,外婆特意为她弄的,她怕胖不敢吃太甜,微微的甜正好。 「我就怕你跟我客气,把自己当外人了,等过两年左边那块地盖起新社区,你都找不到路回家。」这几年在做道路拓宽,新建了几条马路,街景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那不是农地,怎么变建地了?」保准又是官商勾结。 「谁晓得,听说年后要打地基了,四排南北向,两排东西向,有店面,有住家,大概要盖六十几户吧,三楼半透天洋房已开始卖预售屋,你三叔公家的二舅订了一户。」人越来越多了,房子都不够住了。 「外婆,你要不要住新房子?我也给你买一户,孝顺孝顺你……」四、五百万一间比钟璧的车库还便宜,他花了上千万在三峡买了一块地盖室内停车场,就为了停他的十辆爱妾。 「瞎说什么,祖宗牌位还在这里呢!你让你外婆当个不肖子孙吗?」逢年过节的祭拜不可少,这些还是得她来操办,两个媳妇办得还不俐落。 「哎哟!外婆,你真打头,我会脑震荡的。」手劲真不轻,她变娇弱了,还真疼哪! 「石头脑袋撞水泥墙也没事,你少喳呼了。」嘴上虽是这么说,已长老人斑的手还是伸过去为外孙女揉揉。 「饿不饿,外婆先给你煮一碗面,菜园子的小白菜长得嫩,帮你加菜。」 夏春秋摸了摸。「还不算太饿,我在车上吃了一包杂粮饼干。」 「吃饼干哪会饱,要不下十颗猪肉高丽菜水饺,昨儿个包的。外婆包得多了,过两天回去装两袋带上车。」 自家做的没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肉鲜菜嫩,没有黑心猪油,菜园子的菜也不洒农药。 她一听,差点呻吟出声。「每次回去都带一大堆东西,你宝贝孙女扛不动啦!你是打算把我训练成举重选手呀。」 有鱼有肉,有一堆冷冻食品,再加上现摘的蔬果,每次回去两只手都提了大袋小袋,快成为活动菜市场。 吉卜赛常取笑她「收成回来了」,像农妇一般把田里的收成搬回家。 而钟璧则夸张的说她像要摆摊卖菜。 唯有一级生能体谅她的辛劳,二话不说地接过她一身重担,该装袋的装袋,该放盒子里的放盒子里,冷藏、冷冻分门别类的收放好,还洗了水果去皮去籽切片,慰劳她。 第十八章 温良妹没好气的瞪眼。「你没听过托运吗?冷冻品也能送,不用你提,服务送到你家。」 行,败给她了,外婆万岁。夏春秋举白旗投降。 「对了,你看见外公没?」也不知道回来了没,她准备了一些祭品、金银要让他带走。 周生旺在角落冲着外孙女一笑。 「看见了。」面容一如生前。 温良妹抹了抹眼角。「你看他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叫你外婆不要担心。 「外公说他过得很好,你别老是担心他,要照顾好自己。」咦?外公为什么站得那么远,以往他都会在外婆身侧。 夏春秋腕上的饰坠闪着幽光,犹似利刃,随着手腕的移动而左右摇摆。 「那我烧给他的东西有没有收到?他这人太老实了,不晓得会不会被孤魂野鬼给抢了。」 想到丈夫凡事不计较又乐善好施的个性,她实在无法放心。 收到了,太多了,我一个人用不完。 「外公说你不用烧太多,多了用不完,你别多花钱,他晓得你心里念着他。」老夫老妻几十年了,一路走来有甘有苦,先走的那人舍不得,留下的人不舍得,互相挂念。 温良妹好笑的啐了一句。「哪有人嫌钱多,要是提不动,再烧两个纸人给他当佣人,种了一辈子田也该有人伺候。」 不用,不用,又不是数钱数到手软的大老板,哪就那么娇气了,我拿得动,百来斤米袋都扛得了。周生旺赶紧摆摆手。 「不用烧纸人,种田人吃苦耐劳,烧两个纸人要他养,饭都吃不香了。」瞧外公一脸惶恐的样子,被外婆的提议吓得不轻,显然没想过要依赖别人。 一听饭都吃不香了,一张长了皱纹的老脸呵呵一笑。「就像他会说的话,昨儿夜里他到我梦里来说你今儿个会回来,我就骂他糊涂了,什么月分你还出门……」 半信半疑的,她还是买了菜,就算外孙女没回来也能留给自己吃,结果她搬了张板凳坐在门口等呀等的,真的把人等到了,她顿时喜得两眉都开了,笑得阖不拢嘴。 温良妹的孙辈虽多,但她最疼的是两眼能见鬼的夏春秋,别的孩子有爸妈疼,宠上了天,就她和父母不亲近,不仅得不到他们的关爱,还被当精神病患看待,所以她偏心了,投注在夏春秋身上的关心比其他孙辈多,她一点也不害怕外孙女异于常人的天赋,反而常常鼓励她要放开胸怀接受,遇到了,不逃避,生平不做亏心事,何必惧怕午夜的敲门声。 「外婆,我没事,大概是快要回去了,他们都有点恹恹的,没一个找上我。」她头一次这么顺利返家,好像她是个超级大病菌,她看得见他们,他们却恐惧地离她很远…… 呃……外公似乎也是这种情形,一直和她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她一走近了,他退后,隐入墙里。 看出她的困惑,周生旺比了比她的手腕,夏春秋不解的抬手,当看到皮绳上挂的十字剑,登时恍然大悟是怎么回事,一路上的反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都是因为它。 赛巴斯克送的礼物有防护作用,防的便是阴间的鬼魂,圣物一出,幽灵莫近,四方退避。 「就剩一天了,你外公也要走了……」温良妹话中有无限的怅然,心中有情就割舍不下。 虽然看不见,但是知道人就在身边,那种有人陪伴的心情就如夏天饮了冰水,冰凉透心,很是安心。 听着外婆语气中的不舍,夏春秋心里也有点难过。「当他跟团去旅行好了,也不是不回来了,明年七月鬼门开,他还是会回家,你准备他爱吃的菜,让他吃得欢喜。」 「唉,人上了年纪就想东想西,他走都走了我还念着他干什么,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死,到时再去找他。」她现在唯一的遗憾是小秋没找到个伴,就盼着她嫁人。 是呀!要看开点,我的岁数就那么多,不能陪你到老,少想一些才会快活,乖囡,跟你外婆讲,有儿孙孝顺就要知足,外公福浅,先走一步,来生还跟她做夫妻。 夏春秋将周生旺的话转达给温良妹,她一听,眼眶就红了,生生逼出一把老泪。 「别哭了,外婆,你再这样我就不帮你传话,传一次哭一次,我都心疼死了。」夏春秋帮外婆拭泪。 「我哪有哭,是早上切辣椒沾到手了,辣到眼睛了。」她连忙止泪,唯恐外孙女真耍起脾气,明年不帮她带话。 「外婆,园子里长了什么果子,龙眼熟了吗?还有土芒果、红心芭乐,前年种的释迦结果了没?还有树葡萄和金桔,加了酸梅榨汁喝,那可是纯天然果汁呢,不加化学色素……」 夏春秋话里带笑的引开话题,让外婆少想些伤心事。 「是呀,四季豆熟了,黄瓜和茄子也能摘了,外婆还种了花椰菜,蛤蜊丝瓜汤也不错,外婆给你做几道好吃的。」趁着这两天得把小孙女养胖些,别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了。 「外婆,我要吃腌黄瓜和鱼香茄子,花椰菜做奶油椰菜汤,把花椰菜放入果汁机打烂,加牛奶下去煮……」 「别别别,哪有人用牛奶煮菜,我们乡下人不吃这个,加沙茶炒牛肉倒是可行,我买了两斤牛肉片……」 祖孙俩讨论起菜色,一老一少往菜园子走去,一道渐淡的白影会心一笑,慢慢隐没。 「外婆,我到大舅、二舅的田里摘西瓜,你帮我煮青草茶放凉,不加糖,我回头喝……」 拜酷暑所赐,七月底、八月初就差不多断货的绿皮红肉西瓜盛产期能到九月,甚至十月还有晚出的末期西瓜,个头不大,刚好一个小家庭切六片尝个味道。 如果是网室栽培还能多拖上一个月,几乎一年四季都吃得到,台湾可说是水果王国。 夏春秋的两个舅舅也试着栽种秋季西瓜,因为在实验阶段,只拨了两亩地试种,产量不如夏季丰盛,甜度也略微失色,吃着有西瓜味,但口感没那么沙,稍硬,籽多。 不过是第一次,种得差也是理所当然,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明年他们就知道从何改进,种出品质更好的西瓜。 「都入秋了,怎么还这么热。」要是气温年年升高,那人都不要出门了,烫脚的地面像一个烤盘,会把人烤焦。 全副武装的夏春秋包得只剩一双眼睛,她穿戴帽子、口罩、长衬衫,双手还戴上棉布手套,明明挑了午后两、三点出门,还是热得受不了。 周家的田离住家有一段距离,但用走的也不算太远,她原本自作聪明地想享受一下乡下的绿意微风,于是婉拒大舅母要载她一程的提议,谁知才走了一段路就后悔了,叫苦连天。 农家生活看起来很惬意,其实要做的事还挺繁重的,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自己做得到,但真要身体力行,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养在乡下的小女孩,她的身体早就适应都市的步调,以前能做的事如今已力有未逮。 结果气喘吁吁的她就坐在灌溉用的水圳边,靠近产业道路的这一边立起膝高的水泥护栏,正好让走累的农夫稍坐一会,歇脚休息。 她坐在苦楝子树底下,一片绿荫遮住了阳光,一阵阵凉风吹送,稍减热意。 农历七月一过,她就活过来了,身边的鬼几乎绝迹,鬼门一关万鬼归阴,她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只是她还是做不了农妇,几年的城市生活把她养娇了,她望田兴叹,感慨人不能跟从前比。 蓦地,她腕上的十字剑动了。 有非人类物种接近? 夏春秋握住了手腕,目光看向四周,但炎炎日头下,她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人…… 咦!等等,那不是村长的女儿吗?说要到台北当模特儿,还考进一个演艺训练班。 她怎么回来了,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事业不顺还是感情受创? 看她一脸无神的自面前走过,好像没注意旁边有人,基于她是自己大表妹的同学,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夏春秋追上去拍拍她的肩膀,高佳雯茫然的回头。 「还记得我吗?周洁如的表姊。」她的生气变得好弱。 「你……呃!那个到台北当医师的夏姊姊?」高佳雯的眼神很无助,想了许久才想起以春秋是谁。 「对,是我,不过我不当医师了……」话还没说完,高佳雯忽然惊慌的捉住她的手,仿佛她是一块救命浮板。 第十九章 「夏姊姊,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爸会打死我……」她惶恐到快要哭出来。 「别急,别急,慢慢来,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夏春秋引导她走到苦楝树下,在凉风徐徐的树荫下,人的心情会变得平静许多。 「我……我怀孕了。」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 「怀孕很严重吗?」这是好事,生育率年年降低,要多出生几名新生儿才能缓和社会老化现象。 她一怔。「这事不严重吗?」 「你知道台湾每年有多少个未成年的小爸爸、小妈妈吗?」根据统计不在少数,还有小学五、六年级就当妈了。 「……我成年了。」她二十二岁。 「这就对了,只要有心,一个成年女子还养不起孩子吗?想想他叫你妈咪的可爱模样。」 即使是小小的胚胎也是一条小生命,没有人有权利决定他的未来。 高佳雯的神情有些变了。「可是我爸他……」是个严厉又容不得瑕疵的人。 「村长是个好人,你好好地跟他说,也许他会很生气,可你终究是他的女儿,他气过以后会想怎么安置你和孩子,父母是孩子的守护神,从小到大,你父亲不疼你吗?」小时候她常看村长载自家小孩上下学,他们想要什么他都会买给他们,是很疼孩子的父亲。 高佳雯想了想,眼眶红通通。「我爸最疼我了,说我是他最美的小公主,他要帮我找世上最好的老公,等他老了没力气照顾我,就让我老公代替他照顾我。」 「所以天下的父亲都是爱子女的,除了几个例外的渣父略过不提,你未婚怀孕的确不是每个父亲都接受得了的事,但他总不能把你打死吧!为母则强,你要为了孩子去面对。」村长嗓门很大,可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想着父亲哄她的画面,高佳雯流着泪,笑着点头。 「孩子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吗?」怀孕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办不到,除非是无性生殖。 她摇头。「我没说。」 验孕棒出现两条杠她就慌了,怕人知晓,她还特地找了间小型妇产科检查,一确定有孕,她就慌忙地搭夜车逃回家。 「去找他,问他要怎么办。」不要一个人承担。 「如果他不要孩子呢?」她又慌了。 「那你要不要呢?」夏春秋不赞成堕胎,能来投胎的魂魄都相当不容易,他们等待许久了。 高佳雯想了一下,眼神坚定。「要!」 「那就生吧,若是男方不肯负责,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告死他,凭什么他快活,你垂泪,至少要他把孩子的生活费、教养费吐出来,抚养到大学毕业为止。」男人不只出精子而已,还要知道一时贪欢的后果。 「我晓得了,夏姊姊,谢谢你,幸好是遇上你,不然我都想死了。」她苦笑的抹泪,眼中的茫然被坚毅取代。 「别说死,害你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没理由死的是你不是他,要知道世界上没有谁比自己更重要,你要学会爱自己,爱情很甜蜜,但不是人生的全部。」在她的人生比例占不到百分之三十。 重新找回自信的高佳雯笑得很甜美,将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这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的照顾他。」 「对,要有正面能量,往光明面去想,不要丧志,要想着活下去会有无数的可能性,你的模特儿梦尚未完成。」有梦想才有动力,谁说未婚妈妈不能是时尚名模。 她俏皮的一吐舌。「夏姊姊,若是我爸动手打我了,你要赶紧过来救我。」 夏春秋没良心的摇手。「你家对面就是派出所,喊一声救命就有警花姊姊过去搭救。」 「也对,我们镇上有三个漂亮的女警呢!」她笑着开起玩笑,神情一扫先前的灰败,明媚动人。 想开了的高佳雯决定回家「自首」,她走时的表情是带着笑容的。 「呼!还好开解了她……」这天怎么还是这么热,一点也没有降温的迹象,人都要热得脱水了。 她脑海中浮现一幅人干景象。 「还好开解了?」 是还好呀!没让人走上绝路,不然又是一条人命……咦!不对,谁在说话? 「你又坏了我的事。」她倒是好本事,又在刀下抢人。 「赛巴斯克?!」夏春秋惊呼。 浮于半空中的赛巴斯克缓缓下降,脚踏地面,身后的翅膀一收,优雅得宛如英国贵族。 「我一点也不乐意见到你。」 「你怎么在这里?」她刻意忽略他不快的情绪。 「你说呢?」他的声音冷得像刀锋,锐利且伤人。 夏春秋面上一晒。「你来收魂?」 「要不你当我来玩吗?」他在工作。 「佳雯?」一路上她只遇到佳雯一人。 「哼!她会在遇见你之后的十五分钟,因一时失足跌入水深过腰的水圳,撞到圳底的漂流物而导致流产,想站起来又因腹部疼痛而滑倒,张嘴呼救却吞入混有污水的淤泥,最后窒息而亡。」如果不是她,水圳会多一具女性浮尸,一尸两命。 听他说着死亡过程,她脖子微微一缩。「没顺利完成收魂工作,你会不会受到惩罚?」 她救了人,但挡了死神的路。 「你在关心我?」俊美的冷峻面孔忽地贴近。 「总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你一再失误,我难辞其咎。」但她不后悔伸出援手,人命都有存在的意义。 赛巴斯克轻抚着她的脸,眼神邪魅。「女人,你真是不乖。」 怎么每件事她都想掺和,不能安分一点呢? 「这事不能怪我,我事前不知道她是你要收的人,你也没有知会我一声。」她振振有词的说。 怪他?「就算你晓得也会救她。」 这倒是,她还没冷血到见死不救。「赛巴斯克,我是人,是人就无法做到冷眼旁观,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还是会救。」 她不想用模棱两可的话搪塞,人要对自己诚实。 「你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吗?」看来还是他的错,没能将她全身烙下他的印记。 夏春秋眼皮颤了一下。「我没想到是你,这种处处是狗屎的乡下地方,伟大又高贵的死神大人怎会涉足。」 「少来,这招对我不管用,哪里有死亡,哪里就有我的足迹。你说,我该罚你什么?」 他一指往下探向浅浅的乳沟,似折磨,似戏弄的来回滑动,末了将指头抵在她唇上。 「你要收的是两条魂吗?」 「怎么,想罪轻一点?」女人,你的名字叫逃避。 「不是,只是想知道未成形的胎儿算不算生命。」已经有心跳了,虽然是个小肉块。 赛巴斯克冷然的看着她,长臂一伸将其搂入怀中。「知晓这些有什么用,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我在灵异事务所工作,举凡和灵异有关的事物都想探究清楚,有现成的老师可解答,我为什么不问。」她壮起胆子直视那双比冰还冷的银眸,却被深深吸引住,沉溺其中。 好美的眼睛…… 他冷哼一声,俯首在她唇上狠狠蹂躏,勾缠她狡猾的粉舌。「在我们死神界,不足六个月的胎儿不算人,虽然他的魂魄已经成形,但是灵体太脆弱,任谁都能将他打散。」 「可他也有出生的权利吧!打从有胎动开始那就是个独立个体。」生命都值得尊敬。 「你要跟我讨论人类每年的堕胎数吗?」不容他们生存的不是他,而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夏春秋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决定小孩出生与否的是孩子的父母,她的确无力阻止生命被扼杀。 「看来你已认清我的工作了,接下来我们就该聊聊你前后两次放走魂魄的结果。」他的完美纪录一再有污点。 「我……」她好像真的干扰到他的工作。 「小秋,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要去田里摘西瓜,我和你二舅左等右等等不到人。」 还以为她忘了路怎么走。 女人,你的运气真好。 赛巴斯克放开她,一眨眼又振翅飞到半空中。 「没什么,我走累了坐下来休息,刚看到蓝尾鹊飞过去就多停留了几分钟。」她暗吁了一口气。 「你呀!越大越不中用,以前还满地跑,追都追不上,才过了几年就养娇了。」难怪母亲老要她多回来住上几日,用乡下的好水好米养出精神。 第二十章 「大舅,你别再念了,我反省成不成,你看看太阳这么大,咱们赶紧摘几颗西瓜回去消暑吧,我快渴死了。」她朝脸上直搧风,表示她快热爆了。 「要不要大舅背你?」他打趣。 她横了一眼。「大舅,我长大了。」 她不是整天疯玩的小女生了,不过她很怀念过去的曰子,堆稻堆,玩触电电线杆,捉萤火虫…… 「哈哈,再大也是我家小秋,我还替你包过尿布……」他越说笑得越大声,把她幼时的糗事全倒出来。 这次先放过你,有的是机会算帐。 还有其他工作的赛巴斯克撂下话后不再久留,拍拍翅膀离去。 一阵风吹过夏春秋脸庞,炎热的高温下,她却属冰凉,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面上露出无奈的悲愤。 【第七章】 「赛巴斯克,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听说你最近连连失误?这太不像你一向的作风,你什么时候容许自己犯错了,给我能接受的理由,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完美。」 优雅美丽的法国美女安娜·席瓦洛气急败坏地迎面走来,即使怒不可遏仍美得惊人,她一双修长美腿包裹在鱼尾裙之下,曲线撩人。 紧身的连身裙如同深夜的海洋,全黑的布料中夹杂金银丝线,每走一步就有如点点星辰闪烁,如点亮海平面的粼光,美得耀眼,美得光彩夺目。 她也知道自己很美,更懂得善用,纵使在盛怒中,她依然维持着母狮子般的骄傲,展现迷人风情。 「安娜宝贝,我美丽的女神,你眼中只看到硬得像石头的赛巴斯克,没瞧见我这英悛如撒旦的朗尼·隆许吗?你的心可真偏呀!偏到海神殿去了。」 安娜嫌弃的避开张手欲拥抱她入怀的红发男子,他有一双深情的灰蓝色眸子,洋溢着对美女的热情,笑容热烈的如灿烂的阳光,足以融化任一座冻结的冰山。 但是他的眼底是冰冷的,没有温度,比花岗岩还坚硬,仿佛埋在地底的熔岩也没法熔出他一丝温暖。 「滚开,不要碰我,肮脏的鼠辈!」安娜高傲的仰起她天鹅颈一般的脖子。 「啧啧,脾气还是这么火爆,一张口便是伤人的火焰,将我伤得全身体无完肤,噢!我美丽的女神,你何其残忍竟不给我爱慕你的机会,瞧瞧你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多诱惑人,真想剥掉那身碍事的衣服狠狠地占有你……」 她美得狂傲,犹如不该存在的美好,天神的巨斧应该当头劈下将那妖娆的娇胴劈成两半——血的味道最魅惑人了,是他毕生的追求。 「住口,我找的是赛巴斯克不是你,给我滚远点,看到你就让我想到伦敦最污秽的暗巷中那中国餐馆倒出的隔夜饭。」她挺直的鼻头扬高,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出身贵族的安娜极其有优越感,歧视非白人种族,尤其对东方民族更为厌恶,认为他们屈膝卑躬,只配当唯唯诺诺的奴才。 