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王爷赖上我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明朝,北京,昭武郡王府 朱佑睿在西苑陪小皇帝用完膳后便打道回府,他命人抬来热水沐浴,又在书房里消磨了几个时辰,直到夜深了,才慢慢悠悠地走到柴房。 守门的丫鬟见他来了,立即迎上前屈身行礼。「郡王爷。」 他摆摆手。「里头的人怎样了?」 「照您的吩咐,这一日一夜都没给她吃东西,只喝了一碗水。」丫鬟嗓音清脆,口齿清晰。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丫鬟顿了顿,微微犹豫地补充一句。「香雪姑娘很安静,不吵也不闹。」 「是吗?」他略微不悦地沉吟,也不晓得自己期待她会是什么反应,总之不该如此逆来顺受。「我进去瞧瞧。」 「是。」丫鬟没有多问,拿了钥匙替他开锁后,很识相地退离几步,守在附近观察动静,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朱佑睿提着一盏油灯走进柴房,室内阴暗潮湿,有股明显的霉味,他拧了拧眉,眸光一转,瞥见墙角的干草堆上伏着一道纤细的人影,身上除了单薄的衣衫,就只盖了几块脏旧的破布。 听见他进来的声响,她似是费尽力气抬起头来,火光掩映下,隐约可见她脸上泛着不寻常的潮红。 「你……来了啊。」她嗓音沙哑,彷佛连说出这几个字都很不容易。 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头。「你不舒服?」 「没事,就是……」她微微牵了牵唇。「肚子饿了。」 能不饿吗?都一日一夜没进食了! 朱佑睿冷哼。「怎么?你莫不是怪我没让人给你送吃的?」 「不是,妾身……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她不回答,努力撑起身子,挣扎地来到他身前,伏地而跪。 又来了!她以为这般示弱求饶,他就会轻易放过她吗? 「饿了一日一夜,看来你的脑子还是没清醒!你以为我过来这儿,是专门瞧你过得好不好吗?」 当然不是,他是来问她的口供的。 香雪苦涩地抿唇,强忍着脑门阵阵传来的抽痛及晕眩。「爷,妾身……并不曾想对您下毒。」 「是还来不及下毒吧?」他讽刺。「若是我没先发现那瓶砒霜,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因为中毒而死了!」 他不信她? 「爷,我真的没想……」 「够了!」他厉声打断她。「我不是来听你辩解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她咬唇不语。 「还不说?」他又气又失望。「你真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 香雪一震,从他话里听出暗示,头更痛了,心跳狠狠地撞击胸口。 其实她心里也不大确定谁是那个幕后主使者,只知道对方在宫里是透过司礼监的一个小公公来传话的…… 「是刘瑾!」朱佑睿干脆直接道出她不敢说出口的人名。 她全身颤栗。 「怕了吗?」他冷笑。「你怕只手遮天的刘瑾,就不怕我这个皇上亲口封的将军郡王?」 无论是他或是刘瑾,都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香雪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很好!死到临头你还是这么倔,看来得再多饿你几天,你才会知道厉害!」 她如今已经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香雪心酸地寻思,当朱佑睿甩袖意欲离去时,她忍不住膝行上前,祈求地抓住他的衣摆。 他步履一滞,回头看她。 她仰头望他,有千言万语想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她含着水烟、迷离而凄楚的眼眸,他的心口慢慢地揪紧。 她不开口哀求,他也冷漠地不做任何表示,两人一站一跪,僵持许久,蓦地,他恼了,再次一拂袍袖。 「爷……」她终于扬声低唤,可这声呢喃才落下,蓦地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他一惊。「你怎么了?」 她动也不动,娇躯阵阵发颤。 他连忙蹲下来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鬓边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病了!怎么不早说? 朱佑睿懊恼,当下也顾不得赌气,展臂便将她横抱起身,一面大踏步走出柴房,一面放声大喊。 「来人!快去请太医!」 「爷……」昏昏沉沉之际,香雪只觉得自己快死了,她死了,唯一的亲弟弟该怎么办?「爷,我弟弟……您救救他……」 她弟弟?朱佑睿一凛,是说她那个寄居于母舅家的弟弟吗?莫非刘瑾便是利用她弟弟拿捏住她? 「我知道了,你莫忧心,我马上派人去接他来京城。」 「谢……谢爷……」她恍惚地甜笑。弟弟的安全有了保障,她也可以放心离去了。「爷的恩……来世再报……」 「胡说!谁要你报什么恩?我不稀罕!」 不知怎地,听她这宛如交代后事的低喃,朱佑睿霎时心慌意乱,在月色下疾行,加快脚步将她抱回正院,几个下人看见了,都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进到屋里,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内间床榻上,起身时她无意间扯落了他挂在脖子上的镇魂银锁,他却是浑然未觉,任银锁埋在被褥间。 「你躺着,太医马上就来了。」他替她盖好被子,轻轻替她拂去一绺垂落额前的发。 她没回应,昏昏地睡着,脸颊潮红,呼吸急促。 一股懊悔的情绪紧紧地抓住朱佑睿,他真不该将她关在那间湿冷的柴房里,又不给吃食,她身子这么娇弱,如何经得起这番折磨? 可他……也没错啊!谁教她接近他是为了取他性命?他没当场格杀她就算仁慈了! 朱佑睿忽而难过,忽而愤恼,胸臆翻腾着百般复杂滋味,他呆立片刻,终是命人召来了李管事,吩咐他派二十个身手矫捷的侍卫,将香雪的弟弟平平安安护送回府里。 李管事听闻他的嘱咐,有些惊讶。 「叫你去就去!」朱佑睿不想特地解释。 「是,小的立刻就去。」李管事恭敬地躬身退下,才转身走了两步,忽地听见身后传来砰然声响。 他愕然回头,只见方才还精神奕奕地对自己下令的郡王爷此刻竟脸色苍白,颓然晕倒在地—— 现代,台北 由于春雨茗茶租借庭园作为公司举办品茶宴的场所,饭店便提供两间套房当作职员休息室,程思曼拉着朱佑睿进去其中一间,确定房内没有别人,才警醒地锁上门。 朱佑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深邃的眼潭里闪动着微光,是惆怅,也是眷恋。 他没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在对李管事说话,下一刻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起初,他有些茫然,怀疑自己在作梦,又挂念着香雪的病情,可此时见到她,所有的彷徨与不安都散去了,一颗心真正有了归处。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如此思念着眼前这个女人,甚至愿意抛下一切来见她。 「曼曼。」他声音哑哑地唤。 程思曼一震,回过头来,千言万语堵在胸臆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明眸隐隐灼痛。 「你……什么时候醒的?」 「早上你离开后不久我就醒了,不过医院非要我留下来做完检查才肯放我走。」 「为什么他们没通知我?」 「是我要他们先别说的。」他暖暖地望着她。「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笨蛋!还惊喜呢! 他可知晓她日日夜夜都盼着他能醒来,整个人都被折磨得僬悴了,要是早上不先敷脸,连妆都画不上去……就算早一分钟告诉她也好啊! 什么惊喜?这根本是惊吓! 「你这坏蛋!可恶的家伙……」心海翻腾,她再也克制不住满腔酸苦,上前就捶他胸膛。「你怎么现在才醒?你知不知道这两个礼拜我都快急死了,你爸爸逼问我你的下落,公司也传出你又玩失踪的流言,连汪大器那老狐狸这几天见到我都有意无意地讽刺……你知不知道你再不醒来,我就快撑不住了!我、我……」她蓦地噎住,美眸盈盈含泪。 她哭了? 朱佑睿惊骇,连忙展臂拥抱她。「好了,曼曼,没事了,我回来了。」 「你现在才回来!你这坏蛋,现在才回……呜呜……」她在他怀里抽泣,好似一个彷徨许久的孩子终于等到爸爸妈妈来接她,忽然感到极大的委屈,嚎啕大哭。 她是真的哭了,虽然不像孩子那样哭得惊天动地,但那一声声的啜泣与哽咽,更令他心疼。 第二章 他用大手慌乱地拍抚她。「曼曼,对不起,是我不好,别哭了,你别哭了。」 程思曼偎在他的胸口上,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泪水浸湿了他的脖颈,她也觉得自己哭得很不象话,又不是小孩子了,实在丢脸,可就是忍不住。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坚强独立,奶奶生病时更要负起照顾老人家的责任,也不习惯对谁撒娇,可面对这男人,她就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耍赖,因为他会疼她。 因为有人疼,女人的眼泪才成了武器。 「曼曼不哭了,我们先把茶艺表演的事情解决,嗯?」他继续像哄孩子似地哄她。 她心神一凛,这才惊觉现在不是耍赖的时候。「你说该怎么办才好?我千方百计请来的茶艺大师偏偏在关键时刻吃坏肚子了。」 她可怜兮兮的口吻教他不由得莞尔,微微一笑。 「你还笑?」她恨恨地又捶他胸膛。「这么严重的事,你还笑得出来?」 他握住她泼辣的粉拳,星眸闪耀着爱怜。「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我来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她嘟嘴。 他捏了捏她俏皮的鼻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花团锦簇的庭园里,伴着流水淙淙,琴音净净,一个男人身穿唐装,手执一把长嘴茶壶,旋身、踢腿、提壶、斟水,身姿飘逸,气度潇洒,宛如舞剑般地在一桌桌茶席间穿梭,为每个客人都斟上一盏真心诚意的茶水。 这男人正是朱佑睿。 他亲身上阵,注水点茶,有时托起茶盏抛向空中,一个巧妙的回旋,在宾客们的惊呼声中,茶盏安安稳稳地回到他手上,冒着清香雾气。 一个茶盏不够看,他还能同时抛玩几个茶盏,像杂耍似地将那几个茶盏顺顺当当地轮流托住,接着一一落上茶盖,奉给看得瞠目结舌的客人品尝。 别说客人们都呆了,周遭几十个春雨茗茶的员工也同样看得目眩神驰,这是他们那个吊儿郎当的大少爷吗?他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一番茶艺功夫? 汪大器脸色僵硬,他身旁的几个董事们则低声窃窃私语。 「不愧是成才的儿子,原来还留了这么一手。」 「看来成才说想让他儿子接班,是真的有仔细打算过的,这样的功夫没有几年哪练得出来?他为了将儿子栽培成接班人,也算尽力了,连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也学不会这样泡茶。」 程思曼也站在某个角落,怔忡地盯着这一幕。 原来这就是他的解决办法,想不到他竟然会亲自上阵表演。 不过这……不可能啊!虽然身为茶叶公司的小开,可他从前一直表明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就连基本的泡茶手法都懒得学,怎么可能会这种高超绝妙的茶艺功夫? 她正发呆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伴随着欢呼和尖叫。 「安可!安可!」 大叫安可的是一群春雨茗茶的员工,个个都以崇拜仰慕的目光盯着场中那个英姿飒爽的男人,直到今天他们才真正承认,他们公司未来的接班人真的很帅! 众人掌声不绝,朱佑睿原本打算就此结束表演,可眼角瞥见搁在展示茶席上的一把古剑,一时兴起,脚踢长剑出鞘,真真正正地舞起剑来。 群众们看得目不转睛,尤其是在场的女性同胞,眼见一个长相清俊的帅哥身手如此矫捷,麦色的肌肤凝着几滴汗水,在阳光下莹莹闪烁,有说不出的阳刚性感,一个个都看得入迷,晕红着脸,大发花痴。 程思曼也不禁神往,脑海里隐约浮现一幅画面,清晨晓雾,一个男人在园中练剑,挥洒着汗水,微敞的衣襟露出半片胸膛,肌理雄浑,散发着某种撩人的魅力。 画面逐渐清晰,她的脸色也逐渐发白,心韵慌乱,咚咚地在耳畔作响。 那个男人身穿古装,而隐于花间偷窥他的自己也是一身短袄长裙,鬓边插着珠翠发簪。 那男人,虽然和郑奇睿长得有几分相像,但绝不是他。 那男人……究竟是谁? 夕阳西下,暮霭苍茫,热闹了一下午的品茶宴圆满落幕。 这场茶宴办得十分成功,无论是桌席上的茶、茶膳、茶点,还是各项茶艺表演活动,皆受到宾客们的一致好评。 春雨茗茶的公司形象算是又向上提升了一回,可更令员工们高兴的,是这次茶宴让公司未来接班人的好名声也传了出去。 业界之前都在流传春雨茗茶董事长唯一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纨袴子弟,董事长中风后,众人不免议论郑家是否后继无人,可不料今日那个不被看好的浪荡子竟是大放异彩,不仅在席间进行了斟茶表演,之后在时光茶席上更露了一手古代的点茶手艺,教人惊叹。 除了泡茶手法高超,他对各种茶叶的特点亦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有个对自家公司产品如此熟悉的接班人,绝对是企业的福气。 散席时,几乎每位重量级贵宾都来跟朱佑睿打声招呼,称赞他今日的表现,这是他初次以郑奇睿的身分面对这么多人,应对进退落落大方,淡定从容,让人更是留下好印象。 待外宾们都离开后,便轮到之前他在董事会上周旋过的几位董事跟他说话,他们虽然有的狐疑,有的略显不情愿,倒也都在口头上表示称许,就连汪大器也勉强端出一张笑脸,还说可惜今天他的宝贝女儿明玉另外有约,要不在宴席上看见他的表演,肯定会对他更加欣赏。 「我们明玉对你的印象很好呢!还说改天有机会要好好跟你赛一回马,到时奇睿你可得赏光啊!」 这是准备让他女儿献上美人计了吗? 朱佑睿一眼便看穿老狐狸内心的筹谋,可表面上只是淡淡一笑,说了几句客气话。 好不容易打发了汪大器,他转过身来,见程思曼正在一旁等候,翠眉微蹙,樱唇淡撇,神情看似不屑,又似有几分郁恼。 「怎么了?」他关怀地问。 她轻哼,睨他一眼。「你打算哪天去陪汪小姐赛马啊?」 吃醋啦? 朱佑睿又是莞尔,又不禁得意,笑咧一口健康的白牙,更显得英姿俊朗,神采奕奕。 程思曼完全能感觉到周遭朝他黏来的无数道仰慕视线,她暗暗咬牙,只觉得浑身发麻。 她又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转身就走。 他笑着追上去。「怎么了?真吃醋了啊?」 她一窒,很想回头泼辣地朝他张牙舞爪一番,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忍气吞声。「我干么吃醋?」 「怕我被别的女人缠着不放啊!」 「别的女人缠你,关我什么事?」 「真不关你的事?」 「哼!」 「曼曼。」他含笑唤道,醇厚微哑的嗓音像要勾人似的,听得人脸红心跳。 她悄悄捏握了下手心。「怎样?」 「我今天的表现很好吧?」 「嗯,还可以。」 「你给我打几分?」 「有及格吧!」 「及格是多少?」 「六十分啊。」 「才六十分?」他不满了,像个幼稚的孩子非追着她给自己一句真心诚意的赞扬。「我觉得起码有九十九分。」其实他觉得应该可以得满分,少的那一分是表示他谦虚。 「那是你觉得。」她又哼一声。 「你不觉得?」 她不说话。 他扫视周遭,见两人已远离公司员工的视线,来到富丽堂皇的饭店大厅,倏地心念一动,一把擒扣她纤细的手腕。 「你做什么?」她吓一跳。 他拉着她往隐密处走,躲在安全门后的楼梯间。 「干么带我来这里?」 他微笑,握住她肩膀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俯视她的星眸熠熠生辉。「我要你奖励我。」 「什么?」她一愣,还来不及反应,他已低头攫住她的唇。 这个壁咚之吻来得突然,她毫无心理准备,明明气恼地想抗拒,可身体彷佛自有主张,软软地偎进他怀里,唇瓣与他的辗转相吮。 「嗯……」她不自觉地嘤咛一声。 他感觉到她的迎合,更加情动,将这段日子对她的相思与煎熬全数宣泄在这缠绵的深吻里。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在她耳畔喘气低喃。 她震了震,却没有说话,只是更加亲昵地吻着他,与他唇舌交缠,恨不能融进彼此的骨血里。 「睿,睿……」 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如猫咪撒娇的细嗓,撩拨得他神魂俱震,下腹燃起滚热的欲望。 第三章 「曼曼……」 方唇移到她肤质莹腻的颈弯,激烈地吻着,甚至蜿蜒而下,隔着衣襟熨上她绵软的胸前。 再这样下去会失控! 程思曼倏地警觉,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在体内沸腾的情欲,这可是在饭店楼梯间呢,她可不能跟他在这里做爱做的事。 「睿,不可以……」小手试着推开他阳刚的胸膛。 「为什么不行?」方唇继续追逐她的肌肤,又香又白,宛如牛奶糖般甜蜜可口,他像孩子般迷恋地舔着。 「这里是饭店……」 「那又怎样?」 「你之前可是连我穿短裤都说伤风败俗……」 他一愣,蓦地忆起在夜店那回她短裤下露出的一双修长白嫩的美腿,不禁喉咙发干,低低咕哝。「你那天穿那样是有伤风化啊。」 她听出他话里的埋怨,嗤声一笑。「你以前可是最喜欢看那些穿着清凉的辣妹呢!」 她是指郑奇睿?哼,他跟那个膏粱子弟可不一样! 「我哪里会那么没眼光?那是……」他倏地噎住,差点露了馅。 他有些心虚地望向她。 她的水眸仍氤氲着残留的情欲,迷迷蒙蒙地睇着他,眼神似藏着千言万语,他却无法分辨她究竟想说什么。 片刻,她迷离地一笑。「睿,我们去庆祝吧!」 「庆祝?」 「嗯,我刚刚是逗你的,你今天的表现可以打一百分。我们去夜店喝酒吧!我请你。」 「你要跟我去夜店?」他愣了愣。「之前你不是还要我以后不准再去那种地方鬼混?」 「今天情况特别。」香唇在他颊畔飞快地啄了琢。「本姑娘心情好,就赏赐你陪我一起喝酒跳舞。」 「曼曼……」 她嫣然一笑,朝他飞了个媚眼,他顿时茫然,只能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走出这个短暂属于他们俩的私密空间。 【第二章】 烟蓝色的雾光,玫瑰紫的沙发,朱佑睿又来到上回那家夜店,只是这次来时心情大不相同,因为伴着他的不是奇怪的陌生人,而是他心爱的女人。 没错,心情不一样了,上回他是震惊地盯着舞池内穿着大胆的红男绿女贴面热舞,而今是「震怒」地瞪着坐在他对面,对他甜甜笑着的程思曼。 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轻纱洋装,裙摆仅及膝缘,这也罢了,衣领竟是开v字形,若隐若现地托出一道性感的事业线。 一进到店里,她就把绘着艳丽花朵的丝料披肩拿下来挂在椅背上,再向服务生要了两瓶可乐娜啤酒,很阿沙力地表示要跟他干杯。 「来,cheers!」 去它的cheers! 他狠狠瞪她,起身就要拽她的手。「跟我走,我们去别的地方!」 哪能让他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下打扮得如此妩媚撩人?他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她整个人藏起来。 可她偏偏不合作,赖着不动。「为什么啊?你以前不是最爱跟你那些狐群狗党来这种地方吗?为什么就不能跟我来?」 「那是以前,以前的事我忘了!」 「真的忘了吗?那你怎么记得泡茶那些事?」 「嗄?」他愣然。 她双手托腮,靠在高脚玻璃桌上看着他,星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又会点茶,又会舞剑,这些功夫都是什么时候学来的啊?」 「呃……」露馅了吗?他眯眼审视她的表情,除了好奇,看不出丝毫异样。 「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你忘了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却记得这些手艺和技巧?」她嘟嘟嘴,表示怀疑。 「我是失去记忆,又不是失去经验。」他振振有辞。「就像我一样记得怎么写字、算数啊!」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从脑海的知识库里拣选并组织而已。他在心中暗暗补充。 程思曼当然没听见他的内心话,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也是,已经学会的经验应该不会忘。」她顿了顿,黛眉蹙拢。「只是我真的觉得好奇怪啊,你明明对泡茶没兴趣,以前郑伯伯要教你,你都说不要,后来怎么会自己跑去学?而且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啊?明明你一直都在打混……」 这可真是难以回答的问题。朱佑睿苦笑,他仔细打量程思曼的神色,总觉得她不是随口问问而已,但她的表情看来就真的只是单纯的苦恼。 一般人的确很难联想到穿越换魂这种事…… 朱佑睿心神一凛,想着也许这是自己对她表白真实身分的良机,可又担心自己招认了,她不知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能够接受自己从小认识的男人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吗?她会不会希望郑奇睿的灵魂回来?毕竟那家伙才是正主,才是真正和她是青梅竹马的男人,是她郑伯伯的宝贝独子。 如果她知道他不是郑奇睿…… 朱佑睿不愿深思,拿起啤酒瓶就咕噜咕噜地灌了半瓶,程思曼讶异地挑眉。 「喂!你也不等我一起干杯!」她娇声埋怨,赌气地也跟着喝了一大口酒。 他重重将啤酒瓶搁下,在桌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你一定要待在这里跟我喝酒吗?」 「不行吗?」她朝他皱了皱鼻子。 「那你把披肩穿起来!」他粗声嘟囔。 「什么?」她没听清。 他也不说了,直接以行动代替言语,抓起她搁在椅背上的披肩,替她围拢在肩头,将她丰满的胸口遮得密不透风。 「喔~~」她故意拉长了尾音,笑意在眸中荡漾。「有人吃醋了。」 「谁吃醋?」他不承认。「我是怕你冷。」 「我不冷啊!这里头人这么多,闹烘烘的,我还觉得热呢!」说着,她作势要拿下披肩。 「程思曼!」老虎威吓地咆哮。 她抿嘴一笑,举起啤酒瓶。「喝酒吧!」 这回他与她干了杯,瓶身轻轻地撞击。 喝了一瓶啤酒,她润白的脸颊已微微透着一抹嫣红,宛如上了胭脂,在夜店迷蒙的灯光掩映下,更显娇媚可人。 他怔望着她,有股冲动想亲亲她红滟滟的脸,舔吮那沾着酒色水光的菱唇。 「睿。」她倾过身来,在他脸上吹拂着诱人的馨香。「我们去跳舞好不好?」 「跳舞?」他震住。 「嗯,我从来没跟你跳过舞,我想跟你跳。」 他不会啊! 他会剑舞,也曾为了潜入北方鞑子的部落,学过一点他们的舞蹈,但现代人跳的舞……扭腰贴面的,这也能算是正经舞蹈? 他在知识库里寻找,大概也知道郑奇睿应该是个舞林高手,可要他学着做那些诡异的动作,他就浑身不自在。 「走啊!」程思曼不容他犹豫,强拖他一起走进舞池,他想拒绝,她便无辜地眨眨清灵大眼。「难道你想让我跟别的男人跳吗?」 那怎么成! 他一听就火大了,没好气地掷去两枚锐利的眼刀,一口气呛上喉咙。「跳就跳!」 拚了! 他观察别人的舞姿,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肢体,可怎么摇就怎么不自在,跳得别别扭扭,犹如一只毛毛虫在扭动。 程思曼盯着他骇笑。「你怎么会跳成这样啊?」 「怎样?」他窘得耳根发热,脸上故意摆出一副酷样。 他愈是装酷,她愈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毛毛虫在扭……」 这评语也太苛刻了吧! 俊颊泛开一抹可疑的红晕。「我不跳了!」他耍脾气,转身就想走。 「别、别!」她急忙拉住他,一脸讨好卖乖。「你第一次跳,跳这样已经很好了。」 第一次跳? 朱佑睿怔了怔,郑奇睿以前没跳过舞吗?可他从脑海的知识库里调出来的资料似乎不是如此…… 他正狐疑时,台上的dj忽然换了首悠慢缠绵的抒情歌,舞池里跳得汗水淋漓的男男女女都慢下了舞步,彼此揽腰贴面,缓缓地跟着音乐摇晃着身躯。 而他与她却是站在舞池中,动也不动地四目相视。 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想离开舞池,氤氲迷离的水眸传递着邀请的讯号。 难道他们也要跟着其它人那样跳吗?这也太……伤风败俗…… 「睿。」她以唇形无声地唤他,纤纤玉手朝他伸出。 他不再犹豫,握住她主动送过来的手,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学别的男人搂着舞伴那样温柔亲密地搂着她。 她侧着螓首,脸蛋腻腻地窝在他的肩头,兰息撩拨着他颈部的汗毛,撩得他整颗心发痒。 第四章 他下腹一紧,体温彷佛上升了好几度,热得他有些发慌。 此刻他才终于领悟慢舞的乐趣,尤其若是一双有情人共舞,那难以形容的暧昧与甜蜜能教人轻易地融化。 他忍不住感谢起这个可以公然「伤风败俗」的时代,在大明朝,他根本想象不到可以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调情,借着跳舞挑逗彼此的感官。 「睿……」她彷佛很舒服似地叹息,婉转的嘤咛勾得他胯间又一紧。 这下可忍不住了,那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已然微微地抬起头来,硬硬地、热热地顶着她。 他顿时尴尬,直觉往后退了退,拉开与她的距离,心里却是万般舍不得,只想继续与她耳鬓厮磨…… 欲火煎熬得他鬓边出汗,她也不知是否感觉到了,淘气地微微转头,探出舌尖轻轻地替他舔去。 他身子一僵,慌忙转头躲开。「曼曼,别闹。」 她娇声一笑,抬起藕臂勾揽他的肩颈,稍稍上前一步,娇软的身体再次紧紧地偎贴他。 他能感觉到自己胯间的小坏蛋顶到她柔软的肚腹,瞬间又胀大了一些。 「曼曼……」他气息粗重。 「嗯?」 「我忍不住……」他觉得丢脸,自己竟在公众场合公然发情。 「什么忍不住?」她明知故问,娇媚地睐向他,借着韵律摇摆又蹭了蹭。 他倏地倒抽一口气。「你……别闹了……」 她又低下头,樱唇缠绵地贴在他耳边。「睿,你喜欢我吗?」 「……喜欢。」他忍得俊颊发红。 「想要我吗?」她哑哑地吐出魅惑之语。 他震了震,不知是自己没听清她说什么,还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在勾引他吗? 「要不要?」她扬起脸又问他一次,似乎也十分害羞,水眸雾蒙蒙的,脸蛋红得像朵出水芙蓉,艳丽无双。 「你……喝醉了。」 「嗯,一点点。」她也不否认,开开心心地点了头。 他怔忡地望她,半晌不语。 渐渐的,她委屈地嘟起嘴。「你不要吗?」 要!怎么不想要?只是…… 他挣扎不已,而她似是看懂了他的犹豫,娇笑一声,像调皮的音槌滚过水晶琴,叮当悦耳。 「睿,你真可爱!」她用双手捧住他的俊容,响亮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这蜻蜓点水的一吻,让一切乱了调…… 原来这种地方就是汽车旅馆! 带着新奇的眼光,朱佑睿近乎挑剔地审视房内的一切——玫瑰色的水床做成贝壳状,天花板嵌着一大面玻璃镜,能够清晰地映出床上的人影,落地窗外的半露天花园上栽种着各种花卉与绿色植栽,一个和水床同样设计成贝壳状的浴缸放着八分满的热水,烟气缭绕,暗香浮动,水面上悠悠地漂荡着些许玫瑰花瓣。 