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妻入宅 卷四》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代王,替代正统王位继承者称王的皇帝,即名义上的皇帝,也可以理解为代理皇位者。 多么有意义的一个封号。 阿竹觉得,今日的中秋宫宴,皇帝将所有人都刷了一把,而且将整个朝堂甚至所有人的心都搅乱了。对于这种情况,她不免也会像世人那般想着,一个五岁的小鬼,真的能成事么?上头还有好几位成年的皇子,皇帝又已经年迈了,真的能等到代王长大么?届时恐怕还不被年长的兄长给吞了? 用那句话来说,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未知数呢。 不过,很快阿竹的精神便振奋起来,因为她发现,十一皇子现在变成了那个风口浪尖上的苦逼人物,端王暂时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再也不是所有皇子欲除之而后快了。所以,这会儿,连素来不会与其他王妃搞什么妯娌联谊的秦王妃都有心思向她抛出橄榄枝了。 不过嘛,也不能否认先前承平帝的举动真的挺让人震撼的。阿竹又悄悄抬头看了眼马车对面的男人,发现他静静地挨坐在马车壁上,光线太暗,她也瞧不出他此时的神态,只觉得这种安静太让她不习惯了。 突然,陆禹出声道:「去朱雀街。」 充当车夫的何泽应了一声,马车又调了头,往朱雀街而去。 「王爷?」阿竹疑惑地叫道。 「先前不是答应过你,等宫宴结束,带你去河边看花灯么?」他的声音清润温雅,优美之极。 阿竹听声辩色,发现他的心情已经恢复了,也不知道是想通了,或者是终于消化了先前的事情。不过不管如何,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这位王爷生气时浑身气息凛冽,即便知道他不是生自己的气,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如此极好。 她笑着应了一声,十分乖巧地道:「禹哥哥真好。」然后将自己挪了过去,伸出爪子去拉他的手,很快便被他的大手握住里,嘴角勾了勾。 因为是中秋,所以今晚整个皇城解了宵禁。此时的朱雀街灯火辉煌,以朱雀街为首,连着好几条大街皆是如此,若是从夜空中俯视,整个皇城是一片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让何泽将车停到一处空地,陆禹便携了阿竹走进人群。 人群中人来人往,有年轻的夫妻,还有带着孩子的夫妻,或者是成群结伴的友人,他们看杂耍、猜灯谜、买小玩意、吃路边小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阿竹和陆禹走在人群,很快便淹没于人群,成为这人流中最平凡的一员。 以往看花灯什么的,都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直接送到街市旁的客栈厢房上看便是了,阿竹还是第一次走在人群中,又惊奇又兴奋,紧紧抓住旁边男人的手不放,努力克制着自己兴奋的情绪,但不断张望的神情仍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陆禹眉眼温和,拉着她走到一处卖花灯的小摊,笑道:「你想猜灯谜么?」 大概是灯光太好、气氛太美,阿竹难得使了小性子,「你猜,我享受成果。」眼睛一转,又指着灯架上挂在最上头的一个八宝琉璃花灯道:「禹哥哥,我想要那个琉璃花灯?」 琉璃工艺虽然已经发达,但是能将花灯做成这样,想必也是件珍品,价格不非。果然那摊贩主人一听,马上笑道:「这位夫人,这花灯老朽可是不卖的,用来压箱底的镇摊之物,你们若想要,须得猜中最难的二十道灯谜才能得到,已经有很多文人书生尝试过了,最后皆铩羽而归。你们确定要试?」 阿竹顿时有些踌躇了,若是这位王爷没猜出来,可不是很丢他的脸?到时她的这个始作俑者……估计下场会挺惨。正准备找个借口推了时,何泽已经上前付了灯谜的钱了,摊贩老板忙去将旁边挂着的灯谜取下来。 陆禹低首看她,捏了捏她手掌心的软肉,笑道:「既然你喜欢,便去试试罢。我读书虽然不多,但也有几分机智,尝试一下也没甚。」 阿竹一瞬间只能摆出一副囧囧有神的表情看他,什么叫「读书不多」?若是连通读了御书房大半的藏书,还有天下最有学问的大儒教导的皇子都叫「读书不多」,那天下间的读书人都该羞愤自杀了。 再看何泽,这位逗比的侍卫一脸兴奋,显然对他的主子十分的信任,让阿竹心里莫名也产生一种信任之感。 猜灯谜的过程就不一一赘述了,当花灯老板一脸便秘地取下那盏八宝琉璃灯时,阿竹欢欢喜喜地接过,兴奋得拽住陆禹的手直跳,看他的目光十分的崇拜。这些灯谜涉及的范围太广了,有四时节气,还有富贵花卉,历史名人名事,甚至有海外洋物,却被他一一道出,从中可知他的涉猎之广,简直是个通才。 看她崇拜的小眼神,若是有尾巴一定要摇起来了,陆禹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后颈肌肤,先前在宫中那口堵心的气终于散去,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美好。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道女声:「阿栾,我要那只花灯,快点去猜灯谜,帮我赢来……哎,你也知道我不爱读书嘛,自然看不懂了。你读的书多,上吧!」 这声音极熟悉,加之那句「阿栾」,让陆禹和何泽都有些意外,循声望去,便见到隔壁的摊子前站了一对夫妻。女的身材高挑修长,英姿飒爽,男的英俊爽朗,贵气逼人,站在一起十分相衬。不过此时女的一直拽着那男人的手,那男人一脸不耐烦,使劲儿地甩都甩不开,简直是一脸气闷。 就在男人气闷时,抬起眼睛,也看到了隔壁摊子上的陆禹夫妻,顿时表情一愣,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原来是十弟,这么晚了,还有兴致来逛灯市,真是好心情。」秦王慢吞吞地开口,整副心神都被此时出现在灯市上的人吸引了,连被秦王妃拽来此地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上下打量陆禹片刻,嗤笑一声。 虽然秦王今儿心里也十分的愤怒难受,不过想起以往他们那皇父对这个弟弟的疼惜,越是如此,越是打脸,让他都忍不住要仰天大笑起来。 陆禹微微一笑,淡声道:「九哥也是好心情。」 阿竹自动给他们翻译:同样被皇帝刷了一顿,竟然还有心情带老婆过来逛灯市,心胸真是宽广,也未免太不将事儿放心底了! 秦王脸色有些黑,他此时恨不得直接回秦王府,寻那些幕僚一起商议着如何将新鲜出炉的「代王」弄死弄残,以泄满身怨气,哪有空来逛什么灯市?可是他那武力超群的王妃,竟然直接拑住他的手腕命脉,将他拽了过来,简直不能忍。 秦王妃看到他们也有些意外,笑了笑后,盯着阿竹手中的花灯,又对秦王道:「阿栾,你看十弟妹的花灯,一定是十弟给她赢的。你也给我赢一个吧,我相信你的文采。」 秦王脸色更黑了,差点想弄死这个除了武力没有丁点脑子的蠢货,恨声道:「十弟自幼便好学,成天泡在书房里将所有的书都看得十之八.九,且他记忆力不错,看上两遍便能熟记于心,猜个灯谜自然是手到擒来,若是栽个跟头才惹人笑话呢。」 声音这么酸,估计从小被这弟弟在读书上打压得极厉害吧?阿竹有些同情地想着。 秦王妃哦了一声,看了看陆禹,夸赞道:「原来十弟还是学富五车!没事,我也相信夫君同样是学富五车之人,快快,我要那个花灯。」 见秦王脸色都僵硬了,陆禹勾了勾唇角,何泽也背过身去光明正大地嘲笑,唯有阿竹再次看着秦王妃,双眼亮晶晶的。 她的女神果然厉害,不会对男人低声下气,反而理所当然地指使他,看到秦王那副吃瘪的苦逼样子,她就很开心~~ 「你们还不走在这里干什么?」秦王没好声气地说,忍不住扫了眼阿竹,娇俏可爱,再对比自己旁边人高马大的王妃,秦王顿时心里极度不平衡。 陆禹眼神一冷,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九哥的骑射武功了得,不过少见九哥猜灯谜,有些想看看呢。可惜我还有事情,只能下回再看了,九嫂,失陪。」 这简直是神补刀,秦王瞬间心脏被插了几刀。什么骑射武功了得,还不是被个女人制住?这老十太讨厌了,从小到大就是这副虚伪的嘴脸! 秦王妃随意地挥了挥手,和他们道了声再见,就拽着秦王又凑到摊贩前。 离开了摊贩,阿竹手中拎着那盏八宝琉璃花灯,眉宇飞扬,笑呵呵的,打算等回去她要将这盏八宝琉璃花灯放到多宝阁上珍藏。 第二章 陆禹见她高兴,心情也极好,边走边和她低声交流,说道:「九嫂嫁给九哥真是可惜了。」 哦哦哦,男神在赞美她的女神!阿竹又是一阵激动,面上也挂着微笑,说道:「九嫂看起来人不错。」 听罢,陆禹想起了秦王妃嫁给秦王三年来所做的事情,顿时忍不住点头:可真是不错,简直就是个专业拖后腿的猪队友!秦王妃娘家掌着军权,秦王看上定威侯府的军权,方会挑上秦王妃,却不知道秦王妃是何样的人,娶回来后虽然得了一门有利的姻亲,但是也被秦王妃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想罢,看向旁边挨着他而行的阿竹,又忍不住笑了。 何泽到旁边卖零食的小摊子上买了一些小吃给两位主子。阿竹混在人群中,发现边吃边走路也不会太显眼,原本在宫宴上只吃了些水果本就饿了,现在正好,不禁赞道:「何侍卫真是贴心。」 何泽面上僵了僵,抬头看向主子,发现他正眯着眼睛看自己,忙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转过头,心里在嘤嘤泣着:王妃请你有点眼色,别乱夸人,王爷会吃醋啊!上回王妃叫漏了嘴,一句「何哥哥」,让他被主子丢到庄子里操练了三天,真不是人干事! 阿竹十分宝贝她得到的这盏八宝琉璃灯,去河边放花灯时,自然不会放那盏,而是随便买了些莲花灯,点燃后到河边放了。 河堤两岸灯火明灭,幽暗的天空下,河中星火点点,更添了几分幽静的美丽。 一阵夜风吹来,陆禹抖开了披风,将她裹进怀里,等她看得差不多了,方带她回府。 回到府里,阿竹马上慎重地将那盏八宝琉璃灯放到房里的多宝格上,拿干净的帕子仔细擦了擦。陆禹坐在旁边喝茶,见她爱不释手,挑了下眉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本王让人去多做几盏其他形状的琉璃灯给你赏玩。」 不,她喜欢的是这盏他特意为她猜灯谜赢来的,其他的都比不上。 「不用了,这盏最好。」她偏首朝他微笑,「因为这是王爷亲手送的。」 陆禹看了看她,然后唔了一声,又撇了开头,淡定喝茶。 哎呀,王爷你的耳朵又红了!o(≧v≦)o 翌日,阿竹送陆禹上朝后,便倚靠在门边,认真地思索起昨晚的事情。 然后阿竹得出个结论:朝堂上再乱,现在也不会影响到陆禹,所以她放心了。 阿竹自己是放心了,但是宫里宫外都炸开了锅,特别是宫里的女人,安贵妃就像只发怒的母狮子,恨道:「婉嫔算哪根葱哪根蒜?一个没根基的罗家也想当外戚?笑死人了!五岁的代王?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呢。」 安贵妃气了一阵,象牙扇又被她掰折得不成样子,不过仍是坚.挺着没有被掰断。安贵妃越想越气,差点忍不住骂起皇帝那根老黄瓜。 这不是在刷她嘛?将她的儿子抱给皇后养,对她的儿子宠爱非常,一副当未来太子来培养的模样,对哪位皇子都没有如此的耐心,偏偏对她儿子耐心非常,政事上也如此,害得她一直以为,太子是她儿子的。现在,皇帝当场朝她的脸啪啪啪地打了几巴掌,告诉她,以往都是逗她乐的,这不是害得她和端王都成了个大笑话么? 若是此时皇帝在这里,安贵妃一定找他拼命——前提是没有任何人在,她怒火攻心,胆子肥时。 「娘娘息怒,时间就要到了,要不要去皇后那儿?」玉蕊忙劝道,机警地将皇后请出来。这种时候,也唯有皇后能将主子劝住了。 安贵妃一宿难眠,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听到玉蕊提醒,赶紧让人为她打扮,用脂粉掩饰了脸上睡眠不足的糟糕痕迹,忙匆匆往凤翔宫去了。 安贵妃不是最早的,因为淑妃、贤妃、德妃比她早一步到了,几位妃子神色看似平静,其实阴沉地坐着。安贵妃给皇后请安后,也坐到了皇后的下首位置,看了看几人,特意看了淑妃一眼,发现她脸上敷的脂粉也挺厚的,估计是和她一般昨晚没有睡好。 接着惠妃也来了,还有好些宫妃,婉嫔到最后姗姗而来。 当婉嫔踏入凤翔宫正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她,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仍是免不了吓了一跳。当然,吓一跳后,心里又涌上一股兴奋激动感,从没有这一刻般自豪骄傲。她生的儿子入了皇帝的眼,不像这些女人,熬了一辈子,人都熬成了黄脸婆,她们的儿子却成了弃子,不得帝心。 不过她还是有点眼色,知道此时最好不要犯众怒,所以比以往更加的谦逊柔婉,恭恭敬敬地给诸人请安行礼。 众人冷冷地看着婉嫔作态,然后再冷眼旁观安贵妃第一个跳出来磋磨她,以往觉得安贵妃嚣张惹人恨,但现在纷纷在心里叫了声好,原来嚣张也有好处的。 婉嫔被安贵妃轻飘飘一句「太后常年静养,婉嫔妹妹有空多抄几份经书给太后祈福,没抄完别出来,省得不诚心,佛祖怨怪你」,弄得满脸不可思议,这蠢女人竟然敢这样对她? 淑妃、贤妃、德妃等用帕子捂了下嘴,将笑意咽进去。宫里的女人就是这般,前一刻可能还是仇敌,下一刻又可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皇后娘娘……」婉嫔楚楚可怜地看向皇后。 