因此她的侍女没有一个黄皮肤,全是来自欧洲地区的中低阶层,太丑的还不入她眼,尽挑漂亮温驯的。 朗尼朗笑着举高手上的高脚杯,红色的酒液流转着宝石色泽。「你找他干什么,他根本不懂温柔为何物,只会用冷漠伤女人的心,而我懂得如何让女人快乐,让你如同饱足的猫儿在我身下低吟。」勾着唇,他目中诮意明显可见。 古老的城堡,带着岁月痕迹的壁炉,壁炉中堆放着柴火,火光如巨蛇窜起,带出一丝热度和光亮,火光是室内唯一的光线来源。 除了壁炉前,四周一片幽暗。 两个男人一坐一立的在壁炉前烤火,透明玻璃酒杯中的红酒映着火光的红,深红、浅红相辉映,却怎么也改变不了两人双瞳中的漠然。 说是在喝酒,倒不如说无止境的时光太漫长,不做些什么消磨时间,胸膛里的心会暴动。 他们都一样是被禁锢的灵魂,数百年来只能不断地重复收魂一事,看惯了死亡使他们麻木,情感是什么已经遗忘,他们只能在短暂的肉体关系中找到一丝丝颤动。 「下流。」她一哼。 朗尼大笑。「下流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安娜宝贝,你很久没满足了吧!瞧你憔悴的面容都蜡黄了,脸部肌肉也有下垂现象,你老了,再不慎选天然保养品,很快地你会如南茜妈妈一样的老化,满脸像风干的橘皮。」 南茜妈妈是交付死神工作的人,类似人类的秘书,年龄不详,国籍不详,戴着燕尾形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她腰是弯的,背是驼的,面貌如七旬老妇,没人见过她笑过,活像一座会走动的雕像。 「胡说,我永远也不会老,你最好收起你那令人作恶的模样,别降低了我们这一族的素质。」和他身处同一个空间对她是种羞辱。 「我们这一族?」朗尼低声轻笑。「你是指被诅咒的死神吗?不死不灭,维持最完美的体态?」他展示肌肉匀称的黄金比例好身材,原地转了一圈。 「是被神亲吻过的族群,赐予永恒的生命,难道你想象地上的蚂蚁任人践踏?」她一点也不介意青春永驻,将一身的美丽冻结住,这是她用百年寂寞换来的。 「至少我不会如你一般自恋,自以为高高在上。」死神很了不起吗?只不过是一群被奴役的佣工。 早就厌恶死神工作的朗尼一直想摆脱死神身分,像一般人那样活在阳光底下,开怀的笑,热情的拥抱,有等着他回家的一盏灯,一个会对他说「你回来了」的妻子。 可是他又不想死。 「朗尼?隆许,你激怒我了。」安娜金棕色的头发扬起,一双碧草如茵的绿眸转为赤红。 她原本就是高贵的,哪里自恋了! 他笑着高举酒杯,朝美女一敬。「你要在赛巴斯克面前动手,展现你狠毒的一面?」 她倒适合当巫婆,童话故事中白雪公主的后母。 镜子呀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当然是你呀!我美丽的皇后。 自行脑补的画面让朗尼起了一身恶寒,他看向安娜的眼神多了讪然和同情,美女不好当呀! 「你……」她牙根一咬,气得说不出话来。 「别你呀我的,是你打扰了我们男人间的聚会,可没人请你来自取其辱,长得美是有特权,但不表示我们就该容忍你的无礼。」她是一朵娇艳的玫瑰,可惜刺多、扎手。 「我不和你说话,你让我觉得连空气都是脏的。」她轻蔑地一斜眄,像在看一条恶心的肥蛆。 「听听,赛巴斯克,她嫌弃你的城堡不够芬芳,赶快多种点花花草草把这股臭味掩盖住,别熏臭了咱们洁白无垢的女王。」他发出怪异的笑,双臂夸张的大张。 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赛巴斯克冷冷的斜睨朗尼一眼,手中的红酒只轻啜了几口,甘醇的气味在口腔中绽放,酒气香郁而不刺鼻,有着淡淡木头香气。 他像局外人似的看着眼前两人的较劲,心已飞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冰银色眸子透过酒红色液体看向远处某个点,一抹柔和淡化脸上的冷硬,眸光有了微不可察的温度。 他没想过他会想她,那个一直破坏他工作的女人,但他没有恼怒,只有对她的兴趣以及想剥光她的欲望。 「……赛巴斯克,赛巴斯克,回神呀!这点红酒就让你醉了吗?」太诡异了,他居然会走神。 「拿开你的手。」他冷声命令。 朗尼移开挥动的手。「我还不是担心你神游,一时走不回来,你有听见我们说话吧?」 「说完了没?」 「没完也得闭嘴呀!谁敢在死神一哥面前大放厥词,我们也就奸情萌发,打情骂俏一番,没想影响你的冥思。」在绝对强者面前要谦卑,给自己树敌是相当愚蠢的事。 对赛巴斯克他还是很尊敬的,交情归交情,这家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对象,一狠起来,死神界无人为敌。 「大门的方向想必你们很清楚,不要让我动手。」他容许他们自由进出,但不是无条件的放纵。 一旦想干涉他的事,自由就永无期限的收回。 「哎呀!你这家伙认真了,我们都认识几年了,好得像亲兄弟,我不会把你的话当真。」 脸皮很厚的朗尼拿起红酒瓶,倒了半杯红酒。 「你确定我不会把你扔出去?」他很想这么做。 第二十一章 朗尼咧笑露出洁白牙齿。「信,你这人一向没心没肺,把兄弟当死鱼扔算什么,反正你扔得再用力我也不会痛。」 已经很久了,他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觉,冷与热的变化也与他无关,他是活着的,却不知为何而活。 「自暴自弃。」有了永恒还不知足。 「我是对这一切了无生趣呀!瞧瞧,我最在意的安娜女神对我不屑一顾,啊!我的纯洁少男心受伤了,我重伤,奄奄一息。」快打九一一专线,救救死神。 「你还少男咧,都几百岁的老头了,别说我瞧不起你,一年放走二十五条死灵让他们重返人界,你还是个称职的死神吗?」简直胡作非为,不把纪律当一回事,任意妄为。 「安娜宝贝,你在嫉妒我吗??」他轻佻地送了个飞吻。 安娜眼露蔑视。「我以你为耻。」 朗尼不以为然,故作帅气的一甩红发。「我知道你说的是反话,私底下对我能一条也没少的补上相同数目的死灵万分敬佩。」 「你取的并非死亡册上的人名,而是随机取魂,那是错误的行径,你违反规定。」他根本是私谋利益,以穷人的命和富翁交换,让富人付出巨额金钱买命,以命易命。 「那些在街上游荡的游民早就是废人了,活着也无益处,不如让他们提早解脱,延长某些对人界有贡献的生命,我做的是好事。」该清除的垃圾就不必留了。 朗尼的确不把规则放在眼里,他把死神工作当作游戏,他在有钱人面前现身,告诉他们死期将至,又说想要留命,他可以代为解决,只要付出与生命等值的金额。 他依收到的金额上街寻找游民,数目越大,他找的人生命越长,以钱的多寡来决定换取多少的生命值。 但是换命需要经过对方的同意,于是他打扮得光鲜亮丽出现在那些人眼前,以最无害的诚恳表情鼓吹他们抛弃生命,许以奢华的生活一个月,住的是豪宅,出入有名车,睡的是名牌床垫,喝的是顶级的美酒,吃鹅肝、鱼子酱等名菜,连美女也左拥右抱。 更叫人心动的是还能拥有一个愿望,不论游民们想要什么他都能一一办到,让他们心甘情愿献出生命。 二十五条人命看起来很多,其实是沧海一粟,每个死神一年最少得收千条魂魄,二十五条魂真的微不足道,没人会在意他收的是不是该死之人,数量对了也就交差了。 虽然走的不是正道,路有些偏,但也未曾受到惩罚,毕竟是双方应允,订有契约,上面的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由他去,正当的交易是被允许的,各取所需,两相满意。 「你要堕落是你的事,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赛巴斯克,你和他不同,你是我们死神界的楷模,为什么你能容许自己犯错?我不能理解。」安娜要求他解释。 安娜是近两百年才出世的死神,她对赛巴斯克有超乎寻常的崇拜,她爱慕他,甚至疯狂地想成为他身上的一件器物跟随他,无时无刻的陪伴他左右,与他紧紧结合。 她不能接受他的不完美,没法忍受他也会失手,在她的心目中,他是无所不能的。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谁给了她资格质问他? 阴冷的声音如吐信的毒蛇在颈畔爬行,她颤了一下,但背脊仍挺得很直。「赛巴斯克,我仰慕你。」以她的出身足以匹配他。 「这不是理由。」他没必要接受她。 乍闻拒绝,她第一个反应是「赛巴斯克疯了」,在死神界,谁的美貌能与她相比。「你最好考虑一下不当言论。」她是最优秀的,无与伦比。 赛巴斯克面冷如故。「听不得实话就从塞纳河跳下去,让河水使你的脑子清醒清醒。」 她站得太高了,以为峰顶只有她一人。 「赛巴斯克,你从不睁开眼吗?你有正视过我吗?」看看她一身优点,从容颜到才华以及尊贵的家世,无一不是顶尖的。 银眸一掀,冷若晶石。「看多了。」 美女如潮水,不过是一张面孔而已,长得再美有何用,时间一到还是会化作一副寸肉不长的白骨。 一把骨头有什么好看的,做人骨灯塔吗? 「赛巴斯克,你让我整个家族不悦。」他伤了她的骄傲。 「要我替你灭了它吗?」几百名而已,举手之劳。 「你!」她艳丽妆容有片刻的扭曲,皮肤表层的微血管尽现,密布面容。「总之,你不要有第三次失误,若是再发生一次,我会用我的夺魂剪亲自替你解决。」 并非每个死神的配件都是巨镰,安娜的就是两条毒蛇盘缠成形的巨剪,上头花纹是繁复的血色玫瑰,每收一个死灵就开出一朵玫瑰,鲜艳的花朵在百日后会没入剪刀中,成为剪刀的灵气,也增加持剪者的力量。 而朗尼较反骨,生性凶残,他喜欢用的是短薄的匕首,心情好时,一刀划开亡者躯体与灵魂的联结,若是心中发堵便慢条斯理的折磨对方,让人死后还遭受巨大的痛苦。 「我的事你不要插手。」赛巴斯克蓦地沉下脸。 下意识地,他想保护夏春秋,不让心性高傲的安娜发现她的存在,她有欧洲贵族的偏执性格。 「办不到。」她下颚一抬,神态决然。 「我不是警告,而是劝告。」惹恼他对她没好处。 透着苍白的白晰脸孔扬起一抹微笑。「那就别让我有机会出手,攸关你的事我向来很看重。」 安娜从不隐藏她对赛巴斯克的感情,她勇于追爱,但不屑于主动跨出第一步,她要赛巴斯克追求她,为她痴狂,让所有人知晓她值得被珍爱。 她,是唯一,闪亮的晶钻。 「安娜,你让我觉得我对你太客气了。」他一扬手,安娜下半身的鱼尾裙顿时如碎布般四散,曳地长礼服成了及膝小洋装。 安娜的绿眸闪了闪,面上表情并无变化。「还可以再短一点,我正想凉快凉快。」 她一双美腿匀白挺直,几无瑕疵。 「不穿更好,我正好一手握住,带你飞向幸福的天堂,来吧!安娜宝贝,投入我朗尼的怀抱,我会让你高潮不断的只想我埋在你最热情的身体里。」她会是个好床伴。 她眼一眯,隐含怒气。「你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因为我在等你呀!」他电眼一放,魅力无穷。 安娜被他的无耻激到了,左手一挥,巨剪现身,咔擦咔嚓剪向他一头红发。「不劳你惦记。」 几根失去光泽的红发如落花飘落,一接触到地面骤然如火花燃尽,变成灰白色灰烬。 「赛巴斯克,我受池鱼之殃。」女人真是无理取闹的生物。 「没人阻止你离开。」他不是好客的主人。 「然后让你在炼狱中受苦,遭受这头母狮子的攻击?」没道义的事他做不出来,安娜的难缠众所皆知。 赛巴斯克唇角一勾,似笑似讥。 「朗尼?隆许,你这只坏蛆。」安娜再次驱使巨剪攻击,将尖端对着朗尼的咽喉飞快旋转。 卡哒!剪子出现裂痕。 「不要在我的地方展现你的愚蠢。」赛巴斯克一手端酒杯,一手反手轻挥,盛气凌人的安娜和她的巨剪霍地消失。 城堡外,跌坐在地的安娜满脸错愕,与人同高的巨型大剪只剩下五公分,好似一般剪指甲的修甲剪。 「你就这么把她拓出去不打紧吗?」轻吹了声口哨的朗尼一脸笑意,眼眯嘴弯的品尝佳酿。 「你想去陪她?」他不介意代送一程。 「兄弟,我可不是来找麻烦的。」他喝了口酒,入喉甘醇。「不过你不该犯我会犯的失误,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没人会觉得意外,可是换成是你……」那就太诡异了。 诚如安娜所言,赛巴斯克是死神界的模范生,从接下第一件工作起便是零失误的保持人,他不允许有人逃过死神的巨镰。 可是近日来却发生两次失误,没有一声交代,只用一句「搞砸了」带过。 「我不能去晚了一步吗?」一成不变太无趣,偶尔他也想有个变化,尝试失控的感受。 「时钟还没你的整点报时准。」他只会早到,不会让其他不重要的事误了他的工作。 「你想知道什么?」他挑眉。 朗尼笑得像大男孩,搭上他的肩。「嘿!换区收魂好不好玩,哪天我也去试试,你要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我。」 第二十二章 「没什么有趣的。」他目露防备。 「可你却流连忘返,我多次找你喝杯酒都扑空。」一定有什么吸引他,让恋巢的他走出去。 赛巴斯克唇抿成一直线。「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说话带着鼻音的夏春秋感受了一下额上的温度,三十七度半,降了一度。 人家说傻子不容易生病,她是太聪明了才会感冒,大热天跑去冰雕世界玩,自作聪明的想要「避暑」,结果室内和外面的温度相差七十度,冻得要死的她一出冰雕世界马上又热出一身汗,一冷一热之间就感冒了。 外婆家的舅舅、舅妈们很热情,用二十公斤装的大纸箱装了好几箱自家种的农产品,她刚下车,配送的小黑猫也同时抵达,这些天她光吃这些最新鲜的蔬果都吃得有点反胃。 感冒让她明显瘦了一圈,原本贴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松垮垮的,脸色也有些没精神。 但是病了也要工作,若是烧得不高还是得出门,过了农历七月,她的工作量会加大。 「小姐,你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少女,穿这么萌的粉红系能见人吗?你为什么不干脆穿蓬蓬裙出去算了,再在脸颊旁比个‘v’的手势,让人喊你一声粉红姊姊。」吉卜赛毒舌的批评她穿着不妥。 「今天接的个案是十五岁的小女生,平日就爱上网、滑手机、戴放大片、穿最萌的潮服和同学相约打怪,我要是打扮太老气,她不会有彼此是同类的感觉。」嗯,裙子有点短,一蹲下来有可能会曝光。 怕鬼却当通灵师,夏春秋也觉得很矛盾,却强迫自己一定要去做,克服先天上的障碍,把害怕改为接受,不浪费上天赐予的天赋。 其实做了几年,她的状况已经改善了许多,以前是看到三个以上的鬼立即拔腿就跑,现在一次面对十几个好兄弟,脸色虽然发白还能冷静沟通,只是双腿有些小抖。 「可你再萌也不是十五岁,请接受事实。」逝去的青春回不来了,要认命,快进入熟女期了。 「打击我让你得到什么乐趣?」夏春秋左看看右瞧瞧,还好呀!很粉嫩,草莓色的果冻口红让唇色很少女。 吉卜赛懒得再多说什么,抱着水晶球回房。 许久不开工,开工就来个猛的,这回夏春秋没让纯阳男钟璧跟着,自个儿驱车到约好的地点,海丽事前勘察过,确定她能独立完成才让她出班。 那是一间盖在小巷子里的花园洋房,楼高三层,外墙绘着童趣小童捕蝉,屋子不大,看起来很温馨,屋外的花园仿日式造景,园中种了几棵罗汉松,树高七公尺,盖过二楼阳台。 阳台内的房间便住了今曰的主角,是个开朗、爱笑、功课很好的高二女生田蜜蜜,她的异性缘很好,常有男生送情书给她。 之前暑假,家长们一再叮嘱农历七月不要到太阴的地方玩耍,例如山里、水边、阴庙和坟场,她偏不信邪的和同学相约到有鬼山之称的山区露营,一群孩子在长年日照不足的山涧边烤肉、戏水,到了午夜十二点还轮流说鬼故事、玩碟仙,态度不恭敬的取笑曾在附近跳水自杀的往生者。 那一夜过后,所有的学生都莫名发起高烧,有的家长察觉不对劲,赶紧把孩子送到庙里收惊,有的家长则认为只是单纯的吹风受凉,便到医院打针吃药。 所以有人好得快,有人好得慢,一番折腾后,这群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一个个如惊弓之鸟般绝口不提当夜的事。 但是田蜜蜜的体质弱,天生心脏有毛病,她住院三天回来后出现行为异常,常常突然一个人发笑,对着镜子梳发梳个没完,还吃从来不吃的食物,对着她妈叫「阿婶」。 后来时不时拿美工刀割手,有一次还对着脖子划下,还好家里人发现及时阻止了,可那之后她身边就离不了人,因为才短短半个月,她就自杀不下七次,有一次差点摔断了腿,把她的家人吓得不轻。 于是田家人在网路上找到灵异事务所,语气急切的寻求帮助,海丽二话不说的帮夏春秋接下。 「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感受到房内有些阴凉,田母紧张兮兮的问,右手迭在左手上直搓。 「你要留下来看还是离开?我是通灵师,不能担保你的安全。」夏春秋说话的同时,抚了抚腕上的十字剑吊坠。 「你是说……呃,她会伤害我?」田母脸色一白,惊慌地拉着她的手,想走又放不下女儿。 「不一定,要看她的心性如何。」好鬼不作恶,恶鬼无恶不作,调皮鬼能沟通,只是爱玩而已。 「这、这鬼是男是女?」听说女鬼最凶恶。 「是女的。」还长得很漂亮。 夏春秋抬眼望去,田蜜蜜的身边站了一名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子,长发披肩,眼睛很大,嘴巴小小的,但嘴唇没有血色,身上是湿的,正用怨恨的眼神看着田家母女。 而田蜜蜜本人眼神空洞,无意识的玩着头发,她手臂上有三道不深的割痕,露在衣服外头显得十分狰狞。 「那她会不会伤害我的女儿?」如果她走了,蜜蜜怎么办?那孩子不过说错了话而已,怎么会落得这步田地。 「我不晓得。」不确定的事她不能保证。 田母一听,怒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当通灵师,你能帮我女儿吗?她这些日子不好过……」 他们一家看了也难过,整天提心吊胆。 「我尽量,你……」哭也没用。 尽量什么!我死后不能投胎,被困在山涧水泉边成了地缚灵,已经够可怜了,她还来嘲笑我,说我大概被男人抛弃,一时想不开就跳下去了,一个臭小孩凭什么笑我! 女鬼忽然怒吼。 「那你怎么能离开,又如何跟上她?」地缚灵只能在往生地徘徊,除非有法师来带,否则将一直看守该地。 听着夏春秋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说话,田母惊惧的往后退。 「她受伤了……她的血滴入水涧间……她身体差,所以很好上身……」 果然是阳气不足,女人天生就是这点吃亏,月月亲戚来拜访,血气自然不足。 「你们在说什么?」田母问。 「她说你女儿在溪涧边洗烤肉网,不小心被断裂的铁丝网割伤手心,流了不少血,才会被缠上。」阴月忌流血,血是鬼的最爱。 田母翻看女儿的手,果然在左手的虎口处,发现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细细长长的,应是被铁丝网所割伤。 「我和我先生之前也请过道士来念经,可是都不管用,他们一走,我女儿就变本加厉,不是拿头撞墙便是想从楼上跳下去,她的力气奇大,我们拉都拉不住……」要好几个人一起才能压制。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化解。」既然来了,岂能无功而返? 凭你?女子狰狞着鬼脸冷笑。 「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死不是她造成的,何必为难一个孩子,虽然她说了令人生气的话,可这世上谁没犯过错,你不能因为她无心的过错记恨她。」 好在这只鬼长得不难看,生前落水被捞起没泡太久水,因此五官还很完整,没有发肿腐烂,夏春秋看她像在看个活人,心里的恐惧度相对降低,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我想回家。长发女鬼眼中含恨。 「你的家人没来牵魂吗?」 我的脚被压住了,挣扎了好久才松开,可是他们走了,我跟不上,幸好有这个可恨的丫头。 「所以你借着她离开?」附身。 反正她也活不长了,我帮她解脱也算功德一件,既然她说我死是活该,那就让她来陪我。 「什么,她活不长了?!」夏春秋下意识的看看四周,她此时最不想遇上的就是鬼差,或是死神。 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感觉一股阴暗气息正在接近中。 「谁?谁活不长?!」田母心慌的红了眼眶。 夏春秋拍拍她的手让她别慌张。「我再问问,也许有转寰余地,你先别自己吓自己。」 有什么好问的,我就要她死,她答应过要来陪我。 「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用哄骗的方式是造业障。」这女鬼挺顽固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她不死我就不能投胎。 「你要她替你去守水涧?」她一惊。 没错。 第二十三章 得到肯定的回答,夏春秋的两眉微颦。「不能打个商量吗?我可以请个法师帮你超渡。」 超渡不了。 满身是水的女鬼抚着田蜜蜜的头发,田蜜蜜似有感应的抬起头向女鬼娇憨一笑,看着女儿莫名发笑的田母一脸惊恐。 「真要带走她?」夏春秋再一次抚向十字架吊饰。 是。 「我不想伤害你。」做人真难。 你以为你办得到吗?女鬼阴笑。 「烧肉便当说这好用,她特制的法宝……」夏春秋面有疑虑的嘀咕,从八宝袋中取出状似铜铃的银制钟铃,大概一颗奇异果大小,铃舌刻着一部波罗蜜心经。 啊!你在干什么,不要摇!女鬼抱头大叫。 