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客请自重》 楔子 【楔子】 郊外大雨滂沱,策马狂奔的人无视雨势,发泄他不甘的情绪。 今天,祖父终究还是宣布让三哥雷之亦接掌天庄,雷倾天不明白,难道他的能力就不如三哥吗?为什么祖父最终还是选择了三哥? 雷倾天进入一处林子,他平日心情郁闷就会来此抒发情绪,下了马,对着漆黑的林子仰天长啸。 撑着伞,冉蕙兰踩着泥泞走在郊道上,今天她得知消息,天庄老家主雷鸿翰决定让雷之亦接掌家主的位置,她知道雷倾天也想争取家主,此时的他定然心有不甘。 要抒发心情的雷倾天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只有她知道,于是她找了藉口告假,独自前往。 老太爷共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分别为他生下七名孙儿,雷倾天排行老七,是三老爷的儿子,比起那些不是懦弱无能,就是整日只知拈花惹草、风花雪月的孙子来说,七公子虽然性格急躁了些,但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太爷就是喜欢大老爷家的三公子? 八年前只要是京里人,没人不知道雷三公子的能力,那时的他初被老太爷带在身边协助处理天庄事务,十八岁的他初露锋芒就令人印象深刻,文武双全、才德兼具,的确是一个好的继任人选,但一次意外让他性格彻底变了,虽然天庄的事业依然处理得当,但如今的他不过是个性格暴虐、花心风流的公子哥,真的能比七公子更能胜任家主之位? 「七公子……」 连雷倾天的马儿都因为这熟悉的声音回头,发出一声嘶鸣,雷倾天却还看着前方,没有一丝反应。 她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再唤他一声,「七公子,蕙兰在这里陪你。」 「我以为……这些年我的努力祖父看见了,眼见三哥的改变,所有人都跟我说最后接掌天庄的会是我,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不管我做再多还是比不过三哥,如果他是祖父眼中最耀眼的存在,我就是那无论如何努力都被忽视的阴影。」 雷倾天握拳重重地一拳又一拳的落在身旁树干上,看得冉蕙兰心疼不已。 见不得他如此失落,她丢了伞走到他眼前,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自戕,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不禁为他流泪,「不!才不是这样!七公子只是少了机会,老太爷终究会发现你的好的。」 「我的好?恐怕再好也好不过三哥。」 「七公子,还下着大雨,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等你冷静下来,一定会想到与三公子一较高下的方法,天庄家主的继任人选绝对不能只凭老太爷的喜好就定论,能力才是一切。」冉蕙兰仍苦苦劝道,大雨湿透了她的衣裳,林子里的风吹得她频频颤抖,但她不在意,她只在意雷倾天,他若继续淋雨,病了怎么办? 她的颤抖经由冰冷的手掌传达到他的手上,雷倾天这才发现他自虐地淋着雨,陪着他吃苦的还有冉蕙兰,他感受到她对他的担心、感受到她对他的情意,更感动她不顾一切的陪伴着他,心中满溢的情感再也不能抑止,他一把攫住冉蕙兰,将她揉入怀中深吻她。 这是冉蕙兰的第一个吻,她从不知道吻是这种感觉,会让人双腿发软、全身酥麻,让人忘了寒冷、身躯犹如炽火燃烧的感觉,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她猛地推开雷倾天,她虽心仪七公子,也知道他待她不同,可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吗?她只是与天庄为世交的于府里的侍女,而他是天庄七公子,她配得上七公子吗? 「蕙兰……」 「蕙兰不能与七公子……」 「连你……也不要我。」雷倾天自嘲,转身扯住马缰绳,缓缓走开,「回去吧,天还下着雨,别病了。」 只是没走太远,冉蕙兰便由他身后扑抱住他,话中带着哭音,「不、不是的!蕙兰喜欢七公子,蕙兰要七公子,但……蕙兰要得起吗?」 雷倾天将双手覆在她抱住他腰间的手上,从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她诉说爱意,更不想让她变成像是他失去家主地位后聊胜于无的奖赏,但此时的他太脆弱,她给他的安慰太及时,让他再也抑制不住要她的心情。 他缓缓转过身,低头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灵舌长驱直入,温柔缠绵,许久后才拉开了些微距离,他看见不远处一间猎户暂时休息用的小竹居,连日豪雨无人打猎,里头自然是没有人的。 他声音难掩欲望的问道:「把你给我,可否?」 他要求的……是要她的人吗?她一直在意的身分问题,可以放下吗?他因为自弃而对她索爱,她该接受吗? 可她心疼他,如果她现在拒绝、转身离去了,他会不会觉得这天底下的人没一个要他?他会不会伤得更深? 最后,她毅然阖起眼眸。「蕙兰愿意给七公子。」 雷倾天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记得冉蕙兰应允了他,他横抱起她走进小竹居,不顾一切的对她索吻,急切的除去他们身上的一切遮蔽,用彼此的体温温暖他们被雨淋湿的身子。 冉蕙兰不记得雷倾天吻了她多久,不记得他在她身上烙印下多少欢爱的痕迹,只知道自己被无止境的爱欲炽火燃烧得几近化为虚无,直到……结合的痛楚将她由苍茫的虚空中用力扯回,她睁开眼,看着身上那头美丽的野兽尽情驰骋着,她忍下痛吟,不想他停止,也不想制止他的发泄。 「蕙兰,我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 冉蕙兰知道这只是激情下的爱语,不是真心,但她还是敞开了自己接受他,只要他能忘了伤痛,她无悔,且愿意为他献出一切。 还有,包容他在欲望之巅时迸发而出的一切,那像灼热的熔岩冲进了她的身体里,她知道或许这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但如今的她早已无法思考,因为与他共赴云雨之巅的激情让人几乎疯狂。 一个绮情的夜晚,一对交缠的恋人。 天光把小竹居染上了一片金光,穿过了窗子,映上那对交缠的身躯,冉蕙兰背靠在雷倾天的怀抱中,除了疲惫之外,脸上只有笑意。 雷倾天则温柔的轻吻着她的发顶,「蕙兰,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人了。」 「蕙兰配得上七公子吗?」她不想自贬,但她知道自己的身分,轻轻抚着雷倾天搂住她的手臂,未来茫茫,她不知自己决定把身子给他是对或不对。 他将她翻了个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才接着说:「你不配还有谁配?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要跟三哥竞争家主的位置吗?」 冉蕙兰摇了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五年前,父亲带着我去拜访一位长辈,一向受不了繁文缛节的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偷溜去花园玩耍,由书房大开的窗户,看见那位长辈的孙儿正在跟着夫子读书,我笑他,大好的午后竟用来念书,可这时候却出现一个小丫头,问我是谁、怎么可以笑她家公子,我很自豪的说我是天庄七公子,没想到那个小丫头居然说:‘难怪人家说天庄三公子乃人中龙凤,他日必可接掌天庄,如果天庄公子们都像你这样,天庄家主的位置让三公子接掌,他当之无愧。’」 冉蕙兰一听,不禁露出笑容,雷倾天说的正是她与他初识的故事,可这和他想争家主有什么关系? 「那时我初来乍到,听到的都是三公子以前的事蹟,哪知道他后来变了。」 「不,他可能没有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掩藏住他的光芒。」 「掩藏住他的光芒……这是什么意思?」 雷倾天乏力地伏在冉蕙兰身上,他一生得当三哥的影子就罢了,难道和心爱的女子躺在床上,还得让他介入他们之间吗?他把话题带离雷之亦,回到他们之间。 「总之从那一天起,我就决定要让你看看我雷倾天是怎样的人,我绝对不输给三哥。」 冉蕙兰不明白为什么雷倾天说的每个字她都知道,但凑成句子她就听不懂,要不是她很有自知之明,都要以为雷倾天想当家主是因为她了。 「蕙兰知道七公子定然不会输给三公子的。」 雷倾天知道她根本没听懂他的话,他笑着轻咬她的鼻尖,「傻丫头,你没听懂。」 「什么?」她揉了揉鼻尖,轻声抗议着。 「我不服输,我要让你收回我不如三哥的那句话,所以对家主的位置有了企图心。之后,看见你一日日的改变,当你开始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时,我很得意。」 冉蕙兰因为这句话而羞怯,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这么明显吗?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不服输,直到我决定当上家主的那一天要娶你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爱上你,早就不是在赌一口气了。」 冉蕙兰眨了眨眼,浑沌的脑袋瓜还在分析这段话的意思,「七公子的意思是……」 「我说,我爱你、想娶你,对不住我没在得到家主的位置之后才对你说,如今,你愿意嫁给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天庄七公子吗?」 冉蕙兰的眼眶蓄满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昨夜激情中他说的不是一时的爱语,而是真实的心情吗? 她揽住他的颈项,开心的泪水再也抑忍不住。 雷倾天感觉到她颊边滑下的湿意,笑道:「蕙兰,你光哭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蕙兰愿意嫁给七公子。」 「喊我名字。」 「蕙兰不能……」 「小傻瓜,我们成亲了有什么不能?」 冉蕙兰娇羞不已,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就算成亲了,也该喊夫君……」 「夫君」两个字她喊来特别甜美,如此含羞带怯的冉蕙兰,勾动了雷倾天暂熄的欲望,「那……至少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喊我的名字。」 见他微拉开身子,用那双带着电流般的眼神看着她,眼眸如深潭般墨不见底,却能将她的心神给引入深潭之中,而她甘之如饴,「倾天……」 雷倾天再次覆上她的身子,这一回他要让她知道——她是他的爱。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冉蕙兰回到于府已好一会儿,仍呆坐在房里傻笑着。 她可以放开怀去接受这份幸福吗?她至今仍觉得这一切好像在梦中。 五年前,十一岁的她及十六岁的哥哥冉皓谦因为家乡遭了灾,不但成了孤儿还流离失所,后来让于府收留,哥哥自幼习武,所以成了于少爷于允昊的近身护卫,而她则成了侍女,直到两年前于夫人看她伶俐,提拔她成了贴身侍女,才在奴仆之中有了较高的地位。 于家在京城是富户,与天庄雷家是世交,冉蕙兰若不是因为侍女身分,一辈子都不可能遇上像雷倾天这样的人,可也因为这个身分,她不禁质疑自己真能待在他的身边? 老太爷肯吗?三老爷肯吗?就算他们肯,会不会认为她的身分配不上当正妻,要她安分的当一个侍妾? 想到这,她失去了笑容。不!她绝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君的爱。 冉蕙兰是地位较高的侍女,拥有自己的小房间,如今她的窗外站着一个脸色阴郁的男人。 听说她病了,怕把病传给于夫人,所以告假在房里休息,担心她情况的于允昊本要来探望她,没想到刚走到后院就看见偷偷由后门溜进来的冉蕙兰。 她还来不及关上后门,门外的人长手一伸便把她勾进怀里,吻住了她。 两人不但离情依依,冉蕙兰回到房里竟还不知想着什么一直傻笑,躲在窗外暗处的于允昊看着,气得手握成拳头。什么时候她与雷倾天竟发展成了这样的关系? 他不允许! 于允昊愤然离开,他们之间不知何时燃起的爱恋之火,他会亲手浇熄。 刚经历了与三叔的一场攻防战,雷之亦才刚回到房里准备休息,便听见有人大力搥打他的房门。 敢这么敲他房门的人没几个,只可能是他的兄弟们,于是他认命的去应门,一开门便看见满身酒气的雷倾天。 雷之亦皱起眉头,七弟并不是没有与他竞争家主的可能,只是太过急躁,年轻心性不定,但此刻这模样若让祖父看见了,就更不可能认可他。 「倾天,你喝成这样有让其他人看见吗?」 雷倾天是醉了,但神智还很清醒,他没回答,只是指着雷之亦叫嚣着,「三哥,你看着,我不会输的,我一定会得到家主的位置。」 雷之亦将他拉进房里关上房门,推着他到桌边坐下,「你真这么想做家主?」 雷倾天托着腮,双肘撑在桌上,似是要抵抗醉意,「三哥,当了家主是不是就能随心所欲了?」 雷之亦不满意他这种说法,喝斥他,「如果你是这么想,那你不配当家主!」 「我本来是有抱负的,认为我能将天庄管理得很好,甚至更甚过去的家主,可是你们一个个都不认同我,祖父只认可你成为继任者,大伯也瞧不起我,其他兄长们都认为我是个孩子,连我父亲……我甚至没办法选择能与我共度一生的伴侣……」 「你的确还年轻,但你别管兄长们怎么看你,你比他们都有资格当家主。」 见雷倾天难得跟自己说这么多话,雷之亦笑着揉揉他的发顶。 此举惹得雷倾天不快,挥开了他的手,「三哥,你也认为我还是个孩子。」 「你说话这么不经大脑,不像个孩子吗?瞧瞧你说的话,好像当上家主只是为了娶自己想要的女子做妻子一般,天庄家主不只是一个位置,更是一份责任。」 「我不是这么想的,但三哥你不能否认如果我是家主,没人能管我要娶谁为妻吧!」 雷之亦这才明白雷倾天会喝醉,并不只是因为失去家主的位置而已,更令他为之心闷的,是三叔不同意他与冉蕙兰的婚事。 他对那姑娘的心思,昭然若揭。 过去的雷之亦并不会如此多愁善感,感情事于他来说并不重要,得到家主是他唯一的追求,可这回脑伤复发再醒过来后他变了,当不当家主,他不在乎了,反而很羡慕雷倾天可以有这么深爱的女子。 所以,他帮了他一把。 「倾天,我跟你打个赌,如果我可以在七天之内帮你在祖父面前立下一个天大的功劳,你就得承认我是家主的继任者。」 「我承不承认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雷倾天虽然因酒意而醉眼迷蒙,但却语气认真的询问着。 「当然,承认我是家主继任者,你才会乖乖的在我身边学习,如此一来你才能更快成为称职的家主,我也才能把家主之位传给你。」 这下雷倾天完全清醒了,他不解的看着雷之亦。刚刚三哥说……要把家主之位传给他? 「倾天,我的心已不在天庄了,我向往更平凡的生活,可如今的你心性不定,我还不能把天庄交给你,但以你的能力,如果你认真学习,或许两年后就能独当一面了。」雷之亦说着眼神变得悠远。 雷倾天一时答不上话,虽然他还没能让父亲同意他娶冉蕙兰,但至少他还知道冉蕙兰在何处,看得见她。 三哥是个可怜人,他虽然忘了阮无心,但阮无心在他心中并不是一丝痕迹也不存在。 「三哥……两年后你打算去哪里?」 「我和大哥约定好了,两年后跟着他到天市院去定居。」 果然是天市院啊!记忆可以抹去,但却难以忘得完全。雷倾天不禁唏嘘。 「好!我跟你赌了,若真如你所说的让我七天内立下大功,我就认可你是能让我学习的对象。」 雷之亦拍了拍雷倾天的肩,告诉他另一个好消息,「我不是白白让你等,还给你好处。」 雷倾天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醒醒酒,才道:「什么好处?」 「你知道我刚刚去了哪里?」 雷倾天摇了摇头,他又没在三哥身边安排眼线,怎么知道他的行踪。 「我刚刚去找三叔谈你的婚事,我已经说服三叔,他同意让你娶冉姑娘。」 雷倾天拿着杯子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愣怔看着雷之亦,似乎在理解是不是自己醉了、听错了,「你是说,我可以娶蕙兰了?」 「没错,我说只要三叔答应,我会在几年内把家主的位置给你,虽然他觉得冉姑娘没有足以匹配你的家世,但为了你的前途,他两相权衡之后答应了你的婚事。」 「三哥……」 看他一脸感动的模样,雷之亦取笑他,「怎么?现在不用等到立功,你已经信服我了?」 雷倾天收回感激涕零的表情,别扭地别开脸,嘴硬的说:「才不是!我还没认可你,你真让我立功再说。」 雷之亦笑他的孩子气,就这样子还想当天庄家主,差得远了。「既然七弟非得要我表现一下,那三哥自然不能让你失望喽!」 如果七天前,雷倾天对雷之亦的能力仍存着怀疑,如今的他是完全信服雷之亦了。 天庄的狩猎季,发生篡谋家主之位的大事,雷之亦早有盘算,安排了一连串的计谋等着主使者现出原形,果真让雷倾天立了功。 与雷倾天一同在茶楼饮茶的于允昊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笑他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开心的情绪全显现在脸上,藏都藏不住。「天庄的事我听说了,你立了大功,老太爷很满意吧!」 祖父当然不会同意三哥要把家主之位在两年内传给他的这个决定,所以三哥与父亲的协议是密约,如今,他立功了,同意在三哥身边学习,父亲知道了三哥是真的有心将家主之位传给他,也就遵守承诺,同意他与蕙兰的婚事了。 「我开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于允昊放下茶杯,好奇地问:「喔,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啊!」 「我要成亲了。」 「成亲」两个字让于允昊收起笑容,他没忘记那日在后院看见的,如今雷倾天说他要成亲,要娶的人是冉蕙兰吗? 雷倾天太欣喜了,没有注意到于允昊的异状。 「成亲?是谁偷走了我们雷七公子的心啊?」 雷倾天没有卖关子,事实上今天找于允昊一同上茶楼为的就是这件事,纵然天庄势力庞大,也不能不说一声就强抢人家府里的侍女。 「是你府里的蕙兰。」 「蕙兰?」于允昊失笑,一副当他在说笑的表情,「我知道蕙兰是个美人,但人虽美却冷,你知道有多少人求娶于她,她看都不看一眼?别以为你是天庄七公子就有所不同,蕙兰也不是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 第二章 「我知道有不少贵人求娶于她,但他们只想纳她为妾,并不是真心,我不同,我给的是真心真情、是正妻的位置。」 正妻,那是于允昊无法给冉蕙兰的地位,他明白纵使自己尚未娶亲,母亲也不可能让他娶奴仆为妻,相较于雷倾天,与他同样生来矜贵,甚至有远比于府更显赫的家世,却能得到长辈同意娶冉蕙兰,令于允昊嫉恨不已。 「堂堂天庄七公子,真能娶一名奴仆?」他多想听到否定的回答,那他便有机会从中作梗,没想到这问题一点也没有困扰雷倾天。 「我父亲已经答应了,至于我祖父……」说到雷鸿翰,雷倾天表情才有了些许落寞,但从祖父宣布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三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即使自己做得再多都得不到祖父的青睐,「他的眼中只有我三哥。」 于允昊拍了拍雷倾天的肩似是为他打气,但对于雷倾天失去机会,他并不为他惋惜。曾经,他是真心将雷倾天当作朋友,但雷倾天千不该万不该爱上他得不到的女人。「你三哥正式拿下家主之位后,是不是就要分家了?」 「祖父不喜欢一个好好的家四分五裂,说了只要他在世就不能分家。」 「你甘愿一辈子待在你三哥的阴影之下?」 于允昊言谈有些怪异,雷倾天心里产生疑问,但仍不动声色,「允昊,要不是我太信任你,几乎要以为你在挑拨我跟我三哥的感情了。」 于允昊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心头一惊,但未显现于外,他改变了话题,「你信任我?你最信任的明明是紫微院家主雷朔夜吧。」 提到他,雷倾天露出笑容,如果他遇上生死搏斗,朔夜是他唯一放心把背后交给他,与他并肩应敌的人。 「朔夜不一样,对我来说他是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这件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小时候他救过我一命,说来有趣,朔夜生得俊美,我半昏迷时误以为他是女孩,当下就对他一见钟情,知道他是男子,我有多失望啊!」 于允昊曾见过雷倾天与雷朔夜相处的模样,若不是知道雷倾天爱开雷朔夜玩笑,他都要怀疑雷倾天有断袖之癖了。 但如今他知道雷倾天不是,因为他正打算跟他抢夺同一名女子。 雷倾天发现自己扯远了,切回主题,「允昊,我什么时候方便让人去于府提亲?」 于允昊笑得勉强,虽然冉蕙兰做事伶俐,但对母亲来说要换个侍女并不难,尤其知道想求娶冉蕙兰的人是雷倾天后,更不会强留她。 他得多点时间来安排,最先要说服会反对这婚事的人,就是冉皓谦,冉蕙兰十分服从兄长的命令,只要冉皓谦拒绝,这婚事几乎就无望了。 「你真的攻下了蕙兰那个冰山美人?」 「你还不信?」雷倾天不明白今天好友怎么这么看不起他,他由怀中取出他贴身收着的宝贝,一只冉蕙兰亲手绣的香囊,香囊上还打着一只同心缨络,那是她给他的定情信物,「这是蕙兰亲手做的,送予我当定情信物。」 「给我。」 「为何?」雷倾天立刻收手,让于允昊扑了个空。 于允昊故作愠怒,「怎么,这香囊的真实性禁不起考验吗?蕙兰可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贴身侍女,你要把人带走,总得有让我母亲能信服的东西吧,不然如何证明你与蕙兰已经私订终身?」 雷倾天迟疑,要确定他们是不是私订终身,于夫人大可直接把蕙兰叫到跟前询问便可,哪里还需要什么信物? 「放心,好友一场,我会帮你说服我母亲答应这件婚事的,只是你要给我点时间,在府里找个跟她一样伶俐的侍女来服侍我母亲,还有,过些日子我得去一趟外地收租,等我回来才有时间好好跟我母亲提这件事,你再等等。」 雷倾天虽然犹豫,但还是让于允昊拿走了冉蕙兰给他的定情信物,如今于府当家作主的还是于夫人,或许于允昊真有拿走信物的必要也不一定。 这么想之后,他对于允昊的行为释疑了,举起茶杯,「那我就以茶代酒谢你,我们成亲后,不会忘了你的媒人礼的。」 「我可是很贪心的,或许会要你一块地还是一栋宅子当谢礼喔!」于允昊也举起了茶杯。 「只要能娶蕙兰,我名下的资产只要你要,我就送你。」雷倾天说得毫不心疼,先干为敬。 于允昊也喝下茶,眼神中的算计隐藏在杯后,没让雷倾天看见。 血,为什么四周尽是血?冉蕙兰行走在陌生的郊道上,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了这里,不明白为什么地上尽是怵目惊心的血迹。 直到她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她缓缓走近,他的身上也染着血,莫非,血迹是这人留下的? 冉蕙兰走得越近,疑惑便越深,为什么这个身影看来这么熟悉? 来到那人身边后,冉蕙兰俯身一看,竟是大哥冉皓谦,他睁着不甘心的眼眸,张着的嘴似是来不及发出呼救声就断了气,她伸出手指确认他的鼻息,却未在他鼻间探得一丝热气。 「不!大哥——」冉蕙兰大喊出声,猛地由床上坐了起来。 一名被留下来照顾她的小侍女见她醒了,立刻坐到床边,「兰姊姊,你还好吧,作恶梦了吗?」 还好是恶梦!冉蕙兰急喘着气,她怎么会梦见这么不吉利的梦? 「没事……只是梦见了我大哥……」 小侍女闻言,冉蕙兰还未掉下眼泪,她先哭了,「兰姊姊你要节哀啊,否则冉大哥会无法安心的去啊!」 安心的去?她在说什么?冉蕙兰皱起眉头,怒而推开小侍女,「你在说什么,我大哥还好好的,你说这是什么不吉利的话。」 「兰姊姊……你忘了吗?忘了今天午后发生的事?」 「午后?发生了什么事……」冉蕙兰话未完,就想起了午后的事。 于夫人喜欢听人唱曲,隔三差五就会找歌伶在午后休憩时唱曲给她听,这时冉蕙兰就会侍立在于夫人身边,陪着她听曲。 不过今天她的心思全不在曲子上。 一个多月前,于允昊带着随身护卫冉皓谦前往外地收租,雷倾天说等于允昊回来,他就会正式到于家提亲,冉蕙兰虽然听得害羞,但内心十分欣喜,她就快要嫁给心仪的男子了,怎么不欣喜? 越接近于允昊回来的日子,她越雀跃,连夫人都发现她的异状,冉蕙兰当然不好意思自己提起这件事,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只是今天曲子还没唱完就有人急急来通报,说于允昊在收租的路上遇上了盗贼。 「少爷他……遇到了盗贼……」冉蕙兰喃喃重复着今天午后的事,她记得有人通报少爷回来了,不过是遇上盗贼勉强逃了回来。 「是啊,少爷遇到了盗贼,冉大哥为了救他留下断后,结果……没能逃过一劫。」 「不!你别胡说,不可能。」 「兰姊姊,是少爷带回的消息还有假吗?兰姊姊听见恶耗后便晕倒了,你忘了吗?」 冉蕙兰因着小侍女的话,感觉到头部钝痛,隐约也记得她听见恶耗而晕倒,头还撞上了什么…… 不!那是梦!那不可能是真的!冉蕙兰不想再听小侍女诅咒她大哥,遂对着她怒吼,「别说了!我大哥没事,你别诅咒他,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听你说、不想再看到你!」 「兰姊姊……」 「出去啊!滚出去!」 小侍女见她激动,连忙安抚她,「兰姊姊别生气、别动怒,身体要紧,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你在说什么?快滚!」冉蕙兰指着房门怒斥着要小侍女离开,却见到于夫人领着人到她房里来,身边还跟着于允昊。 于允昊历劫归来,在对冉蕙兰说出恶耗后,她便晕倒了,于夫人命人找来大夫却诊断出她有了身孕,因为怀孕体虚又听闻恶耗才会一时失去意识。 一看到于允昊,冉蕙兰立刻下床奔至他身前,扣住他的手着急地问:「少爷,我大哥呢?他没事吧!这一切都是我在作恶梦是不是?我大哥什么事也没有,他陪着少爷回来了是不是?」 于允昊反手握住她的手,表情哀痛,「蕙兰……你大哥她……没能回来……」 她摀住双耳不想听,这都不是真的!她的幸福就在眼前了,只要少爷收租回来,七公子就要来于府提亲,她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大哥不会有事的,他会看着她出嫁,亲手把她交到七公子手中,他一定会好好的。 第三章 「不……我不相信……我大哥没事的、没事的。」冉蕙兰喃喃自语,又跑回床上瑟缩着,「你们都是骗我的,大哥怎么可能会有事……」 于夫人可没同情她的遭遇,语气不善的问了一个问题,「蕙兰,你肚子里怀的孩子是谁的?」 肚里的孩子?瑟缩着的冉蕙兰突然得知另一个消息,错愕地望着于夫人,看见夫人脸上的愤怒,再转而望向于允昊,却在他脸上看见了不甘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伸出手覆上。孩子……她有了七公子的孩子了? 于夫人见冉蕙兰一句话也不说,眼神示意旁人,就看见一名侍女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放了一碗又浓又黑的汤药,「给她喝下。」 冉蕙兰看见那碗汤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喝,「这是什么?」 「这是滑胎药。」 冉蕙兰吓得挥开那碗药,那名侍女没料到她会这么做,手一个没拿稳就让碗飞出去砸碎在墙边,药洒了一地。 「为什么要让我喝滑胎药?我不喝!」 于夫人肃起脸色,她待冉蕙兰不薄,也知道儿子一直妄想将她娶进门当妾,但她一直以为冉蕙兰会有分寸,没想到她竟然勾搭上了允昊,还有了孩子! 她不过是一个奴仆,即使给允昊当妾都不配,她绝不允许她过门!「你未婚有孕,犯了淫乱的大罪,不该喝滑胎药吗?」 冉蕙兰无话可说,她的确未婚有孕,但七公子马上就要来提亲了啊!更何况天庄是什么样的地方,怎会容许夫人打掉雷家的骨血。「不行!夫人,您不能打掉我腹中的孩子。」 「我不行?你是我于府的奴人,我要怎么做还得经过你同意吗?喝了滑胎药后,你也不能留在于府,府里容不下你这样淫乱的贱婢,我要把你卖到青楼去。」 「不!夫人!求求你不要!」冉蕙兰扑跪至于夫人跟前,扯着她的衣袖哀求着。 「娘,您怎能逼良为娼?」于允昊想为冉蕙兰求情,却被于夫人大声喝斥,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还敢为这个贱婢求情?我早就知道你看上了这个贱婢,我一再提醒你该有分寸,我们于家即使是妾室,都不能让一个奴人过门,你忘了吗?」 「娘,我没忘。」 「你没忘?你没忘这个贱婢怎么会有孕?」于夫人脚一踢,把冉蕙兰给踢开。 「蕙兰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 原来夫人误会了,冉蕙兰看见生机,连忙又爬回于夫人跟前求情,「夫人,这孩子不是少爷的!」 于夫人细眯起眼,愤怒冉蕙兰到这个地步了还敢骗她。「不是允昊的难不成你还能自己有了孩子吗?你不要跟我说是府里奴人的,我知道那些奴人你从没看上眼。」 「夫人,蕙兰腹中的孩子是七公子的,不是少爷的,请不要让蕙兰喝滑胎药,求求您了,夫人。」 「七公子?天庄的雷七公子?」于夫人怀疑,有可能吗?堂堂天庄七公子会看上一个奴仆? 以天庄的家世,就算她腹中的孩子真是雷倾天的,雷倾天会承认这个孩子吗? 「是真的,这是七公子的孩子,七公子说他会到于府来提亲,一等少爷由外地收租回来就会来提亲,请夫人相信蕙兰。」 于夫人略一沉吟,兹事体大,若这孩子真是雷倾天的,而雷倾天真想娶冉蕙兰,那她现在打掉胎儿,等于是开罪了天庄。 「允昊,你去找雷七公子确认此事真假,若是真的,我要看见雷七公子上门提亲,否则孩子不能留,这个贱婢也留不得!」 「是!」于允昊当然不愿意让雷倾天来于府提亲,可若不来提亲,冉蕙兰将会被卖至青楼,他得想个办法解决。 