皇后笑道:「就按贵妃说的做罢,皇上若是知道你为太后做的事情,定然会喜欢的。」 淑妃也同样笑道:「皇后说得对,本宫虽然只是个妇人,见识不多,但也常听皇上说,我朝自太.祖以来便以孝治天下,婉嫔妹妹有这份心,太后娘娘的身子若有好转,也是婉嫔妹妹的功劳。」 意思是,太后的身子若没好转,就是她的错了? 婉嫔知道这些女人针对自己,心里气得直咬牙,不过面上仍是温顺地应了声,决定等会儿她就要让人将这事透露给皇上知晓,非得将这些贱女人踩下不可。 正在慈宁宫中陪太后的昭萱郡主听到凤翔宫传来的事情时,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瘦削的手指,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什么代王?还没下旨呢,就张狂起来了。 即便是皇帝舅舅下的旨,她也不认这什么代王。 人类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即便昨日才受到了一翻不亚于八级地震级的震撼,不过几天时间,很快又恢复成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该干嘛便干嘛。 阿竹也一样。 中秋宫宴,众人被承平帝任性地刷了一把,才五岁的十一皇子即现在的代王也大大地露了次脸,但之后便没有什么反应了,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后宫,都风平浪静。当然,再也没有人敢再多嘴地提策立太子什么的了。 皇帝这次的举动,再次赤果果地告诉众人一个道理:老子还没死呢,就想找下任老板?就算要找下任老板,也得由老子自己高兴了才挑,你们急毛啊? 以上,依然是阿竹的脑补。 脑补完后,阿竹见陆禹该干嘛就干嘛,也放开了。因为,中秋过后几天,便是严青兰出阁的日子,阿竹全副心思都放在这里。 严青兰出阁那天,阿竹一早便带了给严青兰的新婚贺礼回了娘家,去拜见了老太君后,便又去了五柳院。 阿竹难得回来,柳氏不免又要捉着她唠叨叮嘱几翻,阿竹发觉母亲每回都有新的叮嘱,笑呵呵地听着。 柳氏见她依然有些孩子气,真心无奈,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嗔道:「都是作王妃的人了,怎地还如此孩子气。」嘴里唠叨着,心里却是喜忧掺半。 一个嫁作人妇的女子,还能保持闺阁姑娘的脾性,唯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天生蠢钝,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在她心中留下痕迹。二是男人宠爱,宠得她依然如同未出阁般无忧无虑,生活并未太多烦恼。 而女儿显然是后者。 柳氏自然高兴女婿对女儿的宠爱,但也担心这种宠爱不会长久。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阿竹抿着嘴笑,「我哪有孩子气?这不是在娘面前嘛?无论我多少岁,都是您的女儿,难道在自己娘亲面前还不许撒撒娇了?」边说着,边蹭着她。 柳氏被她蹭得心软得不行,又怜又爱,心想着,或许端王便是喜欢女儿这样又软又糯的性子呢?大事上阿竹是拎得清的,生活中不免有些磕磕碰碰,只要大家退后一步便好。 在柳氏这儿呆了会儿,阿竹便被严青菊亲自过来叫走了。 严青菊是拎着裙子跑过来的,跑得气喘吁吁,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见到阿竹马上欢喜地叫起来:「三姐姐。」 第三章 柳氏见状,便将阿竹放开,笑道:「好了,你们姐妹去聚聚罢。」 得了柳氏的话,严青菊便拉着阿竹一起去青兰居。 青兰居中,老夫人、钟氏都聚在这里。老夫人抱着穿着一袭红色嫁衣的严青兰哭着,钟氏也眼睛有些红,女儿就要出嫁了,以后是别人家的了,真是满心伤感。不过幸好女婿是个靠谱的,性子也敦厚实诚,能包容女儿那种霸道脾气,只要小两口过得好,她也放心了。 老夫人抱着孙女正满心不舍呢,见到阿竹和严青菊进来,顿时倒了胃口,再也哭不出来了。自己拭了拭眼泪,让她们姐妹几个叙叙,便带着钟氏离开了。 老夫人一离开,严青兰明显地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看得阿竹两人忍俊不禁。 「祖母哭得比我娘还凶,真可怕!」严青兰心有余悸,这姑娘显然对自己出阁没有太大的伤感,反而十分期待。当然,该哭的都在昨晚抱着钟氏哭了,今儿便决定少哭一点。 严青菊抿唇笑道:「祖母最疼二姐姐了,二姐姐出阁她自然伤心。」 严青兰笑了笑,拉着两人坐下,说了会儿话后,指着严青菊道:「等我出阁不久,就轮到你了。到时候我也会回来看你出阁,希望镇国公世子能待你好吧。哎,为什么这婚事退不了呢?祖父收了镇国公什么好处?那个镇国公世子真是……」她拍着胸口,显然有些心有余悸。 严青菊低下头,显然有些落寞。 阿竹奇道:「怎么了?」 严青兰看了看,将周围的丫鬟嬷嬷都挥退,小声地和阿竹道:「前阵儿我和四妹妹一起去寺里上香,没想到会碰巧见到镇国公世子骑马经过,当时我们掀起帘子看了一眼,他长得真可怕,那张脸就像爬了条血蜈蚣,还会动呢,怪不得会吓晕女人孩子。还有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估计一只手指头就能将四妹妹拎起来了……」 严青兰对严青菊将要成为世子妃什么的,一点也不羡慕,虽然老夫人在她耳边唠叨过一阵子,但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没办法,见过纪显的真容后,再加上他的臭名声,严青兰只剩下同情了。 听着严青兰对镇国公世子纪显的叙述,阿竹初时还听得有些惊悚,然后便觉得好笑了。这也太夸大成份了,不过看了眼一旁身体有些发抖的严青菊,阿竹担心这姑娘会有心理阴影,决定稍会和她谈谈心。 三个姑娘才说了会儿话,便有全福太太带人进来,要给严青兰上妆了,阿竹这两人只能让位置。 呆了会儿,阿竹让人将她特地给严青菊带来的新婚贺礼送上后,便离开了。房里一片闹哄哄的,她们留在这儿帮不上忙,反而有些碍手碍脚的。特别是阿竹这王妃的身份,太撑场面了,那些严家的姑娘都没法呆了。 吉时到来后,严青兰终于被送上了花轿。 阿竹站在远处看了看一袭新郎官衣裳的林焕,是个极有朝气的憨厚少年,虽然并不算得上是个大帅哥,但也是个五官周正英气的少年,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傻笑着迎接他的新娘离开。 直到迎亲队伍离开,阿竹方回头看向神色怔然的严青菊,发现她眼里流露出的羡慕,笑了笑,拉着她去了静华斋。 静华斋是姑娘们读书的地方,等严青菊出阁,这里便要封存起来,等到下一代的姑娘们成长起来。严家下一代已经出生了,严长松和阮氏成亲几年,已经育有一儿一女,以阮氏的生育功能,可能会继续生孩子。 丫鬟上了茶点后,便退到屋外守着。 桌上的小香炉里青烟袅袅,空气中有暗香浮动,隐隐是兰花的香气,十分清雅迷人。 阿竹喝了口茶,看向严青菊,发现她似乎变得更沉默了。原本因为庶女的身份就是个沉默的人,而当她和镇国公世子的婚事定下,她显得更沉默了,单薄的身子看起来也像个小女孩儿般——当然,比起阿竹来,她还是比较具少女的韵味。 「小菊最近过得怎么样?」阿竹问道。 「挺好的,多谢三姐姐关心。」她微笑道。 阿竹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下,大咧咧地笑道:「难道连我也不能说么?」 严青菊沉默了下,方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我见过镇国公世子了……不是二姐姐说的那次,而是最早的时候,就在五月份那会儿,镇国公世子被皇上从西北营召回宫时。我……」想到当时那种可怕的煞气、压迫,她的身子又抖了下,几乎有些恐惧。 阿竹发现她克制不住的恐惧,赶紧将她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好半晌,严青菊方恢复正常,方道:「他通过我爹,来家里见过我,问了我几个问题,便将亲事定下了。」说罢,她满眼落寞,即便知道父亲不重视自己,但做出这种事情,仍是让她有些难受。 阿竹素来知道自己那四叔就和祖父一样渣,没想到渣到这程度,收了些好处,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推出去卖了,心里有几分恼火,决定下次回来便去和老太君说道说道,让祖父和四叔将从镇国公府那儿收到的好处统统拿出来给严青菊当嫁妆,一分都不留给他们。 「事已至此,不嫁也得嫁了,我会习惯的。」严青菊收拾好了情绪,朝头朝阿竹软软地笑着,笑得阿竹心都软了。 这妹子乖巧时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阿竹握住她的手,慢慢道:「这段日子我让人打听过了,纪显在镇国公府的处境不好,你嫁过去后,小心一些,别着了道。纪显应该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需要有个人能在内宅中能帮到他,如果你能做到,与他同一阵线,他必定会高看你,尊重你,等到他真正继承国公府,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严青菊点头,这些自然也是她考虑过的,只是当初纪显就那样闯进来,将她吓坏了,对他有一种无形的恐惧。 然后阿竹又小声地将一些她私下打探到的镇国公府的秘密说与她听,严青菊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阿竹为了自己做到这程度,顿时又有些感动,忙将阿竹说的一一牢记下来。 这也是阿竹这次回来的目的,她嫁进端王府后,不再像当姑娘时束手束脚的。她是王妃,端王府中有很多人手可供她差谴,甚至陆禹还放手将一些端王府在外面的人脉交给她,打听镇国公府的事情绰绰有余。 俗话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严青菊以后要在镇国公立足,必须先了解敌人的一切。阿竹不遗余力地打探,还真是打探了不少东西。有这些情报,以严青菊的分析能力及应对能力,还不怕她在镇国公府的后院立不起来么? 等阿竹说完,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严青菊双眼亮晶晶的,心里仿佛也有了些底气,对未来没那么彷徨。 阿竹又喝了口茶,然后道:「镇国公世子能在一无所有爬到这地位,也是个人物,到时候你们成为夫妻,夫妻间的相处之道你也得学着,最好能抓住他的心,让他怜惜你敬重你。其实以他现在的处境,你嫁过去后,便会成为他最信任的人,这便是个极好的起点了。」 严青菊迟疑了下,又点头,经得阿竹这般分析,心里终于没有那般害怕了。 接下来,阿竹又将柳氏以前传授她的一些夫妻相处之道传授给她。严青菊的生母生下她不久便去逝了,陈氏这嫡母有自己的孩子,对她不冷不热的,自然不会和她多说什么,所以阿竹只得多啰嗦一些了。 严青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阿竹,在阿竹口渴了时,忙给她端茶,等阿竹说完后,忍不住直接投到她怀里,哽咽地道:「三姐姐,果然你对我最好了,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阿竹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先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经得阿竹开导,严青菊脸上多了些笑影,直到时间差不多,阿竹得回王府了,严青菊依依不舍地送到二门处。 丹寇陪着她,见自家姑娘脸上有了笑影,心里也有几分高兴,觉得果然是三姑娘有办法能开导自家姑娘。 等阿竹离去后,严青菊也回了青菊居。 她让人去磨了墨,在萱纸上挥毫写下一连串娟秀的字迹,都是阿竹先前同她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默了下来。她又看了好半天,将之一一劳记在心后,方让丹寇端来火盆,将那几张纸都烧了。 丹寇在旁看着,虽然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东西,但也不敢随意去探看。 第四章 严青菊将东西烧完后,便看向丹寇,突然道:「丹寇,你会一辈子忠于我么?」 这问得太突然太直白了,丹寇着实愣了下,然后马上跪下道:「奴婢自小伺候姑娘,自然会忠于姑娘。」 严青菊点头,沉声说道:「既然忠于我,那么——以后等我在镇国公府站稳了脚,我让你选择你的未来,无论是做公府最体面的管事娘子,或者是去除奴籍成为良民,甚至是做个官家太太,我都会允你。」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丹寇愣住了,虽然满脸不可置信,但心里却火热起来,手指掐得死紧,半晌方道:「奴婢发誓,绝对不会背叛姑娘,不然就让奴婢的娘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丹冠极敬爱她去逝的母亲,发这种誓言,可见是真心实意的。 严青菊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脸上露出笑痕,说道:「如此极好。