海丽曾交代,遇到讲不通的顽固分子就拿起来摇一摇,夏春秋原先没把海丽的话当真,只是想试试看它会不会响,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钟铃内的铃舌往钟壁一撞,谁知竟出现叫人意外的转折。 「我不为难你,可是你的执念太深,若是放任你不管,那孩子真的会死,所以你就安息吧,别再阴阳相纠缠。」她规律地摇起铃,每摇一次,女鬼就脸色大变,发出凄厉的叫声。 我放过她了,你也放过我,我受不住这铃声,快将我撕裂了…… 「我不相信你,你眼中还有恨,这是镇魂铃,我们事务所研发出的法器,它不会伤你魂魄,只是暂时镇得你动弹不得。」鬼的话信不得,也就是所谓的鬼话连篇。 那你会放了我吗?女鬼蜷着身,畏惧的问。 「我会把你送到庙里日日听师父诵经,等哪天你开悟了便能去轮回。」净魂,去邪,还其本心。 什么?你还要收了我!女鬼大惊,企图要逃走。 见她还想妄动,夏春秋又拿出一只黄金罗盘。「你就先进到里面吧!我给你找一个容器装着。」 我不……不要……不许收我,我恨—— 女鬼的声音渐弱,一道半透明的雾状物被吸入罗盘内,即使灵性不高的田母也看到那道白雾钻入罗盘的中心点,罗盘的指针还错乱的胡转好几圈,终至沉寂。 突地,神色呆滞的田蜜蜜转过身,一脸困惑的看着双腿发软,扶着墙站立的田母,以及一名明明年纪不小却装萌的陌生阿姨,这时候,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妈,我饿了。」咦?她的声音怎么变得又沙又哑,像被召唤兽踩过,真难听。 「宝、宝贝,你好了?」田母捂着嘴,满脸难以置信。 「什么好了没?我们一行人去露营,我负责洗碗、刷烤具,我们玩得很开心,然后……唔……然后发生什么事呢?我想不起来。」她苦恼地拍头,乍见手臂上的割痕,自个儿也吓一跳。「这是什么?」 「好好好,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妈给你煮皮蛋瘦肉粥,你最爱吃的。」田母偷偷的拭泪,脸上有难掩的喜悦。 田蜜蜜重重地点头。「好,就吃皮蛋痩肉粥,肉松要多一点。」她好像很久没吃了,快饿死了。 「嗯!妈给你煮。」女儿能好起来,她比什么都开心。 「妈,这个人是谁?」一把年纪了还穿得一身粉红装萌。 「她是……」她说不出口,怕女儿想起不好的事。 「我是推销电器的。」夏春秋故作俏皮的一眨眼。 「难怪穿得这么奇怪,一看就是过熟的姊姊,穿成这样找得到男朋友吗?」 这小孩、这小孩……真是太不可爱了,一张开嘴巴就让人想缝了它,莫怪那女鬼会气得想找她「同行」。 「田太太,我就先走了,余款就汇入我们事务所帐户,若有问题欢迎你再找我们。」 【第八章】 「你是专门生来扯我后腿的吗?我不过慢到一步,你就把造成事因的死灵收走,没有因,成不了果,我就无法完成工作。女人,你是不是该表现一下羞愧让我好过些……」 原本,午后两点,田母会因为过于疲累而睡着,看顾不到行为异常的女儿,那名死灵会不断对女孩洗脑,怂恿她将一条童军绳抛绕过天花板上的大风扇,再打个能套颈的绳结,女孩爬上椅子将头套入绳结里,然后纵身往前一跳,挣扎个五分钟左右,人就死了。 他算好了时间来收魂,一秒不差,连同那个死灵也一并收了,补上次没死成的孕妇的缺。 谁知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同样的事会再度上演,准时果然不是好美德,他得提前守着,以防万一。 「赛巴斯克?」她好像又给他惹麻烦了。 脸上带着无奈表情的赛巴斯克从高处飞落,黑色大翅膀朝她一搧。「你就不能安分点吗?去帮人找找遗产,转达没来得及说的临终遗言,或是助人早日驾鹤西归,入土为安那种的。」 夏春秋忍不住发笑,按住骤地飞起的及肩头发。「你说的这些我都做过,可是成果不彰,事主只想听他们想听的话,不在他们接受范围内的,就说我胡说八道。」 她不只一次被当成神棍看待,好比有些较强势的事主不肯照遗嘱安排均分财产,自行拿出一份假造的,推翻真正的遗书,独占大份。 而临终遗言更是见仁见智,有的信,有的不信,事主大多倾向对自己有利的听,损及利益的就翻脸不认帐,抡起球棒、椅子要砸人,她常被扫地出门,臭骂是个骗子。 她也曾经帮找不到家及死得糊涂的往生者回家,用意很简单,落叶归根,人死后总要回到家人身边,由阳世后人祭祀,当孤魂野鬼无法转世投胎,还会被其他鬼欺负,但是她却被误会是凶手,谋财害命,因为失去亲人的悲伤,家属们便把怒气发泄在她身上,追着她喊打喊杀,连警方也介入调查,将知之甚详的她列为第一嫌疑犯。 还有更过分的,有些人居然利用死人谋利,硬是指称她害死人,什么民代、议员、黑道大哥都来了,穷凶恶极地向她追讨赔偿,没收到理赔金不罢休。 次数多了她也会累,不胜其烦,后来事务所的名声做大了,海丽才有选择性的挑工作,而且事先预做调查,认为可接才签下协议书,免了她不少麻烦。 「你倒是委屈了。」赛巴斯克似笑非笑地揉揉她的头,俯身在她唇上一啄,动作自然的仿佛男女朋友。 事实上在田家门口外的小巷子,来往的路人只看见夏春秋一个人仰头看向田家,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那倒是,干我们这一行也有风险,不像你只要大镰刀一割,事情就完成了。」他算是另类的合法杀人,割稻似的一刀下去便是一条人命。 他一听,倨傲的发出轻哼声。「如果每一次都遇到你来搅局,我很快会被降为末等。」 她一愕。「你会被降级?」 「不会。」他语气冷傲,不可一世。 夏春秋主动勾住他臂弯,神色认真又有些歉意。「真的不会吗?我总是在无意间干扰你的工作。」 「没事,几个没死成的生魂罢了,还没人敢来说我的不是。」神不是无所不能,也有失手的时候。 「真的?」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赛巴斯克一把将她搂住。「相信我,你的男人没那么无能,我的强大是你无法想象,我应付得了。」 因为小巷子要让出车辆通行的通道,所以路的两旁不好停车,夏春秋便将车停在附近的社区公园,走路过去要十分钟。 因此两人十分惬意的向巷子口走去,走得不快,边走边做些儿童不宜的亲昵举动,很是浓情密意。 「我不是担心,只是不想当害你的罪魁祸首。」她特意解释,但事实如何她心里清楚。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时不时身边有个他出现,一开始是有些抗拒,总觉得不合适,他们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个体,她又畏他如虎,这事肯定不行的。 可是他一再参与她的生命,渐渐地,她的心态在某些方面改变了,有个死神男友也不错,像隐形的朋友,他能分享她的喜怒哀乐,让一个人的冷清变成两个人的快乐。 「欲盖弥彰。」微笑的赛巴斯克又低头一吻,唇瓣重重的辗压,吻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男人……想要她的命呀!缓过来的夏春秋双颊潮红,略有小喘。「好吧,我是关心,总不好因为我而让你受到责罚,好歹你是我的男人,我可不想你带着一身伤来见我。」她不知道死神做不好会有啥责罚,小脑袋瓜胡思乱想着古代的鞭刑,错综复杂的鞭痕密布在他的后背,就是一阵害怕。 第二十四章 「你总算承认了。」他眼中有一丝柔情。 夏春秋因他这模样而脸红心跳。「不承认行吗?老是不请自来,你自个儿数数前后一共吓了我几回,我没找你算帐倒是拿翘了,死神也得讲道理好吗?」她掐他手臂抗议。 「你掐我?」他双眸眯起。 胆儿肥了。 她强词夺理。「你又没有肉体,不痛的。」她掐的是空气,至少在他人眼中是。 「谁说我不痛,通灵师的手具有灵力。」她不是一般人,身怀异能的人拥有巨大能量。 「你是说我也有伤害你的能力?」她讶异。 赛巴斯克将视线落在她手上晃来晃去的坠饰,他没告诉她若将十字剑刺向他的胸口,他虽不会死,但力量会大减,连飞也飞不起来,起码要养伤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原先的八成。 「亲爱的,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她越来越不怕他,都快忘了他的身分。 夏春秋讪笑的一吐舌。「我哪敢有伤你的念头,不过说说而已,你在我心中可是无比的崇高。」 「是吗?」她哄人的话倒是挺中听的。 死神的心融冰了,汩汩流着一丝春暖花开的融融春意。 「我敢在你面前骗你吗?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捏死。」她很爱惜小命,想缓个几十年再登极乐。 他一哼,将她搂得更紧,巨大的羽翼一张,帮她挡住上头的阳光。「知道就好,乖女孩才有糖吃。」瞧她得意的,真能骗过他吗?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在他面前是无从隐匿的。 「那你给过几个女孩糖吃?」夏春秋问得不算太刻意,但对她而言,男人若太花心,那也不要妄想她的真心。 感情有来有往,没有人该被辜负。 在面包至上的速食世界里,爱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人们都学会了保护自己,不再轻易地付出。 赛巴斯克低头看她,随即眼眸一深。「我不是有耐心的人,一个就够,多了我嫌腻味。」 「只有我?」夏春秋两眼亮晶晶。 他一笑。「你说呢?」 「赛巴斯克……」给她个痛快,吊着胃口太不厚道,让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好巧呀!夏医师,在这里见到你,你来访友还是探亲?我刚远远看见你的背影就觉得很眼熟,我们还真是有缘。」 阳光下,一位穿白衬衫的男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的袖口卷到手肘处,一口白牙笑得半露。 「段先生。」居然是他! 夏春秋口气客气但不热络的打招呼,朝来人一颔首。 「说好了别跟我客套,叫我天军吧!要不是你对小明的用心,他也不会好得那么快,如今不扶墙也能放手走两步。」段天军像邻家好男人,自来熟的攀谈着。 看段天军穿过某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夏春秋的嘴角微抽。「那是我分内该做之事,犯不着一提再提,孩子肯努力,我们也不能放弃,小明的一生还很长,他得独自走下去。」 没有人能帮助他,自己的路自己走。 「夏医师……欸,咱们都认识一段时间了,叫夏医师太生疏了,还是喊你小夏吧!你应该小我几岁,我若有妹妹差不多也是这个岁数。」他干脆攀起关系,只差没当场认起干哥干妹。 赛巴斯克的脸色越来越沉,冷得吓人。 夏春秋脸色有点僵。「我不需要哥哥,你喊我夏小姐合适些,身为治疗师不能和患者家属走得太近,以免影响了专业。」 这样的暗示听懂了吧,本小姐是有主的,不想和你多纠缠,真正识趣的绅士就该识相鞠躬退场,别给他人带来麻烦。 可是段天军像看到猎物的猎豹,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始终盯着夏春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想将一个女人占为己有。 「夏小姐,给我个面子,让我致上对你的感谢,自从我姊姊、姊夫过世后,我是第一次看见小明笑,我感动得眼眶都泛红了……」他一脸的诚挚,像是为了外甥的好转而感动。 她不只是一个复健师,还是他们甥舅俩的救赎者,把灿烂的阳光引进他们生命里,驱走阴暗和腐败,让失去光芒的心重新找回温馨。 她是背后功臣,功不可没的推手。 所以身为受益的家属,他有说不完的感谢,若不让他做什么表达对她的敬意,他也过意不去。 「我不……」她担不起「谢」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收了他的钱就要做到最好。 但是段天军没让她把话说完,看似无心,其实是半强迫的往她背上一推,朝巷口的咖啡厅走去。 「天气热,我请你喝咖啡,看你也流了一身汗。」他作势要帮她擦额上的汗水,她脚一跨避开了。 「我不喝咖啡。」她喝,喝得可凶了,一天三杯。 「那茶呢?」他从善如流,一切以女性为主。 她摇头。「也不喝,我有心悸的毛病,含咖啡因的饮品我向来不碰,对身体不好。」 「那就喝牛奶或是红枣桂圆茶,前者补铁,后者补血,对女人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段天军笑得更加无害,像是关心邻家妹妹的大哥哥,一心为她的健康状况着想。 「我还要赶着回事务所,还有工作要接……」这人听不懂拒绝吗?看不见她脸上的为难。 「不差这点功夫,大不了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向你们社长解释。」他笑得温和,像体贴和善的大仁哥,是女人都不会防备,不自觉地顺着他心意走。 但是他的手劲,托着夏春秋的手肘将她往前推,再再泄漏了强烈的掌控欲,不容许看上的猎物逃脱。 「是不差这点时间,可是你问过我同不同意吗?」一身墨黑的赛巴斯克蓦地现身,冷着脸,目光充满蔑视。 「你是……」段天军一楞,这个男人何时出现的,但那像被占地盘的不快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双眼闪过战斗的光芒,绝对而狂妄。 「她的男人。」他的女人一个小小的人类也敢碰。 段天军脸色微变,一抹幽黯藏在眼底。「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夏小姐的手上可没有戴着谁的戒指。」言下之意是指夏春秋还是未婚,人人可以追求,话说太早贻笑大方。 「宝贝,你给我偷人?」敢在他眼皮底下逞威? 夏春秋被「宝贝」这字眼给肉麻到,心头抽颤了一下。「我才没有。」 赛巴斯克蔑然地看向段天军的下半身。「听到没,快走吧,别给自己找难堪。」他赶人。 不过遇到脸皮厚的,这话说了也是白说。 「这位外国朋友,你大概对东方文化不甚了解,我们东方人谈起感情一向很含蓄,不若你这般张狂。」他倒没查到美丽的夏小姐身边还有这号人物,他是打哪冒出来的? 赛巴斯克的五官很立体,标准的外国人脸孔,一双凝冰银眸根本瞒不了人,冷漠又危险,难怪段天军直接当他是外国人。 「我只要了解她的身体构造。」他冷笑,用一句话就将两人的关系说得清楚。 段天军眸色一阴。「这话说得很不尊重人,对女性完全是一种侮辱,没有人愿意被物化。」 「有空关心别人的女人,不如想想如何善后。」他难得发挥一次爱心,提醒人类不要玩火。 「什么善后?」段天军胸口扬起一抹不安的怪异感受。 笑而不答的赛巴斯克强势地搂着夏春秋,一股无形的压力辐射出去,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无以抗拒的强大气场。 他的笑让原本炙热的阳光降温了几度,热风上升的空气中竟然有股凉意窜起。 除了夏春秋,任何一个走过赛巴斯克身侧的路人都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不好了、不好了!有车子烧起来了,巷子口那辆银白色宾士是谁的,快去灭火,火烧得很大……」 一名机车行的员工看到火烧车,连忙跑出店外大喊。 「银白色宾士……」那不是他的车? 段天军脸上蒙上一层暗影,耳朵接收警报器响起的鸣声,的确是他设定的警铃声。 「宝贝,喝咖啡吗?」边喝边看热闹。 她敢说不喝吗?「喝。」 听到夏春秋回答赛巴斯克的话,段天军脸色一垮,骨节突出的双手微微握拳。 「看看车骨架也好,天干物燥,小心自燃,下回买辆好车。」赛巴斯克这句话绝对是嘲讽。 「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有人抢,看好了。」落了下风的段天军不认为自己输了,他只是暂时撤退。 第二十五章 汽油味越来越重,喧哗声也越来越大,窜起的火光有一层楼高,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一辆车而已,烧了再买新的就好,段天军看了赛巴斯克一眼,视线又转而落在夏春秋脸上,他没再多说一句的走向火烧车现场。 「你烧的?」真像他的作风。 银眸浅闪。「你给我勾搭男人?」 「我拒绝了。」可是脚长在人家身上,她能用稻子绑住他双脚,阻止他走向她吗? 「不够坚决。」女人心软是给男人机会。 要她拿棍子赶人不成?太苛求了。「赛巴斯克,烧车好玩吗?一辆好好的车子烧得面目全非了。」 「既然他听不懂我说人话,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礼,在我没有厌倦你之前,谁都不许觊觎。」他只是小小的教训,让卑微的人类晓得云泥之别。 这话真讨厌,什么叫他没有厌倦她之前?哼。「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不会放弃。 「他有几辆车可烧?」 「不知。」 「烧完车子烧房子,再不知进退,连人也烧了。」他不是怕事的主儿,就怕没人凑上前取悦他。 不会吧!他反应这么大?夏春秋诧异的心想着?死神也会吃醋吗?醋劲真大。 「他是你男朋友?!」 被捉奸在床应该说什么? 再见,慢走。 「……算是吧。」不能确定。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能用算的吗?」她想抢她饭碗呀!堂而皇之当起算命师。 「你不就用水晶球算吉凶。」他们事务所的人没有一个能以正常人看待,各有各的怪毛病。 「认真点,到底算不算?」嗯!体格真不错,六块肌,肌肉紧实。 「算一半吧。」 「上半身还是下半身?」什么一半,休想敷衍。 「对半剖。」从头到脚一刀剖,像削甘蔗似,从中间剖开。夏春秋继续逃避现实似的不好好回答。 「太血腥了。」吉卜赛自认是和平主义者。 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人家的裸体不放,她还不变态吗?「可以让我起来穿件衣服吧?」 「请便。」她可没说不行。 夏春秋很想开口大飙脏话。「你们不走,想看我表演穿衣秀吗?我像你们保证他的尺寸和一般男人一样正常。」 吉卜赛……以及站在她身后的事务所成员,一个个睁大眼睛看向某人被薄毯盖住的部位,人人都希望有透视眼能看穿毯子下的秘密。 「你确定?毕竟你阅历过的男人不多,又是洋货,我们非常有探究未知事物的精神。」 想解剖他。 「向后转,走出去。」这是她的房间,不是观光景点。 抱着水晶球的吉卜赛有一些依依不舍。「再给我三分钟。」 「这里不是动物园。」谢绝参观。 「他比希努特还稀奇。」动物园里一头从小被人类养到大的北极熊,幼熊时很可爱,风靡一时,长大后就…… 一头北极熊。 「再稀奇也不是你的。」她皮笑肉不笑的指着门的方向。 吉卜赛有点可惜的叹了口气。「他就是那个死神?」 其实,平常事务所成员是绝对不会踏入彼此的领域,但因为夏春秋被死神缠上一事是特殊状况,今日结界又有异状,为免她出事,大家才会全赶了过来,哪里想到会撞破这种「案发现场」…… 要是夏春秋知道方才的激情,导致赛巴斯克一时情绪波动而震动了结界,应该会很想找个地洞埋进去。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不是?」她在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吉卜赛眨着猫似的双眸,亮得惊人。 「赛巴斯克。」帮个忙,打发她。 躺在床上裸着上身的男人面无表情,唰的一声,身后收好的双翼像扇子一般的打开,鸦黑的羽毛闪闪发亮。 「原来你叫赛巴斯克呀!」好漂亮的翅膀,她也想要一副,不知道能不能上网订购。 「吉卜赛——」看完了就走。 满足的吉卜赛轻吁一口气,脚步轻飘飘的往外走。「幸会了,赛巴斯克先生,我是这个女人的室友吉卜赛。」 她一走,其他人也跟着走了,不过到了门口时,弓藏一级生用着礼仪师的标准笑容一躬身,「海丽还在外面等着,别让她等急了,小小个子的她有喷火龙的脾气。」 门,轻轻掩上。 「赛巴斯克——」夏春秋反身朝床上的男人压去,脸上带着气恼的潮红。 「还要再来一回?」他挑眉勾唇,目光巡礼似的看向不着一物的雪白娇躯,大手往挺翘的臀部一覆。 「你不是说你做了结界,不会有人发现你在我房里?」那刚刚闯进她房间的是什么,一团人形黑云吗? 「我做了。」他爱不释手的揉捏手中弹性佳的臀肉。 「做了?」他在睁眼说瞎话吗? 「我做了防止同类入侵的结界,你在里面很安全。」谁也伤害不了她,趁她睡梦之际攻击。 「同类?」她一怔。 「不是每个死神都像我一样友善。」他对人类没有恶意,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 赛巴斯克没有告诉她关于死神安娜的事,他自认为可以解决,不必她整天的担心害怕,他的女人只需享受他的宠爱。 「你友善?」他在开玩笑吧! 「比起其他同类,你绝对会庆幸遇到的人是我。」他没有滥杀成性的习惯,不插手人界的闲事。 大多数的死神都很服从纪律,但仍有些少数分子只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把人类的生命当一回事,想收谁就收谁,只要不要太夸张,能交差了事便混过去。 赛巴斯克则是死神中的怪胎,中规中矩,一丝不苟,他最在乎时间观念、何时收了几条魂都得按计划进行,不疾不徐的优雅完成。 他讲求死亡的美感,从什么地方下刀、搦出什么唯美姿想、面上表?又是如何,他皆算得十分精准。 他天生追求完美,有贵族的风采,王室的尊贵,死神的谜样邪魅,迷人而充满艺术家气质。 