「在确认之前,把这个贱婢给我牢牢地锁在房里,谁让她逃了,于府也不用待了!」 于夫人身旁的奴仆立刻躬身应是。 冉蕙兰松了口气,双手像是护卫般的护着腹部,她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她相信只要少爷去询问七公子,一定会得到肯定的答覆。 冉蕙兰多想现在就飞奔到雷倾天身边,泣诉大哥不幸遇劫的消息,她多想此时雷倾天就在她身边,温柔的抱着她、安慰她,平抚她失去至亲的伤痛。 可谁也想不到,眼看就要成就的好事,最终还是出事了。 雷之亦独自前往雷倾天心情郁闷时会去的那处林子,果然看见他在林子里借酒浇愁。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明明七弟与冉姑娘的好事将近,就等于允昊由外地收租回来就前往于府提亲,没想到还是发生了变故。 雷倾天先是得知于允昊遭劫,冉皓谦没能逃过一劫,客死异乡,知道冉蕙兰一定承受不了这个消息,马上准备前往于府,就算暂时不谈婚事,也想先把她接来天庄,没想到接着又收到她上吊轻生的消息。 她是雷倾天的挚爱,当他得知死讯,立刻直奔于府确认,于允昊却告诉他,上吊身亡的她冤气太重,于夫人已经命人将她扛至乱葬岗草草埋了。 雷倾天领着人在乱葬岗找了许久,就是没能找到冉蕙兰,那儿的尸身都是草草埋了,又有狼群出没,冉蕙兰的尸身怕是早已被野狼拆吃入腹了。 因为如此,雷倾天崩溃了,他离开乱葬岗后没回天庄,彻底消失,此举惹怒了他的父亲雷道明,铁了心的放话他不回来就不用去找他了。 看着雷倾天颓废的样子,雷之亦想着幸好祖父在上回篡谋事件后就云游四海去了,否则见到七弟如今这个样子,只怕会更加失望。 雷倾天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酒坛,这坛酒味道是苦涩的,是因为他的心境,还是因为他的眼泪? 听见脚步声,见雷之亦来到他身旁,雷倾天别过脸抹去眼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倾天,要当天庄家主,除了要有人脉更要有眼线,接掌了天庄还不够,还要确保雷氏旁支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对天庄的忠心。至于家主之位坐不坐得稳,得要确认兄弟们是不是对这个位置死了心,经历过上回篡谋事件,我被养了我二十多年的父亲谋害后,我学会了这一点。」 雷倾天冷笑,兄弟情一旦摆到权势地位之前也荡然无存,「你是在跟我说,你这新任的天庄家主,在自己兄弟身边安排了眼线?」 「没错,是不够光明磊落,但我问心无愧,我安排眼线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防人,你不害我,我自然就不会害你。」 「我一向说到做到,上回打赌我输了,说会在你身边好好学习就会做到。」 雷之亦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看了看酒坛,是空的,七弟酒量惊人,即便喝了一整坛的酒,应该还神智清醒吧。 「学习?你还想当这个家主吗?」 「失去了蕙兰,我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当家主做什么?」 雷之亦敛容,本来带着安慰的轻柔嗓音也低沉了不少,「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么你真的不配当天庄家主,甚至连在这里为冉姑娘哀悼都不配。」 雷之亦的话惹怒不了雷倾天,他的心已经碎了,再怎么激也起不了反应。「除了蕙兰,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连把冉姑娘的名字放在嘴边都不配。」 「三哥,你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不好?这下你可以完全放心了,再也没有人有资格跟你竞争家主了。」 雷之亦端着一张雷倾天已无可救药的冷脸看着他,很想狠狠地赏他的后脑一巴掌。「倾天,你知道天庄势力多庞大吗?你要查什么事,几乎没有查不出来的。」 雷倾天没有回答,他不明白自己都想在这里发霉腐烂算了,为什么三哥就是不走,还硬要留在他身边跟他说话。 难怪雷之亦说雷倾天还年轻,接掌不了天庄,他认同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追求的人生,就像他已对家主的地位失去了兴趣,但在确保天庄能顺利传承下去之前,他不会像雷倾天这样轻言离开。 「冉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被草草下葬、尸骨不存,你不怀疑?你说于允昊知道你与冉姑娘的关系,冉姑娘遭遇不幸,他竟未留着她的尸身让你带回去,而是任由于府连丧礼也未办就下葬?」 雷倾天是伤心,但这个疑点他不是没想过。「我质问过他,但他说他尚未与于夫人说明我与蕙兰的事,蕙兰自缢后,他还来不及找我商量,蕙兰就被于夫人下令埋了,他知道时为时已晚,只来得及告知我这个消息,我也立刻上山去找,但已经找不着蕙兰了。」 第四章 雷之亦旁观者清,自然能理出更多疑点。「先不论身后事怎么处理,你就没想过冉姑娘明明即将与你成亲,就算她兄长意外逝世,她也该来找你泣诉,寻求你的安慰,可她却选择了轻生,这不也可疑?」 雷倾天沉思了起来,三哥点出这疑点,他之前悲伤过度,的确没想到。 看七弟似被自己的话吸引了注意,他接着说:「还有冉公子,他和于少爷的交情并非只是主子与下属那么简单,但冉公子却客死异乡,连尸首都未能寻回,如此不合理,你亦不怀疑?」 「三哥的意思是……他们兄妹的死因并不单纯?」雷倾天不想怀疑好友,可三哥综合了所有的疑点,让他不怀疑于允昊都不行。 「有天庄这么庞大的势力不用,任凭冉氏兄妹沉冤难雪,所以我说,你连喊冉姑娘的名字都不配。」 「我能用天庄的势力帮蕙兰查出真相?」 雷之亦站起身,抖了抖衣摆挥去尘土,「要做家主,就要懂得使用天庄的势力,你要先振作起来,我才能教你下一步该怎么做,要怎么在不惊动于府的情况下私下调查。」 雷倾天彷佛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他跟着站起身,却因为酒意而踉跄了下,雷之亦及时扶住他。 「瞧瞧你这狼狈的模样,在你身上的酒气未退之前、在你还睁着这哭红的双眼的情况下,不准回来,等你收拾好自己再回天庄找我。」 「三哥……」 「我懂你失去挚爱的痛,即便芳魂已杳,死因不能不查。」 「我会回去。」 雷之亦相信雷倾天。七弟是他唯一认可的继任者,失去挚爱是最深沉的悲痛,但不会让他从此一蹶不振,他只是需要有人点醒他。 「我在天庄等你。」 看着雷之亦离去的背影,雷倾天想起了冉蕙兰,又让泪水模糊了视线。 蕙兰是他此生挚爱,在他查明她真正的死因之前,绝不会罢休。 「蕙兰,你等我,我会为你查明一切,我不相信你舍得弃我远去,你的冤,我会为你昭雪。」 四年后。 雷之亦说到做到,将雷倾天带在身边学习两年后,将天庄家主的位子传给了雷倾天,便到天市院去定居了。 此时的雷倾天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伙子,当年与雷之亦在林子里短暂的谈话后,他果然重新振作起来,一边学习如何掌管天庄,一边也私下调查冉蕙兰的死因,以及冉皓谦莫名遇劫的疑点。 或许是因为失去挚爱的关系,他的个性也开始起了变化。 雷倾天变得冷静自持,不再像过去毛毛躁躁,也少了孩子气,更是从此封闭了自己的感情。 失去了冉蕙兰,他再也找不到能让他动心的女子了。 当年雷倾天被雷之亦的光芒掩盖,少有人知道他与冉蕙兰的故事,唯有他的父亲雷道明知道他至今未娶的原因。 雷道明看着来请安的儿子,虽然他已是天庄的家主,但依然每日午后到他的院落来请安,从未间断。 雷道明轻啜一口茶,看了儿子一眼,「倾天,你没有娘亲,所以这事才轮到我来烦恼,我听说你拒绝了刘府的邀宴?」 雷倾天知道父亲的用意,他想要自己前往刘府的宴会,为的是刘府千金。「父亲,那样盛大的宴会不符合我的兴趣。」 「兴趣?你每回前往紫微院,让我看见的可跟你说的不同。」 说到紫微院,雷倾天心头一紧,因为他不久前才由紫微院回来,失去了他此生最好的朋友雷朔夜。 「因为朔夜与我的交情,我玩得开心,但刘府的宴会是想帮刘府千金找乘龙快婿。」 「那又如何,以你的条件还怕比不上别人?」 「我自然不怕比不上别人,而是刘家小姐入不了我的眼。」 雷道明放下手中瓷杯,轻轻一声碰撞完全没有显示出他心中的愤怒,但他的眼神可是明摆着不赞同,「莫说冉蕙兰已经死了,若她还活着也配不上你,当初我答应婚事是老三用家主之位与我谈条件,如果家主已经是你,自然无法再用这个条件迫使我答应了。」 雷倾天脸上淡漠,再开口已不是儿子对父亲的回禀,而是以家主身分的宣告,「父亲,如今既然当家掌权的是我,我要娶谁不娶谁,自然不是父亲能左右的。」 雷道明可没有儿子沉着,他立刻拍桌而起,勃然大怒,「你祖父还在,我还在,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 「祖父既然能接受三哥及阮无心……喔!不,祖父都让她换回本名阮丹荷了,那么自然也知道不该再随意左右孙儿们的婚姻。父亲,容我提醒您,三哥当年是因为有脑伤在身,不得已才由你们安排,对我来说可没这个问题,小小一个紫微院都敢对抗皇帝指婚了,您想想我身为天庄之主,有什么身不由己的?」 「你!」 「父亲,您还是好好养老,别管太多事,我说了,刘府千金我看不上眼,或许有一天会出现一个胜过蕙兰的女子也不无可能,只是到时她是不是父亲能接受的,我想,父亲都要学着接受了。」 看着儿子转身离去,雷道明知道他们父子的隔阂在四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儿子既怨他拖了太久才答应他们的婚事,让他从此与冉蕙兰天人永隔,更怨四年前他阻止他深查冉氏兄妹的命案,让他们兄妹死得不明不白,但雷道明不后悔,因为依儿子的条件,值得跟更好的女人在一起。 雷倾天刚走出父亲的院落,就有人来向他禀告轩毓侯来访,正在大厅等候。 雷倾天顿了顿,才遣退奴人,今早他已经收到线报,雷朔夜带着他的未婚妻洛棂罂,在郡主的引见下晋见了皇帝,如今雷朔夜会来天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已经跟皇帝摊牌了。 这个结果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但他意外的是雷朔夜竟然马不停蹄的到天庄来见他。 崇德皇朝传帝三百余年,盛世不再,虽无战乱,但皇朝之势已大不如前,在崇德皇朝之中,共有三氏举足轻重的豪强,尤以雷氏为最。 雷氏的产业几乎可左右整个皇朝的兴衰,连朝廷也不敢得罪,为雷氏产业赐名为「天庄」。 雷氏本家掌天庄,旁系尚有三支,各为紫微院、太微院及天市院,三院各有所长,太微院司文,在诗、画的领域出过不少当代名家,天市院则经商有成,虽依附本家天庄生存,但对天庄来说亦是不可缺少的旁支。 紫微院司武,非但紫微院主武功卓绝,紫微院更专为天庄旗下各部培训护卫、死士,对朝廷来说,雷氏有了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已是令朝廷忌惮的存在,尤其是紫微院的现任家主雷朔夜,可说是皇帝心中又爱又恨的存在。 雷朔夜及他父亲两代在朝为武将,尤其雷朔夜还因边境战乱领皇命出征,平定边境战乱有功,受封轩毓侯,皇帝不可能不想办法拉拢雷朔夜。 皇帝想得很简单,就是为雷朔夜赐婚,将他最疼爱的侄女,郡主虞雪罄指给他,能让他脱离天庄成为皇帝的亲信是最好,若不成,也要让虞雪罄成为眼线,监视及牵制雷朔夜。 但雷朔夜不肯,因为他爱的女人不是郡主,而是洛棂罂,为此他几乎与皇帝反目。 雷朔夜是雷倾天最好的朋友,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会容许雷朔夜将自己置身于危境,所以他施了小计谋,以断了两人情谊的代价,换取雷朔夜的平安。 但很显然的,雷朔夜没有选择他为他安排好的路。 雷倾天一进大厅,果然看见雷朔夜、洛棂罂及她的师兄洛琌玥。 雷倾天在主座坐定,看着侍女送上上等茗茶,他招呼他们喝茶,自己却没喝,也没有多说一句,甚至连问他们的来意也没有。 一般人见到天庄的气派,应该都是局促的,但在御医监学习的洛琌玥,又常出入九皇子的宫殿,他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一派轻松样。 至于洛棂罂,虽然知道雷倾天当初并不是真的要毒害她,但她防备他的是另一件事。 雷倾天看着两人,他们心里想着什么,脸上都显现出来,唯有雷朔夜,那表情复杂难辨。「朔夜……我以为你已经与我割袍断义了。」 雷朔夜见他还要装傻,也不急着明言,「家主见到棂罂还活着,一点也不惊讶?」 雷倾天走下主座来到雷朔夜的面前,抬起手指要托起他的脸,这是他的一贯动作。 第五章 没想到这一回洛棂罂拦身在前,还挥开了他的手,「家主请自重。」 雷倾天没有动怒,只是负手于后,走了开去,「朔夜,我说了私下喊我名字就好,喊我家主,听了生疏。」 雷朔夜很想肃着脸容,但看洛棂罂那浑身带刺护卫着他的模样,他还是忍俊不住,「家主,朔夜的未婚妻不满意朔夜老是不知轻重,居然敢直呼家主名讳,所以严格禁止我再这么做。」 雷倾天转过身,微倾身子直视着倨傲的洛棂罂,她若不是这么有胆识,还真配不上雷朔夜。「洛棂罂,你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活回来了,居然还敢惹怒我,你让我的朔夜跟我这么疏离,该当何罪?」 就是这样,什么叫「我的朔夜」,洛棂罂娥眉泛怒,她鲜少得见这位伟大的天庄家主,但每次见到他,他似乎都在跟她宣告侯爷不属于任何女人,只属于他,这让她非常不悦,堂堂天庄家主,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非得来动侯爷的歪脑筋? 「请家主别再开玩笑了。」 「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洛棂罂,你可知道朔夜是我的初恋,在他救了我的那刻起,我就爱上他了。」 「棂罂问清楚了,家主,侯爷他说了他不是当年救了家主的人,棂罂替侯爷谢谢家主的错爱,但侯爷他不是您的朔夜。」 「谁救了我我自己知道,更何况朔夜只要是紫微院的人,他就是我的朔夜,本来我们之间的情义是他亲手斩断,如今要接起来的人是他,可不是我。」 雷朔夜知道雷倾天是不会主动开口了,那就让他来说明一切,「倾天……」 「你瞧,这回可是他自己改口了。」雷倾天对洛棂罂示威。 「倾天,你是想转移话题吧,我们相识太久,这一招没有效了。」 「话题都是你们提起的,怎么说转移话题的是我?」 雷朔夜走上前,要不是他生得俊美,那番气势肯定让雷倾天不自觉退避三舍,但也因为他没有退避,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见雷朔夜拥住了他。 「朔夜,你这么热情我都不习惯了,这种事这么堂而皇之的做不好,你若有兴趣,晚上来我房里,我保准给你一个欲仙欲死的夜晚……」 「家主请自重!」洛棂罂这回的语气,是压抑着怒气的。 雷朔夜抬起手制止她,洛棂罂才悻悻然的退了开。 「我知道你平常非得讲那些混话讲到我想拆了你的骨头才肯罢休,但今天我没时间跟你玩这把戏,我只是不知道该打你一顿还是该好好抱抱你。」 「我选第二个。」 「要我抱你,你是不是该说实话?」 雷倾天推开雷朔夜回到主座坐下,轻啜杯里的茗茶,看不出来是否在闪躲问题,反而一脸适意,好像真不知道雷朔夜所言何事一般。 「倾天,你为了让我能和棂罂在一起,想了个可以让我拒绝皇帝的指婚,又可保住性命的方法,是不是?」 「我记得我是唯一反对你娶洛棂罂的人不是吗?」他还不松口,是因为他想知道雷朔夜知道了多少,不过看洛琌玥也跟在一旁,他想,雷朔夜应该知道全部实情了。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你为了让皇帝不再忌惮紫微院,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天庄与紫微院反目成仇,可我们是知交,突然反目皇帝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认定我们合谋,所以你必须制造一个足以让我们反目的理由,这才毒害了棂罂。」 「你这段话唯一可信的,只有我毒害了洛棂罂这一句,因为她的确是我毒死的,没想到她命真大,居然可以活跳跳的在我面前来个河东狮吼。」 「倾天,洛御医他全说了。」 见雷倾天望向自己,洛琌玥无奈的双手一摊,「我一向看不得有人受委屈。」 洛琌玥说的没错,倾天是受了委屈,他牺牲自己为他做了一切,而不知道的他没有深思倾天怎么可能对棂罂痛下毒手,还无情地断了他们之间的情义。「你让棂罂吃的毒药是假,但我们绝交是真,若不是洛御医说明一切,我只会以为棂罂大难不死,被洛御医救了回来,对于你,我会只存恨意,这样你也无妨?」 雷倾天黯然自嘲一笑,但很快所有的情绪又被他隐藏了起来。情绪是隐藏了,可出口的话已不再隐瞒,「朔夜,你真傻,我辛苦安排了一切,就是知道紫微院不脱离天庄,皇帝永远不会相信紫微院,所以我宁可切断与紫微院的关系,你这么做不是又让皇帝猜疑我们了吗?」 「那又如何,我跟皇帝说了,他要派几十个、几百个眼线来轩毓城我都不怕,因为我并无反心,只要那个眼线不要是一个妻子就好。你说我傻,你自己才傻,天庄与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密不可分,就是因为这个关系及势力,朝廷才动不了雷氏,你可知少了紫微院,雷氏内部可能分崩离析,朝廷要动天庄就再也不是难事?」 「你小小一个紫微院都肯为了洛棂罂对抗皇帝,我堂堂天庄,为了紫微院,又怎会怕朝廷的威胁?」 这话怎能不让雷朔夜感动,也因为雷倾天这份真情意,紫微院只要在他手上一天就会永远效忠天庄,这才会逼得雷倾天让洛棂罂诈死,雷朔夜才肯亲手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倾天,别再做这种傻事了,我们的交情有什么不能一同面对的,不准你再做这种自以为对我好的事了。」 雷倾天一叹,知道经过这件事,下回不管天庄与紫微院再因为什么事而反目,都无法取信皇帝了。「我明白了,希望皇帝这回能懂我们的决心,别再针对雷氏了。」 「郡主也答应帮忙,皇帝看来是暂时相信我们了。」 事情解决,雷倾天那口无遮拦的习性又恢复了。「还好皇帝老了,他属意的储君九皇子看起来会是个明君,只要皇帝他老人家去了,我们大概就安保一生了。」 「倾天……」雷朔夜扶额,就雷倾天这不羁的模样,他要担心的事可多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啊! 「别说那么多了,现在咱们的误会解开了,你是不是该说到做到,抱抱我?」雷倾天站起身,张开双手等待雷朔夜的拥抱。 洛棂罂又横眉竖目地拦在雷朔夜身前,「家主,棂罂在京城也住了好些年,听人说天庄家主作风沉稳,为人冷静自持,遇事更是睿智机警,可棂罂不知为何,一直未曾见到这些。」 雷倾天收起双手仰天大笑,彷佛她说了什么笑话一般。「洛棂罂,那些都是谬传,这种谣言你也信?」 雷朔夜知道那不是谬传,要接任家主,雷倾天肯定付出了一些代价,传言中的他、在自己面前的他或是过去所认识的他,雷朔夜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雷倾天,或许这些都不是他,也都是他,但如今的雷倾天扑朔难捉摸,雷朔夜知道即使是自己,都不是能让他完全敞开心怀的人了。 他心中肯定有一个重要的人,只有在那个人面前,他才是真正的雷倾天,现在他让人看见的,只是他想让人看见的那一面罢了。 「倾天,我带棂罂回轩毓城后就会开始准备婚事,到时我会派人送帖子来,你一定要来轩毓城作客,参加我们的婚宴。」 看着雷朔夜揽住洛棂罂的腰,一脸的幸福,雷倾天也为他开心,幸福,从来得之不易,他的失去了,就看不得别人也失去,所以他愿为了好友牺牲。 如今事情演变至此,雷倾天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出乎他意料的好,所以这个喜宴,他当然得去参加。 「一定,上回去轩毓城住没几天就被你赶回来了,没能好好玩一玩,这回再去,非得住到我高兴为止。」 雷朔夜白了雷倾天一眼,都说误会解开了,他非得拿那件事数落他吗? 「是,是我的错,这回你到轩毓城,我一定会好好尽地主之谊,招待到你烦了腻了,想自己逃回来为止,就怕你天庄事务繁多,放不下。」 「放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让自己可以放下天庄,好好的玩一阵子再说。」 云仙楼,轩毓城里最负盛名的青楼,楼主钱老板亦是烟花女子出身,几年前从良跟了一位贵人,可惜夫妻情没有维持太久,夫君就因病过世了,钱老板做回老本行,开了这间青楼,由于早年的经历,她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加之她的手腕、身段,成就了她在烟花界不坠的地位。 第六章 云仙楼虽是青楼,但亦有四名不卖身的艺伎,号称四大金钗,四大金钗之中有两名舞伎、一名歌伎,以及一名乐伎,各拥有自己的厅室,会定时轮流在云仙楼表演,四大金钗的表演皆有其口碑,是云仙楼的重点表演。 她们虽不卖身,但挥金如土只望博得美人一笑的寻芳客还是大有人在,今天是乐伎香君在她的听风轩弹奏瑶琴。 钱老板接待过很多达官贵人,但从未接待过轩毓城里最有势力的男人。 看轩毓侯等三人刻意低调的打扮,就明白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来此,只是这轩毓侯不久前才成亲,如今应当新婚燕尔,怎么上她这来了? 不过,在看到轩毓侯身边带着一名生得俊美、身材娇小的美男子后,钱老板立刻猜出了大概。 谁人不知轩毓侯弹得一手天籁琴音,他刚过门的妻子亦是名家,她不难猜出这美公子就是侯爷夫人所扮,而他们选了香君表演的日子来,也是为了香君的名气吧! 「这位老板怎么称呼?」既然侯爷想低调,她便配合,他们选的厢房可以阻挡其他客席的视线,却不影响观看舞台表演,也唯有从舞台上才能看得见厢房里的客人,通常是不想曝露身分的人才会选这儿。 「我们兄弟姓田,专程来欣赏香君姑娘的表演。」雷朔夜知道钱老板肯定认出他了,以「老板」来称呼他,是想表示她会对他的身分保密。 钱老板用丝绢掩口,轻轻笑了,「四大金钗之中,不管是哪一位都不会让老板们失望的。田老板,我们云仙楼里还有观云轩及览月轩的舞伎表演,以及聆雨轩的歌伎表演,如果今日香君的表演能让各位满意,请别忘了也择日来欣赏其他金钗的表演,保证不虚此行。」 钱老板招呼一阵后就离开了厢房,厢房之中除了雷朔夜及洛棂罂,第三个人就是雷倾天。 雷朔夜及洛棂罂的婚宴,雷倾天的确来参加了,也如他所说的在紫微院住了几日,听闻轩毓城有一名乐伎名为香君,在轩毓城相当有名气,他此生听过最美的琴声就是雷朔夜所弹奏的,在他心中,连声名远播的洛棂罂也比不上,因此倒想看看一名在青楼表演的乐伎有何能耐,所以对雷朔夜说想上一趟云仙楼,还要雷朔夜陪他一同前往。 雷朔夜听了觉得无奈,他才新婚,这损友就要拉他上青楼? 雷倾天本欲消遣洛棂罂,说若真相信彼此的感情,就要相信他们只是上青楼去听曲,并不是去寻欢,没想到她大感兴趣,也想去听听那位乐伎琴弹得有多好,她可以女扮男装前去。 这就是雷朔夜带着雷倾天以及女扮男装的洛棂罂前来云仙楼的原因。 「让我带着我新婚妻子一同上青楼,这下你可满意了?」 雷倾天不置可否,「满不满意,要等我看了香君姑娘的表演之后再说,如果她的表演不如你们两位,我就拆了这云仙楼的招牌。」 「拆?你真能拆了云仙楼的招牌,也不一定走得出云仙楼。」 「就算我天庄在轩毓城作不了主,你可是轩毓侯,我不过拆块招牌,你会让我走不出云仙楼吗?」 雷朔夜知道雷倾天不是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而是他尚不知钱老板的背景,所以他向雷倾天解释,「轩毓城是我的封地没错,但维持一座城的富庶繁荣,光靠紫微院雷家是不够的,钱老板的相好是轩毓城中仅次于雷氏的富户,他在城中的势力也仅次于紫微院,我们之间互不侵犯,各守分际。」 雷倾天听完,捧着心指责雷朔夜,「你这句话刺中了我的心,好痛啊!你现在是告诉我我比不过这轩毓城的百姓,为了不开罪云仙楼背后的势力,你会弃我于不顾?」 雷朔夜说得毫不心虚,而且斩钉截铁,「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喔!你又伤了我一次。」雷倾天做出又受了一击的动作和伤心表情。 「家主,香君姑娘上台了,你看是不看,是个大美人喔!」 雷倾天拿起桌上酒壶斟了一杯酒,虽然嘴上说不看,但身体还是转向了舞台,「既然是来听琴的,就不需要管香君姑娘美不美,琴音够美就……」 雷倾天的话没说完就止住,惹得雷朔夜及洛棂罂皆回头看他,没想到一回头会看见既愤怒又惊喜,还夹带不敢置信及各种情绪的脸。 「倾天,怎么了?」雷朔夜见他异常,开口询问,下一刻就看见雷倾天起身就要往舞台冲去。 「蕙兰……」 「蕙兰?」洛棂罂不解,舞台上的应该是香君姑娘,因为她一出现就有客人捧酒对她敬酒,钱老板复述了四大金钗的规矩,四大金钗只卖艺,不卖笑、不卖身、不陪酒、不入客厢。 既然舞台上的是香君姑娘,为何雷倾天会唤她「蕙兰」? 舞台上是唯一能将所有客席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所以这处厢房的动静立刻吸引钱老板的注意,以雷朔夜的身分,他能带来的人想必亦是贵客,但不管他带来的人是谁,除了天皇老子外,谁都不能在她云仙楼作乱。 钱老板接着看雷朔夜拉住了好似要冲上舞台的雷倾天后,知道雷朔夜还知分寸就转移了视线。 只是钱老板一移开视线,却看见香君手一抖,几乎碰落了桌上的瑶琴,她皱起眉头看着香君怪异的举止,又看了看雷朔夜厢房里的那个男人…… 莫非是旧识? 香君一向神秘,钱老板也不想多问,会来这里的,不管是卖艺还是卖身,背后多少都有故事。 她因为自己的出身,所以提供这些可怜女子一个栖身之处,她们想说的,她聆听,她们不想说的,她亦不勉强。 雷倾天被迫坐了下来,舞台上的香君亦开始扬琴,洛棂罂这才知道香君何以名声如此响亮,她的琴艺的确上乘,但真正吸引人的是她弹琴之姿,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拨动,犹如凤舞翔飞之姿,像是佐以琴韵的舞姿。 「人美、琴韵美、操琴之手更美。」她忍不住赞叹。 香君操琴的双手似在瑶琴之上如凤蝶飞舞,不像是在风月场所的烟花女子该弹的琴韵,雷朔夜心存怀疑,雷倾天看来应是认识这位香君姑娘,可凭她的出身,又似乎不该识得他,但她突然弹起这样的曲子,是为了掩饰见到雷倾天的激动情绪,又或只是巧合? 雷倾天呆愣的看着舞台,蕙兰芳魂已杳,这舞台上酷似蕙兰的人真的是她吗?若她是蕙兰,她还活着为何不来寻他?又为何会沦落到轩毓城的风月场所? 一曲弹毕,香君照惯例依台下客人的喜好弹奏曲子,看着珠宝首饰、金银元宝伴着曲单被送上台,雷倾天握紧拳头,不明白若这女子真是冉蕙兰,她为何宁愿过这种日子也不愿回到他的身边。 「倾天,你口中的蕙兰是何人?」雷朔夜趁着台上琴音暂歇,问了雷倾天。 「蕙兰是我未过门就香消玉殒的未婚妻。」 原来家主爱的还是女子啊!洛棂罂这么想着,但她知分寸,知道这个情境不该多言,但知道他爱的是女子,她还是松了口气,瞧他对侯爷那样子,她都要担心雷家主对侯爷有断袖之情。 「那你为何对香君姑娘喊蕙兰姑娘的名字?」 雷倾天凝视着舞台上的香君,她却不曾将视线转向他看他一眼,「因为香君姑娘的容貌与蕙兰生得一模一样,像到让我认为她就是蕙兰。」 「既然蕙兰姑娘已逝,那家主怎会认为台上的是蕙兰姑娘?」虽然洛棂罂未见过不相干的两人能生得一个模样,但世间事无奇不有,会不会香君姑娘真的只是与蕙兰姑娘相像而已? 「蕙兰虽已逝,但我从不曾找到她的尸身。」 「既然未见尸身,你又怎知蕙兰姑娘已逝?」 雷倾天再回想起四年前的事,仍觉得心痛,「蕙兰原是天庄世交于府里的一名侍女,我与她自幼相识,而后私订终身,本已说定到于府去提亲,不料却逢蕙兰的兄长遇劫丧生,我心知她与兄长感情甚笃,要前往于府安慰她,将她接回天庄,没想到于府却说她因为兄长之死悲痛欲绝,自缢了。」 这事听来各有解读,洛棂罂觉得不胜唏嘘,雷朔夜却觉得其中有异。 「蕙兰姑娘既然已与你私订终身,却没有找你寻求安慰,而是自缢?」 第七章 「四年前事情发生当下我悲伤过度没有发现异状,直到三哥提点才想到其中异样,四年来对蕙兰的死因依然调查未果,我不想怀疑于府,毕竟我们两家是世交,但我无法否认于府毕竟还是有其势力,要掩盖这事不难。」 「你怀疑于府?」 「不管我先前怎么想,如今蕙兰尚在,当年的事想必与于府脱不了干系。」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他有不好的预感,感觉倾天要大闹云仙楼了。 「现在,我要先见蕙……香君姑娘,好好与她一谈。」 方才见侯爷厢房里的贵客那模样,钱老板就知道她得再来走一遭了,果然在香君表演完毕后,她就被请到侯爷的厢房里。 「钱老板,在下想一见香君姑娘。」 果然。钱老板扶额,是因为她真的头痛,以她云仙楼的势力,轩毓城里的任何人她都可以不怕,但这位贵客可是轩毓侯带来的。 「田老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方才就介绍过了,我云仙楼里的四大金钗不见客、不陪酒、不卖身、不卖笑……」 「好了,我不想听到拒绝,我相信你也知道我不姓田。」 既然他说白了,钱老板也不故作无知了,「我知道您是侯爷的贵客,但请您不要为难我。」 「我并不是要让香君姑娘卖身,我只想见她一面与她谈谈,请告诉她,我是京里来的故人,我来自天庄,姓雷。这是劳烦钱老板的谢礼,至于给香君姑娘的,更非凡品。」雷倾天边说,边由怀中取出一枚价值连城的玉佩。 天庄,姓雷?加上以侯爷的身分竟还对此人如此恭敬,钱老板想到眼前人应该就是天庄家主,雷倾天。 开门营业,她自然不会把贵客往外推,但云仙楼规矩一破,未来就会有更多人不遵守规矩,对她来说是一大麻烦,毕竟凭四大金钗的声名,很多人觊觎着。 雷朔夜知道钱老板的为难,毕竟这样的声色场所,若不是立着这些规矩,那四名金钗如何能保得住清白? 「钱老板,请你转告香君姑娘,如果她不愿意见雷家主,我们就走,不加以为难,若她肯见,我们亦会配合保密,不破坏了云仙楼的规矩。」雷朔夜不卑不亢,是因为知道此时强求必反。 钱老板倒不是真因雷倾天或雷朔夜的身分答应帮忙,而是那句「故人」让她迟疑,她是唯一知道香君成为艺伎原因的人,而那个原因……会不会与这位天庄家主有关? 