我的陪嫁丫鬟,我不打算让你们作通房,你们跟我过去,是我的耳目。」 丹寇突然有些明白自家姑娘先前的一系例动作的原因了,这世间规矩,一般主母的陪嫁丫鬟,大多数最后都会成为夫婿的通房,若是有幸能生下一儿半女,便抬为姨娘。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比起外头那些不认识的女人,大多人都觉得,还不如自己的丫鬟知根知底好拿捏,却孰不知,这样会容易致使贴身丫鬟和主母离心。 丹寇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开始沉静地开始作画,然后见怪不怪地发现又是一副仕女图,而画中的主人便是先前离开的端王妃。自从端王妃在她家姑娘小时候学丹青时说给她家姑娘作肖象人物后,她家姑娘唯一会画的人物象便只有端王妃了。 丹寇看着她,想起先前的话,心里依然一片火热,突然间,有些期待起婚礼的到来。 随着秋天渐渐过去,阿竹的心开始躁动起来,连她的男神女神也不能安抚她了。 陆禹是第一个感受到她情绪的人,某日难得休沐在家时,第一次懒了床,同样押着她一起在床上厮混。 「你最近情绪不太好,怎么了?」他咬着她的耳坠问道,双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移着,覆到她的胸部时,特地多揉了几下,发现小笼包长大了。 岂可修! 阿竹狗胆包天地拍开他的手,双手掩着胸,差点痛得飙泪。尼玛难道不知道她正在长胸的时候,力气太大会疼么?不过转眼一想,又觉得算了,男人又不用长胸,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陆禹轻咳一声,将她抱过来,力道轻了许多,保证道:「下回我轻点。」 这男人每次都说下回轻点,可是结果每次都是一个激动便变成了「重点」!男神什么的,已经没有信誉了!越是和他熟,阿竹发现男神一堆的毛病,简直是破了她的廉耻和三观,她心目中的男神的形象已经慢慢地崩溃了,估计再过个几年,这男人就要成为她心目中的的抠脚大汉类型了——想想都要黑线。 陆禹抱着她,又开始慢慢蹭着,面上挂着温雅的笑容。近来朝中无大事,他也清闲不少,便有了时间关注她,挖掘她的各种面目,其实也觉得挺有趣的。特别是发现她每次一本正经、脑子里却不知道在转着什么有趣的念头时,每当逼得她捉急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都让他笑得不行。 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呢? 阿竹架不住他的缠法,困难地道:「天亮了,王爷该起床了。」 「不急,还是说说你最近心情不好的事情吧,到底怎么了?」他一手撑着脸,俯视着她。 阿竹沉默了下,方道:「很快便到四妹妹和镇国公世子的婚礼了,心情有些复杂。」 陆禹挑眉,原来是这件事情,拍拍她的脑袋道:「你那四妹妹可比你厉害多了,担心什么?」 「王爷什么意思?」阿竹眯起眼睛看他。 陆禹笑而不语,在她捉急中,慢条斯理地起身床了,看得阿竹气急。先前催促他不起,现在她不想他起了,却偏偏跑了。 你能再过份一点么? 十月份的京城已经开始冷了,可能再过阵子,便会开始降雪。 陆禹端着茶,看向外面院子里的花木,今年的气温似乎比往年暖些。虽说瑞雪兆丰年,但若是冬季太冷,大雪连降,指不定又会出现雪灾,届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受苦、流离失所。每年冬季,各个城市外官府所设的求济处都会出现众多流民,损失巨大,对于朝廷的财政而言,也是一笔巨大支出,这不是朝廷所乐见的。 「王爷,茶冷了。」阿竹提醒道,从旁边的小炉子上将温着的茶壶拎起来,重新为他倒了杯热茶,同时看了看窗外萧瑟的深秋之景,不禁问道:「王爷看什么呢?」 陆禹微微一笑,说道:「今年的天气没那么冷。」 阿竹也高兴道:「确实如此。」她想得没陆禹深,盖因闺阁生活限制了她的行动,很多事情没有亲眼目睹,是不会明白有多惨烈。 陆禹视线折回,看着她的脸蛋,突然道:「等天气冷了,我带你去城外温泉庄子玩玩,可好?」 哎呀,真是个大惊喜!阿竹直接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道:「禹哥哥最好了~~」 陆禹脸上的笑容加深,趁她不注意时,在她颈项咬了一口,双手禁锢住她的腰让她没法逃走,笑着打趣:「先前不是还恼我么?」 「……绝无此事!」虽然又被他耍流氓了,但是为了冬天的温泉之行,阿竹忍气吞声,谄媚地道:「禹哥哥这般好,臣妾今日亲自下厨,可好?」 陆禹冷艳高贵地点头应允,捏捏她的脸道:「别弄花自己的脸。」 你就嘴欠吧! 阿竹继续忍气吞声,不就是第一次她不小心弄花了脸么?有本事到时候你不吃!哼! 每次当阿竹高兴时,也会下厨去整顿一桌好吃的。当然,她就是动动嘴皮子,让下人将食材处理好,锅刷干净,有人帮着烧火,然后她挥动着锅铲就行了。阿竹这样还算是亲力亲为了,依一般主母所谓的厨艺,那是只须要站在旁边动嘴皮子指挥就行,连锅铲都不用动,这也算是下厨了。 阿竹第一次所谓下厨时,因为烧火丫头没有弄好她要的火候,捉急之下自己亲自撸了袖子就凑过去折腾,然后不小心脸蛋蹭到了一点黑灰,再加上热得汗流浃背,黑灰扩大在了脸上。丫鬟还来不急提醒她,提前下衙回来找人的陆禹正好碰了个正着。以后这事情便成了陆禹嘲笑她的事项之一。 等陆禹悠然地从书房晃回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六菜一汤,看起来都是寻常的家常菜,没有厨子们做得讲究精致,不过陆禹还是很捧场。小孩子嘛,就要表扬的。 于是在阿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净了手过来,陆禹摸摸她的后颈的肌肤,在她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时,微笑道:「胖竹筒真是贤惠,本王心悦不已,继续保持!」 听得她牙都疼了!阿竹瞥了他一眼,被他拉着一起坐下用膳。 依然没有让丫鬟布膳,并且都让她们退到外面候着,别在这里碍眼儿。 对于阿竹来说,上辈子平民生活让她极不习惯一堆人站在身边瞪着自己吃饭,以前未出嫁在家里时没有说话权,所以她尽量习惯,现在一家之主发话了,她乐得轻松。而对于陆禹来说,男人女人在他眼里都没区别,唯一区别便是:有用能干活的,没用不能干活的!而且这厮还是个冷血无情的凶残资本家,有用能干活的,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 当阿竹见到陆禹当甲字辈的那群漂亮的丫鬟当成男人来使唤时,她风中凌乱了,越发的肯定这男人当了二十几年的处男不是没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她得慢慢地探究。 「青菜炒老了,干。」陆禹挑剔地说,慢慢地嚼着,吃相极为文雅高贵。 「……现在的时节,疏菜产出小,它本来就老!」阿竹机械地说。 「哦。」 哦什么哦啊!每当他如此敷衍地「哦」一声,真是让她有种暴躁得想要当咆哮马的冲动。 用完膳,在丫鬟的伺候下漱口后,阿竹开始琢磨着冬天吃食的问题,冬天什么的,她再也不要天天啃萝卜白菜了。以前没说话权,她便不折腾了,现在都是一家主母了,而且还是个王妃权利大着,还有便利条件,那么弄个温泉庄子盖个大棚疏菜什么的,应该也可以吧? 第五章 这时代的冬季疏菜种类少得可怜,特别是北方,都是地窑存起来的大白菜和萝卜,整个冬天下来,嘴都淡出个鸟来了。她是荤素搭配的动物,不是肉食性,也不是素食性,少哪种都苦逼。 「想什么呢?受打击了?」陆禹拎着她过来,捏捏她的小脸。 「没有,只是想着,冬天改善一下疏菜种类,不然总是萝卜大白菜的,有些腻味。」阿竹老实地说,然后偷偷瞄他,问道:「王爷,咱们府里有几个温泉庄子?」 陆禹想了下,说道:「有三个,一个在京郊不远,乘车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其他两个比较远,不过占地比较广,那儿的土地也比较贫瘠,没什么产出。」那两个土地比较贫瘠的温泉当初会买下,也是因为太医院研究出温泉具有治疗一些疾病的功能,所以方会在第一时间让人去买下。 现下京中附近有温泉的地方,都被一些有权有势有钱的权贵霸占了,距离京城越近的温泉庄子,所占地越少,不过能抢到就不错了。 阿竹问清楚了三个温泉庄子所在地后,满意地点头,开始努力回想大棚蔬菜什么的东西,今年她当家作主了,绝逼要干一票,爆掉这些古人的眼睛,看这男人还将不将她当小孩子看待! 「你想做什么?」陆禹饶有兴趣地问道,难得见她如此精神,真可爱,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王爷到时候就知道了。」阿竹难得卖了个关子,想到时候让他大吃一惊——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根本没什么概念,还要寻些庄子里的有经验的庄头来问问呢。 陆禹含笑看她,看得她差点崩不住就要倒豆子一样倒出来,赶紧挪了挪,离他远点儿。见状,陆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又道:「很快便到冬天,府事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让方荃和耿嬷嬷多帮衬你,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来问我。」 进入秋天后,各个庄子都开始有了收成,还有各地的铺子产业也要结算,所以端王府一时间很热闹,阿竹每日看账簿、对账、接见各地的管事,还有各种措施发下去,因为是第一次,虽然有例可寻,但仍是差点忙成了狗。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有心情担心着严青菊的婚事,简直是一心多用,人都瘦了。 陆禹探手将她抱过来,摸了摸她的腰,果然是瘦了呢。 流氓,又趁机吃她的豆腐!阿竹以为他又开始耍流氓了,差点直接一巴掌呼过去,直到又听到他道:「镇国公世子与严四姑娘的婚事,你也不必担心太多,纪显是个聪明人,不会自断其路。他会答应这门亲事,也应该明白有个妻子为他打理内宅的重要性,让他能无后顾之忧。」 阿竹听得一愣,这些事情她自然琢磨过,但没想到他会如此明白地告诉她,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不由有些感动,轻声道:「谢谢王爷。」 他微微一笑,唇凑到她耳畔,轻轻地道:「纪显既答应了这门亲事,他的地位便有些危险,以后的处境也难说,不过却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么个难缠的人物,以前陆禹没想在他身上下功夫,由着他怎么样都行,别出来碍事便成。不过现在嘛,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不打他主意还真是对不起上天给的机会。 阿竹眨了下眼睛,仰起头和他对视,脑子里千回百转,然后笑道:「王爷放心,我明白的!」她就差点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很乖很明白了。 陆禹轻笑出声,直接将她抱起,进了内室。 这下子,阿竹急了,拍着他的肩膀道:「喂喂喂,天还没有黑啊……」 「就要黑了。」 「……」 十月初十,严青菊出阁的日子。 阿竹又像上回严青兰出阁时一般,一大早便带着精心准备的贺礼回靖安公府了。 这一天,同样回来的还有严青梅、严青兰,三个姑娘直接凑到了严青菊的青菊居,将原本正对着庶女叮嘱些事宜的陈氏吓了一跳,特别是还有阿竹这位王妃在此镇着,陈氏想了想,也不再作态了,将空间留给了她们姐妹几个。 看着严青菊一袭大红色嫁衣,严青梅有些伤感地抚着她披散的发,说道:「转眼间,姐妹们各各都嫁人了,咱们都长大了。」 严青兰嫁人后也不改飒爽的霸道脾气,直接道:「大姐姐说什么呢?长大了自然要嫁人啊?咱们姐妹四个都在京城里,又不是嫁到外地去,想要见面就下帖子,多走几步罢了,有什么好伤感的?今日是四妹妹的大喜之日,就算镇国公世子……也是件大喜事情。」差点说漏了嘴,幸好反应比较快。 严青兰拍拍胸口,小心地看着严青菊,发现她脸上挂着平淡的微笑,算不得喜气,却也不是如丧考妣。 「二姐姐说得对。」严青菊朝她微笑,化解了她心里的紧张。 严青兰突然觉得这朵小菊花真是善解人意,让她也开始怜惜了——不对,她干嘛去怜惜一朵小菊花?而且这朵小菊花想要坑人时战斗力还杠杠的…… 严青兰顿时想要到角落里画圈圈。 阿竹和严青梅都看得好笑,严青兰嫁人后,似乎本性未改,有什么都喜欢表现在脸上,如此看来,她和林焕夫妻生活倒也算是相得。姐妹们嫁得好,过得好,自然也开心。 严青梅微笑着看向三个妹妹,最后目光定在严青菊身上,心里不禁微微叹气。 初时阿竹成亲时,她还以为姐妹们中最需要担心的是阿竹,毕竟她嫁的是当朝王爷,身份高,又有双重婆婆,宫里的皇后和贵妃可不好伺候。可现在看来,端王府连个侧妃姨娘都没有,比起其他王府妻妾无数,端王府只有个王妃,实在是太平静了,当正妻的,不就是求得这等体面清闲的生活么?前提是,只要端王能一直如此保持下去,阿竹便是最有福气了…… 而严青菊所嫁的镇国公世子,不说他在外头的名声臭得不行,光是镇国公府里的女人就不是好相与的,三重婆婆不说,个个都巴不得纪显直接下马让位。内宅不宁,外面同样不宁。严青梅时常和丈夫聊些外头的事情,自然也知道纪显答应了这门亲事,可谓是夹在了皇帝与皇子中间,就看他凭本事如何取得皇帝一如既往的信任了。