据说现代的情侣们都爱来这里做些令人害羞的浪漫事,所以又被称为love hotel. 程思曼进了房,像只欢快的鸟儿在屋内翩翩旋绕,最后扑倒在水床上,身子犹如卧在海面,随着温柔的浪涛上下起伏。 她从被褥间扬起一张因微醺而晕红的脸蛋,明眸醉汪汪地瞧着他。 「睿,你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 他瞪着她宛如美人鱼般窈窕魅惑的身姿,觉得喉咙发干。「你……快起来!」 真后悔一时昏头,陪她进了这家旅馆,这下该如何善后? 见他一脸纠结,她忽地噗嗤一笑。「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对吧?我也是第一次来!」美人鱼调皮地在床上滚了一圈。「我听人家说很好玩,有很多有趣的情趣用品……」 情趣用品?他迷惑地眨眨眼。 她用双手撑起身,像只慵懒的猫咪弓身半跪在水床上,勾勒出一道性感诱人的曲线。 「你用过吗?」她放低音量,声嗓蕴着奇异的沙哑,玉手撩了撩一绺扫落颊畔的发,这动作带着难以言喻的妩媚。 他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只是恍惚地出神,体内悄悄涌过一波波热浪,烘得他脸红心跳。 在大明朝,他的郡王府后院里的那几个姬妾,偶尔也会对他行勾引之事,可他见了只是心生厌烦,端出一张冷脸严厉喝叱,最后吓得那些不知轻重的女人落荒而逃。 如今,面对她似有意若无意的引诱,他的胸口却是扑通扑通地跳,犹如万马奔腾,卷起漫天情欲的狂沙。 她喝醉了,他拚命地告诉自己。 如果他还有一点点身为君子的良知与风度,此刻应该想办法让她喝下醒酒汤,再送她平安回家才是。 可惜,他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品德高尚。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张水床,走向风情万种的她。 大手正想放上她肩头,她忽地身子一滚,笑咪咪地宣布。 「我好热,我要去洗澡!」语落,她翻身下床,像只企鹅般摇摇摆摆地走向落地窗外的半露天花园。 她要在那座花园里的浴缸内泡澡吗? 他惊得快步上前,擒住她的臂膀。「不可以!」 「为什么?」她懒懒地回头,润亮的樱唇不快地嘟着。 他一窒,差点克制不住狂吻她的冲动,他狠狠吞了口唾沫。「里头还有另一间浴室,你去那间洗。」 开玩笑!谁知道那座半露天花园的隐密性够不够好?万一让偷窥狂瞧见了她裸身入浴的身影该怎么办? 「你怕有人看见?」她彷佛看透他的思绪,水眸莹然生波,娇娇地笑了。「放心啦,这间汽车旅馆的对面是一片空地,我们这间房又在三楼,不会有人看见的,而且还有那么多花花草草遮掩……」她顿了顿,也不知想起什么,笑容更甜蜜了,葱指抚上他半边脸颊,淘气地捏了捏。「如果说会有人偷窥,那也只有你一个。」 他被她捏得耳根透红。「你……把我想成哪种人了?」他才不是那种好色无道的登徒子! 「这么说你不会偷看喽?」 「不会。」他嘴硬。 「那最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她轻轻地推开他,转身走进花圜里,很快的,那娇柔的姿影便隐没在几丛玫瑰花后。 朱佑睿值立在原地,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拉炼滑过的声音,接着似是洋装窸窣落了地。 他快疯了! 当哗啦哗啦的水声拂过他耳畔时,他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胸口。 在她入水的瞬间,还如同猫咪喵呜似地发出一声婉转的嘤咛,他能听出那是满足的叹吟。 他并不想偷窥,可身子偏偏冻凝在原地动不了,他只要稍稍侧转几个角度,便能看见坐在浴缸里若隐若现的她。 这浴缸的设计本就是让情侣们追求情趣用的,外面的人看不见,里头的人只要有心,完全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隔着摇曳的花枝叶影,又怎能遮得住佳人倩影? 一幅美人入浴的画卷,在他眼前豁然开展。 她好美! 肤如凝脂,莹光闪烁,丰满的乳波在水面下隐隐摇晃,教人恨不得拨开那水帘一探究竟。 朱佑睿能感觉到胯间那不听话的小东西又蠢蠢欲动了,再不回头是岸,他怕是会如同一头发情的野兽当场将她拆吞入腹。 他深深地呼吸着,一遍又一遍,总算让那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接着他用力甩了甩头,狠下心来转身走向房内的另一间浴室,脱了衣裤,裸身站在莲蓬头下,让冰凉的冷水当头浇下。 连续冲了好几分钟,才勉强压下体内那股躁热,他随手抓起一件深蓝色浴袍穿上,才刚系好衣带,转身便看见程思曼呆立在浴室门口。 她身上同样穿着一件粉色浴袍,微湿的秀发拢在耳后,露出脖颈美妙的弧度。 她怔怔地望着他,脸蛋艳红如成熟的苹果。 他心一紧,连忙上前关怀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大手抚上她额头探了探温度。 她微微一颤。「你的手……好冷。」 他一愣,急急收回手,就怕冻着了她。 「你刚刚洗了冷水澡吗?」她轻声问。 「嗯。」 「为什么啊?你不冷吗?」 「不冷。」他略微尴尬,总不能告诉她之所以冲冷水就是为了冷却自己体内躁动的欲望。 她扬眸望向他,眼神异样。「我都看见了。」 他一愣。「看见什么?」 她低垂着螓首,双手悄悄捏着衣带,脸颊严重发烫,心韵乱不成调,可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实话。「你刚刚站在莲蓬头下冲水,我看见了。」 第五章 「什么?!」他惊骇。 所以她看见他的裸体了? 她听见他变得粗重的呼吸,羞得忍不住想哭。「我……不是故意的,可是……」 「可是怎样?」他嗓音低哑。 「很……很好看。」宽肩窄臀,猿背蜂腰,肌肉因前阵子的努力锻炼而显得结实有力,身形线条优美,有种阳刚凛冽的气势。「比电影里的那些男明星……都好看。」她愈说愈小声,到最后简直细若蚊鸣。 他看着她从侧脸到后颈的肌肤全都渲染着嫣色,像是一朵朵开在玉白肌肤上的蔷薇花。 顿时,他的脑海如被落雷劈过,轰然作响。 他一点也不在意她像色女般偷窥自己,也不觉得她这么做是媚俗淫荡,相反的,他很高兴,因为她赞赏他的体魄,为他的男性魅力倾倒。 他兴奋得血液沸腾,欲望在体内放肆地叫嚣。 方才的冷水算是白冲了,他的身子比之前更火热,情绪躁动不安。「曼曼……」他哑哑地唤。 「对不起。」她似是呜咽。 野兽觉醒,他放弃当那坐怀不乱的伪君子,健臂托住她的翘臀,一把将她抱起。 她吓一跳,惊呼一声,在他怀里挣扎。 他用力固定住她,在她耳畔低语。「用腿勾着我。」 「啊?」她愕然震住,理解他话中涵义后,全身肌肤更加热烫,她学着屏幕上那些男女明星调情的姿态,怯怯地用双腿勾揽他的腰部。 他一面抱着她走向水床,一面低头追逐她的唇索吻,重重地吸吮,不一会儿,那娇嫩的唇瓣就被他吻得水光润泽,微微地肿账。 起初她有些羞怯,只是安静地承受他激烈的吻,可渐渐的,情欲被点燃,她开始热烈地回应,舌尖与他纠缠、旋绕。 「睿,你爱我吗?」她细细娇喘,问话的嗓音有些许哽咽。 「爱。」这次他比在舞池里时回答得更加坚定。「曼曼,我想要你。」 「嗯,嗯……」她热情地吻着他,也不知怎地,泪水由眼眶滑落。 他尝到咸咸的味道,剑眉微蹙。「怎么哭了?」 「因为很开心,很……感动。」她眼眶更红了,泪珠纷纷,染湿了他的脸。 「睿,你抱紧我……」 他用力收拢臂膀,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体内。 「睿,睿……」她声声呼唤着他,声声都是祈求,是撒娇,是缠绵不休的爱意。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她喊得融化了,动作不觉粗暴起来,他将她压倒在水床上,像野兽般伸爪扒开她的衣袍,不一会儿,一具裸露的玉体便横陈于他眼前,莹白的肌肤像被剥壳的鸡蛋,软嫩q弹。 「曼曼,曼曼……」从不曾在床笫之间失去理性,如此强烈地渴求过一个人,他想吃了她,她的唇、她的眉眼、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与骨血,他都要啃得干干净净! 像是得到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他低下唇,一口一口地舔吮着她,埋首于她丰盈的双峰间,用牙齿啮咬峰顶粉红色的樱桃果。 他急切而粗鲁地吻着她,可动作之间又能让人感受到无尽的珍惜与怜爱,程思曼含泪睇他,捧住他的头颅,双手插入他浓密的发间。 「睿,我爱你,好爱你……」她吻着他湿淋淋的墨发,身子往上弓起,将那两团绵软玉乳更加送进他嘴里。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隔天清晨,程思曼醒来时只觉得腰酸腿疼,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要散了。 即便慵懒得很不想动弹,她仍是睁开双眸,眼波迷离地望向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他侧身搂着她,大手霸道地勾着她的纤腰,热烫的呼息拂在她鬓边。 这样的睡姿其实不怎么舒服,可他也不知怎地,就是不肯放开她,在睡梦中也要搂着、护着,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这男人……他的本性说不定很霸道呢! 程思曼静静地凝睇他,葱指轻轻地抚过那清俊瘦削的侧脸,他在医院昏迷了一阵子,每天只注射营养点滴,维持生理机能,整个人瘦了不少,幸好脸色仍旧健康红润。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她细声呢喃,指尖从他挺直的鼻梁上划过,停定在他的唇上。 虽然他嘴唇线条偶尔会显得冷峻,但唇瓣厚软,相当性感,令人不由自主地迷恋。 记得以前跟几个大学女同学聚会时曾讨论过,男人嘴唇性感才是真性感,魅力无法挡。 想着,她心弦动了动,芳唇不禁凑过去,柔柔地啄了下。 真是怎么吻也吻不够啊!她用手指轻抚了下自己微肿的唇瓣,娇娇地含笑,眸光依恋地在他身上流连。她想着昨夜,想着这段时日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他要向她道歉,竟是笨拙地送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巧克力糖果和一盆带刺的仙人掌;想着他担心她穿着太裸露惹来其它男人觊觎,找尽借口为她围拢披肩;想着他嘴硬地不肯承认自己吃醋;想着他吃冰淇淋,吃着吃着就吃上自己的唇…… 还有他帅气地驯服了惊马,在众目睽睽下对她英雄救美,以及表演斟茶和舞剑时那一派飘逸潇洒,气度高华…… 这一幕幕回忆尽是甜蜜与美好,活了二十七年,已算轻熟女一枚,她却是初次领略恋爱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将自己的身心都献给一个男人。 她想爱他、想要他,想把自己全部都给他…… 她心动不已,忍不住又亲了亲他。 他似是感觉到她眷恋的亲吻,微微动了动,星眸迷蒙地睁开,一见是她,下意识地勾起一抹宠溺的笑。 「你醒啦?」大手揉了揉她的头。 「嗯。」她偎在他怀里,身子朝他的方向蹭了蹭。 「几点了?」 「还早呢。」 「那怎么不再睡一会儿?你昨晚不是一直喊累吗?」他哑声笑问,眼里闪烁着调笑之意。 这男人! 想起昨晚自己是如何被他折腾得频频软声求饶,她就又恼又羞,娇媚地横他一眼。 而这一眼足以让他欲望顿时苏醒,他翻过身来压住她,眼底翻腾着浓浓情欲。 「不行了。」她看出他的祈求与暗示,粉颊微红,懊恼地推了推他。「我还……很痛呢。」 朱佑睿心神一凛。 是啊,他昨夜那样反复地要她,可别把她弄坏了! 星眸盯着她,忽明忽灭,闪烁着异采。 她不敢再看他异样的眼神,伸手推开他,再用被单裹住自己,她的乌丝柔亮,衬得那隐约露出的乳房上缘更加白嫩。 朱佑睿气息一促,想将她揽过来纳入自己怀里,她却摇了摇头,拒绝他的亲近。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调笑地逗她。 她摇摇头,睇着他的眼眸水汪汪的,贝齿轻轻咬着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风情妩媚中又流露着一丝难以描绘的娇弱。 「睿。」许久,她终于细声细气地扬嗓。 「嗯?」 「你……是谁?」 【第三章】 气氛倏然沉寂。 方才的旖旎瞬间消逸无踪,朱佑睿面露惊骇,眼潭闇黑无垠。 「为什么这样问?」好半晌,他才沙哑地扬嗓。 她没有回答,垂下眸,细声低语。「你先避开,我要穿衣服。」 两人各自默默地穿戴衣物,梳洗过后,相对而立,却是无言。 朱佑睿内心翻江倒海,情绪纠结,思量着方才程思曼的问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认出他不是真正的郑奇睿了吗? 想问又不敢问,这还是他初次陷入如此进退不得的处境,近乎胆怯。 他十岁便能上马弯弓射猎,就连在天下至尊面前都胆敢放肆说笑,可如今面对一个女人,他竟会慌张。 他害怕。 怕即将面对的质问,怕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再有爱…… 终于,她打破了如冰的氛围,嗓音似半噎在喉咙里,困难地吐露。「你……不是郑奇睿。」 这并不是疑问句。 心韵如擂鼓,怦怦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他只觉得一阵隐隐的痛。 她看着他,脸蛋如雪苍白,唇瓣轻颤,明眸闪烁着异样的波光。「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疯了,你明明就是奇睿,怎么可能不是他呢?可我就觉得你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 他不吭声。 「我疯了吧?对啊,我也觉得自己疯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用手狼狈地抹去。「除了奇睿,你还能是谁呢?为什么我觉得你不是呢?我真的疯了……」 第六章 他蓦地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颤抖的肩膀,她震了震,直觉往后一退,他目光一黯。「你怕我吗?曼曼。」 她摇摇头,珠泪盈于眼睫,如清晨晓露折射着阳光的虹彩。 他想用手指抹掉那一颗泪,又怕吓着她,手只好停在半空中。「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他哑声许诺。 她相信。 程思曼含泪睇着面前的男人,虽然她怀疑他的真实身分,虽然她为自己的怀疑感到崩溃、痛苦,可他对自己的情意,她相信。 「你没有疯,曼曼。」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低语。 她心口一拧,几乎透不过气。「你的意思是……」 他闭眸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那眼神黯淡而复杂,隐约闪烁着某种慌乱。 「我的确不是郑奇睿。」 语落,他不再说话,主动后退一大步,拉开与她的距离,像法庭上孤独的罪犯等候判决。 「你……真的不是奇睿?」 「不是。」 程思曼倒抽口气,自己不可思议的臆测竟是对的! 她骇然冻立原地,朱佑睿不敢看她的表情,略略别过视线,涩涩地苦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不是的?」 「是……昨天,我看你当众表演舞剑,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仔细想想,真的有点奇怪,自从你在北京的医院醒来失忆后,好像换了另一个人似的。以前你会的事情,现在得花一点时间才能重新学会,可我以为你不会的事情,你却能信手拈来。你以前最讨厌泡茶了,怕郑伯伯逼着你继承家业,对有关茶艺、茶叶的一切都敬而远之,可你现在会古代点茶的手艺,会用长嘴壶斟茶的功夫,但我只教了你最基本的泡茶知识啊!那些都是你从哪里学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学的?」 「你不觉得也许是我在失忆以前,自己偷偷在某个地方学的?」 「嗯,我本来也这么想,可你记得点茶的手艺,却忘了怎么跳舞,这不是很奇怪吗?」 「所以你昨天带我去夜店,是为了试探我?」 「奇睿以前可是个跳舞高手,还有像汽车旅馆这种地方,他也来过很多次了,他会跟在夜店认识的女人玩一夜情,有时候还会跟我炫耀……」程思曼蓦地一顿,喉间犹如噙了一枚酸橄榄,酸涩难言。 如果这男人真的不是奇睿,那他到底是谁呢?真正的奇睿又上哪儿去了? 她茫然地望向他。「昨天在饭店楼梯间,你跟我说你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我了……就好像你不是躺在医院昏迷不醒,而是你的灵魂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差点回不来了……」 这女人真的很聪慧,还很敏锐,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朱佑睿涩涩一笑,眼神掩不住浓浓的欣赏与眷恋。 她看着,心韵乱了几拍,心头却更酸了。「睿,你和奇睿难道是双胞胎吗?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相像?是我认错人了吗?」 朱佑睿沉默片刻。「不是你认错人,是我占用了他的身体。」 程思曼听了,只是表情微变,并不怎么惊讶。 他自嘲地扯扯唇。「你早就猜到了,是吗?」 她默然颔首。 他暗暗捏握拳头,努力压抑波涛起伏的心海,言语在牙关紧咬着,好不容易才沙哑地吐落。「你……怕不怕?」 怕他是个妖怪,怕他强占了她熟识之人的身体,怕他这个来自古代的灵魂…… 「不要怕,曼曼,我不会伤害你。」他再次许诺,彷徨无肋地僵站着,深怕她说出一句排斥自己的话。 她看着他,彷佛会说话的眼睛闪过迷惑、挣扎、慌乱,可在察觉他也和自己一样慌张,甚至更加手足无措后,渐渐地转变成温柔的心疼。 她上前一步,主动靠近他,将手抚上他冰凉的脸庞。「我相信你,睿,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朱佑睿身体剧烈地震了震,排山倒海的情绪霎时淹没了他——她不怪他!她没把他当成妖怪! 「曼曼!」他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激动,展臂紧紧地搂抱她,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里。「谢谢你,曼曼,谢谢你不怕我,谢谢你相信我。」 听出他话里微微的哽咽,她止不住地鼻酸,动情地回抱他。 他将她搂得更紧,好似深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眼眶隐隐泛红,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曼曼,你愿意听我说吗?」 清风习习,阳光暖洋洋地洒落,朱佑睿与程思曼并肩坐在河岸公园的树荫下,望着悠悠的水流。 朱佑睿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关于他的背景来历、关于他生长的那个时代,以及他的灵魂是如何意外地穿越时空,附身于郑奇睿身上。 程思曼听着,时而惊奇,时而向往,又心疼他从小失去母亲,得不到父亲疼爱,才十几岁便自行请缨上战场,过着杀戮征伐的血腥生活。 灵魂穿越、时空旅行,照理说这是现代科学还不能解释的神秘之谜,可听他娓娓道来,她却觉得这一切的不可思议都是那么真实。 「你居然十八岁就成亲了!」当他提及那段短暂的婚姻时,她不禁有些吃味。 「在我们那时候不算早了。」朱佑睿笑笑。「要不是我的父母双亡,没有什么长辈为我作主,我的亲事也不至于拖到那时候。」 「那亲事是你自己选的?」 「是啊。」 「喔。」她嘟了嘟嘴。赵月薇,光听这名字也知道必然是个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 他瞥她一眼,补充说明。「我们成亲不到两年,她就过世了。」 闻言,胸臆间淡淡的醋意立时消失,她顿觉有些怅然。「你一定很难过。」 「只是觉得对不起她。」他微微黯然。「我们成亲之后,我在府里住的日子不超过两个月,甚至后来她难产去世,我那时人仍然在西北,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她默然不语,捡起手边一颗小石头丢向河面,激起一圈小小的水花。 半晌,她低低地问:「你爱她吗?」 听出她带着几分窒闷的口吻,他莞尔,却不回答她的问题,故意吊她的胃口。 「汪明玉跟她长得很像。」 「什么?!」她愣住。「你说汪明玉跟你的亡妻长得很像?」 「嗯。」 难怪他那天在海滩见到汪明玉时会看呆了…… 程思曼酸酸地撇撇嘴,臂膀一甩,又掷了一颗小石头。「那你以后可开心了,汪明玉现在对你印象可好了,只要你说想见她,她肯定愿意赴约。」 「某人这是在吃醋的意思吗?」他戏论地问。 她哼哼。 他心弦一动,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见她没有抗拒,他大喜,手指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 「傻瓜,你吃什么飞醋?比我大三岁还比我像个孩子!」 干么要强调年纪? 她不悦地横他一眼。「比你大又怎样?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就是晚熟,不像你们十几岁就结婚生子。」 「是是,是我太早熟。」 「哼!你以为自己就不孩子气吗?」她伸手用力掐他双颊。「你有时候还不是会跟我耍赖皮?」 那倒是。 面对她时,他也时常会变成一个孩子,会撒娇,会闹别扭,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那么幼稚。 是因为爱情吗? 这时代的人常说,恋爱会让一个人变笨蛋。 思及此,他胸口一暖,望向身边佳人的目光越发温柔似水。 她被他看得羞涩,脸红心跳地别过眸。「干么……这样看我啊?」 「曼曼。」他哑声唤。 她颤了颤。「怎样?」 他倾过身,横臂将她揽入怀里,感觉到她柔柔依偎着他,他更大胆了,方唇暧昧地含了含她小巧的耳珠。 「我没爱过月薇。」他对着她的耳窝暖暖地吹气。「这辈子我爱的女人只有一个,你知道是谁。」 他的意思是…… 她又羞又喜,被他撩拨得浑身酥麻,直觉缩了缩脖子想躲,却怎么也躲不过他散发男性气息的怀抱。 「你不知道,这次我回去的时候,是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皇帝请来一个方外真人,弄了块镇魂银锁挂在我身上,真人说绝对不能摘下来,摘下来我的魂又会飞走,我明知自己可能会魂飞魄散,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把银锁摘下来……」 「不要!」程思曼惊叫一声,不知怎地,胸臆翻腾着某种惊惧的情绪,她紧紧揪住朱佑睿的衣襟,脸色苍白。「所以你这次回来,是因为你摘下那个什么镇魂锁吗?你就不怕万一你的灵魂找不到路,就此灰飞烟灭了怎么办?」 第七章 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在乎与关怀,朱佑睿心口一紧,将她抱得更紧,下巴眷恋地摩挲她头顶。 「别担心,我这不是平安过来了吗?」 她身子一僵,半晌才轻轻地问:「你还会不会再回去?」 他闻言一凛,哑然无语。 她领会到他沉默的暗示,慌乱地扬眸。「你还会再回去,对不对?什么时候?」 「我也不晓得。」他黯然低语。「只是我这次过来完全是意外,可能是那块镇魂银锁不小心被扯落了,那个方外真人说会为我寻来一块上古玉石,那时我的魂魄才能真正的安定……」 「你是说等真人找到那块玉石后,你很可能又会被召唤回去了?」 「嗯,或许吧。」 程思曼不说话了,胸腔横梗着一股酸楚,她无法呼吸,眼眸灼痛。 是啊,他当然要回去,毕竟他是大明朝的王爷,那才是属于他的时代,这里对他而言,只是陌生的时空。 那里有他的根,有关心他的人,有不惜一切也要将他召回去的小皇帝。 她怎能自私地要他留在这里?而且…… 「如果你的灵魂会这样不安定地飘来飘去,是不是表示奇睿他……也还活着,只是灵魂找不到身体?」 朱佑睿悚然一震。他不是没思索过这个可能性,只是自私地不愿去顾及,但现在他既然已对程思曼坦承真相,就不能再逃避这个问题。 他艰涩地从喉间吐露嗓音。「你说的……也有可能。」 她蓦地神色骇然。「他的灵魂会不会还逗留在北京?」 「嗯,也许。」 两人都不说话了,若郑奇睿的灵魂还存在于这世间的某处,那就算朱佑睿不被召回明朝,也不能永远占据别人的身躯。 「曼曼,你是不是……希望他回来?」朱佑睿困难地问。 程思曼心慌意乱,脸蛋不觉往他胸口蹭了蹭,双手揽紧他的腰。她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可是…… 「奇睿才是郑伯伯的儿子,郑伯伯一定很想见到他。」她双目无神地呢喃。 他明白她的意思,毕竟他不是这身体的正主儿,就算他佯装自己是郑奇睿对老人家尽孝,那也是一种自私。 他难过不已,视线隐约变得朦眬。「曼曼,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她倏地哽咽一声。「我也……不想,睿,我舍不得你。」 他们都舍不下对方,舍不下这份爱恋,可也都明白这段爱情等于是自己偷来的,迟早有一天必须还回去,又怎能理直气壮地守护? 程思曼眨眨眼,含泪而笑。「至少你现在还是我的睿,我们现在还可以在一起。」 她的故作坚强令朱佑睿更心疼,他怜爱地吻她的眼,吮去那湿润的泪珠。 「曼曼,我爱你。」他虔诚地告白。 芳心甜蜜地融化,夹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酸楚。「……我也是。」 明朝,北京,昭武郡王府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香雪只觉得自己醒来时依然浑身发热,喉咙异常干涩,稍微动一动,太阳穴便一阵剧烈抽痛。 她蠕动着唇瓣,正想喊人,忽地听见隔着屏风的那一头,传来一道深沉的男子嗓音。 「郡王爷的情况如何?」 她怔了怔,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还是一样昏迷不醒。」 这道女子嗓音她倒听出是谁了,是负责管理正院内务的一等大丫鬟,清苓。 不过他们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朱佑睿又昏了?怎么会? 香雪大惊,心急如焚,下意识便想起身询问情况,可手臂刚一抬起,便骇然惊觉手腕处竟上了镜锁。 不只双手,就连她的双脚也被上了镣铐,禁锢在这张榻上,动弹不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惊慌莫名。 「什么声音?」屏风外的男子警觉地问道。「是雪姨娘醒了吗?」 「奴婢去瞧瞧。」 她气息一屏,连忙闭眸装睡,幸好她眼睛闭得快,清苓走过来察看时并未发现异样。 清苓打量了她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这才走出去对那男人恭敬地回话。 「还发着烧呢!一时半刻怕是醒不来。」顿了顿,又犹豫地问。「李管事,这样好吗?皇上可是吩咐让雪姨娘伴在郡王爷身边呢!听说雪姨娘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纯阴之人,能帮忙镇住郡王爷的魂,皇上怕万一两人分开了,郡王爷的魂魄会永远回不来……」 「所以我不是让她躺在这屋里了吗?只隔着一扇屏风,也不算把他们分开。」 