「他们对人类不满,有仇视倾向?」还有比他更糟的……呃!是脾气小有瑕疵的死神? 肩上忽地一疼,没好气的夏春秋知道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听见她内心的腹诽,才张口朝她肩膀一咬。 「仇视倒不至于,但不会亲近,在我们眼中你们如灰尘一般的渺小。」不值一顾。 「你觉得我像灰尘?」夏春秋小指勾玩着墨黑长发,盯着全身放松的男人。 「我不会抱着灰尘。」他的手往下探,抚向白嫩的大腿内侧,那里的皮肤细嫩滑手。 「所以我是可爱的灰尘?」她追根究柢问到底。 赛巴斯克翻身将她置于身下,微凉的唇覆上,深深的吸吮。「你是我的女人。」 「不公平,你力气比我大。」他肌肉好硬,硬邦邦像石头,夏春秋埋怨他的肉不好掐,太硬。 「你跟我比力气?」他用古怪的眼神一睨。 她一听,泄了气,男人女人先天体型上就有极大的差异,他又是死神,和他比是自取其辱。 「好了,不玩了,快起来啦!烧肉便当要见你。」想起身的夏春秋动不了,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扣住她腰身。 「那个不到一百四十公分高的小妇人?」矮小,袖珍,声音中气十足。 「小妇人?」呵……真有趣的形容,她还没想过烧肉便当是妇人,她强大得让人忽略她的身高。 「她体内有很强的能量,不亚于一个末等死神,我想她昨晚就发现我的到来。」他并未刻意隐藏气息,稍微敏锐的人都能察觉到一缕缕阴暗的气流在流动。 「烧肉便当有这么强?」她讶然。 夏春秋从不喊海丽名字,她和海丽太熟了,熟到她一闻到烧肉便当的味道就想作呕。 「她是少数我看不透的人,她能隐匿她的心识,我曾经进去看过,空的,雪白一片,只有两张面对面,欢迎来对谈的椅子。」诡异到近乎不寻常,那片纯白的空间是创造出来的。 换言之,她有魔级的实力。 夏春秋一听就有些不是滋味。「你进去她的心干什么,难道你也看上她……喔!赛巴斯克,你打女人。」她控诉。 「是拍,不疼。」真动手她还受得了。 「疼,我受伤了。」自尊。 闻言,冰银色眸子染上淡淡笑意。「需要我医治吗?我有一双魔法师的手,能治愈你所有病痛。」 第二十六章 她呻吟一声,揉揉快被折断的腰。「太纵欲了,我们会遭受,诅咒,你好心点放过我,我的审判日到了。」 夏春秋指的是外面一群等着看戏的人。 「有我在,你怕什么。」还怕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吗? 就是有他在才担心,那群幸灾乐祸的家伙准会落井下石,嘲笑她什么林子不去钻,偏钻入死神窝,这是不是名符其实的找死? 好不容易才起身穿衣服到一半,夏春秋回头想叫赛巴斯克快起来,哪知她才刚穿好内衣,身后的男人已一身标准配备,黑衣黑裤黑斗篷,动作之快叫人嫉妒。 「要我帮忙吗?」赛巴斯克气定神闲的双手环胸,潇洒的挑眉,那模样帅得没边了。 「不必……」她的话语还没出口,放在床上的女性衣物已一件件不见了,全穿在她身上。 「不用客气,是我脱的,我负责穿上。」他坏笑着将人揽入怀中,细细琢吻。 她气结的一瞪眼。「张狂。」 当两人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间已过去四十分钟,喷砂平面玻璃桌面上摆了四碗…… 不,五碗吃完的空碗,碗内还有些剩汤,看得出他们刚才吃了汤多味美肉实在的面。 只有夏春秋和赛巴斯克还饿着肚子,他们奋战了一整夜,体力消耗极大…… 「锅里还有面,去盛一碗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海丽若无其事的指着十二人份的大汤锅,锅里还有不到一半的汤面,但里面的海鲜、牛肉、鸡肉、蘑菇、大明虾等都被捞光了,就只有面条,配上鲜味十足的浓汤还是能吃。 「你们太过分了,居然只给我吃面。」捞出小指细的虾尾,夏春秋不满的抗议,她被亏待了。 「吃了美味大餐还吃得下面条?」吉卜赛调侃。 「不一样的口味,行吗?」她狠狠一瞪。 吉卜赛,你给我记住。 记住什么,夏小秋你有男人就猖狂了! 两女在空中靠眼神对战,火花迸射。 「你们两个别闹了,给外人看笑话,小夏,吃你的面,别抱怨。吉卜赛,你少惹她,人家如今有靠山,你惹不起。」这座靠山连她都要靠边站,遇到强者要低头。 「……烧肉便当,你在给我拉仇恨值是吧!嫌我人缘太好了吗?」夏春秋边吃面边内心万兽狂奔。 「你说得对,海丽,风向变了,我会试着节制。」以后不能随便欺负小夏了。 夏春秋若听见吉卜赛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狂咆:遗憾什么,我看起来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死神先生,幸会了。」海丽清了清喉咙,正经八百的问候,一双眼透着惊喜。 「我叫赛巴斯克。」死神的称呼太笼统,他那一族有数百名,谁知道她喊谁。 「是的,赛巴斯克先生,我是灵异事务所社长海丽,很荣幸能见到你。」 「所以呢?」赛巴斯克漠然的抬眸。 他的意思是有什么话快说,他没闲功夫和一名矮小妇人磨牙,若不是他的女人在这里,他连理都不想理。 「请问你对小夏是认真的吗?」认真谈恋爱。 「何谓认真?」她对他的眼,两人在一起,目前他还挺满意的,不想换人。 「我是说你爱她吗?」这才是最重要的。 「爱?」他眉头一蹙。 霍地,夏春秋喷出满嘴面条,吓得不轻。「你干么问这个?我心脏很脆弱,不要吓我。」 「小夏,我总要知道他会不会伤害你,我认识你那么久了,你就像我的女儿,我不能不关心你。」她希望事务所的每一位员工都能获得幸福。 烧肉便当居然说她像她女儿,她要是烧肉便当的女儿,肯定会哭死。 「死神不是恶魔,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对人类出手。」就凭他们弱小的生命,哪值得死神看重。 海丽温柔的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我一直不太放心小夏,这孩子受了不少苦。」 烧肉便当,你不是我妈,别用嫁女儿的口气表达你的感伤。头皮发麻的夏春秋觉得眼前的这碗面越吃越难下咽,有隔夜菜的馊味。 「我可以带她走了吗?」这女人废话太多。 她面露宽慰的笑了笑。「请好好对待我们的小夏,她是个宝物,值得你用心珍藏……」 【第九章】 「原来让你一再失手的主因就是她呀!」 晴朗无云的晴空下,一朵从西边飘来的小云缓缓移动,说灰非灰,说白不是白,移动速度是肉眼看得见的,呈现倒三角锥状,云层虽厚但透光,像切片的棉花糖。 风一来,云改变了方向,居然停住不动了,锥状形体变成一顶船帽,一只灰褐色的鸽子从船帽中飞出。 鸽子一落地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打扮花俏的帅气男人,穿着有蕾丝边的白色衬衫,领口、袖口都是华丽繁复的花边,衬衫外头是一件无袖背心,有两排金色钮扣。 华艳且具有现代时尚感,一头红色长发用一条银色发带绑住垂于身后,狂野而浪漫。 「你的工作做完了吗?又来搅和。」看见他出现准没好事,他最擅长的是搞破坏。 「怎么,不欢迎?」枉他还千里迢迢来见老朋友,真是无情,连个好脸色也不肯给。 「是不欢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省得给他来事。 「别别别,我才来一会儿,好歹给我一杯冰红酒止止渴,这南方小岛是什么鬼天气,咱们那边都快下雪了,这边还是艳阳高照。」他这身细皮嫩肉可要晒黑了。 来自北国的朗尼非常不能适应海岛型气候,刚说着话时就流了一身汗,把他华丽的衣裳湿透了。 「没人请你来。」他一来,麻烦会跟着来。 「好、好、好,是我自个儿找罪受成了吧!白皮肤的人种看多了,想换张脸孔看看,再不换都要职业倦怠了。」东方美女多,丹凤眼,小嘴巴,葫芦腰,别有一番风情。 「真有那么简单?」他的话没一句能信。 朗尼干笑的搭上他肩膀。「我是来避难,同时知会你一件事,咱们是什么交情,瞒谁也不能瞒你。」 「安娜?」赛巴斯克挑眉。 「都跟她有关。」那张吊儿郎当的笑脸瞬间沉寂,多了凝重的郁色。 「先说你的部分。」他总是不知死活,明知安娜是朵有毒的玫瑰,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 灰蓝色眸子闪了闪,有着做坏事的痛快。「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办法增加她的工作量,让她从早上忙到晚,无暇分心干其他事,没想到她一狠起来真叫我提心吊胆。」 「她做了什么?」安娜个性本就狂狷,没个有本事的压住她,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恣意妄为,不在乎结果。 朗尼原本含笑的声音变冷。「她在伦敦街头杀了三名拉客的妓女,取其魂魄代替你失手的三条亡魂。」 闻言,赛巴斯克的银眸骤寒。「她真敢这么做?」 「她做了,而且受到上面的责罚仍不罢手,还想向第四名妓女下手。」幸好他及时阻止了。 「她杀上瘾了。」这种事会令其欲罢不能,死神体内本有魔族的血,一旦闻到血腥味便会被唤醒,平常工作上接触倒还好,毕竟是公事,但若是私自动刑,那种背德的快感会加强原本的魔性。 所以受不住诱惑而堕落成魔的事时有所闻,毕竟看惯死亡是一回事,由自己动手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每杀一人,躯壳内的能量便会增加一些,杀越多就越强壮,直到享受到魔性复苏的强大。 魔魅,是迷幻心志的毒药,令人越吸越着迷。 「是的,她已经有些享受杀人的快感,一看到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便会双目赤红,两颗犬齿微微冒尖。」那是入魔的征兆,目前还算初期,控制得宜还有得救。 「因此你让南茜用工作绊住她,让她分身乏术,无法再去杀人。」只要把魔性压下去,她的情况便会有所好转。 朗尼苦笑。「那是我唯一想得出的笨方法,可是她不领情,几乎想杀了我,我在欧洲的七个居所被她毁了五个,剩下的两个我不敢回,唯恐又被她毁个彻底,到时我真的无家可归。」 流浪的死神,那多凄楚呀!肯定会沦为死神界的笑柄。 「你想让我和她谈谈?」 他两眼一亮,笑得特别灿烂。「你也知道她旁人的话都不理,唯独你说的她还听得进去,只有你才能帮忙解开她的魔咒。」不过,还有但书。 第二十七章 「把话说完。」真当他没看见他眼底的闪烁吗? 朗尼干涩的一咳,「她要的是你爱她,将她如女王般高捧在手心,而她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晓得你身边有女人了,因此气炸了,一扬手把自己的宫殿给烧了。」 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厉,可见气得不轻,那把火连烧了三天三夜,但安娜不准佣人救火,眼睁睁地看着金碧辉煌的殿堂烧得只剩下断垣残壁。 她的怒,她的恨,她的不甘心,她的疯狂魔性被激发出来,连他距离她五十里外都能感受到那不再压抑的愤怒。 「不是我在危言耸听,赛巴斯克,你要看好你的女人,要是让安娜抽出身,她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抢走你的人类女子。」死神爱上人类,那会是多大的讽刺,也是安娜伤不起的自尊。 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没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她从小就是家族中的佼佼者,精英中的精英,在自我的优越感下,她更加的高高在上,睥睨他人。 她要的就一定要到手,即使她不要了,别人也不可得,除非她同意了,便以「赠与者」的角色给予。 就像一块地的领主,这块地是她的,她便是土地的主人,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归她管辖,她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而赛巴斯克被她纳入她的属地之中,他是她最看重的「财产」,未经她允许谁也不能私下取走,那是对她权威的挑战,也是一种蔑视,她无法容忍。 「我不是她的。」她很美,但不是他要的。 「可她不这么认为,你认识她几百年了,可见她能被轻易说服?」一旦认定了某事,一路黑的走到底。 安娜有着顽强的固执,世上最热的熔浆也无法烧熔。 赛巴斯克的嘴抿紧,冰眸出现恼意。「多拨些工作给她,让她忙上一百年。」 「哈!你说的容易,那得死多少人,如今的战争、贫穷、天灾已夺去不少人命,再多上面也没法负荷,光是做一番安排就要大费周章,换作是你,你肯吗?」谁会为一名人类女子而打乱既定的秩序,牺牲更多的人。 「我是指把其他死神的工作也挪给她,每个人分两到三成给她,那么她一整年都得在工作中。」累就累她一个,能者多劳。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太阴损了,她会恨死你。」光想就想大笑。 「就让她恨吧,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能容忍她时不时的放肆,但不表示她能毫无底限的侵犯他的地盘,威胁他的人。 夏春秋那女人是他挑上的,谁也不能动她分毫,即使是同类。若真惹怒了他,他不在意杀个死神,反正上头正打算从人界培养死神接班人,让人类去主宰自己的生死。 看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冷芒,手中多了一杯红酒的朗尼轻啜。「那女人对你很重要?」胜过相处数百年的同伴。 「她很有趣。」一提到夏春秋,赛巴斯克满脸的冰霜如遇春消融,淡淡地软化,终滴成水。 「你爱上她了吗?」死神界的翘楚就这么沦落。 「我哪是爱……」他忽地说不出口,感觉胸口有什么堵塞,气不顺,隐隐揪紧……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他相同的话,他却回答不上来。几天前那矮小妇人有心试探时,他还能冷哼的嘲笑她异想天开,堂堂死神岂会和人界女子发生感情。 可是现在面对敢言直说的同类,他却迟疑了,明明心中有答案,可却模糊得连他也有些看不清那份牵挂不下的感觉究竟是什么,让他时时惦记着,只想汲取专属于他的温暖。 「你完了,赛巴斯克,我看见你眼中出现人类的情感。」他们死神心中没有情,只有冷酷与漠然。 安娜口中的「爱」也只是占有欲在作祟,她不懂爱,只晓得掠夺,她一向只要最好的,不是顶尖的便视如粪土。 她对赛巴斯克的执着是一种病,得不到引发的病,她不接受失败,更不相信有人不为她的美貌倾倒。 「你看错了。」赛巴斯克冷着声。 「那么要让你和她分开,你舍得吗?」这才是釜底抽薪的好计,平息安娜不甘心的怒气。 「……你可以回去了。」不送。 舍得吗?他为什么要舍得,他还没腻了她。 赛巴斯克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他发胀的脑子阻止他去想爱不爱的问题,他只知道夏春秋是他的女人,在他的保护下,她只能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半根毛发不缺。 「赛巴斯克,你是这样对待兄弟的吗?我冒着被疯女人记恨的危险前来提醒,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早知道就到澳洲玩袋鼠,南极看企鹅,学爱斯基摩人住冰屋,让疯子安娜当他的面取走他女人的魂魄。 喀嚓一剪,一了百了。 「你酒已经喝了。」朗尼要的红酒,他给了。 「避难所呢?」他可是逃难来的。 「没有。」他自己就住在灵异事务所的员工宿舍,和那女人分享一间房间。 小是小了点,但不影响他的活动,闲暇时还能到楼下的健身房运动,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比起以往的独自一人,有人作伴的确不寂寞。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被借调来此你难道没个落脚处?以你雄厚的财力,只怕要几百亩的庄园才肯住。」 享受惯了是不可能屈就的,赛巴斯克在世界各地的置产少说有数百处。 死神也使用人类的钱币,只不过他们是用投机的手法取得,每日的股市流通数百亿,富人的避税、官员的收贿、政商的利益输送、伪慈善家的捐款……死神能够无声无息地取走部分,根本不会被察觉,进出一趟金钱市场,上亿元轻易入袋。 只不过赛巴斯克的钱是从股市赚来的,善于操纵股市的他只需动动手指,一转手便是暴利入袋,因此无须从其他管道取得,自是富得流油。 「一开始没想到,后来就不想了。」他想只是借调,时间不长,他一撕裂空间便能回到位于英国的城堡,不需要再费事弄个居所。 主要是台湾太小了,地狭人稠,住惯大地方的他不能忍受狭窄的空间,他看了几处不合意便放弃了。 朗尼受不了的往他肩头一捶。「因为你有女人了。」 「是,我有女人了,在她的居处我很自在,索性不走了。」她也不敢赶他,只会用埋怨的口气问他会不会觉得床太小,要不要换一张,暗示她床上多了一个人睡起来很挤。 「那我怎么办?你要替我想办法。」他是为了赛巴斯克才有家归不得,他说什么也要替他弄个窝。 「去住饭店。」最好的选择。 「不好。」他在害他。 他每天直接由窗口飞出,一完成工作又从窗口飞回来,出入不从一楼正厅,客房服务来打扫,万一撞上他一下子在,一下子不在,还不把人吓死。 「朗尼·隆许,你认为我很好说话吗?」他没把他轰走,是看在他帮了自己一把的分上。 见他脸色一沉,心肝一颤的朗尼才想起他是死神界第一把交椅。「呵呵!我也是穷途末路……」 「赛巴斯克,我帮你买了衣服,你快来看看你喜欢那一套,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拖回来,刷爆了我三张卡……」要好,要有质感,还能衬托他的气质,价钱肯定也很贵。 两个男人正在事务所外头说着话,去血拼的夏春秋恰巧回来,见是赛巴斯克,马上热络的说着。 「我有衣服。」赛巴斯克轻松地接过她手中十数个纸袋,眼神泛柔的轻撩她湿粘的发丝。 这撩发的举动把朗尼看傻了,他下巴掉了犹不自知,这个银瞳不冰冻的男人不是他认识的赛巴斯克,肯定是个冒牌货! 不是他、不是他,这绝不是赛巴斯克!他怎会有那种眼神,那个冷酷到近乎绝情的死神一哥到哪去了? 「我买了很多衬衫,还有黑西装、黑斗篷,累得我都两眼发黑……咦!你朋友啊?」不会也是死神吧?那一身舞台剧的装扮,他还兼差是吗? 朗尼先是无力的举臂一摇,笑得很虚弱,当是打招呼,好友的女人不好怠慢,但随即惊愕的怔住,眸子越睁越大,越睁越大……睁到他自己都觉得眼眶发涩。 「你……你看得到我?」她、她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啊! 「看得到呀。」还看得很清楚呢。 「你怎么可能看得到?」人类的肉眼是瞧不见异世界物种的存在才对。 第二十八章 看他快崩溃了,面色红润的夏春秋善解人意的解释。「我是通灵师,双目能识万物。」 万物自然也包括虚无缥渺之物。 「通灵师是什么玩意?」他问的是赛巴斯克。 「她不是玩意,她叫夏春秋,我的女人。」赛巴斯克用眼神警告他小心用词,有些话他不乐意听。 「好,你的女人,可是我们是堂堂的死神,最低等的人类怎会……等等,她知道我们的身分吧?」说到一半,朗尼神色一变。 「一开始就晓得。」从他们一见面起。 朗尼露出深思表情。「也就是说你第一次失误就是因为她发现了你,你因此迟疑才错过取魂时机?」 「……差不多。」赛巴斯克含糊的带过。 他没说他因为死神身分而过于自负,不相信有人能在死神的巨镰下抢人,给了她救人的机会。 朗尼喃喃自语,「居然有你这种人,看起来很平凡,尤其比起死神界第一美女还真差得远。」要给安娜洗马桶,怕还会被嫌姿色不够。 夏春秋没理会他的咕哝,径自说道:「赛巴斯克,我们回去试穿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她从一个个纸袋中取出新买的衬衫,成套西服,还有配色的领带也没少买,鞋子袜子的颜色也是配套的。 「等一下,你确定要买给赛巴斯克穿?」朗尼的脸色很精采,像个调色盘,忽青忽绿,又涨成红色。 她两眼亮晶晶的点头。「当然,不然你认为这尺寸我穿得了吗?」 朗尼想笑又拼命忍住,对着赛巴斯克挤眉弄眼。「你赶紧去试穿呀!这是人家的心意。」 看着那堆花花绿绿,赛巴斯克很果决的摇头。「我不穿,退回去。」简洁扼要。 「赛巴斯克,我都买回来了,你好歹穿一回给我看嘛!我走了好几条街走得双腿都快走断了,还大包小包的带回来,路人看我的眼光像在看疯狂购物的女疯子,还有人说我败家女。」她花自己赚来的钱关他们什么事。 看着她眼中的请求和特别明显的兴奋,赛巴斯克为难的颦眉。「叫你乖一点,老给我找麻烦。」 夏春秋只差没跳起来欢呼地先抽出一件草绿色衬衫。「你先穿穿这一件,有春天的气息,要不还有粉绿和菊黄,葡萄紫,天青色,玫瑰红和紫罗兰色系……」 一件一件细数,身前的女人介绍得不亦乐乎,赛巴斯克一张脸越来越沉,他忍得了自己小女人的叽叽喳喳,却忍受不了躲在一旁窃笑的朗尼。 「你太闲了。」 他一挥手,朗尼顿成一颗小苍蝇屎粘在墙上。 「我没地方住,你要收留我。」 「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我是流浪死神耶。」 