若是他没这本事,当皇帝不再重用他时,镇国公世子的位置也分分钟被收回。 严青菊的未来定然要辛苦。 发现她长吁短叹的,阿竹有些奇怪道:「大姐姐今儿是怎么了?」 兰菊也同样奇怪地看着她,严青梅以往可是沉稳又懂事的,俨然就是长姐如母,将下面的弟妹们都管得严严的,今日却如此的失态。按理说,这种喜庆时候,心里再不喜欢,她面上也不会显露太多,以免扫人兴致。 严青梅见三个妹妹奇怪地盯着自己,面上不由有些发红,一时间有些无措。 「大姐姐……你是不是有了?」严青菊反应极快,惊喜地问道。孕妇情绪不定,如此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阿竹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也同样有些欣喜,只有严青兰懵懵的,什么叫「有了」?是那个意思么? 严青梅含羞带怯地点头,双手覆在腹上,小声地道:「前儿大夫刚诊出来,还未到三个月,本想等到三个月后,再告诉你们的。」 一般妇人有孕,前三个月都会小心地坐稳胎,等过了三个月,便会广而告之亲朋好友。严青梅今日的异常才让她们提前知晓,顿时众人纷纷恭喜她,严青梅含笑着接受了。 阿竹心说张晏的行动也满快的嘛,她还以为真的要过两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孩子了——莫非是避孕措施做不好?等阿竹听到严青兰大大咧咧地问出来、严青梅羞得差点要钻地时,方知道,原来真是避孕措施没做好,一不小心就造出人命来了。 严青梅被妹妹们的打趣羞得不行,差点想要落荒而逃。不过她还是记得自己今日回府来的目的,佯怒地拍了下严青兰,又拉着阿竹的手道:「曾外祖说的话虽然严之有理,但有些时候情况不同,也等不及。三妹妹,姐姐等你的好消息!二妹妹,你也是,别老是盯着我。」 阿竹脸皮极厚,笑眯眯地应下了,根本不以为耻。反而是刚新婚的严青兰受不得人打趣,羞得差点掩面跑开。 笑闹了一阵后,严青梅拉着严青菊道:「四妹妹,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怎么过还得看你自己,旁人帮不了太多。姐姐今儿没什么好说的,祝你和妹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第六章 阿竹和严青兰也纷纷献上祝福,严青菊眼眶慢慢地红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即便穿着一袭大红色嫁衣,依然给人一种楚楚可怜之感,恨不得马上搂进怀里惜几下,让她别哭了。 严青兰又僵硬了下,挨着阿竹小小声地道:「我怎么觉得她的哭功越发了得了?只要一看,就忍不住心软,想要灭了那些让她难过的人……以后镇国公世子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难说。」阿竹同样木然,真心羡慕这种圣母白莲花的可怕技能。 笑闹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严青菊最终还是让四房长子严长榛背上了花轿。 镇国公世子纪显站在人群中,那群同样来迎亲的迎亲老爷在周围起哄着,比之那些请来的迎亲老爷,纪显比之还要高上半个头,可谓是鹤立鸡群,高大魁梧,让人一望便心生畏惧。而他脸上虽然有笑意,但每当笑容起时,便扯到脸上那道疤痕,更是吓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丫鬟婆子噤若寒蝉,连男人也有些受不住。 纪显见状,便收敛了笑容,板着脸从严长榛那儿接过了自己的新娘子。 严祈安作为今日新娘子的生父,看到那般煞气腾腾又可怕的女婿,腿肚子也有些发软,即便是女婿,每回见一面仍是让他发悚啊,若不是老太爷选中纪显,又收了镇国公府的好处,他也不稀罕这样的女婿。可是,让他心头滴血的是,因为讨厌的三房所出的王妃的干预,原本收下的镇国公府的好东西又得给女儿当陪嫁抬回了镇国公府,一毛的好处都没得到啊! 怨不得都说女儿是陪钱货,世人诚不欺我也! 不过此时,他在大家长严祈华的逼迫下,只得硬挤着笑容上去,按规矩叮嘱女婿以后好好待女儿之类的。 纪显淡淡地听着,等喜娘高唱着「吉时到,起轿」时,不再看岳父那张倒霉催的脸,朝严祈华拱了拱手,干脆利落地转身,翻身上马,将新娘迎走了。 严青菊出嫁后,阿竹心头一时间有些空落落的,这种心情,就仿佛精心养大的女儿被个臭男人叼走了一般难受。 好吧,虽然严青菊不是她生的,也不是她养的,但到底是黏着她长大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晚上外,几乎白天都是混在一起读书习字玩耍的小伙伴。加之她心理年龄比较大,严青菊这小姑娘在她心里可不是像晚辈一般看护着长大的嘛? 若是严青菊嫁得好她还没那么揪心,可是瞧瞧这门亲事,从定下起就闹得满城风雨的,即便所有人都说严青菊是高攀了,但因镇国公府实在不是个好归宿,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对她比较同情的。 阿竹揪心来揪心去,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有休息好。而她这种状态,作为她枕边的男人,陆禹自然极快便察觉了。 又到了阿竹要进宫请安的早上,陆禹照例将她给捏醒了。 外面北风呼呼地吹着,被窝里暖洋洋的,十分适合冬眠。阿竹被捏醒时,看了眼窗外,天还黑着呢,差点忍不住想要将捏醒她的男人拍飞出去。天天都要捏她,也太凶残了,再捏下去,她的包子脸就要变成龙包脸了。 「今日不是要进宫给母后她们请安么?乖,起床了。」陆禹将她拉了起来,正想帮她穿衣服时,却被她自己夺过去了。他也不恼,笑盈盈地看着她顶不住压力,自己跑到屏风后换衣服。 等阿竹穿妥衣物后,便走过来拿了他的朝服伺候他更衣,然后又为他束发。 「王爷精神真好。」阿竹忍不住赞道,哪像她,即便作息十分规律,但是到了该起时间,仍是觉得睡不够,这大概是冬天到了,又要冬眠了。 陆禹笑而不语,透过黄铜镜,能见她手指灵巧地穿过他的黑发,很快便为他束好发。 等他们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毕,便到外间用早膳。 阿竹打了个哈欠,仍是没什么精神,慢慢地用调羹吃着碗里的血燕粥。等她吃了小半碗,终于精神点了时,抬头便见对面的男人盯着自己,那双凤眸里的冷光让她头皮发紧,瞬间精神了。 「王爷,怎么了?」阿竹为自己的反应苦逼,这种下意识的反应真糟糕。 陆禹喝了口豆粥,说道:「你近来精神不好,可是忧心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阿竹不奇怪他的话,以他的聪敏,怎么可能瞒得了他?当下承认道:「是啊,我与她一同长大,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现在她出阁了,心里总是有些空落落的。」 陆禹似笑非笑地看她,说道:「本王怎么觉得胖竹筒这话言不由心呢?你这么担心,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忧心出阁的女儿呢。唔……想想也对,精心爱护养大的闺女,被个臭男人娶走了,天天伺候个臭男人,指不定那臭男人还要三妻四妾给她气受……这么一想,作父亲的心里都不会爽快,怨不得岳父每次见本王神色都那般糟糕。」 「……王爷多虑了。」阿竹虚应道,扭头却想:若不是你是王爷,指不定她爹都一拳揍过来了。所以说,当岳父其实也挺苦逼的。 陆禹分外高雅和煦地道:「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以后咱们便不生女儿了,省得便宜了那些臭小子,本王以后看了生气!」 「……」 阿竹无言以对,这位王爷总是想得太远。 用完早膳,下人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 天色仍黑着,早上有霜色,气温降至极低。陆禹携了阿竹的手进了马车,然后将身上披着的厚披风抖开,将她拥进怀里,用披风裹住她。 阿竹的身子暖暖的,体温极高,像个小火炉,在这般冷天气抱着,陆禹觉得抱了个移动的小火炉,真是舒服。他用剃了胡茬子的光洁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脸蛋,说道:「你若是想她,过几日便给她下帖子请她到府里来聚聚,不就知道了。」 说罢,他突然捏了捏她的脸,叹气道:「胖竹筒为何对那些不相干的人如此上心呢?本王都不得你如此上心。」 「……」 再次无言以对。她天天都见他,每天像个小奴婢一样伺候着他,晚上还要辛苦陪他滚床单,还算不上心么?那还要如何? 感觉这位王爷开始无理取闹了,阿竹当作没听到。 到了宫门前,马车不得进入,两人便下了车,换了宫中的轿辇。 给皇后和安贵妃请安完后,阿竹便去了慈宁宫,一是给太后请安,二是去探望昭萱郡主。经过一年时间的灌药,昭萱郡主的身体有了起色,虽然仍是瘦得吓人,但日常生活已经无碍,也不再需要卧床休养或者走两步都需要人揣扶着的地步。 内侍通报后,阿竹只等了一小会儿,便被慈宁宫的内侍领进去了。 等到慈宁宫的正殿,阿竹有些意外,竟然在慈宁宫中见到了昭华郡主。她和昭萱郡主坐在一起,正和太后说话逗乐,姐妹俩一唱一和的,看起来感情极好的样子。太后看起来很苍老,但是精神极好,姐妹俩陪着她说笑,满脸的笑容,得知阿竹过来给她请安,叫她上前来。 「端王妃来啦!你这孩子有心了,今儿可是有什么故事要告诉哀家?」太后问道。 阿竹给太后行了礼后,坐在宫娥端来的凳子上,笑道:「孙媳妇的故事可多了,皇祖母想听哪种?」 太后想了想,便道:「就接着上回的那只猴子跟着和尚取经的故事吧。」然后笑呵呵地对昭华郡主道:「端王妃的故事很有趣,猴子都会说话呢,还会七十二变,这故事不错,你也来听听。这做人啊,就要像那只猴子一样,尊师重道,顽劣不化要不得……」 昭华郡主脸色变了变,昭萱郡主低下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阿竹发现昭华郡主看自己的神色有些奇怪,心里慎重了几分。会给太后讲《西游记》的故事,也是在昭萱郡主从皇后的凤翔宫搬到慈宁宫养身体的事情,阿竹与昭萱郡主交好,每次进宫来自然要去探望她,因她搬到慈宁宫,便又多走慈宁宫一趟。 太后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平时不太爱见人,连带的免了后宫的嫔妃们请安,孙媳妇之类的更不会见了。阿竹能进来,全托赖于昭萱郡主在这儿,而她也不是每次都见着太后,有些时候便在殿外行个礼,直接被人引去昭萱郡主居住的偏殿了。 第七章 而《西游记》这个故事,阿竹其实记得不太多了,不过故事的大致脉络还是记得的,加上她再乱掰一些,挑些好的说,便成了个让人欢快的故事。也因为它的主题涉及了佛教才被她选出来,若是太后听得高兴,如此也为昭萱郡主在太后这儿刷刷好感。她与昭萱关系好,她讲故事逗太后高兴,昭萱也得益。 等一回的故事讲完,太后精神便有些不济了,三人也识趣地离开,不打扰她歇息。 出了正殿,昭萱郡主自然地将阿竹拉去她居住的偏殿,昭华郡主忙跟去了,见到妹妹对个外人都比对她这亲姐姐亲热,脸色有些难看。 「萱儿……」 昭萱郡主有些惊讶地回头,蹙着眉道:「姐姐还没走?听说定国公府的事情也挺多的,姐姐作为世子妃,应该比较忙,妹妹就不留你了。」 这摆明着的逐客令,教昭华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她一个世子妃的事情多,而端王妃的事情不多?她抿了抿唇,看着妹妹倔强的模样,心知今日是不能和她好好地说话了,看了阿竹一眼,叮嘱了昭萱郡主几句,方沉着脸离开。 等她离开后,昭萱郡主的脸色微缓,继续拉着阿竹回偏殿。 偏殿里已经烧了地龙,进去后便有一阵暖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飘散着一缕香气,显然是点了香料,使得空气并不会太闷热。 不过昭萱郡主仍是觉得冷得厉害,赶紧脱了鞋子,缩上暖炕,身上裹着毛毯,怀里抱着暖炉,好一会儿方缓过劲来。 阿竹看得有些心酸,不过才入冬,她便如此畏冷,整个冬天岂不是难熬?明明以前她身子健康时,就算是数九隆冬,也能在雪地上奔跑玩耍,不惧冰冻,如此可见她的身子有多差。 「别看我了,过来坐。」昭萱郡主缩着脑袋,拍拍身边的位置。 等星枝星叶上了热汤后,昭萱郡主方对阿竹道:「刚才我见姐姐神色不对,你以后小心点儿,省得她给你下绊子。」 阿竹看她,半晌说道:「你以前不会说这种话的。」心里越发的难过,抱着暖炉缩在暖炕上,心情更糟糕了。以前的昭萱郡主,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姐姐。 「是啊,以前我不会觉得姐姐有什么不对。可是现在姐姐越来越不喜欢我了,连带的也不会喜欢你,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恨你。」昭萱苦涩地勾了勾嘴角,死过一回,她不再像以前活得任性自我,而是开始懂得了观察和反思,所以很多事情发现不如表面上看来的那般简单。 例如父亲,例如姐姐,例如皇帝舅舅,例如这后宫里的女人,例如太后……她最近总会不停地想,父亲为何要害死母亲呢?害死母亲后为何要杀她呢?而姐姐明明知道了真相,为何要自欺欺人呢?孔家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她想了很多,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但又有着更多的不解。