「可是……」 「你莫以为这雪姨娘是无辜之人,郡王爷脖子上的银锁会掉落,说不定就是她给扯的!现下皇上是不敢冒险,等郡王爷清醒,脱离险境,怕是立刻就会将这雪姨娘下大狱,治她的罪!」 「可郡王爷昏迷以前,特意为雪姨娘请了太医来诊病,可见对她是关心的,若是醒来后得知我们如此对待她,怕是会……」 「这责任我来担!你这丫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这雪姨娘……」李管事蓦地顿住,似有难言之隐。「总之我的吩咐你照办就是了,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女人接近郡王爷一步!」 清苓平日在正院内颇体面,可在朱佑睿信任的心腹大管事面前,她再体面也不过是个掌管庶务的丫头,自然不敢多问内情。 「是,奴婢知道。」她盈盈应道。 两人说话时,香雪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看来朱佑睿因脖子上的镇魂银锁意外脱落,如今又呈现离魂状态,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她则是在被隔在一扇屏风外的榻上养病。 李管事应当是知道关于砒霜的事了吧?所以才会将她的手脚都上了镣铐,防止她对朱佑睿不利。 只是李管事为何不将从她身上搜出砒霜的事告诉皇上呢?难道是朱佑睿要他别说出去的吗? 香雪想起自己因高烧昏睡前,似乎曾隐隐约约地听见朱佑睿吩咐李管事派护卫去把她弟弟接来郡王府。 他不准李管事泄密,又应了她的请求接她弟弟过来——这算是在护着她吧! 对她,他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怜惜? 一念及此,香雪心间霎时又酸又痛,百般复杂滋味。 她好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想摸摸他的脸,感受他的呼吸与体温。 偏偏她被锁在这张榻上,哪里也去不得。 明明只隔着一扇屏风,却是咫尺天涯,遥遥不能相望…… 程思曼哭着醒来。 正搂着她躺在她身边的朱佑睿吓慌了,连忙将她抱坐起来,大手一下一下地拍抚。 「曼曼,曼曼,没事,我在这里。」 程思曼眨眨眼,茫然望向周遭,好一会儿才认出这里是自己租的小套房,她邀请朱佑睿来家里吃晚餐,亲自下厨煮了咖哩饭,又整整喝了两瓶红酒,才相拥着酣然入睡。 朱佑睿捧起她泪痕斑斑的脸蛋,用手指替她拭去颊畔湿润。「你怎么哭了?」 「我也不晓得。」她怅惘,努力回想醒来前那一幕幕宛如老旧电影的黯淡画面。「好像……作了个梦。」 「什么梦?」 她抚着胸口,压抑着那沉甸甸的、难以描绘的慌乱与疼痛。「我梦见……他们不让我靠近你。」 剑眉一挑。「谁不让你靠近我?」 是谁? 她艰涩地望向他,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奇异的梦境,似真似幻,似是前生记忆,又像只是她脑海肆意编造的剧情。 他看出她的心乱如麻,温声安抚她。「只是梦而已,别怕,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她蓦地心口纠结,这样强烈的心痛怎么可能只是虚幻?「睿,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你问。」他语气温柔。 「你……在你那个时代,是不是有个女人长得很像我?」 他一震,倏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 程思曼芳心一沉,说不出横梗在胸臆的是什么样的滋味。「那天我看你在茶宴上舞剑,我的脑海浮现出一个画面,有个长得很像你的古代男人在庭院练剑,在一旁的梅树下,有个姑娘偷偷看着他……」 是香雪! 朱佑睿立刻回想起那日清晨和香雪在郡王府的初次相遇,他盯着怀里的佳人,心神惊疑不定。 「之前我还曾经作过一个梦,梦见有人拿了瓶毒药给我,要我杀了你……」 「你是香雪!」他骇然。 「香雪?」她怔怔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你和香雪……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你,难道……」 第八章 两人都不敢相信这个可能性,莫非她是那个香雪的转生? 程思曼脸色发白,继续回忆自己方才的梦境。「我刚刚梦见你又昏迷了,有个姓李的管事将我绑在床上,不让我接近你……」 朱佑睿霎时也明白了,这个梦应该是关于他再次来到现代以后的事,他低声解释。「李管事是我的心腹,他知道从香雪身上搜出砒霜的事,所以才会特别提防……你居然会梦见跟香雪有关的事,难道你和她……你们真的是……」 程思曼惘然,许久,才涩涩地低语。「也许她是我五百年前的前世。」 前世今生,这是否表示香雪和她拥有相同的灵魂? 「她是另一个我。」程思曼幽幽呢喃。 是这样吗?他可以这样认为吗?可他总觉得她们俩除了外貌外并不怎么相似,他爱曼曼,对香雪却彷佛只是爱屋及乌。 朱佑睿神思不定,不觉更加收拢臂膀,拥紧怀中柔软的玉人儿。 程思曼扬首望他,水眸幽幽地凝起雾气。「也许你应该回去跟她在一起。」 朱佑睿悚然倒抽口气。「可我爱的人是你!曼曼,不一样的,就算你们是前世今生,可还是不一样……」他顿了顿,千言万语只化为苦涩的一句。「我想留在你身边。」 程思曼朦胧地笑着,将脸蛋依恋地埋进他的胸膛。 她也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不论那个香雪是不是她的前生,现在毕竟是两个时空,即便香雪是另一个自己,她也会吃醋。 可他们都知道,事情终究不能如他们所愿,他的魂魄不安定,又是占用了别人的身躯,总有一天要回去原来的地方,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时代。 他留不下来,她也留不住他。 他们心下都明白。 可谁也不愿打破这一刻的缱绻美好,能多偷一分幸福,就多一分日后可以反复相思的回忆—— 不奢求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第四章】 把话说开后,两人如同往常一样地过日子,上班时认真工作,下班后恋爱约会,把每一天都当成是他们交往第一天那般甜蜜快乐,也当作是最后一天那般格外珍惜。 自从在创立纪念日的茶宴上大出风头后,朱佑睿几乎是收服了公司内部上上下下的员工,接班人的地位已经得到普遍认可。 郑成才听说这件事,心情大为振奋,老怀宽慰之余,身体也奇迹般地好起来,一天比一天健康,到后来不但能自己推轮椅,偶尔还能拄着拐杖走几步。 在一连串精密的检查过后,医生总算宣布他可以正式出院了。 程思曼和朱佑睿亲自到医院去接他回家,为了欢迎老爷平安归来,郑家的女佣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郑成才开心地大快朵颐,吃到兴致浓时,还要女佣去温一壶清酒。 「郑伯伯,你可不能喝酒!」程思曼连忙阻止。「医生说你以后要特别注意饮食,大鱼大肉少吃点,你今天已经吃太多了。」 「思曼啊,这两个月以来,你郑伯伯每天吃医院清淡的伙食早就腻了,今天就让我痛快吃一顿吧!」 「不可以,吃饭八分饱对养生才最好。」程思曼很坚持。 郑成才皱眉,朝儿子看过去,可怜兮兮的眼神分明是想要他替自己求情。 朱佑睿不觉莞尔,照理说郑成才身为董事长,该是那种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的个性,没想到在程思曼面前竟好似一个无辜老人。 他忍住笑意。「爸,你就听曼曼的吧。」这阵子在郑成才面前当孝子,他已经当得很习惯了,一声「爸」叫得十分自然。 倒是郑成才听见他称呼程思曼为「曼曼」时,反倒愣了愣,墨眸闪着兴味的光芒。 朱佑睿还不晓得自己无意中露了馅,程思曼却已警觉,微微晕红了脸,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站在她这边劝老人家,她还不高兴? 他挑了挑眉,她一窒,又对他嘟了嘟嘴。 两个年轻人这番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情骂俏完全被郑成才看在眼里,他既惊讶又好笑,心里乐开了花。 他早就希望这两人能凑成一对了,偏偏以前郎无情、妾也无意,现在倒好,似乎有点苗头了。 「咳咳!」郑成才清清喉咙,故作一副委屈样。「既然不能喝酒,那你们两个就陪我这老头喝茶吧!听说奇睿学会泡茶了,等会儿就看你表演了。」 朱佑睿明白老人家这是想考校自己的手艺,既然他现在用的是郑奇睿的身分,也不在乎哄哄老人家开心。 饭后,三人移驾到客厅,程思曼亲自准备了几样简单的茶点,朱佑睿则正正经经地泡了一壶功夫茶,赏茶、烫杯、投茶、斟水、洗茶……每个步骤各有各的讲究,他仪态风雅,举止从容,整个泡茶的过程令人赏心悦目,泡出来的茶汤更是色香味倶全。 郑成才这还是第一次喝到儿子为自己泡的茶,接过茶盏嗅茶香时,水烟瞬间迷了他的眼,竟感动到有些泛红。 程思曼察觉到老人家的激动,心头也是五味杂陈,朱佑睿不是郑伯伯的亲儿子,却比亲生的那位更体贴。 想起这阵子这一老一少的相处,朱佑睿由起初的僵硬淡漠,渐渐地愿意敞开心房,耐心地陪老人家说话,听训时也从不反驳。她看得出来,他心里也是渴望着亲情的,儿时与郡王父亲的冷漠疏离终究在他心上留下了伤痕,于是在这里便将郑伯伯当成了孺慕的对象。 如果他们是真正的父子就好了,如此一来,父慈子孝的画面便可以日日上演,这样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正恍惚时,门铃忽地叮咚响起,不一会儿,女佣过来报告。 「董事长、少爷,是汪总经理和汪小姐过来拜访。」 程思曼闻言一凛。汪大器和汪明玉?他们来做什么? 朱佑睿也觉得对方来意可疑,他望向郑成才,老人家寻思数秒,淡淡一笑。 「既然来了就是客人,请他们进来吧!」 汪大器父女进门后,见朱佑睿正在泡茶,自然是笑盈盈地表示也想喝一杯,众人「和乐融融」地喝茶、聊天,汪大器先是对郑成才的健康情形表示关心,接着频频感叹他生了个好儿子,有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接班,公司的未来大有希望啊! 郑成才在商场上闯荡多年,怎么会不晓得汪大器对公司的野心?起初还对他今晚的示好有些捉摸不定,直到他渐渐将话题转移到女儿汪明玉身上,这才恍然领悟。 「奇睿小时候就爱跟我们家明玉一起玩,现在他们年轻人都长大了,唉,我们也老喽!」 意思就是该考虑儿女婚事的时候了。 郑成才揣摩到汪大器的来意,微微一笑,并不接口,淡定地喝着茶。 汪大器也不急,这种事情只能点到为止,接下来得看年轻人自己的意思,以前郑奇睿对他的宝贝女儿可是很迷恋的,只是他们都好几年没见了,现在又有程思曼介入,只能看女儿的手腕了。 之前他要女儿对郑奇睿用美人计,她还很不情愿,不过经过上回他英雄救美,当众秀了一手驯马的绝技后,她也有些动摇了。 思及此,汪大器对汪明玉使了个眼色,她会意,笑着起身。 「好几年没来郑伯伯家里玩了,我还记得这里有张撞球桌呢,奇睿,你以前还曾经教过我打撞球不是吗?不如我们现在来比一场吧!」 撞球? 朱佑睿挑挑眉,正思索着该如何响应,眼角余光瞥见程思曼似笑非笑的表情,忽地心念一动。 「好啊!」 居然答应了? 程思曼暗暗懊恼,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程秘书要不要也过来一起玩?」汪明玉故作大方地邀约。 她浅浅一笑。「不用了,我不会打撞球,你们玩吧!」语落,意味深长地瞟了朱佑睿一眼。 暗潮汹涌,醋味弥漫,郑成才装作没看见,借着喝茶的动作悄悄勾唇偷笑。 朱佑睿果然跟着汪明玉进了娱乐室,那里头除了放置了一张撞球桌外,还有一套声光效果极好的家庭影音设备,想听音乐或看电影都很方便。 程思曼继续坐在客厅里喝茶,但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郑成才看了好笑,故意命令女佣切一盘水果送进娱乐室。 「我送过去给他们吧!」程思曼乘机将水果盘接过来,主动接下这项任务。 「好,那就麻烦你了。」郑成才眼角和眉梢都是笑意。 第九章 程思曼心一颤,总觉得老人家好似看透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端着一张肃然的脸孔来到娱乐室门口。 室内光线昏蒙,朱佑睿正和汪明玉站在窗边说话,汪明玉的身子微微倾向他,弯出一个曼妙的弧度,分明是有意展现自己的女性魅力。 她不知说了什么,忽地撒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程思曼听了颇觉刺耳,看她轻抬素手掩唇,眉目间尽是风情,更加觉得刺目。 而汪明玉彷佛还嫌不够似的,娇躯又往朱佑睿贴近几分,嗓音有着说不出的酥媚。 「奇睿,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那么高明的马术的?都比我还强了!还有,听说你在公司的茶宴上舞剑,看到的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怪不得人家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啊——」 缠缠绵绵的一叹,深意无限。 「奇睿……」 眼看汪明玉整个人都要偎入朱佑睿的怀里了,程思曼发现自己的耐性到此为止,重重咳了一声。 「不是说要比赛撞球吗?怎么还没开始?」她盈盈走进室内,脸上笑咪咪的,一派甜蜜亲切,可扫向朱佑睿的目光却如极地寒冰,足以冻死人。 他微微勾唇。「你来了啊。」 再不来你就要被人家拐走了! 她愤恼地眯了眯眼,娇哼一声。「我是来送水果的。」 「这种事让佣人做就可以了,你不需要亲自来。」他似笑非笑。 她狠狠瞪他一眼。「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她将水果盘重重搁在撞球桌上。「你们慢慢玩吧,我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曼曼!」朱佑睿懒懒地扬声唤。 这声亲昵的呼唤一落,让程思曼脚步一顿,汪明玉则变了脸色。 「曼曼,你生气了吗?」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声调。 程思曼却听出他嗓音含笑——这坏家伙!是在捉弄她吗? 她回头,两道清锐的眼刀砍过去。 朱佑睿牵唇一笑,也不管汪明玉神色难看,径自朝她走过来,一手拉住她的手,另一手漫不经心似地撩起她一绺发在指间把玩。 「别生气了,嗯?」他轻柔地哄着。 她愣住,一时弄不清他玩的是哪一招,直到看见汪明玉跺了跺脚,气呼呼地离去,这才恍然大悟。 「你故意的!」她指责。 「就是故意的。」他坦承。 「干么这样气她?」 「谁教她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她哑然。批评一个风姿妩媚的大美女是癞虾蟆,这话也只有他说得出口!「那你自己就是天鹅?」 「就是。」他理直气壮。 「呵!」夜郎自大。 「曼曼。」他看出她的不以为然,星眸闪了闪,刻意俯身在她耳边吹气。「难道你不觉得我委屈吗?我是这么英俊有才的男人,就凭她也敢觊觎?」 她噗嗤一笑。 「曼曼……」他的语气更委屈了。 堂堂一个大男人还跟她撒娇呢!他不是说他在明朝可是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吗? 程思曼凝睇眼前的男人,明眸璀亮,心窝不自禁地软成一团,不管他是不是有意哄她,她很乐意见到他对自己撒娇。 一个在人前强悍的男人,却愿意在她面前示弱,这表示他真的很爱很爱她,对吧?她在他心目中是最特别的…… 「坏人!」她投入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娇娇地埋怨。「你就是想让我吃醋,对吧?明知道我会不开心,还故意跟她一起进来。」 「人家盛情邀约,我能反对吗?」他回抱她,大手在她曲线美妙的背脊上下游移。「而且我也想给她一个教训。」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一开始是不是被她给迷住了?你不是说她长得很像你过世的元配吗?说不定她也是那个赵月薇投胎转世的呢!」愈说愈吃味了。 他听出她酸溜溜的口吻,不免顾盼自得,男人最得意的就是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吃醋。 「我说过了,我从没爱过月薇,就算她是月薇转世的又怎样?!我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是喔?你好跩喔!」 「就这么跩.」 「哼!」她娇嗔地别过头。 他顿觉好笑,伸手捏捏她俏美的鼻头。「放心吧,对你我可不敢践。」 她又羞又甜,啪地打落他的手。「就会甜言蜜语!」 「那你不爱听吗?」他暧昧地轻咬她耳垂。 她倏地耳根发热,在灯光掩映下,蔷薇色的耳朵格外娇弱惹人怜爱,教人恨不得用力咬上一口。 朱佑睿也的确不客气地咬了,这一咬,顿时浪漫满屋,粉红色气泡在空中旋扬飞舞。 两人甜蜜地躲在房内缠绵了好半天,走出来时,客人已经告辞离开,郑成才正一派悠闲地边看电视边喝茶。 「你们做了什么?」郑成才一脸淡定地问。「刚才大器和明玉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程思曼心一跳,这感觉像是被抓包了,她很不自在地装傻。「没什么啊。」 「曼曼拿水果进来,也不晓得汪明玉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我们也觉得奇怪。」朱佑睿脸不红气不喘地解释。 「那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我教曼曼打撞球。」 「是喔。」郑成才笑睨儿子。 朱佑睿气定神闲地看回去。 两个男人无声地以目光试探片刻,郑成才笑着先收回视线。 「刚刚大器跟我说,下礼拜在北京有一场中日茶艺文化交流展,我们公司要派营销部的人过去观摩,我想了想,还是让你们两个去吧!」 程思曼闻言,表情愕然。「让我们去?」 「是啊,你陪着奇睿去,让他更熟悉各国的茶艺文化,也顺便看看能不能帮公司找到一些开发新商品的灵感。」郑成才自认这是个好主意,凑合这对年轻人出公差兼度假,感情肯定会增温。 可对他的提议,两人好像都有点兴致缺缺,程思曼甚至脸色苍白,感觉有些惶恐? 「怎么了?你们不想去?」 程思曼不敢直视老人家关切的眼神,犹豫地望向朱佑睿,眼神挣扎,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朱佑睿明白她的顾虑,也明白她对老人家的歉疚,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有一天要来—— 「好,我们去。」 其实距离上回来到北京时也不过才两、三个月,但程思曼却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怅然。 那天,朱佑睿答应了和她一同来北京出公差后,事后两人都很有默契地略过不提,只当作是一趟单纯的出差,用平常心订机票、订饭店、收拾行李。 他们在三天前抵达北京,这几天早上都在看展览,下午就在北京各处游玩,参观颐和园、到天坛欣赏朗朗晴空,又或是在雍和宫品味那悠然的檀香。 昨日他们去爬香山,此时正值初秋时节,香山上的枫叶已经染了几分淡淡的霜意,深深浅浅的橘黄更衬得周遭风光明媚,景致斑斓。 朱佑睿告诉她,以前明朝皇帝的行宫就盖在此处,夏秋时节,皇帝都会来此避暑、狩猎。 他第一次来到这五百年后的时空,就是因为在巡猎途中遭遇一场刺杀行动…… 话说到这儿,他忽然不再说了,她也不再追问。 再说下去,不免会提及他在现代的医院里醒来,才赫然惊觉自己的灵魂竟占据了别人的身躯。 他们都有意不去说到这件事,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郑奇睿的灵魂依然在人间漂荡,是不是就会在这里遇上了呢? 其实就算没遇上,以朱佑睿魂魄不安定的状况,他仍可能随时会被召回明代,但总觉得机率会稍微低一些…… 程思曼心神一凛,不许自己再深思,这样的思绪显得她太自私,郑奇睿的灵魂回来才是应当的,她不能因为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便剥夺了他回来的机会。 她知道,朱佑睿正是明白她矛盾的心思才答应郑伯伯来北京出公差的,若真有归还身体的那一天,他们都不能也不该逃避。 来到北京这几天,她一直用笑容掩饰内心的不安,甚至告诉自己,自己很快乐。 的确也是快乐的,能和他一起游山玩水,听他细数五百年前在北京城的点点滴滴,比较古今的异同,彷佛自己也跟着穿越了时空…… 「在想什么?」清沉的嗓音拂过她耳畔,那么温暖,醇厚如酒。 第十章 她转头望向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至少到今天,他们仍然在一起,有一日幸福,便享受一日吧! 她嫣然一笑。「我在想今天我们去哪里玩好呢?」 「我已经想好了。」朱佑睿也给她一个笑容。「就去北海公园。」 「北海公园?」 「我查过导览手册了,原来以前的皇家园林就在那里,我和皇上常在太液池上泛舟,我们今天也去吧!」 「泛舟啊。」她沉吟,听起来挺浪漫的。「好啊。」 明朝定都北京后,在太液池以东建造了皇宫,并向南拓展水系,形成中海、南海,与北海一起合称「西苑」,划入皇城的范围。 而今日的北海公园占地约七十公顷,其中水域就占据了一半以上的面积。太液池碧波盈盈,有琼华、团城和犀山台三岛,分别象征着蓬莱、瀛洲和方丈,体现出古人对蓬莱仙境的向往与追求。 对于所谓的蓬莱神仙,程思曼是不信的,可能跟心爱的人在湖上泛舟,那情景光想便觉得如诗如画。 她在脑海里编织着美好的幻想,但当真正来到湖畔时,却整个傻住了。 太液池上的确能泛舟,可泛的却是现代的机器船、鸭子船,既商业又廉价,哪有一点在烟波浩渺里摇橹划桨、荡一叶扁舟的闲逸清幽? 朱佑睿也傻住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程思曼瞥了眼他惊骇的表情,噗哺一笑。「幻想破灭了吧?」 她是揶揄他,也揶揄自己。 「太液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依旧不敢相信。 「从你那时候到现在,算算也将近五百年了,怎么能不变呢?」 朱佑睿呆愕半晌,长叹口气。 其实这几天在北京四处游玩,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到幻灭了,古今的差异太大,虽然他对明朝之后新建的雍和宫、颐和园等处颇觉新奇,评价很高,可其它留下来的古迹总令他觉得格格不入。 紫禁城一点都不紫禁城,阴暗破旧,哪有当时皇宫的气派雍容? 而他和小皇帝最爱盘桓的西苑,又哪里还有一点悠然闲淡的风采?太液池畔停着这些鸭子船,庸俗得教人哭笑不得。 「不是说要泛舟吗?」程思曼柔柔的嗓音像在取笑他。 他懊恼地抿抿唇。「不泛了。」 「泛啦、泛啦!」她像孩子似地拉住他的手摇晃。「那边也有能划桨的小鸭子船,虽然造型还是不怎么样,可勉强能缅怀一点思古之幽情吧!」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更加满脸嫌弃。「要我划那种船?没品!」 「不会啊,挺可爱的。」 「哼!」 「好嘛、好嘛!人家想跟你一起泛舟,好不好?」她一再地撒娇。 他其实真的觉得挺丢脸的,大男人坐在鸭子船上,一点都不酷,可她甜笑撒娇的模^如此可爱,让他不禁觉得只要她开心,丢一点点脸也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两人坐上了毫无品味的小船,自然是由他负责划桨,轻轻一带,便破开了莹绿水波,缓缓前行。 微风调皮地戏弄着她的发,她看着脸上犹写着不情愿的男人,盈盈一笑,托腮眨了眨眼。 「说说看正德皇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吧?」她好奇地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名义上是堂叔侄,实际上感情好得像兄弟?」 「嗯。」提起小皇帝,朱佑睿神情和缓许多。「我跟他只差了四岁,很谈得来,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最讨厌那些死规矩。」 有趣?讨厌死规矩? 这样的形容还真微妙啊!程思曼暗暗吐槽,不知怎地,脑海浮现的就是个惫懒皇帝的形象。 「我小时候曾经陪我妈看过一出歌仔戏,说的是他下江南,游龙戏凤的故事,感觉是个有点荒唐的皇帝啊!而且还给自己封官,当什么大将军。」 巡游江南、自封将军? 朱佑睿苦笑,虽然现在的小皇帝还不曾做出这些事,不过以小皇帝飞扬恣意的性格来看,倒也很有可能,像小皇帝之前不就随口封了自己这个郡王一个威风凛凛大将军的称号吗? 「皇上是我行我素了一点,可我相信很多事情应该是戏剧夸大了,他并不是个荒淫无道的皇帝,就只是爱玩了点。」 「爱玩?」 「嗯。」他将小皇帝反驳那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言论解释给她听。 「说实在的,如果是你从小被关在紫禁城里,能不对宫外广阔的天地心生向往?」 「说的也是。」程思曼仔细想想,颇有同感。「当皇帝一点自由都没有,他要是能来现代当个普通的有钱人家大少爷,说不定还会逍遥自在一点。」 朱佑睿愣了愣,回味程思曼这番话,不觉陷入深思。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问。 「我们初次相见是在我小时候随父王入京的时候,当时他正带着一群小太监在玩相扑,我也跳下去玩,跟他扭打成一团,他嚷嚷着我年纪比他大还欺负他……」 程思曼听得瞠目结舌。「他那时候就是太子了吧?你敢打他?」 「也不晓得当时怎么想的,我就觉得只有自己认真打,这个小太子才会高兴……结果真被我蒙对了,从此以后他就黏上了我,我到哪里他都想跟着我玩。」 「你确定是他黏你,不是你黏他?」 朱佑睿瞪她一眼。「我那时候都八、九岁了,哪会跟一个小鬼头纠缠?」 「你敢说你的皇帝是小鬼头?」她指着他骇笑。「哪天我见到他,一定要跟他告状。」 这只是一句无心的戏语,可听入他耳里却成了深深的遗憾。「如果你能见到他就好了,我也很想介绍你们认识。」他喃喃低语。 她愕然,这才醒悟自己说了什么,不觉有些尴尬,又有一丝难言的惆怅。 相隔了五百年的时空,她又怎么可能见得到他的皇帝呢? 察觉到气氛忽然变得沉寂,朱佑睿定定神,指向远方一座白塔,刻意轻快地转开话题。 「那是什么?那个方向应该是万寿山吧,可我以前没见过万寿山上有那座白塔。」 「那个啊……」程思曼翻阅导览手册。「有了,那是永安寺白塔,是清朝顺治年间建造的,难怪你没见过。」 「清朝……」朱佑睿低声沉吟,之前他上网google整个大明朝的历史,得知最后竟是亡在关外的女真族手中,大为吃惊。当年太祖皇帝从异族手中夺回江山,不料他的子孙又将江山奉送给异族,莫非世间之事冥冥当中都有因果? 「别想那些严肃的事了!」程思曼彷佛看透他的思绪,拉了拉他的手。「要不要去看看那座白塔?」 他点点头。「好啊。」 如今他不过是个身处现代的寻常男人,那些朝代的盛衰兴替都离他太过遥远。 他只想好好爱身边这个女人,看她笑,陪她快乐。 他将小船划回岸边,牵着她的手信步走上了琼华岛,秋高气爽,天色蔚蓝,在覆盖着各色琉璃瓦的寺庙殿阁后头,一座藏佛喇嘛白塔巍峨矗立。 庄严肃穆,秀丽典雅。 两人携手仰望整座高塔,欣赏错落在白塔周围那一块块玲珑剔透的太湖石,悠哉地在琼华岛上逛了一圈,朱佑睿还讲了许多他与小皇帝之间的趣闻轶事,不知不觉已是日落时分,暮色苍茫。 「肚子饿了。」程思曼忽地杀风景地拍拍腹部,嘟嘟小嘴,做出一副委屈样。 他忍不住伸手捏捏那柔软的粉唇。「知道了,我们去吃饭,想吃什么?」 她眼珠一转。「听说这附近有一间仿膳饭庄。」 「仿膳?」那是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第五章】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用过晚餐后,朱佑睿和程思曼坐车回到饭店,在饭店附设的庭园里慢慢地散步,看着程思曼不时抚拍着饱食的小肚子,朱佑睿不禁莞尔。 