最后,她有了决定,「今日不行,香君表演结束后就会休息,如今怕也是已歇下无法见客了,我会代为转告,可否请雷家主明日再来?」 她弹完琴就歇下了吗?如果她真睡了,他亦舍不得吵醒她。最后雷倾天只好暂时放弃,「好,我明日再来,请你务必帮忙告知香君姑娘。」 「一定,让我送三位贵客吧。」 将三位贵客送走后,钱老板重重叹了口气,她看雷倾天那模样,如果明天香君真拒绝了,他又真的会罢休吗? 只怕不会吧! 钱老板来到香君房里,她正在拿下发上珠钗、卸去脸上的妆容,钱老板随意地往桌边一坐,看着香君却不发一语。 镜台前的香君从镜里看见钱老板的模样,主动开口问:「钱老板,你不在楼里招待客人,来我房间干坐着是为哪桩啊?」 「香君,你是京里人吗?」 拿下珠钗卸去妆容的香君,走到内室的屏风之后,换上寻常的布衣才走了出来,「不是,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么……你认识京里的天庄家主,雷倾天吗?」 香君闻言失笑,好像钱老板问了多好笑的问题一样,「我连咱们轩毓城里的雷家家主都不识了,怎么会认识京城里的天庄家主?钱老板,到底怎么了?」 「他想见你。」 「云仙楼四大金钗不见客、不陪酒,他想坏了规矩吗?」 「他说他是你的故人,要我这么告诉你,你就会见他。」 「故人?是错认了吧。」换好衣裳的香君,正为她墨黑色的长发重新绾上髻,没有多余情绪,好像钱老板只是在谈论别人家的闲事一般,「他把我错认成谁了?」 「雷家主没说,但看他的神情……似是情人。」 「情人?」香君走至钱老板面前,笑她在烟花地三十载,怎会不识得男人的把戏,「男人玩什么招数,钱老板还不知道吗?这是他为了见我的借口。」 「所以呢?你要我拒绝他?」 「当然,怎么能坏了规矩。」 钱老板看不出来香君的表情是真是假,但她有一句话说对了,她在烟花地三十载看得多了,就算香君真不识得那男人,他却不会那么容易罢休。 「他不会轻易放弃,我猜测很快他就会跟其他男人一样,一件件金银珠宝往听风轩送了。」 「要送就让他送,反正跟其他男人一样,发现送再多也见不到我就会放弃了。」 「他和其他男人不同,我有预感他会纠缠你很久。」 「那就让他送吧。咱们云仙楼过几天要到近郊去赈灾,天庄那么富有,不如拿他送的东西去换些粮食分送给灾民。」 香君若不是真不认识雷倾天,就是下定决心什么也不说了,钱老板也决定今天不再追问,「你要回小宅了?」 「嗯,我不放心……」 钱老板怎会不知她不放心什么,很快结束了话题让她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钱老板的猜测,雷倾天听到香君回复并未认识任何京里人,依然没有放弃,他说不管是不是他错认,只想见香君一面。 但雷倾天却没有强迫钱老板,造成她的困扰,他只是日日到云仙楼去,每天为香君带去一些稀奇的珍玩,每送出一件就要求见香君一面,尽管香君拒绝了,他仍一天天的来,一天天的问,钱老板说了,楼里很多比香君更温柔体贴的姑娘,只要他想要,她可以挑最美的姑娘来陪伴他,却被他拒绝了。 雷倾天本就不是性好渔色之人,楼里的姑娘再美都吸引不了他,他想见的就只有香君,所以即便被拒绝,他也只是托钱老板把礼物给她后就离开,说他隔日再来,希望香君姑娘能考虑见他一面。 直到第十日,天还没黑香君就来到云仙楼,昨日是她轮值表演,她可以看见雷倾天坐在隐密的厢房里,喝着酒、听着琴、望着她,他的确执着,钱老板说她曾想帮他介绍其他姑娘却被他拒绝了。 原本,香君想让雷倾天继续送礼,反正不用陪客就可以收礼,还不好吗? 可是最终她还是改变了主意,她告诉钱老板,她允了与雷倾天见面。 雷倾天一踏进云仙楼,本来准备好要给香君的珠簪都还未送出去,就见钱老板自己迎上他。 「雷家主,为了避免其他客人仿效,请您先离开,出了云仙楼之后往右拐,会有一名小厮为您领路,要委屈您由云仙楼的后门入内。」 「后门?」 「香君愿意见您了。」 雷倾天欣喜不已,立刻应允了。钱老板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叹息—— 「雷家主,如果香君不是您的故人呢?您会不会错认了?」 「我不会错认,她就是蕙兰。」 钱老板无奈,知道她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她将雷倾天送出云仙楼,想起刚刚在听风轩里香君对她说的话—— 「他既然舍得在我身上花钱,我亦缺钱,那我不收下岂不是个傻子?」 她看着雷倾天的背影叹息,如果他真是香君的故人,那么她希望他能带着香君离开烟花之地,可如果他不是…… 在烟花场所打滚久了,她明白情字最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两情相悦都不一定能得到幸福,何况是单相思,通常只会遍体鳞伤。 雷倾天进入了听风轩,让一名丫鬟领着经过平时表演的大厅,四大金钗既然只卖艺,不是轮值表演的日子,她们的院落自然是没有客人的。 今天听风轩因为没有接待客人,所以十分安静,他让人领到一处厢房前,丫鬟就福身告退了。 推开厢房门,一入眼便是摆设精致的小厅,左右侧各有一处居室,左侧看来是琴房,琴桌上点着袅袅檀香,放着香君的瑶琴,而右侧有一座屏风阻挡,不难猜出那便是香君的寝房。 非礼勿视,雷倾天决定在小厅等待,没想到却听见寝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雷家主不是想见香君一面,怎么来了却不入内?」 第八章 这声音分明就是蕙兰!满溢的相思之情让雷倾天快步入内,见到香君站在摆了几样精致酒菜的桌旁,笑盈盈地看着他。 「雷家主,小女子香君……」 「蕙兰!」雷倾天没等她说完,大步上前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她,深怕她会再次消失在他眼前一般。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死,但既然上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一回,他会好好的保护她。 香君并没有推开雷倾天,只是任由他抱着她,她抬起双臂勾揽住他的颈项,雷倾天望向她,看见她含娇带媚的眼神,那眼波流转的情意让他皱起了眉头,这狐媚的模样不属于冉蕙兰,纯真的蕙兰不可能有如此狐媚的眼神。 「蕙兰……」 「是,我是蕙兰,那……蕙兰该怎么称呼你?」 「你不记得怎么称呼我?我让你喊我的名字倾天,可是你坚持称呼我为七公子,你忘了?」 香君脸上有意会的神情,踮起脚尖在雷倾天唇上落下点水般一吻,「倾天。」 不!这不是蕙兰会有的反应! 雷倾天一把推开香君,颓坐在桌边椅上,他感觉到挫折,又因这份挫折而愤怒,「蕙兰,你怎么了?这不是你。」 香君着急地坐至雷倾天身旁,托起他的手,「我可以扮演好这个角色的,你教我,这个时候蕙兰应该怎么做?是蕙兰不够主动吗?」话刚说完,她便主动侧坐在他怀中,还伸出手指轻轻搔划着他的胸膛,「这样呢?」 「蕙兰,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香君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这样也不像吗?」继而她慧黠一笑,轻轻扯下单边衣裳,露出白晰的右肩,「那……这样够了吗?倾天,你不抱人家……到床上去吗?」 雷倾天的表情深受打击、一脸不可置信,「你知道那日见到原以为芳魂已杳的你,我有多开心吗?我以为上天又给我一次机会与你在一起,让我完成给你的承诺,可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收起笑意的香君,神情冷淡,她拉上衣裳离开雷倾天的怀抱,收起刚刚的迎合态度,「雷家主,这里是青楼,你要香君扮演什么人,香君都可以配合,但你该知道这就只是一场戏吧。」 「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不是蕙兰吗?」 「雷家主,我是香君,不是你口中的蕙兰。」 「你要我相信世上有如此相似的两张脸孔,还有一模一样的嗓音?」 「或许真有这样的奇事也不一定,在今日之前,香君并未见过你。」 雷倾天大步上前扣住她的双臂,「我还知道你的胸口处有一颗小巧的红痣。」 他将她的双手扣在身后,单手擒住,另一手扯低她的衣裳,轻轻推开抹胸,露出了他所说的那颗红痣。 香君想强装镇定,但她的反应还是泄露了真实的心境,「知道我有这颗红痣那又如何?我不是你口中的蕙兰。」 「蕙兰,你气我没有快些找到你,所以故意这么对我,对不对?不要否认你是蕙兰了,你忘了我们之间有多亲密吗?你忘了那夜我们的激情吗?你的身体、你的声音,深深刻印在这里,我不会忘记。」雷倾天指着自己的心,那是颗满满都是冉蕙兰,再也容不下别人的心。 「如果雷家主出得起夜度资,今晚的香君也可以给你不输蕙兰姑娘的激情。」 「不要再伪装了,蕙兰,告诉我你为什么沦落到烟花地来?还有你明明还活着,于府的人为什么告诉我你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香君挣扎着想让双手得到自由,雷倾天也无意箝制她,所以放开了箝住她的手。 「你想听故事,我就告诉你,坐吧。」香君请他入席,还为他斟了一杯酒。 「我不想喝酒,我想听你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问题我没有办法为你解答,四年前我受伤失去了记忆,就算我真是你的蕙兰,我也不认得你了。」 失去记忆?得要发生多大的变故她才会失去记忆?雷倾天不舍,轻抚着香君的颊,为她这冷淡疏离的眼神而心痛。 过去的蕙兰看见他总是十分开心,他亦凭借着她倾慕的神情来确认他们彼此的心意,可如今她不再给他那样的神情了,因为她忘了一切。 「我为你赎身。」 香君以袖掩口,逸出阵阵银铃般轻笑,「香君是云仙楼的四大金钗,是轩毓城最负盛名的乐伎,你怎么会认为我至今无法为自己赎身呢?」 「你还留在云仙楼不是吗?」 「香君的确栖身云仙楼,但雷家主没想过香君之所以留在云仙楼,并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 「不可能,你不是这样的女子!」 「雷家主,不管过去蕙兰是什么样的女子,如今的香君都不再是她了,香君就是一名青楼女子,谁能满足我,给我我想要的金银财宝,谁就是我的恩客,我就会服侍他,让他满意。」 雷倾天不愿意相信,钱老板不是一再说四大金钗只卖艺吗?不是以此为理由不让他见香君吗?那她又怎会说谁能满足她,谁就是她的恩客? 「四大金钗不卖笑、不陪客、只卖艺,这是云仙楼的规矩不是吗?」 香君连故作清纯的银铃笑声都没了,面对他的质问,她回以冷言嘲笑,「你要找贞节烈女就不该到青楼来找,那只是勾引客人的手段而已,你们男人啊……得不到的永远最是珍贵,我越说不卖笑、不卖身,想一亲芳泽的男人就越多,是我在挑选恩客,而不是恩客来选我。你如今可以来到香君房里,让香君投怀送抱,还不够证明吗?」 「你不是这样的女子,你不该是这样的女子!」 「雷家主,这就是我,这就是香君,你若还存在着我是清白之身的幻想,那你要失望了。」 「我错得离谱了,你怎么会是我的蕙兰……蕙兰不会如此作践自己!」 雷倾天无法接受冉蕙兰竟成了这样的女人,他的愤怒无以复加。她不配!不配他这四年来对她魂牵梦萦,她不再是他的蕙兰了! 看着雷倾天被她惹怒,当场拂袖而去,香君狂笑出声,笑得落下了苦涩的泪水,「作践自己?是啊!我还真是作践自己……」 华灯初上,云仙楼就已热闹非凡,今日不是香君轮值表演的日子,日晚倦梳头,昨日与雷倾天的争执似乎已不放在心上,她半倚在床上看书,那是坊间新流行起来的绮情小说。 钱老板敲了敲她的房门,表明了身分,听见她倦倦的应了一声「请进」,就知道入内会看见她这个模样。 「今天不回城西小宅?昨天也没回去不是?」钱老板问,香君大多数时间都不在云仙楼,城西小宅才算是她的家。 「昨夜因为要接待雷倾天,所以托人照顾了,今天白天我有回去看,没什么大事。」 雷倾天?这么直呼名姓? 「这样啊,对了,为什么今日云仙楼一开门,雷家主就让人送来一大笔钱,说是你要继续卖艺可以,但陪客的时间他全买下了?」 「他要买就买吧,我们都有钱赚不好吗?」 「云仙楼有云仙楼的规矩,你要开始陪客我不反对,但不能带着金钗的名衔陪客,你要为其他人想想,这事若传出去,说四大金钗其实是有陪客的,对她们三个是莫大的困扰。」 「我没打算陪客,而是只接待雷倾天。」香君翻了一页书册,视线没离开手上的小说,对钱老板的担忧,她很有把握,「放心吧,钱老板,这事不会传出去,雷倾天丢不起这个人。」 「这跟他丢不丢人有什么关系?」 「他以为我是他的未婚妻,你想想,未婚妻在青楼卖身,堂堂天庄家主,这个脸他丢得起吗?」 钱老板见香君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更觉得古怪,「他‘以为’你是他的未婚妻?所以你真不认识他?不是他口中的蕙兰?」 「当然不是,香君从在云仙楼做厨娘起,就说自己名为香君了不是吗?」 「好吧。所以雷家主这个客人你愿意接了?我不用再赶他回去?」 「只有雷倾天我接,钱老板让人领他过来吧。」 「如果他更进一步,要你卖身呢?」 香君阖起手上的小说,眼神悠远,看不出她真实的心情。「他出得起钱就卖啊,他……我可以。」 「你明知道他想要的是未婚妻的爱,你这么对他是诈骗他的钱财。」 「我已经跟他说过我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没有骗他,既然他肯付,我当然不吝于收。」 第九章 钱老板当然不希望她这么做,身为女子,哪一个不想清清白白的。香君能以清白之身走出云仙楼最好,她不希望香君终究是沉沦了。「如果雷家主要买下你每夜的时间,你不回小宅?你舍得?」 「我可以白天回去,夜里托给小蝶我很放心。」 「他就这么特别,让你宁可晚上不回小宅?」 「我需要银子,跟他拿天经地义。」 他既然不是她的未婚夫,又何来的天经地义?钱老板无奈,也知道向来十分有主见的香君她左右不了,她既然想接雷倾天这个恩客,她也只能让她接了。 昨夜雷倾天的确是拂袖而去的,但一夜过后,愤怒褪尽,他还是承受不了内心的妒意,即便香君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玉洁冰清的冉蕙兰,但他还是要她,不想看她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 来到香君房里,见她还在梳妆,本以为昨夜临去前的争吵,今日她必然冷淡,没想到镜台前的香君回头看见他,竟又是满满的笑意,「倾天,想我了?」 「七公子,几日不见,七公子想蕙兰吗?」 雷倾天仿佛可以看见当年冉蕙兰露出娇俏的笑容,似是取笑般的问他,想她吗? 他坐至香君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眉黛,轻轻地为她描绘双眉,「我们还来不及试试画眉之乐,你就离开我身边了,现在总算能实现了。」 「你若喜欢为我画眉,就每天来,我等你来再梳妆可否?」 「你希望我每天来吗?」 「当然啊,你天天来,我天天弹琴给你听。」香君牵起他的手,带他走至琴室,琴桌上已点了檀香,一旁也摆了一桌酒菜,她推着雷倾天坐下,才坐到琴桌之后为他扬琴。 雷倾天没有看桌上精致的酒菜一眼,他眼中都是她弹琴的身影,衬着她的琴音,幽幽地说:「过去我竟不知你会弹琴,还弹得这么好听。」 「喜欢听吗?」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似又回忆起过去,「只要是跟你一起做的事,我都喜欢。」 「你不嫌弃就好。」 「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我们的过去吗?」见她收起了昨日的冷漠,他抱着希望,或许她多少还记得他,才无法一直维持冷淡疏离。 香君不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琴音未止。 她不记得,他就帮她回忆,她发生什么事他不在意了,他只想着未来,他要说服香君离开云仙楼,到他的身边来,「你原是京城富商于府里的侍女,于府与我雷家是世交,在偶然的情况下我们相遇了,刚开始我们是朋友,渐渐我们都对对方有了爱意,却没有说出口。而后,我失去继承家主之位,几乎受不了打击,是你找到我、安慰我,那一天你成了我的人,我们私订了终身。」 香君弹琴的手未止,仿佛雷倾天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而她只是为这个故事伴奏。 「你还记得你送了一只香囊给我,当作是定情信物吗?」 听见香囊,她波动了情绪,弹琴的手一顿,音律乱了序,眼见弥补不了,索性停下扬琴的手。 雷倾天喜出望外,上前托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深怕她再次遗忘,「你记得是不是?你记得那只香囊?」 香君轻叹,想收回手,但雷倾天不肯,她也只得依他。「不是,对我来说蕙兰姑娘就是个陌生人,香君心绪紊乱,是因为听了你们的故事而动容,你们的感情一定极为深厚吧。」 「我们是的。」 「那蕙兰姑娘送给你的香囊呢?你可还留着?」 雷倾天的表情落寞,因为那只香囊终究没有回到他手上,于允昊说,香囊跟着香君去了,想必一并被丢弃在乱葬岗了吧。 「香囊已经不在了。」 「所以这份感情对你来说或许并不如你说的深刻,否则香囊应该还在你手上不是吗?」 雷倾天知道香君误会了,急忙要解释,「不是的,那只香囊是因为……」 「倾天,别解释了。」食指压住他的唇,制止了他的话,「我不是蕙兰姑娘,你无须解释给我听。」 雷倾天知道对她来说,她什么都忘了,强要把她当成冉蕙兰来对待,等于是抹煞香君的存在,她既然是香君,怎可能接受。 当然她可以像青楼女子一般,迎合客人的喜好来扮演客人想要的角色,但终究他要的是她,而不是一名青楼女子,所以他不再勉强她。 「好,我不说了,你弹琴,我听。」 终于想认真听她弹琴了吗?香君笑了,「如果来见我可以聊慰你对蕙兰姑娘的遗憾,那你就天天来吧,我会为你打扮、为你弹琴。」 「你不用为了我刻意打扮,就算是不施脂粉也可以,我想看真实的你,不是经过刻意妆扮的你,你弹不弹琴也无防,只要陪着我,让我感觉你还在就好。」 「不怕我卸下妆容,真实的容貌会吓着了你?」 「你不会,因为我见过的。」 「你不要我弹琴,只要我陪你,难道我们就大眼瞪小眼的过一夜吗?」 「过去蕙兰常让我枕着她的腿,听我说话,你……肯吗?」 雷倾天言语中、眼眸中都是企盼,香君没有回答他,只是起身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再走回寝房。 在镜台前,她拿下发上华美的饰物,以手指拨顺如瀑的及腰长发,在她甩动长发时,发香也悄悄地爬进雷倾天的鼻息间。 接着,香君又牵着他的手来到床边,她坐了上去,才对雷倾天说:「来啊。」 雷倾天跟着上了床,枕着她,感受着这熟悉的氛围,因为失而复得而感动。 「我弹琴你也无心听吧,不如就依了你,跟我说说你的故事,不是你与蕙兰姑娘,而是你的故事。」 过去,因为祖父看不见他的努力,雷倾天总是一次次受挫,他无法说给任何人听,只有说给冉蕙兰听。她离开的这四年来,他已经学会把所有情感压抑在内心里,因为再也没人能让他倾诉了。 可如今再见到她,他好想跟她说说过去四年发生的事,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四年前,祖父决定了天庄由我三哥继任,那是我最伤心的时候,要不是你陪着我,我只会一蹶不振。」 香君轻轻地拨弄着他的发际,安静地听着他说,那是她下意识所做出的动作,那是属于冉蕙兰的习惯。 雷倾天发现了,欣喜着她虽然忘了一切,但有些无意识做的动作都证明她的确就是冉蕙兰。 「三哥其实无心继任天庄,可他的责任感不容许他放下偌大的天庄一走了之,在所有兄弟里,他只认可我可以接掌天庄,后来他将我带在身边学习,并在两年后把天庄传给了我。」 才两年?天庄是多么庞大的产业,那样的诱惑放在眼前,雷之亦怎舍得放弃? 除非,天庄对他来说比不上另一件事情。 「在他心中还有比天庄更重要的事吗?」 「有,三哥重情,可他深爱的女子是天市院的奴仆,祖父不同意他娶这样的女子。」 香君轻抚着他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虽然迅速恢复,但雷倾天还是看见了,他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放心,祖父现在已经认同了三嫂,在他眼中门第观念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香君收回手,不承认方才自己一时失态。「何必急着解释,我又没打算当你的夫人。你接着说吧,后来呢?」 「后来三哥把天庄交给我,与妻子双宿双飞了,他说他厌倦豪门夺产的冷血权谋,他只想过平凡的日子,跟深爱的女子共度一生。」 果然是情啊!自古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不在少数,也常常能成就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可惜雷之亦虽是这样的人,但雷倾天并不是。 「这样的故事倒也令人感动。」 「他们之间的波折,是跨越了十年还险些不得果的爱恋。」 香君看着他感叹,她既是温柔乡的女子,当然懂得如何抚慰他。「我相信你的能力绝对是接掌天庄最好的人选,你的祖父不选择你,是他失算了。」 雷倾天知道这只是她的恭维,烟花女子最擅长恭维、抚慰,才会让男人对烟花地流连忘返,因此他并不希望她这么说,他不希望自己只是个让她抚慰的客人而已。 「三哥的确是个好主子,我或许一辈子也取代不了他,甚至是我祖父,他将天庄交给三哥就云游四海去了,得知我成了天庄家主,是在我接位一年之后,他赶回天庄并不是为了恭喜我,而是为了审核我有没有误了天庄的声名,有没有好好地管理天庄。对祖父来说,或许我只是个能把天庄管理得跟三哥一样好的替代品而已。」 第十章 「别这么说,天庄远近驰名,并不只是因为它过去的声名,守成不易,天庄至今屹立不摇,是每个当代家主的功劳。」 她的安慰总是来得适时,失去了她之后他总是夜不成眠,现在在她身边,他重新感觉到那股宁静祥和,他轻轻地阖上了眼,不知不觉疲惫的睡去。 直到他睡着了,香君拨弄他发际的手才缓缓握拳,脸上也出现了满是恨意的神情…… 轩毓城是繁荣富庶的大城,自然城中声色场所也不少,虽然看在良家妇女眼里,这些青楼就是狐狸穴,但也不能怎样。 不过这几日却出了大事,有名花魁大白天在房里午歇,竟无声无息的被绑架,最后陈尸在郊外的密林里,全身被凌虐得体无完肤。 这件事让每座青楼都人心惶惶,老板们纷纷增加楼里的护院,以保姑娘们的安全。 这日午后,阳光炽人,屋子里没有流通的熏风,让人燠热难耐,整个云仙楼里人人都昏昏欲睡,姑娘们好命,在房里放了大冰块,让丫鬟站在冰块后拓凉才能勉强午歇。 但奴才们苦命,在这样的天气里做事,不一会儿就是一身汗。 云仙楼是夜里风华,现在才刚过午自然是安静的,听风轩的院子里因为栽植着一处青竹,午后熏风吹过,引动一片沙沙声响,听着都觉得暑意消退不少。 香君让人搬了一座罗帐放在院子里,微风轻扬着罗帐的垂缨,可以看见佳人半卧罗帐之中。 她睁着一双圆润的瞳眸,看着院子里的池塘偶尔闪过璀璨光亮,还有和风吹皱池水,掀起了阵阵涟漪。 屋檐上,一个身影静静守护着,他看着香君娇懒地半卧在罗帐里,那双犹如闪动着午夜银光的眸子,心里又是欣赏又是担心。 她就这么不顾危险在院子里乘凉?好像在引诱他人窥探她一般。 香君的确没有感觉到危险,可她感觉到檐上的人,微微泛红的唇往上一扬,欣然一笑,抬起手遮在眉间抬头往檐上望去,衣袖顺之滑落露出了白晰手臂,那是连被驴日亲吻,都得天独厚不会变得黝黑的肌肤,「倾天。」 「你发现我了?」雷倾天有些不可思议,他以为他隐藏得够好了。 「我这院落,夏日屋檐常有黄莺栖息,我喜欢在午后听它们歌唱,但这几天它们不唱了,我还以为屋檐上有野猫盘旋把黄莺吓跑了,原来不是猫,是一头大黑豹。」 既然被发现了,雷倾天也不隐藏,他施展轻功落至罗帐前,适意地坐进了罗帐里,「城里出了命案,我担心你。」 香君其实平日都会回城西小宅,但这几日夜里都陪伴着雷倾天,让她只能白天回小宅去照看,有时睡得迟了,才会像今日一样还留在听风轩里,那贼人若只在青楼掳人,其实香君还算安全。 「所以你便这样保护我?」 「这也是不得已,难道你能让我留在听风轩里,时时刻刻保护你吗?」 她食指抵着雷倾天的颊,将他的脸别了开,娇嗔着,「堂堂天庄家主,整天往云仙楼跑还不够,还要让人笑话你乐不思蜀,连白日都留在云仙楼吗?」 「因为我一时半刻都不想离开你。」他托起香君的手,在她手背印下一吻。 「贫嘴!」她收回手,故意将他推开,没想到才刚拉开距离,又被他揽了回去。 「香君,跟我回京好吗?」 这已经不知是雷倾天第几次要求她了,她不是卖身的女子,没有卖身契在钱老板手中,否则雷倾天早就帮她赎身,强将她带回天庄了。 「我想待在云仙楼里。」 「你不要再跟我说什么你自愿栖身青楼,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香君想由雷倾天的怀里挣脱,但他不肯,最后她只好依了他,抬起手指在他胸口轻划,「不要逼我,我在轩毓城有了羁绊,不能离开轩毓城。」 「但我终究不能在轩毓城待上一辈子。」 「如果我说,要你学你三哥追寻所爱到天市院退隐一般,到轩毓城来与我相守呢?你肯吗?」 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冉蕙兰是挚爱,他不想跟她分开,但天庄是他的责任,他也走不了。 当年三哥有他,如今他却没有继任者。 香君由他的犹豫看出了他的回答,虽然心头多少有些苦涩,但这结果她并不意外,「我们本就是露水夫妻,难以一生一世,你在轩毓城的日子,我就陪着你,我们的情缘就终止在你离开的那一天。」 「到底是什么样的羁绊让你放不开?或许我能为你解决。」 「不,你不行,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羁绊是什么,那会造成我的困扰。」 「香君……」 「别说了,倾天,我们这样过日子不是很美好吗?不要破坏了我的好心情。」 雷倾天再次放弃了游说,她不想再听,多说也只是造成反效果,但在他不得已一定得离开轩毓城之前,他一定会说服香君,让她跟着他回京城去。 京城有最好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她的脑伤,那她就会想起他,想起他们是一对深爱着彼此的爱侣。 「好,我今天不说了,别皱着眉,我想看你笑。」他伸出手指为她抚平眉心皱折。 香君见他不再说,才重新露出笑容,她倚着他的胸膛,「今天我不是青楼女香君,你也不是恩客,你可否让我靠着你午歇?」 「好,你安心的睡,我保护你。」 香君靠着他,满意地露出了笑容,「不觉得热吗?」 「抱着你只觉得舒服,怎会觉得热?」 「你这厚实的胸膛,枕起来好舒服……」 看着她渐入梦乡,雷倾天宠溺地笑了,她还是这么容易入睡,话都没说完,人就睡着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蕙兰的模样,可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他? 才刚送走了雷倾天,香君正打算换下一身衣裳回小宅去,没想到回到寝房,却见到一个男人正坐在桌边等待着她。 香君受了惊吓,以为那个掳青楼女子的凶嫌竟被她碰上了,定下心神一看才发现是雷朔夜。 「轩毓侯,您不该如此不请自入吧!」 「只要出得起夜度资,你就与恩客共度不是吗?」 香君可以看出雷朔夜脸上尽是鄙视,她也不在意他怎么看她。「侯爷与侯爷夫人鹣鲽情深,在城里传为佳话,侯爷不是要告诉香君,您打算在新婚期间上青楼买春吧?」 「你说呢?」雷朔夜的表情看不出他真实的意图,他就坐在那里,交迭着双腿,如鹰隼一般的眸子紧盯着她,好像她是他的猎物一般。 「香君是清倌,不是卖身的姑娘,香君只卖艺。」 雷朔夜哂然一笑,因为他真的听见了一个笑话,「倾天他每夜来云仙楼,捧的不是你的场?」 看来,是为了雷倾天来找她麻烦,想来也是,堂堂天庄之主,放下偌大的产业不管,整天窝在云仙楼乐不思蜀,是挺让人担心的。 不过……那担心的人之中并没有她,天庄怎么样她不管,毁了更好。 「雷家主除了香君表演的日子会来听风轩以外,其他时间都是跟不同的姑娘过夜的,不信的话,侯爷可以去问钱老板。」 「你以为我来多久了?不足以看见你送倾天离开吗?」 既然雷朔夜全看到了,香君也不打算再睁眼说瞎话。塑造雷倾天每夜光顾不同姑娘的形象是钱老板的主意,因为四大金钗的规矩不能破,但雷朔夜与雷倾天是如此亲近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实情。 「侯爷,我可没有拿链子拴着雷家主,是他自己愿意来的。」 「香君,我没见过冉蕙兰,或许该说见过了我亦没有注意过她,但很显然在倾天的眼中,你就是冉蕙兰。」 香君不以为忤,的确,一个于府的小侍女,他这样的贵公子怎可能记得她。 「我们还得争论这个话题多久?我从没说过我是冉蕙兰,是他自顾自的如此认为。」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你丧失了记忆,我调查过了,没人知道你丧失记忆的事,所以我推断你并不是冉蕙兰,你与倾天没有共同的回忆,只好以这个借口来规避免得露了馅,你是在误导倾天,让他认定你就是冉蕙兰。」 「既然如此,侯爷何不把这件事告诉雷家主,早早让他断了妄想回天庄去?」 第十一章 雷朔夜还没告诉雷倾天,是因为他的证据还不够充分,如果雷倾天已陷得太深,甚至会为她想出无数的借口,所以他还在调查香君的底细,她来云仙楼大约三年多,之前来自何方却无人知晓,至少在查明之前,他没有足够的证据让雷倾天相信他。 但这件事不能一直拖着,青楼女子在乎的不外乎是钱,而钱是雷家最不缺乏的东西。 「你想要钱,我给你,只要你离开倾天。」 想用钱打发她?他们富贵人家要舍弃一个人,总是这么没有创意,不是用钱、就是杀…… 「您不是香君的客人,我不能收您的钱,这是香君的原则。」 「我付钱,你付出代价,而我要的代价就是——我要你拒绝接倾天的生意,彻底跟他断绝关系。」 「不,我有我的原则,除非侯爷您也每夜来买下香君的时间,那么香君自然不会陪伴雷家主。」 雷朔夜冷睨她一眼,「我可以买下你的时间,但我不会来。」 「那恕香君不能收下侯爷的钱,香君有自己的原则。」 「不久之前,你的原则还是不见客、不陪酒,现在不是打破规矩了?我再说一次,我要你拒绝倾天,不接这个客人。」 她抬手掩着嘴笑出声,「香君不过就是一名青楼女子,谁送钱来我便陪谁,您怎能叫我把生意往外推呢?」 