「那关我什么事,你们死神不是都一副欧洲贵族的践样,出手阔绰,挥金如土?」死神不用花钱吧! 「那是赛巴斯克,我是死神界的穷人。」装穷的朗尼翻出没有半毛钱币的口袋,表示他真的很穷。 不好赶人的夏春秋想了一下。「要不你跟一级生挤一挤,他人很好,没什么脾气,再不然向烧肉便当开口,她有很多没住人的空房,绝对适合你。」 「烧肉便当是谁?」谁会取这么难听的绰号。 「我们事务所的社长海丽,你见过的,是个小巨人。」她人小志气高,才华洋溢。 「那名貌不惊人的矮妇?」一把年纪了还剪妹妹头,有够恶心,死鱼眼似的眼睛老盯着人瞧。 朗尼这句话得罪不远处的海丽了,她扑克脸一摆,表情严肃,声音不高不低。「十万。」 「什么十万?」他一头雾水。 「一个月房租。」她不是好人。 朗尼一听,怒了。「你去抢还比较快。」 「就抢你。」她这人爱记恨,心胸狭窄。 「你你你……喏!给你,拿去买墓地。」最好别让他出马收她,否则他会噬血的一寸一寸切割她的魂魄。 「一次预付六个月,谢谢。」她不希望遇到坏房客。 「你怎么不去干抢匪……」呜!他付。 收到货真价实的一迭钞票,海丽语重心长的看向目瞪口呆的夏春秋。「这件事是在告诉你,死神的话不能信。」 「不包括我。」原本站在朗尼身后的赛巴斯克倏地消失,随即出现在离朗尼最远的角落,他用行动证明和朗尼不是同类。 「赛巴斯克,你骗我也无所谓,我是你的女人。」反正她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懒得去猜测。 闻言,赛巴斯克脸黑了一半,他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哼!全是朗尼害的,受他连累。 蓦地,朗尼被一脚踹出去,他的脸是扁的,像一只壁虎似的,四肢和身体与墙壁相亲相爱。 「好了,事情解决了,一会我就送你到医院,没人去接你就打给我。」 一旁的钟璧表情很严肃,没有笑脸,原本妹妹、妹妹喊个不停,最近不知哪条筋搭错了,一脸正经,还有些过于拘谨,常常同手同脚的走路,表现十分怪异。 不过他眼眶下方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形状类似拳头,尽管他死也不说是谁弄的,只解释是不小心跌倒撞到的,但大家怀疑的眼光还是不自觉瞄向赛巴斯克。 他是个善妒的死神,非常爱吃醋。 三个月期限已到,今天是夏春秋最后一次为吕稚明做复健,经过数月的努力,他好得差不多了,手能握筷,脚能自由行走,人也变得开朗,和其他复健的小朋友玩在一起,已摆脱父母双亡的梦魇。 为了防止段天军纠缠不休,本来赛巴斯克要陪她到医院,谁知接到一个工作临时要去处理,所以他交托钟璧,务必要将人安全的送达,不能出一丝差错。 而夏春秋现在到医院复健室了。 「夏姊姊,为了庆祝我的重生,舅舅在家里举办了一个派对,你也来好不好?我正式邀请你。」十岁的小男孩有模有样的送上自制卡片,诚意十足。 「派对呀,可是我没空……」她最讨厌的就是派对了,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杯觥交错,高谈阔论,吵得人的耳朵快要爆开了。 那是夏春秋小时候的恶梦,她的父母都是医界名人,每每聚会,对于老是对空气说话的她总是一大压力与伤害。 除了她的哥哥姊姊和弟弟外,没有同龄的孩子肯跟她玩,他们只要一靠近她很快就会被各自的父母拉走,背地里说她脑子有病,精神不正常…… 「有空、有空,怎么会没空呢!我们小明最乖了,小鱼姊姊给你按个赞。」身为派对动物的夏瑜一听见有派对就激动,二话不说的应了,全然忘了自己之前还为堂姊挡掉段天军过。 「夏瑜……」太自作主张了。夏春秋没好气的瞪了堂妹一眼,做出割颈的假动作威胁她说话小心。 「学姊,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要再见面的机会不大,相处了三个月,你对小明的用心有目共睹,也许他们只是要表达谢意啊。」她也受益匪浅,从堂姊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她在复健科的实习将告一段落,下个月转妇产科,小明是男的,不可能挂妇产科门诊。 「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她面有难色。 「医院的人不多吗?每天来来往往的病号上千名,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只是不想见到段家舅舅。」夏瑜附在堂姊耳边讲起悄悄话。段天军每次来接小明时总会含情脉脉的多看堂姊两眼,是男人的典范。 是不想,那人太痴缠了,但是当着孩子的面这些话不能说。「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忙。」 「再忙也要给自己时间放松,听说段先生的别墅在山上,占地四、五百坪呢,还有s型室外游泳池,不去太可惜了,可以在山顶往下看风景耶!」她露出向往神情。 「那你去就好,替我把好风景看一遍,我正好买菜回家做一锅咖哩牛腩……」忽然很想吃咖哩浓郁的牛肉饭。 「不行、不行,你是主角不去怎么行,何况派对邀请的大多是孩子,我一个人摆不平,会被他们闹疯了。」 想到一群体力旺盛的小魔鬼,她的脸就绿了,胸口发疼。 夏春秋朝堂妹额头一戳。「你是得了谁的好处,连自家堂姊也出卖,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是不是?」 夏瑜嘿嘿嘿的直笑。「段大哥是有贿赂我一盒香橙口味的蛋塔,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请得到你,谁叫你是茧居族宅女嘛。」 第二十九章 没事不出门,能在房里窝十天半个月都不露面。 「果然是叛徒,养老鼠咬米袋。」 「堂姊,你到底喜欢多金深情的段大哥,还是开着拉风跑车的肌肉男?啊,那个冷冷的黑衣客也不错,又冷又酷,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吃掉,让我看得脸红又心跳加快。」简直是迷死人的贵族,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优雅。 一次三个男人耶!三人三种型款,一个多情,一个阳光,一个阴郁,快把人羡慕死了,她怎么一个也遇不上。 「少管闲事,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我一份。」她要做存档以便纪录,日后也许用得上。 「小明,快,我们一起求你的夏姊姊,她太顽固了,我们需要很多愿力加持。」看她敌不敌得过小孩天真无邪的笑脸。 这阵子夏瑜时常看到段天军的努力追求,不知不觉中像被洗脑似的,也开始站在他那边。 听不到她们小声的嘀咕,不过夏瑜一招手,吕稚明很乐的双手合掌。「夏姊姊,舅舅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蛋糕和饼干,可乐和冰淇淋无限供应,我们还有滑水道哦!可以玩丢水球,打水仗。」 「是呀,你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小明吗?你看他快要哭了。」夏瑜一使眼神,要吕稚明佯哭。 吕稚明很聪明,马上抽抽噎噎地扁着嘴装哭。「夏姊姊,你来嘛!你不来我就真的哭了哦!」 「你们……噢!我头痛了,快给我一颗阿斯匹灵,我遇到土匪了……」真的很头痛,两个缠人精。 「好呀,说我们是土匪,小明,我们一人拉一边,拉她到山寨当压寨夫人。」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呵呵呵! 「好。」吕稚明重重点头,明亮的小脸充满生气。 夏春秋被绑架了,被一大一小两个绑匪给硬架上来接吕稚明的车,她反抗无效,挣扎是自找苦吃,一路被载往山顶弃尸……呃,是参加重生派对。 当看到一身鹅黄的身影入内后,原本正在招呼客人的段天军眼睛一亮,随即丢下对他别有企图的女客们,快步迎向好不容易现身的娇客,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可比七月的太阳。 不过他下意识地看向夏春秋身后有没有多个男人,那名冷漠男子令他印象深刻,如非必要,他不想碰到他,那人的感觉太强势,如一座山般难以撼动。 「欢迎、欢迎,真是稀客呀!我开了几次口都被你回绝,此时能见到你可是万分荣幸,快请进,别拘束,当自己家里。」他话中有话的暗示。 「你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还有很多人要你招呼呢!不用特意关照我,让小明陪着就好。」夏春秋不习惯别人太殷勤,毕竟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对别人好,通常都带有目的性。 她不喜欢那种戴着面具的虚伪笑容,她觉得窒息,有压迫感,让人作呕,在场那么多人当中,有几人是真心为了大难不死的吕稚明而来?他们为的是段天军背后的断天集团。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别矫情,该有的客套还是不能免俗,陪几个笑脸仍做得到。 「这怎么行,小明还是孩子,爱玩的年纪哪待得住,不如我带你走走看看,我家位在山头处,为了欣赏这片好山好水,我让人将阳台扩出去,修了个观景台……」段天军指着落地窗外将近三十坪大的原木露台,大遮阳伞下摆了一组桌椅,三三两两的亲友已倚在柚色扶栏旁朝下看风景。 「我不……」他靠她太近了,呼出的鼻息喷到她颈后。 「去啦!堂姊,我去看有什么好吃的,顺便帮你拿一些。」喜做红娘的夏瑜从后面推了堂姊一下。 臭丫头,少乱点鸳鸯谱,一会儿收拾你。「段先生,我这堂妹太淘气了,我还是看着她点,免得她顽性一起,带着孩子们造反。」 「别呀!堂姊,我自个儿去就好。」夏瑜俏皮的吐舌,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她走了,你总没有理由了吧。」段天军轻笑,觉得两姊妹的互动很有趣,让人会心一笑。 夏春秋很无奈的苦笑。「家有恶妹,家门不幸,回家要多管教管教,抽她十鞭子。」 没奈何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妹妹调皮有什么办法。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还算和睦,段天军虽有追求之意但夏春秋见他今日并未有过分的举动而逐渐放心,就当走访亲戚家,忍一忍也就过了。 「对了,夏小姐,要不要喝杯酒,我调的水果酒酒精浓度不高,不醉人,很适合女孩子饮用。」当个称职的主人要时时关心客人的需求,女人喝了酒就好说话多了。 大人的交谈声,小孩的欢笑声,小女生的窃窃私语,偌大的别墅中交织着各种声音,甚为欢乐。 「你这儿还供应酒?」她不赞同的颦起眉。 看出她在想什么,段天军弄了一杯加了柠檬片的粉红色水果酒递向她。「放心,放在高处的才是给大人喝的调酒,小孩子的是苹果汁和柠檬水。」 正要接过酒杯的夏春秋刚伸出手,身后一只古铜色大手已先一步接下,仰头喝了一口。 「这酒的味道有点淡,太酸。」这叫酒吗?未免侮辱酿酒的老师傅,一点酒味也没有。 「赛巴斯克?!」他居然来了。 头顶上覆盖的阴影一低,他吻上她微启的樱唇。「宝贝,你太不听话了,为什么不等我一起来?」 看你们打架吗?她在心里腹诽。「我以为你在工作,赶不过来,而且小孩子的重生派对怎好劳动你。」 「只要和你有关的事都很重要,我错过工作也不能错过你。」这个女人是他的,谁敢来抢都杀无赦。 赛巴斯克的气场太强大,强大到不容忽视。 他一定要这么恶心她吗?谁都知道他工作至上,女人第二。「这个酒是给女人喝的,还给我吧。」 银眸一闪,要放到白嫩手上的酒杯转了个弯,杯中酒液尽入口。「没了,下次想喝就喝窖藏的,我那里还有几瓶一九七六年的冰酿红酒。」 四十年的窖藏红酒?夏春秋眼睛一亮。 但她若知道赛巴斯克的酒窖里多得是一、两百年的好酒,肯定气到两眼发红,他拿「劣质酒」打发她。 「来者是客,如果你想喝,我还有一九五0年的威士忌,看你能有多少酒量。」段天军嘴角噙笑的挑衅。 赛巴斯克眼神轻蔑的睥睨他一眼。 「这儿风挺大的,若是顺风起火应该很壮观吧!你想要烧多久才能烧完?」他挑衅意味浓厚的语带暗示。 闻言,段天军神色一凛。「我的车子是你烧的……」 【第十章】 「你是夏春秋?」 一位美得惊人的金棕色长发女子走到面前,身上是艳得惹眼的酒红色镶星钻合身礼服,不曳地,长至足踝而已,露出尖头鞋面,全身散发出典雅高贵的气势,叫人无法逼视。 她的一双碧绿色眸子也很美,像两颗绿宝石镶嵌在眼眶里,眼眸一动,流转着翠色流光。 但是夏春秋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人,她的美冰冷而强烈,充满古老气息,不属于这人世。 瞧!多少人走过她身侧都未回眸一看,可见他们看不见她。 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她也不过是厨房酱油没了,出来买一瓶有桔子口味的调味酱油而已,怎么就撞上这位不知打哪来的贵族小姐,那眼神冷得要将她冻结。 看来她是专程找上门来,才会一开口便点出她的名字。 「是,我是夏春秋,请问你是……」互报名字是礼貌,她有良好的家教,不失礼于人。 「安娜·席瓦洛。」她高傲的抬起下巴。 「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名片忘了带出来。夏春秋力图镇定的装出笑脸,心里怨着为何自己要出门。 「你不知道我是谁?」安娜的表情愤怒,好像夏春秋不知她的身分是多么无礼的事。 她浅浅笑着,手心在冒汗。「我很少出国,这是第一次见过你,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对世界名人所知不多。」 「哼!也是,想你一个无知的人类哪配知晓我的名字,我原谅你的见识浅薄。」她目露鄙视。 又是一只孔雀女,公主病病得不轻。「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到停车场后的小公园,那里无人打扰。」 夏春秋不想自己的「自言自语」引人注意,已经有人眼神怪异的瞧向她,对她的奇怪行为感到好奇。 第三十章 「不用,你们人类就是这么麻烦,到处是好管闲事的人。」绡红的长指甲一划,天空出现一道透明结界当头罩下,阻隔了所有人的注目。 人突然凭空消失了,这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吧? 可是安娜不晓得对商场附近走动的人群做了什么,众人眼睛眨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没人发觉少了什么,逛街的照逛,东西照买,小情侣照样互抢手机嬉闹。 一切都如往常,除了心里叫苦的夏春秋。 「麻烦是麻烦,但也有可爱之处,没有我们,你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灭种是迟早的事。 安娜的绿瞳倏地一眯。「你们?」 「我的职业是通灵师,可以看见不属于这时空的物种,你的气质清冷但不阴秽,应该不是飘泊世间的魂魄。」夏春秋已猜出她的身分,但她绝口不提,给彼此留一个猜臆的空间。 「那你说我是什么?」她笑着,眼底没有笑意。 她反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很狡猾。」安娜冷哼。 「答案并不重要,不是吗?」她只是在试探她有多少能耐,要放多少力量辗压。 蜉蝣撼大树,便是夏春秋的写照。 在安娜面前,夏春秋太弱了,一个是活了数百年的死神,一个是只会通灵的人类,人家一根纤细的手指头就能把她解决了,根本不用说废话。 「是不重要,但我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竟让赛巴斯克一而再再而三因你失误。」她做了什么,或是用什么方式破坏了他的完美收割?人力是不可能敌得过神力。 原来是赛巴斯克惹来的桃花债,他竟然没知会她一声。「我同时也是医师罢了,见人有难便救人,老实说我没什么本事,只是刚好碰上了,不救人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医者以患者为先。」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她不信。 「不然你看我像能阻止得了赛巴斯克吗?」反正全是赛巴斯克的错,全推给他保准没错。 他太一板一眼,严守工作守则,死亡时间一过便停止收魂动作,让本该命绝的人继续存活,她不过是小小的意外,收割灵魂是否完成,她总不可能次次都影响。 东方的鬼差就不管时辰是不是过了,只要敢逃,他就追,如同阳间的警察般定将犯人缉捕到案。 所以这是东西方文化的认知不同,一个是收,一个是捉,西方人太讲究人权了,给予太多自由,若是学东方的阴差不把鬼当人看,一条铁链捆身就拖回地府,就什么事都没了,也不会出现魂数不足的现象。 安娜用不屑的目光扫视夏春秋上下,骄傲的声音充满不耐。「要我看你?就你这长相也敢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她有眼有鼻,五官端正,也不难看吧!「在我们东方人眼里,我的容貌在标准值内。」 不美不丑,耐看。 「还敢顶嘴,好大的胆子!」安娜冷笑地一扬裙摆,飞起的裙子如同撕碎的玫瑰花瓣,缀着丝丝血色。「你缠住赛巴斯克让我整整三个月见不到他,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 把她活生生的丢进最炽热的火山熔浆之中,连同魂魄一并烧尽,还是用北极的冰将其掩盖,做成栩栩如生的冰雕,身体和灵魂都冻结,永生永世都冰封? 安娜的恨是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若没将碍眼的秽物烧尽,她的火不会熄灭。 「这话我不认同,脚长在他身上,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要能缠得住他,他就不是赛巴斯克了,你将罪怪在我头上有失公允。」到底是谁缠谁呀!她才是受灾户好吗? 因为赛巴斯克不允许,他要随时都能找得到她,别因赚钱而东奔西跑,她的工作量被迫少了一大半,就为了配合他不定时的出没……但一方面,他也是不想她独自去面对令她害怕的事。 经过赛巴斯克的改善,事务所的结界更坚固了,寻常鬼怪压根接近不了,安全无虞。 安娜算是高阶死神,照理说结界拦不住她,可是她疏于勤修,惯于享乐,把大好的天分荒废,因此力量一曰不如一日,只有她还自以为不可一世,是万千星辰中最亮的一颗,其实她的实力已大不如前。 所以她只能在外头等,等着夏春秋出来,而老天眷顾,她等到了,用了五天四夜。 「我不管什么公不公平,我只知道你妨碍了我,让我不快的卑贱人类就该清除,你活着太多余。」神情冷傲的安娜扬起绝美的容颜,纤手一挥。 「啊!你干什么?」呼!好险。 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风掠过耳际,感到凉飕飕的夏春秋吓了一跳,身体本能的一偏,一撮头发飘然落地。 如果她没闪过的话,风刀划开皮肤,她的左脸颊会留下一道皮肉绽开的血痕。 死神的索魂剪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它能剪碎最坚韧的魂体,自然也能在生人身上留下伤害。 安娜连续杀死三名在伦敦街头拉客的妓女,便是利用索魂剪本身的阴寒之气冻住她们的血液,一剪一剪地剪开她们的身躯,让她们在暗巷中活活痛死。 直到今日恐怖连续杀人案仍迟迟未破案,英国警方将此惨绝人寰的凶案列为首要侦察重点,并加强街头的巡防,务求阻止同样的案件再次发生。 不过死者的死法太诡异了,死后血液竟是冻结的,非人的行凶手法无可追查,因此目前陷入胶着,成了悬案。 「哎呀!竟然失手了,原本我想在你脸上剪朵花,可惜了。」刁钻的小东西闪得真快,她以为得手了。 「你要有什么不满就冲着赛巴斯克去呀!找实力相当的去较劲,恃强欺弱伤害比你弱小的人,你实在太可耻了,我鄙视你。」她的目标居然是她的脸,真是可恨。 人就一张脸,毁了就没有了。 「住口,凭你的卑下身分竟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的命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怒不可遏的安娜又掷出索魂剪,剪口昨嚷昨嚓地上下剪动,由手掌大变成一把大型花剪。 好死不如赖活着,夏春秋干脆跑给索魂剪追,体力不错的她还能边跑边回头大喊,「不要脸,打不过赛巴斯克就找我出气,你端什么高贵架子,怕死在赛巴斯克手中,你没用,胆小懦弱又不承认自己卑劣,低级的让你祖先都蒙羞……」 啊!好久没骂得这么过瘾,心情真痛快。 「你说我低级?!」 砰! 一把巨剪笔直插入地上,地面因此裂出一条长达数公尺的细缝,尖端没入地面后直晃。 「哼!你因为男人不要你而迁怒无辜,长得美有什么用,心都烂得发出恶臭,男人一闻到你身上的腐臭尸味谁敢靠近!」 夏春秋没想到她误打误撞说中了安娜的心病,因为心理作用的关系,安娜觉得身上散发尸臭味,疯狂收集上千种香味各异的香水不时喷洒。 