于是,她开始观察自己最常接触的姐姐,发现姐姐开始慢慢地变了。 「姐姐依然爱我,但是她更爱父亲,若是让她从中选择,她会选择父亲而不是我。」昭萱郡主闷闷地说,「但是姐姐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嫉妒你,更怨恨你。她现在不知道,所以不会做什么,等她知道时,她可能会对你出手。你小心一些。」 阿竹被她弄得烦躁,握住她的手道:「我会记住的!你不要想太多,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不要再想了,好不好?只要有太后、有皇上在,没有人敢欺负你,对你不敬。」所以,她应该快快乐乐,继续张扬地活着。 「不好!」昭萱郡主有些孩子气地叫道,推了推阿竹,「你别再将我当孩子看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以前活得真是够嚣张的。不过女人能活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幸福了。」不想再说这种事情,昭萱兴致勃勃地道:「上回你跟我说的温泉庄子种蔬菜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开始种了没有?我讨厌萝卜和大白菜,也想在冬天吃新鲜的青菜,你一定要成功。我这里还有些私房钱,你若是银子不够,就从我这儿取吧。」 阿竹哭笑不得,说道:「说什么话?谁要你的私房银子了?端王府还没有穷到这地步,你的银子自己收好以后作嫁妆,别随便拿出来。」 昭萱郡主悻悻然地道:「都嫁不出去了,还谈什么嫁妆?总之,我不管,我还等你的蔬菜,你给我好好弄。弄好了,到时候我叫皇上舅舅过来一起吃全素斋,大冬天的能吃顿全素斋,一定很幸福。」 「是是是。」阿竹摸摸她枯黄扎手的头发,心里琢磨着有什么东西吃了美发的。 昭萱郡主见阿竹盯着自己散落的头发看,不以为意,心里同琢磨着,若届时阿竹真的成功在冬天种出其他种类的蔬菜来,她要如何在皇上舅舅面前为端王美言。用阿竹的话来说,这么好的刷印象分的机会,不能错过。 阿竹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但有时候却觉得极为贴切。 如此,不免又想到五岁的代王,昭萱郡主呵了一声。罗家出了个皇子,而这皇子近来风头太大,所以也开始嚣张起来,巴结罗家的勋贵也多了起来,连她那好姐姐也对罗家人笑脸相迎,真是丢脸死了。 和昭萱郡主好好地交流一翻,得到了很多八卦后,阿竹方告辞离开了。不要小看宫里女人的八卦,有些八卦细细思来,甚至和朝堂的动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夜话时,阿竹便和陆禹说起今日去慈宁宫探望太后,及和昭萱郡主借着八卦告诉她的一些事情,倒豆子般倒给了陆禹后,便不管他了,幸福地倒头便睡。 等陆禹消化完,发现阿竹已经睡着了,不禁哑然失笑。 他娶的这个小妻子,看起来十分无害,却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萱,他以为她会懵懵懂懂的,却没想到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如此也好,不用担心她被人当枪使。 唇角勾起一抹笑,探手将她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个小火炉。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体温比较高,冬天抱着睡觉还真是舒服。不过若是他这般说,估计她就要炸毛了,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他置气,私底下却不知道要挠着被子气多久。 怎么会有这般可爱的人,看着成熟稳重,却会十分孩子气,当以为她是个孩子时,她又会露出稳重成熟的一面。 亲了亲她的脸,陆禹方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日,阿竹起床时,发现外面下雪了。 跑到廊下接了几朵雪花,在钻石和翡翠快要哭的表情中,方跑回屋里,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便说道:「明儿让人送些鹿肉过府来,我要请镇国公世子妃过府来赏雪吃烤鹿肉。」 钻石笑着应了一声,便去吩咐了。 阿竹写好帖子,盖上她的印鉴,便唤人送去镇国公府,然后去了她的小书房,开始处理起府中事务。 严青菊嫁入镇国公府已经有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阿竹让人去打探过镇国公府,听说近来极为热闹,只是如何热闹法,镇国公府的下人却晦莫如深起来,不像以往那般使点银子就能打探到。 阿竹对严青菊有很深的感情,总怕她吃了亏,或者和纪显夫妻生怨,才有近日忧来虑去的表现。 镇国公府里,严青菊接到端王府的帖子时,也有些惊喜,差点忍不住蹦跳起来。不过看到面前坐着的几个女人,她便又敛下所有的神色,淡淡地翻着手中的名册。 潘氏扶着大肚子坐在下面,手中的帕子快被她绞得不成样子,不时地抬眼偷窥着坐在上首位置的严青菊,视线在她身上的首饰、衣物等掠过,最后定在那张柔美的脸上,眼里滑过几许嫉妒之色。 见她仍在翻着那名册,潘氏不禁道:「世子妃,妾那儿的几个丫鬟都是用惯了的,而且年纪不大,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便不必换了吧?」 严青菊仿似未闻,端过丹寇呈来的蜂蜜水喝了一口。 被这般无视,潘氏讪讪的,见其他几个女人斜眼看自己,那张艳丽的脸上有些羞红,又抚了抚肚子,低垂下眼睛。 严青菊看了好一会儿,方道:「今日先到这儿,我还要细看才行,免得错怪了人就不好了。你们都各自回去,没什么事别过来,特别是潘氏,你现在月份大了,别走来走去,外一出什么事儿,世子怪罪下来,我也没办法帮你兜着呢。」 「……」 潘氏一口气堵在心口里,算是再次见识到世子妃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了,可恨之极。她今天会挺着个大肚子来这里,还不是被她逼的? 第八章 像严氏这种女人她见多了,也不知道她如何哄骗世子,使得世子将这砚墨堂事都交给她打理,甚至为此而打了纪安家的脸,那纪安家的可是老太君的人,也不怕给砚墨堂招罪。 翌日,雪下得更大了,严青菊依约而来。 阿竹站在门边张望,见到婆子将严青菊引进来时,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影,还未让她上前,严青菊已经两步并作一步,跑到她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如果她有尾巴,此时一定是尾巴猛摇了。 阿竹看得喷笑,拉住她冻得冰冷的手,将她带进室内。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融融一片,即便是冬天,有这般的保暖措施,其实也不算是太难熬。当然这也只限于有钱有权人,一般的平民百姓皆是使用火盆子,差别不是一丁半点的。 等丫鬟上了热茶后,阿竹便将她们挥退,迫不及待地问道:「小菊,最近过得怎么样?世子待你如何?可有受到什么委屈?有谁欺负你么?」 一连串的问题迭声而出,严青菊眉眼弯弯,抱着她的手看她。连作为嫡母的陈氏也只是在她归宁时泛泛地过问两句,根本不会多问什么,关心也显得苍白。唯有阿竹是真心实意的,让她心里越发的欢喜,挨着她不肯起身。 果然,有种养了个女儿的感觉。阿竹无奈地用手拍拍她的脑袋。 「三姐姐放心,我过得不错,世子将砚墨堂都交给我打理,下人不听话也可以随便我教训,虽然老太君和老夫人她们话多了点儿,不过她们都是老人家了,我也会孝顺她们的。我没有受什么委屈,只要有银子,吃食上也没人敢短了我的……」 这妹子声音柔柔细细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泪眼朦胧地看着你。但是此时她笑意盈盈,又让人忍不住想倾听她说话,连气也生不起来,生怕太大声,就要吓坏她了。只是,为毛阿竹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呢? 砚墨堂是镇国公世子才能入住的地方,只要将砚墨堂守好了,其他人想要插手也难。镇国公府想要拿捏严青菊,首先会在公中的吃穿用度上拿捏她,不过由于有阿竹插手,严青菊的嫁妆十分丰厚,也不欠那么几个银子,只要先守好硕墨堂完全没问题。 看来这妹子过得挺不错的。 阿竹思索过后,途中了解了她趁机将硕墨堂的下人都收拾了一顿,没下人敢再阳奉阴违,更放心了。果然说嘛,这朵小菊花外表看着是朵清纯柔弱的小白花,但却具备了各种宅斗技巧,再佐以天生的外形优势,简直是正妻的地位手段、小三的长相技能,妥妥的人生赢家啊,谁能斗得过她? 「世子待你可好?」阿竹又询问道。 「……挺好的。」 「嗯?」 严青菊低下头,小声地道:「我还是有点怕他,不过……他也不像外面传的那般不堪,只是脾气有些坏,不耐烦和内宅的妇人计较太多。而且,新婚夜那晚,他就告诉过我了,那两个孩子,是他在西北打仗时,保护他而死的副将的遗孤,他认作义子养着,却不知为何会被外头人传成是他的孩子。」 阿竹一脸意外,她让人去查过,不过因为那两个孩子是纪显从西北归来时带回来的,当时死了很多人,也查不出这两孩子的来历,外头传着是他在西北时别的女人为他生的,那时便有些奇怪。现在这解释倒是解释得通了。 严青菊又笑了笑,说道:「三姐姐不必担心,我现在和世子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蚱蜢,只要我不背叛他,不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他便会待我好的。」 阿竹摸摸她的脸,眼尖地发现了靠着自己的妹子领口下的痕迹——太眼熟了,眼熟得她自己身上有时候也会出现……趁着这妹子缠着自己时,阿竹状似不小心地蹭了下她的衣领,等看到她脖子下的痕迹,顿时脸色有些黑。 禽兽啊!纪显妥妥的就是个禽兽!未成年的少女也能啃得下嘴! ……不,应该说男人都是禽兽!阿竹风中凌乱了。 严青菊说着话,突然发现她身体有些僵硬,抬头一看,发现她目光发直地盯着自己脖子的地方,顿时明白了什么,飞快地拉紧了衣襟,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三姐姐……」她讷讷地唤道,脸红得仿佛要找个地方钻进去将自己埋着。 阿竹抹了把脸,笑道:「没事!你饿了么?咱们去梅园赏雪吃烤鹿肉!」 严青菊马上欢喜起来,自己先起来,然后拉着她一起去梅园,身后跟着一群的丫鬟婆子。 阿竹任这妹子挽着自己,亲密地挨着,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开心,感觉这时代的女人都是未成年就要被催残的。可能是情绪太过激荡,她又开始掉节操,不禁问道:「那个……小菊啊,你疼不疼?」 严青菊的脑子素来转得快,特别是她从来将阿竹放在最重要位置,总是能琢磨透她的想法,所以在她问时,不会觉得没头没脑,反而很容易便知道她这话是什么了,更是羞得不行,差点想要埋进雪堆里将自己盖住不见人了。 「……不、不疼的……」她结结巴巴地说,见阿竹满眼怜惜,终于定了定神,小声道:「三姐姐放心,新婚之夜时……确实很疼,后来就好了……」她不好意思说,纪显有时候太过粗暴,确实弄得她挺疼后,不过每当她哭一哭,他便僵硬了,然后便不会再不顾她意愿弄下去。 所以,对于纪显这点,她还是挺开心的,后来每次都利用这招来骗过他。 阿竹自己也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严青菊会这般诚实,连这种事情都对她说,大概是怕自己担心吧。估计自己再问下去,这妹子就要将自己埋雪堆里了。阿竹适时地闭了嘴,挽着她进了梅园。 外面下着雪,屋子里却烧着热乎乎的地龙,透过琉璃窗,可以将外面的雪色尽收眼底,风雪中还有梅花开了花苞,虽然未绽放,但也添了几分的风雅。 丫鬟们烤好了鹿肉后,便装进碟子里,供主子们品尝。 两人坐在窗边,隔着琉璃窗看外面的风雪,边吃边聊天,犹如当年在闺阁时一般。 「过些日子,我和王爷要进温泉庄子住个几日,也不知道到时候大棚蔬菜能不能弄好,若是能弄好,到时我让人送些新鲜的蔬菜去给你尝尝鲜。」 严青菊一脸信任道:「三姐姐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三姐姐!」 「谢谢!」 估计她指着碟子里的这鹿肉说这是猪肉,这妹子都会一脸信任地说就是猪肉吧。从小到大,这妹子对她有种盲目的信任,阿竹从没见过她反驳自己,感觉真的像养了个女儿一样。 吃了烤肉,两人肚子都有些撑,阿竹便带着严青菊去逛端王府看雪景,即便风雪刮得大,除了雪便是雪,没啥好看的,但是两人仍是有些乐此不彼,十分享受那种女孩子间的亲密贴心的交谈。 「以后若是没什么事情,你可以过来看我,咱们是姐妹,多走动也无防。」阿竹说道。 严青菊点头,心里却想着纪显如今的地位,还有宫里那位皇帝的态度,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到了午时,严青菊方告辞离开。 严青菊回到镇国公府,按着规矩,正欲先去给纪老太君请安,却不想管家纪忠匆匆过来道:「大少夫人,听硕砚堂的丫鬟来报,潘氏发动了。」 