「吃得很饱,嗯?」 听出他话里藏不住的笑意,她娇嗔地横他一眼。「还笑?你要笑到什么时候啦?」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他更忍不住,嘴角满满地噙着笑意。 「好啦好啦,那间餐厅的菜色是不怎么样,我承认,行了吧?」她不情愿地认输。 参观完北海公园,她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去附近一家仿膳饭庄用餐,号称是老字号的清宫御膳。 第十一章 这间餐厅就位在乾隆年间兴建的建筑内,穿过重重回廊来到漪澜堂,一进门内,迎面便是一扇雕龙画凤的黄金屏风,里头的装潢更是金碧辉煌,古色古香,虽然气派十足,可不知怎地,看着就是觉得有几分俗气。 服务生领着他们进入一间小包厢,上了清茶和甜点,首先上来的就是一盘豌豆黄和芸豆卷,据说这是慈禧太后最爱的甜点,滋味细腻,入口即化。 她觉得味道挺不错的,可他尝了两口后就摇摇头,笑她没吃过真正好吃的京城小点。 接下来的炒烤牛柳、左宗棠鸡、兰花干贝、菊花桂鱼……每一道菜他都能挑剔,最后下了结论,原来清朝的宫廷御膳不过如此,比起他们大明朝可差多了,还不如他和小皇帝当日一同吃的打边炉! 他丝毫不懂得谦虚的炫耀让她频频翻白眼。「是是是,你这个出入皇宫像在走你家厨房的,当然会觉得这些仿宫廷御膳不怎么样了,可我就觉得挺好吃的。」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是否受到他的影响,她忽然也觉得这些菜色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水平了。 「……其实是我逗你的啦!」看她在月色下嘟着嘴,樱唇润泽,勾勒着某种诱人的风情,朱佑睿心弦一动,笑着捏了捏她脸颊。「在皇宫里吃饭最无趣了,不仅规矩多,每盘菜端上桌时又经常是冷的,谁吃得下?」 可恶,居然骗她! 她睁大眼瞪他,害她刚才在餐厅还一直很愧疚,觉得自己令他失望了。 「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好吃。」他又补充一句,星眸闪亮亮地倒映出她的姿影。 她一窒,粉颊微微发烧。 这人……真是愈来愈懂得说甜言蜜语了,想他一开始还是那么一本正经的人呢,连见她穿个短裤都会批评有伤风化,现在的调情手段却不输那些花花公子。 啧啧,可见男人都是有潜力变坏的。 这么一想,她心窝那股甜蜜便转为淡淡的酸意。 「怎么了?」见她唇畔敛了笑意,他奇怪地问。「我哪里说错话了?」 「哼!」就是因为太会说话了才惹人生气。 「你闹什么别扭啊?曼曼,嗯?」 她不理他。 他失笑,看出她并不是真的在生气,只是因为某种缘故在对自己撒娇,也不着急,轻轻地搂过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 「小心眼。」 敢说她小心眼?她用力瞪他。 「母老虎。」 愈说愈过分了!她狠狠掐他手臂,可他这肌肉也不知怎么练的,硬得只让她觉得手疼。 「哈哈~~」没惩罚到他,反而苦了自己,他肆意嘲弄她。 「朱、佑、睿!」一字一字由齿间迸落。 「有!」他模仿着小学生举手答应。 她眯了眯眼,与他僵持好片刻,忽地笑了,笑声如清脆的风铃,叮叮嘻当的在月色里荡漾。 唉,她真的很幼稚啊!而他竟也陪着她一起耍幼稚,果然恋爱会使人变笨。 朱佑睿见她粉颊微晕,明眸流媚,蓦地感觉心痒痒的,他看四下无人,便将她拉到一株桂花树后,温柔地咬住她柔软的唇。 情欲来时,总是那么翻山倒海,起初只想浅尝即止,可一吻起来便犹如烈火焚烧,一发不可收拾。 他气息粗喘,好不容易才轻轻推开了她。「我们回房去吧!」 「嗯。」她明白他话里的暗示,羞涩地点了点头。 两人手牵着手走回饭店大厅,程思曼担心别人看出自己方才在花园里偷情,努力端正神色,微抬着下巴,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朱佑睿看她这副模样,正想逗她几句,她忽地脸色一变。 「怎么了?」他警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来得及抓住一道秀丽窈窕的背影。 「你认不出那是谁?」 「谁啊?」 她转头看他,见他表情疑惑,娇娇一笑。 没想到汪明玉居然也到北京来了,而且好像还很巧的跟他们住在同一家饭店。 可既然他认不出来,她也不想说白,免得扫兴。 「算了,不重要。」葱指轻轻地挠过他掌心。 若有似无的勾引,最令人心动。 两人这次出差报的是公帐,为了避免会计部查帐时察觉异样,他们特意订了两间房,可他每天晚上总是不老实地赖在她房里不走。 「我要先洗澡。」进房后,她反手阻止男人急色地压上来。 「好,我服侍你洗。」男人眼神暧昧。 服侍什么啊? 她嗔恼地横他一眼。「你当自己是小厮或丫鬟啊?」 「本王亲自来服侍我的郡王妃,你不高兴吗?」 「谁是你的郡王妃啊!」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这男人果然变坏了!「你的郡王妃已经仙逝了。」 「胡说!」他沉了脸色,虽然明白她指的是他那位去世的元配,可仍是莫名地心慌起来。因为此刻在他心里,她才是他真正想迎娶为妻的女人,如若能和她一生相守,该有多幸福。 见他神情焦慌,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茫然时,他已将她横抱起来,大踏步走进浴室。 一阵荒唐过后,当程思曼回过神来时,她已是裸身坐在男人结实强壮的大腿上,随着他激烈的动作上下起伏。 室内水雾蒸腾,他和她身上都还沾着没冲干净的泡沫,她双眼迷蒙,看那一颗颗蔷薇泡泡在空中轻盈飞舞。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香雪……」她呢喃地唤。 「什么?」他没听清。 她用力咬了他肩膀一口,娇喘细细。「你和香雪……也这样吗?」 香雪? 朱佑睿有片刻怔忡,想起那个因为被自己关进柴房而发烧昏迷的女人……也不知她的病好了没? 「不准想她!」程思曼恨恨地又咬了他一口。「跟我在一起时,不准想她。」 「明明是你自己先提起她的……」他苦笑。 是啊,是她先想起那个女人的,那个在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你不是说,她就是你吗?」他的唇舌在她耳际徘徊。 「嗯,可是……」可她还是吃醋,还是嫉妒,就算香雪是另一个自己,她依然舍不得将他还回去。「我也搞不懂……」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在梦里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香雪的心痛,那女人的喜怒哀乐彷佛也代表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睿……」她仰起香汗淋漓的容颜,急切地吻着他的唇。「你别丢下我好不好?别离开我……」 闻言,朱佑睿心口一紧,胸臆霎时涌起一波波浓烈的酸涩,他搂紧怀中的佳人,热烈地回应她的吻。「我不走,永远跟你在一起……」 真好! 就算是谎言,就算只是虚幻的承诺,她听了也好开心。 美眸缠绵地睇着他,她主动换了个姿势,让他更能进入自己体内深处,灵肉相融,永不分离…… 程思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醒来。 此时是半夜两点多,她倏地感觉到异样,睁开眸,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却是心神恍惚。 她发呆了好一会儿,才猛然警觉地往身旁一看—— 不见了! 应该躺在她身边的男人消失了! 他去哪儿了? 她顿时心慌意乱,扬声喊。「睿!你在吗?睿!」尖锐嘶粗的嗓音连她自己听了也有些惊惧。「睿!」 没有人回答。 他不在房里,真的不在! 她急忙穿上衣服,拨打他的手机,清脆的铃音瞬间划破寂静的空气。 她震住,眸光一转,在梳妆台上找到他的手机。 他不见了,手机也没带在身上,他究竟上哪儿去了? 她顿时心乱如麻,胸臆像梗着什么,泪意刺痛着眸,她强忍着,随手抓起房卡走出房门。 他一定没事的,他应该只是出去买东西了,也可能是失眠才去散步透透气,总之,他一定就在附近,她无须紧张,只要冷静下来就能找到他。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劝服自己镇定,可心海依然沸腾汹涌,脸色渐渐地刷白,鬓边沁出冷汗。 她知道自己很狼狈,头发散乱,仪容不整,来到饭店大厅时,工作人员都惊讶地望向她。 她不管别人怎么看,谢绝了工作人员的好意关怀,像一缕游魂在大厅内徘徊一阵后,缓缓飘向饭店庭园。 窗外夜色清明,天空高挂着一轮皎皎的满月,她仰头呆呆地看着,蓦地,一个念头犹如闪电击中她。 第十二章 上回朱佑睿在海边突然陷入昏迷,也是在一个月圆之夜。 难道…… 「睿,睿!」想到他可能无助地躺在某处,她心痛不已,几乎喘不过气。 「睿,你在哪儿?你别吓我……」 她在庭园里奔跑,像个害怕与亲人走散的孩子,左顾右盼地寻觅,心韵如擂鼓,一下下用力撞击着胸口。 「睿……」她哽咽地喃喃,只觉得嗓音都噎在喉咙,喊不出来。「睿……」 忽地,她瞥见桂花树后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想到之前两人就是躲在那棵树下热烈拥吻,心情乍喜乍忧。 原来他在这里,可恶的坏蛋,害她好担心…… 「睿!」她欢快地奔过去,绕过树干,映入眼底的画面却令她整个人冻结。 确实是朱佑睿没错,可他……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那女人双手攀附着他的肩颈,如无尾熊似地亲密赖在他怀里。 那女人……是汪明玉。 程思曼脑海瞬间空白,一时不知该如何理解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深更半夜,睿和别的女人……偷情? 汪明玉早就看见她了,她在男人脸颊上重重香了一记,这才佣懒地转向她,媚眼如丝,语带挑衅。「是你啊。」 她瞪着男人脸颊上艳红的唇印,眼眸内交融着冰与火,狠狠地灼痛着。 他怎么可以……前半夜才和她在床上火热缠绵,后半夜就能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他把她当成什么了?怎么能够如此羞辱她! 看见她这样的眼神,男人好似才从极度的惊慌中回神,推开了汪明玉。 「思曼,你听我说……」 啪! 凌厉的巴掌甩过去,在他脸上烙下红印,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快意,只有沉沉的哀伤。 她转身就走,像逃难似地匆匆奔离现场,玉手堵着唇,倔强地不肯呜咽出声。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哭,纵然内心已伤痕累累,她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思曼,你等等我,你听我说,我也不晓得怎么会这样……」男人焦急地追过来,抓住她的臂膀。…… 「走开!」她嘶声喊。「你放开我!」 「思曼……」 「我要你放开我!」又一个巴掌甩过去。 这次他避开了,捂着还发疼的脸颊,往后踉跄了几步,墨眸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疯了?」 对,她是疯了,哪个女人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厮缠还不会崩溃?她恨不得将他痛打一顿,也让他尝尝遍体鳞伤的滋味。 「你离我远一点,离我……远点……」她咬牙切齿,泪水在眼里汹涌,即将泛滥成灾。 「思曼……」他被她这副模样吓慌了,整个人手足无措。「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害你,我也不晓得怎么搞的,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你躺在我身边……我吓到了,所以才会不顾一切跑出来,哪知道会遇上明玉,你也知道我以前很喜欢她,是她主动向我投怀送抱……」 「你……你说什么?」她震住了,怔忡地望向他。 「我说,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他苦着一张脸,双手合十求饶。「思曼,你饶了我吧!我一定是喝醉了,我记得自已明明还跟朋友在喝酒,后来不小心惹到一群流氓被追着打,可怎么醒来会……唉,思曼,我实在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啊!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我都是无心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发誓!你原谅我吧,好不好?我知道你最好了……呐,不然你打我一顿好了,只要你能泄愤,怎么打都可以……」说着,他用力一咬牙,彷佛下定决心似地走过来,将一张俊脸凑向她。 「你打吧!打完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这般的软弱,这般的赖皮…… 她心口抽紧。「你是……郑奇睿?」 他彷佛很意外她会这样问,半晌,抓抓头苦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气疯了,唉!我当然是郑奇睿啊,不然还会是谁?」 不是他! 这男人是郑奇睿,不是他…… 天地霎时崩毁,而她彷佛身处断垣残壁的边缘,摇摇欲坠。 「睿……」她悲怆地呢喃,忽地眼前一晕,跌坐在地。 回到房里,程思曼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幽暗的房间内,任郑奇睿在门外急切地叫喊,她都置若罔闻。 奇睿回到他的身体里了,这表示她爱的那个男人离开了。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这辈子都无缘和他再相聚了,幸福来得太甜蜜,却也去得太仓促,教她措手不及。 他还好吗?魂魄平安地回到原本的身体上了吗?还是仍无助地在这世间漂泊? 「睿,你这坏蛋,你说要跟我在一起的,你说不会丢下我的,你怎么就走了呢?怎么……就这样走了?」 泪水肆意奔流,瞬间染湿了整张脸,她靠坐在墙角,蜷缩着身子,好似抵挡不住彻骨的寒意。 「你骗人,说谎,大坏蛋,坏透了……」 不想哭,却关不住眼泪,不愿示弱,声声啜泣却在空气中回旋。 她还是哭了。 起初只是低低的呜咽,渐渐转成嚎啕大哭,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声,令人闻之鼻酸。 「不要丢下我,睿,我不要你走……不要……」 可他终究必须走的,这里不是他的归属,五百年前的大明朝才是他真正的家,她不能自私地将他留在这里,何况奇睿也回来了…… 他不坏,坏的人是她,是她不该固执地想留住他,她应该祝福他。 她举起衣袖胡乱地擦眼泪。「没关系,我没事的,你回去吧,你早该回去的,回去当你的郡王爷,好好地劝正德皇帝别乱来,你要对香雪好一点,我感觉得出来她很在乎你,她可能真的是另一个我,是我的前世,你对她好,就等于对我好,跟她在一起,就等于跟我在一起……」 破碎的嗓音忽地噎住,她颤着苍白的唇,尝到泪水咸咸的味道。 没错,她还是很幸福的,至少他们可以在前世团圆,不是吗?在五百年前的那个时空,有另一个她可以尽情地爱他。 「香雪,你要好好照顾他啊,别让他生病了,也别让他受伤了,他肯定还会想上战场建功立业,你要告诉他,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人要平安地活着,才能享受幸福快乐。你……一定要好好劝他啊,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连我的分一起爱他,好不好?你答应我……」 她对着幽蒙的夜色说话,殷殷嘱咐那个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如果她们真的拥有共同的灵魂,那她相信香雪会听见的,会连同自己的分珍爱那个男人。 她没有遗憾了,怎会有遗憾?她是将他交给前世的自己了啊! 想着,程思曼扶着墙颤颤地站起来,她走到窗边,泪眼朦眬地望着天上那一轮满月。 五百年前与五百年后,他们看的都是同一个月亮,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睿……」她紧紧抓着窗沿,指节泛白。「你会不会也正在看月亮呢?我很好,你听见了吗?不用担心我,我会在这里过得很好。」 明月皎皎,光华如银。 「睿,我爱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记得我们曾经这样相爱过……你也答应我,别忘了我好吗?」 泪珠又坠落,在夜色里碎成点点星光。 「睿,我祝你幸福,你现在应该懂得什么叫幸福了吧?不是建立了丰功伟业就一定能幸福唷,你要敞开心房去爱一个人,也让人好好爱你。」 抓着窗沿的手指愈来愈紧,渐渐的,指尖磨出血来。 她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轻声低语。「朱佑睿,我爱你……」 深情却又痛楚的告白,能否穿越时空,让那人听见? 「朱佑睿,你要好好活着……」太小声了,她怕他听不见,纵然喉眬哭得干涩疼痛,她也要用力喊一次。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放开所有的顾忌,嘶声呐喊—— 「朱佑睿,你要幸福!」 「朱佑睿,你一定要保重!」 「朱佑睿,我会过得很好,你也要过得好!」 「朱佑睿,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 所以千万不要忘了我,请记得五百年后,还有一个我。 再见了,我心爱的人。 【第六章】 明朝,北京,昭武郡王府 仲夏时节,微风熏人暖,一座临水的凉亭内,香雪和弟弟长柏相对而坐,烹茶谈心。 第十三章 紫藤花沿着亭檐攀爬,一串串细致妍媚的花朵垂落而下,迎风摇荡,飘落无声的花雨。 香雪斟了一杯茶给弟弟,长柏将茶杯接过,饮了一口清香,纵目望去,水光潋滟,花团锦簇,一片美好景色,教人心旷神怡。 可他的心却依然不能安定,带着微微忐忑,一个少年忽然从偏乡僻壤被接到这最缤纷繁华的天子脚下,他觉得自己彷佛作了一个梦。 而这梦是沾了姊姊的光,据说郡王爷是不舍她思念亲人,才应了她的请求,将他接来郡王府。 他又啜了口茶,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放下茶盏。「姊姊,郡王爷……对你好吗?」 香雪闻言,素手一颤。 弟弟会这样问早在她的意料当中,他自然会好奇,只是她该如何回答呢? 她淡淡一笑,衬着四周摇曳的紫藤花影,更显得姿容姣好,气质温雅,就连长柏看着自己姊姊这模样,都不禁有些出神。 他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瞧我问的是什么傻话?郡王爷自然是对姊姊好的了,否则又怎会特地将我从舅舅家接过来,还为我请了西席先生来指导学业?」 香雪笑着将桌上一碟玫瑰油酥推给弟弟。「尝尝看,这可是京城老字号的手艺。」见他拈起一块送进嘴里,她又轻声扬嗓。「你在外院住得可好?生活起居可有不适的地方?」 李管事派去的二十名护卫将长柏接过来后,便将人安置在外院的西厢房,后来朱佑睿得知此事,又派了两名小厮和丫鬟过去服侍,还为他延请了名儒方先生作为郡王府的西席。 香雪仔细地询问弟弟的日常生活,许是她笑容太恬馨,语气太和缓,渐渐的,少年褪去了不安的神色,俊秀的眉目飞扬起来,活灵活现地描述这些日子自己在京城的见闻,包括他是怎么透过方先生的关系认识了几个跟自己年纪相当的学子,闲暇时彼此切磋课业,进益良多。 听着弟弟高谈阔论,香雪一方面觉得欣慰,一方面心神微微恍惚起来。 郡王爷对她好吗?他对她,的确很好。 一个月前,那位方外真人终于寻到了一块上古玉石,雕成了一块玉锁,再刻上镇魂的石鼓文,挂在他的颈脖上。 经过一日一夜的作法,他的魂魄果然被召唤回来了,悠悠醒觉。 而他一睁眼醒来,李管事便觉得她再也没了用处,立即命人将她关去柴房,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接近他。 她在柴房里待了几个日夜,贴身婢女趁着送餐的机会悄悄过来告诉她,郡王爷醒是醒了,但总觉得怪怪的,经常呆呆坐着也不吭声,就连皇上来看他,也是一副精神萎靡的状态。 「他……曾问起我吗?」她带着一丝希冀问。 婢女默然。 她顿时明白了,他并不在意她,纵然他在昏迷时,她是那么为他忧心如焚,可这男人一点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被遗忘了。 惆怅、自嘲、绝望……种种复杂的情绪绞痛着她,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男人了,岂料某一日,他竟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怔怔地俯视她,墨瞳深邃无垠,似是闪烁着异样神采,她努力睁着不适应强光的眼眸,怅然与他相视。 「听说是我把你误当成侍卫挡剑,你才会受伤。」他幽幽低语。 她愣了愣,好片刻才弄明白他指的是皇上遭遇行刺的那个夜晚,可他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上回醒来的事我都忘了,李管事说你曾经想用砒霜害我?」 上回清醒的事他忘了?这意思是…… 「我只记得我从惊马下救了你,要你躲在树洞里等我,之后去追那个刺客,中箭落马……」 她怔忡地望着他。「你……忘了上元节那天的事了吗?」 那天,是那么甜蜜又哀伤,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取走她的心,却又因发现一瓶砒霜而震怒,将她的心狠狠摔在地上…… 他蹙了蹙眉,心神恍惚。「我觉得自己应该记得的,可是我忘了。」 「那……曼曼的事呢?」 听到这个名字,他似是震了震,墨眸倏地锭射异光,他大踏步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急切的姿态令她心痛。 「你知道她?她是谁?快告诉我!」 原来他也忘了曼曼,只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看来他似乎是因为感觉自己彷佛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醒来后才会那般魂不守舍。 「我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曾经听你提起过。」她知道这样的答案会令他失望。 虽然并未从她口中问出令他满意的答案,他仍是放了她,她向他解释了自己是受刘瑾的人胁迫才要对他下药,她求他原谅,他不仅不怪罪她,还命人好生照料她弟弟,并且为了她大骂李管事一顿,责备其不该自作主张将她关进柴房。 后来,他亲自抱着她回到正院。 他身上有了真人开光的镇魂玉锁,只要挂足百日,可保神魂永久安定,照理说已不需要她这个纯阴之人的陪伴,可他依然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和他同吃同住,补品和汤药每日皆流水似地送进正院,直到将被折磨得形容僬悴的她重新滋补得丰泽玉润、神采奕奕,他才肯罢休。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说他宠她,都说向来对女色淡漠的郡王爷从来不曾对一名女子如此上心,甚至为她责骂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管事。 可只有她知道,他真正想宠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他不想忘却偏偏忘了的曼曼姑娘…… 「姊、姊!你在想什么?」 长柏焦急的呼唤惊醒了香雪的思绪,她定了定神,望向弟弟满是关怀的脸孔,心窝一暖。 这是她唯一的弟弟,就是为了护住他,她才不得已遭受刘瑾的威胁,但如今一切恐慌和忧惧都过去了。 数日前,朱佑睿告诉她,刘瑾因卷入安化王之乱而被控谋逆,皇上震怒,下令抄他的家,结果竟抄出比国库多出数十倍的珍宝和银两。 「他已经完了,你放心,他再也动不了你和你弟弟。」 她终于能安心了。 「长柏,你是我们家唯一留下的血脉了,你务必要用功惕励,将来考个功名为家门争光。」 一番温言勉励听来并不令人觉得严厉,只感到殷殷的期许。 长柏用力点头。「知道了,姊姊,弟弟绝不会辜负你的苦心。」 她暖暖地微笑。 朱佑睿觉得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曼曼。 他经常在恍恍惚惚间呢喃地唤着这个名字,可却不知自己唤的人究竟是谁。 其实他并非完全失去记忆,某些奇幻的经历仍存在于脑海里,彷佛他在离魂状态时曾去过数百年后的时空,那里有许多他想象不到的崭新事物。 只是记忆相当混乱,这些片段总是凑不成一幅完整的拼图,以致于他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事实,或只是一个奇异的梦。 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总是占据着他的脑海,他猜想那就是曼曼,可为何自己就是想不起与她的纠葛? 直到他在柴房见到香雪那天,那人影的相貌倏然变得清晰。 竟然是香雪。 但……似乎又不该是她,照香雪所言,她该是另一个人,只是容貌相仿。 他请教过那位将他魂魄召回的方外真人,在这招魂的过程中,他有没有可能遗落了什么? 真人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言语颇有禅意。「若是真遗落了什么,那也是不该带回来的东西。」 不该带回来的东西……曼曼……是他不该记得的吗? 他觉得心痛。 茫然失措地过了一个月,这日由于皇帝急召,他不得不奉旨进宫,来到太素殿。 太素殿临水,又因是用锡打造,在夏季时殿内尤为凉爽通风,舒适宜人,号称是避暑凉殿。 可今日这殿内却是气氛肃煞,随侍的太监和宫女个个热得大汗淋漓,形容狼狈。 一只官窑脱胎白玉瓷盏蓦地用力砸下来,在地上敲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声响。 「该死的刘瑾!」 随着皇帝这声怒吼,一群太监和宫女当场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朱佑睿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确定周遭都清场,只剩他和皇帝独处时,他才低声扬嗓。 「皇上息怒。」 朱厚照狠狠剜他一眼,兀自发火,气得面色铁青,连嗓音都发颤。「要朕如何不怒?你瞧瞧刘瑾这奴才,真是反了天了!你知道从他家里搜出多少金银珠宝吗?抄家的册子整整装了几大箱!他一个人的私产抵得上朕数十个国库!」 第十四章 朱佑睿闻言亦是暗暗心惊,纵然早就知晓刘瑾权势滔天,各地来的孝敬源源不绝,私底下也贪了不少,可也没想到这数字竟是这般惊人。 怪不得这位少年天子会如此盛怒,原本查出刘瑾的谋反证据,他还不怎么愿意相信,只想着这位老太监或许是身陷官宦漩涡,难免沾了一身腥,看在他从自己年幼时便随侍自己,一直尽心尽力的分上,倒也不必置于死地,只把他眨去守太祖皇陵就是了。 只是没想到抄家的清册送上来,竟是这样一座金山银山,令人怵目惊心。 「朕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调皮,每每骑在他的肩头上,吆喝着他带我四处玩耍,真想不到他会……」 朱佑睿一凛,听闻小皇帝连自称都换了,显见心情是如何激荡,瞥他一眼,似乎连眼眶都隐隐发红。 「皇上,外头天色晴好,不如让臣陪您纵马奔驰一场,舒活舒活筋骨吧!」 小皇帝没应答,许久,终长叹一声。「也好。」 