「所以你对倾天只有交易,没有情分?」 「青楼里最不需要的,就是真实的男女感情。」 「你若真对倾天有爱意,我或许不会反对你们的恋情,但若你只是要勾引他,贪求荣华富贵,我不会让这事发生!」 香君唇边勾着一抹冷笑,仿佛他说了什么笑话一般,「就算您反对又如何?雷家主不是个孩子,他会乖乖听话吗?」 「紫微院效忠天庄不是秘密,你知道我左右不了倾天,但我依然还是轩毓侯,这整个轩毓城还是归我管辖,你说……我要毁了一座云仙楼,难吗?」 「侯爷知道云仙楼背后的靠山是谁吧,虽然他的势力不若侯爷,但若你们成为仇人,恐会动摇轩毓城的根本。」 雷朔夜站起身走到香君面前,看着她自信的模样,他微弓身子欺近她,声调平淡却隐含着威胁,「不要小看我跟倾天的兄弟情分。他可以为了我,做出危及天庄的危险决定,你觉得我会不会为了他,放弃这座轩毓城?」 「你……」 雷朔夜抬起食指压在自己唇上,发出了嘘声,「嘘!别急着回答我,你好好的想一想,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要看见让我满意的答案。」 这对兄弟果然同样冷血! 雷朔夜离开后,香君紧握着双手压抑愤怒。虽然天庄与旗下三院已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远亲,但雷朔夜及雷倾天的性格如此相像,雷家的男人果然都是冰做的。 雷朔夜塑造贪图享受的形象太久,久到让人忘了他亦是个在战场上斩杀敌军的将军,他为求速战速决不留后患,一向不俘虏,只破阵杀敌,让敌人闻风丧胆。 而雷倾天……她永远忘不了雷倾天怎么欺骗她,骗得她交了心''给了贞操,还怀了他的孩子,最后却抛弃了她,说她不配成为他的妻子,不配为他生下孩子。 她至少庆幸一件事情,他的冷血没让她进了雷家门,成了雷家人,否则现在的她岂不是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想起自己四年前的无助,她的泪早已流干,只余愤怒,因为她知道没人能帮她,哭泣也没有用。 四年前,当她被发现怀有身孕后,便被于夫人下令软禁,于夫人怀疑她腹中的胎儿是于允昊的,而夫人绝不容许于允昊纳一个身分低下的侍女为妾,所以在还未确定她怀的是雷倾天的孩子前,于夫人可不想让她逃了,然后几个月后抱着于家的孩子回来要求名分。 她把这一切都忍下来了,因为她知道这个误会很快就会厘清,而对于这个她待了很多年的于府,经过这次事件后,她也不愿意再留下来了。 她相信很快她就会被接到天庄,成为雷倾天的妻子,只是她没等到雷倾天来救她离开,只等到无情的消息。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让她绝望的那一夜—— 那一夜,于允昊来找她,说了许多安慰的话,那些安慰怪异到让她不怀疑都难。 于是她问了,「少爷为什么跟蕙兰说这一些?」 于允昊欲言又止,好似怕伤害她一般,看得她的心都凉了半截。 「我只是要劝你想开一些……」 「请少爷告诉蕙兰实情。」她不想再猜想,不想再疑神疑鬼,她打断了于允昊的话,再问他一次。 终于,于允昊不再隐瞒了,「倾天他……变心了。」 「变心?」 「倾天对你甜言蜜语只是为了得到你,如今他得到了,对他来说就等于对你这个玩物失去了兴趣,如今你又有了孩子,对他更不具吸引力,他……不愿意负责。」 她捂住双耳,不相信于允昊的话,「骗人!七公子不会这样待我。」 于允昊扣住她的双臂,逼她看着他,听清楚他的话,「蕙兰,倾天他不会负责了,他对我说,雷世伯正在帮他找配得上雷家家世的女子,也选了几位不错的小姐要让倾天挑选,或许不久之后,你就会听见倾天要成亲的消息了。」 「不、不可能!七公子说他要的是我,他会给我名分,他会带我进天庄,成为他的妻子……」 「蕙兰,你别傻了,天庄是什么样的家世,你怎会认为倾天会娶你?」 「骗人!骗人!骗人!」她边喊着边槌打着他的胸膛,阻止他箝制她的行动,「我要去天庄找七公子,我要亲自问他。」 「蕙兰,你还记得你送给倾天的定情信物吗?」 她倏地停止挣扎,不明白为什么于允昊会提起定情信物,「少爷为什么这么问?」 「他对我说出这些话后,我指责了他,说他怎么能辜负你的情意,他拿出这只香囊随意地往地上一扔,鄙视地说你就跟这只廉价的香囊一样,丢在地上都没人会看一眼。」于允昊说着,还拿出香囊佐证自己的话。 她接了过来,证实了那是她送给雷倾天的香囊。 「不可能!就算七公子真这么做了,香囊又怎么会在少爷的手上?」 「因为我舍不得你的心意被践踏,所以我把香囊捡起来。蕙兰,你知道我多么希望能收到你送给我的物品,哪怕是别人不要的都好。」 「少爷……」她听出了弦外之音,她不傻,听得出来于允昊在对她求爱。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蕙兰。」 「少爷,您是有家室的人啊!」以于允昊的家世要纳妾不是问题,对于他有家室,介意的人是她。 她从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的生活,要她嫁入富贵人家当妾,她宁可嫁给庄稼汉为妻。 「我知道我只能给你妾室的名分,但你相信我,我爱的人是你。」他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却被她一再的拒绝。 「蕙兰今生都不会为妾。」 「那你给我时间,先委屈你一阵子,我休了她。」 她不敢置信,蓦地冷起脸看着他。少夫人未做错什么事,不该落得被休离的下场。「少爷现在可以随意休弃无辜的少夫人,来日腻了我,也会随意休弃我。」 「我不会!她不是我要的女人,她是我母亲为了让我对你死心,才硬要我娶的,你才是我心里真正想要的人,我不会休弃你。」他急着解释,就怕她误解他。 「我喜欢的是七公子,不是少爷。」 「他已经不要你了!」 她已厌倦了再与于允昊争论,「我不相信他不要我,就算他不要我,也会要我腹中的胎儿吧!我要去见七公子,告诉他我有身孕了,我相信他会为了孩子让我留在他身边。」 于允昊似是不敢置信她竟傻到这个程度,对着她怒吼,「你以为我没告诉他你有身孕了吗?我对他说我母亲怀疑你怀的是我的孩子,如果倾天不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母亲会打掉你的孩子,把你卖进青楼,你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吗?」 她突然觉得害怕,怕听见雷倾天会无情的伤了自己,所以她选择不听、不信,「我不想听,这不是真的。」 「蕙兰!倾天他说,我母亲若真这么做了正好,省了他的麻烦,他有更好的女人可以为他生下子嗣,他说你腹中的孩子他不稀罕。」 第十二章 「不可能!七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蕙兰,忘了那个无情的男人,我爱你,我会给你你要的一切,当我的女人。」 「不!」她用力推开了于允昊就要往门外跑,却被他抓住,由她身后抱住她。 「不要拒绝我,我对你的爱比雷倾天深了百倍、千倍!」 「少爷请自重!您这样对得起少夫人吗?」 「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他再也无法慢慢劝说了,他失去了耐性,开始出言威胁,「你已无路可走,雷倾天不要你的事我母亲已经知道了,明天她就会命人送来滑胎药,然后以失贞败坏门风的罪名把你卖了,你现在跟了我,我会帮你安排一处隐密的宅邸,让我母亲找不到你。」 「我宁愿死!这一生除了七公子,我绝不成为其他男人的女人。」 冉蕙兰死都不选择于允昊,还奋力抵抗,终于惹怒了他,见她不断喊叫,他的怒火不断累积,最后竟拿起桌上的花瓶用力打了她的头。 冉蕙兰一个踉跄,手捣着伤口,伤口的血流淌滑下她的脸,她又是难以置信又是充满恨意的看着于允昊。 这样熟悉的画面让于允昊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了恐惧,「我不是故意的……」 「你……真想杀我……」 冉蕙兰承受不了剧痛,缓缓倒地,但她圆睁着眼瞪视着他,竟把于允昊吓得脚软,他爬了开,喃喃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不要找我……是你自找的,是你逼我杀了你的……不要找我!你知道得太多了,你是阻碍,我一定得杀了你!」 冉蕙兰瘫软在地上,剧痛让她渐渐失去了意识,在她意识模糊时,听见房里开始聚集了被她叫声引来的人。 于夫人自然也被引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这贱婢怎么了?」 「娘!我杀了她、我杀死她了!」 于府的奴人们听见这句话,直觉麻烦上身了,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于夫人见儿子慌乱的模样,连自己杀了人都承认了,立即给了四周的奴人一记阴狠的目光,奴人们个个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于夫人瞠目瞪着倒在地上、淌着血的冉蕙兰,认定已经身亡。原本她让允昊去问雷倾天是不是与冉蕙兰有一段情,可允昊还未回复,才迟迟未处置她。万一她真与雷倾天私订终身,万一她腹中胎儿真是雷倾天的,如今出了事,于家如何跟雷倾天交代? 本来死了一个侍女也不会有人追究,可万一冉蕙兰身分不同以往,于府绝对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今后不管任何人问起,就说这贱婢是因为兄长过世伤心过度自缢,明白吗?」 众奴仆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应了声「明白」。 「这件事若泄露出去,今天在场的人我一个也不饶!」 这么实在的威胁,让每个人立刻回答,不敢有丝毫犹豫,「是!」 「把她扛到山上的乱葬尚埋了,还有她跟冉暗谦房里的物品也一起抬到山上丢了。」 冉蕙兰昏去前,只听见这样的命令,再醒来时,她已经被丢在乱葬岗了。幸好送她来的人见她一脸的血,心生害怕,随意丢弃而没有活埋她,她才得以幸存。 她记得自己房里有些创伤药,如果她的物品全被丢弃了,应该找得到,后来在附近搜寻了一下,果然在衣箱里找到创伤药,她来到山溪清理了自己,然后上了药。 冉蕙兰怎能容许自己冤情不得昭雪,可是她头上的伤渗着血,而且看天色就快下雨,她随意拿了些换洗衣物就要去找个地方躲雨,离开前,看见冉皓谦的衣箱也被弃置在此,她在他遗物中找到他生前很宝贝的一只小木盒,顺手拿起便离开。 可老天似乎觉得她还不够悲惨,不久就落下滂沱大雨,冉蕙兰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破败的茅草屋躲了进去。 淋雨再加上她的伤,让她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拖延了下山的时间,当她好不容易下了床,下山时都不晓得已经过了几日。 冉蕙兰已没有亲人了,她能依靠的人只有雷倾天,她还是不相信雷倾天真会不要她,所以决定到天庄去找到他,跟他哭诉自己的遭遇,要前往天庄必会经过于府,当她走到于府旁的巷子时,正见于允昊走了出来,她连忙躲进巷子里怕被他看见。 可也因为这一躲,她看见自于府后门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雷倾天! 她欣喜不已,几乎要扑进他的怀抱,可下一瞬间却听见他正诉说着甜言蜜语,她以为是自己错听,躲到暗处想看清一切,却看见令她痛彻心扉的一幕。 雷倾天揽着于府里的一名侍女,冉蕙兰当然认得她,她是与自己一同服侍于夫人的侍女。 「好了,我的心肝,我真的得走了。」雷倾天拍拍侍女揽着他的手,似乎是他本要离开了,但她又搂住了他。 「七公子以后该不会不来了吧。」侍女娇嗔着,想挽留雷倾天。 他捏了捏侍女的鼻尖,笑着安抚,「怎么会。」 「七公子不是就不要蕙兰了?」 蕙兰被发现有孕,说出孩子的父亲是雷倾天这件事,只有亲近于夫人的侍女知道,她自然也是知情的。 不过蕙兰消失的那一天,她正逢休沐日,事后没人敢再提起她,于是她猜测定是雷倾天否认了他与蕙兰的关系,所以于夫人把她卖到青楼去了。 但即便有蕙兰这个前例,她也不怕步上她的后尘,蕙兰不哭不闹,她可不是,她得赶快怀了雷倾天的孩子,然后闹得人尽皆知,藉此离开于府嫁进雷家。 她跟蕙兰不同,蕙兰不肯当妾,她可以,只要能离开于府怎样都行,但她并非完璧之身,即使两人真的有关系也不足以让他纳她,得要有他的孩子才行。 「我的心肝,冉蕙兰怎么能跟你比,你要不信,我回去跟我父亲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要娶你。」 真能这么顺利吗?她不抱期望。「人家不过是个侍女,不敢高攀七公子,七公子只要常常来看人家就好,七公子肯再来吗?」唯有怀上孩子她才有胜算。 「一定,我会再来的。」此时雷倾天脸上的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可是两名女人都没有发现。 冉蕙兰眼见这一幕,她的天地霎时崩毁了,她不知道自己在那暗处待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回神时,雷倾天及那名侍女都不在了。 她抱着少得可怜的衣物,还有冉皓谦留下的木盒,身无分文,失神的走出了城门,不知不觉来到郊道上,又再次昏厥。 天可怜见,一对卖杂货的夫妻救了她。他们会在大城镇批些杂货到一些没见过城里玩意儿的小镇上去卖,冉蕙兰边养身子边跟着他们,走走停停了几个月,来到了轩毓城,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跟着他们,于是她决定留在轩毓城。 夫妻俩和冉蕙兰相处久了,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包巾,两人相觑一眼,觉得留下她实在不是好主意。 「香君,你留下来好吗?其实我们可以……」 香君是冉蕙兰随口编的名字,虽然可能没人会在意她,但她不想自己没死的这件事被于府知情,于允昊犯的可是杀人未遂的罪名,难保他不会灭口。 她打断了他们挽留的话,知道如今自己这情况,再跟着他们是连累了他们,「我自己可以的。」 夫妻俩相视一眼,最后,想到一个不得已的办法,「香君,轩毓城云仙楼的钱老板不爱什么名贵的宝物,就爱一些小镇出产的手工艺品,老是要我们帮她带些,久了就有了些交情,我们可以介绍你到云仙楼做厨娘,也算有个栖身之处。」 冉蕙兰听了,正开心有地方可以收留自己,没想到他们接着说—— 「可是那里是青楼,你是个美人儿,我们担心……楼里的客人会欺负你。」 听到是青楼,冉蕙兰有些失望,但她随即想到了方法,「我可以用炭灰把脸涂黑,把头发染得灰白,这样云仙楼的人以为我是个老媪,自然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只要我能做事,虽然是老妪,云仙楼也会收留我吧。」 他们夫妻想了想,最后决定试试看。 于是,冉蕙兰就这么留在云仙楼,钱老板给了她一个简陋的小房间,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有自己可以住的地方,她想着,这算是安定下来了吧。 夜里,她打开了大哥留下的小木盒,过去几个月她没时间悲伤,每天都为了活下来而忙碌着,直到现在才有独处的时间。 第十三章 她在木盒中看见一封信及一块象征过去冉氏风华的族徽。 冉蕙兰记得冉氏曾经的风华,她小的时候,家里事业出了问题,后来家道中落,故乡遭了灾,她父母生病过世后,族人把剩下的财富抢得一丝不剩,她与大哥从此孤苦无依、相依为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便带着她来到京城。 她打开大哥留下的信,发现她的疑问大哥已在信中做了解释,原以为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觉得青天霹雳的消息了,但当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却发现上天还没折磨够她。 冉皓谦留下来的信里写着当年冉家事业出了问题,是天庄雷氏从中破坏的,他带着妹妹到京城是想伺机复仇,后来发现雷倾天似乎对妹妹有意,他正想撮合他们,藉此进入雷家复仇。 冉蕙兰知道大哥终究没有达到目的,因为他遭逢意外过世了。 本来冉皓谦写下这封信是怕自己复仇不成有个什么意外,那么至少妹妹看到信后还会知道仇人是谁。 如今他是真的过世了,却不是因为复仇。 冉氏冤仇未报,大哥死前一定极为不甘心吧! 冉蕙兰不知道自己的一生竟如此可悲,父母让天庄雷氏害了,她更被雷倾天害得如此悲惨,只能躲在云仙楼的厨房换取温饱…… 天啊!她还能有更悲惨的事吗? 然而,的确是有的,那件事发生后让她不得不洗去一身的伪装,成了云仙楼的乐伎。 冉蕙兰就以香君的身分在云仙楼过着不知未来在何方的日子,茫然度日,从未想过有一天雷倾天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装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她看了就作呕! 于是她装作失去记忆,不想再与他有交集,没想到他竟想买下她。 既然她缺钱,他又出得起,那就让她肆意榨取吧!反正她缺钱的原因……他也该负责。 这夜,香君特意做了打扮,走出听风轩要迎接雷倾天。 雷朔夜竟敢威胁她,她偏要让他们兄弟失和,她会称职的掉几滴眼泪,跟雷倾天哭诉雷朔夜怎么威胁她又怎么吓着了她。 只是她刚走出听风轩,却不意碰到一名云仙楼的客人,喝得酩酊大醉不说,还趁着酒意壮胆,上前抱住她,「香君,我抓住你了。」 「这位老板,请放开香君。」 「你喊我‘这位老板’?我送了那么多宝贝给你,你居然还不记得我?」 香君睨了他一眼,脸上尽是不屑,送她宝贝的男人还少吗?她哪能一一记得。 「老板,莫忘了四大金钗不陪酒、不见客,您若坏了云仙楼的规矩,可承担得起后果?」 「没听过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吗?」酒客将她压在墙上就想一亲芳泽。 香君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酒客蓦地被人由她身上扯开,她只来得及看见来人是雷倾天,下一瞬,雷倾天就往酒客脸上招呼了一拳。 酒客被打倒在地,雷倾天正要上前抓起他再打,幸好听到动静的云仙楼护院及时架开酒客,钱老板也立刻挡在暴怒的雷倾天面前。 「雷家主,您想在云仙楼闹出人命吗?」 雷倾天只回头看了香君一眼,那眼神寒意逼人,香君一楞,就见他移开视线,对着钱老板说:「在我杀了他之前,将人带走。」 钱老板挥了挥手,要身后的护院赶快把人带走,然后对上雷倾天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雷家主……」 「我说了,香君的时间我全买下了,钱老板是到底哪句话听不懂?」 「不是的……」 「好了!你快走,我有话跟香君说。」 钱老板看他在气头上,为香君觉得担忧,正想先劝走雷倾天,没想到香君却挥挥手要她离开,还给她一个微笑要她放心。 香君还想让雷倾天及雷朔夜兄弟阋墙,自然得撒娇讨好一下雷倾天,她柔若无骨地倚在他怀中,装出受惊吓腿软的样子,雷倾天只是凛着脸,横抱起她走进听风轩,直接走进她的寝房,把她放在床上。 香君在床上坐定,看见他寒着一张脸,「倾天……」 「为什么那个酒客在吻你?」 听见他的指控,她只觉得莫名。 吻?刚刚她根本没让对方得逞,而且雷倾天也立刻拉开他了不是吗?为什么这么质问她?是因为他来得太迟没看见一切,误会她了吗? 「他想吻,但我没让他吻着。」 「是这样吗?」但他亲眼看见那男人搂着她,紧紧的贴着她,两个人的脸这么接近,是他亲眼所见,难道会错看? 香君拉住他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下,然后倚进他怀中,「我正想要大声呼救你就来了。倾天,要不是你救了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吓死我了。」 「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讨好,很虚假吗?」雷倾天忍着怒气,他除了想杀了刚刚那男人之外,更想好好教训她一顿。 香君当然虚假,她的讨好是为了要替挑拨雷倾天与雷朔夜铺底,没想到正应了雷倾天的猜测。 「什么意思?」 雷倾天看见深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心里被妒意及愤恨所填满,才会失去理智口不择言,「我买下你的时间还不够吗?你居然还私下接客?」 雷倾天彻底误会了,而且在他眼中,香君的讨好就是心虚,因为她很少如此主香君也恼火了,她不觉得雷倾天有资格可以限制她,「既然雷家主不相信,我也不需要多加解释,雷家主若觉得香君的服侍让你不满意,就请回吧!」 「你在赶我?」雷倾天下颚紧绷,紧握着双手,明显是在隐忍怒意。 「是!既然香君在雷家主眼中是那样的女人,那雷家主又何必执着?」 雷倾天扣住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脸让她看着他。他可以不管她过去四年发生的事,如今他只要求她未来的忠诚,而她毫不留情的背叛了他不说,竟还敢赶他离开? 他冷酷的开口,「香君,你知道惹怒了我会有什么下场,云仙楼又会有什么下场吗?」 他要得到香君,不计代价,所以他出言威胁,要说他心狠手辣也好,说他暴虐无道也好,只要能得到她就好。 雷倾天的这句话让香君想到雷朔夜的威胁,雷倾天的眼神尽是狂妄,甚至比雷朔夜更甚,一般女子或许不敢直视、或许会害怕,但她不是一般女子。 她嘲讽地说了,「你们还真是兄弟!」 雷倾天顿了顿,不明白她说的「兄弟」是什么意思,「你指谁?」 「紫微院的家主、轩毓城的主子,轩毓侯雷朔夜。」 雷倾天不明白雷朔夜的名字怎么会掺和进他们的争吵里,「为什么提起他?」 「今日早晨你走了之后,我一回房就看见轩毓侯在寝房里等我,他威胁我不能欺骗你的感情,伪装自己是冉蕙兰,我说我从未说自己是冉蕙兰,他便要我离开你,不准再接你的生意,否则就要毁了云仙楼。」 雷倾天不用细想就相信了她的话,朔夜劝了他很多次,不要在香君身上浪费时间,不要被她骗了感情,他了解朔夜的苦心,但朔夜不是他,所以他无法理解他有多肯定香君就是蕙兰。 朔夜这么做,他并不怪他。 「朔夜那里我会处理。」雷倾天给了承诺,但很显然的她并没有罢休。 「就这样?」她冷漠的眼神未变,「那我还真是白讨好你了。」 「讨好?」 「我担心轩毓侯对云仙楼做出什么事,方才讨好是要求你帮忙,不是因为我接了其他客人而心虚。」 雷倾天发现自己误会了,也因为这个认知而怒气全消,看她还在气头上,他缓下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对云仙楼不利,你要相信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凭我雷倾天说出口的话,还不足以为保证?」 「我与轩毓侯你只能选一个人,你让轩毓侯亲自来见我,跟我保证不会伤害云仙楼,当然,你也可以不要勉强轩毓侯,只要你别再来云仙楼就好,你不来,轩毓侯就会消气,云仙楼自然无恙。」 她当然不是要堂堂的轩敏侯到云仙楼来给她什么保证,她只想造成他们之间的嫌隙,或许达不到什么颠覆天庄的效果,不足以为冉氏复仇,但已经达到了作乱的目的。 可她却高估了自己在雷倾天心中的地位。 「我做不到,朔夜对我来说,跟你同样重要。」 第十四章 雷倾天不假思索地拒绝,冉蕙兰对他来说很重要,雷朔夜亦是。先不说雷朔夜是他的救命恩人,雷朔夜是紫微院家主,与他同出一脉,他们之间更有十数年的情谊,所以他不能依香君的话做。 「这世上没有什么同样重要的事,一定能分出高下。」她坚持。 看着她一点也不肯退让,他更加气急败坏,「我说了就不会改变,朔夜是我的至交好友、是我的兄弟,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理解我与你的事,所以出言威胁你,我理解他,也愿代替他跟云仙楼致意,但要我让他亲自来云仙楼做保证,我做不到,我不能这样对他。」 果然,她对他来说,从来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四年前他为了更匹配他家世的女子抛弃了她,现在又为了雷朔夜要委屈她。 「罢了,香君不强迫雷家主,四年前你都可以不要蕙兰姑娘了,如今都还不确定我是不是蕙兰姑娘,当然我的重要性是比不上轩毓侯的。」 雷倾天不容许香君如此质疑他的真心,他愤怒的反驳,「你就是蕙兰,我肯定,我不许你诞蔑我对你的真心,四年前不是我不要你,是你因为兄长不幸遭逢意外,伤心过度自缢,于府说你被草草收埋在乱葬岗,我还让人在山上找了你三天,就是不忍你落得这样的下场,想好好安葬你,既然你没死,那你就该明白我当时是无功而返的。」 「你……找过我?」她从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当时他搂着新欢说的那些话,亦是她亲耳听见的。「我不信。」 「蕙兰……」 「别叫我蕙兰!」 雷倾天抑着性子继续解释,「香君,这是真的,你没有听到消息可能是我父亲下令封口,因为对他来说,我对一个女子如此痴迷并不是多光采的事,但我确实找过你,而且因为于府告诉我你轻生的事有诸多疑点,我甚至还调查了好一阵子,可于府上下口风太紧,关于你的事,我什么也没有查到。」 「查?怎么查?总不会是随意查一查,让你自己安心吧。」 她非得要如此不相信他吗?雷倾天索性说出实情,「当时有另一名侍女与你一块贴身服侍于夫人,我刻意接近她想查清楚你的事,没想到还没问出来,她就莫名死在于府的池塘,后来我便知道要查你的事,不能从于府里去查,得由外部调查。」 原来……他接近那名侍女是为了调查她的事?香君捂住了嘴,很是震惊。她想起了当时看见那一幕时的绝望,如今他却告诉她,全是她误解了? 不……怎么是……所以他是真的爱着她吗?可是于允昊对她说的话…… 不!于允昊说的话怎么能信!他觊觎着她,他说的那些事肯定都是诋毁啊! 她竟……误会了雷倾天吗?误会了他、咒骂了他整整四年的时间。 而害她如此凄惨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于允昊! 香君承受不住这样的变故,是因为即使知道了真相,她亦不能投入雷倾天的怀抱,跟他哭诉她过去四年的遭遇。 再者,就算四年前她不是被他所害,但天庄雷家还是冉氏的仇人…… 本就坐在床边的香君,背对着雷倾天侧躺在床上,隐藏已滑出眼眶的泪水,她压抑着哭音,语气显得冷淡,「雷家主,请回吧。」 「香君……」 「请暂时不要来找我……让我想一想……」 「我说出四年前的事不是要给你压力,我只是要让你相信我没有抛弃你。」 「我什么都不想听,雷家主,请你给我时间。」 最后,雷倾天依了她,他坐在床边叹气道:「我答应你不来,但我依然会买下你的时间,答应我,别再接客。」 「我答应你,你快走吧。」 他只能相信她的保证,看她背着他,就是不肯回头看他一眼,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直到听见雷倾天离开并为她关上门的声音,香君才敢放声哭泣。 为什么上天要再一次玩弄她的命运,既然她与雷倾天注定不能厮守,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四年前他根本没有抛弃她? 为什么? 房里只有香君的哭泣声,没有人可以给她解答,远在天边的神只更不会回答她。 青楼让很多男人流连忘返,令很多等着夫君回家的妻子深恶痛绝,但的确有不少商贾会选择在青楼招待客户,所以对商贾的妻子来说,只能对青楼的存在视若无睹。 只要夫君是逢场作戏,她们再妒恨,也只能当那些青楼的姑娘们不存在。 可从没有哪家青楼会像云仙楼这样,大大方方的站在阳光下,无惧他人的眼光。 崇德皇朝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皇朝,它历经的年岁久到让皇室贵族忘了先人打下江山是付出了多少的代价,皇族大多耽于安乐,真心为国的朝臣也渐渐式微,以致于一个跨府州的天灾就足以重创国本。 受灾的难民颠沛流离,就是为了寻找一处安身之所,轩毓城还算富庶,所以逃至此地的难民不少。 难民一多难免易有纷争,雷朔夜没让难民进城来,他们大多聚集在城郊,雷朔夜让人在城门外设立连络站,有能力工作的可以到连络站排队等候进城机会,而城内有需要奴人者则可去挑选。 今天连络站依然有不少难民聚集,与往常不同的是,居然还有一群貌美如花的姑娘们在连络站旁派粥、馒头及包子。 她们是云仙楼的姑娘,有的顶着烈日挽起袖子一碗一碗为难民盛粥,有的则分发包子及馒头,妇女与孩童优先。 钱老板是青楼出身,在烟花地打滚了半生,亦曾经过过苦日子,正因如此,即便这样放赈的机会有了这餐没下一餐,她还是想为那些穷苦人家做点事。 尽管……青楼姑娘还如此高调出风头,做善事不一定能得到善意的回应。 她们在城门口放赈,来往的人很多,承受的异样眼光自然也多,但姑娘们没在意那些恶意的视线,或许有人嘲笑她们的钱财赚来容易,自然也舍得捐助,也或许有人会嘲笑她们赚的钱脏才想多做善事,希望死后别下十八层地狱,但对难民来说,不分男女,只觉得云仙楼的姑娘个个都是活菩萨。 本来今天放赈的只有粥,也不知道云仙楼要放赈的消息是怎么传开的,突然变成了一些姑娘们的相好恩客之间的角力,男人除了比权势、地位,也比谁能让自己的相好更有面子。 日前香君回城西小宅的路上,本想买些包子回家,没想到包子店老板居然跟她说,雷倾天用她的名义订了不少包子,云仙楼放赈那天会送去。 本以为只会有雷倾天送来的赈物,没想到今天云仙楼的姑娘们刚到,便开始有一车车的粮食以楼里姑娘的名义送了过来,自然,香君不会输,因为她背后的男人是雷倾天。 即使是云仙楼的花魁想容,以她的名义送来的赈物都还比不上香君。 香君彻底赢了面子,但她却不高兴,她怎会不知道雷倾天玩什么把戏,他表面上是为她做足了面子,实际上却坐实了这段时间的传言。 传言说,雷倾天去云仙楼根本不是为了众家姑娘,他想要的只有四大金钗之中的香君。 四大金钗是清倌,只要略知这些风花雪月的人都知道,所以他及香君的秘恋便被传说成一则动人的爱情故事,而雷倾天为她送来的赈物,成了证据。 他这是在趁机宣告她是他的女人,要那些对香君痴心妄想的男人彻底断了念头。 除了他,其他男人充其量只能算是香君的听众,只能听风轩表演的日子才能远远的见到她,碰也碰不着。 尽管男人们有他们眼中的战争,但楼里的姑娘们没人真的把送来的赈物当成竞争,除了想容之外。 