潘氏以前是纪老太君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后来见纪显回来没个贴心人伺候,便从她那儿派了两个大丫头到砚墨堂伺候,很快潘氏便凭着手段让世子收了房。现在虽然砚墨堂被大少夫人整顿过,但潘氏可是纪老太君身边出来的丫鬟,自然要给她些面子,所以听到这消息,管家便匆匆来报了。 「大少夫人,潘氏这是提前发动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潘氏肚子里的这孩子是世子爷的,您也快去瞧瞧罢。」纪忠苦口婆心地劝道。 严青菊淡淡地看他,说道:「慌什么?她一个通房生孩子,没道理让我这正头夫人去守着。接生婆来了么?热水等备好了么?还不吩咐下去?」最后的话是对跟着纪忠来的小丫头吩咐的,那小丫头正是伺候潘氏的丫头之一。 纪忠被她的话弄得噎了下,这话她是说得不错,但是怎么觉得不太对头呢?忍不住再打量一下她,看起来就是个柔弱好欺负的模样儿,但事实证明,这位真是不好欺负,甚至嫁来几天,就借着个由头将砚墨堂都收拾了一顿,拨了好些钉子。 第九章 严青菊脸上微露笑容,又道:「管家还有事?」 纪忠咽了咽口水,方道:「没什么事了,属下这便让人将潘氏发动的消息告诉老太君。」 「不必了!不过一个通房生孩子罢了,何须要去打扰老太君?老太君年纪大了,不爱管事情,一点事儿都拿去打扰她,像什么话?这点规矩都不懂么?」严青菊冷冷地道。 纪忠被斥得讪讪的,心头也有些恼火,若不是潘氏突然提前发动,他用得着去打扰老太君么?老太君和老夫人此时恨不得直接揪住砚墨堂的把柄,发生这种事情自然要禀明了。 「好了,管家应该也有事忙,便去忙罢,我先去瞧瞧。」 纪忠心中一松,正准备行礼离开时,突然又听到那道轻柔好听的声音道:「对了,这事情便劳烦管家派人去通报世子一声。」 纪忠的脸色有些青,让他派人去通知世子爷?让暴躁的世子爷直接朝他发脾气么?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纪忠生怕这位新进门的世子夫人又拿点儿小事生起大事,只得派个耐打憨厚的小厮去神机营寻世子了。 潘氏是接近午时用膳时突然发动的,才九个月便要生了,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夫人未进门时怀上的,现下这种情况,不免让人多想了。特别是严青菊今儿刚好出门,回头潘氏便出了事情,让人一时间便会联想到是不是严青菊动的手。 「夫人……」丹寇有些急,「潘氏突然出这种事情,明日指不定老太君和老夫人她们要拿这事说您了。」 严青菊摆弄着桌上的花瓶,瓶中插着一枝山茶花,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的花瓣美丽极了,让她有些爱不释手。她一脸漫不经心地道:「让她们说去!」 「世子……」 「那也要看世子相信谁了。」严青菊皱着眉道:「真是晦气,好心情都被败没了。以后谁再敢出这种事儿让我烦心,看我不收拾她!」 她的声轻轻柔柔的,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一般,却让一溜地站在墙角边的几个女人听到这话,心肝都颤了下,抬头小心地看着正在伺弄着山茶花的少女,那么柔弱清雅,再想想这半个月来她的行事,却没想到是个心狠手辣的。 直到傍晚,潘氏那边还没动静,而纪显已经下衙回府了。 那些被严青菊拘在房子排排站的通房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不过却不敢在主母未动时迎上去。 严青菊接过纪显脱下的斗蓬,伺候他净脸洗漱时,柔柔地笑道:「世子可是饿了?妾身让人准备膳食罢?还有……潘氏午时发动,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不过因为是头胎,可能要耗些时间,明天才有动静。世子可要去瞧瞧?」 纪显喝了口热茶,不耐烦地道:「我一个大男人去干什么?又不能帮她将孩子拽出来?不去!」 「……」 在场所有女人皆忍不住低下头去,唯有严青菊依旧笑盈盈的,听罢也不再多说,便让人去准备膳食。顺便也让那群通房下去,不再拘着她们。 那几个通房依依不舍地看着纪显,发现他连个眼神都没施舍过来,顿时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心里对严青菊恼恨得不行。天天将她们拘到正房,等世子回来了,便又将她们给叉下去,一点肉渣也不给她们,能再过份一点么? 等所有女人离开,纪显一把将严青菊抱住,捏着她的下巴道:「你今儿去了端王府?」 严青菊软软地任他捏着,只是固定住自己的下巴罢了,也没有多疼。她柔顺地道:「是啊,端王妃请妾身去赏雪,妾身和她聊了会儿,便离开了,没想到回来便听说潘氏提前发动了,听说是有人在她的膳食下动了手脚,妾身已经派人去查这事儿了。」 纪显放开她,不屑道:「什么提前发动?亏他们说得出来!」 严青菊心中有异,不过见他满脸煞气,脸上的疤痕更是骇人,话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有些事情,还是莫要问得太清楚比较好,以免破坏这好不容易维持平衡的夫妻情份。她有些怕纪显,所以不想惹他发怒,还不如自己悄悄查明。 得知严青菊过得不错,阿竹便放心了,然后开始去折腾起她的大棚蔬菜来。 阿竹上辈子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对农活什么的根本不在行,对大棚蔬菜的印象也只是缘于网络上一些书面语。不过没关系,她有人手,有擅长农活的庄头,想到什么便吩咐下去,再加上重金赏赐,还真的有庄头弄了出来。 听说温泉庄子里已经开始建好大棚种下第一批蔬菜种子了,阿竹心里极满意。第一季先种那种生长期短的蔬菜,等过段日子他们去温泉庄子,便能吃上了。 陆禹让人将三个温泉庄子交给阿竹打理,也不去过问,每日见她接见庄头,查看账簿,忙来忙去的,就忍不住好笑。也不知道她忙了什么,他每回问,她便要一脸神秘,坚决不告诉他。 不过虽然阿竹想要保秘,但是陆禹也不是真的两耳不闻,随便听着下人报告几句,便知道阿竹要干什么,等知道温泉庄子里真的种了一批反季节的青菜时,也有些呆了。 这时代有温泉,太医院也是在十年前才肯定泡温泉对于人体的好处,倒是没有人想到要利用温泉的温度来种反季节青菜。他的小王妃竟然折腾出来了,该怎么说呢?吃货的力量? 陆禹在阿竹不知道的时候,特地询问了方荃温泉庄子里的农作物的生长情况,等到了十一月底,眼看第一茬长好了,便携阿竹去庄子里住几天。 「明天咱们去庄子里住几天吧。」陆禹宣布道。 阿竹也惦记着温泉庄子里的农作物,听罢忙点头,欢喜地道:「好啊,臣妾马上让人去收拾,明日一早便可以出发。」等吩咐下去后,突然又有些疑惑道:「王爷走得开么?」 陆禹笑盈盈地道:「本王已经和父皇请了假,加之近来也无甚大事,歇息几天无妨。」 这就是特权哎!阿竹可是知道那些官员一年四季除了固定的节日外,也只有生病或一些特殊原因方能请个假,不能随便离岗。而陆禹这作王爷的,相对宽松一些,只要办好皇帝布置的差事,不用每天去衙门里点个卯之类的。 不过只高兴了一会儿,阿竹便又用怀疑的眼神看他,这王爷早不决定晚不决定,偏偏这种时候,不怪她想歪啊。 翌日风雪稍停,正适合出城。 马车碾压在雪上,碾出一条痕迹。 阿竹抱着手炉,凑到车窗外朝外张望,却见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开张了,门前有穿着厚棉衣的店伙计拿着扫帚扫雪。路上行人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晨,两旁的商铺十分冷清。不过等过了朱雀街,马车经过东市一条专门卖早点吃食的街道时,便发现此处依然热闹非凡,各种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放眼望去,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市井画面。 这画面十分亲切,那些小摊子上的食物冒着的热气,都让她觉得温馨。 阿竹看了看,发现人群中还有一些穿着异域衣服的胡人,高鼻阔目,轮廓深刻,眼睛色泽不一,一看便知道是异域来的。 「这是东市,时常可以在此见到洋人和胡商。你瞧,这种天气,正是胡人将积了一年的毛皮兜售的好时节。」陆禹发现她盯着那些胡商,以为她好奇,便解释道:「他们长相与咱们大夏人不太一样,不过除了风俗语言外,也无甚不同。」 上辈子在电视里常见各种毛发的外国人,阿竹对胡人没兴趣,只是第一次经过东市,看到各种族群的人混在一起,看得有些稀奇罢了。这种就仿佛凤凰窝里突然多出了几只杂毛鸡一样,视觉有些冲突。 过了东市,马车往直往东门而去,很快便出了城门。 天寒地冻,马车底下虽然有火盆,不过陆禹仍是将她纳入怀里,抖开披风,将两人一起裹紧。 「王爷,我不冷。」阿竹弱弱地道,她身上穿的衣服够厚,又抱着暖炉,怎么可能冷,被他这样抱着,阻碍了她看外面风景。即便现在是冬日没什么好看的,但对于一个难得出城放风的人来说,仍是极有吸引力。 「本王冷!」陆禹理直气壮地说,手往她腰间摸着,握着她抱着暖炉的手,马上缠了过去。 阿竹有些黑线,她发现夏天的时候,她喜欢巴着他,因为他的身体有些凉凉的,抱着睡觉舒服。到冬天的时候,发现轮到他喜欢巴着她了,因为她的身体温度比较高,他反而有些畏冷,夜里像条冬眠的蛇一样将她缠着。此时他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指尖确实透着一股凉意。 第十章 听甲五透露,他之所以会如此畏冷,还是在承平二十四年荆州叛乱那会,他在战场上被人算计受伤,导致他中了毒,后来花了一年时间才调理好身子恢复健康,但却改变了她的体质,让他在冬季时极为畏冷。 想罢,阿竹便不吭声了,他要缠着就缠着,即便破坏他男神的形象,却也让她心里软绵绵的,生不出其他念头。 以马车的正常速度,两个时辰便到了温泉庄子。 这温泉庄子在小周山,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面积也特小了,不能成为农庄,不过用来种些蔬果之类的还行,产量不多,但也算是个在冬天尝个新鲜劲儿。 下了马车后,阿竹来不及去歇息,便兴冲冲地要去看庄子里种植的大棚蔬菜,陆禹也有些好奇,携着她一同去了。 负责打理温泉庄子的管事也笑着将他们领到菜园去。 那一片菜园便在距离温泉不远处的地方开辟的,而且选的地方不远不近,土壤中的温度正好,周围就像阿竹说的那般建起了棚子,没有塑料薄膜,用的是麻布覆盖其上。 在这大冬天的,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的色泽,莫说阿竹心情好,连陆禹都看得有些惊奇。这些所谓的大棚蔬菜,没想到阿竹真的折腾出来了。即便她只是提出了个设想,砸重金让庄头带人去试验,但也是难得了。 「没想到胖竹筒还有这等奇思妙想,禹哥哥很高兴。」陆禹用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脸蛋,转头便吩咐人去将剩下两个温泉庄子所产出的蔬菜都收了起来,第一批拿去作人情送给京里的亲朋好友,第二批便拿去高价卖了。 掌握了大棚蔬菜的种植方法,想要多少都有,不愁没有财源。 阿竹笑眯眯地听着他的吩咐,奸商什么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不过没关系,他赚到的钱入了王府公中,她想要花用也使得!如此一想,巴望着多赚些钱,反正钱不嫌多嘛,而且还要养他放在皇庄里的人手,那也是一笔开支。幸好她当时为了急于求成,眼睛眨也不眨地将一笔钱都砸了下来,十分土豪地将三个温泉庄子都拿来建大棚种蔬菜了。 当天,厨子做了一顿全素宴,明明是素菜,却有着肉的味道,让阿竹不得不感叹大吃货国的厨艺的博大精深。 来到温泉庄子,不泡一泡温泉那可真是白来了。特别是阿竹去温泉看了下,整个温泉池子都被围了起来,池边砌了大理石,就像王府中的浴池一般,可以踏着阶梯而下。 阿竹消了食,便兴致勃勃地让人准备东西,跑去泡温泉了。 还没跑两步,陆禹勾着她的腰,偏首对她微笑,清雅不凡,但出口的话却不是那回事,只听得他说道:「胖竹筒这阵子辛苦了,禹哥哥稍会就好好犒劳你!」 「……」 你还能再无耻一些么? 甲五带着其他丫鬟躬身退下,阿竹求救无门,被他扒光光了,扛到了水中,来了个鸳鸯浴。 当被他压到温泉旁边的大理石上为所欲为时,阿竹内流满面,这到底是谁犒劳谁啊?手指抓了抓,很快便被他捉了回来,引着她纤细的手臂环到他的脖子上,摸到他被温水打湿的发,黏在他光洁的背脊上。 天色近晚,迷迷糊糊间,只见他被温泉热气打湿的脸上,肤色如玉,汗珠从脸颊滑落,有着异于平时的清冷高华,双目迷蒙,神色迷离,竟然有些失控的模样,让她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沉沦,直到完全昏迷过去。 哗啦的水声响起,阿竹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倚靠在他的胸前,脑袋靠在他的肩窝中,一只手正拿着绢布为她清洗着身子。 「醒了?」沙哑的男声含着莫名的情愫。 周围的水雾迷蒙,阿竹开始有些呆滞,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什么事情时,面上又是一片空白,然后不意外地全身都红了。 