「本来我只想割烂你的脸,警告你远离我的男人,如今我还要拔光你的牙,剪断你的舌头填入眼窟窿里,让你生不生,死不死的当个活人偶。」活着,却不再是自己。 安娜手心向下做了个吸取的手势,卡在水泥地面的巨型剪刀啵的抽出,它转了个方向继续追着夏春秋。 「别太过分了,真是欺人太甚。」她随手丢出身上的宝器,希望它能有一些防护作用。 锵一声,微微的金属光激射。 宝器与索魂剪碰撞后,巨剪的速度慢了下来,像受了重伤似的往下掉。 再仔细一看,剪刀的刀锋出现拳头大的缺口,它呜咽地发出凄厉的啸声,似在向主人抱怨它受伤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弄坏我的索魂剪,我饶不了你!」安娜整个人倏地腾空,肌理匀称的双臂平举张开,风自她身后往前吹,吹得酒红色长裙如浪潮飞舞。 风,很强。 在地面的夏春秋抵挡不了,狼狈的吹退了好几步,头发乱得像电影中的鸡姊,风中力量聚合成刃,她被刮伤了几处,水滴大小的血珠从皮肤渗出,顺着手肘往下流。 蓦地,血珠滴落在腕上的吊坠,那滴血仿佛是世上最美妙的食物,瞬间被吞食,接着红光一闪,原先几公分长的十字剑居然在眨眼间长至正常尺寸,像是为了配合持剑者的使用,粗重的宽剑缩成女子好使的轻薄长剑,有点像女剑士使的轻剑。 第三十一章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把十字剑给你,我跟他要了一百年他都不肯给……」 看到闪着寒光的银白色长剑,安娜的眼神变得更加疯狂。 莫名被追杀,夏春秋也恼了,有意刺激她的摆出「祸水妖姬」的姿态。「人都跟我睡了,还有什么不能给我,只要我一开口,他连命都能送到面前,你瞧,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只有我有,你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你没有……被人狠狠踩在地上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安娜体内压抑住的魔性像疯长的野草拼命窜生,拦也拦不住,漫生一片……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这个污秽的骗子,我杀了你!杀了你十字剑就是我的,赛巴斯克也是我的!我的,我的,通通是我的,我要用地狱之火烧尽你的谎言!」死,她非死不可。 安娜不管不顾了,美丽如湖泊的碧眸燃烧着火焰色泽,她再次驱使索魂剪狂肆地大开大合,它畏战的流出血泪,滴成一朵朵旋转的血花,美而凄艳。 索魂剪本就不是用于战斗,却被安娜任性的拿来滥用。 「你才是骗子,自欺欺人,明明没有值得被爱的地方,还自我催眠是绝世万人迷,只要男人看到你就会拜倒在你石榴裙下,我呸!只要眼睛雪亮的都能看穿你皮肉底下的丑陋,你真丑,是我见过最丑的人!你丑得巴黎铁塔看到你都会龟裂,吓得拔腿就跑。」 叫人吃惊的,夏春秋说了安娜真丑后,安娜散发金棕色光泽的头发居然像洒上除草剂的野兰花,在短短几秒钟枯萎呈现枯黄颜色,发尾分叉断裂,没有生命力。 不只夏春秋惊讶,安娜也震惊不已,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不再美丽,艳丽的容貌是她的自信,她高不可攀的权杖,她死也要紧紧捉住。 「去死,去死,去死,你去死,竟敢诅咒我——」安娜疯了似的攻击,想置夏春秋于死地。 但夏春秋毕竟身手不错,加上悟性高,迅速的加以反击,而十字剑颇有灵性,越使越顺手,有如神助。 十字剑是圣物,会择主。 夏春秋的血滴在剑上,她成了新主子。 而剑随主意,主人心里想什么,十字剑便全无异议的配合,从一开始的磨合到心随意念,短短几秒十字剑成了她一部分,也是所谓的神灵相通。 因此思绪已经混乱的安娜吃了大亏,她以为自己是死神,要杀死一名人类女子轻而易举,哪知反过来处处受制,索魂剪被十字剑伤得伤痕累累,随处可见缺口的痕迹。 眼见就要屈居下风,不相信自己会输的安娜以指尖划开手腕,拉出喷洒的血线,准备催发体内的魔性。 「住手,安娜!」 胡闹,太胡闹了。 一道黑色光雾打入安娜身体,她杂草般的长发在瞬间活了过来,金光微灿,如获新生。 「朗尼,你来得正好,替我杀了她!我要她成为第四名血祭的祭品。」她需要血来安抚栖息体内的兽。 血、血祭!朗尼骇然。「我是来阻止你铸下大错,你要真动了她,赛巴斯克不会饶了你。」 一提到赛巴斯克,安娜恢复原色的碧眸一缩。「我是在帮他除去不该存在的秽物,他该感谢我。」 「你要赌一把吗?」他真的不想看她被魔控制。 她一滞,唇瓣颤动。「你要帮她?」 「我是在帮你,好歹我们认识几百年,当不成朋友也是同类,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赛巴斯克的行事作风,他不怒则已,一怒是你我不敢想象,我到现在都不敢激怒他。」没生气时都被他追着打了,若是发火,岂不是连骨头都给抽了。 「她不过是一名人类女子……」安娜忿然,想杀夏春秋的心未曾改变,夏春秋所给的恙耻永生难忘,唯有她死,才能埋葬这份侮辱。 「但是,她是赛巴斯克的女人。」 光是这一点,安娜就不能动她。 「该死——」 死神之怒,天地无光。 瞬间,灯光黯淡,一片漆黑。 「谁?谁关了灯?!」 「跳电吗?赶快把电源扳上!」 「不会吧!又停电了,怎么没有通知?」 「呜——好暗,怕怕。」 放眼望去灵异事务所附近的所有街道,不论大灯、小灯,全都因为短路而熄灭,陷入全面黑暗,没有一处看得到光亮。 屋外的路灯、车灯、红绿灯全部一黑,屋内小到手机上的小小灯源也开不了,半座城市进入全黑时期。 黑,也正是赛巴斯克此刻的心情,他愤怒地想把安娜的指头掰断,取其头颅去献祭,让最凶猛的狮子啃食,身躯投入鳄鱼口中,慢慢地在鳄鱼的胃袋中腐化。 爱是什么,他无须知晓。 但一旦面临差点失去,他才知道爱早已扎根萌芽,深深种在他不懂爱的心田,一日日茁壮长成大树,荫长千万里,每一片遮荫的树叶上都写上心爱女子的名字。 她叫夏春秋。 他的爱。 为何他迟至今时才知晓…… 「赛巴斯克,你抱得太紧了,我要喘不过气了。」他会不会太激动了,她都感觉到他在发抖。 「这样呢?」他松了松手臂,但仍抱得很紧。 「好多了。」能喘气就好。 然后,静默。 又过了好一会儿,除了轻浅的呼吸声外,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静到夏春秋微弱的一叹。 「我没事,真的。」有事的是安娜。 「那是你运气好。」他气闷的又把双臂锁得紧一点,近到感受彼此的心跳,感受她还活着的体温。 黑暗中,夏春秋轻笑出声。「从小到大我的运气都很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她几乎杀了你。」安娜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可是我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你的十字剑保护了我。」如果没有那把剑,她真的命丧黄泉了。 「是你的剑。」它认主了。 「你的我的有什么不一样,总之它阻止了安娜让我得以生存,它是一把好剑。」能救人就有灵性,她使起来太顺手了,好像剑就粘在手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剑有好坏?若不是赛巴斯克的心情太糟糕,他大概会轻笑出声。「是我的疏忽,我没护好你。」 她摇头,小手覆住他厚实的背。「不是你的错,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要为别人犯的错而责怪自己,要不是你给了我十字剑,也许我就真的死了。」 微凉的唇倏地堵住胡说八道的小嘴,狠狠地、激狂地辗压,把樱红的唇吻出淡淡血色,嘴唇微肿。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收你的魂。」赛巴斯克霸道的宣示,在一片黑的房间,他仍能清楚地看清她的容貌。 黑暗对死神来说没有影响,他们本来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族群,夜的掩护更便于他们行动。 「哪能说不收就不收,我是生命有限的人类,等那一天到来,我不走也得走,那时你来接我好不好?看到认识的人我比较不怕。」人都怕死,希望长命百岁,可到了百岁也是尽头,总不能贪心的祈求永生吧。 在夏春秋看来,永远不死是一种可怕的诅咒,当身边的人都死了,一个一个地送走,被留下的人才最痛,无法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活着,却没有朋友和亲人,只有孤独和寂寞。 「……好。」到时候,他会把她留在身边。 夏春秋笑着亲吻他长着青髭的下巴。「赛巴斯克,你对我真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闻言,他鼻头有些酸酸的,以唇磨蹭她嘴角。「觉得我好就一直陪着我吧!我和你,不分开。」 「一直是多久?」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譬如结婚、生子、做全职妈妈,她要她的孩子拥有父母全部的爱。 蓦地,赛巴斯克的脸黑了一半。「你想跟谁结婚、生子、做全职妈妈,那个烧不怕的段天军吗?」 「哎呀!你怎么又偷听我心里的声音,不是说好禁止窥视吗?」所思所想全曝光有什么意思,根本像是住在显微镜底下。 「不小心听到……」呿!他干么解释,这女人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重点是你居然想背叛我,还在我身边就想着别的男人,你当我死了不成?」 第三十二章 「别气、别气,我哪有那么想嘛!你目前只是借调而已,总有一天要回去,等那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我们人类跟你们不一样,是要有伴的,不然我老得走不动了,谁来照顾我?」等器官衰竭,反应变迟钝,人也开始七痛八病的,总要有个推轮椅的人提醒她该吃药了呗。 死神不会老、不会死、不会生病,他们无法了解人的无奈,而她是个很怕孤独的人,没人作伴她会害怕。 小时候是外公、外婆,长大了是事务所的同伴,她之所以不肯搬离是因为这里有吉卜赛、一级生、安姬、钟璧,就连烧肉便当也是可爱、风趣又充满睿智的小妇人。 「我会照顾你。」他的心只能跟她走。 原来爱就是这么简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蔓延了,要不是面临差点失去她的冲击,他也不晓得自己的心也会痛,痛到他几乎要放弃永恒的生命。 不论是不是真话,夏春秋都动容的红了眼眶,不该悸动的心生了情。「我会变得很老很老,老成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我只要你记得我还没老去的模样,不要你看见我变丑的样子。」人老珠黄了,男人还会多看一眼吗? 她从不去猜测男人的心,人心易变。 「我不嫌弃。」他看的是灵魂。 夏春秋甜蜜的笑了。「你对我太好会害我爱上你的。」 她在告诫自己不能爱、不可以爱,死神没有心,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已失去对爱的感动。 「那就爱吧!」他允许她爱他。 「……坏人。」她轻声埋怨。 「因为我爱你。」赛巴斯克低冷的嗓音说出最动人的情话。 「……」她僵住,面露恐慌。 「爱你,所以舍不得,我不能原谅伤害你的安娜,她该被禁锢在最冰冷的海底。」日日水淹,感受窒息的那一刻。 夏春秋语气哽咽的抽了抽鼻子。「你害我想哭。」 「哭吧,我的怀抱只留给你一人。」她让他体会到什么是爱,而他会永远珍惜,即使她容颜不再年轻。 想起安娜的索魂剪、穷追不舍的涛天恨意,夏春秋终于后怕的有了泪意,若不是她有十字剑又刚好发挥效用,安娜就得逞了。「赛巴斯克,我好怕,她是真的想杀了我。」 原本只是抽抽噎噎,她越想越怕的哭了起来,手上的伤也好像越来越痛了。 「我在,别怕。」脸色很冷的赛巴斯克右手轻拍她的背,左手隐忍什么似的一握拳,一条街以外的电器行发出电器爆开的声响。 「赛巴斯克,可以开灯吗?」好暗。 ……灯坏了。「好。」 死神的手一收一放,所有的灯又亮了,包括街上的路灯、霓虹灯、红绿灯。 碎掉的灯泡,灯管重新粘合回去,像从未碎了一地似的,人们松了一口气,打怪的打怪,上网的上网,洗澡洗到一半的继续洗澡,一切的事仿佛没发生过。 「手痛。」她带了点撒娇泣诉。 「我看看。」赛巴斯克温柔地将她的手拉到面前,看到伤口四周冒出的黑气时,眼底的怒意更炽。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你的脸色很难看。」几道小割伤而已,擦点药膏就好了。 「你这是被死神的利器伤到,我们各有各自用惯的收魂工具,安娜的索魂剪具有魔性,它在伤你的同时,将剪子上的死气经由伤口融入你的血液中。」以人类的说法像是中毒了。 「很严重吗?」她不安的问。 「有点麻烦。」不好处理。 赛巴斯克尝试着把黑气吸出,但才一吸出,那又化为薄薄的黑雾从伤口处钻入。 这时,有个不长眼的不速之客自寻死路上门来了。 「赛巴斯克,你气消了吧,来,我准备好了,你踹我几脚……」别太重呀!他还要留着脚走路。 「你还敢来——」一团火球飞了出去。 前来负荆请罪的朗尼刚现身,乍见大火球朝他飞来,顺势地挥出去。「一定要来的,不然朋友没得做。」数百年交情到此为止。 「来了一样做不成,你是怎么跟我拍胸脯保证的,可是你却没有做到。」他对他太放心了,浑然忘却他凡事不上心的德性。 这几日赛巴斯克忙着工作,一台七四七班机起飞不到一个小时,便坠机在越南北边的丛林,机上一百零七条生命,只有九人存活。 他们不是一落地就全部丧命,那还比较好收拾,看到灵体就收割,不用一上午便能解决,而是机身前段一落地便起火燃烧,前面四十七个人当场殒命,无一生还,而后半机身则微沉入浅潭底,还有人爬出。 有人重伤,不会马上死去,但救援不及时,有的死于失血过多,有的受病毒感染,有的失温致死,有的是活活饿死,在那种情况下人人自危,谁都想活下去,而食物只有一点点,所以有人被牺牲了。 赛巴斯克花了五天四夜等待,终于等到航空公司派来的空中救援,他的工作才算结束。 有五男四女活下来,其余全死于空难,史称七四七惊魂,无数人为亡者悼念。 但在他接下工作前,事先就防着蠢蠢欲动的安娜,并特意交代身在台湾的朗尼多注意,他将自己的女人交付给朗尼,并不是要她遭遇危险,而是平平安安等他回来。 可是朗尼没做到,他搞砸了。 「艾玛特地从义大利来看我,还带来她自制的苹果派,我们聊得很愉快,所以就……接下来的发展你应该清楚。」义大利人一向很热情,腰细胸大的艾玛一朝他勾手,他就随她走进卧室。 那时他想只是一下子功夫,不会耽搁太久,最多一两小时就结束了,谁知艾玛这只疯狂的野猫紧缠着他不放,白晰的长腿一直夹着他的腰,又浪又媚的要求再来一回。 他们彻夜纵欲,弄得彼此都精疲力竭,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等察觉不对劲时已经迟了。 「你不知道艾玛是安娜最好的朋友?」她们同样出身古老家族,一样对活人生祭有极大的兴趣。 「我当时没想到……」艾玛太迷人了,她一双充满诱惑的地中海蓝眸子对着他时,他就整个沉溺了。 「没想到她们会联手?」赛巴斯克由鼻孔喷出嗤声。 朗尼羞愧的低下头,「艾玛向来开朗又大方,是我们死神界的甜姐儿,虽然在工作上有点小迷糊常常收错魂,但本质上还是不错,她是索明尼亚的堂妹,我没有理由怀疑她。」 索明尼亚是另一名死神,他们的好友之一。 「现在呢?你要怎么收场,让索明尼亚与我交恶,还是将艾玛除籍?」因为朗尼的疏忽,他将失去一份友谊。 「除籍?」朗尼惊呼,没那么严重吧!只不过伤了一名人类女子而已。 「你看看她的伤,你会明白我为何如此震怒。」他多细心的呵护着的人儿,谁知他一离开就出了纰漏。 「不就一个伤口,有什么好看……啊!这是……」朗尼先是不以为然的咕哝,认为赛巴斯克太小题大作,可瞄到那冒着黑气的伤口,顿然大惊失色,震惊不已。 「安娜入魔了。」她的心性已被魔性控制。 「我还放她走……」这下麻烦了,他的一时大意造就了魔鬼。 【第十一章】 「两位谈完了吧,如果你们结束了,请把小夏还给我们,我们的会议正要开始。」 个子矮小的海丽像一尊吃立不摇的雕像,面容严肃,言语冷淡,眼里迸出令人打心底发寒的精光,她一手拿着拆信刀,一手端着热腾腾的咖啡站在门口。 她身后是一字排开的灵异事务所员工,拿着水晶球一脸愤怒的吉卜赛,紧抿着嘴散发一身冷气的弓藏一级生,只差没杀人暴走中的钟璧,以及坐在钟璧肩头,龇牙咧嘴想揍人的小妖精安姬,她身后的透明羽翅直拍。 他们都因夏春秋差点遇害而怒不可遏,她遭受攻击的主因源自于女人的嫉妒心,争风吃醋,问题的源头来自另一位借宿的房客,他们真的怒了,怒火涛天,认定赛巴斯克正是祸首。 在他没出现之前,灵异事务所风平浪静,全体员工和睦的像个小家庭,没有争执和吵架,少了狂风暴雨,你好,我好,大家好,欢乐的笑声时时回荡。 可是他来了之后简直是灾难一场,对夏春秋的生活限制东限制西的,还不许他们太靠近她,只要他一有时间便将人霸占住,将事务所内的男性员工全看成假想敌。 第三十三章 钟璧是首当其冲被隔离的,他一口一个妹妹喊得太亲热,引起某个死神的妒意,所以他的眼窝多了一记拳头印,舌头长了一颗花椰菜,足足三天不能开口说话,直到他愿意改口为止。 至于弓藏一级生是隐性威胁,他脾气太好了,又像个大哥哥似的默默照顾大家,他的温柔发自骨子里,让人觉得安心足以依赖,赛巴斯克倒是没对他做什么。 但对待吉卜赛就有点过分了,她和夏春秋是住在同一层楼的室友,占有欲强的赛巴斯克居然连客厅这公共区域也不许她使用,还封锁了她水晶球的力量足足七天,逼她让步。 对于赛巴斯克的跋扈行径,灵异事务所的员工早有怒气,一致认为他鸠占鹊巢。 「她是我的。」目光一冷的赛巴斯克用凌厉的眼神看向众人,他感觉到一股风暴朝他靠近。 「如果她成了一具尸体,你还有机会说这句话吗?」人不是后悔了才来反省,心安理得的消去错误。 一听到「尸体」两个字,银眸沉了两分。「即使上天下海,我也会把她破碎的灵魂拼凑还原,找一具新躯壳复生。」她不会死,他不允许。 「若找不到呢?」凡事要以防万一,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霸气护爱。 「有些事不是你说不就能阻止,像这一回小夏就差点失去生命,这是我们无法谅解的。」 她不想少掉一个员工,在她心目中,他们一个个都很可爱,虽然有点吵。 海丽的员工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去芜存精,她看过面相,请人排过命盘,确定个个都是长命相才肯让他们留下,她这人太感性了,不喜欢面对死别的那一刻。 因此吉卜赛、钟璧、弓藏一级生等人皆是长寿之人,她非常满意,唯独小夏的命数她看不清,生命线很长却出现不少岔路,纹路很深,福厚,可是又有刀光剑影。 总而言之,每一个员工对她而言都很重要,她会尽一切心力保护他们,绝不容有心人的刻意伤害。 「同样地,我也接受不了。」他的立场和他们相同。 海丽闻言像听了一则笑话轻轻扬眉。「那是你的同类,你说这话不是存心膈应我们吗?」 「同类也不一定站在同一边,人类也有优劣好坏,我们这边出一、两个败类有什么好意外。」被归类为败类的安娜已从云层中跌落,狼狈不堪。 「这事略过不提,赛巴斯克先生,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此时气势不亚于他的海丽冷静地与他对峙。 他抿嘴,身后的黑影凝实。「我的女人还由不得你们出手。」想要把她从他身边带走,办不到。 「赛巴斯克……」不要太逞强了。 「咳!老女……呃,海丽女士,你别怪赛巴斯克讲话不中听,其实我们死神界已对安娜的恶劣行径做出惩罚,除了她的死神资格被剥夺外,还下了禁令,十年内不得出家门一步。」 同样借住的朗尼开口圆场。 那对安娜来说才是生不如死,她太骄傲了,骄傲得容不得一丝瑕疵,她对于完美的追求不遗余力,自傲于自己无人能及的地位,如今从云端跌入泥里,跌得这么重,跌得这般不堪,她引以为傲的自尊已经瓦解,不可一世的张狂也碎如粉末,手中的一切权力全部消失了。 安娜这一生活得太顺遂,让她看不见自己的缺点,以为能永远高高在上,用她的美貌智慧去征服所有人,理所当然的享受别人奉献的甜美果实。 说实在的,他不同情她,但怜悯她,她的失败在于看不清局势,太把自己当回事。 「那对她而言是很严重的惩罚吗?」海丽问出重点。 朗尼顿了一下,有些迟疑。「非常严重,没有死神权杖,她便不能随意进出任一道界门。」 但安娜从不是谨守规矩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违反戒条在伦敦街头虐杀三名妓女,甚至还放下工作专程跑到台湾来杀人,她这是越界,犯了死神禁忌。 明面上她是受了处罚,可是以她不认输的个性,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要她忏悔自身行径更是无稽之谈,她只会怪别人压制她,没有伸出援手。 「你犹豫了。」海丽摇头感慨,露出遗憾表情。 她什么也没做就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堪称小巨人的爆发。 朗尼干笑。「不是犹豫,是对自身防护不力的自责,若非我太漫不经心,你也没必要生气。」 