她身为云仙楼的花魁,是众星拱月,是捧在手心的明珠,四大金钗的存在本就是她的竞争对手,而香君更是其中之最。 在树荫下休息的钱老板,远远的看见想容走向香君,就知道她又想找麻烦了,难道她就不能做好自己的事,别惹是生非吗? 「香君,你真是深藏不露啊!初次接客就遇上好恩客,为你做足了面子,看来天庄家主也为你痴迷啊!」 看着想容明显的挑衅,香君不想多说,只是知道了雷倾天当年并未抛弃她,她实在无法任他人如此诋毁他,将他说得好像是整日寻花问柳的寻芳客。「我与倾天不是这样的关系,他买下我的时间,只是希望我听他说话,要我陪伴他。」 第十五章 想容掩嘴轻笑,雷倾天是怎样的男人她管不着,她只是想讽刺香君当初的自命清高,「我看你别做什么金钗了,今晚开始接客吧!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捧着金子、银子想尝尝你那点朱唇呢。」 香君不愿在云仙楼里引起纷争,所以尽管知道想容一向对她并不友善,她也从未往心里去,可是如今想容言语之中夹枪带棍的当面打了过来,她又岂能不接招。 「我哪里比得上你的本事,再怎么长袖善舞也比不上你的手段,轻易就让那么多老板为你送来了这些赈物,我还是继续当金钗,牢牢抓住倾天就好。」 不管说者是不是有心,但听者是有意了。想容既然带着恶意的眼光看着所有人,自然也认为所有人对她皆是恶意。「你的意思是你不用见客陪酒,也可以勾搭上雷家主,胜过我好几个相好的老板?」 香君刻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嘲笑想容,「哎呀!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真是如此,那我更该继续当金钗了不是?」 钱老板实在很不愿意离开树荫,但见想容一副想吞了香君的眼神,只怕下一刻就会抓住香君的头发咆哮叫嚣了,只得上前去劝。 「想容,你能不能别给我惹事?」 「钱老板,在我看来四大金钗就是赔本生意,现在是觉得新奇,时日一久,那些男人尝不到甜头,谁还看她们表演?!」 香君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钱老板,但她实在压抑不了怒气,「在我看来,许多光临观云、览月、聆雨、听风的老板都是雅客,只要我们不断精进技艺,自然不用担心留不住客,说来钱老板留我们四个是奇货可居,可若有些人总是孤傲自大,目中无人,到时把老板们得罪光了,那钱老板的投资才是血本无归。」 「你!」 想容一怒,真的就要上前扯住香君的头发,是钱老板早一步拦住了想容,还扣住她的手。 「想容,你不服气就好好按捺好你的恩客们,别被香君说准了!」 想容愤怒的抽回手,看着云仙楼其他姑娘们对她的眼神也不友善,知道如今惹人厌的是自己,她悻悻然的丢下话,「日头晒得我发昏,要放赈你们自己放吧,我先回云仙楼了。」就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钱老板来不及开口阻止,青楼杀手还没捕获,放她一人实在不妥,但想想这日正当中的,街上不会有掳人的事,只要她回到云仙楼,楼里有留守的人,应该不用担心她的安危,就由她去了。 想容不在,气氛也好些。 钱老板没好气地看了香君一眼,只看见她可爱地吐了吐舌,又继续发包子去了,钱老板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罢了,今天是行善的日子,能少一点纷争就少一点吧!更何况想容实在活该,若是换成了她在她们这个年纪,她对想容的反击只会比香君更狠、更绝。 想容回到房里,不小心踢着了桌边的凳子,痛得红了眼,迁怒地抬脚将凳子给踢飞,红木圆凳飞到了墙边,但太过结实,也只是碰掉了表漆,除此之外没有损伤。 她气得踱着步走进寝房,却突然由身后被箝制住,还捣住了她的口阻止她发出尖叫声。 想容吓得呼叫,但只能发出闷呜声,来人先用巾帕塞入了她口中,便将她推到床上趴伏着,再将她的双手由后方紧紧捆绑住。 绑好之后,想容被翻了个身,这才真正把来人看清,那人身着黑衣及蒙面,身形不算魁梧,反而还清瘦颀长,但一双眼睛冰冷无情,仿佛随时可以毫不犹豫地取走她的性命。 黑衣人开口了,是诡异又阴邪的嗓音,「看到我手上的匕首了吧!我会把你口中的巾帕拿掉,但你千万不能大声呼叫,否则我就在你脖子上划一刀,让你再也发不出声音,听清楚了吗?」 想容只能点头,待黑衣人把她口中的巾帕取走后也不敢放声尖叫,「你是……青楼杀手……」 「青楼杀手?不错!很响亮的名号。」黑衣人听见这个称呼,竟还觉得得意。 「你会杀了我是不是?」想容知道自己面临死劫,怎么也无法忍住泪水。 「如果你乖,或许不会。」 想容似是有了希望,眸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好,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会乖。」 「把你房里放值钱物品的地方告诉我。」 原来他只要值钱物品吗?想容松了口气,先前遇害的青楼女子是因为值钱物品不多,没满足黑衣人才被杀害的吧! 如果是这样,她没问题的,她是云仙楼的花魁,多的是老板们送她的宝贝,「只要值钱的物品就好是不是?那我很多,全给你,只要你饶了我一命,求你。」 没想到这句话却惹火了青楼杀手,重重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轻易的由男人身上赚钱,你很得意是吧!」 「不是的!」想容被甩了巴掌却不敢生气,只是更加害怕,连忙告饶,「我说错了,对不住!你不要生气,我道歉。」 「你放心,让你道歉的机会还有,我要先洗劫你所有财物,然后你必须不断、不断地跟我道歉,只要你的诚意让我满意了,我就放你走。」 想容不明白为什么青楼杀手要她道歉,她对他做过什么事吗?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请你告诉我,我会一一向你道歉的,请你饶了我。」 「不是你得罪了我,是你花魁的身分得罪了我。云仙楼的第一红牌,我要你细数自己一条条的罪状,你们勾引男人、害人妻离子散,越是红牌造的孽越多,你就好好的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吧!」 所以黑衣人找的都是第一红牌吗?想容想到了一个脱身的方法,「我不是云仙楼的第一红牌,你找错人了,你想让人付出代价,想找骗了最多男人的红牌,就不该找我。」 「喔?你不是云仙楼的花魁吗?」 「我是花魁,但我们楼里勾引最多男人的是四大金钗,无须见客陪酒就可以使得男人倾家荡产,而四大金钗之中,尤属香君最甚。」 「香君?那个勾搭上了天庄家主的金钗。」 「是!就是她,她在听风轩只要表演一场就可以为钱老板赚进一座小金库,她才是你要找的目标。」 青楼杀手阴邪的笑声更为骇人,吓得想容瑟缩,以为下一刻匕首就要刺进她的胸口了。 青楼杀手欺近看着想容,这回再开口,语气中满是不屑,「你这女人心肠真是恶毒,毫不迟疑的就出卖了别人,只为了自己保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我说的是实话,你想找这样的女人,她便是,我不想为她背这黑锅,太冤了。」 「就你这狠毒的心肠,我该拿你当处理对象的,不过我很坚持一定要找第一红牌,看来……你是真的不配。」 想容忍着愤怒,这不是争输赢的时候,保命要紧。 「你还是得告诉我值钱的东西放在哪里,我既然入了宝山,自然不能空手而回。」 「我说,每个地方都告诉你,只要你饶了我。」想容一一告诉对方她放值钱物品的地方,青楼杀手在她说完后,拿出了一只瓷瓶。「那是什么?你说要放过我的。」 「放心,这只是迷药,我不能让你太早醒来,所以下手得重一点,如果不小心药量过重……才可能一睡不醒。」 「不……求你饶了我……」 「我很少失手,这迷药会让你睡到明日一早,别人只以为你睡了叫不醒,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你去通风报信。」 说完,青楼杀手在巾帕上倒出瓷瓶中的液体,接着捂住想容的口鼻,想容初初还恐惧的不断挣扎,直到迷药夺去了她的神智为止。 青楼杀手见想容已昏去才将她松绑,并将她在床上放好做出熟睡的样子,接着便由五斗柜里找出一条包巾,搜刮起财物来。 不一会儿,青楼杀手离开了想容的房,换上常服避免被人碰见,还得安排好时间,因为晚些还有正主儿得抓。 香君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睑,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简陋的茅屋里,这里不是听风轩,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听风轩……对了!今天是她轮值表演的日子,丫鬟先帮她将琴给抱去了大厅,她接着也往大厅走去,才刚走进院子里……就失去意识了。 连怎么失去意识的她都不记得了,当然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来到这儿,她想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绑了起来。 第十六章 「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你居然不觉得害怕?好胆识。」 好阴邪的声音,香君看着一个身形削痩的黑衣人走到她面前,她不是不怕,而是怕了并不能改变什么,她得冷静才能想到方法脱身。 「你……就是青楼杀手吧,我以为你掳的都是花魁,我怎会成了你下手的目标?」 青楼杀手托起香君的下颚,看着她精致的脸庞,叹了口气,「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却要香消玉殒了,可惜了。」 「既然可惜,你为何要杀我?」 青楼杀手仰头大笑出声,说得真好,既然可惜为何要杀。「因为会可惜的是那些在你身上一掷千金的男人,而不是我。」 香君迅速地分析自己面临的事,她看着眼前的人猜测着,「所以你恨所有花魁?莫非你曾被青楼花魁骗了感情、骗了钱财?」 「你几乎猜中了,比起其他只会哭、只会叫的花魁,你多了点脑子。」 「不管你曾经被青楼花魁怎么害了,那个人并不是我。」 青楼杀手将香君扯起,逼她坐在桌边凳子上,双手压制在桌上,桌上还放着一只大木槌,香君看着木槌,终于胆颤起来。 「我当然知道那个花魁不是你,因为我已经亲手杀了她了。」 「既然她已死,你为何还要找上其他人?我们并不是害了你的人。」 「因为我当初让她死得太痛快了。」 「所以我们其他人成了她的替代品?我很意外以你如此偏激的行为,竟然最近才爆发命案。」 青楼杀手冷笑,「你如此短视真让我失望了,就没想过我是外地人?」 香君听出了青楼杀手无意透露的事实。「我的确原本没猜出你是哪里人,只是不明白专杀青楼花魁这种大案子,就算不是发生在轩毓城也会有所耳闻,过去为什么没出过这种案子,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倒确认了你是本地人。」 「住口!」 青楼杀手拿起桌上木槌重槌一记,让香君想起了惊堂木,她无奈一笑、一叹,「可惜你不是公堂之上的大人,我也不是你状告之人,杀了再多花魁你都无法满足,因为你最想杀的那个人已经不能让你杀第二次了。」 青楼杀手又笑了,只是这回笑得凄凉,紧握着木槌在桌上磨刮着,似是在缓解自己的怒意,「香君,你的确是花魁里最有脑子的,要杀你真是可惜了。」 香君看着他拿着木槌把玩,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此时她脑海中充斥着的只有两个人,一是她在城西小宅中的羁绊,二是……雷倾天。 恩啊怨的又如何?没了性命什么都是空谈,香君暗自想着,如果她能逃过这一劫,对雷家的仇,她不报了,虽然与雷家是仇人,她依然不能跟雷倾天在一起,但至少她可以选择与雷倾天再无任何瓜葛,从此就是陌生人。 「我有没有可能让你饶我一命,不杀我?」 「可以,你要不断地向我道歉直到我满意为止,我心里舒坦了,自然就放你走。」 如果方才她还有一丝冀望自己能逃过一劫,那么如今她是完全绝望了。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只要能道歉到让他心里舒坦便能活命,那么过去那些花魁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青楼女子尤其是花魁,或许有个性倨傲的,但再骄傲都受不了折磨,据说那些花魁的尸身伤痕累累,可见凌虐并非一般。 「你根本不想饶过任何一个花魁吧。」 「喔?怎么说?」青楼杀手挑眉。 「你已经杀了那么多娇滴滴的姑娘,她们哪能禁得起折磨,所以她们不是不道歉,而是她们一次次道歉,你就一次次的折磨,她们的身上才会遍体鳞伤,会让你满意的不是她们的道歉,而是她们在你手中被你折磨至死。」 青楼杀手方才的怒气已不复见,这回笑里是真实的赞赏,「那么,聪明的香君,你觉得自己有没有逃过一劫的可能?」 「没有。」 话一说完,青楼杀手手中的木植就狠狠地往香君的手背敲了下去,「有觉悟便好!」 香君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痛得滑下了凳子,瑟缩在桌边。 青楼杀手没打算放过她,扯起她的身子再把她的手放在桌上,又是一击,「我先毁了你弹琴的手,你就是靠这双手弹琴骗取男人的钱吧!再来就是毁了你的脸,你就是靠这张脸,骗得男人只要看着你就愿意捧出大把银子,不顾家里的发妻吧! 最后毁得你体无完肤,因为有多少男人想得到你的身子,可以弃妻子如敝屣,甚至连孩子也不顾,宁可在花魁身上散尽家产却不顾妻儿死活,任妻儿自生自灭。」 香君在剧痛之中理解了青楼杀手的话,那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恨意,那是属于女人对女人的。「你……你是女人!」 青楼杀手可能是因为夫君迷恋花魁的缘故,落得凄惨的下场,所以香君猜测青楼杀手是个女人。 青楼杀手拿下了面罩,的确是一名女子,「没错!我是女人。」她的嗓音不再阴邪,变音是为了掩饰身分,既然香君猜出了就无须隐瞒。 「你……你是那个菜贩大姊……」她会定时为云仙楼送菜来。 「我本是一名浪迹天涯的江湖人,却爱上了一个平凡老百姓,只是我们幸福的生活没过几年,孩子一出生就发现我夫君变了心,原先小有家产的他,因为迷恋一个花魁而散尽家产,我的孩子生了病,他却把最后的一点银子送去青楼,只为再见那花魁一面,没想到那花魁见他已无钱财可榨取,便要护院赶他出青楼,最后,我那无用的夫君就在青楼外自戕了。」 「果然如此……」香君颤抖着收回手,菜贩大姊不肯,又扯了回来。 「我孩子也因此落了病根,这一切都是那花魁害的,我一怒之下,趁夜闯进青楼杀了她,然后带着我可怜的孩子来到轩毓城,至今已五年了。」 「你杀了再多人,都无法挽回你的命运。」 「没错,但你该死!杀了你又如何?你的确够聪明,但聪明不足以逃过死劫,所有的花魁都该死!」 菜贩大姊疯狂的又落下木槌,让香君痛苦的尖叫,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就在此时,茅屋大门被人踢开,雷倾天带着几名护卫冲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倒在桌边的香君,还有她鲜血淋漓的双手,登时悲愤不已,「别让她逃了,活捉不了,杀了也可!」 「是!」 几名护卫立刻对上菜贩大姊,没想到她一介女流,身手亦不凡,几名护卫对上她还占不了上风,雷倾天将香君放置在床上后,正要加入战局,菜贩大姊眼见自己久战定然无法取胜,决定先逃。 她由怀中取出一只小布包扬手一挥,雷倾天看见漫天落下的粉末,喝令一声要所有护卫退开,菜贩大姊趁隙逃离,最后,只见粉末落在桌上,立时腐触。 「那人不会善罢甘休,在捕获之前,你们负责护卫香君的安全。」 「是。」 见床上的香君已痛得昏迷,雷倾天上前横抱起她,「将她带回紫微院定会引起朔夜不满,我还是将她带回云仙楼,你先去将轩毓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他对着身旁一名护卫命令,那护卫立刻衔命而去。 雷倾天看着香君的双手,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云仙楼,稍早之前—— 今天是香君轮值表演的日子,雷倾天早早就来到听风轩他专属的厢房,可不但时间迟了还未见到香君,连钱老板也不见人影。 如果香君睡迟了或是打扮迟了,钱老板也应该先出来安抚满座的客人才是,这让他心里有了不祥感,立刻往后厢而去。 没想到一进后厢,正迎上了钱老板,「雷家主,您来了,我这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午后想容及香君吵了一架,如今一个睡得死死的,怎么叫都不理我,另一个还给我玩失踪的把戏。」 钱老板正要派人去城西小宅,她知道香君只有城西小宅可去。 雷倾天却无法像钱老板这么放心,尤其现在青楼杀手还未辑拿归案。「香君平常只要一生气,就会赌气闹失踪吗?」 「这倒不会,香君很知分寸。」 她这么说,更增添他的不祥感,「钱老板说的那个想容,是谁?」 钱老板无奈一睨,这个雷倾天眼里真的除了香君没有别人,他都算是云仙楼的常客了,居然不识得花魁想容? 「想容是楼里的花魁。」 第十七章 花魁?是青楼杀手的目标,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转而掳走香君?如果真是他所猜想的这样,那么想容或许并不是叫不醒,而是被下了迷药! 雷倾天希望只是他多想,他得亲自去看看想容,他的护卫出自紫微院,擅毒,能分辨是否中了迷药。 他扬手一弹指,一直在暗处保护他的护卫立时现身,雷倾天对着钱老板说:「带我去见想容。」 一行人来到想容的寝房,只见她的丫鬟着急地在床边哭,一见到钱老板就急奔上前,「钱老板,想容姊姊一定出事了,她就算赌气也不可能不吃饭吧!可我怎么叫她她都不醒。」 雷倾天示意护卫上前,护卫到床边仔细审视了一番,才禀报—— 「她是中了迷药,迷药无毒,但会让她熟睡至少五个时辰。」 「这个迷药……」雷倾天曾让护卫去私查过官府案卷,想知道青楼杀手的手法是否有迹可循,自然也看见了案卷中所指的迷药。而他想问的,就是这迷药跟之前受害者身上的迷药是不是相同。 护卫知道雷倾天想问的,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看来想容姑娘是遇上青楼杀手了。」这是雷倾天最担心的事,表示青楼杀手混进来了。 钱老板惊讶,抚着胸口顺了顺气,「既然想容还在,那青楼杀手就是没有得逞吧。」 「不,他怕是掳了香君了。」 「什么?」钱老板一听几乎软了身子,要不是身旁还有丫鬟扶着,怕是早已倒到地上去了。 「房里可有外人入侵的迹象?」他希望能排除是青楼杀手的可能。 「除了有几个抽屉是拉开的,看不出有外人入侵。」丫鬟回答着,因为想容不爱整理,所以她进房看见拉开的抽屉也不觉得有异。 「抽屉?」钱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一个个拉开想容的抽屉,翻箱倒柜一番,「不见了!想容的珠宝首饰及所有银子、银票都不见了,想容不是遇上青楼杀手,是遇上贼了。」 「对!肯定是的,青楼杀手找的都是花魁,怎会找上了香君姊姊?」丫鬟也急忙安抚钱老板,更多的是安抚自己,虽然青楼杀手不会找上自己,但毕竟是杀人犯啊!听来吓人。 雷倾天却没那么快就下定论,他认为事情没那么单纯。 命案刚发生时,他天天都在云仙楼保护香君,直到接连而来的命案都是针对花魁,香君也以青楼杀手只掳花魁的理由拒绝了他的保护。 再加上前几天香君要他暂时别来云仙楼,他也只得依她,今天是想着香君轮值表演,总不会赶他,所以他才来,没想到…… 只是青楼杀手除了只掳花魁之外,也只在午歇时掳人,他找上想容的时间合理,但为何会在刚入夜时冒险再入云仙楼掳走香君? 想容绝对是他的唯一目标,青楼杀手不可能进了青楼才问花魁是谁,所以不可能下了迷药后才发现绑错人,再说要知道想容藏宝的地方,又不整个房间翻箱倒柜,只找了特定的抽屉,定是想容自己告诉他的。 雷倾天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他望向睡着的想容,口气阴冷的问:「想容和香君吵架是一时口角,还是积怨已久?」 「想容名为花魁,但四大金钗的名气比她响亮,的确让她很不服气,两人是有些过节……雷家主为什么这么问?」钱老板见雷倾天的眼神好似要杀了想容一般。 「怕是青楼杀手找上了想容,想容告诉他要找香君才是,所以青楼杀手只洗劫了她。而今日香君在城门外放赈,所以青楼杀手才会冒险再闯云仙楼掳走她。」 钱老板吓得手足无措,她不敢保证想容不会这么做。「这青楼里都是女人,混进一个男人,就算要假装是护院都难啊!青楼杀手是怎么混进来的?」 丫鬟也惊呼出声,「云仙楼里虽然人多,但大多是熟识的人,要不被发现,难道是插翅飞了?」 「除非……这人除了是熟人,还是女人。」如果香君同样遇上了青楼杀手,那她的房内应与想容情况一样,「香君呢?她是否也被洗劫了?」 钱老板欲言又止,「香君她、她不一样……她存不了积蓄……」 雷倾天没时间去管钱老板言语中的犹豫,总之青楼杀手是女人几乎是肯定的了,就算是熟人,一个男人在姑娘厢房附近出没也容易引起注意,但如果是女人,大概会被认为是与哪位姑娘相熟,所以串门子去了。 「有什么人可以光明正大在午歇时进入云仙楼?」雷倾天要自己冷静,漫无目的的寻人不会有结果,他要冷静分析,找出可能的嫌疑犯。 「云仙楼晚上营业,所以送菜、送米、送酒的小贩都是午歇时来的。」钱老板立刻回答。 「今天谁来了两次,而且是女人?」 钱老板对这种琐事当然不清楚,她让人立刻找人来问。 云仙楼的总管很快来到,见到这大阵仗,不知情的他吓得畏畏缩缩的,直到雷倾天一威吓,总管才好似被抓到公堂上问话的犯人般,胆颤的回话—— 「送、送菜的菜贩,她说有样菜没搬上车,晚些又送了一次过来。」 「她卸货时你会在一旁看吗?」 「楼、楼里的事很多,通常都是小贩们卸好货,我才来点货。」 「她要走时,你有看到她车上是空的还是满的吗?」 「她的轮车很大,云仙楼不是最后一处,所以车上常会堆着要送去下一处的货。」 「刚入夜时来的那一次,车上也还有货?」 「是的……」总管发现他越回答雷倾天的脸色越沉,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会来云仙楼是漏了一样菜没送,但第二回再来还是满车,难道每一处她都漏了吗?香君肯定被她藏在了车上。」 总管一听他的结论,吓得脸色发白,「不、不会的,那菜贩武氏也是个可怜女人,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夫人,只是夫君后来被骗钱了结自己性命,她就带着孩子到轩毓城生活,前一阵子孩子才病死,她几乎要跟着孩子去了,这种苦命的女人怎么会挪了香君姑娘啊!」 雷倾天本是不耐地要打断总管的话,他急着知道香君的下落,不想听他人悲惨的故事,直到他听见了一个疑点,「她的孩子死了?多久前的事?是不是跟花魁命案发生的时间差不多?」 众人先是一楞,最后总管怯懦地说:「是……」 「知道武氏住哪里吗?」 「知道,在城外近郊。」 雷倾天再担误不得,要总管指路,立刻前往武氏的住处,她选在午歇时动手,是因为菜贩都是在午歇时送货。太早,青楼的人刚睡下;太晚,青楼又要准备营业,所有进货都是在午歇这一、两个时辰处理的。 而总管说的悲惨故事,骗了武氏夫君钱财的,应该就是花魁,这是她找上花魁的原因,至于最近发生这么骇人听闻的命案,应就是孩子病死,引发了她将自己的不幸全怪在花魁身上,才开始犯下命案。 过去被寻获的花魁尸身都遭遇过凌虐,雷倾天知道要救出完好的香君已不可能了,但至少他还抱着一丝希望,至少她还保住性命…… 雷倾天只希望自己能在香君伤得再也无法挽救之前,找到她。 香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双手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在大夫诊治她的伤口时,她就醒了过来,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恐惧自身遭遇的崩溃,只是静静的看着大夫为她治疗包扎。 「大夫,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大夫回头看了雷倾天一眼,他点了头,大夫才说:「你的手会恢复,做些平常事没问题,只是细致活不能做了,比如你们女人家的女红……」 「大夫,我问的是我能不能再弹琴?」 大夫重重一叹,摇了摇头,「怕是一辈子不能再弹琴了。」 香君一听,默默地收回了手,然后背对着所有人侧身躺回床上,雷倾天看着她颤抖的身体,知道她在哭,还倔强的想忍住哭声。 钱老板要人送走了大夫,才坐回床边,轻轻拍着香君的肩安慰她,「或许事情不会那么糟,我们再多看几个大夫……」 「我看不起大夫,我也不能不表演赚钱,我需要钱……」 雷倾天几乎就要开口说「一切有我」,但钱老板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还一脸恳求的对他摇摇头,雷倾天忍下了,就见钱老板继续安抚香君—— 「放心,过去你让我赚了不少钱呢!我养你。」 第十八章 「养我?我的钱坑是个无底洞,钱老板能养我一辈子吗?如果我的伤好不了怎么办?难道开始接客陪酒吗?」 「我不许!」雷倾天出声反对,再也不管钱老板使眼色,「我养你,不管你为什么需要钱,我资助你。」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既然天要绝了我,就让祂绝了吧。雷家主,很谢谢你救了我,只是从今以后你别再来了。」 钱老板不明白香君怎么有此转变,她一直以为香君会接了雷倾天,或多或少还是有情意的,怎么会在她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将他推开呢? 「香君,让我帮你。」 「我不能让你帮我……」香君悲痛欲绝,雷家是冉家的仇人,她绝对不能接受仇人的帮助,可她需要钱该怎么办?她的困境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她更加难过。 雷倾天还想再说,钱老板制止了,「雷家主,香君情绪太激动了,您先离开吧,我会照顾她的,您放心。」 雷倾天知道香君排斥他,他留下来只是更惹她生气,最后,他同意了,「至少让我留两个护卫保护她,武氏逃了,以她的执念,我担心她不会放过香君。」 钱老板点头同意,云仙楼的护院肯定是不比天庄的护卫强,「谢谢雷家主。」 最后,雷倾天不舍地再看了香君一眼,才转身离开。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雷朔夜也无法再劝雷倾天不要到云仙楼,只是雷倾天一直认定香君就是冉蕙兰,还是让他不放心。 「倾天,就算她是冉姑娘,她都不再是过去的冉姑娘了,更何况她或许不是,你是不是该查清楚免得受骗了?」 「朔夜,你怎么知道我没查她?」 「你……」雷朔夜失笑,他怎么忘了雷倾天就是雷倾天,是一个会在亲兄弟身边安插眼线的人,甚至相交至深如他们,他的紫微院仍安插了眼线也不一定,既然如此,他不会不查香君的底细。 只是……查得深不深?又或是甘愿被骗? 「朔夜,相信我,如果我被香君迷得脑袋不清楚了,早在听见她说你威胁要拆了云仙楼时就跟你反目了。」 「只是你没有深查吧,你想知道的只是她是不是冉姑娘,而这四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敢深究,怕查出让你不想知道的事。」 「好了,别说了。」 雷朔夜看着雷倾天动了怒只得先住口,但他能相信倾天的判断吗?他曾经历过,最知道男人为爱痴迷时能有多盲目。 武氏逃了,所有花魁皆人心惶惶,但也因为得知了她的真实身分,防备起来也容易了些。 不过,在所有花魁都过着担心受怕的日子时,唯一开心的只有想容,一来她已不是武氏的目标,二来香君的手废了,再也不能用她的琴声勾引男人了。 钱老板曾问过是不是她将武氏引向香君,但想容抵死不认,她说武氏问出她的钱财藏在哪里就把她迷昏了,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承认,也没人能以此指责她,但大家都默默的排挤她,因为雷倾天的推断太合理,让人想不相信都不行。 香君想回城西小宅,钱老板不准,她说会替她照看着,说她离开云仙楼太危险,香君看着自己包扎着的双手,只觉得未来前途茫茫。 如今能让她打起精神活下去的,就只有城西小宅的羁绊了,可房门外有雷倾天的护卫守着,绝对不可能让她离开,于是她打开窗望了望四下,发现这里无人看守,便推着椅子来到窗边,踏上椅子翻过窗子离开了房间。 香君的手伤着,椅子只能用推的,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怎么可能不惊动了护卫,护卫正要上前阻止,却看见雷倾天不知何时来了,他制止了护卫,自己跟在她身后保护她,随着香君离开了云仙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云仙楼,或许是雷倾天太关注香君,以致于没有发现身后也跟着人,就这么一路到了城西小宅。 这里雷倾天不陌生,他查出这里是香君除了云仙楼的另一个住处,这是一间老旧的小宅子,他不明白香君云仙楼不住,怎会住在这小宅。 这里除了香君,还有一个年轻丫头会出入,其实他大可揪住那丫头问个仔细,但这样等于是向香君昭示他在调查她,所以只能放着这个疑问没再细查。 香君穿过院子进了宅子后,雷倾天才以轻功翻墙跃入院子里,他可以听见宅子里头有人在对话,听来是香君及钱老板。 「钱老板,你怎么在这里?」是香君的声音。 「我知道你虽然放心小蝶是个伶俐的丫头,但还是担心佟佟,所以我来照看着,倒是你,你怎么会来?雷家主的护卫居然肯让你来。」 「我当然是偷偷跑出来的。」 「你这臭丫头,你不知道很危险吗?」 「别生气嘛,现在人人都知道青楼杀手是谁了,她不会在大街上掳我,我反而安全,钱老板别生气,会有皱纹的。」 听这对话,显然私底下钱老板及香君感情甚好,雷倾天露出了微笑,然后开始打量起宅子,宅子不大,环境简朴,倒也舒适。 雷倾天来此并不想现身,只是为了保护香君而来,只是很快的,他也发现有另一个人跟上了他。 他一回头就看见武氏在他身后,他暗惊武氏的修为,两人正要出手时,一个稚儿的声音传了出来,「娘!你说过下回回家就带佟佟去买雪花糕的,佟佟要吃雪花糕,我们去买吧!」 