君臣俩来到西苑校场肆意奔马,连跑了几圈,朱厚照总算觉得一腔愤懑稍稍消散了几分。 君臣俩梳洗过后,又上了一艘精致妍丽的画舫,游览太液池风光,宫女们跟着送来酒水、点心,朱佑睿就陪着小皇帝喝酒解闷。 湖面上开满了荷花,莲叶田田,花蕊映日别样红,几只蜻蜓点水而过,一派夏日闲情好风光。 小皇帝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心情却是郁郁的,渐渐的有了些醉意,低声咕哝。「佑睿你说,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什么情分是不变的吗?是不是一个人换了位置,就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朱佑睿默然凝望着天子。 其实皇帝即位至今也有五年了,堪堪是弱冠之年,说不上是个小孩子了,可在自己眼里,总觉得他跟当年自己初识的那个小太子没两样。 他依然是那么直率,那么毫不掩饰,在自己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自己从未深切地体会过。 其实天子也需要朋友,也渴求一份真诚的感情,一直视为半个亲人的刘瑾如此背叛他,难怪他会伤心。 他会不会从此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情分了? 想着,朱佑睿不由得难受,想劝劝这位情真意切的小皇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罢了!不谈这些糟心事了!」倒是朱厚照挥挥手,起身来到画舫围栏边欣赏湖光水色,任凉风习习轻拂发鬓,一时兴起,便回头对朱佑睿笑道。「咱们来钓鱼吧!」 朱佑睿怔住,望着那道凭栏而立的身影,脑海蓦地闪过一串文字—— 1519年,宁王朱宸濠于江西叛乱,正德皇帝以御驾亲征之名,巡游江南,后于返京途中,学渔夫撒网嬉戏,失足落于水中,病重而亡…… 「皇上不可!」他下意识地奔过去,差点便想拉住朱厚照的衣袖,总算头脑尚余一分清醒,急急止住。 小皇帝讶异地看向他。「怎么了?瞧你急成这样?」 他蹙眉,连自己都不晓得这股冲动从何而来,但那段文字带给他的冲击太剧烈,似乎是他在离魂时看到的后世史书记载…… 「皇上,您以后离水远一点吧!」 「怎么提起这个来了?」 朱佑睿苦笑不语,那段文字究竟是真是梦,他实在分辨不清,而且即便那段文字是真的,他也不该直言,若是泄漏了「天机」,改变了历史,怕是会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你这是什么表情?」小皇帝观察他的神色,眉头一拧。「朕看你自从醒来后,心情好像一直没有好过,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压在心头?你跟朕说,朕能帮你排解的一定帮。」 皇帝自己都因为安化王之乱和刘瑾谋逆的事而焦头烂额了,却还有心思关怀他。 朱佑睿无法不感动,情绪在胸臆间翻腾。「皇上,其实臣……作了个梦。」 「梦?」小皇帝愕然。「什么样的梦?」 「一个很长的梦,是臣在昏迷期间作的梦。」他字斟句酌地说道。「臣一直想跟您说,可担心您觉得内容太荒诞……」 「怎么会呢?你知道朕最爱听故事的。」小皇帝兴致勃勃,瞳眸星亮。「是什么样的梦?你尽管说来,朕恕你无罪!」 「不仅要请皇上恕臣无罪,还得请您保密,否则事情被别人听去,把臣当成疯子,到时请道士来收妖就不好了。」 「疯子?收妖?」小皇帝愈来愈有兴趣了,霎时忘了自己正为刘瑾的事苦恼,一迭连声地追问。「好好好,朕绝对替你保密,你快说!究竟是怎样的梦?」 「臣……」朱佑睿深吸口气,打量小皇帝好奇又兴奋的神情,终于下定决心,悠悠道来。「臣梦见自己去到了五百年后……」 正当朱佑睿在宫里对皇帝讲故事时,香雪戴着帷帽,走进城里一间店面精致的商坊。 这家店专卖海外贸易得来的奇珍异宝,有玛瑙、珊瑚、水晶等珠宝,还有西洋琉璃瓶、描金粉匣等日用器皿,也有诸如胡椒、苏木、龙脑等各种香料。 而香雪想寻的,便是能调制咖哩粉的香料,像是荳蔻、肉桂、小茴香粉等等,之前她曾来过几回,可掌柜的总说没有现货,这次有个东南沿海的行商来京城,带了不少私货,听说君王府的贵人在寻,便主动表示要进献。 香雪得了几样香料,顺便又问了那人调制咖哩的配方,那人竟也侃侃而谈,教她喜出望外。 「小人姜越,只求夫人能代小人引荐,小的素闻郡王爷睿智机敏,文武全才,若能见上一面,实是不虚此生。」 原来是想借着她巴结上朱佑睿啊!香雪自嘲地寻思,她在郡王府充其量也只是个姨娘而已,当不起「夫人」这个敬称,不过看在此人虽是有求于她,作态并不谄媚,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好,我会找个机会在郡王爷面前提上一句。」 「如此便多谢夫人了!」姜越大喜。 她带着香料离开,没注意到姜越在目送她上了郡王府的马车后,便悄悄钻入一道窄小的胡同,进了一扇偏僻不起眼的小门后,和屋里一个面色苍白憔悴、身材略显瘦削的青年男子低低地说话。 「她收下香料了?」 「是。」 「哼!」青年冷冷哼气,眼眸焚火。「竟敢和杨一清勾结给王爷使绊子,若不是有人密报朱佑睿写信给仇钺,我们到现在都还不晓得这事究竟是被谁给搅黄的!」 「公子打算如何做?」假冒行商的姜越此刻早已敛了一身商人的铜臭气息,鹰眸锐目,神态凛冽,竟是隐隐散发杀气。 青年公子眼色阴沉,狠狠掐捏双拳,许久,才勉强压制心海起伏,冷冽说道。 「王爷对我一家有重恩,若是此仇不报,我到九泉之下也无颜面见他。」 姜越闻言,当即有所领会,锐眸闪了闪,不再多言,安静地退下。 朱佑睿回府时,已是酉时三刻,暮色宜人,夕阳在天边渲染一片绚烂霞光。 皇帝听故事入了迷,原本还想留他吃晚膳,若不是太后这阵子老不见自己儿子,实在想念,派人来关切了几句,那最爱奇闻轶事的天子怎么也不肯放他走。 即便如此,在他临走前,小皇帝还要这般殷殷叮咛。「唉,朕再怎么着也是母后的孝顺儿子,今日且放你一马,明日记得早点进宫继续给朕说故事啊!」 「是,陛下。」朱佑睿暗暗松了口气,总算逮到机会名正言顺地告辞。 关于他所说的那些「故事」,似真又似幻,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只是一直闷在心里实在不舒服,所以才想说给小皇帝听,至少有个人能跟自己分享。 原本带着几分忐忑,怕自己被当成了疯子,可没想到小皇帝对他所说的一切光怪陆离之事,竟是毫不怀疑,也不觉得他脑子出了问题,只是单纯地表示各种羡慕嫉妒恨。 「你这可比《枕中记》里的黄粱一梦更神奇啊!听着都不像梦了,倒像是你亲身经历。」 是啊,的确像是亲身经历……可究竟是不是呢? 「你说,这世间经过五百年后真会变化得那般剧烈吗?真会像你说的有飞机如鹏,其翼如垂天之云,有潜水艇如鲲,能潜入海里深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啊!」 确实不可思议,就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 「唉,朕也好想作作这样的梦啊!」小皇帝向往不已。「我若是到了你说的那个时代,肯定要游历四方,把什么好玩有趣的全都经历一遭!」 第十五章 朱佑睿心念一动,直到出了宫门,心神仍旧怅惘。 他内心深处其实觉得那些经历不仅仅只是个梦,是他亲眼所见,只是说到底,灵魂真能穿越到数百年后的时空吗?这种事再如何寻思都是怪异。 如若他真的穿越了,为何偏偏只忘了那个女子? 思及此,朱佑睿喉间蓦地感到焦渴,脑海隐隐约约地浮现一道在月色下泡茶的美丽倩影,身段窈窕,玲珑有致。 他迫切地想抓住那道身影,最后看见的却是香雪的容貌…… 「曼曼。」低低的呢喃蕴着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相思。 「郡王爷?」跟在他身旁的随从没听清他说什么,疑惑地问了一声。 他定定神,迷蒙的眼神逐渐清明,末了,涩涩地牵唇一笑。 「没事。」他摆摆手,走进外书房简单梳洗,听管事禀报了几件事,裁决一番后,便移步来到正院。 刚踏进院落,迎面便飘来一股隐隐约约的食物香气,他嗅了嗅,眼神蓦地一凛,浮现几分讶异。 「爷回来了。」香雪亲自领着两个贴身丫鬟迎出来,身姿曼妙地福了福。 他盯着眼前与梦中倩影相似的女子,一时恍惚,浑不知自己在哪个时空。 香雪早习惯了他这样的出神,心口微涩,唇角却是弯起,笑意淡雅,清新如荷。 「爷用过晚膳了吗?妾身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 他皱皱眉,使个眼色让其它人都退下,径自牵了她的手进屋。「不是要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吗?还有这自称也改了,我不爱听。」 什么爷啊妾啊,听了就令人满心生厌。 香雪明白他的意思,心下暗自猜想他和那位曼曼姑娘约莫都是直呼彼此名讳,她知道自己若要做他心尖儿土的那个人,就该模仿人家的言语行事。 她明知道的,可心口就是堵着一股倔气……她不想当谁的替代品,她,就只是香雪。 进屋后,飘在空气中那股熟悉的香气更浓了,朱佑睿剑眉一挑,忍不住望向身旁佳人。「你做了咖哩?」 「是。」香雪引他来到桌边,桌上放着一个缠枝青瓷大盖盅、两碗晶莹剔透的米饭、几碟腌制小菜,还有一盘热呼呼的烙饼。她将盖子掀开,正是一盅辛香味浓的咖哩。「记得爷……嗯,您跟我说过,您最难忘的就是那里的咖哩饭,我今天做了些,若您不嫌弃的话,不妨尝尝?」 咖哩饭啊。 朱佑睿眼神迷惘,思绪一时飘远了。 在那个穿越时空的梦里,自己是吃过咖哩饭的,彷佛便是曼曼煮给他吃的,可要仔细回想,又想不出来当时是何等情景,只隐约记得自己很爱那味道,恨不能有机会再尝一次。 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话,香雪便记在心上了,这些调制咖哩的辛香料不容易寻得,她是怎么得到的? 「这是一个来自东南沿海的行商卖给我的。」她看透了他的疑问,微笑着解释。「我还问了三、四种配方,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她拾起白瓷汤匙舀了一口,原是要递到他手上的,他却自行将嘴凑过来,倒成了她在喂食。 她有些害羞,有些不自在,却也不禁欣喜。 他尝了一口,面色乍变,脑海蓦地回荡一道清恬隽朗的嗓音—— 这可是我自己亲手调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是本人专属的味道喔! 见他久久不发一语,一脸噎住了似的表情,香雪顿时心慌。「怎么了?不合口味吗?还是……」她心念一转,容色刷白。「这应该……没毒啊!我带回来时还请李管事拿去给人验过……」 朱佑睿震了震,知道香雪是因上回砒霜那件事有了心结,怕他怀疑她下毒,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安抚地捏了捏。 「你莫多心,我只是觉得惊讶。」 「惊讶?」她愣了愣。 「嗯。」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眼神很复杂。「这咖哩的配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我从店家掌柜还有那位将香料让给我的行商口中问来的,不过我并没有完全照着配方做,总觉得味道不大对,所以到后来还是我自己调的……」她顿了顿,小声地问。「是不是很难吃?」 他摇头,目光明灭不定,好一会儿才怅然扬嗓。「这味道……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是曼曼专属的味道。」 曼曼专属的味道? 香雪怔然,说不清心头漫开的是什么样的滋味,低哑地问。「真的完全一样?」 他没答话,伸手卷了个烙饼,沾了咖哩酱放进嘴里,一口一口地咬着,吃完整张烙饼时,全身已激动得颤栗不止。 他蓦地起身,双手擒握香雪纤细的藕臂。「你跟曼曼长得一样,你做的咖哩跟她做的味道一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被他急切的模样吓慌了,好半晌才勉强开口。「只是……容貌像而已,是巧合而已。」 「不对!」墨眸绽放犀利的瞳光,闪耀得咄咄逼人。「不是巧合,绝对不是,你……你就是她!」 「什么?!」她惊骇。 「香雪,你就是她!」领悟这点后,他更激动了,大手掐得她手臂生疼。「你们俩……是同一个人!」 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那疼痛,满心惶然。「不是的,你想错了,怎么可能?你说过,曼曼姑娘不在我们这里,你说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是另一个我,对她好一点。 那道清亮的嗓音又在脑海响起,朱佑睿只觉得胸口如万马奔腾,踢踏着卷起漫天狂沙。「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她是五百年后的你……」他颤声道,极欲说服她,更是说服自己。 「你说她是五百年后的……我?」香雪整个呆住了,这一切太匪夷所思。 「嗯。」他用力点头,星眸如火,激烈地焚烧。「我终于明白为何我的魂魄会去到五百年后了,无论那是作梦或是穿越,我是为了遇见你。」 「为了遇见……我?」 「是。」 「错了!」她容色苍白,芳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可能是这样,你之前跟我说过,她是个聪慧自信的女子,一点也不怕你,你还说她的风采不输给任何男人,那样的她,怎么可能是我?」 朱佑睿一愣。「我那样说过?」 「对,你说过的!」她急急说道。「你只是如今忘了,所以才会误会我们是同一个人。」 他皱眉,看着迫不及待撇清的她,一方面感到恼怒,又有些莫名的心疼。「你们真的是同一个人,我能肯定。」他一字一句地强调。 「睿……」她仓皇不已,禁不住求饶地唤了一声,没想到这一唤顿时令他兴高采烈起来。 「对,就是这样!」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畔诱哄似地低喃。「叫我的名字,叫我「睿」。」 她哑声无语。 「叫啊!你再唤我一遍,我想听。」 「……睿。」 他蓦地收拢臂膀,彷佛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香雪,我会对你好的,莫怕我,我会一辈子珍惜你的。」 一辈子珍惜她…… 香雪闭了闭眸,心口紧绞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不该是说给她听的誓言,他真正想宠爱的是另一个女子,或许她与「她」真是前世来生,或许那个「她」真是五百年后的自己,她仍觉得这番浓情厚意来得太不真实,彷佛是自己偷来的。 属于别人的爱情,她不想偷。 可她真的好爱他,曾几何时,已深深恋上了这个男人,纵然是占了别人的情分,也舍不得放手。 泪水刺痛着双眸,她深吸口气,唇瓣颤颤地绽开微笑。「睿,我真的……可以这样唤你吗?」 「可以的,因为你就是我的曼曼,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他捧起她的脸蛋,珍爱地在那轻颤的樱唇上印落一吻,为誓言封缄。 【第七章】 明镜般的湖畔,一匹黑色骏马如闪电般疾驰而过。 马儿身上还驮着两个人,却丝毫不减其神俊,在如茵的草地上踢踏奔腾,肆意撒欢。 「慢点慢点!我会怕……」 坐在马背上飞驰颠晃了一阵,香雪渐渐地感到晕眩,嗓音娇娇地露出怯意。 「这样你就怕了?」将她搂在身前的男人调笑地戏论。「我还可以让马儿跑得更快呢!」 柔软的小手倏地抓紧他的衣襟。「不行不行,已经够快了,你让它慢下来。」 「让它慢下来可以,那你要怎么答谢我呢?」男人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拂过她耳畔。 第十六章 她耳尖一红,心韵漏跳了几拍。「那下午我做葫芦饼给你吃吧!你不是爱吃吗?」 「是挺不错的,可只有葫芦饼吗?」 「那……再做一笼咖哩肉包?」 「好!」 协议达成,男人喉间滚出放肆的朗笑,缰绳一勒,骏马缓下了速度,懒洋洋地沿着湖畔走着。 香雪这才有了欣赏风景的闲情,一面看着周围的湖光山色,一面忍不住偷愿男人俊逸如刀雕的侧面。 朱佑睿,睿,睿…… 也不知在心里偷偷喊了几次,芙颊晕晕地发烫。 能这般放纵地偎在他怀里,与他共览这美好风光,她觉得此生已是不枉,便是即刻死了也无悔。 这座庄园是郡王府置下的产业,距离北京城约莫半日的路程,庄外满目的田垄一望无际,金黄色的麦穗颗粒饱满,预示着今年秋季的丰收。 庄内则栽着一片果树,结实累累,微微起伏的丘陵间,搭着几间茅房瓦舍,趣致盎然,后山还有一处温泉眼,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他们是在昨天傍晚抵达这里的,朱佑睿说她肯定在郡王府待得闷了,一时兴起,便决定带她来这里盘桓几日。两人在庄内用完晚膳,休整一夜后,他便领着她四处寻幽访胜,走累了就命下人牵来他心爱的座骑,亲自将她抱上马,搂着她共乘一骑。 「……在想什么?」 神思恍惚间,朱佑睿的呼息又往香雪耳畔吹拂着,撩得她一颗心酥麻。 她慌忙定定神,绵软的嗓音不知不觉带着一股甜腻的娇气。「没想什么,我只是……」 「只是如何?」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正对他发花痴,正偷偷地想着要是能够一直这样依偎在他怀里,此生就不枉了吧?这多丢人啊! 「怎么不说话了?」大手擒住她下巴,转过她晕红的俏颜。 星亮的眼神含笑往她身上一扫,顿时迷得她心跳狂乱,脑袋昏昏的,只得随口说道。 「其实……其实我想学骑马!」 他剑眉一挑,似乎很意外她会提出这种要求。「你想学骑马?」 「嗯。」 「真的?」 「真的!」她用力点头。 「不怕跌下来?」他逗她。 「不会吧?」她愣愣地眨眼,神情看起来傻乎乎的,可爱得紧。 他笑笑地睨她,星眸闪亮。 她倏地感到脸颊赧热,墨睫微敛,小小声地低喃。「我有那么笨吗?大不了我小心一点就是了。」 还委屈了呢!见她这难得娇憨的模样,朱佑睿又好笑又心痒,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软嫩的脸颊。 「傻丫头!」 充满宠溺的口吻让她脸更红了,明眸莹然生灿。 他又捏了捏她的耳朵,像玩上瘾似的,来回拨弄,接着低下唇来,在她耳畔低语。「莫怕,就算跌下来我也会接住你的。」 他的唇离她如此之近,几乎是贴着那小巧莹润的耳珠,令她芳心怦然,胆小地往旁边躲开。 「所以你是答应喽?」她一面问,一面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自己发热的耳垂。 这般娇羞甜蜜的姿态令他心中大悦,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慨然许诺后,他踢了踢马腹,策马狂奔。 「哎呀!」她吓得连忙侧身抱紧他。「怎么又跑起来了?」 「要学骑马的人怎么能害怕呢?」他温柔地揶揄。「习惯就好了,乖。」 还要她乖呢! 香雪甜甜地寻思,樱唇悄悄弯起一抹笑,明眸璀亮,如水照清花。 女人总是喜欢被男人宠着的,而她如今才明白,一个女人在被男人宠着的时候会是如何喜悦欢愉。 从这天后,朱佑睿果然实践了他的诺言,日日陪着她骑马,担心她骑久了会累,便以一个时辰为限。 饶是如此,她也够开心了,余下的时间两人琴棋书画,无所不乐,或烹炉煮茶,或去湖边钓鱼,或在温泉泡汤,甚至还在某日亲自摘了树上的果子,酿起果子酒。 日日都有新鲜事可做,生活过得舒适闲逸,乐不思蜀,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耗下去,急得闷在宫里的朱厚照等烦了,又见朱佑睿在信里描述庄园的生活如何写意,又是恼火又是欣羡,某日索性轻车简从地出宫来访。 知道小皇帝是瞒着臣下偷偷溜出宫来的,朱佑睿惊得板起脸来,义正辞严地劝诫了他一顿,勉强留他住了一晚,隔天早上便急急把人催回去,还派出从郡王府带出来的几十名护卫护送小皇帝回宫。 小皇帝走得相当不情愿,临了闷闷地丢下一句。「朕将你的人都带走了,你就不怕万一遇上刺客吗?」 朱佑睿莞尔。「臣如今既不带兵又不当官,闲散郡王一名,谁会想对我不利?倒是皇上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以后万万不可就这样溜出宫了。」 「知道了、知道了!唉,一个个都这么啰哩啰嗦的。」小皇帝挥挥手,气闷地摆驾走了。 就在他离开的这天下午,香雪终于学会了骑马,她扯着缰绳,驱马沿着湖畔奔驰,墨黑的发丝在空中肆意飞扬,笑颜如花。 一面跑着,她一面扬着嗓子炫耀。「睿!你看看我,我骑得好不好?睿,你瞧!」 朱佑睿停在原地,看着那道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的倩影,午后的暖阳静静地洒落在她身上,晕着如诗如画的光芒。 他看着,不禁心旌动摇。 真美! 这样得意的、娇俏的、奔放的她,有种不同于寻常的美,活生生的,既鲜艳又明媚,如烈火焚烧。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这一幕画面仍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难以忘怀。 是夜,用过晚膳,香雪依然处于兴奋的状态。 「睿,原来骑马并不难呢!我今儿足足奔驰了半个多时辰,我表现得还行吧?是吧?」 她仰首问他,脸颊红滟滟的,眼眸一闪一闪亮晶晶。 就只是学会了骑马,值得她狂喜至此吗? 朱佑睿忍不住想逗她。「你不疼?」 「啊?」她愣了愣。 「初初骑马的人的某个部位总会特别疼的,因为颠太久了。」他意有所指地笑道,视线还刻意落向她的下半身。 「啊!你……」她总算恍然,娇嗔地横睨他一眼。 「不疼吗?」他追问。 被他那火热戏谑的眼光看着,她顿觉不自在起来,原本还不怎么感觉到腿间的酸疼,如今却莫名地痛起来。 「嗯。」她飘飘地别过眼眸,语气羞涩。「是有一点点。」 「那我拿药油给你揉揉?」他坏心眼地提议。 她吓慌了,连忙摇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怎么能行呢?」说话间,他已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油来。「毕竟手要往那地方揉不方便……」 「别说了!」她尖细地打断他,话语方落,她便察觉自己太过激动,困窘地低喃。「我……不是还有婢女吗?她们会帮我的。」 「可我想帮你啊!」他理所当然地接口。「我也想瞧瞧你那儿有没有擦破皮……」眼看她脸蛋越发嫣红,几乎滴出血来,他笑了。「逗你玩呢,瞧你紧张成这样!」 「你……」她瞪向笑意满满的他,从他手里抢过药油,懊恼地哼一声。「你这人真是太坏了。」 娇气的埋怨宛如一根羽毛,轻轻地搔着他的胸窝,他不觉有些心痒痒,嘴角扯开邪肆的笑。「你还没见过我更坏的时候呢。」 「什么?」她没听清。 「我说……」大手猛然一伸,将她拽入怀里,在她惊讶失神的瞬间,香软的唇瓣已陷入他深深的吻里。 这个吻来得太狂、太野,太令她猝不及防,她懵懂发晕,只一会儿,身子便软软地瘫在他怀里。 他放肆地吻她,将她的唇瓣吸得红肿,灵巧的舌头肆意卷绕,吻得她都有些疼了。 她觉得透不过气,好不容易他才稍稍放开了她,她连忙大口大口地呼吸,温暖的气息在他耳鬓边缭绕,隐隐透着一股梅香。 他一凛,臂膀收拢,将怀中玉人搂得更紧,有股冲动想当场将她吃干抹净。 他抱她抱得如此之紧,吻她吻得如此火热,她以为他肯定会要了自己的,孰料他还是像之前每一夜与她同榻共眠时一样,让人铺了两张床被,在各自的被窝里规规矩矩地躺着,并不碰她。 明明她早已是他的人了,明明他对她也有欲望的,为何…… 第十七章 香雪睁大眼瞪着床顶,只觉得一颗心荒凉,许久,她才小小声地开口。「睿,我是不是……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他闻言,彷佛震了震,过了半晌才低哑地回话。「你很好。」 「那你为何……」她咬了咬唇,实在难以启齿,这太羞煞人了!可不问清楚,她又不甘心。「皇上既然将我赐给你,我、我就是……你的人了。」 声如蚊蚋,隐隐含着某种委屈。 朱佑睿转过身来,透过朦胧的烛光看清佳人的眼里闪烁着泪光,他心一软,展臂将她连被带人揽过来。 「傻瓜!是我不愿将你当成普通的姬妾,我想……」他顿了顿,锐眸直视她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迎你为正妻。」 「什么?!」她骇然大惊,从他怀里撑起上半身。 他也跟着起身,握住她绵软的小手。「昨日皇上已经答应我了,他愿意保这个媒,等过一段时间,朝廷的风波平息了,我定要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将你迎娶入门。」 他欲迎她为正妻!她竟能有福气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 珠泪盈于眼睫,香雪伸手掩唇,忍住感动的啜泣。 他温柔地低唇,吻了吻她湿润的眼皮。「你也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留在我们洞房花烛夜那天,是吧?」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有了这样的心思,才坚持克制自己的欲望,他对她太好了!这番深浓的情意,她如何承受得起? 「睡吧,嗯?」他软语哄慰她。 她擦去眼泪,重新在他身旁躺下,他为她掖了掖被子,在她额头落下轻吻。 她闭上眼,动也不动,假装自己睡着了,其实内心翻江倒海,脑海一幕幕回忆着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难以成眠。 直到窗外天色蒙蒙亮,她才总算有了些微睡意,神智昏沉间,身边的男人忽地侧身翻过来,唇畔吐出呢喃的梦呓。 「曼曼,我好想你……」 她震住,全身顿时僵硬。 他不安地又动了动,又是一句沙哑的低语。「曼曼,你就是香雪,对吧?」 她用力咬唇,连呼吸也暂时中断了,竖起耳朵聆听。 他却不再说了,再次翻了个身,在梦里酣睡。 她静静地躺着,静静地流泪,泪水湿润了唇,舌尖尝到苦涩的咸味——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被当成了替代品。 隔天,朱佑睿见香雪一早起来神色恹恹的,早饭都没吃几口,眉间颇有郁色,还以为她生病了,急着唤人请大夫,她连忙阻止,说自己没事。 「那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呢?是不是昨天夜里没睡好?」他关怀地问。 她摇摇头,淡淡一笑。 「要不我们再去骑马吧?」他哄问她。 她抬眸望他,见他为自己着急,不免感到歉疚,可要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笑,又提不起劲。 「爷若有事就去忙您的吧!我自己待着就好。」 这话说得怎么就令人听了心寒呢?朱佑睿皱眉,感觉自己一腔好意被泼了凉水,有些懊恼。 这时庄园的管事娘子正好过来回事,见屋内的气氛似乎有些沉闷,报告完后便机灵地笑道。 「话说今日也巧了,正好是附近几个村子赶集的日子,虽说卖的都是些乡下人的吃食玩意儿,不比城里的富贵精致,但想必爷和夫人近日在庄子里待得也闷了,就当是瞧个新鲜热闹也好?」 朱佑睿听了,没说什么,往香雪的方向望去。 香雪正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无端耍任性,抬眸偷觑他,两人目光相撞,他看出她眼里的悔意,释怀一笑,放柔了嗓音。 「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瞧瞧吧!」 「嗯。」她柔顺地颔首。 两人分别换上衣裳,命人备了一辆不那么招摇的马车,带了几名随侍的家丁便出了庄园大门。 马车慢慢地走过田野,扬起一片烟尘,谁也没注意到后头似有人影远远地跟着。 不过两刻钟,一行人便来到了市集所在,朱佑睿亲自扶着香雪下车,牵了她的手逛市集。 两人虽然都刻意换上了最朴素的装束,但男的俊、女的美,看着就有股优雅贵气,怎么也不像寻常的村姑莽汉,走在路上便不时引来好奇的注目。 