「你看得出我在生气?」海丽嘴角微扬,笑得有几分意味不明的诡异。 谁看不出来,她快气炸了。「显而易见。」 有什么好气的,不就一个员工,她还好手好脚的被护着,受了一点点伤,能自死神手中逃脱是多么幸运的事。 「说实话是一种美德,我的确很生气,我对每一位员工都很宝贝,我不希望因为你或是你某个朋友的牵连而失去他们,你听懂了吗?」她说此话时,眼睛是看着赛巴斯克。 一脸悲叹的朗尼点点头,再不懂就要撞墙了,不就威胁他们嘛! 不过这些话不该对他说,那个阴沉着脸,怀里抱着女人的霸主才是主角,而自己是跑龙套的。 「烧肉便当,你绷得太紧了。」她看了都累。 夏春秋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 「我也想放松,到地中海渡个假,可是碰到不省心的事,想走也走不了,只好继续当个爱操心的老太婆。 「我怕鬼,可是我还是接下通灵师的工作,因为我想面对它,藉此磨练我自己,但干我们这一行也是有风险的。」她的意思是不要怪罪别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就是说凡事都有可能发生,今天不是安娜,也许明天她会被掉落的钢筋砸到,意外发生是无预警的。 「但今日的风险是没必要的,瞧瞧你一身的伤,我看了都心疼,如果能及时避免,你就免受这一次罪。」海丽十分护犊。 伤口隐隐抽痛,想着朝她飞来的索魂剪,夏春秋心口还闹得慌。「可能上辈子做错事,遭报应了。」她如此自我安慰,人不可能一生平顺,总会遇到几件倒霉事。 「是你想得开,换成别人怕是吓破胆或哭闹不休,咱们就是脾气好,人家都踩在头上了,还能心胸宽大的请人略微抬抬脚。」面色不悦的吉卜赛很不痛快的语出讥诮,影射某个死神得寸进尺,没事招惹烂桃花,牵连自己的好姊妹。 「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今天会遭遇这飞来横祸还不是拜某只所赐,他自个儿倒好,无风无浪的出海去,你却成了鲨鱼嘴边的钓饵,妹妹呀!你真不憋屈?」他部替她叫屈呀! 夏春秋偷瞄了为她说话的钟璧一眼,心里泪奔。 当然憋屈呀!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哪能只找她一个人出气? 可是女人偏要为难女人,安娜不敢直接找上让她受气的男人,因为不说开还能顾及三分情分,日后仍有转寰余地,一旦撕破脸面,那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你们两个少说一句,要不他收了你们的魂,你们想哭都没地方投诉。」局势比人强,要认清。 「海丽,你也该拿出你的实力了,看看有什么治死神的法宝,让他们得到教训。」安姬忿然地挥动小拳头。 还治死神咧,这些弱小的物种想翻天不成,死神是那么容易动得了吗?朗尼同情兼嘲笑的看着这群弱势族群,心里为他们的「弱小不自知症」而慨叹,真要掐死他们毫不费力。 不过海丽的下一句话让他大开了眼界,很感兴趣的睁大眼。 「有是有,可是还在实验阶段,我们是文明人,不好捉一只来试试。」海丽的双眼在赛巴斯克和朗尼之间来回游移,眼神异常柔和,似在决定用谁来实验。 吓!她看他干什么? 朗尼身体不自觉往后倾避开海丽的注视,他心慌慌的感觉脖子上凉凉的,似有把刀架住。 死神居然畏惧一个又矮又丑的人类妇人—— 「真的?」安姬兴奋的拍手,倏地从六公分长至正常的人类身长,身上的花瓣裙变成尼龙格子裙。 「不知哪一位想试试?」 朗尼往后退了一步,面对海丽的邀请,他还真有点心惊胆颤,真怕她弄出什么灭神大利器。 「海丽·约瑟芬,中文名字朱海丽,中德混血,还要我说更多吗??」赛巴斯克开口。 第三十四章 她长相东方,但国籍是德国。 倏地,灵异事务所所有成员有志一同看向身高不足一百四十公分的矮小妇人,讶异的发现海丽露出一闪而过的慌乱,但她很快就恢复以往的平静,iq与eq并齐。 夏春秋、吉卜赛、钟璧等人都不知道海丽的全名,只晓得她叫海丽,情商很高,善于处理灵异事件,有很多秘密情报管道能探查灵异消息,解决令人头痛的问题。 「呵呵,赛巴斯克先生辛苦了,为了查出我的身分劳心劳力。」果然不能太出挑,人一太杰出就会引人注目,她自个儿也很苦恼。 「不辛苦,翻看你的死亡时间便一清二楚。」她的身分神秘,让他颇为好奇,所以查了一下。 海丽脸色微变,用笑声来掩饰不自在。「我的寿命很长,不用看了,倒是对小夏我很忧心,因为阁下你的缘故,她的处境变得非常危险,几乎在生死边缘徘徊。」 她言下之意是不相信安娜会就此罢手,她是女人,所以了解女人,女人的心思很纯粹,只要拔除多余的那一个,男人的心就会回转,因为二选一的抉择只剩下一个。 所以女人的想法很傻,怎么确定男人只要自己呢?世上的美女何其多,旧的不在还有新的补上,男人可以两个都不要,外面是一片汪洋大海,还怕没有鱼儿吗? 而安娜是典型的偏执狂兼傻子,脑内的认定程式一启动便更改不了,把情敌当成诛杀对象,不死不休。 「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安娜会不会出现,而是她身上的伤。」他都觉得棘手,看她也是一筹莫展。 「什么意思?」海丽脸上的轻松一收。 「死气。」 她面上一凛。「死气?」 「她被安翅的索魂剪伤到,剪子上头聚合了数百年的死气,一见血便兴奋地往里钻。」 一活人承受不了那股阴寒气息,它会慢慢腐蚀人的精神,使人疲倦,最后枯竭。 「怎么会这样?」海丽语气出现一丝慌乱,显然她也晓得死气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正在想办法。」他得回去一趟。 「还在想?」海丽气得一蹦,把其他人吓了一跳,以为她终于崩溃了,要现出鲶鱼原形。 反常即为妖,她太聪明了,什么都懂,还能把几个反骨员工一手掌握。 在众人的眼中,她不是个正常人,每个人都在猜测她是什么变的,狗妖、白兔精、山魈、蛇婆、穿山甲…… 最后决定她最像鲶鱼,虽然她水性不好,但有可能是装的。 「海丽,死气是什么?」弓藏一级生冷静的问,直觉不是好东西。 海丽看了他一眼,神情像老了十岁。「将死之人才有的气息,印堂,也就是两眉之间有一抹黑透出,等到眉宇两指都布满黑气,那么离死也不远了。」 「什么?」一阵抽气声。 夏春秋要死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震惊、有不信、有错愕、有茫然,有黯然和悲痛,没人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海丽不是无所不能吗? 面对一道道期盼的目光,海丽的心情特别沉重,她视线落在夏春秋眉心那抹黑气,深深一叹。「我那里有不少宝贝,可是没一样能拔除死气,我没想过有一天会用上。」养了一群长寿的员工,要那些做什么?反正再过个三、五十年后再来弄也不迟,他们等得起,谁知世事无绝对,有人等不及了。 「我知道哪里有。」但他得亲自去取。 赛巴斯克口一开,其他人绝望的目光又亮起来。 「天使灯!」朗尼一脸难以置信。 「或净灵琴。」那是一把竖琴,也有净灵功能。 「不好取吧!」那群老头子像眼珠子一般的守着,唯恐人家多碰一下会玷污了圣物的圣洁。 「我找大约翰商量商量。」也许能通融。 「老好人大约翰?」嗯,说不定可行,他最好说话了。 两个死神说什么没人知晓,但听其内容是有破解之法。 「等一下,你要离开吗?」眼神不安的夏春秋捉住赛巴斯克的手,身体不自觉一颤。 赛巴斯克反握她的手,眼神有安抚。「我必须亲自去和大长老谈,请他同意出借宝物。」 「那安娜来了怎么办?」坐以待毙? 「我很快就会回来了,莫慌。」他快去快回。 「可是她比你狡猾。」专挑他不在的时候出现。 「女人……」她想太多了。 「这次放心交给我,我不会再犯上次那样的错,我朗尼再无能也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赛巴斯克,我是你能信任的兄弟。」有心补过的朗尼拍着胸膛打包票。 赛巴斯克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并不作声。「我不在的时间你不可外出,尽量留在事务所内。」 他又加强了结界,外面的人鬼妖神想强行进入是行不通的。 「那你要快点回来,不要一走又是好几天。」一想起安娜,她还是怕得要命。 「嗯!」他低下头,轻吻她香甜的唇。 「绑票?!」 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夏春秋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看着秒针走了三圈,度日如年的她感觉过了三年,做不到见死不救她心里仿徨,明知这件事与她无关,但一股抹不去的罪恶感在心口徘徊,叫她心脏发疼。 赛巴斯克前脚刚离开不到半小时,后脚她的手机铃声便响起,来电显示是好一段时间没联络的段天军。 原本她是想挂掉不接的,但是想想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的他声音很急促,惊慌中带着一丝恳求,人命关天,她不得不心软,总不能误了一个孩子。 「怎么回事?你在手机里说得很乱,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情形她了解,但细节就有些模糊。 急忙迎客的段天军走得很快,看得出他的情况很糟,一向注重形象的他顶着一头乱发,身上的衣服也皱了,嘴上有刚长出来的胡子,眼眶四周出现一夜未睡的黑眼圈。 「真不好意思,遇到这种事还要你帮忙,可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那人口气强硬非要你出面,不肯跟我谈。」他一直想跟对方周旋,但那人冷笑的说他不够资格。 堂堂断天集团的负责人,公司的资本额上百亿,名列百大企业的排名内,他怎会没资格和一个见声不见人的绑匪商讨赎金? 可是对方理都不理他,只让他听孩子抽噎的哭声,小明边哭边说他在一个很暗的地方,看不到半个人很害怕,一个声音叫他不许哭出声,否则要剁了他的手脚。 段天军一听急了,姊姊、姊夫因意外过世,只留下一个外甥让他照顾,他却照顾不好把一人弄丢了,姊姊、姊夫在天之灵肯定会怨他没尽心。 「别慌,你先坐下喝杯水冷静冷静,等你静下心来我们再说。」他显然吓坏了,没想到会有人潜入屋里带走小孩。 话一说完,一杯水送到段天军面前,他感激得一口喝光,没注意看递水的人是谁。 此时的他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把孩子救回来。 「我没事,就是有点急。」他将头发往后梳,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担忧。 「不用解释,我了解,小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明白丢失孩子的焦虑让人坐立难安,无法平静下来。 段天军回想了一下。「我昨晚应酬回来是凌晨两点,到淋浴间冲了澡再出来喝了咖啡,心想小明有踢被子的习惯,所以约两点半左右到他房里看他,谁知床上空无一人。」 「你找过了?」段家很大,小孩子玩起捉迷藏很好躲,一时半刻保证找不到人,是玩游戏的好场所。 「我家每条走廊都装三到五台监视器,我调出所有监视器看,小明昨晚十点半就进房睡觉,一直到我去看他为止都没有出房间,也没有其他人影出没。」长长的走廊只有屋外照进来的月光。 「窗户呢?」 「由内反锁。」有三层楼高,除非是蜘蛛人,否则不可能攀墙走壁从窗户高处进出。 「监视器真的没拍到什么?」她真不想往那个方向想…… 「是的。」 夏春秋苦笑的拿出一张描花的名片。「想必你也知道我除了复健师之外还有另一个身分。」 「通灵师。」他查过,一个有趣的职业。 「嗯,是通灵师,但我刚进来你屋子时并未看到什么,想必主谋是冲着我来。」这里没有半只鬼,更加让她肯定掳走小明的……不管是谁,一定认识她,而且绝对不是人。 第三十五章 「冲着你来?」段天军困惑。 「对方有要求赎金吗?」 他摇头。「那声音很奇怪,非远非近,非男非女,有一种奇特的音律,只说叫夏春秋那女人过来。」 「用室话还是手机?」 他表情明显一慑。「用那个。」 他指着坏掉的手机,手机电池早就不知去向,当熟悉的音乐铃声响起时,他连忙接起,等结束通话后才发现手机是坏的,那是小明玩坏的手机。 当下他背脊一凉,感觉手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但是太担心外甥的下落,他也顾不得怕。 拿起手机,夏春秋将手往上一复慢慢感受,骤地,她惊叫一声甩开。 「怎么了?」说话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很冷,冷得像冰。」冰寒透体。 「以后这种事让我来就好,我阳气足,不怕。」黝黑的大手拾起手机往掌心一放,也没见做什么,手机自动解体。 阳破阴,热火胜。 「这位是……」当心静下来时,段天军才发觉屋内多了一个肌肉发达的壮硕男子,五官生得十分正气。 「我同事,钟璧。」她向两人介绍。 原本他们出发时是三人行,谁知车子开到一半在等红绿灯时,有个外国美女来拦车,那人表示有事要找朗尼聊一下,显然是旧识,朗尼下车了,让他们等他五分钟。 可是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朗尼没回来,他们索性不等了,先行一步,反正他是死神,会飞,不怕找不到他们,随后便能追上。 只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朗尼的踪影,夏春秋和钟璧在心里把他骂个半死,这个家伙又死性不改,看到美女就晕头。 「幸会了,钟先生。」他伸手一握。 「客气了,段执行长。」钟璧回握,强劲有力。 段天军微讶,他居然知道他在公司的职位。 「不用太讶异,我和你有一面之缘,几年前我当过贵公司的法律顾问,那时你还是业务经理。」他父亲还活着时。 「你是律师?」这……落差太多了。 钟璧露出一口白牙。「现在你可以叫我台客或打仔,专打恶鬼。」 看他一身夏威夷衬衫、海滩裤、蓝白拖,腕上戴着早就退流行的镶金劳力士手表,段天军会心一笑。 这人活得真潇洒,他想。 「钟璧,别顾着聊天,开始工作了。」他们可不是来玩的,是负有重任的。 「是的,妹妹。」是该认真了。 身体很壮的钟璧轻而易举地扛起五十公斤的箱子,箱子一拉开,取出造型奇特的器具,他一个人这边接线,那边卡栓,很快便弄出一个类似远照镜接收器的东西,镜头还能调整方位,放大倍数,把收录的声音放出来。 仪器很大,占了三分之一的客厅,沙发、茶儿什么的都得往旁边移去。 「妹妹,看到了吗?」钟璧动手乔位置。 「没有,再往上调一度,偏左……等一下,好像有什么晃过,往下挪个半度……对,停在那里……」黑色的一团浓雾,浓雾中似乎有什么要走出来,一点点成形。 在旁人看来,镜头里是一片由左上而右下的斜线,画面接近灰白色,时而一闪,时而多出几条横线,什么也没有,空空的像坏掉的电视。 可是夏春秋却清楚地看见黑雾中走出一名女人,腰身很细,腿很长,侧面向着天空的方向,迎着风,风吹动她的长发和丝织长裙,长发与裙摆波浪般地往后飞扬。 突地,女子像感觉有人在看她,缓缓转过身,绝美的容颜尽在眼前。 ……安娜! 对,来找我,不要让我找上你。 安娜一转身,消失,露出她身后一片墓园。 「怎么了,小夏?」她脸色发白,冷抽了口气,是看见什么? 「是……安、安娜。」夏春秋的手脚不自觉地打起摆子。 「又是她。」阴魂不散。 「她让我去找她。」她连续做了三个深呼吸,把惊惶的心情平复下来,不再怕得发颤。 「不去。」钟璧忿忿的甩头。 「不去不行,小明在她手上。」也只有安娜能无声无息的将孩子偷走,她出入民居如入无人之地。 钟璧龇牙做出大啖鲜肉的饕餐状。「我咬死她成不成,朗尼不是信誓旦旦说她被禁足了,怎么还能逛大街,哪儿都去得了!」 「说是那么说,谁能保证她真会乖乖禁足。」 「死……他们的话根本不能信,十句有八句是糊弄人的。」他把赛巴斯克也算在内,让她自个儿留神些,别放太多感情了,一个安娜她就吃不消了,多来几个找碴的,她还是干脆移民外太空吧! 有段天军在,钟璧没把「死神」两字说出口,不过他一直在他们四周走动,听着他颇有内情的「专业术语」。 「你们要去哪里?」 「墓园。」 「你不能跟。」 前者是男声,后者是女音,夏春秋与钟璧互视一眼,有默契的决定段天军得留下,不能同行。 一来,他们要对付的是曾是死神的安娜,虽然她已被夺去死神资格,相伴数百年的索魂剪也毁了,可是谁晓得她还有多少实力没有施展出来,他们都自顾不暇了,无法再分心保护另一个人。 二来,必须要顾及吕稚明的安全,他被藏于何处尚不知,与其说段天军是个帮手,还不如说是个累赘,对灵异全然不懂的他恐会沦为对方的肉盾,让他们绑手绑脚,百般顾忌。 但是段天军哪肯听人劝。「那是我的外甥,他现在一定很害怕,我若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陪着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姊姊、姊夫……」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叫人无从拒绝,在他温和的暖男面具底下,其实是一头狂妄傲世的公狮,狮啸声一起传扬数百里,令百兽惊颤,万鸟齐飞…… 一行人来到墓园时,已经是有些阴气森森的傍晚了,虽然还有日照余晖,可是照在一座墓碑上更显得阴气逼人,仿佛那日落时分的余光是晨起的朝阳,睡在地底下的亡魂就要起来伸伸懒腰了。 除了大型的灾难现场、医院,就数墓园的鬼最多,站在入口处,夏春秋面露惊惧的咽了口口水,朝太阳男钟璧靠近。 「为了你好,你不能进去,就在外头等吧,一会儿我把小明送出来。」她真的没把握护得住段天军。 「好。」 看她害怕又强装无惧的神情,段天军怔了一下,好笑她的胆小,又心疼她的逞强,他不想成为她肩上另一股压力,因此顺势一应让她安心,不用再承担一份责任。 果不其然,那一声「好」一落下,夏春秋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钟璧,你不能离我太远,我会怕。」好多好多的鬼,在自个儿「家门口」一脸好奇的望着他们。 谁呀?那么不怕死到墓园玩。 嘻嘻,一男一女,不会是来约会的吧? 哈!要不要装鬼吓他们?好久没见人吓得屁滚尿流。 猪,你是笨死的吗?你就是鬼还装什么装。 啊,对喔,我是鬼,死太久都忘了自己是鬼…… 咦?那个小姑娘好像看得见我们? 是吗?我们去闹闹她……哇!好强的阳气,我头好晕,得赶紧回去睡棺材,补充点阴气…… 「知道了,全替你挡了,自个儿跟紧点,别落单。」钟璧无意识的挥手是想赶走朝他飞来的蚊子,谁知那一挥,左右两侧发出惨叫声,一片鬼倒下,看得夏春秋都笑出声。 当然,钟璧听不见惨叫声,他只瞧见身边的女人莫名发笑,心里嘀咕着有好笑的事也不跟哥哥分享。 「左边,那有一座水池,越来越近了,她、她在那里……」夏春秋抖着唇一比,水深不过膝的小水池赫然出现眼前。 风,有点冷。 【第十二章】 「你来了。」 虚无缥缈的声音如风声,又仿佛千年古井传出的轻叹,由远而近,幽幽散开来。 「孩子呢?小明在哪里?」 咯咯咯笑声响起,「自己来找呀!我不敢相信你居然来了,就为了一个别人的孩子。」 人类真是愚蠢,小小的活饵一放下就上勾。 「别人的孩子也是一条命,没真正爱过人的你是感受不到的,你也永远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可怜又可悲,除了骄傲外,她还剩下什么。 第三十六章 夏春秋的话戳中安娜心中的伤口,她目光一沉的从暗黑中走出。「你真不怕死,一再挑起我的怒气,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吗?」 「钟璧,现形药水。」那是烧肉便当配的。 「好。」 十盎司左右的小瓶被打开,钟璧各在双眼滴上一滴药水,闭上眼睛默数了二十秒,然后睁开。 现形药水顾名思义是让各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现形,这极为珍贵,以上百种古怪药材以及夏春秋的血,她的一碗血只炼出1的血精,融在药材里制成。 将药水点在眼睛便能见鬼,一次一滴,一滴的功效维持半小时,用多无效,多用会导致暂时性失明。 「你看到了吗?」是否和她见到的景致一致? 「呼!这女人真漂亮,美得跟洋娃娃一样,妹妹呀!你跟人家真是没得比,赛巴斯克是瞎了眼吗?怎么舍她就你。」这脸蛋真精致,是做出来的吗? 「你是谁?」安娜问。 「钟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怕追杀。 「好眼光。」懂得欣赏她的美。 「不客气。」他还有点鉴赏眼光。 「可是你还是得留下,当她的陪葬。」谁叫他交错朋友,错把粪石当美玉,与她为敌。 「要被埋葬的还不知是谁呢,你这话说得太早了。」 「呵呵,你不知道死神是永生的吗?就算你尸骨成灰,我依然貌美如花。」安娜皓腕轻扬,天空竟下起片片雪花,六角结晶的雪花是暗红色的,如同凝结多时的血。 「你不是被除名了吗?还有永恒的生命?」难道朗尼又骗他们?除任的死神跟卸任的总统一样享有随扈和退休金。 绝美的脸一变,露出狰狞的尖牙。「是谁害我的,是你,是你们,你们让我成为家族的耻辱!」 一旦不再是死神,她的容貌会衰老,像人类一样一日一日老去,最多不到百年,她会因身体衰老而死去,最后什么也没留下,如烟般的散去,世上再无安娜。 