稚儿的声音吸引了雷倾天及武氏的注意,在此同时,佟佟冲出宅子来到院子,追着出来的香君、钱老板及小蝶,当然也看见了雷倾天及武氏。 武氏看向佟佟,又看向香君,瞪大了眼问:「你有孩子?」 香君看着雷倾天,本不想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但如今是瞒不住了,只好点头,「是,佟佟是我的孩子。」 佟佟的身子不好,再加上她不能让孩子的事曝光,怕客人对她失了兴趣,所以一直将佟佟藏在家里,偶尔带着佟佟出去也都介绍他是小蝶的弟弟,小蝶是个孤儿,她给小蝶一个家,代价是帮她照顾佟佟。 所以佟佟很少看见家里有访客,这回不但有访客,还是两个人,他觉得很开心,尤其是那位叔叔,长得比他过去看过的任何男子都好看。 佟佟不怕生的走近,扯了扯他的衣摆,「这位叔叔,你是我娘的朋友吗?」 雷倾天看着笑得眯着双眼的孩子,佟佟的存在,他同感震惊,这孩子……是香君的孩子? 他揉了揉佟佟的头,勉强露出微笑,「我是。」 「那这位大婶呢?」 佟佟说完就要走向武氏,香君吓得大喊,「不行!」 雷倾天动作更快,一把捞起佟佟抱在怀里。 突来变故,佟佟一激动便岔了气,开始咳嗽起来,这时小蝶赶紧跑回房子里,再出来时已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香君伸出手由雷倾天怀中抱过佟佟。 小蝶则把药碗端给佟佟,「佟佟,你今天的药还没喝呢!先把药喝了。」 佟佟虽然皱着眉头,但还是把药喝下,「好苦。」 「乖,佟佟要喝药,身体才会好。」 「嗯!佟佟会乖,佟佟要养好身体才不用再喝这么贵的药,让娘这么辛苦。」 这样的画面逼出了武氏的眼泪,她想起了自己那短命的孩子,也是这么乖巧,汤药很苦,但他从来都乖乖喝下,他总是对她说「我乖乖喝药,以后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娘,再也不让娘流一滴眼泪」。 武氏看着香君,香君也戒慎地回视,她看见香君还包扎着的手,问了,「他的药很贵吗?」 香君点了点头。 「你弹琴赚了那么多钱,房里却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都为孩子治病了?」 香君又点了头。 武氏此时突然狂笑出声,那狂笑伴着泪水,众人看不出她是在笑什么,但雷倾天看出来了,他知道香君的遭遇让她想到了自己。 「对不住,我会弥补你。」武氏说完,转身离开了。 钱老板看着武氏离开,问着雷倾天,「雷家主不追上去抓住她吗?」 「不用,她不会再伤害香君了。」 「雷家主这么肯定?」 「我肯定。」武氏依然是杀人犯,但他可不是轩毓城的父母官,要抓凶手让官府抓去,他只在乎香君,还有……她怀中的那个孩子。 「这孩子多大了?」 「我三岁了。」佟佟比了三根手指,用童稚的嗓音回答。 三岁……而蕙兰离开他将近四年…… 第十九章 「这孩子姓什么?」 「我不记得自己姓什么,自然孩子也没有姓氏。」 香君把孩子交给小蝶,要小蝶将孩子抱进屋子里,雷倾天抢过小蝶手中的药碗一闻,药味异常,可能是偏门药学。 「这什么药?」 「你管不着。」 「佟佟的父亲是谁?」 「与你何干?」 雷倾天扣住香君的双臂,想起她面临的困境,他心痛莫名,原来香君会栖身云仙楼是为了孩子的医药费,而他当时要带她离开她不肯,肯定也是因为孩子。 「佟佟是我的孩子?」 「当然不是!」 「你失去记忆,怎么能肯定孩子不是我的?」雷倾天见她还要否认,愤怒不已,对着她大吼。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失去记忆后颠沛流离,过了好一段流离失所的日子时,在破庙遇到歹人被玷污所生的孩子。」 「被……玷污……」这几个字让雷倾天悲痛不已,这孩子……不是他的,而她遭遇了这么悲惨的事吗?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残花败柳,不但被玷污过,还在云仙楼里接客,你明白了吗?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跟你在一起。」 「香君,你在说什么?」钱老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她几乎要将事实说出口。 没想到雷倾天听了并没有生气,只是将香君搂住,她瞪大了双眼,傻傻地被他抱在怀中。 「不要这么说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害得你流离失所,最后还为了孩子得在云仙楼赚钱,错的是我,不是你。」 「你……为什么不生气?听到我是这样的女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她的遭遇只让雷倾天觉得不舍,如何生得了气?如果他能早些将冉蕙兰接到天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蕙兰……」 「别叫我蕙兰!」 「我就要这么叫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冉蕙兰不是香君,你已经无法留在云仙楼了,跟了我好不好?」雷倾天无视她的挣扎,只是紧紧的拥着她不愿放开。 「我还有女人最原始的本钱,我能靠自己活下去。」 「我说过我不准,过去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管,如今我找到你了,绝不会让你再伤害自己。」 冉蕙兰的挣扎停止了,尽管她说自己是残花败柳,他依然不介意、依然要她? 「你是天庄家主,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但我只要你!蕙兰,让我照顾你、弥补你,连同你的孩子我都会视如己出,你答应我,留在我身边好吗?」 「为什么……」 「我们是青梅竹马,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定你了,永远也不会变。」 这样的话让冉蕙兰迷惘,如今的她在他眼中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他无须对她这么执着,她的身分原就配不上他,成了青楼女子的她更不配。「我的身分根本不配,你是打算让我当妾,然后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吗? 我虽出身青楼也有自己的骨气,绝不当妾,这样你也同意?」 雷倾天笑了,是那么的温柔,一如四年前一样。「当然不是妾,我今生从没想过娶你以外的女人,蕙兰,跟我回京城去吧,我要让你见一个人。」那个人是即使失去了记忆的她,都绝对想见的一个人,一直被他秘密安顿在京城里。 雷倾天给她的愿景太美好,美好得让她几乎要忘了雷氏及冉氏的仇,冉蕙兰用力推开了他,这回雷倾天由着她,只是静静凝视着她,让她只能转过身去不看他。 她被武氏掳走时,曾经想过她若逃过一劫,可以不再复仇,但他们终究是仇敌,不该在一起。 钱老板看出了她的犹豫,知道一切急不得。「雷家主,香君……蕙兰她让我来劝吧,您给她一点时间。」 雷倾天看着钱老板,知道她是真心助他,便依了她,「好,我先走,让蕙兰好好考虑。蕙兰,我认识一位名医,我可以让他来看佟佟的病吗?」 冉蕙兰终于转过身,看了他许久,只说了一句,「那孩子叫少佟。」 这是善意吧!雷倾天笑了开,「好,以后就叫他雷少佟!」 「什么‘雷’少佟?我还没同意跟你走。」 「你会的。」雷倾天得意的说,然后转身离开。他上回能让洛琌玥走一趟轩毓城,是因为事关洛棂罂,洛琌玥自己会想办法离开,如今要再借一次洛琌玥,只怕得付给九皇子不少代价了。 但洛琌玥医术高明,对治疗佟佟的病定大有助益,蕙兰会因此而开心,光为了这一点,再大的代价他也得付。 不能再弹琴,冉蕙兰在云仙楼就成了一个废人,但尽管她曾对雷倾天说过气话,也绝对不可能真正去接客陪酒。 可是佟佟的医药费怎么办?她不管做什么样的工作,都不可能支付得了。 冉蕙兰走进琴房抚摸着琴桌上的琴,琴,是她自小就学的,她对琴一直没有特殊的感情,但如今知道自己再弹不出那样的琴音,还是不免怅然。 此时,外头传来喧闹的声音,那是想容颐指气使的叫嚣声。 「把前厢大厅上头的‘听风轩’牌匾给我拿掉,换上我取的,中庭这院子太荒凉了,我要四季都能看到不同的花盛开,至于后厢……」 总管不知道该怎么制止,想容是花魁得罪不得,钱老板不喜欢束缚楼里的姑娘,通常执业几年就会让姑娘买回卖身契,以想容的本事早就买回了,如今她是自由的姑娘,得罪了她,她转投其他青楼亦有可能。 钱老板鼓励楼里的姑娘从良,但可不接受姑娘背叛她改到其他青楼执业,因为这很可能带走常客,那就是抢生意了。 「后厢就别进了吧,想容姑娘……」 「这么大一个厢房,让我用也比空着好。」 「可、可是香君姑娘她……」 总管的话还没说完,冉蕙兰便拉开后厢门,想容不客气的上前推开她,大刺刺的走进后厢,一入眼的是小厅,她满意的看了看四周,「这小厅倒还精致,可以不用改了。」 「想容,这是我的房,你这样堂而皇之的闯进来是为哪桩?」冉蕙兰脸色平静,如今要烦恼的事太多,她不想理会想容。 以色事人终究色衰爱弛,她知道想容过不了几年好日子,只是……她似乎比想容更快面临人情冷暖。 「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凭什么住在这么大的地方,我才是云仙楼的花魁,你该把这里让出来。」 冉蕙兰知道这是自己该有的下场,倒也不怨,上天既然还没折磨够她,就让祂来吧! 她脸上的笑容很冷,心更冷。「说的也是,是该搬出去了。」 「所以你识相一点,快离开云仙楼吧。」 这句话让冉蕙兰狠厉的望向想容,想容一惊,退了一大步才稳定了心神。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是连云仙楼都不让我待吗?」 想容清了清嗓子,平抚被她眼神吓退的心惊,「云仙楼可不养吃白食的,你想留下,难道是要开始接客陪酒吗?」 「我不做接客陪酒的姑娘。」 「不接客、不陪酒,你以为你还能卖艺吗?你废了,再也不能弹琴了!」 钱老板得知想容引起的骚动,急急忙忙赶来,果然看见想容在为难冉蕙兰,「云仙楼是我的,我想留谁就留谁!」 想容回头看见钱老板匆匆赶来,就知道偏心的钱老板是来为冉蕙兰解围的,但她手上也有王牌,她今天非把香君赶出听风轩才满意。 想容的打扮滴粉搓酥,声音也娇声嫩语,但出口的话却像糖衣裹着利刃,把人杀得体无完肤,「手废了,粗重活也是可以做的,钱老板当然可以把香君留在云仙楼,看是要做服侍的丫鬟还是厨娘……香君刚来云仙楼不也是个厨娘吗?再不然,我这里也有个缺,我还缺个浣衣、倒恭桶的丫鬟,这个活儿,即使是手废了也做得来。」 冉蕙兰圆睁的眼眸里满是愤恨,整个云仙楼都流传着是想容将武氏引向她,她都无心与她计较了,想容竟还想将她逼入绝境。 「想容,你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是你不知好歹吧!你已经废了,快把听风轩让给我,你不配住在这样的好地方。」想容并非一定要住听风轩,可她就是想把香君往绝处逼,以消心头之恨。 「我到底哪里惹了你?只因为我抢了你花魁的名气?」自从她有了名气后,想容就开始针对她。 第二十章 「还不是因为她本来有希望攀上陈少爷,结果陈少爷后来成了你的常客。」钱老板大怒,也不为想容留面子,直接说了。 冉蕙兰笑了,是那种带着寒意,令人觉得气温骤降的笑。「想容,别担心我抢了你心爱的男人,我根本不记得谁是陈少爷。」 「你!」自己在乎的男人被香君弃如敝屣,想容更怒了,「总之我才是云仙楼的花魁,我要住听风轩,不然我就离开云仙楼,我相信我能找到愿意给我更大院落的老板。」 罢了,让就让吧,反正她已不能表演了,何需占着这么大的院落,还让钱老板为难,钱老板是她的恩人,是她收留了她,冉蕙兰不想让钱老板为难。「知道了,我搬,劳烦总管为我安排一间厢房。」 「厢房?住柴房就可以了吧。」想容还不放过她。 「香君只会住在听风轩,她不能卖艺,总能租吧!这听风轩是她跟我租的。」 钱老板可是云仙楼的主人,她不会放任想容撒野。 「租?被武氏洗劫过,哪有钱可租啊!」 「因为武氏忙着洗劫你的钱,没洗劫香君的。」 冉蕙兰拍了拍钱老板的手,要她别再说了,她转身要回寝房收拾衣物,没想到一绕过屏风进了寝房,竟在寝房桌上看见一只大木箱。 她刚刚离开寝房还没有这只木箱,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人放在这里了? 钱老板跟着入内,看见她楞住,便问:「怎么了?」 「我刚刚离开时,没有这只木箱。」 「木箱装着什么?」 冉蕙兰摇了摇头,上前打开木箱,一打开,她瞪大了双眼,里头是无数的珠宝首饰,还有厚厚的一大迭银票。 想容本是跟着进来看她落魄收拾的模样,不意却看见她收到的大礼。 钱老板不明白是谁送了这只箱子来,「是雷家主送的吗?」 「倾天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 钱老板及冉蕙兰没有一点头绪,倒是眼尖的想容立刻看出那堆珠宝首饰中有她的物品。 「那是我的。」 想容冲上前想抢回首饰,冉蕙兰却无情的盖上箱盖,想容痛得缩回手。 「香君,你做什么?很痛耶!」 「痛?原来你还知道什么叫痛?」冉蕙兰举起双手,让想容看着自己还包扎着的伤口。 「那是我的,还给我。」 「不,现在是我的了,武氏发现她捉错人,说会弥补我,我想这就是她说的弥补。」 「我要去报官,说你跟青楼杀手勾结!」 「好呀,你可能必须先跟官府解释,为什么青楼杀手放过你找上我?官府的人可不像云仙楼里的人这么好打发。」 钱老板当下觉得大快人心,一点也不觉得冉蕙兰把木箱占为己有有什么不对。 「现在香君租得起听风轩了吧!你快给我滚出听风轩。」 「我离开云仙楼,你也不在乎吗?」 「不在乎,我还会把你陷害香君的事给散播出去,你这样的麻烦精,离开了最好。」 想容气得蹬脚却无计可施,最后果真扭头就走,她下定了决心,她要离开云仙楼,要去跟云仙楼的头号对手谈条件,还要把她的常客全都带离云仙楼! 看着想容离开,冉蕙兰露出了愁容,「钱老板,想容走了不是好事。」 「生意多少会受影响,但你放心,云仙楼这么大,少一个想容不会倒,我还有三大金钗,想容之下也还有几个姑娘生意不错,别想太多了。」 「这些钱我用了真不道德,可是……我不能不管侈佟。」 「佟佟是雷家主的儿子吧?」 冉蕙兰不想骗钱老板,只能点头。 「那为什么不让雷家主帮你?」 「雷家与冉家是仇人,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不能接受他的帮助。」 「可雷家主真的爱你。」 「我明白……但我不能……不能……」 钱老板看着她落下为难的泪水,又怎不知她也爱着雷倾天,可是……天意弄人啊! 她只能把冉蕙兰搂入怀里,默默地给予安慰以及支持。 直到洛琌玥回到轩毓城,并且诊视了雷少佟后,冉蕙兰才知道为什么雷少佟的医药费会这么贵。 洛琌玥果然名不虚传,他只看了雷少佟正在服用的药材一眼就知道问题所在,雷少佟服的药除了药材名贵之外,药引更是难求。这样的偏门药学已许久未见,过去他只在医书上看过,洛琌玥很意外竟还有人知道。 他想,开药单的人医术应该与跟着雷老太爷云游去了的翳无仇不相上下。 洛琌玥看着雷倾天与诊完脉的雷少佟在一旁玩着,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当然,并不是没人对这孩子的生父提出疑问,雷倾天虽承认是他的孩子,可是雷朔夜不相信,要求滴血认亲,但被雷倾天拒绝了,他断然的说孩子是他的就是他的,无须怀疑。 洛琌玥一叹,是不是亲生的又何妨,只要雷倾天将雷少佟视如己出就好,但如今看了雷少佟的病后,他真的希望他是雷倾天的孩子了。 否则救了雷少佟,冉蕙兰却不一定活得了。 冉蕙兰不明白洛琌玥为何欲言又止,她担忧的紧蹙双眉,害怕地问:「佟佟的病……很严重吗?」 看她担忧的模样,洛琌玥只能实话实说,「为了救佟佟,即使……」他压低声音,怕雷倾天及雷少佟听见,「你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你的性命吗?」 「当然!」冉蕙兰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满怀希望的反问:「所以佟佟会痊愈吧?」 「可以,我有自信。」 冉蕙兰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佟佟能痊愈,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冉姑娘你放心,我刚刚那么问你是做最坏的打算,或许事情没那么严重也不一定。」他已想到了一味替代的药引,比原来的药引更好,但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洛御医请说。」 「原先大夫开的药的确可以保住佟佟的命,但也只是拖着一口气活着。」 冉蕙兰知道,当初大夫医治佟佟时已告知过她。「洛御医这么说,那就表示药引的问题可以改善?」 「过去的药引只有野生,而且稀少难寻,但有了紫微院,什么样的花都可以培育出来。」 冉蕙兰想起上回与雷朔夜不甚愉快的「交谈」,面露犹豫之色。 「新药引培育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另外,名贵的药材不一定有效,换了药引后药方多少会有变动,你别看药方不是名贵药材就质疑我的药方,一定要让佟佟服用。」 「我不会质疑的,我一定相信洛御医。」 「培育药引的这段时间,佟佟还是必须吃原来的药,他也吃这么多年了,继续吃的危害绝不会比突然停药的危害大。」 「我明白了,我手上的钱还可以供佟佟一个月的药费没问题。」 她还得自己付医药费吗?看不出来雷倾天是这么小气的人,洛琌玥的眼神飘向雷倾天,只见他无奈的双手一摊,洛琌玥明白了不是他不帮忙,而是冉蕙兰不让他帮。 「那我回去马上着手培育的事。」 「可是……」冉蕙兰十分为难,「轩毓侯不可能帮我这个忙……」 洛琌玥意有所指的望向雷倾天,只要他出马,让紫微院培育药草不是问题,但冉蕙兰拒绝了。 「雷家主请来洛御医已是天大的恩情,不知得付出多大的代价,若再在轩敏侯那里欠下人情,这样的恩我还不起,也不能欠。」 想不到堂堂天庄家主,生得高大英挺、英俊不凡,都这样大献殷勤了,冉蕙兰还是不动心?洛琌玥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取笑雷倾天一番。 「当然,紫微院培育各种奇珍异草,却不是谁都可以让轩毓侯帮这个忙,但以我与轩毓侯的交情,他应该会帮我的忙,即使不经过雷家主……」知道她不想欠雷倾天人情,他故意这么跟她说。 看着洛琌玥了然的表情,她十分感谢他的帮忙。 雷倾天倒是气得七窍生烟,洛琌玥这是在帮蕙兰与他划清界线吗? 「我需要一点佟佟的血试验。」洛琌玥说完就由诊箱里拿出一把匕首。 雷少佟倒也坚强,虽然惧怕地看着匕首,但至少是乖乖的让雷倾天给抱到桌边坐下。 「请抓好佟佟别让他乱动,冉姑娘,这瓶金创药给你,我一取到血你就帮佟侈上药。」 第二十一章 冉蕙兰接过金创药后,还是不忍看地别过脸,洛琌玥在雷少佟手臂上划下一刀,将血滴入原先备好的器皿里,正要收回匕首时,却不意划伤了雷倾天。 雷倾天吃痛,怒视洛琌玥一眼,「你这双手这么拙,九皇子还真敢让你看病?」 「医术好不好跟手拙不拙有什关系?」洛琌玥只白了雷倾天一眼,就换了温和的口气对冉蕙兰说:「好了,冉姑娘可以帮佟佟上药了,这个大男人皮厚,就劳你帮佟佟上完药,再帮他上药。」 冉蕙兰看着雷倾天手上也冒着鲜血,有一瞬间的迟疑。 而这一瞬间的迟疑对雷倾天来说就够了,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催促她,「快啊,佟佟等着你上药呢。」 雷少佟含着眼泪,紧抿着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冉蕙兰急忙地为他上药,几乎要陪他一块哭出来了。 洛琌明暗暗吁了一口气,在他们目光都在雷少侈身上时,偷偷将匕首上沾着的雷倾天的血,滴入已有雷少佟的血的器皿里。 虽然试验的方法很快,但洛琌玥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直到看着两滴血缓缓的融合,他才放了心。 雷倾天察觉洛释玥的异状,「洛御医……你在做什么,不是要试验看看吗?」 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由洛琌玥的手中抢下匕首及器皿,看器皿中只有一滴血,他才把器皿还给洛塔玥,但匕首是擦过后才还他的。「洛琌玥,你想知道惹怒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看着雷倾天一脸狂怒,好像真会吞了他一样,洛琌玥很识时务,反正他已经得到结果了,绝对不会承认他曾经怀疑雷倾天的话,而且还硬要做试验。「别生气嘛,我只是不小心伤了你,还陷在惊惧之中。」说完还装模作样的倒了些药粉进器皿里,好像很认真的看着。 「喔?那看出端倪没有?」 「有,而且是很好的结果,那个药引真不是问题了。」 听到药引不是问题,又看着洛琌玥的笑脸,冉蕙兰想那就是指事情没到最坏的结果吧,这才放了心。「多谢洛御医,这个恩情我会想办法偿还的。」 「我是怪医,能解这种怪病就是我最大的兴趣,对我来说,佟佟痊愈就是最大的回报。」 更何况,从冉蕙兰身上得到的不算什么,能从雷倾天身上得到这个人情才是无价的。 洛琌玥得意的看了雷倾天一眼,雷倾天自然知道洛琌玥这家伙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 雷倾天与洛琌钥一同离开城西小宅后,两人徒步走在回紫微院的路上,轩毓城依旧繁华,但偶尔还是看得到街角瑟缩着乞丐。 洛琌玥知道有富有贵无法改变,但还是感叹,「轩毓城还好,京城的乞儿更多,朝廷衰败至此,希望九皇子未来真有可能继任皇位,那么崇德皇朝还有救。」 「说这种话不担心引来杀身之祸?」雷倾天笑着回应,态度轻佻,完全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害怕。 「伴君如伴虎,我早看开了。」 雷倾天逸出一抹笑,他知道洛琌玥暂时还不用担心自个儿的项上人头,「你刚刚是打算滴血认亲吧。」 洛琌玥一僵,尴尬一笑,「什么都瞒不过雷家主。」 「我知道是朔夜让你做的,你与朔夜交情好,我不逼你向他说谎,你就老实说被我发现了没验成。」 「雷家主何必担心,就让轩毓侯验验,以后他就不会拿这事烦你了不是?」其实雷朔夜倒不计较什么门第观念,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即可,可若雷少佟不是雷倾天的孩子,那就代表冉蕙兰骗他,甚至想用这个理由成为雷倾天的女人,那么她就不配待在雷倾天身边,所以只要让他验了,雷朔夜就无话可说了。 「我不能让他验。」 「为什么?」 雷倾天没理会洛琌玥,径自拉开了距离,看着他这态度,洛琌玥突然想起了一个可能性…… 「雷家主不会也不清楚孩子是谁的吧?」 雷倾天停下步伐回头看着洛琌玥,那眼神……充满威吓。「我再说一次,佟佟是我的儿子。」 不会吧,他至今还不知道雷少佟是他的亲生儿?!洛琌玥起了坏心眼,他早想报复上回他随意在洛棂罂身上下药的事了。「是你亲生儿就好,否则这药引就有问题了。」 「什么意思?」 「说来也不会有问题啦,要不,别让你来,改让冉姑娘来就好了。」 「说清楚!」雷倾天吼出声音。 「培育药引需要服药者的血亲,如果是父亲可能还撑得过,如果是母亲来培育,大概孩子活了,母亲就死了。」 听到会危及性命,雷倾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想别的办法,不能要了蕙兰的命!」 「不会要了冉姑娘的命,你来就好,你不是佟佟的父亲吗?」 「不能交由别人来培育吗?」 「不能,只能是血亲,即使是孩子的爷爷奶奶,甚至是父母的兄弟姊妹都不行,就只能是父母,否则对孩子来说,药就会变成毒。」 雷倾天身侧的双手握紧,事到如今他不能不说,但若让人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回天庄他还得面临许多问题。 「洛御医,医德与朋友情分,你觉得何者为重?」 「这很难回答。」 「你回答不了的话,那你就不配医治佟佟,我会派人寻回翳无仇……」 「等等!」他绝对相信神医翳无仇也能医,如果让翳无仇出手,他就不能看好戏了。「好,我说,单指佟佟这件事,我认为医德比朋友情分重要,你会逼我这么承诺,是因为你也不知道佟佟是谁的孩子吧。」 「所以要救佟佟,我只能用蕙兰的命来换?」雷倾天没有直接回答洛琌玥的问题,但这么问也算拐弯回答了。 「我骗你的,雷家主,若非血亲培育,佟佟的病要一年才能痊愈,若是血亲只需半年,所以只要你肯帮忙培育药引,一年后佟佟就会痊愈了。」 药引的确需要血亲来培育,不过既然雷倾天是雷少佟的血亲,那就不是问题。 洛琌玥撒了点小谎,为的是看半年后一切误会解开时,雷倾天那不知该喜、该惊、该气的神情,因此说点小谎是必要的。 虽然时间需要延长半年,但总比冉蕙兰没了命好。「我当然帮忙,说吧,治佟佟的药引有多难培育?」 「走吧,回紫微院我再详细告诉你,不过轩毓侯不会肯,你到时还得想办法说服他。」 在雷倾天及洛琌玥走过时,一名脸上带着丑陋疤痕的乞儿遮起了脸偏过头似是闪避着,雷倾天对瑟缩在墙边的乞儿自然没有多看一眼,当然没有发现乞儿有意闪躲。 太阳渐渐西下,轩毓城里又开始了夜的繁华,乞儿们会开始聚集在城中人多的地方乞讨,关了城门后,不是落籍在轩毓城的乞儿就得出城,所以他们会趁着关城门前的一点时间,能乞到多少是多少。 最近轩毓城的两件大事就是,花魁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全了,官府终于找到武氏的躲藏处,只是当官府前往抓人时,却发现武氏早已自我了断。 她留下了遗书一封,只写了简单的四个字——我罪我偿。 没人明白武氏为什么会选择自我了断,大多猜测是被雷倾天揭发了身分,觉得无路可逃才畏罪自杀。 只有熟知内情的少许人,像冉蕙兰及雷倾天,才猜出武氏的转变跟发现冉蕙兰的遭遇有关。 除了武氏已死的消息传遍轩毓城,另一则,则是想容失踪的消息。 想容想由冉蕙兰手中夺取听风轩未成,当日就主动找上云仙楼最大的竞争对手春凤楼老板,只要春凤楼能给她更好的条件,她就离开云仙楼,并带着常客一同前来春凤楼。 这么大的好事,春凤楼老板自然是答应了,不但给了想容比听风轩更大的院落,还派了五名丫鬟轮着伺候她。 想容的离开对云仙楼并不是没有影响,想容的常客虽然有很多转而捧了云仙楼其他姑娘的场,但跟着想容去春凤楼捧场的也不少。 但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长久下来钱老板倒是不担心,谁的手段好,谁就能留住客人。 只是没过几天,钱老板就发现想容的一些常客又回来捧场了,钱老板当然是趁机风情万种的嗔怨了一番,抱怨那些常客说走就走真是无情。 常客们乐得有美人投怀送抱,点了不少酒菜不说,出手给姑娘们礼物更阔绰,常客们说,刚开始是因为想容才去春凤楼,不过后来想容毁了容,谁还想捧她的场。 第二十二章 想容毁容了?钱老板对这事倒很意外,想容让春凤楼像请菩萨一般的请走了,怎么会毁了容? 青楼里流通最快的除了金银珠宝,另一个便是消息,不久之后,想容的故事就传开了。 想容被请到了春凤楼,目中无人的个性当然不会改,依然以花魁自称,得罪了原来楼里的姑娘不说,也逼着春凤楼老板得认可她这个头衔。 她在春凤楼也过了几天好日子,没想到有一天,她的院落中传来凄厉的哀嚎声,众人全赶过去,只见想容的丫鬟被迷昏在地,而她也倒在地上昏厥了。 众人把想容翻身一看,才发现她脸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简直是面目全非。 又是出在青楼里的案子,当然也引来了官府,官府的人查出迷昏丫鬟的迷药是武氏惯用的那一种,这也让大家想到了青楼杀手,很快的便将案件兜在了一起。 的确,武氏也没让人多猜,她在想容房里留下了一封信—— 出卖同楼姊妹,心肠歹毒,不配花魁之名,亦不配亡于吾手。 之前想容将武氏引向香君的流言,如今算是得到了证实,毁容后的想容没有得到同情,只有得到更多的鄙视。 后来,武氏被人发现自戕,但对想容来说这不算还她公道,因为她的脸一辈子也无法恢复了。 被毁容的想容哪里还能吸引住客人,很快的,她就被逼搬出大院落,被安排去浣衣、倒恭桶,但想容娇生惯养,哪里做得来,出了几次错后,春凤楼老板说她像废人一般无用,不肯收留她,因此想容就被赶出了春凤楼。 想容离开春凤楼后就失了踪影,有人说她后来成了乞丐,但没人真正见过她。 冉蕙兰毕竟是善良的,钱老板知道她得知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把武氏送来的那只钱箱还给想容,但她私心不想这么做,冉蕙兰因为想容的陷害而废了一双手,这只钱箱根本不能弥补。 所以钱老板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冉蕙兰,她知道冉蕙兰现在专注着雷少佟的病,没有心思去听这种街谈巷说,她也会想办法说服冉蕙兰跟着雷倾天回京去,把轩毓城的一切彻底抛开,就算连她也忘了都无妨。 新的药引培育出来后,洛琌玥配了新的药过来,雷少佟换了药,一开始还看不出效果,服药进入了二旬,简直可以用神奇来形容,以往他一起床就狂咳不止,得让小蝶喂好几口温蜜茶咳嗽才能暂缓,不管再热的天,只要吹到风都会引发咳嗽,如今他咳嗽的情况日日减少,现在除早上起床之外,几乎不再咳嗽了。 一个月后,原来总是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甚至有时还能跑跑跳跳,像一般的孩子一样。 冉蕙兰今日看雷少伶气色不错,决定带着他到紫微院,除了感谢雷朔夜不计前嫌,也得感谢洛琢玥帮忙培育药引。 来到紫微院,雷朔夜正巧外出不在,由轩毓侯夫人洛棂罂代为接待她,「冉姑娘,侯爷不在,你的感谢我会代为转达。」 「之前我与侯爷有些不快……」 洛棂罂一笑,原来这是她方才欲言又止的原因吗?「冉姑娘,你以为侯爷是因为你曾栖身青楼,才希望你离开雷家主吗?」 「不是吗?」 「我并没有可以与紫微院匹配的家世,侯爷还是娶了我,你或许不明白侯爷与雷家主是怎样的交情,他们是换命的兄弟,侯爷只是担心雷家主被骗了感情,所以才希望你离开雷家主,如此而已。」 「我会离开雷家主的,请侯爷夫人转告侯爷,我不会让他担心。」 洛棂罂一听,急忙走向他们母子,伸出双手捂住雷少佟的双耳,「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我知道至少在四年前你们是相爱的,是因为有什么误会才分开,现在都有孩子了,难道不能为了孩子再在一起吗?」 