竟然、竟然…… 哗啦一声,陆禹抱着她起身,走上台阶后,扯过一旁架子上挂着的大毛毯将她裹了起来,放到旁边的竹椅上,自己也扯了一件披上,吸净了身上的水后,又拿过一旁的长衫穿上,然后方坐在她旁边,拉过一条毛巾帮她将头发的水吸干。 阿竹被他兜头弄得整个视线都是黑的,挣扎着钻出脑袋后,看到正含笑给她擦头发的男人,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凤眸微微眯着,似乎心情极好的模样。而他的头发仍湿嗒嗒地垂放在身后,凝着水珠。 明明看起来十分凌乱的模样,有别于平日的整洁干净,但是却让她心跳了一拍。这种凌乱之感,弱化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清冷,添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性感魅力——这又让她想起先前在水中厮混时,他也是这个模样,让她挣扎变得无力,只能随了他折腾。 如此一想,再次觉得脸蛋又开始发热了,整个人都缩在那条大毛毯中,感觉没脸见人了。甲五她们还守在外面,也不知道她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陆禹将她的头发擦干净后,见她团成一团,像只小奶狗一样,让他的心颤了颤,忍不住又将她抱了个满怀,在她红润健康的脸蛋上亲了好几下,发泄着那种突然其来的激荡之感。 阿竹不知道自己这模样又戳中某位王爷的萌点了,被他亲得快要窒息了,一脚踹了过去,没想到会被他轻易地抓住了脚,而她身上还没穿衣服,这腿一抬高,什么风景都被人窥了去,顿时面上又是一片空白。 这种想要死一死的心情肿么破? 陆禹看了她好一会儿,在欲念再起之前,终于压了下来,慢慢放开她的腿,将又快要缩成团逃避的人抱到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羞什么?你若觉得羞,本王也给你看。」 流氓! 吃饱喝足的某位王爷直接将缩成一团的人抱回了丫鬟们收拾好的房间,被窝里已经用香薰暖炉烘过,又香又暖,阿竹直接滚进了被子里,死活不想见人了。 即便夫妻间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但那时候都是在晚上的床帐之内,光线不明之时,这种在明亮的光线下被人看光光,仍是让她觉得羞耻,直想将自己的头发挠掉。 很快一只手又将她蒙头的被子扯开,她抬起头,脸蛋因为憋着气而红扑扑的,眼睛也水润润的,眉稍眼角间仍残留着先前的情韵,可怜又可爱,像只小动物一样。每当看到她这模样,陆禹总会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奶狗,也是这般缩成一团,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当又被扑到床褥间时,阿竹简直要崩溃了,叫道:「王爷,克制!」 「没办法,小阿竹像只小狗一样可怜,本王很想疼爱呢……」 难道她无意间戳中了他的萌点了?阿竹此真想拿镜子来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以后一定要尽量改,省得他一个激动,她又要被折腾得太惨。 当再次被男性有力的占有时,阿竹伸手在他背上挠了几下,那如玉的肌肤顿时多了几道痕迹。 陆禹皱起眉头,在她耳边含糊地道:「胖竹筒,你该剪指甲了……」 听罢,阿竹又在他背上多挠了几下,明天坚决不剪指甲。 翌日,坚决不剪指甲的阿竹一觉醒来,便发现床边坐着的男人正拿着指甲刀为她修着指甲。 呆呆地看了会儿,直到自己的爪子被他放开后,阿竹才收回了手,看了看被修得圆润的指甲,忍不住一爪子挠了挠被子,鼓了鼓腮帮子。 「阿竹醒了?饿不饿?厨子做了素菜粥,可是要在床上吃?」他含笑问道,指尖滑过她的脸蛋。 「……」 开始阿竹还有些呆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等要起身时,发现腰肢酸软得爬不起来,双腿也没什么力气后,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瞪向他。人在不舒服的时候,狗胆也会变大了,哪里还会管其他? 最后还是在床上解决也不知道是早膳还是中膳的一餐,新鲜的蔬菜再配上厨子的好手艺,让她连续吃了三碗,看得陆禹好生意外。等她漱口后,陆禹摸摸她的肚子道:「若是平时都是这般食量,你早就长大了。」 表再提这件事情行不行? 阿竹又有些崩溃,这种被自己的男神弄到崩溃的心情肿么破?急求,在线等! 而她的男神已经恢复了清雅如月的气派,倚坐在床边,捧着一本史书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冬日天冷,夫妻俩能窝在温暖的房里头随意地说话聊天,十分难得,说着说着,阿竹便又睡了过去。 第十一章 这一觉直接睡到午后才醒来,醒来后她便活蹦乱跳了。 陆禹负手站在廊下,看着阿竹和几个婢女一起堆雪人,笑声传得老远,喃喃道:「精神真好,看来本王还是手下留情了。」说罢,微微一笑。 正拿着胡萝卜要给雪人装鼻子的阿竹打了个冷颤,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只以为是双手沾了雪太冷了,便又高兴地继续装饰着这个雪人。 甲五见她玩得高兴,便出主意道:「王妃,奴婢记得何侍卫会做很好看的冰雕,您若喜欢的话,不妨叫何侍卫在这院里做些冰雕。」 哎呀,还有这回事?阿竹马上将正窝在走廊横梁上的何泽叫过来。看他像只猴子一样跳了下来,有些黑线。 「何哥哥,就像甲五说的那样,交给你了!」 何泽一听到这句「何哥哥」,下意识地往长廊下负手而立的主子那儿看去,发现他正冷冷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蹿,应了一声后,忙溜走了。 等阿竹还想要继续玩时,陆禹过来将她直接拎走,至于接下来又被他欺负得快要崩溃的事情,她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是如何戳中他的哪根神经了。 只能说,男神总是不按牌里出牌,该肿么破? 在腊八节到来的前两天,陆禹方带着依依不舍的阿竹回了京。 回去时,还将庄子里产出的一批蔬菜都收割了,然后让人运进宫去给帝后、太后、贵妃等尝鲜。 阿竹进宫给婆婆请安时,得到了皇后的赞扬,还有安贵妃的夸赞。 安贵妃是个爱显摆的,儿子儿媳妇竟然在这大冬天的,给宫里的长辈送了难见的蔬菜尝鲜,难得一见,自然该好好去显摆。于是便当着所有嫔妃的面,将阿竹这儿媳妇好好地夸了一回,夸得淑妃、贤妃、德妃这三个有儿有儿媳妇的女人脸色发黑,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阿竹越来越理解安贵妃这个婆婆的性格时,越觉得这位婆婆是个让人惊奇的奇葩,气人的时候,能将人气得牙痒痒的,而且极会驱利避害,傍着皇后在这后宫中也算是如鱼得水,嚣张不已。也幸亏她是这种性子,皇后像是当成了只宠物一样地护着,不然饱受她荼毒的四妃早就将她撕了。 安贵妃在后宫里头狠狠地夸着阿竹显摆时,乾清宫里,承平帝看着捎假回来的儿子,眼神有些儿复杂。 「原来这温泉还能在大冬天里种蔬菜,端王妃可真是个妙人,连这主意也想得出来。」承平帝淡淡地说道。 陆禹微微一笑,说道:「她就爱胡思乱想。不过儿臣记得以前太医说过,这人年纪大了,不宜食太多肉类,冬季素菜少,有了温泉庄子产出的蔬菜,皇祖母和父皇也好尝尝鲜。」 承平帝直视他,半晌神色缓了下来,声音也多了些笑意,说道:「这是你挑的王妃,看来是个不错的。」然后见儿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笑起来,又道:「朕记得当初你直接过来和朕说,想要娶靖安公府的三姑娘,让朕直接下旨将她定下来,如今可是后悔?」 陆禹笑容依然温煦和雅,但神色坚定,躬身道:「儿臣不后悔!」 「难不成日后只娶一个女人?」 「一人足矣!」 承平帝神色又变了变,起身走下台阶,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你那点小毛病也并不阻碍你识人,若是喜欢,让你母后给你纳几个侧妃也行。」 陆禹叹了口气,讨饶般地道:「父皇怎地又拿儿臣来开玩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女人在儿臣眼里就和男人差不多,儿臣是个正常的人,没兴趣。」 这个比喻终于将承平帝逗笑了,声音爽朗,传出了乾清宫外。 这日午膳,承平帝将端王留在乾清宫里一起用膳,这是端王自行了冠礼后,极少有的事情。当宫里宫外的人皆知道这事儿后,目光又变了变。 大概是因为温泉蔬菜让端王夫妻在宫里大大地露了回脸,所以腊八节那天,他们得到了皇帝赏赐的特大号碗装的腊八粥。 对此,阿竹很傲娇地鄙视道:「小气!腊八粥这种东西谁不会做?而且王府里做的腊八粥比宫里做的大锅饭好吃多了……」还不如赏些珍品墨宝之类的东西更实在? 陆禹听到她的嘀嘀咕咕,恰好听到那句「王府里做的腊八粥比宫里做的大锅饭好吃多了」,不禁摸摸她的脑袋道:「宫里赏赐的喝两口作作样子就行了,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吩咐府里的厨子给你做。」 虽然腊八粥微不足道,但是这是御赐的,同时也显示了帝宠。京中并非所有大臣或勋贵都能得到宫里赏赐的腊八粥,能得到的也只有一些有权有势的世家勋贵和皇帝记得住的人家,就算是皇子,还不一定能得到呢,例如康王府,年年都要作死一回的康王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得到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了。 同样得到赏赐的还有镇国公府,不过送腊八粥来的内侍也不知道是和纪显有仇呢,还是要巴结纪显,特地注明道:「这是皇上赏赐给镇国公世子的腊八粥。」 于是,负责接旨的世子夫人严青菊得到了镇国公府那些人火辣辣的目光洗礼。 严青菊面上丝毫不显,稳重大方地接了腊八粥,然后又让人赏了那内侍,亲自送他出了二门。 镇国公夫人看了看,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大媳妇,这是皇上御赐的腊八粥,皇恩浩荡,可要好生地品尝,别辜负了皇上的恩赐。」 严青菊让人将腊八粥送去厨房加热,对镇国公夫人柔柔一笑,说道:「母亲说得是,儿媳妇会好生尝尝的。不过份量少了点儿,儿媳妇要送些给老太君和老夫人尝尝,可能母亲这儿没办法多送了……」 她语气幽怨,仿佛自责不已,连瞅人的眼睛都像要出水一样。 纪显恰巧进门,便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竖,大步上前,将严青菊往身后一揽,凶神恶煞地看着镇国公夫人,冷声道:「母亲这是什么了?若是青菊有什么不对的,好生管教她便是,何需如此吓她?」 「……」 镇国公夫人捂住心口,简直不敢置信,她什么都没说呢!这继子就一副她欺负了大儿媳妇的样子,真是气死她了。 纪华的妻子温氏倒是看得有些明白,纪显进门时,婆婆镇国公夫人因为心里不高兴,正气势临人地冷笑着,严青菊即便不说话,也天生带有几分的弱者之态,这副样子最突然惹起男人心中的怜惜,脑袋一发热,便出做出没脑子的事情来。 纪显现在这副维护的样子,不分青红皂白,可不就像是她丈夫纪华护着院里的那些小贱人时的模样么?温华指甲掐着手心肉,心说这世子夫人真是上不得台面,竟然时常耍这种小妾的手段,也不知羞。 严青菊表示,她天生长这样子,纪显要误会她也没办法。所以她完全不会感觉到羞耻,长相是父母给的,她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轻飘飘地看了眼怒瞪着自己的温氏,严青菊的目光又拉回了面前的男人身上,便听得他道:「不过是宫里御赐的腊八粥罢了,既然母亲也想喝,稍会我便将我的那份让人送去给母亲好了,不必为了这点为难青菊。对了,她的那份也同样给你们好了,不必太感谢,她是儿媳妇,孝顺你是应该的。」 说罢,不理会镇国公夫人僵硬的模样,依然粗鲁扯着严青菊往砚墨堂而去。 镇国公夫人呆呆站了一会,直到儿媳妇温氏过来揣扶她,才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手指狠狠地掐着温氏的手,抖着手,嘴唇都发抖了。 「娘,您怎么了?没事吧?」温氏赶紧为她顺气。 「……咱们走!」镇国公夫人从牙逢间挤出话来。 等镇国公夫人回到自己院子,不待丫鬟过来伺候,直接将她们轰了出去,然后对着缩着肩膀站在面前的儿媳妇道:「你是哑巴啊?当时为何不吭声?由着那狐狸精作态让纪显拿话来恶心我!她算什么东西?若不是老太君和老夫人抬举,她一个庶女能嫁进来当世子夫人么?你倒好,关键时候就当哑巴……」 温氏被婆婆劈头盖脸地一顿怒骂,心里觉得很委屈,心道严青菊那庶女能当上世子夫人,还不是你们先前见她是庶女,又一副柔弱好欺负的样子,才千方百计去聘娶了她的么?现在好了,原本以为的柔弱小白花原来是朵霸王花,又怨出主意的人没眼光,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而且,纪显十五岁被逼得去了军营,现在长本事回来了,被皇帝直接封了世子,又埋怨当初其他人不留情面,将他逼成这样有出息,倒霉了自己…… 第十二章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些人总是喜欢埋怨别人,指责对方,却从来不曾反省过。温氏觉得自己真是受够了,但她没胆反抗,不然婆婆随时有理由将自己休回娘家去。 