死神没有灵魂,他们本身就是魂的一种,一旦魂飞魄散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投胎,不会转世,不会重生,只留一抹意识幽幽荡荡的飘着,直到它被大自然同化。 「钟璧,小心!」 美丽的红雪花忽地变成杀人利器,旋转着朝钟璧飞去。 「你小心自己才是,别把剑胡乱插进我小腹。」拿着武器的女人真可怕,挥来挥去搞花式。 钟璧像头皮厚的大水牛,霍地站开马步,他一个大吐气,飞来的血色雪刃竟如融化般一滴滴的滴落,犹如秋天的小雨,滴湿了一座座坟头。 哎呀!下雨了。 笨,是人家在斗法。 真厉害。 走远点,免得被波及。 可是我的坟在这里…… 那……叫子孙移坟呗。 小鬼打架,路人遭殃,几只住在水池附近的鬼无奈的交头接耳,叽哩咕噜说着鬼话,看到自家门口淹水,鬼脸一皱,欲哭无泪,他们可不可以申请灾后理赔呀,这算是受灾户吧…… 「哼!十字剑,你以为我吃过一次亏后不会有所准备吗!看我的千丝万缕缠,这是我从魔族借来的圣物,专门压制十字剑。」缠呀缠,绕呀绕,就像她对赛巴斯克的心,要缠绕到死。 看不出到底有多长的银黑色丝线从安娜手中飘出,细如发丝,几乎看不见,如春蚕吐丝般一圈一圈缠上银白色剑身,十字剑像害怕似的挣扎了一下,不见休止的细丝继续缠,把十字剑缠成像泡水的棍状法国面包。 「咦!还能这样哦。」不顾两军还在对战中,看到「法国面包」的钟璧笑得前俯后仰。 「钟璧,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啦!」敌我不分。 天越来越暗了,地平线那端的残红慢慢下沉,黑暗能给安娜力量,越晚对他们越不利。 「当然你这边,哥哥早就是你的人了。」连笑都不行,这丫头管太多了,被某只死神带坏。 没办法再用剑,夏春秋只好把十字剑收回,让它像个蚕蛹般挂在腕上的皮绳上。「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要是让爱吃醋的赛巴斯克听见,肯定把你当蝙蝠倒吊一整晚。」 想到那个大醋桶,钟璧干笑的摸摸后颈。「口误、口误,你别告诉他,那人心眼真的很小。」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家常话,把安娜冷落在一旁,她悄悄引动水池里的水塑化成龙,尖牙利爪,龙身巨大,盘踞在池底,只等云涌龙跃之际。 离水池甚远的夏春秋和钟璧看不到池子里的动静,他们在想着该不该动用海丽刚研发的秘密武器,目前还没有实验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还是再等等看吧。 「赛巴斯克是我的,你没有资格拥有他,去死吧!人类。」安娜欲将夏春秋撕成碎片,在自己眼前消失。 一水龙骤起,来势汹汹,把他们吓得不轻,两人运气不错的往一棵百年老树后头躲,撞上有五人环抱那般粗的树干的水龙瞬间爆开,整棵树和树根全是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滴。 「钟璧,用了吧!」再不用就死定了。 「你确定可以?」她不是最怕鬼了,偏偏…… 夏春秋苦笑的抖了一下。「不行也得行,你看她眼睛红成那样,是要入魔的前兆,我们再不制住她,下一个死的不是你便是我。」 钟璧一咬牙。「好,用!」 他取出一只长宽高各五公分的小方盒,盒盖一打开,里头是梭子造型的白金戒指,戒面上刻了两排梵文。 「安娜·席瓦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把小明放了,要不然后果自负。」夏春秋将戒指戴上无名指,传说中这儿的血管直达心脏的位置。 「是你该求我杀了你吧!否则落在我手中,我会让你连求死都不能。」她一天剐这贱女人一片肉,当着她的面生吞,当她的活食材。 「我们之间并无仇恨,是你太偏激了,赛巴斯克不爱你,你放过他吧!以你的美丽不愁没有男人献出真心。」如果她能放手,结局会截然不同。 不提赛巴斯克则已,一提到他,安娜的双目赤红,仿佛能滴出血来。「你我最大的仇恨就是你抢走我的男人,你不死,他永远也不会属于我,我要你死——」 风一卷起,再度夹杂着冷霜寒雨,温度之低足以将人冻僵,就连呼出的空气都凝结成薄薄的冰霜。 「可我不想死……」佛祖呀!原谅我要杀生了,这是第一次,还是生手,请见谅,阿弥陀佛。 风尚未卷到夏春秋面前,她已举起戴上戒指的手默念怪异的经文,一边念,一边让手转圈,大圈圈,小圈圈,不停转动…… 月亮出来了,夜幕低垂,天黑起床的鬼也越来越多。 墓园冷风凄凄,坟头鬼影幢幢,一个接一个出来透气顺便看热闹,白色影子越聚越多。 霍地,看戏的群鬼察觉一丝不对劲,他们好像被什么拉扯着,不由自主地往前,仿佛要被卷走了。 不好,那是灵界风暴!一名老鬼惊慌的大喊。 什么是灵界风暴?哇!好大的吸力。 就是龙卷风啦!笨蛋。 什么?! 话没说完,一只鬼被卷入漩涡中。 「这……这是什么?」啊!好痛,有什么东西在咬她? 「听过蚂蚁多,咬死大象吗?这叫引灵戒,能把周遭的魂魄都引过来,他们不知为何被招引,会显得惊慌失措,见到和他们灵体相近之物便会又捉又咬使自己停止旋转,而你带着阴寒气息和他们最接近,自然要巴着你不放……」 夏春秋说话的同时,即使近在身边的钟璧也没发现她的异样,渐暗的天色掩去她发白的脸色,手上被索魂剪所伤的伤口正在溃烂,一丝丝、一缕缕的黑气正在往外窜,渐成浓雾将她包裹在其中。 但是入夜了,看不出她身侧的异样浓暗,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到,只知道伤口有虫咬般的痛,痛到快支持不住,直冒冷汗,脚底异常寒冷。 引灵戒未做过人体实验,因此连发明人海丽也不晓得它会吸食人的精力,指上的梭子戒转得越快,精力的流失也越快,是个两败倶伤的危险物。 夏春秋视线逐渐模糊,感觉四周的墓碑在晃动,无数张狞笑的鬼脸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在墓园死灵最多,也表示死气最浓,生人体内的死气被死灵的死气牵引着,造成夏春秋体力大量流失。 她快要昏厥了,有种死亡就在眼前的感觉。 第三十七章 唯一的优势是,自视甚高的安娜在冥冥中助了夏春秋一臂之力,引灵戒需要大量魂魄才能发挥蚁多咬死象的作用,所以她约在埋骨上千,塔位近万的第一公墓,这儿有数不尽的灵体,再加上她的死气远高过夏春秋不只数十倍,因此耗损得比夏春秋更迅速。 很快地,安娜的脸上出现一个黑洞,然后又是一个,手臂、身体、修长的美腿,一个接一个的小黑洞出现,她被不知情的死灵晈得遍体鳞伤。 「住、住手,停止!你敢伤我……」好痛,这是什么,为何只冲着她来,把她当成上等食材。 「说出小孩在哪里就饶了你。」安娜虽然可恶,可是她狠不下心杀她。 「休想!」她冷傲的一哼。 身在漩涡中心的安娜早已伤得起不了身,她双手护着头,半趴半爬的几乎贴地,苦苦死撑着,可她还是不肯向夏春秋屈服,她认为一个小小的人类如何令她折腰,只要她能站起来,夏春秋的死期就到了。 她还没输,不会输,不能输,她是席瓦洛家族最高贵的女王安娜,绝不会输给卑贱的人类。 「不讲就别怪我不客气,你自找的。」夏春秋加快转速,汗流得背后都湿透了。 「啊——好痛……我的皮肤,我的肉……你做了什么?」她居然体无完肤了! 看到一身惨不忍睹的伤口,安娜头一次出现恐慌,她最看重的美貌就要没了,以后谁会多看她一眼! 「哇啊——赛巴斯克!赛巴斯克都是你,是你毁了我,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爱我,我们会是死神界最适合的一对,我需要你……」她凄厉的叫声渐弱,眼眶中流出血泪。 「说不说?」再不说她要不行了,两败俱伤。 「……好……我说,你不许再、再转……我……就说……」安娜要她先停止转戒的动作才肯开口。 「不行,万一你反悔呢!死神的话信不得,虽然你是前任的。」死神最会骗人了,从不说实话。 她狠狠的一瞪,十指成爪的刨地。「我没、没带走他,他还在屋里,只是我设、设了结界,一旦你们离开屋……屋子一小时,结界的力、力量就会自动解、解除。」 「你牵制住她,我打电话问问。」钟璧拿起手机拨给段天军,让他打回家中询问孩子是不是在家。 一会儿,段天军来电了,孩子在家。 千辛万苦终于有了代价,他们拼着丢命的危险就为了吕稚明,好在他平安无事,这口气可以松了。 「好,放过你。」再也支持不住的夏春秋慢慢停下摇得没有知觉的臂膀,她的手都麻了。 汗水成串的滴落,面色已然惨白,只要轻轻一推她就倒下了。 「哈哈!你放过我,我不放过你,受死吧!我要你永坠地狱之火中……」死吧!死吧!死得干净。 谁也没想到流了一地黑血的安娜居然还有力量反扑,她凝聚了濒死前的黑气化成一柄柄短剑,剑上有她的血所附着的魔气,剑雨射向怔住的两人,剑锋凌厉而邪恶。 一时心软造成这结果,夏春秋和钟璧都有等死的觉悟,他们太大意了,居然让她有余力反击。 死,很简单。 但夏春秋想到赛巴斯克,她想起自己一直欠他一句—— 我爱你。 「我听见了,吾爱。」 巨大的黑斗篷一罩,多如牛毛的飞剑纷纷掉落在地,一双微凉的臂膀将爱人轻搂入怀。 「赛巴斯克?」 「赛巴斯克——」 两种呼喊,两种不一样的心情。 感受到熟悉气息的夏春秋忽然心口有点酸,眼眶泛红的她反身抱住身后的男子,将身子偎入他怀中轻轻低泣,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来了,就在她身边,用他的大手护住她。 而安娜是愤怒的,充满怨恨,她朝赛巴斯克伸出手要他救她,她不想死,他必须救她。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肯放下骄傲,仍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我听见了,女人,我也爱你,我回来了。」他的小女人,他这一生的无悔选择,愿为她守候。 夏春秋虚弱的一笑,脚下一软直接往他身上瘫去。「回来就好,我怕等不到你,好累。」 「不累,我抱着你。」他将她拥入怀里,头倚着肩,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嗯……」真好,她不怕了。 有了强大无比的怀抱,夏春秋安心了,昏昏沉沉的有些想睡。 「宝贝,别闭眼,还有更精彩的在后头,错过可惜。」 「什么精彩……」好困,快睁不开眼,怎么会这么累。 赛巴斯克的温柔和深情眼神在看向瘫软如泥的安娜时骤变,满是杀气且阴沉,满是欲将她碎尸万段的冷酷。 「我警告过你,可是你听不进去。」莫怪他无情。 「别、别说废话了,还不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好、好让我快点恢复。」她不喜欢弱得连手臂都抬不起。 「你认为我会帮你?」他冷笑。 安娜不满的低吼。「你不帮我要帮谁?我们是同类,我们认识数百年……」她不相信赛巴斯克会不对她施援手。 「你一再地伤害我爱的女人,我饶不了你。」唯有她死了,他的女人才能获得平静。 听到「爱」,她恨意骤升的狂哮。「什么爱!那不过是最卑贱的人类,我才是最适合你的,我们的身分、我们的家世、我们横扫死神界的实力,最是匹配!」 天,地,人,魔,妖五界,他俩该是天生爱侣,也只有她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安娜,你想知道艾玛的下场吗?」敢在他面前玩手段,活得不耐烦了。 她一惊。「你对她做了什么?」 「艾玛被送去戒思谷了。」一道黑影从空中现身,面带羞愧的朗尼缓缓降落地面。 「什么?!」 戒思谷的戒思其实是反意,并非戒除杂思之意,而是一进戒思谷便无法思考,脑子一片空白,那是一块放逐地,终年高温,除了陡峭的山壁外,谷底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入谷的人没有机会说话,因为那里没人。 「艾玛被罚在戒思谷待上一百年,拜你所赐,她是助纣为虐的帮凶,长老会一致决定她必须受罚。」这是给她的惩罚,让她牢牢记住什么朋友该交,什么朋友不该交。 二百年后,只要她悔改,她还会是个优秀的死神。 朗尼之前还信誓旦旦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可是美女艾玛一出现他便失了防心,相信她是真心悔改。 艾玛给了他一杯酒说是道歉,他不疑有他的喝下,谁知一沾唇就中招了,当下两眼一阖,昏迷了近一个小时。 「赛巴斯克,你太残忍了。」居然把艾玛丢到那种地方。 「你虐杀妓女就不残忍了,别再说是为了我,令人作呕,是你迷恋血的气味,拿我做幌子罢了。」自己造孽却要他背过,世上有这么可笑的事吗? 见他取出装着蓝色火焰的瓶子,安娜脸色一变,蜷着身子往后移。「赛……赛巴斯克,你要干……干什么?」 「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他是想……是想……杀…… 「地狱之火会助长你体内的魔性,助你成魔,所以我跟大长老要来了幽冥之火,让你走得风光。」她的最爱。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同类,你不可以让我……啊——火——」安娜还想挽回局势,命令赛巴斯克改变心意,没想看到他抛出手中的瓶子,犹自高傲的脸上变得惊恐、慌张,难以置信,拼命地想躲开。 「啊啊啊——不要啊,赛巴斯克救我——快把火灭了——啊——」 太迟了,在地上漫开的幽冥之火很快地烧向她,将她残破的身躯裹住,管她如何凄厉的呼喊或咒骂,都改变不了身体一块块崩落的事实…… 安娜死了。 「女人,我们回家。」看着夏春秋白得透明的小脸,赛巴斯克心疼的在她唇上啄了又啄,以面颊厮磨。 「嗯,回家。」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一盏天使灯雪白无垢,象征纯洁和信仰,它像八角宫灯,外面一圈镶嵌着数名展开双翅的小天使,灯一点亮,小天使头上的光环也会发光,照得一室亮如白日。 穿着连身长裙的夏春秋平躺,她的身体是腾空的,底下无物,恍若浮在水面上似的飘浮在半空中。 她的眼睛是闭上的,因为天使灯的光芒太过强烈,若是直视太久,眼睛会瞎掉。 第三十八章 但是她的听觉很灵敏,听到很多人都来了,脚步重的钟璧,步伐沉稳的弓藏一级生,猫足似的吉卜赛,还有拍动翅膀的安姬,她的好朋友们无一缺席的到场…… 咦,烧肉便当呢? 正当她狐疑之际,耳际传来令人不解的噗哧笑声。 「笑什么?」海丽的声音没有情绪,不轻不重。 「没、没什么,我咳痰。」掩着嘴偷笑的钟璧假装咳嗽,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背过身继续笑。 「出去!」吵死人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保证不笑,你看我表情多严肃。」他装不出弓藏一级生的肃穆,给人的感觉还是在笑。 「你再发出笑声,我一脚踹你出去。」省得扰乱她的专注力。 一脚?他头一低看向那双没他腿长一半的短腿,噗的一声又笑了。「海丽,你的腿太短了,踹不到我…… 啊!你使诈,居然飞踢,这样对你的员工,你……真是太可耻。」 看过忍者哈太利动漫里,那个身手灵活的小忍者吗? 身材不高的海丽像是移形换位似的突地不见,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大翻转才落下,萝卜粗的短腿朝钟璧胸口一踢,他来不及防备被踢个正着,一脸错愕地退了好几步。 过了一会儿,他才感觉到痛,海丽踢伤了他的肋骨。 伤不重,养养就好了。 「事实证明,有实力的人不受限于体型。小伙子多学学,你还太生嫩了。」可怜的孩子,他的自尊一定伤得很重。 神情沮丧的钟璧被骂了。 「海丽,你还是人吗?要不要给人留条活路,我的男子气概被你打击到了。」他一身肌肉竟然不敌哈比人? 「安静点,滚到一边后悔你的少壮不努力,我们今天的重点是小夏。」他们是摆饰,不说话的那种。 唉!终于想到她了,没人理会多可怜,孤伶伶的躺着。夏春秋不禁感慨,人果然要有健康的身体呀。 蓦地,一只手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 「我不嫌弃你,我照顾你。」他听见她的心音了,可怜的小女孩。 赛巴斯克…… 「嘘!很快就结束了,你忍一忍,不会太痛。」他亲吻她的面颊,目光满是他从未有过的款款柔情。 夏春秋点点头,面容恬静的躺着。 「好了没?我把琴弄好了。」 为了力求保险,赛巴斯克把净灵琴也弄来了,那原本是隆许家族的家传物,他让朗尼回家去抢,把朗尼的父亲气得差点中风,扬言儿子敢再回家就打断他一条腿。 朗尼这是赎罪,他连着两次着了道,所以只好铤而走险了。 「我好了。」回答的是海丽。 呃!她……她要干什么? 看不见的夏春秋竖起了耳朵,完全想象不到现在发生什么事。 只见没竖琴高的小女人穿上正式的三件式西装,缓缓走到竖琴旁,短小的十根手指头往琴弦上一放。 这画面太诡异、太惊悚、太不可思议了,难怪钟璧要笑,任谁看了那瞥扭画面也会笑吧。 若是换成人类体型的安姬坐在竖琴旁,那画面多唯美呀!长发飘逸,面容娇美,十指纤长,一下一下拨着琴弦,美妙的音乐飘出,流泻在每一个角落…… 不过海丽一脸严肃,像来参加告别式的神情弹着琴,看久了也习惯了,好似她就该是个伟大的音乐家。 「痛……」夏春秋身子一颤。 「忍忍,吾爱。」赛巴斯克握住她痛到发抖的手,给她支持。 「可是我好痛,赛巴斯克……」全身像被拆解似的。 「为了我忍一下好吗?」他知道会很痛。 「……好。」咬着唇,她默然忍受。 盘旋在上头的天使灯不断发出刺目白光照在夏春秋身上,它柔和且温暖的净化她体内的死气,强烈的光线让死气无处躲藏,只能在夏春秋的身体里面流窜。 所以她会痛,因为死气的撞击,它想逃。 幽扬的琴声一阵阵飘扬,慢慢地牵引出一缕缕的死气,它被优美的琴声所引诱,不自觉地离开肉体。 等一脱离,天使灯的强光再一照,浓聚的黑雾霎时如被晒干的雨水,瞬间蒸发。 渐渐地,夏春秋的身体不再颤抖,她安静得像是睡着了,面容安详。 「醒醒,小懒虫,你睡太久了,还不睁开眼看看你英俊挺拔的情人……」还睡,真像头猪。 「赛巴斯克?」浓浓的鼻音含着困意,蝴蝶羽翼似的长睫毛抖个不停。「我睡了多久?」 打了个哈欠,夏春秋吃力地睁开宛如被胶水粘住的双眼,看着她深爱的男人。 「三天。」 她一怔,伸懒腰的动作僵住。「三天?怎么会?」 她的记忆停在悠扬的琴声中,她眼前出现一片海洋,她在碧海蓝天中浮潜,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鱼儿游过身边,然后她觉得很困很困,想睡觉,于是便放任自己睡过去。 没想到一睡就是三天,睡得毫无知觉。 「引灵戒消耗你太多的体力,让你身体呈现虚脱状态,你用了三天自体疗愈。」她的伤口也愈合了,长出新肉。 「原来如此……」难怪她觉得累。 「以后不许再用了。」严格禁止。 「好。」一次就够她怕的了,她感觉得到她的灵魂差点被拉进引灵戒中,成了戒灵。 「那矮婆子发明的灵器都不准用,太危险了。」有用,但太冒险了。 「人家有名有姓,她叫海丽……」喊人矮婆子太没礼貌。 赛巴斯克倏地覆住她的唇,大手抚向细腰。 「犯规。」她小声的埋怨,老用他的强权欺压人。 「为你犯规我乐意。」他在她身上破了不少例,也是身为死神以来犯最多规的一次—— 例如他威胁大约翰。 天使灯在大长老手中,他不肯借,自己便扰乱他的工作进度,当时海上正发生船难,大型豪华游轮翻覆,游轮上有一千五百二十七名旅客,其中存活率不到一成。 因为人数太多,因此出动了十名死神收魂,为免勾错魂,大约翰亲自到场监督,因此自己趁乱要胁,很快就达成目的。 她一听,心口一甜。「死神犯错不会受惩罚吗?我看你好像没事人一般,还有空陪我。」 「我最近请调了,有三个月长假。」以后她是他一个人的,看谁敢跟死神抢人。 闻言,她错愕的红了眼眶。「你要走了?」 「不,是留下。」这小女人想歪了,赛巴斯克拨开她覆眉的浏海,轻轻落下好几个吻。 「留下?」什么意思? 「我请调长期驻守,台湾地区附近的海域都归我管。」他是这一区的死神管理者。 「真的?」夏春秋高兴地搂上他颈项。 「为期七十年。」他的银眸闪了一下,意味未明的话隐有暗示。 「七十年!太好了,那我们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呃,七十年?」她兴奋之余察觉有丝不对劲,声音变得很轻,有些小心翼翼又含着不确定。 「七十年。」 「你是说我还能活七十年?」好长,她都九十七了。 赛巴斯克宠溺的轻掐她鼻头。「还是储备死神。」 「我?」她惊讶。 「由资深死神我为你申请,最近几年死的人太多,大闹死神荒。」死神也缺人,得补上。 「你会不会看腻我?」她嘻嘻笑,抱着他又亲又吻。 「看你的表现。」他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上下其手。 「安娜真的死了吗?」那真是个恶梦,她怕安娜又回来找她。 「死透了。」不会再来纠缠。 赛巴斯克吻着爱人的唇,大掌一扯,两人身上的衣物掉落一地,粗喘的呼吸声渐浓…… 「小夏,有工作了!」 太过分、太过分了!居然利用结界的空间切割,把几千亩大的古堡搬进几十坪的房间,害她从大门口走到卧室要花上一小时,会设结界很了不起喔!看她用水晶球破门而入,砸个人仰马翻黑马。 走得一身汗的吉卜赛咒骂不已。 其实她只要在门口敲门就好,声音会传入古堡之内,偏她习惯推门而入,才多走了冤枉路。 「滚——」性欲一起的男人没有理智,而他身下的小女人也乐得配合。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