没错,在她经历过一次死劫后,的确已决定仇恨她可以忘,一旦没了性命什么都是空谈,但要忘了仇恨跟雷倾天在一起,她……不行。 洛棂罂看见冉蕙兰的挣扎,不明白她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于是低头一瞥,拍了拍雷少佟的头,虽然她没看过雷少佟服药之前的样子,但现在看来的确不像个病恹恹的孩子。 她想着,或许让冉蕙兰再多知道一些,她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一个月了,不枉费雷家主辛苦培育药引。」 冉蕙兰听了,却没听懂,「药引不是侯爷及洛御医培育的吗?」 洛棂罂神秘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师兄只是开了药方就回京城去了,他负责调理九皇子的身体,不能离京城太久。你想去看看药引吗?」 洛棂罂显然是有意要她去看,冉蕙兰也没拒绝,牵着雷少佟的手跟着洛棂罂离开了大厅。 洛棂罂边走边跟她解释,「佟佟的药引是一种名为‘血绛兰’的兰花。」 「血绛兰?」很陌生的花名,冉蕙兰从未听过。 「其实它原名并非血绛兰,而是另一种兰花‘绯隐兰’蜕变而成的。」 「蜕变?要怎么蜕变?」 「绯隐兰是一种纯白色的兰花,只能生长在极阴之地,所以绯隐兰一向只有野生的,无法培育,绯隐兰不难找,大多生长在墓地之类的地方,要移株不难,难的是移株之后无法存活,而紫微院的独门技术就是能让移株的绯隐兰存活。」 冉蕙兰大致听懂了,可还缺了一个步骤,「绯隐兰是活了,但怎么变成血绛兰呢?」 「这……就得靠雷家主了。」洛棂罂话说完,刚好到了一处院落里的厢房。 冉蕙兰看见房门口的人是雷倾天的护卫,护卫见到他们,立刻向房内喊了声,「侯爷夫人、冉姑娘以及少主来了。」 里头先是传来咳嗽声,继而就是雷倾天急忙要人入内的回应,「快请他们进来。」 听到雷倾天的声音,最兴奋的是雷少佟,他一进厢房就开心的跑上前去抱住雷倾天的大腿,「雷叔叔……」 「嗯?不是说了让你喊爹吗?」 雷少佟偷偷的看了冉蕙兰一眼,自小他就没有爹,现在有了爹爹他当然开心,他也想喊爹啊,但娘不允他能怎么办? 「蕙兰,佟佟是我的儿子,他得喊我爹。」 冉蕙兰知道雷倾天想给孩子一个父亲,让他不被指指点点,所以即便他以为自己不是雷少佟的父亲,还是坚持让孩子喊他一声爹。 她虽有苦衷,可是看见雷倾天一抱起儿子,儿子就蹭进他怀里撒娇的样子,她知道父子连心,有些羁绊是她怎么也拆散不了的。 最后,她点了点头。 雷少佟就开心的喊了雷倾天,「爹爹,你怎么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爹受了风寒,本来想等好一点再去看你的。」 冉蕙兰早就因为雷倾天苍白的脸色而不解,现在才知道他受了风寒,「你还好吗?脸色很不好。」 「有你的关心,我一定会赶快好起来。」 这句甜言蜜语惹得她绯红了双颊,连雷少佟看见娘亲脸红,都忍不住捣着嘴噗哧笑出声来。 「你好不好干我什么事?」她嘴硬的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的关心。 「你不是来探病的,莫非是来回答我,愿意跟我回京城了?」 「我是因为侯爷夫人说要带我来看药引才过来的,不知道怎么会来你房里。」 冉蕙兰说完,看见墙边画案上摆着两盆血红色的兰花,「那画案上的……」 「就只是两株兰花。」 雷倾天回答得漫不经心,但冉蕙兰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她多问那两株兰花的事。 不过绯隐兰既然是白色的,这两株兰花就不是绯隐兰。 雷倾天睨了洛棂罂一眼,知道她玩什么把戏,天庄不断来信催促他回京,这压力一定全落在雷朔夜身上,她是知道没有带着冉蕙兰他不肯回京,才打算帮忙吧。 雷倾天知道分寸,他无须在天庄里也能把天庄事务处理好,天庄来信让他回去,一定是父亲听到传言知道他跟蕙兰的事,想强迫他早早回去。 他也知道若说出培育血绛兰的实情,蕙兰同意跟他回京的可能性很大,但他不想让蕙兰自责,所以选择不说。 「洛棂罂,你若闲着没事就快为朔夜生个孩子,别老是在那里碎嘴。」 啊呀!真是不识好人心,洛棂罂腹诽着雷倾天,看着他把雷少佟放到凳子上,雷少佟听说他病了,很贴心的拿起桌上的茶壷准备倒杯水给他喝,而以为是他口渴的雷倾天把茶壶接了过来,倒了杯水递给他,没想到雷少佟摇了摇头—— 第二十三章 「我是要倒给爹爹喝的。」 「佟佟好乖。」 还真的在她面前上演起天伦乐来了,洛棂罂起了坏心眼,「怎么,你之前跟我说因为得不到朔夜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我快生一个女儿给你当妻子,现在有了冉姑娘,我还需要急着生吗?」 雷倾天的一口水呛在喉头,狂咳了起来,雷少佟拍着他的背,就像平常冉蕙兰及小蝶会对他做的那样。 雷倾天一顺了气,连忙跟冉蕙兰解释,「蕙兰,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是为了撮合这两个人安排了一个计谋,会这么说是为了激怒她,是计谋中的一部分。」 「是如此吗?」冉蕙兰想起四年前还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嫉妒着雷倾天及雷朔夜的情谊。 「当然是真的。」雷倾天转而针对洛棂罂,要她收回她的话,「洛棂罂,你话不能说一半,快跟蕙兰解释。」 冉蕙兰似是真的需要解释,因为她的确把视线移向了洛棂罂。 洛棂罂便接口,「没错,那的确是家主的计谋,不过……家主也的确跟我说过,朔夜是他的初恋。」 「你不要越描越黑!更何况,你不是一直坚持当年救我的人不是朔夜吗?」雷倾天决定不靠她了,自己向冉蕙兰解释,只是他才刚站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耳朵只听见嗡嗡声,接着陷入一片黑暗。 看见雷倾天昏倒在地,洛棂罂终于收起了玩笑,立刻喊人去请大夫,雷倾天的护卫也立刻进入房里将他给抬上床。 夜已深了,冉蕙兰还守在雷倾天床边,雷少佟让洛棂罂安排去厢房睡了,她不放心雷倾天,所以留下来看顾他。 她倚着雷倾天的床柱,看着墙边画案上那两盆血红色的兰花。 原来那就是雷少佟的药引,血绛兰。 雷倾天昏倒,大夫诊治后表示并无大碍,只是血气不足又感染风寒所致,养好病就没事了。 洛棂罂不断跟她道歉,说她只是跟雷倾天闹着玩的,她说雷倾天小时曾把雷朔夜误认为女子,对他一见钟情,但知道雷朔夜是男儿身,感情就收回了。 冉蕙兰看她自责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臂要她放宽心,雷倾天的感情她还不明白吗? 只是她不懂雷倾天身强体壮,怎么会血气不足,洛棂罂才对她说出了全部的事。 绯隐兰大多生长在墓地这类极阴之地,之所以会蜕变成血绛兰,是因为绯隐兰若生在没有掩埋完全的腐尸上,吸了新逝的尸体里的血气,白色兰花会变成血红色,这样的兰花才叫血绛兰。,血绛兰是多瓣兰种,每帖药只取一枚花瓣入药,就是雷少佟的药引。 过去雷少佟服用的血绛兰就是这么来的,但血绛兰药性猛且带有尸毒,虽然能保住雷少佟的命,但也只是苟活着。 要保有血绛兰的药性,除了要能让兰花在非极阴之地存活,还得每日以人血喂之,雷少佟所需的药引,就是雷倾天用自己的血喂养的。 雷倾天缓缓醒过来,起初有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惑感,直到想起这是他在紫微院暂住的房,还有他在冉蕙兰面前昏倒了。 一抬眼,看见冉蕙兰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洛棂罂想必把一切告诉她了吧。雷倾天叹息,坐起身子,伸出手把她拉近,将她的手托在自己的双掌中,轻轻揉着,「蕙兰,别担心,我没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忍着心里的苦涩,他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办? 「要给佟佟治病啊。」 「那为什么是你来喂?」 「洛御医说人身上若带有什么疾病,会经过人血传染,所以我只能自己来,因为没有一个人能让我放心把他的血给佟佟入药。」 「我很健康,我来喂血!」冉蕙兰说完就想去拿那两盆血绛兰,雷倾天却拉住了她,没让她离开。 「不行,血绛兰只能由一个人喂养,一喂了就不能断,换了人就失了药效,得重新培育一株。」 「那就请紫微院重新培育,这回让我来喂。」 雷倾天安抚着冉蕙兰,知道她是为他担心,这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我来喂血顶多身体虚弱一点,等佟佟康复我就不用喂了,但你来喂血,挨不了一个月就先去见阎罗王了吧。」 培育血绛兰都把他搞得血气不足了,如果是她来喂,或许真撑不到佟佟康复。 但冉蕙兰怎能任由雷倾天这么做,她是想着离开他的啊! 「洛御医有没有说需要多久佟佟才会康复?」 「因为我不肯让你来喂养血绛兰,所以得让佟佟多受苦半年,对不住。」知道佟佟受病痛所苦,她也会伤心,但他宁可让她多伤心半年,也不愿意她身体有损。 「为什么我们喂养康复的时间会有所不同?」 「血亲喂养的血绛兰,康复期只需半年,若不是则要一年。」 这话提醒了冉蕙兰,他至今还不知道佟佟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他还是为了佟佟犠牲自己,用他的鲜血来换取佟佟的健康。 「佟佟的药只需一株血绛兰就够了,为什么你喂养了两株?」她的眼泪已止不住,滑下了双颊。 他抬起手为她抹泪,就是知道她会伤心,所以他不说啊!怎知一个变故,洛棂罂全告诉她了。 「因为我担心有意外,所以一次喂养两株,这样万一一株枯萎了至少还有另一株。」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做这些什么回报也没有……」她不禁哽咽。 「谁说没有回报?佟佟恢复了健康,你就不会总是带着愁容,佟佟这个孩子我真心喜欢,所以我也希望他痊愈。」 冉蕙兰再也承受不住了,雷倾天对她的深情,她再也无法狠心的无视。 什么雷家害了冉家的仇,她不想管了,她也爱着他啊!她难道不能忘了仇恨,为自己而活吗? 「倾天,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的,对不起……」 雷倾天依然是那张好看的笑脸、依然是那双温柔的眼眸,「我没怪你,你吃了太多苦了。」 「你好傻、好傻!」她投入了他的怀抱。 雷倾天也紧紧地拥住她,他付出的这一切不算什么,只要是为了她,他甘愿。 「我不傻,你看,我得到你的拥抱了。」 冉蕙兰因为雷倾天这句话,虽然哭着,但也笑了,「我会弥补你的,告诉我你要什么,只要我的拥抱就够了吗?」 「其实我更想你陪我回天庄。」 这回她的犹豫没有维持太久,她将脸埋入他的肩窝,轻声说:「好。」 雷倾天微微推开了她,看着她的双眼,好怕是自己的错觉。「好?你刚刚是说好吗?」 冉蕙兰拭去了眼泪,对,她不再犹豫了,她要为自己活。「我跟你回天庄。」 「蕙兰!」雷倾天兴奋的将她再度拥入怀中,他终于得到她的原谅了,他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透过他的怀抱,冉蕙兰能感觉到他的兴奋之情,她推开了他,轻抚着他的脸,「别高兴得太早,你知道我们在一起要面临很多困难吧?」 「你只要爱我就够了,其他的困难我来解决,你呢?你爱我吗?」 雷倾天轻轻抚着她柔嫩细致的肌肤,冉蕙兰本就泛着迷人粉红的脸庞随他指腹所到之处而发热,她那如琉璃的双眸含带着娇羞的水气看着雷倾天,任由他为所欲为。 「我……爱……」冉蕙兰娇羞不已,那个「爱」字低不可闻,但雷倾天并没有错过这个字。 「蕙兰,今晚留下来……」雷倾天的嗓音带着情欲,暗示着他要的「留」,不仅仅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冉蕙兰因为他的要求,羞得连看他都没有办法,「反正……佟佟已经睡了,我又不可能把他吵醒,就着夜色带他回家。」她拐弯抹角的同意了。 「不是回家,有我的地方才是你们的家。」 雷倾天的指腹沿着冉蕙兰的脸庞、下颚、颈项轻轻摩挲着,更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滑入了她的衣襟。 冉蕙兰的胸口感觉到他炽热的掌心,她微拉近两人身子的距离,在雷倾天耳边轻声说着,「倾天,我真的是清倌……」 雷倾天看着冉蕙兰,虽然他可以不在乎她过去四年的遭遇,但听见她是清倌,他依然欣喜,「傻蕙兰,先前居然骗我,万一我真的气得一走了之你怎么办?」 「但你留下来了啊。」冉蕙兰只是缓缓阖上眼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十四章 雷倾天再也忍不住,近乎粗暴地将唇压上她的,吸吮着她颤抖的丁香,两人身体里的火焰被挑动得益发炽盛,即使会被炽火燃烧殆尽,他们今夜也绝不分开,只想紧紧交缠直到天明。 在回京城的路上,雷倾天看得出来冉蕙兰时而心事重重、时而郁郁寡欢,本以为是因为离愁,毕竟她在轩毓城有许多熟识的人,就连照顾了雷少伶三年的小蝶,她都托给了钱老板。 可直到有一夜,他在夜宿的客栈醒来时,发现她没睡在身边,反而独自在窗边暗自祈祷着什么时,他才知道,或许她还有秘密没有告诉他。 只是……是什么样的秘密? 缠绕在冉蕙兰心头的事很多,而这一切都随着她越来越接近京城而更加沉重。 她深夜祈祷,是在对死去的亲人忏悔,她的郁郁寡欢,是来自她尚未告诉雷倾天她未失忆及雷少佟身世的秘密,至于心事重重,则是她当年离开于府的原因。 冉蕙兰知道她不该忘了雷氏对冉氏做的事,可她经历过死劫、未婚生子、沦落青楼,雷倾天的呵护来得太及时,他的付出也弥补了她的不幸,她真的无法放下他。 因此她只能向九泉之下的父母及兄长乞求原谅,原谅她为爱自私。 至于她的秘密,在轩毓城时她错过了坦白自己没失忆及雷少侈身世的时机,而最近的他们太幸福了,让她开不了口,她怕说了会让雷倾天气她隐瞒雷少侈的身世,气她居然不肯告诉他,他们当年有了孩子。 所以她不敢再提,怕破坏了这当下的幸福。 既然不提她未失忆的事,自然当年离开于府的原因就不能说出口,因为失忆的她不该记得。 对于于允昊,冉蕙兰是恨他没错,但既然如今一切都已成过往云烟,是不是要与于允昊计较,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于允昊不配成为雷倾天的朋友,她却想不到理由可以在不说出当年真相的情况下,说服雷倾天不再与他来往。 太多事情堆积在心头,让她失去了笑容。 雷倾天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要让她恢复笑容,必须先了解是什么事困扰着她,心里有了底后,他也才有解决的方法。 他只希望在他安排一切的这段时间,她能撑得过去。 在这样各怀心事的情况下,雷倾天及冉蕙兰回到了京城。 雷道明当然不想接受这个媳妇,四年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可能喜欢,但雷倾天一回天庄就坚决表态此生只娶冉蕙兰,如果雷道明反对,他会终生不娶,再加上冉蕙兰为雷倾天生了一个孩子,他再不承认,她都已经是雷倾天的女人了。 所以雷道明只得接受冉蕙兰。 而雷少佟乖巧可爱,十分讨雷道明欢心,为了孙子,雷道明即使对待冉蕙兰十分冷淡,但也没有排斥她。 在轩毓城时,雷倾天已非常疼爱雷少佟,但也只是待他和蔼温柔而已,可回天庄之后,他不但时不时的抱抱雷少佟,甚至再忙,只要雷少佟一去找他,他一定会放下手中的事陪他玩,每日还会抽空教他识字,带他一同去巡视天庄的产业。 这一切是这么美好,对于还能得到幸福,冉蕙兰觉得自己何等幸运。 冉蕙兰带着一个孩子跟雷倾天回到天庄,在京里很是轰动,四年前她只是于家侍女,认识她的人不多,如今她以未来雷夫人的身分入住天庄,她的故事自然成了人们讨论的话题。 本是自杀身亡的冉蕙兰为何会出现在轩毓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谜团太多,但都因为她丧失记忆而无法得到答案。 这样的谜团对好奇者来说只是增加了话题性,但对于允昊来说并非如此。 经过了四年,于夫人已经过世了,但于允昊还在,而且他才是真正的凶手,即便冉蕙兰丧失了记忆,他怎么也无法高枕无忧。 他本以为雷倾天带着冉蕙兰回到天庄,天庄很快就会上门来为四年前的事讨公道,没想到他们就像四年前的事未曾发生过一样,是因为冉蕙兰全忘了吗? 尽管如此,当年于允昊对冉蕙兰的执着还是随着她回京一事又复苏,他嫉恨着雷倾天,为什么经过了四年,经过了这么多波折,冉蕙兰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冉蕙兰回来不到一个月,城里开始起了耳语,说她当初没嫁给雷倾天,是因为她抛弃雷倾天勾引了于允昊,这事被于夫人知道后把她赶出于家,冉蕙兰流落到轩毓城后进了青楼,花名香君,还生下了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杂种。 很快的,就有人对雷少佟的身世说起闲话,他年纪虽然小,但并不是不知道他人对他的言语中伤。 雷倾天今日一回天庄,居然没看见一听见他回来,就用短短的腿奔跑过来找他的雷少佟,心里不解,就前往雷少佟的院落去见他,刚进院落便看见雷少佟蹲在地上玩沙,而冉蕙兰正站在一旁。 雷倾天看见冉蕙兰冲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雷少佟正在闹别扭。 「佟佟,你今天怎么顾着玩沙,没有在爹爹一回来就来跟爹爹请安呢?」 雷少佟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雷倾天看出他的眼神透露出很渴望冲上前来抱住他,但他最后还是低下了头继续玩沙。 「佟佟,你没听到爹爹跟你说话吗?爹爹回来,你怎么不抱抱爹爹了?」冉蕙兰轻轻的拉起雷少佟,拿起手绢帮他擦手,再把他向雷倾天推近了一些。 雷少佟终于开口了,他绞着手指,怯懦的问:「我可以吗?他们说我不是爹的孩子,说我不配姓雷……」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很委屈,他只想要个爹爹啊,为什么大家说他不配? 冉蕙兰没想到雷少佟竟然会听到这样的闲言闲语,那闲言不知从何而来,诋毁她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伤害这么小的孩子?她心疼着儿子,于是走到他们父子面前决定坦白一切,她要说出雷少佟的身世,让雷倾天来遏止这样的谣言。 「倾天,佟佟他……」 冉蕙兰的话没说完,雷倾天就抬起手制止了她,他怒不可遏,抱起雷少佟往大厅走去,并命人把天庄里能接触到雷少佟的所有奴仆都叫到大厅来。 稍后在大厅里,雷倾天坐在主座上,冉蕙兰则带着雷少佟站在他身边,他看着厅里聚集的奴仆们,「佟佟,告诉爹爹,是谁敢在你面前说你不是我儿子,又是谁说你不配姓雷的?」 雷少佟低下了头,依然落寞,「不是对我说的,是我听到的。」 「那你告诉爹爹,是谁在碎嘴,爹爹要严惩。」 严惩?爹爹要处罚说这些话的人吗? 雷少佟望向那些奴仆,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说过一些闲话,只希望雷少佟听见的不是自己说的。 终究,雷少佟还是不忍心看别人受罚,只得摇摇头,「我忘了。」 看着奴仆们松了一口气,雷倾天可没就此放过,身为奴仆竟敢说主子闲话,他怎能不立威,他伸出手把雷少佟拉近,「佟佟,你知道见到爹爹不喊爹爹,有多不知礼数吗?」 「可是……」 「佟佟!」 听到雷倾天喝斥,雷少佟只得乖乖回答,「爹爹。」 「乖,从今天起,我不想再看见你不喊爹爹,知道吗?」 雷少佟乖乖的点头,但还是垂头丧气的站在雷倾天身旁,这样的雷少佟让雷倾天怒火更炽,他站起身对着一厅的奴仆下令,语气严厉—— 「少主忘了是谁碎嘴,我就暂时不予计较,一旦少主想起,我定不轻饶!还有,谁胆敢再对我儿子说半句闲话,天庄也不用待了,胆敢说主子闲话的奴仆,不配留在天庄,听见了吗?」 众奴仆戒慎恐惧,自然立即应是,但奴仆不敢说了,却不等于雷道明不计较这事。 雷倾天遣退所有奴仆后,得知这阵骚动的雷道明也来到大厅,雷少佟看见待他一向和蔼的雷道明,本一如往常要上前问安,可才刚走近一步就看见雷道明严厉的眼神,雷少佟受了惊,又退了回来,他怯怯的看了雷倾天一眼,心里的阴影还未消散,正要转向冉蕙兰寻求安慰,没想到却被雷倾天扯了回来。 「佟佟,你这样疏远爹爹,爹爹很伤心,你舍得让爹爹伤心吗?」 爹爹会伤心吗?雷少佟抬头看着雷倾天,发现他真的没了笑容,以往爹爹看见他都是笑着的。「是我让爹爹伤心了吗?」 「是,你喊爹爹是我逼你的,你还刻意这样疏远爹爹,爹爹能不伤心吗?」 第二十五章 听到都是他的错,雷少佟也心急了,他扑抱住雷倾天的大腿,连声道歉,「都是佟佟的错,爹爹不要伤心,佟佟不敢了。」 雷倾天弯腰将雷少佟抱了起来,脸色严肃的说:「佟佟,你是爹的孩子,知道吗?再怀疑自己的身世,爹爹就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雷少佟闻言捂住自己的臀部,好像担心雷倾天真拿藤条抽他一样,「佟佟不敢了!佟佟不说了!」 雷倾天知道雷道明前来,就是要质问雷少佟身世的,他接着对雷少佟说:「那爷爷呢?怎么可以不喊爷爷?」 雷少佟是想喊的,但雷道明那眼神凛冽,即便是小小年纪的雷少佟,都知道雷道明对他的排斥。 「父亲,您吓着佟佟了。」雷倾天的神情明示着他的不认同。 「我是他的爷爷吗?」雷道明一旦起了怀疑,就很难再相信了。 「当然是,那传言如此无稽,父亲您也信吗?当年的事那些闲言闲语的人不知,父亲您却清楚,我与蕙兰会分开是因为于府告诉我蕙兰轻生,并不是我被蕙兰抛弃。」 雷道明当然知道谣言的前半部是假的,但后半部呢?对冉蕙兰他并不信任,栖身青楼的原因,雷倾天告诉过他,他忍了,因为雷倾天说冉蕙兰是清倌,但若雷少佟不是雷家的孩子,那他绝不能忍。 雷道明一直以为雷倾天不会被爱冲昏头,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但这样的流言让他开始不放心,那份怀疑便在心中开始扩大。 「冉蕙兰,你说你失去了记忆,你有了身孕是在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冉蕙兰知道她该坦白一切了,但雷倾天有意不让她开口,他把雷少佟交给她,抢先回答,「当然是失忆前。」 「我问的是冉蕙兰。」 「我能替她回答。」 「你可能被冉蕙兰骗了!」 「她不会!」 「那你告诉我,她是失忆前就有了身孕,又怎么记得孩子是谁的?」 雷倾天对于父亲的猜疑看得淡然,冉蕙兰却无法看淡这猜疑,只是她没想到雷倾天竟会说出这句话—— 「父亲想看到证据,我可以滴血认亲。」 冉蕙兰对于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意外,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佟佟的身世? 「很好!」 「等等,佟佟还这么小,父亲若要验,除了是对蕙兰的不信任之外,还重伤了佟佟的心,所以若验出佟佟是我儿子,我要父亲从此加倍疼爱佟佟,更要真心接纳蕙兰这个媳妇。」 雷倾天说得斩钉截铁,冉蕙兰看来也不担心东窗事发,雷道明想着莫非是他错信了谣言?但他不能让心中一直存着这个怀疑,要当雷家的孩子,就必须证明他是雷家的骨肉。 「好,我答应。」 虽然冉蕙兰并不心虚,但雷倾天的提议仍令她错愕,他是知道了佟佟的身世,还是私下做了手脚要完成这段认亲戏码? 但冉蕙兰绝对想不到,当他们父子将血滴入验血的器皿时,两人的血竟然不相融了! 雷倾天捧着器皿,满脸的不敢置信,而雷道明则是一把挥落器皿。 「果然如此!」他指着冉蕙兰,「你这个不知检点的女人,竟敢拿别人的孩子欺骗是我雷家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佟佟真是倾天的孩子啊!」 「蕙兰……你怎么可以骗我?我如此爱你,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冉蕙兰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指责她,她从未说过佟佟是他的孩子,就算今天佟佟不是,他也没有资格指责她……可佟佟真是啊!她不知道为什么验血的结果会不相融。 她急了,知道再不解释一切都迟了,她扯着雷倾天的手急忙为自己辩驳。 「倾天,不管我过去对你说过什么,佟佟真是你的孩子,我说!我全说了,我其实没有失忆,我当初因为听见大哥意外身亡的消息后,太过伤心而昏厥,于府请了大夫来却意外诊出我有了身孕。 「于夫人一听就把我软禁了起来,说我败坏门风,甚至怀疑我腹中的胎儿是于允昊的,以为我要藉此巴住他,她不允许,要逼我喝滑胎药,还要把我卖去青楼,我向夫人说孩子是你的,她不信,她要于允昊来问你,要你证实了才肯放了我,可是我没等到你,反而等到于允昊告诉我,说你不要我。」 雷道明冷笑看着冉蕙兰的无可救药,笑她直到现在还在说谎。「如果你当年真有身孕,允昊当然会来问倾天实情,允昊是倾天的好友,怎么可能不问,还在你面前造谣?」尤其这种直呼前主子名讳的下人,更加显现她的没规矩! 「是真的!他不但这么告诉我,还要我跟了他,我当然不肯,在争吵之后,于允昊拿花瓶砸破我的头,差点就杀了我,当时我奄奄一息,于夫人误以为我已死,让人把我扛至乱葬岗丢了。」 「既然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雷倾天不明白她为什么去了轩毓城,这是他一直无法解答的疑问。 「我有去找过你,可是在经过于府时,看见于允昊正好走出来,我怕被看见就躲进于府旁的巷子里,却看见……」想起当时看见的,心仍隐隐作痛,虽然如今她已知道雷倾天会接近那名侍女是为了查她的事,但当时的痛楚还深刻的印在心头。 「看见我与于府的侍女在一起?」雷倾天立刻厘出了头绪,原来……当年发生过这样的误会吗? 冉蕙兰点头,要自己别再因为那回忆而伤心。「后来我辗转去了轩毓城,不得已在云仙楼工作时,我把头发染得灰白,用炭把脸涂黑,假装是佟佟的奶奶,就是想保住清白……可佟佟刚满周岁时被诊出了怪病,为了昂贵的医药费,我才不得已把伪装卸了,当起了卖艺的清倌。倾天,你相信我,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别的男人,佟佟真是你的孩子。」 雷道明不能让雷倾天心软,冉蕙兰绝不能留!「你的谎言编得漏洞百出,即使是现在的你,我为了佟佟也只能接受你,于夫人又怎可能怀疑你有了允昊的孩子,还要逼你喝滑胎药?」 「我知道滴血验亲让我百口莫辩,但一定出了什么错,佟佟真的是倾天的孩子!」 「好了!别再说了!」 雷倾天的脸色无比悲痛,看得冉蕙兰心惊,那是对她死心了吗? 「倾天,你怎么了……你怎么变了……」 「蕙兰,你太让我失望了。」雷倾天无情的挥开她的手,下了命令,「把他们母子带回房,替他们打包行李,赶出天庄。」 「不!倾天,不要这样对我!听我解释。」 他没有回应,只是背过身子,任由奴人架开冉蕙兰及雷少佟,把他们分别带回房里打包行李。 冉蕙兰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幸福从来都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冉蕙兰几乎是被奴人给赶出大门的,不一会儿,雷少佟也被赶了出来,眼见天庄大门无情地阖上,她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了。 冉蕙兰被赶得莫名其妙又十分委屈,当初她跟着雷倾天回来,在他认知里,她就是一个青楼女,她也对他说伶侈不是他的孩子,如今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冉蕙兰委屈地几乎要落下眼泪,直到她看见雷少佟的异常。 他就这样站在天庄大门前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冉蕙兰知道她得振作,四年前她以为被抛弃都可以活得下来,如今她有了雷少佟,更没有伤心的时间。 或许她天生就是得不到幸福,飘浮无根的浮萍吧,可她实在不忍心雷少佟也遭此羞辱,而且,他服药的半年期还未到,怎么办? 「佟佟,别恨你爹爹还有爷爷,他们是被坏人骗了,娘会想办法跟爹爹解释清楚的。」 没想到,雷少佟居然异常的乖巧,不哭也不闹,摇了摇头。「娘,不用了,佟佟有娘就好了,娘不要再来天庄,娘来这里被欺负的话,我会很伤心难过。」 「没有爹爹也行吗?」 雷少佟低下头,没有回答这句话,冉蕙兰心想,这是因为他太过伤心了吧。 「好,娘不会来找你爹爹,不会让你伤心,我们走吧。」 雷少佟抬头看了看天色,拉住冉蕙兰的手往外走,没再看天庄一眼。「娘,我饿了,我们找间客栈住,吃饭好不好?」 冉蕙兰觉得无助、前途茫茫,她这么临时被赶了出来,身上没有半分钱财,只余身上的饰物,这些饰物都是雷倾天送她的,应该能卖不少钱,孩子饿不得,她得先找个当铺把饰物卖了。 第二十六章 「好,娘马上带你去找客栈。」 雷少佟点了点头,然后由怀中掏出一个钱囊,里头装着不少碎银还有一张折得小小的五百两银票,他全交给了冉蕙兰。 冉蕙兰诧异,不明白他身上怎么会有钱。「佟佟,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 「爹爹教会我跟小贩大叔买东西后,就放在我身上,说以后他带我出门,喜欢什么就自己买,我有好几次都会自己买包子了喔!」 冉蕙兰突然发现,这个孩子让她养了三年,就只是个与一般三岁孩童无异的孩子,可交给了他爹才一个月,竟然变得这么乖巧、懂事、聪慧。 只可惜……他们父子还有机会相处吗? 冉蕙兰怕自己没忍住眼泪,所以要自己别再回想,她只是收好银票及银子,牵起了他的手离开了。 「你爹真不该让你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带那么多钱,多危险啊!」她低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雷少佟听的还是自己。 雷少佟抬起头看着母亲失神的走着,缓缓回头望了望,及时把走错方向的冉蕙兰扯了回来,冉蕙兰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神,低头看着他,发现他正往后瞧,她跟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 「没有,我怕娘走错路了。」 