香雪察觉自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有些困窘,小手便想挣脱大手,偏他握得很紧,一点都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你……放开我。」她小小声地抗议。「别人都在看呢。」 「要看让他们看去,又不会少了我们一根汗毛。」他满不在乎地道。 但她可没他这般厚脸皮,脸蛋嫣红如盛开的芙蓉,更加美如天仙,朱佑睿见一旁走过的粗鲁汉子纷纷看傻了眼,忽地恼了,凌厉的眼刀砍过去,吓得那些纯朴的乡下人不敢再乱瞧。 他这才满意了,微勾着唇,领着香雪这边逛逛、那边瞧瞧,买了串糖葫芦分着吃,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 米粮油盐、腊肉腌菜,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这些小摊子上卖的东西,朱佑睿自然都是看不上眼的,可香雪倒是觉得津津有味,就连到了人家大娘摆的绣品摊子前,也要拿起几个荷包和帕子瞧瞧手艺。 「这大娘绣的不及你十分之一。」朱佑睿悄悄跟她咬耳朵。「要是你肯把自己绣的拿出来卖,看这大娘还做不做得到生意?」 香雪闻言,噗嗤一笑,不禁娇嗔地横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便令他眉宇染开了笑意,她见他笑得爽朗,芳心也跟着一跳,软绵绵地融成一团,顿时觉得自己这场闷气堵得好没来由。 他把她当成是那位曼曼姑娘的替身,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了吗?她又何必如此执着地想不开,弄得自己郁郁不乐? 何况无论他出自何意,他待自己是真的好,百般地温柔呵护,从小到大,又有谁这般疼宠过自己? 罢了罢了,有些事不宜深究,有些情无须计较,她只要能这么守在他身边一辈子,便是无上的幸福。 这么一想,香雪顿时心宽了,笑颜如花绽放,灿烂得教朱佑睿炫目。 他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看出身旁的女子心情变好了,而她的好心情也感染了他,更加欢喜起来。 两人携手在市集逛了一圈,没买几样东西,可心里都是装得满满的,直到日头逐渐转烈,朱佑睿怕香雪受不住热,这才提议打道回府。 她点头同意,见他鼻头都沁出汗水,便掏出罗帕替他拭了拭。 他抓住她的手,两人正脉脉相望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个摊贩不知因何事吵了起来,愈来愈多人围观,接着不晓得是谁先吆喝动了手,竟演变成打群架。 这番打闹惊吓了周遭的妇孺,个个慌张地逃窜,而随侍着朱佑睿和香雪的家丁们连忙摆开阵势,将主子和这群人隔开。只是这混乱的局面来得太意外,一时之间这些家丁也控制不住,被硬挤过来的人流弄得有些狼狈,仓促之间不甚紧密的包围网便被挤散了。 朱佑睿也顾不上那些正急着防堵人群的家丁,搂着香雪便匆匆往人少的方向离开,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庄稼汉,朱佑睿也没多注意,哪知对方眼中精光一现,逮着了时机便甩了扁担扑过来。 香雪尖叫一声,朱佑睿连忙将她护在身后,厉声喝叱。 「你是谁?意欲为何?」 「到九泉之下问我家王爷吧!」那人从绑腿里抽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刃,脸带杀气,狠狠地挥舞短刃。 朱佑睿一面闪躲,一面喝问。「你家王爷是谁?干我何事?」 「若不是你写信提醒那仇钺,王爷怎会功败垂成……纳命来吧!」 两个男人堪堪斗起来,香雪在一旁瞧着,忽地认出那人就是当初卖给自己辛香料的行商姜越。 「姜越!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 听她认出自己,姜越倒也不慌不忙,手上招数使得越发凌厉,招招拚命,竟是动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巧扮成庄稼汉,在庄外守了十余日,好不容易等到郡王府的护卫护着宫中的贵人离开,而朱佑睿又仅仅只带着几名家丁出门。 他既是安化王养的死士,就没想过独自苟活,如此天赐良机,岂可错过! 饶是朱佑睿功夫不弱,可面对这样不惜豁出一条命的死士,也不免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香雪快走!」他怕自己护不住她,只急着催她离去。 第十八章 可她如何走得了?脚下稍稍迟疑,姜越便挥舞着短刀逼至身前,她骇得呆住,停在原地不动,朱佑睿急急过来相护,却不料这只是姜越的声东击西之计,正好在他臂膀上深深刺下一刀。 「不要!」香雪惊呼,眼看姜越高举手臂又要再刺一刀,她不及思索,直觉便窜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来挡。 刀刃入腹又拔出,瞬间鲜血狂喷。 朱佑睿骇然瞠目,红着双眼狠狠踢了姜越一脚,接着一众家丁终于脱身赶过来,将他生擒捆绑起来。 朱佑睿顾不得去管姜越,奔过去将香雪一把抱起,只觉一颗心都要跳出胸口,痛得他全身发冷。 「香雪,你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你忍着点,会没事的,没事的……」 他心慌意乱地安慰着她,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上了马车后,他立即掀开她的衣衫察看伤势,见那伤口又深又长,血流不止,双手骇得发颤,撕了衣袖替她包裹。 「快去找大夫,快!」一声令下,马车便疾速奔驰起来。 朱佑睿将香雪抱在怀里,尽量不让马车的颠簸弄痛她的伤口,可她脸色仍是苍白如雪,鬓边冷汗涔涔,眼神迷离恍惚。 她强撑着残余的神智,努力睁开疲倦的眼。「睿……」 「你别说话!」他急急打断她。「省点力气,马上就到了。」 来不及了。 她忧伤地睇他,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有些话再不说,怕是永远没机会说了。 「睿,曼曼……她是不是另一个我,我不知道,可我知道……」 她爱你的心,我一分也不会少。 「其实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恋慕着你了。」她把握着最后的机会对他表白。 「从你还没见过我以前,只是……」只是当时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她只是个小宫女,他们之间的身分地位差距太远,她不敢表露。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太多,太不公平。 「别说了,香雪,你歇会儿,歇会儿好吗?」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劝着她,俊眸灼痛发红。 她努力对他微笑,若是她就这么死了,她希望他最后见到的是自己幸福的笑颜。 她颤颤地扬起手,抚摸他冰凉的脸庞。「睿,如果……五百年后,真有你说的那样男女平等的世间,但愿我能投生在那里,畅快肆意地活一遭,到那时候,我会让你真真正正地爱上我这个人……」 不再是谁的替身,不再是承别人的情,她要痛痛快快地做个不输给男人的好女人,和他平等地相爱。 「睿,我们……来生再见了。」 来生再见! 朱佑睿悚然屏息,一幕幕记忆倏地如烟花般在他脑海里爆炸,闪烁斑斓。 这一刻,他脑子里那些破碎的记忆终于完全归位,他想起曼曼了,完完全全地想起她,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记得自己是如何在五百年后与她相知相恋。 他想起来了。 曼曼……就是来生的香雪!她是香雪! 可这番醒悟似乎来得太迟,他……就要失去她了吗? 朱佑睿看着怀里一点一滴失去生命力的女子,心痛得无法呼吸。「香雪,我对不起你。」 早该对她好的,早该怜爱她、珍惜她,将她密密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若是他将她更放在心上一些,也不至于会让她替自己挨了这致命的一刀。 他对不起她,是他害了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滴滴灼热的泪水落在香雪脸上,暖了她的心,她泪眼蒙眬地望着他,那么深、那么痴地望着他,彷佛意欲将他的形影烙入灵魂深处。 「莫说对不起,今生能够爱上你,我……无怨无悔。」 他紧紧地拥抱她,湿润的脸颊与她相贴,直到她在他怀里断了气,香消玉殒,他仍不肯放开。 「啊——」 许久,撕心裂肺般的呼号方从马车里窜出,一声一声,穿越亘古的时空,成了永恒的相思。 【第八章】 现代,台北 原来失去的滋味是这样的。 不是乍然的天崩地毁,不是心房瞬间的掏空,而是在日常生活中,一片一片地剥离,一点一滴地流失。 窗外阴雨绵绵,窗台上的仙人掌似乎也疲倦了,低低地萎靡着。 程思曼捧起那盆仙人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犹记得当时送她这盆仙人掌的人那副呆萌无措的傻样,可现今再也看不到他了。 看不到了,听不见了,摸不着了。 失去。 吃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他含着汤匙舔着咖哩的性感模样,可一抬头,对面的座位空空的。 办公的时候,耳畔回响着他问话的声音,转头一瞧,却什么都没有。 到图书馆借书,依稀看见他曾坐在计算机前专心google的身影,原来只是错觉。 在街边散步,应该被人暖暖握着的手空荡荡的,泛着冷意。 椎心刺骨的痛。 最痛的是,她每天都会看见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清楚地晓得那不是他。 那个躯体里,装的不是他的灵魂。 太痛了! 她受不了,她以为自己能习惯的,可实在难以承受…… 太痛、太痛了。 泪雨纷然坠落,湿润着仙人掌一根根尖锐的刺。 那个笨蛋!哪有人会送女孩子仙人掌的呢?这是在讽刺她不够温柔、不好相处吗?笨蛋、笨蛋、笨蛋! 「朱佑睿,你真的气死我了……」细细的呜咽由唇间逸出,她心痛地蹲下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只轻颤不止的虾米。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若是继续留在公司,继续和郑奇睿待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她这辈子怕是永远走不出来。 她想离开。 远远地抛下这个每个角落都残留着他气息的地方,那她或许能不崩溃,还可以寻回坚强。 该走了,非走不可! 程思曼深深地吸气,擦去颊畔乱七八糟的泪痕,冷静一番后,起身将仙人掌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从抽屉里取出早就写好的辞呈。 趁着现在是午休时间,公司里没几个人,她悄悄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抬手正欲敲门,却听见门内蓦地传出一阵凌厉的咆哮—— 「你说什么?!你想跟汪明玉结婚?」 她惊愕不已,玉手僵在半空中。 「你说什么?!你想跟汪明玉结婚?」 惊天怒吼差点掀了天花板。 郑奇睿苦笑,他能预料到父亲的反应不会太美妙,可没想到会震怒至此,整张脸发青。 他连忙劝阻父亲,殷勤地扮演好儿子的模样。「爸、爸,你小声点,虽然现在是午休时间,可是外面随时会有员工经过呢!让他们听到就不好了。」 「你怕他们听到?那你干么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声量是放低了,但依然掩不住怒气。 「是你自己一直追问我的感情事,我才说的啊。」郑奇睿委屈地咕哝。要不是老爸异想天开又透露想凑合他和思曼的意思,他也不会急着把汪明玉推出来当挡箭牌——见父亲脸色难看,他暗暗叹口气,端起一杯茶孝敬老人家。「别生气了,爸,喝杯茶润润喉,冷静冷静。」 唯嘻! 郑成才手臂一甩,茶杯顿时滚落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见状,郑奇睿一愣,知道现在不是插科打译的好时机,也不说话了,乖乖听训。 郑成才坐在轮椅上,恼怒地瞪着一脸无辜的儿子,气息粗喘,胸膛起伏剧烈,满腔情绪翻腾。 他真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自从奇睿和思曼从北京出差回来后,两个年轻人都变了,一个说是出了意外撞到头,忘记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另一个则是郁郁寡欢,终日恍惚失神。 曾经他以为那个改过自新、力求上进的儿子不见了,又变回之前的怂样,逃避责任,逃避继承家业,连面对自己的感情都逃避! 「之前你跟思曼……我以为你们都看对眼了,明明就一副甜蜜蜜的样子,怎么从北京回来后全变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到底哪里惹她生气了?你说啊!给我说清楚!」 「爸,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和思曼……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也是在他失去记忆期间莫名其妙发生的,他根本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啊!何况思曼自己也不承认,说他们的关系跟以前并没什么不同,他真不懂老爸为何就是这么执着,硬要一口咬定他们之间有「奸情」。「爸你也知道,我跟思曼从小就认识,她虽说年纪比我小,可就像我姊姊一样,我对她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啊!她对我也是一样的,不晓得强调过几百次我不是她的菜……可明玉不同,我是真的喜欢明玉。」 第十九章 「汪明玉也喜欢你?」郑成才冷声反问。 「嗯。」 「我记得你以前在学生时代就追过明玉,当时人家根本理都不理你,不是吗?」 干么老提他的糗事啊?郑奇睿尴尬地笑。「现在不一样了,最近我们几乎天天见面……」 「什么?」郑成才又一惊。 郑奇睿偷觑一眼父亲的脸色,确定他目前情绪还算平静,不至于立刻气到发病,才又斟酌地说道。「而且都是她主动约我的,去吃饭、看电影、到夜店跳舞之类的,有一次我们酒喝多了还差点上宾馆……」 「什么?!」又是一声发指的怒吼。「你跟她还上宾馆?」 「只是差一点,后来没去啦!」郑奇睿连忙澄清。 「你少哄我!」郑成才吹胡子瞪眼睛。「你老爸我还不清楚你是什么德行吗?女人都送上来了,你会当君子往外推?」 呵呵,老爸果真了解他。郑奇睿更窘了。「我是没想推的,不过……」 「不过怎样?」 「那次刚好在街上遇见思曼,所以就……唉,我看她一个人逛街,恍神恍神的,担心她出事,只好先送她回家。」 郑成才皱眉,他从儿子有些闪躲不安的眼神能看得出这孩子还是在意思曼的,否则也不会一遇上她便收敛了欲望,只为她的安危担忧。 这样的感情难道不是爱情吗?那他们之前当着他这个老人家的面打情骂俏又算什么? 「你为什么偏偏就要去撞到头呢?」郑成才咬牙切齿,一脸恨铁不成钢。「如果你没失去这段期间的记忆,那该有多好!」 听着父亲的埋怨,郑奇睿也很无奈,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失忆期间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但得到公司员工的爱戴,还打动了汪明玉的芳心。 那个「他」真的是自己吗?他真的能够成为那么优秀有才的人吗?说实在的,他很怀疑。 思及此,郑奇睿不禁懊恼地抓抓头。 自从父亲回到公司上班后,他虽是卸下了代理董事长的职务,但仍跟在父亲身边继续学习关于公司的经营管理,而程思曼也继续担任他的「指导老师」,和他共用一间办公室。 有两个最亲的人盯着,他想逃也暂时逃不了,加上他也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又害老人家发病,只好认命地过着上班族的生活。 只是面对众人的期待,尤其是那些员工莫名的仰望,他总觉得压力很大啊!现在的自己可不是前阵子那个意气风发、优秀出色的男人,也不晓得他们看出来了没有? 若不是自己是个讲究科学的现代人,还真要以为前阵子的自己是被别人的灵魂附身了,否则怎会变得那么不像自己? 「发什么呆?」郑成才没好气的嗓音拉回他迷茫的思绪。「老爸在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有,我在听。」郑奇睿定定神,望向父亲又是气恼又掩不住关怀的神情,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他知道老爸望子成龙的心情,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争气,有一天能继承自己的衣钵?他明明知道老爸对自己的期许,可是…… 唉,他其实很想跟老爸说声对不起的,可就是说不出口。 叛逆了多年,逃避了多年,纵有懊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郑成才恼怒的嗓音再度响起。「好,就算之前的事情你都忘了,就算你跟汪家那个丫头在交往,有必要这么快就谈到结婚吗?」 「是明玉说她年纪也到了,该结婚了,我想想也是……」 「人家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脑袋啊!」郑成才简直快被这个笨儿子气炸了。 郑奇睿抿唇不语,他明白自己在父亲心目中就是个不成器的阿斗。 郑成才审视儿子郁恼不甘的神色,心一软,长长叹口气。「你这傻子!你不晓得你汪伯伯心里是什么打算吗?他想让你跟他女儿结婚,我们两家的股权就能合并……」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我们两家本来就合作愉快。」刚才窘到极点,郑奇睿便习惯性地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嘻嘻地笑。「到时候如果爸不想做这个董事长了,让汪伯伯来当不就正好?反正我也对经营公司没兴趣。」 郑成才认输了,有这么一个想法单纯的儿子,只能说家门不幸,他能怎么办呢?他伸手揉揉疼痛的额角,挥挥手。「我累了,总之结婚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出去吧!」 郑奇睿如蒙大赦,转身就走,没想到才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道娉婷窈窕的身影。 他惊骇。「思曼!你在这里做什么?」 程思曼微敛眸,不去直视他的脸。 见她神色漠然,郑奇睿蓦地感到莫名心慌,她该不会都听见了吧?听见自己说想跟汪明玉结婚? 「思曼,我……」 「我是来找董事长的。」她轻声打断他的话。「我想递辞呈给他。」 「喔,你来找我爸的啊?那你快进……什么?!你要辞职?」 她居然要辞职! 辞职也就算了,她还想离开台湾,出国去游学。 她要走了,丢下台湾的一切,丢下老爸和他…… 「程思曼,你太不够义气了。」郑奇睿郁闷地嘟囔,仰头将手中的易拉罐啤酒一口喝干。 从在父亲办公室外遇到程思曼,得知她坚持辞职后,他整日都心神不宁,下班后亲自开车送老爸回家,眼看老人家一脸恨不得杀了他的表情,他心虚得想逃,连晚餐都不吃便一个人偷偷溜出家门,买了卤味和一手啤酒,到家里附近的河滨公园黯然买醉。 他是真的很郁闷啊!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对程思曼又是讨饶,又是卖萌,千方百计地求她不要那么潇洒地走人,可她就是不听,意志没一丝动摇,看得他自叹不如。 照理说有人这么不顾颜面地求你,也该稍微觉得不好意思吧?偏只有她狠得下心来,泰山崩于前亦不动如山。 「妈的要不要这么酷啊!」想到这儿,郑奇睿更烦躁了,忍不住迸出脏话。 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干么这么慌?她不就是要出国玩个半年、一年嘛,又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了,何必如此依依不舍? 可他就是慌啊!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闹事闯祸,有她帮忙收拾,跟老爸冷战吵架,有她从中说和,就连来公司上班,也是她在背后默默罩着他,他才没被公司那些奸诈的豺狼虎豹吃干抹净。 他不能想象生活中没有她啊!如果她走了,那他该怎么办? 可她不走,两个人最近的相处也很奇怪,他很怕她用那种复杂迷离的眼神盯着他,好像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幽深的眼潭里潜藏的忧伤令他心惊。 她在看谁呢?她看的人……不可能是他吧!从前她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难道在他失忆的那段期间里,他跟她真的发生了什么? 「不会吧?思曼,你在我面前就像只泼辣的母老虎一样,管教我就像姊姊管教弟弟,你不可能会……爱上我吧?」 「她当然不会爱上你!」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他头顶重重地哼落。 郑奇睿蓦地醒神,左看看,右瞧瞧。「谁?是谁在跟我说话?」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那人的语气颇为怪异。 「当然能听见!」他从草地上跳起来,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往后头一看,没人。 难道有鬼?一股寒意窜过郑奇睿背脊,他不禁伸手抚抱自己的双臂。 「我在这边。」那人又幽幽开口。 郑奇睿又一个转身,这回总算看到人了,可这一看,差点没吓走三魂七魄。 「你、你、你你你……」他骇然指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那人蹙眉,无视他惊骇的神态,只是奇怪地问:「你能看得见我?」 「废话!当然看得见!」他气得想跳脚,这人怎么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问你,你怎么长得这么像我?」 「我也不晓得。」那人面无表情。「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脸时,也觉得很吃惊。」 「你、你不可能是我的双胞胎兄弟吧?我爸可没说我还有个兄弟流落在外!」 「我当然不可能是你的兄弟,我们之间相差了五百年左右的时间。」 「什么五百年?」郑奇睿茫然不解。 「你看不出来吗?」那人挑了挑眉,语气噙着一丝讽刺。「我跟你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第二十章 「什么?!」郑奇睿差点呛到,仔细一瞧,才发现对面这人身穿古装,蓝衫玉带,长发束冠,一派贵公子的形象。现在是怎样?他碰到演古装戏的演员了?「这附近有人在拍戏吗?」他再度左右张望。 「你是笨蛋吗?」见他这反应,那人似是被气乐了,翻了翻白眼。「我讲的不够清楚吗?我是五百年前的人,来自大明王朝。」 「呿!你来自明朝,我还是爱新觉罗的后裔呢!」 「爱新觉罗是谁?」 「哈,你连清朝皇室的姓氏都不晓得,这可是国中历史的程度耶!」 那人无言。「干么不说话?」 「……我无话可说。」 「骗不过人就认输咩,我又不会笑你!」 「……」 「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被人戳破谎言就生气了?」 「谁说我说谎?」那人叹气,无可奈何地瞥他一眼,接着朝他勾勾手指头。 「干么?」 「跟我来。」 语落,那人便往公园光亮处走去,在不远处的休闲凉椅上,坐着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 「你去问他们,看不看得见我?」 郑奇睿瞪大眼。这人是神经病吗?为何要他去问人家这种问题?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去啊!」 他很不想陪这疯子发神经,但说也奇怪,对方身上似是散发着某种凛冽傲然的气势,教他不由得听令。 他过去请教那对小情侣。「呃,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我身边站的这个人?」 两人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异口同声。「你旁边没人啊。」 「怎么没人?」他惊了。「不是有个穿古装的男人吗?就在这里,呐,他现在站到你们面前了,没看到吗?」 「没看到。」 「怎么可能没看到?」 「小倩,我们快走吧!这人是神经病。」 少年拉着少女匆匆离开,留下郑奇睿如雕像般僵立在原地。 他遇上鬼了,还是一个来自大明王朝的鬼,也不知是积了多少年的怨气,才能在这人间漂漂荡荡五百年? 「我不是鬼。」彷佛看透他的思绪,那人冷静地解释。「我的肉体还活着,正确来说,我应该算是生灵。」 「生……灵?」他艰涩地从喉间逼出嗓音。 「就像你之前有阵子也灵魂出窍一样,我只是灵魂出窍了。」 「我灵魂出窍?」郑奇睿愕然,是指他失忆的那段期间吗?「你怎么知道我灵魂出窍过?」 那人定定地直视他,一字一句地吐落令他心惊胆颤的言语。「因为你的灵魂不在的时候,是我借用了你的身体。」 他悚然大惊,许久才勉强找回说话的声音。「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朱佑睿,大明的昭武郡王。」 隔天早上,郑奇睿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的头有点痛,脑袋昏昏沉沉的,精神不大好。 似乎有点宿醉的迹象。他自我分析着。 这就对了,昨夜荒唐的一切肯定是场梦,是他喝太多酒产生的幻觉,他怎么可能会遇上一个从五百年前穿越过来的灵魂呢?而且还长得像自己的双胞胎兄弟……简直不可思议 「是梦而已,是梦、是梦。」他喃喃自语,伸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 「什么梦?」一道清冽的嗓音落下。 他一震,背脊僵硬,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转过头去看,只见窗边站着一个穿着古装的帅气男子…… 他骇然跳下床,颤抖地指着对方。「你、你、你……你居然真的存在,我不是在作梦!」 「你到现在还没接受这个事实吗?」朱佑睿叹气,缓缓走向他,姿态一派从容优雅。「我以为我昨天晚上讲得够清楚了。」 「所以你真的霸占了我的身体,还跟思曼谈了一场恋爱?」 「是借用,不是霸占。」 「那有什么分别?总之你就是用了我的身体!」郑奇睿尖锐地指控。 「你就不能淡定点?」对于他夸张的反应,朱佑睿似有点不屑。 「要我怎么淡定?简直莫名其妙。」郑奇睿懊恼地抱头,他也不想这样大呼小叫啊!既不man也不酷,要是被思曼看到了,肯定会笑他逊。 问题是这种灵魂穿越的事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由不得他不冷静啊。 「好,就算你真的是穿越的灵魂好了,你非得这样跟着我吗?我可告诉你,别想再占用我的身体,我不会借你的!」他尽量用严厉的口气警告。 朱佑睿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吗?我是不得已。也不晓得怎么搞的,我的灵魂就是不能离开你十步之外。」 不能离他十步之外?郑奇睿惶恐,下意识地看看窗外天色。「那现在不是白天吗?怎么你还在?」 「就跟你说了我不是鬼,是生灵,当然白天也会在的。」朱佑睿翻翻白眼,一副跟笨蛋讲话很累的表情。 居然还敢嫌弃他?郑奇睿火大。