她方才的确险些走错路了,冉蕙兰振作起精神,带着雷少佟走上街。「我们得找间简朴一些的小客栈入住,我们母子不知得在外流浪多久,钱得省着用。」 「娘,我们带这么多钱不能住那种客栈,很危险的,我知道有一间客栈,爹爹带我去过,我们去那里住。」 「可是……」 「娘!佟佟想住那里。」 冉蕙兰一叹,只好依了他,「好吧。」 不久之后,两人就入住了雷少佟说的客栈,直到被店小二带进房里,点了几样简单的饭菜让小二送来后,雷少佟神秘兮兮的探头往外看了一下,确定房外没人后才关上了房门。 冉蕙兰失笑,这鬼鬼祟祟的是在做什么呀? 「佟佟,你怎么从刚才在街上就东张西望的?」 雷少佟食指压唇,要冉蕙兰噤声后,再由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她,冉蕙兰接了过来,这下是真的觉得莫名了。 冉蕙兰被赶出天庄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有人看见她雇马车要回轩毓城,这事也不知怎么的传进了于允昊耳中,一听说隔日她就要回轩毓城,于允昊再也按捺不住前来客栈找她了。 于允昊一看见冉蕙兰便欣喜不已,正要上前拥抱她,冉蕙兰闪了开,戒慎的看着他。 「你是谁?」 于允昊听见这问话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一副伪善的面孔,「蕙兰,你如今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起因都是我,我对你非常抱歉,你跟我回去,让我弥补你好吗?」 「谁说我无家可归?我还可以回轩毓城,你难道没听过传言,说我是轩毓城云仙楼里的第一红牌吗?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蕙兰,我知道你失去了记忆不记得我们的过去了,我是于允昊,你四年前为了我抛弃雷倾天,我们是互有爱意的。」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声音极尽安抚。 「我和你互有爱意?」 「是,我们是相爱的,只是后来被我母亲知道了,她将你赶出于府,你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才会失去记忆,流离至轩毓城。蕙兰,我母亲已经过世了,如今没人会再阻止我们在一起,跟我回去,好吗?」 「那传言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见她似乎慢慢相信他了,于允昊更进一步的扯谎,「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的定情信物是一只香囊,就算你不记得我们的过去,但你自己做的香囊你应该认得吧。」 于允昊拿出了香囊让冉蕙兰接过去,她轻轻抚摸着香囊,似乎真相信了于允昊,她对他露出了笑容,主动走向他,只是刚迈开第一步,好似因为想起什么又停住了步伐。 「不!你并不爱我。」 「我当然爱你,蕙兰。」眼见要成功了,于允昊耐着性子安抚她。 「我抛弃倾天却爱上你的传闻,天庄里原先没人知道,所以这个传闻会传开只有可能是你或于府的人传出的,你如果真的爱我,怎会放任流言散播,害我沦落至此?」 「这件事可能是于府下人传出的,我会好好训斥那些爱碎嘴的奴仆,但是蕙兰,事情已演变至此,天庄你回不去了,难道要一直住客栈或再回青楼执业吗?跟我回去吧!」 忽然,门外又有人来访,来人可不是客气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进入,两人定睛一看,竟是雷倾天。 「你……你怎会在此?」 「我在你身边安排眼线,刻意透露蕙兰明天要回轩毓城的消息,我知道这能引你前来,我这是特意赶来听听你还能对蕙兰说出什么谎言。」雷倾天带着戏谑的神情,仿佛在嘲笑于允昊的话。「允昊,你似乎忘记告诉蕙兰一件事,那就是你已经成亲多年,早在蕙兰还在于府的时候就成亲了。」 「那又如何,我爱蕙兰,就算她只是妾,地位也不输正妻。」 「但我不愿意做你的妾,还记得你要我跟了你,我拒绝了吗?」此时,冉蕙兰那茫然困惑的神情已不复见。 「你的记忆……」 「我根本没失忆。」冉蕙兰来到雷倾天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看吧,倾天,我没有骗你,他就是破坏我们感情的元凶。」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地笑着,「我从来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于允昊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背叛我,对你说出这些话。」 冉蕙兰的眼神骗不了人亦说明了一切,于允昊知道那是她动心的眼神,就跟四年前一样,这个女人依然不属于他,而且还联合雷倾天演了出戏骗他。 「你们就为听我说这几句话,大费周章的演这出戏?」他嘲笑雷倾天,笑他演这出戏背后的心思,「雷倾天,不管谣言是真是假,怀疑的种子既然已种下就会开始生根发芽,你演这出戏不外乎是要让我亲口承认谣言是我散播的,藉以向你父亲证明蕙兰的清白吧!可惜的是,我不会承认这个谣言是我传出的,即使你最后能娶了蕙兰,她也将一生背负不贞的罪名。」 「于允昊,你口口声声说你爱着蕙兰,四年前怎忍心伤害她,如今她历劫归来了,你又怎忍心再以谣言中伤她?」 于允昊冷哼一声,缓步走到门边,望向门外,确定门外除了雷倾天的护卫没有他人时,才出声撇清,「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是在你们两人之间造了谣,但我从未伤害过蕙兰。」 「你没伤害她,那她头上的伤怎么来的?」雷倾天握拳,方才适然的笑意已收起,他的语气凶恶,看得出来在忍耐。 「她离开于府已四年,我怎知她这四年发生了什么事?」 冉蕙兰握住雷倾天的手,轻声地安抚他,「倾天,别气了,反正我们今天本就不奢望于允昊承认什么,我知道你相信我,但就因为你对我的信任,我更得演这出戏给你看,让你看实实在在的证据,而不只是无形的信任,我要让你知道以于允昊的诚信,于府不配与天庄有往来!四年前发生什么事不重要了,从今以后,我们别再所信非人就好了。」 「辛苦你了。」雷倾天反手握住她的手,似在告诉她,未来他们的路再难走,他都会牵着她的手一起面对。 「如果你们是想在我面前示威,那我看见了。」于允昊又一次被冉蕙兰所拒,不想留下来看他们之间互相支持、给予对方慰藉的那股默契,转身就要走。 「于允昊,事已至此,从今日起天庄将与于府断绝所有生意往来,你也能理解吧。」雷于两家基于世交,过去在生意上往来密切,虽不是没有其他商贾想与天庄合作,但基于情谊,天庄一直选择了于府,如今,是彻底断绝关系的时候了。 「雷倾天,你不要说得好像证据确凿了才采取行动,仿佛你有多公私分明一般,早在四年前蕙兰传出死讯时,你就单方面疏远于府了不是吗?那时你又有何证据?」 「你怎知我四年前没有证据呢?没错,我怀疑过,但没有证据我不会采取行动,天庄是生意人,我不会只因为一个‘可能’就做出会影响天庄生意的事,四年前疏远于家,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谁?这个疑问,于允昊及冉蕙兰共同起了疑问。冉蕙兰虽然配合雷倾天演这出戏,但他并没有跟她说他四年前找到了谁。 第二十七章 雷倾天下令让守在门外的护卫请人,这回走入房里的,是让于允昊及冉蕙兰都意外的人。 他是冉皓谦。 「大哥!」冉蕙兰乍见冉皓谦,惊喜地捣住了嘴,难以置信本以为不在人世的兄长竟然还活着,而且就站在她的眼前。 她几乎就要奔上前搂住他了,却被雷倾天拉住制止,瞅着于允昊问:「于允昊,这位想必你不陌生吧。」 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于允昊的意外却不带一丝惊喜,他踉跄后退直至坐倒在椅子上。 不!他得镇定,这个人不是冉皓谦,冉皓谦已经死了,一定是雷倾天找了长相相似的人来骗他,四年前用花瓶砸破冉蕙兰的头,就是被她睁着不甘心的双眼看着给吓傻了,才没好好检查她是不是真死了,他不能再次犯错。 「你找一个与皓谦相似的人有何用意?皓谦早在四年前就为了救我意外被山贼所杀,这人不是皓谦。」 冉皓谦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动,只是声调平淡的说着,「于允昊,我是由地狱回来复仇的,你想不想知道我回来,是要找谁复仇?」 复仇?冉蕙兰心中警铃大作。大哥口中的复仇看来是指于允昊,他做了什么? 而大哥若真记着仇恨,那向于允昊复仇完后,会不会转向天庄? 「与你有仇的是那批山贼,我已经报官了,可惜当地官府无能,迟迟抓不到那批山贼。」 看着他明明心虚仍旧嘴硬,雷倾天笑他,「于允昊,这四年来我与皓谦无话不谈,你觉得……你当年对皓谦所做的事,真没人知道吗?」 于允昊不管眼前的冉皓谦是真是假、是人是鬼,若冉皓谦是真,那他知道的事太多,他得分化他与雷倾天。 「喔?有多无话不谈?有谈到冉家当年的事业是毁在雷氏之手吗?有谈到皓谦鼓励蕙兰接近你,并拒绝我的提亲是对天庄做着什么打算吗?」 雷倾天看着神色依然淡漠的冉皓谦,他在调查冉皓谦时,的确曾经查到雷氏间接毁了冉氏的事业,但于允昊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意思?莫非……冉皓谦一直视雷氏为仇人吗? 雷倾天的脸色起了变化,但在于允昊发现之前,露出了不在意的笑容,「这事当然也说开了。」 「说开了?」于允昊笑了,因为他不相信,「他敢对你说他让蕙兰接近你,是想取得你的信任,最后借机进天庄,从中破坏为冉氏复仇吗?」 这回雷倾天神色不变,而且迅速且肯定的说:「当然,那是因为我也对他说了,害了冉氏的表面上虽然是天庄,但真正的元凶却是于府。」 今天得知的事太多了,冉蕙兰几乎承受不住,原来让她险些离开雷倾天的雷冉两家的仇恨,其实元凶是于府吗? 她过去二十年的坎坷人生,原来都是被于府所害? 确定雷倾天真知道了一切,于允昊所幸破罐子破摔,露出狰狞的面孔,双手一摊,那模样十足无赖,令人深恶痛绝。「没错!四年前我告诉你蕙兰上吊自杀的恶耗,说她因为兄长的死而痛不欲生跟着去了,但真正原因是我失手差点杀了她,可如今你都知道了那又如何?」 冉蕙兰足足恨了四年,早已知道于允昊的真面目,但对雷倾天来说,这都是刚得知的消息,她知道他怒火正炽,她握着他的手想慰藉他,他收拢了拳头弄痛了她,但她没有抗拒,只是任他握着,为他的心痛感到心痛。 于允昊对于能看到雷倾天失态,他很得意,四年前原以为得不到冉蕙兰,他终会伤心过度成为废人,没想到他没几天就振作起来,甚至还成了天庄家主。 雷倾天在冉蕙兰死后,除了失去冉蕙兰之外他得到了一切,而他自己呢?他同样失去了冉蕙兰,于府的事业还在暗地里遭到天庄打压,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天庄所为,如今能看雷倾天动怒,能看他明知自己四年前做了什么让冉蕙兰沦落至此却无可奈何,他当然痛快! 「于允昊,天理昭彰,你逃得了律法的制裁,可逃不了天意。」 「天意?天意在哪里?」于允昊仰头大笑,露出了残忍的眸光,事迹败露,再隐瞒也无用。「若真有天意,我倒想看看!当年冉家产业之中有一处风水宝地,我父亲十分喜欢,但冉家事业顺遂根本无须变卖家产。若真有天意,冉家运输的商队不会遭了强盗,若真有天意,那批货物不会刚好是价值连城,足以撼动冉家根本的货物,让冉家几乎倒闭,如果真有天意,就不会在冉家好不容易遇上转机,只要能接下那笔单子就足以度过难关时,却让我父亲从中破坏了。」 「于允昊,你想将你父亲所做的事,说成是老天爷不开眼吗?」 「当然是祂没开眼加上雷鸿翰的心狠手辣,才造就冉氏衰败。我父亲知道要得到那块地就不能让冉家再起,可于府的产业不触及运输,于是我父亲找上了你祖父,告诉他这笔有庞大利润的生意。」 雷倾天忍下怒气,明白于允昊就是想看他失控,他不能让他如愿,于是他恢复了冷静口吻,「我祖父并不知道你父亲打的主意,更何况在商言商,天庄拿下这笔生意,并无非议。」 「但终究冉氏因此一蹶不振,再也无法恢复往日荣光不是吗?」 这些事冉蕙兰都是清楚的,可她不知道雷倾天也晓得,他若知道了,为什么还肯收留大哥? 还有,这些事跟发生在大哥身上的事,到底有何关连? 「冉氏发生的事是不幸,但我自认对得起天地良心,但于允昊,你对得起吗?」 「良心?我的良心早在你抢走蕙兰,还有皓谦拒绝我的提亲时就不存在了。当年你说你要娶蕙兰,我知道我必须抢先一步,于是先跟皓谦提出我要求娶蕙兰,他居然告诉我冉氏是家道中落,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他妹妹不能当妾,配得起他妹妹的只有天庄。不过是被于府收留的奴仆,他竟敢说我不配娶他妹妹?!」 于允昊的双眸含着忆起当年事的愤怒,「我一直隐忍着,想逼皓谦同意,接着我们便去了外地收租,顺路巡视于家产业,是皓谦先发现那块风水宝地现在属于于家,所以起了怀疑。」 至此,雷倾天算是了解冉皓谦当年遇害的真相了。「皓谦想起当年他父亲曾说过有人觊觎这块地,而冉氏本来已十拿九稳的生意却莫名泄露了出去,导致最后得变卖家产,如今地却在于氏手中,他立刻怀疑了于氏是吧。」 「没错,冉氏一出了事,我父亲立刻接洽卖地的事,他父亲没同意,不久后就遇上雷氏突然抢了冉氏生意,皓谦质问我是不是于氏利用雷氏,还让雷氏成了代罪羔羊。」 「为此你们起了争执,你才痛下杀手?」 痛下杀手?冉蕙兰直到此时才知道雷倾天为什么要逼于允昊说出这些事,原来当初大哥并不是遇上山贼,而是被于允昊所害! 看着大哥漠然的神情,她恨不得能手刃仇人为大哥复仇,但私刑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她得沉住气配合雷倾天。 「皓谦说他要捅出这件事,我笑他人微言轻,没人会相信他,他却说以蕙兰与你的关系,要取信天庄不难,他这句话再次提醒了我,蕙兰是你的女人,不是我的!我不想再看他得意的模样,乘其不备用他的剑刺杀他,然后把他扔下悬崖,自己回到了京城。」 于允昊算是把一切交代清楚了,雷倾天听完,冷笑数声,「然后呢?终究皓谦及蕙兰都幸运存活了下来。于允昊,你还说世上没有天理,这若不是天理,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太蠢,蠢到两次杀人未遂才会留下受害者指控你的恶行。」 「指控?」他根本不在乎冉氏兄妹的指控,「我说过了,人微言轻,以于府的势力,这对兄妹的指控不能伤我分毫,否则你不会在四年前就找到冉皓谦依然拿我没辙。当然,以天庄的本事可以去施压官府,但没有任何物证就介入此事,只是留下话柄让人非议天庄罢了。」 雷倾天此时的神色是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他走到墙边搜寻到墙上暗格,机关一按,暗门开启,「忘了告诉你,这间客栈是雷氏产业,这间房平日不外租,只有我一人能使用,而暗门之后……有一位人证,他听见你说的一切,足以作证。」 第二十八章 于允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暗门之中是何人?不管证人是谁,他概不承认,「只要我不承认,都只是片面之词。」 「那如果门后的,是知府大人呢?」 于允昊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看见走出暗门的果然是知府,他身后的衙役也立刻上前押住他。 知府神情严肃,不容他狡辩,「于允昊,在公堂之上,谁敢质疑本府的证词!」 知道大势已去,于允昊瘫软的双腿已支撑不住身体,无力的瘫在衙役压制他的手臂上。 「知府大人辛苦了。」雷倾天既然铺陈了这计,就不可能落得「片面之词」的结果,故意逼于允昊说出一切,就是因为他早请了知府大人旁听。 「有劳雷家主及冉姑娘相助缉凶,此案一判,本府会公告此案让冉氏兄妹冤情得以昭雪,并破除有关冉姑娘的谣言,还她清白。」 「多谢知府大人。」冉蕙兰一个福身,才跟着雷倾天送走了知府一行人。 当官府的人全离开了,冉蕙兰看着依然态度疏离的冉皓谦,不明白大哥见到她为何没有高兴神色?为什么他不像过去一样拍拍她的肩,对她说「别怕,有大哥在」呢? 冉蕙兰扑进冉皓谦怀中,他不主动,让她来总可以吧。 「大哥,你没事太好了,以为你死了,我好伤心。」 冉蕙兰没有得到回应,冉皓谦还推开了她,像个孩子一样拉着雷倾天的手,躲在他身后。 冉蕙兰觉得古怪,为什么大哥像不认识她一般,而且还跟孩子一样怯懦? 雷倾天轻叹,安抚冉皓谦在一旁坐下,冉蕙兰看着他们的互动,眼泪渐渐地在眼眶凝聚、滑下。为什么大哥逃过了一劫却变成这副模样? 雷倾天早已要人送冉皓谦最爱吃的甜食过来,此时店小二送来了一盘一口酥、一盘芸豆卷及一壶桂花茶,放在冉皓谦身旁的几上。 「皓谦,你表现得很好,这是奖励。」 「嗯!」一反对她的疏离、惧怕,冉皓谦对雷倾天的话,表现得像个听话的孩子,他吃着茶点、喝茶,一如以往温文儒雅的模样,只是他的心智再不像过去那般了。 「我大哥他……怎么了?」 雷倾天拉着她在另一头的椅子坐下,冉蕙兰看着大哥的模样,听着雷倾天的解释。 「四年前,我调查你轻生的真相未果,决定转而先查皓谦遇劫之事,到了他们遇劫的地方,我遇到一个神秘兮兮的樵夫,他得知我在调查那件劫案,还反问了我一大堆问题,直到我说皓谦是我妻舅,他才把我带到他家见皓谦,那时的皓谦就是这副模样了。」 「那位樵夫呢?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皓谦掉下了悬崖,所幸被崖壁横生的大树接住,他被樵夫救起时还有些许意识,只说了有人要害他,樵夫怕有人知道他没死会再找上他,于是把他带回家才请了大夫,这过程中皓谦一度断了气,后来虽然救回却言行像幼童般,大夫说他断气太久伤了脑子。」 冉蕙兰因为大哥的遭遇,泪水没有停止过。冉家怎会招惹了于府这个大灾星? 「能治好吗?」 雷倾天无奈的摇头,他曾让翳无仇看过冉皓谦,连他都束手无策。「皓谦身上只有剑伤,可当地山贼大多用的是刀。看了他的伤痕后,我对于允昊起了怀疑,便让人调查皓谦与他交恶的原因,没想到竟查到当年天庄抢了冉氏生意一事。 「我问了天庄总管,知道当年接下这笔生意是于府游说的,我猜测这可能是他们交恶的原因,但我没有证据,只能暂时收留皓谦。因为你们兄妹遇上的事疑点重重,所以我才疏远了于允昊,也让雷氏及于氏的生意往来逐渐减少。」 冉蕙兰还曾担心怎么提醒雷倾天,原来他早发现于允昊不能信任了,她真是白担心了。 「在轩毓城遇见你时,我以为可以知道你当年发生什么事,没想到你失忆了,所以没向你提皓谦的事,想着等你相信我、肯回京了,再带你去见皓谦。」 冉蕙兰拭着眼泪,虽然难过他们兄妹俩的遭遇,但至少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真不知道倾天是何时布局了这个计谋,他要佟佟带给她的信很简单,只写了寥寥数语,说他相信她,验血是设局,要对付于允昊只能引君入彀,之后他们互通讯息都是靠雷倾天派来的隐卫,他也负责为佟佟送药。 「验血之后我说出一切,你知道我没有失忆时,表情似乎不意外。」 「回京的路上你心事重重,常常在夜里暗自祈求原谅,似乎与我在一起让你充满了罪恶感,我怀疑你是不是知道当年的事,认为冉氏倒了是天庄所害,若是如此,那么你想必并未失忆,钱老板一定会为你隐瞒,所以我让人在轩毓城查探,发现并没有人知道你丧失记忆的事。 「回京之后我故意试探的跟你提过于府,你虽然假装不记得,但你对于府的厌恶隐藏不住,我确定了你离开于府必定有冤,所以便安排了这一计。」 「你在我们刚回京时就安排了?那佟佟的身世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除了惊讶,还有些受骗的感觉,不悦的情绪盖过了她原先的悲伤。「而且既然安排了这出戏,你可以先告诉我啊!」 看她生气,鼓起了双颊,他轻轻拍着她的脸颊,温柔的说:「这一点我很抱歉,但你必须演得像才能取信所有人啊!至于佟佟的身世,是在调查你失忆的事时,我让亲信找上小蝶问了佟佟的生辰,那生辰怎么推算,佟佟都是我的孩子。」 冉蕙兰可还没消气,「你不是说会将佟佟视如己出吗?那为什么要查佟佟的生辰?」 雷倾天也不想,但他得先做好准备,「我让人找上小蝶,是想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佟佟的生辰,所幸你很低调,几乎没人知道这事,我原先是想预先安排好,若我父亲不信我,想到轩毓城调查佟佟的生辰时,我要为他捏造一个,没想到问到的答案给了我惊喜。」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却告诉了佟佟,难道佟佟就会演戏吗?」 「他当然不会,但他还是孩子,就算他开开心心的拉着你去住客栈,都只会被视为孩子不懂事。」 知道了一切,冉蕙兰压在心上的顾虑总算是完全解除了,天庄对她来说哪里是仇人,看大哥被照顾得那么妥贴,她知道那不是仇,是还也还不清的恩。 「大哥曾想对天庄复仇,你怨吗?」 雷倾天的确痛恨背叛,但毕竟冉皓谦没真做了什么,他何必拿一个曾有的念头去怨冉皓谦,更何况他都成这样了。 「没有真正发生的事,我何必去怨?」 雷倾天把冉瞎谦接进了天庄,让冉蕙兰可以就近照顾他。 今天洛琌玥告假出了御医监,要来看看雷少佟服药后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诊疗完雷少佟后,又抽了点空看看冉皓谦的情况。 难得午后出了暖阳,冉蕙兰带着冉皓谦坐在花园凉亭里,冉皓谦喜欢这个园子,她就陪他看园子里的景色。 洛琌玥诊完脉,摇头叹息。 冉蕙兰已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很难过。「我本来以为大哥已逝,如今虽然成这模样,但至少他还活着,对我来说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至少佟侈康复得很顺利,也算好事。」 「说到侈伶的病,我实在担心一直让倾天喂养血绛兰会伤了他的身子,虽然可能会延长佟佟康复的时间,我们不能找几个身体健康的人,分阶段喂养不同的血绛兰入药吗?」 「不行,一个疗程只能同一个人喂养,否则就得一切重来,而且也不能随便找人喂养,一定得是血亲。」 一定得是血亲?怎么与雷倾天说的不同?「那洛御医之前怎么会对倾天说可以是外人?」 说到这个洛琌玥就有气,他不知道雷倾天会提早知道雷少佟是他的亲生儿,害他错过看到雷倾天错愕的机会。「人血会传染疾病,我怕雷家主找他人喂养血绛兰,所以用这个为借口让他喂养,而为什么要骗雷家主……是因为他上回让我师妹服了假死药,让我师妹担心受怕、让轩毓侯伤心难过,我小小报复他一下,我想看佟佟只花了半年就痊愈,雷家主扼腕自己为什么没提早发现的那种又惊又喜又怨的表情。」 听到这里,冉蕙兰先是错愕地瞪大了眼,接着就是一连串止也止不住的笑声。 终章 这洛琌玥到底是朋友还是损友啊! 「洛琌玥,你心肠真够狠毒,我这样帮你的小师妹,你居然还恶整我。」雷倾天一和父亲谈完话,听说洛琌玥来看诊就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会听见这段话。 「是你自己不让人滴血验亲的,还怪我吗?」 「蕙兰怀孕时我不在她身旁,她说不是我的,我当时只得相信啊!不让人验是怕人知道佟佟的身世。」 一直像个孩子静静坐着的冉皓谦,似是听见了什么吸引他注意的事,他转过头盯着冉蕙兰看,细语般说着,「蕙兰……」 她开心不已,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认出她。「大哥,你记得我了?!」 「记得……是蕙兰……」 冉皓谦还是像孩子一样,冉蕙兰不知道他是记起了她是妹妹,还是因为这阵子相处终于记得她的名字,但至少他认出她了,不再是戒心重重的只认雷倾天一人,在他的世界里,她也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了,她怎能不开心。 很快的,冉暗谦又说出让她更开心的话,「蕙兰怀孕……我是舅舅……」 冉蕙兰欣喜若狂,她抓着雷倾天的手分享她的开心。「倾天,你听见了吗?大哥知道我是他的妹妹了!」 「是,我听见了。」 这个意外令在场三个人都觉得惊喜,尤其是洛琌玥,他的怪医魂又骚动了。 「我立刻回去翻看各家医书,或许冉公子这脑伤还有救。」 看着洛琌玥跃跃欲试地起身告辞,连冉蕙兰都觉得充满了希望。 洛琌玥离开后,冉皓谦牵起冉蕙兰的手放在雷倾天手上,说:「照顾蕙兰,怀孕要休息。」 大哥不但知道她是谁,还关心她,她惊喜连连,「大哥,孩子已经生了,是佟佟啊!」 「佟佟……」 「是啊,佟佟都叫了你好一阵子舅舅了,你不记得了吗?」 「是佟佟……我去找佟佟可以吗?」 「当然可以。」 冉蕙兰一说可以,冉皓谦就一溜烟的跑了,由于在天庄很安全,所以雷倾天及冉蕙兰都没追上去。 「皓谦让你照顾之后,进步很多。」 「我相信大哥有一天一定会康复的。」 「嗯,希望所有的事都可以这么顺利。」 冉蕙兰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拉着雷倾天在凉亭坐下,依偎着他,雷倾天很自然地把她搂在怀中,冉蕙兰问:「谈得怎样?」 「我父亲很生气,一下子就拒绝了,逼得我拿他上回滴血认亲时承诺过的话来反驳他,父亲恼羞成怒,我们就起了争执,佟佟正巧来找我们,看见父亲生气,对你又没好话,他一副被父亲伤了心的可怜模样,父亲连忙抱着安慰他,还承认自己错了,不该说话不算话。」 「你父亲真的很疼佟佟。」 「你要改口喊爹了,父亲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虽然父亲心不甘情不愿,但他终于还是接受了,他知道相处久了,父亲对蕙兰的成见就会消除。 冉蕙兰娇羞地轻蹭着雷倾天的胸膛,尽管上天给了她不少磨难,但最终祂还是给了她幸福。 她幽幽地说着,「那年被大哥带来京城时,我绝对想不到会发生这些事。」 「我很感谢他当时带你来京城,我们才能相遇。」 「当时我不明白大哥为何要带我来京城,那趟路好远、好危险,还好大哥虽然长得十分清秀,但拥有一身武功,这一路才没出什么大事。四年前若不是大哥没想到于允昊会痛下杀手,而于允昊又乘其不备,他绝不会在于允昊手下吃亏的。」 「他有十足的信心,才会带着你来京城吧。」 「大哥学武很多年,自小功夫就很好,我记得更小的时候,爹曾带着我们兄妹来京城,在京城郊外,他可是一个人打退了一群盗匪,救了一个公子喔!」 「哦?到底是哪家公子,居然没有报答你大哥的救命之恩,让你们进了于府发生了这些事。」 她摇了摇头,落寞的说:「那时冉氏的事业刚遭逢剧变,爹带着我们到京里寻求转机,可是他失望了,然后便变得愤世嫉俗,所以遇到盗匪要杀那个公子时,我爹是打算无视的,可我看了不忍心,一直拜托爹及大哥救人,爹才答应让大哥去救那位公子,那公子受了伤已奄奄一息,我怕打斗会波及公子,所以也下了马车照顾他。 「直到大哥退了敌,见危机已除,爹也不顾那些歹人可能折返,就说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硬是带着我们兄妹离开,所以我没有机会问那位公子是哪家的,也不知他当年是否获救了。」 「喔?几年前?大概是什么打扮?他有什么特征?我或许能查得到。」 冉蕙兰把记忆中的模样一一告诉了他,毕竟那时她还小,记忆并不深刻,但随着她越说越多,雷倾天的表情却越来越怪异。「怎么了吗?」 雷倾天哭笑不得。难怪雷朔夜一再对他说,当年救他的人不是他,冉皓谦容貌清俊,再加上当年他伤得很重,才会误把打退盗匪及看顾他的人当成了同一人…… 所以,当年那个扶着他、让他枕在她腿上的真是一名女孩,而那个女孩竟是蕙兰吗? 正巧他们兄妹离开后,将他救回天庄的朔夜有张比女人还美的脸孔,他才会认定救他的人是朔夜。 天哪!这是多么大的误会啊!他险些就往断袖之路走去了呀! 「蕙兰,你知道为什么在云仙楼时让我枕在你腿上跟你说心事,会给我安全感吗?」 冉蕙兰想起了在云仙楼时他最喜欢这么做,继而又想起当年那位公子也是这么枕在她腿上的。 「难道……当年是……」 「一定是让我想起了当年那次遭劫吧。」 原来,当年他们兄妹救的人是倾天?!接着,她又意会了什么,「等等!是你跟轩毓侯夫人上回争论你是不是被轩毓侯所救的那次遭劫吗?她说是你遇上初恋的那回?」 雷倾天点头,准备要深情的对她告白,「是,所以我的初恋是……」 「是我大哥?!」 雷倾天一楞,她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怎么会想成是皓谦? 「不是!」他都快因为她的傻而动怒了。「我虽然把救我的人及看顾我的人误以为是同一个人,但我喜欢的是看顾我的那一个。」 这下她该明白她才是他的初恋了吧!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 雷倾天等着冉蕙兰娇羞地抱住他,没想到却看到她大笑出声。 「倾天,你聪明一世,怎么会认错了救命恩人啊?」 「你居然笑我?我们是未婚夫妻,知道了你是我的初恋,你应该多少要表示一下吧。」 「我表示了啊,因为你把我认成轩毓侯,我笑了啊!」 「冉蕙兰,我得要好好教教你,在这种时候你该做的不是笑。」 雷倾天一说完,马上身体力行,乘她不备之际,牢牢的将她锁在怀中不让她避开,嘴唇也快速地吻上她的双唇,用极为霸道及深具侵略性的吻,让她吞下对他的嘲笑。 冉蕙兰知道雷倾天生气了,推着他的肩想要他松开自己,这里可是凉亭,随时会有人经过看见啊! 雷倾天这个吻一反过去的温柔,只有不断的侵略,不餍足的反复尝着她柔嫩的唇瓣及丁香小舌,在吻得冉蕙兰以为自己要窒息时,那强索的唇才放开了她。 此时的两人是深喘着的。 「知道在这种时间、这样的氛围下,你该做什么了吗?」 「是不是我说了不知道,你就会吻到我知道为止?」 「对!」 「那我知道了,你别再吻了。」 雷倾天露出戏谑的笑意,这个吻完全挑起了他的欲望,她想停,以为他就会依她吗? 「知道就好,我们回房里,你好好演练一次给我看。」 冉蕙兰瞪大眼。这是不管她怎么回答,他都打算继续下去的意思吗? 「怎么可以这样,你太无赖了吧!」 「你的夫君就是这么无赖。」他说完就横抱起她,她羞得将脸埋入他怀里。 尽管她知道,在回房路上若遇见了人,别人也绝不可能认不出是她,但就让她自欺欺人吧!万一真遇见了任何人,她绝对没脸看对方呀……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