「你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你这家伙的灵魂还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去呢!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感谢?」 朱佑睿无言,仔细想想,自己曾经借用过他的身体,确实该感恩没错。 「好吧,谢谢。」他道谢。 「谁要你这种没诚意的道谢?我不稀罕!」郑奇睿懊恼地嚷嚷。 「那你想怎样?」 「我要你离我远一点!」 「抱歉,我做不到。」 「你……」 「我需要你带我去见曼曼。」朱佑睿神情诚挚。 郑奇睿喉咙一噎,这家伙若是像之前那样不客气地颐指气使就算了,偏偏他低了头,语气又如此诚恳。 「就算见到她,你又能怎样?她看不见你,你也碰不到她。」 「我知道,我就只是……想见见而已。」朱佑睿微微敛眸,掩饰自己眼里的黯然。 香雪为了救他而死后,他整个人陷入无边无际的悲痛,只要一想到曼曼就是她的来生,他就不能呼吸。 他离开了五百年后的她,又失去了五百年前的她,这双重打击令他无法承受。 他想再见她一面,即便再赌一次魂飞魄散的可能,他都情愿。 于是在葬了香雪后,他趁着自己戴上真人给的镇魂玉锁未满百日之时,摘下了玉锁。 可却毫无动静。 他急了,试了一次又一次,差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进入离魂状态,直到他忽然想起自己几次灵魂出窍都是发生在月圆之夜。 幸而在满百日之前,他还有一次等到满月的机会,那天他成功了,灵魂再度穿越,只是这回因为原主的魂还在,他只能以生灵的状态飘在郑奇睿身边。 「带我去见她,好吗?」 他没察觉自己说话的口吻是那么沉痛哀伤,饶是一向粗线条的郑奇睿,也听得不忍。 「好好好,我带你去见思曼,不过你给我安分点,别随便跟我讲话,免得别人把我当成神经病,ok~」 「ok.」他淡淡一笑,那笑意竟使他俊美的脸庞更加迷人几分。 郑奇睿愣愣地盯着他,抓了抓头。「奇怪,你不是跟我长得一样吗?可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么帅。」 「气质不同,帅度就不同。」他犀利地说明。 郑奇睿狠狠瞪他。「够了!别再打击我的自尊可以吗?别以为你是个王爷就了不起了,会骑马、舞剑算什么?哼!我要是认真去学也会。」 对他不服气的碎碎念,朱佑睿只是微笑聆听。他发现这家伙虽然幼稚,但真的纯得很可爱,难怪曼曼会把他当成弟弟管教照顾。 「不过你居然能跟思曼谈恋爱,你不觉得她很恰吗?母老虎一只!」郑奇睿一面刷牙洗脸,一面口齿不清地说道。「明明我比她还大三岁,可别人都觉得她管我的样子像是我姊姊。」 「这很值得得意吗?」朱佑睿鄙夷。 「我这不是得意,是哀叹,啧,你听不懂吗?我可是被那女人压得死死的,好惨啊!」 「谁教你自己不争气?」 「不是我不争气,是她太争气好吗?从小做什么都比我强,我老爸每次都拿我跟她比……对了,你不是说过你也见过我老爸吗?他很疼思曼,对吧?」 「你爸也很疼你。」 「嗯,我知道啊,所以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郑奇睿重重叹气。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我换好衣服了,走吧!」 第二十一章 语落,他率先走出房门,明知其它人看不见朱佑睿,他仍是悬着一颗心,直到确定家里的佣人看见他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我爸呢?」他问佣人。 「老爷一早就去医院了。」 「去医院干么?」他吓一跳,一旁的朱佑睿也跟着神情凝重。「难道我爸他又发病了?怎么没人叫醒我?」 「少爷别担心,老爷只是去医院复诊而已,医生要求他两个礼拜去一次。」 「这样啊。」郑奇睿松了口气,挥手要佣人退下。 「你连你爸要去医院复诊都不晓得?」朱佑睿责备地瞪他。 「我忘了嘛。」郑奇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去公司吧。」 「你不是说曼曼已经递出辞呈了吗?」 「就算她要辞职,也不是马上走人啊!总要先交接工作什么的,我爸让她待到这个月底,还有三个多礼拜。」 「她要去哪个国家游学?」 「这我不晓得,不过我知道她一直想去英国看看。」 「英国啊。」朱佑睿面露怅惘,那是个他不曾去过的国度,他多希望自己能跟她一起去。 但如今的他,只能跟在郑奇睿身边,而不知什么时候,小皇帝又会请来真人作法,将他的魂魄召唤回去。 曼曼……她过得好吗?他离开后,她是否也尝到了苦涩的相思滋味? 朱佑睿彷徨不安地寻思,想见到心上牵挂的人,却又怕见到她,若终究只能相思苦,或许相见不如不见。 可这一切矛盾挣扎的情绪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全都消散无踪了,他瞪着那道消瘦憔悴的倩影,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心痛。 曼曼瘦了,脸色也苍白了,那双总是清亮有神的大眼睛如今水蒙蒙的,恍惚而迷离。 她一定是想着他的,一定是很想很想他的…… 「曼曼!」他怆然呼喊。 她没有听到,站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和某个女同事说话。 「曼曼!」他又喊一声。 这次,她彷佛感觉到了什么,惶然回首,眸光四处飘移,却只看见一脸窘迫的郑奇睿。 她迅速结束和女同事的谈话,走向郑奇睿。「你迟到了!我昨天不是就警告过你了吗?以后你上班再迟到,我就不准你吃午餐,我没剩多少时间能待在公司,你别给我找麻烦。」 「呃,思曼……」郑奇睿看看她,又看看身旁神色惆怅的朱佑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的话就快进办公室,我还有很多事要交代给你。」她淡淡撂话,翩然举步。 朱佑睿怔怔望着那道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影,她感觉不到他吗?一点都感觉不判吗? 「曼曼,你别走……」哀求的嗓音喃喃吐落。 她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忽然停住身子,望向他的方向。 他心弦一紧,一步一步走向她,抬手抚摸她的脸颊,颤抖着指尖细细描绘她的眉眼,那么温柔又那么怜爱,接着展臂拥抱她,全心全意地珍惜而眷恋,就像害怕着此生不能再和她相见。 阳光由窗外洒落,映着两人亲密相贴的形影。 他的影子很淡很淡,淡薄得似乎随时会消失。 郑奇睿看着这一幕,忽地感觉眼眸发酸。「妈的你们俩一定要把场面弄得这么感人吗?」他狠狠揉了揉眼睛。 定格了好片刻,程思曼才像是恍然回神,清丽的眉眼微微困惑,然后对自己摇了摇头。 朱佑睿抓不住她,只能痴痴地目送她离开——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你就站在她面前,可她却看不见你。 【第九章】 午餐时间,郑奇睿带着朱佑睿来到公司楼下的一间义式餐厅,坐在靠窗的餐桌边,看着程思曼和谢弘扬坐在远远的另一桌,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谢弘扬俊朗的脸孔上满是笑意。 「他们在说什么?」朱佑睿问。 「我哪知道?」郑奇睿挑挑眉。 「为什么不坐得离他们近一点?为什么不干脆跟他们一起吃饭?」 听出朱佑睿的语气里带着责备,郑奇睿没好气地翻翻白眼。「你现在是幽灵,麻烦安静点,有点自知之明好吗?人家正在约会,我怎么好意思过去当电灯泡?要是让思曼知道我坐在这边偷看她,不骂我一顿才怪!」 「谁说他们是在约会?」朱佑睿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只抓着这点反驳。「只是普通同事一起用餐而已。」 「是是,他们不是约会,是同事间的交际应酬,这样行了吗?呋!」郑奇睿嘲讽。 朱佑睿耳根一热,虽然他如今是幽灵状态,影子在日光下显得淡薄,就算脸红了也看不大出来,但他仍是觉得有些困窘。 啧!他也不想一副吃醋的妒夫口吻,但就是不爽啊! 郑奇睿打量他的表情,忽地眼眸一亮,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对了,你知道吗?谢弘扬那家伙以前追求过思曼。」 「什么?」虽然不怎么意外,但朱佑睿还是不悦地沉了嗓音。 「不过被拒绝了,哈哈哈~~」郑奇睿幸灾乐祸地笑,显然对谢弘扬那男人也没什么好感。「思曼当时跟他说自己想以事业为重,结果他大概有点承受不了打击,那阵子整天失魂落魄的,差点得罪公司的一个大客户。」 「是吗?」朱佑睿撇撇嘴,毫不同情地冷哼一声。 「思曼可不是容易追的女人,这些年来也有不少男人对她表示过好感,都被她拒绝了。」话说到这儿,郑奇睿蓦地一顿,视线上上下下又扫过朱佑睿一遍,眼神犀利。「说起来你是思曼第一个认真交往的男人……哼!」 这声「哼」意味深刻啊! 朱佑睿剑眉一挑。「怎么?你吃醋?」 「什么?」郑奇睿一呛,忍住拍桌子抗议的冲动。「我干么吃醋?我吃个屁醋!」 朱佑睿本是随口问问,可郑奇睿这反应反倒令他深思起来——也太紧张了吧!就好像被说中了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你、你干么这样看我?」郑奇睿被他玩味的目光看得口干舌燥,连忙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跟着招手唤来服务生,借着点餐的举动掩饰自己的莫名心慌。 朱佑睿继续盯着他,眼神更加玩味了,他看看他,又看看正口沫横飞说着什么的谢弘扬,胸臆蓦地横梗一股涩意。 郑奇睿也好,谢弘扬也罢,至少他们如果有心,还是有机会追求思曼,陪在她身边,可自己却连跟她面对面说句话都不能…… 「明玉!你怎么也来了?」郑奇睿惊呼。 朱佑睿心神一凛,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汪明玉不知何时来到桌边,亭亭玉立,朝郑奇睿嫣然一笑,他慌忙起身替她拉开椅子,护着她盈盈落坐。 挺绅士的嘛!朱佑睿眯了眯眼,记得之前曼曼就跟他抱怨过,他得学着点这时代的男士礼仪,还说这方面郑奇睿比他强多了。 汪明玉似是很满意郑奇睿的服务,笑容更甜了。「我刚好经过附近,想来公司找你一起吃饭,没想到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人吃饭不觉得寂寞吗?你可以打电话约我啊。」 可他不算是一个人啊!正确来说,他身边陪着一个幽灵。 郑奇睿在心底自嘲地低语,当然不会傻到把话说出来,他只是略微尴尬地笑笑。「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吃吧!」说完还朝朱佑睿扫去一眼,警告他这时候安分一点。 朱佑睿耸耸肩,算是回应。 汪明玉点了餐,和郑奇睿闲聊起来,两人的话题从郑奇睿的工作现况到董事长的身体健康,偶尔点缀些言不及义的风花雪月。 朱佑睿听了皱眉,不晓得郑奇睿这笨蛋有没有听出来,其实汪明玉是在试探郑成才对公司经营权还有多少掌控的把握,以及郑奇睿这个预定接班人的地位是否稳当? 「对了,这周末你有空吧?到我家海边别墅去骑马好不好?」 「什么?骑马?」郑奇睿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他咳了咳。「怎么忽然想到要骑马?」 「人家好一阵子没骑了嘛。」汪明玉甜笑着撒娇。「而且你之前露的那一手驯马的绝技,我一直很想学呢!教教我好不好?」 居然要他教她骑马?他根本不会啊!而且他什么时候公开展露驯马绝技了? 郑奇睿狠狠瞪了一旁的朱佑睿一眼,肯定又是这家伙惹出来的麻烦! 第二十二章 朱佑睿见他瞪过来,仗着汪明玉听不到他的声音这点,索性开口说话。「你究竟看上这女人哪一点?」 什么?郑奇睿睁大眼。 「你看不出来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吗?汪大器一直对公司有野心,肯定是他让女儿来对你施展美人计。」 那又怎样?郑奇睿以眼神表现恼意。 「她不是真的喜欢你,一方面是想利用你,一方面是误会你的马术很强,有点英雄崇拜的女儿心态……」 「你的意思就是她看中的是你不是我就对了!」郑奇睿猛然跳起来,愤慨地嚷嚷。 餐厅内的客人都愣住了,纷纷好奇地朝他望过来,汪明玉更是惊得瞠目结舌,脸色忽白忽红。 她低声斥责。「奇睿你怎么了?你突然发什么神经?还不快坐下!」 郑奇睿哑然,这才察觉自己当众出了个大糗,就连程思曼也看见他了,怔怔地望着他。 这下他糗大了,天哪! 「明玉,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不舒服,可能昨天晚上喝多了,头有点痛。」他窘迫地找着借口。「我先回去,之后再打电话给你。」 匆匆解释几句告辞后,他立即转身到柜台结帐,一踏出餐厅大门,他便飞快地来到一个隐密的角落,冲着朱佑睿龇牙咧嘴地啦哮。 「你这家伙!我被你害惨了!」 他哪里害他了?朱佑睿感到相当无辜。 「还装傻?」郑奇睿怒视他。「要不是你,我刚刚会在餐厅里吼出来吗?」 「你为什么要那么激动地吼出来?」朱佑睿淡定地问。「是因为我戳破了真相吗?」 「你——」 「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对吧?就因为我说破了真相让你觉得难堪,你才会吼出来。」 郑奇睿没说话,气得咬牙切齿,脸色微微刷白。 看他这般神情,朱佑睿知道自己猜对了,看来这男人还不算笨得彻底,只是他既然明知如此,为何还要与汪明玉纠缠不清呢? 郑奇睿别过头,彷佛想逃避他过分清锐的眼神,良久,才低哑着嗓音说道。 「我以前喜欢过她的,几乎说得上是迷恋,现在虽然没以前那种感觉了,可是她主动对我表示好感,我还是挺高兴的……其实我早就发现她接近我的目的了,也知道她对我有些误会,以为我会骑马又会耍剑,很有男子气概……你说的没错,她看中的是当时借用了我的身体的你,我一开始居然还得意,以为她终于感受到我的魅力,是不是很可笑?」 朱佑睿笑不出来,听出郑奇睿话里的自嘲与落寞,他忽然感觉胸口有些痛,有那么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明玉看上的人是你,思曼爱的人也是你,就连我爸,恐怕也比较希望你来当他的儿子,我看我不如把身体让给你好了,可能大家都开心……」 「别这样说!」朱佑睿喝叱。「一个大男人这样贬低自己像什么话?你有你自己特别的地方,思曼跟我说过,你的心很纯良,赖皮是赖皮了点,可从来不会去耍心机伤害任何人。」 「她这么跟你说?」郑奇睿眼睛一亮。 「嗯。」朱佑睿慎重地点头。「她说你的年纪算是她哥哥,可她一直把你当弟弟照顾,很多时候你的确惹她生气,可她也放不下你……老实说我听她这样说,还有些不是滋味呢!」 「你也会对我吃味?」郑奇睿苦笑,也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怅然叹息。「思曼是个好女人。」 「嗯。」这点朱佑睿绝对赞同。 郑奇睿仰头,眯着眼看阳光灿烂的天空,若有所思。「你说你下个满月夜可能就会被召唤回去了?」 朱佑睿目光一黯。「应该是吧。」 郑奇睿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那好吧!这段时间我就尽量在思曼身边晃,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让你能够时时看着她。」 「你真的愿意帮我?」朱佑睿喜出望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真的不能追一追吗? 他后悔了,非常地、相当地、十分地后悔! 深夜时分,当郑奇睿被朱佑睿强迫着来到程思曼独居的公寓门外,他真心想仰天长啸。 白日在公司和思曼相处一整天还不够,连晚上都要默默来当守护天使吗? 「喂,我说要尽量在思曼身边晃,可没说过连晚上都不能回家,要傻傻地呆坐在她家门外当雕像啊!」 「你可以进屋去。」对他的抗议,朱佑睿完全不以为意。 「你当我跟你一样是幽灵啊!」他大翻白眼。「我一个男人三更半夜赖在女人家不走像什么话?思曼说不定会以为我对她心怀不轨,把我当成色狼打出来。」 朱佑睿沉思数秒,也觉得郑奇睿此时进屋确实不合宜,他孩子气地撇了撇嘴。 「可我想知道她在家里做什么。」 「能做什么?吃饭睡觉咩!」 「你能不能安静点?」 「好好,我安静、我安静。」郑奇睿重重叹气,投降认输。「你快进去吧!看够了就早点出来,我还想回家躺在我的大床上睡觉呢!」 朱佑睿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一个纵跃便穿墙而过,郑奇睿眼睁睁地见证这神奇的一幕,许久都合不上嘴巴。 朱佑睿可不管待在墙外的男人有多惊讶,轻飘飘地进了屋内,虽然他只有十步左右的活动范围,但这套房的空间并不大,很轻易能够一目了然。 眸光一转,他便抓住了那道娉婷倩影,她抱膝靠坐在阳台的落地窗边,怔痴地凝睇着窗外的朦胧夜色。 她吃过饭了吗?她在发什么呆呢? 他很想开口问她,却知道她根本听不见,唇角涩涩地一牵,移动着步履尽量接近她,在距离她还有几步左右的地方,他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强烈的牵力,只能无奈地停下来。 她看着窗外,而他坐在她周遭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屋内只亮了一盏落地灯,墙角收纳柜上的音响开着,低低放送着广播节目,主持人的声音醇厚如酒,带着某种迷人的磁性。 「曼曼,你想我吗?」他喃喃低语。 她依然自顾自望着窗外。 「我很想你。」 她动了动,蓦地朝他的方向望过来,他全身一凛,星眸灼亮地注视她。 水漾的眸似是潋滟着些许困惑,好一会儿,她才对自己摇摇头,收回了视线,伸出手指去逗弄脚边的一盆仙人掌。 那不就是自己送给她的盆栽吗?记得她一直养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她什么时候将它带回家了? 他看着她玩弄那盆栽,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她玩了仙人掌好片刻,终于抱着盆栽起身,可才刚走了一步,身子便倏然凝冻原地,容色刷白。 怎么了?朱佑睿也担忧地跟着站起来,打量她惨淡的表情。 直到她轻轻地哼起歌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听歌,音响正播放着一首歌,歌手的歌声温柔清越,缠绵地在夜色里回荡。 他仔细地分辨歌词,胸口陡然绞紧—— 就算有一天,天和地都会分离,也永远不离也不弃,要和你在一起。 为了你,我可以,因为爱你,我只能爱你。 生命荡涤轮回里,你是唯一不忘的记忆。 真正的爱过,才算真正的活过, 爱你,从此绝不会放手。 这样的歌声,这样的歌词,还有含在她眼里莹莹闪烁的泪光。 他震住了,心头五味杂陈,喉间噎着一股难言的酸楚,眼眸灼痛。 「曼曼……」 他怆然低喊,努力地抗拒着身后的拉力往前,伸手想碰触她,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曾褪色的承诺,比永久还要久, 痛过哭过也恨过,从未想放弃过。 莫问我,要理由,爱就是我所有,今生来世你是不变的守候。 (作词:孙艺,彭青〈我只能爱你〉) 歌声依然在他耳畔低回,提醒着他们之间一幕幕酸甜苦辣的回忆。 他眨眨眼,看着她的小手慢慢捏紧抱在怀里的仙人掌,樱唇轻颤,细细地跟着唱。「为了你,我可以,因为爱你,我只能爱你。只要为你我愿意,犠牲一切都不觉可惜。真正的爱过,才算真正的活过,爱你,从此再无他所求……」 不要唱了! 朱佑睿瞪着眼前逐渐迷蒙的身影,瞪着她春葱般的指尖渐渐被仙人掌刺出几滴艳红的血珠,而她似是浑然感觉不到痛楚。 曼曼,不要唱了!我不想你痛,不许你为了我折磨自己…… 第二十三章 「睿,我很想你。」她哽咽地呢喃。 我也是,很想你! 「我……很爱你。」 也爱你。 她含泪微笑,将染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羽睫微敛,像是回味着他炽热而甜蜜的亲吻。 「真正的爱过,才算真正的活过……」清灵的嗓音在这室内,在他心间,深情如歌地回旋。「所以睿,我没后悔,不论前世或今生,遇见你都是我最幸福的事。」 泪水无声地沿着他颊畔滑落,在空中碎出点点星光。 那天深夜,朱佑睿从程思曼的公寓里走出来时,神情十分凝重,纵然郑奇睿在屋外等得腰酸背痛,全身几乎麻痹,可只看了那么一眼,他便体贴地决定不再多话,默默跟着起身走人。 之后,他想方设法使出了各种招数,总算说服程思曼隔壁的住户答应将房子让出来,借他暂住一个月。 这当然是为了方便朱佑睿每晚偷偷到她屋内守护她,既然他的灵魂能留在这个时空的时间不多了,当然是能多和思曼相处一刻是一刻。 想着,郑奇睿不禁佩服起自己。 瞧!他这人多体贴,老天爷真该颁一个热心助人奖给他。 「谢谢你。」就连高傲的朱佑睿也不得不对他露出感恩的态度。 「呵呵,不客气。」他潇洒地一摆手,好得意! 说实在的,一开始他觉得身边多了个幽灵跟着自己,又麻烦又可怕,心里是百般不愿的,可看着朱佑睿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时,只能痴凝遥望却不能碰触的可怜样,他不禁心生同情。 他从没想过,爱一个人可以这么深、这么苦。 而等到朱佑睿的灵魂再度被召唤回去,两人将永不能再相见……不,现在就等于是不能相见了,因为无论朱佑睿如何痴情地凝望,思曼都感觉不到他。 这样的爱太折磨人,郑奇睿庆幸自己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 可偶尔,他又会有些羡慕,能这般牵挂一个人也被人牵挂,也是一种甜蜜的幸福。 有时他忍不住会想,如果有一天消失的人是他,这世上会有谁如此牵挂他呢? 大概只有老爸会想念他吧,可自己那么不孝,总是惹恼他老人家。 「怎么?你心情不好?」当他第一百零一次叹气时,朱佑睿总算察觉到他的异样。 「你也会关心我啊!」郑奇睿翻翻白眼,夸张地感叹。「我还以为你这高贵的王爷从没把我当成是朋友呢!」 「我是没把你当朋友。」朱佑睿面无表情。 「什么?!」他差点跳脚。这人也太冷漠了吧!也不想想他们这段时间天天都形影不离,没友情也有交情。 「我把你当伙伴。」朱佑睿彷佛看出他的气恼,淡淡补充一句。 郑奇睿愣住。「伙伴?」 「嗯。」朱佑睿转过头,深沉地望向窗外。「为什么我的灵魂哪里都不去,偏偏只能来到你身边?我想我们之间必定有某种奇妙的联系。」 「对对,我也觉得奇怪。」郑奇睿猛点头。「难道我们两个的灵魂磁场是一样的?」 「或许。」朱佑睿只用简单两个字回答。 郑奇睿瞪他,这才发现朱佑睿一直不敢看自己,啧啧,装什么深沉啊?根本是害羞吧! 「哈哈,我们是好伙伴,横跨五百年的好伙伴。」他拍拍朱佑睿的肩,虽然拍到的只是虚影,他仍是眉开眼笑。「为了纪念我们的伙伴情谊,晚上一起去酒吧喝酒吧!你一定没见识过我是怎么把妹的,呐,我教你,让你看看我们二十一世纪的男人是怎么猎艳的,这可是有诀窍的,不是随便三两招……」 两道凌厉的眼刀甩过来,郑奇睿识相地打住。「不去就不去咩,我是好心想带你体验体验五百年后的这个世界,免得你白来一趟。」 朱佑睿若有所思地注视他,半晌才悠然扬嗓。「之前我借用你的身体的时候,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而且我不觉得你以前过的那种糜烂生活值得我羡慕。」 郑奇睿一嘻。「什么意思?」 「你其实不笨,脑袋里也装了不少东西,为什么不好好组织运用一下呢?」 意思是他空有聪明才智,却自甘堕落? 郑奇睿不爽了,他想交个好朋友,不是为了听人说教的,可这个大明朝的王爷总有办法令他感到自惭形秽。 朱佑睿打量他不悦的表情,并不后悔自己泼了这盆冷水。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两人之间多多少少也培养出微妙的情谊,郑奇睿固然是个纨袴子弟,可正如曼曼所说,他有他纯直善良的一面,也有聪明的脑袋,只要有点恒心毅力,未必不能闯出一番成就。 站在「伙伴」的立场,朱佑睿希望他过得好,而且私心里也有个想法,若是他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一些,或许还能够代替自己保护曼曼。 「就算你不爱听,我还是要说,其实你可以做很多事,只是你从来没有勉强过自己。」 「我干么勉强自己?」郑奇睿粗声嚷嚷。「人活在这世上就是要轻松快乐,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干么?」 他说得义正辞严,可朱佑睿看得出来,他其实很心虚。 两人话不投机,足足冷战了两天,就连郑奇睿跟主管开会,朱佑睿在一旁提点他,他都假装没听到,宁可当众出糗,承受众人异样的眼光。 唉,还真杠上了! 对郑奇睿孩子气的反应,朱佑睿只能摇头叹息。 两人都没想到,最后化解两人冷战的契机,竟是因为他们俩最在乎的女人遇难…… 这天开完会后,郑奇睿冷着脸回到办公室,发现程思曼不在,只在他办公桌上留了张字条,上头说她的朋友临时来访,她到楼下餐厅跟朋友喝杯咖啡聊一聊。 「我们也去喝咖啡吧。」朱佑睿看过字条后提议。 郑奇睿闻言,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大有「你这个幽灵能喝什么咖啡」的嘲讽之意。 「我想看看她是跟哪个朋友喝咖啡。」 「呵呵,就算她是跟男人喝又怎样?你能阻止吗?不能嘛!难道你能妨碍她一辈子不谈恋爱,为你守活寡?」 这话说得诛心,朱佑睿胸口狠狠一痛。 而话语才落,郑奇睿立刻就后悔了,眯眸偷觑朱佑睿的表情,见他脸色发白,心口也跟着发闷。 气氛僵凝,两人正尴尬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爆破声响,整栋大楼警铃大作。 发生什么事了? 郑奇睿连忙开门冲出去,只见公司员工乱成一团,人人惊呼逃窜,跟着又是一阵爆炸声轰隆作响。 「楼下餐厅发生气爆了!」有人得到消息,尖锐地嚷出来。 楼下餐厅?两个男人同时一震,惶然交换一眼后,便齐齐拔足飞奔,从楼梯间往一楼赶,餐厅位于办公大楼隔壁,相邻的落地玻璃窗已全数被震碎,浓烟飘散,窜出激烈的火舌。 郑奇睿急着拨打手机,对方接起时,他焦灼地问。「思曼,你在哪里?你还好吧?」 「我被困在餐厅里了……咳咳!」程思曼一面说话,一面呛咳,语气惊慌。「火太大了,我的朋友逃出去了,可是我的腿被倒下的置物架压住了,走不了……」 「她被困在餐厅里了!」郑奇睿惊骇地对朱佑睿喊。「她受伤了,腿被压住了!」 朱佑睿心一沉,光是想象此刻曼曼惊惧无助的模样,他便心痛难抑。「消防车还要等一会儿才到,你快问她情况怎样了?」 「喔,好。」郑奇睿用力甩了甩混沌的脑袋。「思曼、思曼,你怎样?还可以忍吗?消防车快来了,你撑着点。」 「奇睿,我……不行了,火快烧过来了,我……没法呼吸,我好像要晕了……」 「她说她要晕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朱佑睿厉声咆哮。「快进去救她!」 「我、我吗?」郑奇睿愕然指向自己。 「不是你还能是谁?」朱佑睿只恨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幽灵。「你快进去找她,不然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郑奇睿仓皇,看着眼前爆破后的遍地狼籍,看着愈烧愈旺的火势,他能冲进去吗?就凭他这三脚猫的能耐,进去以后会不会只是赔上自己一条性命? 可若他不进去,思曼很可能等不到消防人员的救援,活活烧死在里头。 攸关生命的关键抉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他闭了闭眸,用力掐握拳头。「我、我没有勇气进去,我做不到,朱佑睿,我把身体给你用,你进去救思曼。」 第二十四章 他要把身体借给自己? 还来不及细细思索,意念陡生,朱佑睿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他往郑奇睿的肉体撞去,而同时间,他似乎瞥见一缕幽魂飘出来…… 待他回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然有了肉身,能够触摸到东西了。 「交给你了!」郑奇睿在一旁红着眼眶道。 朱佑睿点点头,随手抓起一桶救火的水将自己淋湿,接着不顾危险地冲进火场—— 【终章】 程思曼觉得自己作了一个梦。 梦中,一名刺客用短刀狠狠刺入她的腹部,血流如注,痛得她神智昏蒙,接着她不知怎地被困在漫天大火里,软倒在地,眼看着火舌就要吞噬自己,一个男人的身影忽地朝她奔来,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看见心心念念的他…… 「睿?」她茫然地唤。 「是我,我来救你了。」他的嗓音醇厚而温柔,像大提琴般在她耳畔低回缭绕。 她不禁喜极而泣,展臂勾搂住他的肩颈。「睿、睿!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等到你了……」 梦境忽然变得朦胧,她眨眨眼,发现自己抱的人不见了,蒙蒙迷雾里,只有她一个人彷徨无助。 「睿,睿!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她哽咽地呼喊,在迷雾里奔跑,可怎么跑也看不到他,看不到前方有一丝亮光,无边的恐惧倏地攫住她,她全身发冷,感觉自己一颗心都拧碎了,胸房空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空,她已经承受了太久,实在承受不住了,她好怕、好慌。 「睿,不要丢下我,不要……」 「没事了,曼曼,我在这里。」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住她,急切却轻柔地拍抚着她。「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嗯?」 她没睁眼吗? 程思曼迷惘,努力掀了掀眼皮,许久,才颤颤地扬起羽睫。 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里,五官清俊,脸庞线条隐隐带着凛冽,墨眸深邃如海,漾着温暖情意。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质…… 她倏地僵住身子。「睿,是你吗?」 「是我。」他微微一笑。 真的是他! 她不敢相信,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寸一寸地抚过他的眉眼,记忆慢慢地回笼,她记得自己被困在气爆的现场,半昏迷之际有人救了她,将她抱出去—— 但怎么可能是睿?怎么可能是他! 「我在作梦吧?」她辛酸地含着泪。「一定是的,你早就离开我了,回去大明朝当你的郡王爷了,你怎么可能还在这里?」 「是我,真的是我,我回来了!」他握住她一只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颊畔。 「其实我早就来到你的身边了,这阵子一直陪着你。」 「你一直陪着我?怎么可能?」她茫然无措,自己果然是在作梦吧!这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她的心房揪紧。 「这不是梦。」朱佑睿看透她的思绪,又握住她另一只手,暖意缓缓渗入她凉冷的掌心。「我真的在你身边,只是之前没办法让你看见我,后来是因为你困在火场有危险,郑奇睿才把他的身体暂时借给我。」 她一震,惶然看向他。「奇睿把身体借给你?」 「嗯。」 这么说现在抱着自己的人真的是他了!她不是在作梦,这是现实,温暖而甜蜜的现实。 思及此,程思曼蓦地呜咽出声,她太痛了、太苦了,自从心爱的他在北京消失后,她觉得自己彷佛失去了一半的灵魂,只是行尸走肉,木然而无味。 「……你知道吗?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我跟自己说,就算你回到五百年前,也有香雪替我照顾你,她会连同我的分好好爱你,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好想你,睿,我真的好想你……」 她在他怀里崩溃痛哭,那么浓烈的相思,那么深沉的哀伤,教他也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泛出男儿泪。 他紧紧地拥抱她,庆幸自己能够将她这样确确实实地搂在怀里,庆幸她及时被自己带出火场,只有受了点轻伤。 「曼曼,我来了,我在这里,就在这里。」他拍抚着她颤抖不止的背脊,在她耳畔呢喃地哄着她,方唇贴上她湿润的脸颊,轻轻地、怜爱地吻着。 她哭了许久许久,像要将这段时间的心酸苦痛全数倾泄,终于,在他温柔缠绵的安慰下,渐渐止住了哭声,平静下来。 他抚了抚她鬓边的发丝,低柔地问。「肚子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东西?」 「我不饿。」她摇头,顿了顿。「想喝水。」 「好。」他起身斟了杯温开水给她。 她捧着茶杯,趁着啜饮的时候整理乱糟糟的心情,醒过神后,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右小腿上了石膏,秀眉一蹙。 朱佑睿看出她的疑虑,暖声安慰。「放心,只是小腿有点骨折,医生说好好休养就会康复。」 她点点头,喝完水后,将茶杯递回给他,他顺手搁在一旁的茶几上,她看着他的动作,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惊慌地问。「你刚刚说奇睿把他的身体借给你,那他人呢?」 「他在外面守着。」他又抚了抚她的发,替她将凌乱的发绺拨拢在耳后。「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们两个的灵魂像是拥有同样的磁场,不能离彼此太远,现在他这个状态,只有我能看见他。」 「所以之前也只有他能看见你吗?」 「是。」 原来如此。她痴痴地望着他,像要将他的形影深深烙上心版那样,良久,才沙哑地扬嗓。「那你是怎么回来这里的?」 朱佑睿没立刻回答,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跟她讲述自己回到明朝后发生的事——他曾经忘了她,只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可关于和她相处的记忆,他却全数遗落了。 「真人告诉我,如果是我遗忘的,或许就是我不该带回来的东西。」 遗忘的就是不该带回的,她是他不该带回明朝的记忆吗? 程思曼怔忡地听着,泪水在不知不觉间静静地滑落。他用姆指替她擦去眼泪,低唇轻轻地吻了吻她。 「虽然真人劝我看开,但我内心一直纠结着,那阵子我整个人魂不守舍,直到香雪做了咖哩给我吃……」 他跟她述说关于香雪的一切,那些彷佛也曾片段出现在她梦里的回忆,是那么似曾相识,令她不由得忧伤。 他一直讲到香雪为了救他,替他挡了刺客一刀,她震了震,梦中曾感觉到的剧烈疼痛再度袭来,她不禁缩了缩,整个人偎进他怀里。 他感觉到她的惶然,用力拥抱她。「……我听了香雪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这才真正地确定她就是你,你是她五百年后的转生,可不论五百年前或五百年后,我都失去了你们,我觉得自己快疯了,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我想一了百了……」 「睿!」她骇然握紧他的臂膀,抬眸望他。他竟然曾经想过要死去?他怎么能轻忽自己的性命? 看出她的关怀与指责,朱佑睿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淡淡地微笑,却是将她搂得更紧,下颔抵着她的额头。「皇上给了我一队人马,让我亲自领兵去揪出安化王的余孽,我真恨透了那些人,一个个都亲手杀了……」忆起自己当时近乎疯狂的嗜血,迷离的眼神倏然变得冷锐如刀,但不一会儿,又再度黯淡下来。「后来我葬了香雪,独自骑马出城,漫无目的地奔驰了三天三夜,终于用尽了力气,从马上摔下来,那时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你一面,就算魂飞魄散也无所谓,我摘下真人为我戴上的镇魂玉锁,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满月的晚上才成功……」 接下来他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和郑奇睿相遇的,两人又是如何在形影不离的这段日子中建立了奇妙的友谊。 听罢了整个过程,程思曼只觉得满心震撼,一腔情意倾溢。她软软地依着男人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所以你是因为想见我,才冒险又穿越过来的吗?」 「我想跟你说对不起。」他语音微涩。「如果不是为了护着我,你不会丢了性命……」 「是她自愿的……」不对,「她」就是她,她们是同样的灵魂转生。程思曼仰起脸,眼神柔情似水。「是我心甘情愿,我不后悔。」 这样的爱语誓言太令人心折,朱佑睿震颤不已,不由得俯下头,激动地吻她。 第二十五章 两人纠缠许久,好不容易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她,她细细地喘息,樱唇轻颤,脸蛋晕红,明眸水汪汪的,整个人像一朵含着朝露的蔷薇,清艳柔媚,诱人采撷。 朱佑睿差点又忍不住吻上她,连忙用力深呼吸,强自克制,若不是顾忌这是在医院病房,说不定他早就压倒她了。 「你……还要回去吗?」她哑声低语。「是不是只要奇睿答应将他的身体借给你,你就可以再回来?可以像这样常常来看我?」 朱佑睿闻言一愣,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病房外。隔着一道墙,他看不见郑奇睿,但不知怎地,他能想象郑奇睿此刻独自靠墙而坐的模样,脑海浮现一道孤伶伶的身影,微微驼着的背脊显出几分清冷寂寞。 他倏地深吸口气,艰涩地从喉间吐落嗓音。「这样对奇睿……不公平,万一哪天出了差错……」 程思曼一凛,她怎么忘了呢?奇睿还在病房外等着呢!她怎能说出这般自私的言语?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该想。 她恨恨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唇角刻意盈笑。「睿,我想吃水果,削苹果给我吃好吗?」 朱佑睿知道她是藉此转开话题,两人四目相视,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恋恋不舍的情意,他们都明白,他迟早必须归还这副身体,而到了满月的夜晚,他又会被召唤回去——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世间有许多事不能强求,既是偷来的相聚时光,能多得一刻,便是一刻幸福。 程思曼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出院了。 由于她右腿上的石膏还未拆,行动不便,郑成才担心她一个人住没人照顾,坚持要她住到郑家来,如此也正中朱佑睿下怀,亲自接了她出院,将她安置在郑家豪宅的客房里。 郑奇睿默默地在一边看,他发现在朱佑睿面前,程思曼和面对自己时完全是两种投样,她对自己像姊姊般气势凌人,对朱佑睿却是小鸟依人,会撒娇又会耍赖,俏皮可爱。 原来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她也可以如此温柔甜蜜啊! 郑奇睿暗暗感叹,也不知横梗在胸臆的是什么样的复杂滋味。 这几天他很识相,没有跟朱佑睿提起要换回身体的事,也尽量离这对恋人远远的,让他们有机会独处,他觉得自己真宽容、真有风度,老天爷实在该颁个奖章表扬一下自己,可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有些发酸。 他嫉妒。 看着朱佑睿如此闲适自然地利用着自己的身体与身分,看每一个人见到朱佑睿时都那么服气又欣赏,看他开会时,能很从容淡定地提出自己的意见,看他泡茶给老爸喝时,老爸那感动惊喜的神情,看着他对汪明玉疏离冷漠,她反而恋恋不舍地对他纠缠不休…… 好呕啊! 郑奇睿不想承认自己小心眼,可他真的感到难受。 离满月的夜晚只剩没几天了,朱佑睿到底有什么打算?他能甘心自己的魂魄被召回明朝,从此与思曼相隔遥远的时空吗? 「你在想什么?」将程思曼哄睡后,朱佑睿悄悄退离客房,来到落地窗外的阳台。 月华如水,幽幽地洒落大地。 郑奇睿盯着他倚在围栏边的身影。「你不怕吗?」 剑眉一挑。「怕什么?」 郑奇睿指了指天上缺了一角的明月。 朱佑睿领悟了他的意思,眸光瞬间一黯,嘴角却是扬起淡然的笑。「怕也没用,该来的总是会来。」 郑奇睿定定地望着他。「你有告诉她满月的事吗?」 「她知道的。」朱佑睿微笑更深。 「那她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郑奇睿愣住,感到不可思议。「她不怕你被召唤回去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吗?不怕你们以后再也不能相见?」 「我想她也担心的。」朱佑睿眼眸微敛,掩去眼里的情绪。「不过这次我们能偷到这几天相处的时光,已经很幸运了,不能再奢求更多,虽然我没有问她,她也没有问我,但我们都知道,等到那一天来临,我们也只会笑着说再见。」 笑着说再见?真能甘心吗?如果是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郑奇睿心乱如麻,胸口扑通扑通地跳,如万马奔腾,踢踏着漫天烟尘。「如果……」他涩涩地低语。「我跟你交换呢?」 「什么?」朱佑睿一怔。 郑奇睿紧紧晈牙,许久许久,才平复胸臆间翻腾的情绪,墨眸闪烁异样的神采—— 「如果我代替你回去大明王朝呢?」 一年后 蓝天白云,牧野辽阔,碧绿如茵的大草原上,结着星星点点的黄色花朵,清澈的额尔古纳河如同一条银色的玉带蜿蜒在草甸子上,环抱着一顶顶牧民居住的白色蒙古包。 天色晴好,恬静宁馨,忽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惊动了这幅宁静的画面,两匹骏马踢踏着草浪,马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穿着劲酷的骑装,乘风而来的身姿帅气而潇洒。 「睿,你看!我的骑术进步了不少,对吧?」甜脆的嗓音犹如风铃,叮叮咚咚地在空气中摇动。 朱佑睿停下马,转头往新婚妻子望去,她甜蜜的笑颜比这草原上任何一朵花都开得灿烂,活色生香。 他没说话,只朝她竖起大拇指,无言的称许令她更加乐开怀,笑意盈盈。 「你看这四周的景色!」她又赞叹。「这就是所谓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吧,好漂亮啊!」 她更漂亮。 朱佑睿温柔地凝视爱妻,在他眼里,这草原的风光再明媚,也比不上她一个眼波撩拨他的心。 两人又肆意骑了一阵子,她有些累了,朝他撒娇地伸出手,他莞尔一笑,率先跃下马,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她的马上抱下来。 她双手勾着他的颈脖,赖在他怀里不肯下去。「我脚酸了走不动,你抱我进帐篷。」 「知道了,赖皮鬼!」他低头咬了咬她俏美的鼻头。 两人嘻嘻哈哈地进了其中一顶蒙古包,这是他们特意向一个游牧人家租来的,虽然空间不算宽敞,但日常生活该有的用物一应俱全,有一张铺着厚厚毛毯的床铺,有发电机和暖炉,还有一台拉着天线的旧型电视。 朱佑睿走进帐篷内,将老婆往软软的床铺上一丢,故作疲累地坐在床沿上揉着臂膀。 「唉,听说这个年代的新婚夫妻度蜜月不是去欧洲就是去夏威夷,只有你会想来蒙古大草原骑马、住帐篷。」 「呵呵,我想看看当年你这个威风凛凛大将军曾经英勇地跟敌军作战的地方嘛!」程思曼的嗓音软得发腻,跪坐在他身边,小手在他坚硬的手臂肌肉上揉呀揉的,也不知是真心在按摩还是恶作剧。「人家这可是仰慕郡王爷您呢!」 这话说得太甜,纵然朱佑睿明知当不得真,心房还是乱七八糟地糊成一团。 帐外夕阳西下,气温逐渐降到十度以下,寒气逼人,帐内却是升起了火,暖融融的,两人坐在软垫上,学着当地牧民围着一炉火锅,大啖切成薄片的涮羊肉,喝辛辣浓香的马奶酒。 「咳、咳!」程思曼喝得太急,一时有些呛到,咳了几声。 朱佑睿连忙替她拍了拍背脊顺气。「喝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因为比我想象中还好喝嘛。」她朝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喝起来会有怪味呢,没想到还挺不赖的。」 「现在这马奶酒酿得可比我们那时候好喝多了,那时我们喝起来偶尔还会有一股腥味。」 「都过了五百年了,酿酒的技术肯定比以前好啊!」 两人拿着装酒的皮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喝,朱佑睿见娇妻唇畔溢出一滴乳白色,忍不住倾身过去舔了舔。 「你干么啦!」她笑着躲开。「好坏!」 这还算坏?他还有更坏的时候呢!星眸晶晶发亮地盯着她。 她看出他眼里的暗示,心韵乱了几拍,脸颊热热地浮起一抹嫣色,娇嗔地拍他一下。「别闹了,陪我出去看星星。」 语落,她也不等他回应,裹着一条薄毛毯起身来到帐篷外。 夜幕已降,墨蓝色的天空缀着繁星点点,一弯新月如银,幽静地勾在天际,空气清冷,呼吸之间尽是草原的芳香。 朱佑睿跟着走出来,从身后亲密地揽抱娇妻,大手流连地抚着那窈窕的细腰。 第二十六章 小手寻到他的大手,十指交缠,她放松身子,往后依偎在他怀里,甜甜地叹息。「睿,我觉得好幸福!你呢?」 「我也是。」他轻轻地舔咬她耳朵,气息暧昧。 她微微缩了缩脖子。「你在干么啦?人家是在跟你说正经的耶。」 「我很正经啊!」他无辜地澄清。 她没好气地横瞋他一眼,转回螓首,仰望星辰璀璨的夜空,忽地又是幽幽一叹。「我们能这么幸福,都该感谢奇睿,如果不是他自愿代替你回去明朝,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嗯。」他低声应道,手指在她绵软的掌心里暧昧地勾画着。 气氛宁馨,两人同时都想起那个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男人,当那个满月之夜来临,他决定代替朱佑睿应承那个来自五百年前的法术召唤时,他的灵魂发热了,悠悠荡荡地飘在半空中。 当他的魂魄逐渐飘离的时候,程思曼依然看不见他,可经由朱佑睿的转述,她知道了他慎重的交代。 「我把我老爸跟思曼交给你了!替我孝顺我爸,还有思曼,你这辈子都要好好爱她,不准让她伤心。」 这样的关怀,这样的挂念,令她不由得鼻酸,一腔满满的感动。「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好自私,觉得很对不起他……」 回想起郑奇睿离开的那一夜,程思曼仍不禁含泪。 朱佑睿感觉到她的震颤,臂膀收拢,更加拥紧她。「别这么想,我们不是收到他派人送来的结婚礼物了吗?他在另一个时空也过得很幸福。」 「是啊。」想起那个来自五百年前的祝福,程思曼笑了,她怎么都没料到,奇睿会托付自己的后代子孙送来那样的礼物。 那是在他们婚礼当天,当喜宴结束,两人送走宾客后,忽然有个自称是明朝正德年间昭武郡王朱佑睿一系后代子孙的人送来贺礼。 当时她和朱佑睿听到来人自报身分都呆住了,怔怔地瞪着那位相貌清秀的年轻人,他看来不过是念大学的年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那年轻人递上一个盒子,约莫a4的尺寸大小,由于是金属做的,捧在手上感觉很沉,颇有分量。 「这是我们家族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传家之宝,由每一代的族长负责保管,祖先爷交代要在公元2015年以后送到郑家的子孙手上,其实我们早几年就打听到郑先生和程小姐的消息了,只是祖先爷说了,这东西要在你们两位的婚礼当天才能送过来当结婚礼物。他还说……」年轻人忽地顿住,神情颇有些尴尬。 「还说什么?」 「他说……你们应该会愿意用钱买下这份礼物。」 「什么?」 年轻人似乎担心他们以为他是来行骗诈财的,慌忙解释。「其实我们家族一直混得还不错的,只是清末民初战乱那时候,整个家族七零八落,这东西被我太爷爷带到美国去,后来传到我手上……我们家在旧金山开的茶餐厅现在有点经营困难……」 朱佑睿比了个手势,阻止年轻人继续解释,他翻来覆去地检视盒子,发现在盒子侧面嵌着一个圆盘,竟然是现代常见的数字密码锁。 「祖先爷不准我们打开盒子来看,可你们……应该知道密码吧?」年轻人试探地问。 朱佑睿朝程思曼望去,她想了想,如果这盒子真是郑奇睿托付后代子孙捎来的,那他用的密码肯定只会有那一百零一组——他的生日。 以前她老劝他别用这么容易被人猜到的密码,他总是不听。 程思曼转动圆盘锁,果然打开了盒子,年轻人露出诧异的神色,似是没料到他们竟这么容易便打开他们家族几百年来都打不开的宝贝。 只见盒子里装了四张铁片,铁片上分别画了黑桃a、红心a、方块a及梅花a——这是扑克牌? 程思曼和朱佑睿讶异地互看一眼。 年轻人谨记着长辈传下来的嘱咐,很识相地没有跟着凑过来看里头有什么东西,只是老实地说道。「据我们家族口耳相传下来的故事,那位祖先爷在一次重伤昏迷醒来后就变了个人,不再老想着出征打仗,听说后来私下偷偷开了好几家赌馆,成了地下赌王。」 「赌王?」 「嗯,听说祖先爷发明了一种很特别的赌具,在当时掀起风潮。」 「特别的赌具?」他居然用现代的扑克牌去瞒哄古人? 两人恍然,一面又觉得好笑,这种荒唐事还真像郑奇睿会做出来的。 程思曼忍住唇畔浮起的笑意,继续翻找盒内,另有四个小巧的卷轴,打开来是四幅画,虽然经过岁月风化,纸质略显残旧,色彩也不那么鲜明,但图上画着什么仍是清晰可见——第一幅是一个男人在赌桌上做庄,这男人想必就是郑奇睿自己,第二幅是他穿着吉服和新娘子拜堂成亲,第三幅是他在水里救起另一个男人,第四幅是两个垂垂老矣的老翁并肩坐在河畔钓鱼。 「这两幅图是什么总思?跟他在一起的人是谁?」程思曼悄声问身旁的男人。 朱佑睿微微一笑,拈起放在盒内绒布夹层里的一块小巧的龙纹玉现在掌中摩挲,同样小声地在她耳畔回应。 「这是皇上经常挂在身上的玉佩。」 程思曼闻言,倏地睁大眸。「这么说来,他是……诈死?」 朱佑睿但笑不语。 无须他多加解释,程思曼也能由画里所绘的图猜到那位正德皇帝朱厚照想必是逃过落水的劫难,被郑奇睿救了起来,事后照护妥善,身体无恙,便乘机弃了王位,躲到民间逍遥去了。 两个同样孩子脾气的大男人玩在一起,肯定是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吧! 年轻人听不清他们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只是努力回忆小时候爷爷告诉自己关于祖先爷的故事时还说了些什么…… 「对了!」他终于又想起一点。「听说我们祖先爷娶的郡王妃很美丽呢,号称是当时江南第一美人。」 他成了赌王,还娶了江南第一美人? 两人相视莞尔,自郑奇睿离开后一直隐隐不安的心,总算能轻松地放下。 朱佑睿当下向年轻人「买下」这个特别的结婚礼物,并答应投资他们家在旧金山开的茶餐厅。 待送走欢天喜地的年轻人后,夫妇俩才又从盒子里的软衬下层取出一个仔细用绒布包裹的象牙核,并拿放大镜观看核上雕的那一串比米粒还细小的文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时有我,未来亦有我,时空轮回,岂不快哉! 最后落款是「奇睿」。 这是郑奇睿留给他们的讯息,他在告诉他们不必担心,他在大明王朝过得很快乐…… 程思曼拉回思绪,脸蛋偎在身后男人的臂膀内,像一只黏人的猫咪般撒娇地摩挲着。 「睿,你后不后悔?奇睿代替你回去后,可是娶了江南第一美人呢!」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朱佑睿一愣,听出怀中佳人话里淡淡的醋味,又是得意,又是好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飮。」他伸手捏了捏她丰软的脸颊。「我不稀罕什么江南第一美人,只要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美人。」 「哼!花言巧语。」她心里明明甜得很,却要傲娇地装酷。 他听出来了,眯了眯眼,这回改掐住她的翘鼻,惩罚她不能呼吸。「是不是花言巧语,你跟我过一辈子就知道了,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你证明我说的是真心话。」 「你……放开我啦!」她连忙拉下他的手,脸蛋晕红得像颗苹果,也不知是透不过气,还是掩不住害羞。 他笑了,又逗弄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掀开她身上的毛毯,连同自己一起裹进去,两具身体因而更亲密地相贴。 「你冷不冷?」他低声在她耳畔吹着热气。 「有一点。」她点点头。 「那我们进去吧,很晚了。」 「你想睡了吗?」 「我不是想睡,我是想要了。」说着,他暧昧地向前顶了顶,将自己下身的硬挺嵌进她柔软的臀沟内。 她感觉到了,脸蛋更红,浑身不自在地发热。 「你这坏蛋!你想干么啦?」 「你说呢?」他又蹭了蹭。 她身子一软,像窜过电流般酥麻。 他邪邪一笑,将她拦腰抱起。「走吧!我们可不能输给奇睿那家伙,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男人大踏步走进帐内,将女人压倒在床上,火光熊熊,朦胧地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春色无边。 后记 【后记 季可蔷】 大家好,我是季可蔷。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前阵子,我带老妈到花莲旅游。 说是旅游,其实我们只是待在饭店里,懒懒地住上几天,每天吃过饭后,逛逛花园、看看海、发发呆。 相当米虫的生活。 可我们都很开心,懒散得有滋有味。 那几天,我看完了一本书——安迪。威尔写的《火星任务》,里面描述一个航天员在跟组员出任务时意外受伤,组员误认为他已经死了,只得放弃他,乘坐宇宙飞船离开。 但他其实没死。 惨的是,就算他现在还没死,等过段时间断粮后,他还是必须死。 也就是说,他独自一个人被留在火星等死! 故事的开头很有趣,作者用第一人称来叙述这个男主角的语调,读起来很幽默,相当自我解嘲,不时令人会心一笑。 结论就是,本人懒懒地窝在饭店,看人家在火星上忙里忙外,战战兢兢地求生存。 哈哈哈—— 说真的,有时候会想自己的生活是否太平淡了?这辈子过得太平凡,怎么没像书里的主角那般轰轰烈烈、跌宕起伏? 可仔细想想,虽然那样的日子当成故事来看很有意思,可要我自已去体验一番,那可就太耗神耗力了。 我还是比较适合当个平凡的米虫。 但我也更喜欢看小说了,因为我可以幻想自已是书中的主角,遇上各种精彩刺激的任务。 我也喜欢写写各种不同的爱情故事,看书中主角在故事里演绎悲欢离合,爱得甜蜜缠绵。 其实在写《明朝王爷赖上我》的时候,原本主角在古代的戏分会更少一些的,但写着写着,我忽然来了劲,很想多写一些关于古代的事。 我想写古装小说。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萌芽,疯狂地蔓生…… 所以蔷的下一本作品,很可能会是一本古装故事喔! 但在那之前,我想先休息一下,嗯,再找个地方去过几天无所事事的堕落生活好了。^_^ 祝大家都过得健康愉快!我们下回再见。 p.s:蔷的脸书网址:https://.facebook/jikeqianop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明朝王爷赖上我 上》作者:季可蔷 2、《明朝王爷赖上我 下》作者:季可蔷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