等镇国公夫人骂够了后,见温氏木木地站在那里,气又不打一处来,恨道:「若不是你管不住华儿,也不会让那贱人拿捏住了他的把柄。潘氏的那孩子,已经被送去了庄子里,你想个法子,直接弄死了,省得留着堵心。」 听到这里,温氏也满腹的怨气,她丈夫的德行她还不知道,就和公公一个德行,她能管的话,也不会让后院一群女人了看着恶心了。 「娘,潘氏的孩子……好歹大家都知道是世子的,若是弄死了……」温氏嗫嗫地道。 镇国公夫人冷冷地看着她,「不弄死了留着让纪显抓着这把柄以后再陷害华儿么?」看她那副没出息的模样,镇国公夫人恨道:「行了,你让人去打探潘氏和那孩子被送到哪里了,到时候我派人去。」 温氏一听,赶紧应了。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弄死个天真无知的幼儿这种事情,有伤天和,她是不干的。 另一边,纪显嫌弃严青菊走得慢,直接环着她的腰,将她半扛着回了房。 丹寇在门口边缩头缩脑,小心地窥视着世子爷的脸色,再瞅瞅严青菊,发现她的脸色有些白,但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吓得夫语,觉得这是个好现象。 严青菊定了定神,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茶喝了口压下心中的惊悸,不过等她喝第二口时,才发现自己将纪显的茶给喝了,忙放下茶盏,将另一杯茶亲自呈给他。 纪显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喝着热茶挑剔地道:「宫里的腊八粥选料虽然好,但味道却不好,她们喜欢就给她们罢,你去叫厨房煮你自己喜欢吃的。」然后又嘲笑道:「不过是碗腊八粥罢了,也值得她们这般,真是没见识。」 不,不是她们没见识,而是在老镇国公去逝后,皇帝就不太关注镇国公府了,今年还是时隔了十几年后,皇帝第一回给镇国公府赏赐腊八粥,意义不一样,自然教那些女人高兴坏了。只可惜,很快又被灭了所有的高兴。 严青菊知晓纪显不太爱理会内宅妇人间的事情,觉得那些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之辈,所以她也不太爱拿那些小事去烦他,除非她需要借助他的威势去收拾人的时候。 「爷今儿怎么回来这般早?」 「没事就回来了!怎地?看到本世子不高兴?」他转头看向她,发现她目光直视自己的脸,并没有任何退缩,心里满意地点头。看着是柔弱胆小了点,但也没有胆小到看到他就晕倒的地步,比其他那些看着外强中干的女人好多了。 严青菊自然是摇头,省得他误会,便笑道:「爷回来得正好,妾身今儿让人煮了腊八粥,是按着爷喜欢的口味煮的,刚好趁热喝。」 说罢,便去叫人将厨房里煮好的腊八粥呈上来,果然是刚煮好的,一阵腊八粥特有的味道扑鼻而来。 纪显将身上的官袍换下,净了手后,大马金刀地坐在八仙桌前看着严青菊忙碌。等喝了口微甜的腊八粥时,心情已经好了很多,状似不经意地道:「你不喜欢甜的话,就叫厨房按你的口味调些味道罢。」 严青菊柔柔地笑着,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神色。三姐姐说,女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还奢望着别人来爱么?所以她自然会对自己很好,不会亏待自己的! 正喝着腊八粥,便见纪山一脸喜气洋洋地过来了,配上他那副矮小的身材,看起来还真是有点猴精猴精的模样。 「世子爷,属下刚才听说了,老夫人喝了腊八粥后,便说累歇下了。老太君那儿没什么消息,不过国公爷被老太君叫去了。」 纪显听罢用调羹磕了下碗沿,发出铮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意,竟然有几分戏谑和幸灾乐祸。 严青菊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的心情。老夫人现在止不定呕得难受,御赐的腊八粥不能不吃,吃了又难受,更不能说吃了病了,所以只好累了。而老太君那里虽然没什么消息,但将镇国公叫去,估计也是要发脾气了。 纪显高兴得直接多吃了两碗腊八粥,然后用帕子一抹嘴,便对严青菊道:「我今晚与沈大人有约,你不必等我用晚膳了。」说罢,换了衣服,抬脚便离开了家。 严青菊起身送他出门,暗暗地皱起眉头。 沈大人……难道是户部尚书沈正忡? 严青菊在丹寇的提醒下回了房,坐在炕上开始默默地思索着。沈正忡现任东阁大学士,他的孙女几个月前刚成为秦王侧妃,纪显今晚与他有约为的是什么?他们几时有联系的? 严青菊思索良久,因不得要领,将此事按捺下,决定再看看情况。 秦王府。 秦王妃单手支着下巴,环视着屋子里的几个美人,神色悠然,视线扫来扫去,扫得那些女人心肝都发颤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半晌,有丫鬟过来道:「王妃,腊八粥热好了。」 秦王妃听罢,便道:「呈上来。」然后转头对那几个美人笑道:「这是御赐的腊八粥,几位妹妹也来尝尝。都坐罢,别站着了。」 众人看着屋子里摆好的桌椅,方明白原来王妃是要留她们一起喝腊八粥。心里有些不情愿,不过碍于王妃的吩咐,不能不坐。 冯侧妃是最乖觉的一个,王妃命令一下,马上便挑了个离王妃比较近的位置坐着了。其他女人也挨着她坐下,最后只剩下近来比较得秦王宠爱的沈侧妃蹙着眉,挑了个离秦王妃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加热好的腊八粥很快便被丫鬟呈上来了,不过在场的女人都有些食不下咽,根本品尝不出什么味道。若是对着秦王,她们估计会吃得很香,但对着秦王妃……抱歉,她们对这个在秦王府里像只霸王龙一般霸占着王爷的女人没有一点好感。 秦王妃喝了口腊八粥,是她喜欢的咸味,眉宇松开,喝得极为高兴,便吩咐道:「这腊八粥不错,着人装一碗温着送去给衙门里的王爷。」 丫鬟笑着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 这时,沈侧妃突然道:「王妃,妾听说王爷今儿不在衙门,出城去了。」说完,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心里有些小得意,连王妃都不知道王爷的行踪,她却能知道。 「哦。」秦王妃看向她。 沈侧妃被那双寒目看得心头微怯,秦王妃身形修长,虽然也是个美人儿,但眉毛太黑、眼睛黑浚浚的,一身不亚于男儿的英气,看得就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王爷不在京,那就算了。」秦王妃摆摆手,对她们道:「没什么事情你们也散了罢。」 众人听罢纷纷拭嘴起身,沈侧妃有些得意,走出正院时,看了冯侧妃一眼。王妃那模样是个男人都不喜欢,男人还是比较喜欢柔弱一点、体贴一点的女人,王妃无论哪方面都不合格。所以,王妃不足为虑,反而是这冯侧妃,是皇商之女,也有几分姿色,还生下了秦王唯一的女儿,是个敌人。 冯侧妃冷淡地看了沈侧妃一眼,自然发现她针对自己的敌意,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蠢货。 在秦王府,王爷的宠爱最是没用的,结巴好王妃才是正理。可笑这个女人总是一副以得王爷宠爱为荣而自居,在王妃面前显摆。若不是王妃懒得搭理她,这女人现在连她的院子都出不来一步,届时王爷根本不会吭一声。 秦王妃喝完腊八粥,觉得有些无聊,便道:「来人,备马!」 丫鬟芊草疑惑地道:「王妃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城外溜马了,无聊嘛。」秦王妃理所当然地道。 芊草一听,马上义正辞言地道:「王妃,天气寒冷,您要保重身子!若是王爷知道您为了他而离京,王爷会不高兴的。」 秦王妃眨了下眼睛,奇怪地道:「我怎么为他离京了?护城河那边不好跑马,男人太多,城外不是比较好么?」 芊草不为所动,心里已经认定了王妃是被沈侧妃气到了,心里也气沈侧妃的嚣张,便苦口婆心地劝起来。见她仍没打消主意,芊草机灵一动,便道:「若是王妃无聊,可以去寻端王妃说话。」 秦王妃击掌道:「对啊,真是个好主意。」 芊草马上让人去准备车驾,比起让王妃出京去寻王爷,去端王府更能接受了。且自从中秋宫宴那会儿后,端王府和秦王府的女眷终于有了往来,不像以前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第十三章 只能说,可怜的小代王,他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值,使得以往针锋相对的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缓和。 当阿竹听说秦王妃到来时,真是喜出望外,忙叫人给自己梳妆打扮,她要用最美的一面去见她的女神。 钻石和翡翠听罢,心里肯定地点头,自然要以最好的一面去见秦王妃,绝对不能在秦王妃面前坠了端王府的面子。 所以,当阿竹一身盛装出现后,简直是盛气凌人。让跟随秦王妃而来的丫鬟面色有些不愉,不过见秦王妃笑脸相迎,便也没说什么。 「九皇嫂怎么来了?可是用过腊八粥了?」阿竹热情地款待她,即便心里激动,行动间有些矜持。 秦王妃也很矜持,说道:「我记得九弟妹府里有个梅园,现在梅花应该都开了吧,便厚着脸皮来这儿赏梅打发时间。」 阿竹听得意外,觉得她好像挺无聊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突然到来有什么目的,便还是笑盈盈地应下了,让人去梅园准备准备,便带她去了梅园。 然而,还未在梅园好好逛逛,秦王府的管家便十万火急地过来将秦王妃请回去了。 阿竹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地和女神一起逛园子赏梅,没想到才一会儿时间女神就被叫走了。看秦王府管家火急火燎的模样,也让她有些好奇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及,就将人给叫走了。 正当阿竹琢磨着要不要叫个人去打探一下时,陆禹回来了。 陆禹看她一副盛妆打扮的模样,奇怪道:「胖竹筒这是要去哪儿赴宴呢?」 「不是,先前秦王妃过来了。」阿竹郁闷地道,女神难得来寻她逛园子,就这么被人叫走了,真不开心。 陆禹见她悻悻然的,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原来先前不是本王看错了眼,真的是秦王府的车驾。」他边说着边携阿竹进入屋子,打趣道:「不会是你弄得太盛气凌人了,秦王妃不好意思呆了吧?」 盛气凌人?什么意思? 阿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她几时盛气凌人了?她只是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女神看,难道在外人眼里她盛气凌人?怨不得先前见秦王妃身边的丫鬟神色不太对的样子。 阿竹顿时被打击到了,差点就想蹲到墙角画圈圈了。 陆禹将她抱了起来,夸奖道:「胖竹筒做得好,在秦王府的人面前,就须得如此盛气凌人。」 「……」 阿竹更沮丧了,她不想在自己的女神面前盛气凌人啊,明明都是女人,平时都不怎么往来了,还不行么?她不奢望和秦王妃成为好朋友,维持着表面的友好就行了。难道她今天这翻举动,真的气走了她的女神? 想在女神面前表现一翻却被误认为盛气凌人处处攀比的阿竹对这个世界绝望了,一时间蔫头蔫脑的,没什么精神,直到半个时辰后,管家来报,方让她瞬间振作了起来。 「秦王在城外遇刺?」陆禹惊讶道:「抓到刺客了?可知晓刺客是什么身份?为何要刺杀秦王?」 阿竹双目灼灼地看着管家方荃,有些明白了秦王妃先前为何会被人火急火燎地请回秦王府,出了这等事情,自然要请秦王妃回府主持,免得被人有机可趁。 方荃回道:「时间太紧,属下探到的消息不多,据说秦王殿下是在城外不远处的灾民救济站中遇袭,当时有打扮成灾民的刺客藏在灾民中行刺他。秦王殿下受了伤,听说手臂上被划了一刀罢了,没有伤及要害。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去现场查看了,生擒了一个刺客,其他的刺客当场死了。」 陆禹皱眉思索,半晌方道:「你继续派人盯着这事情,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方荃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阿竹见他坐在那儿沉思,也不打扰他,将丫鬟呈来的热茶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又将自己怀里的暖炉塞到他手中,然后便去厨房查看今日的膳食菜单了。 等阿竹转了一圈回来,发现他正抱着手炉喝茶,手中还翻着她搁放在旁边的针线框,拿着她今天早上做的荷包翻看着。 阿竹差点要尖叫着扑过去,不过她也很快扑过去,却被陆禹眼明手快地拦腰抱住,那荷包被他高高举起,不让她碰着,面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问道:「胖竹筒在荷包上面绣的是什么东西呢?本王似乎是第一次见着这种人物肖像画。」 阿竹眼神左右飘移,最后实在没办法,自暴自弃地道:「那是王爷的小人相。」然后又徒劳加了句:「臣妾原本正打算再绣个自己的。」 陆禹将那荷包看了看,松花色的布料,用各色的绣线在中间绣了一个q版卡通人物头。当然,陆禹不知道q版这种说法,却觉得这卡通人物头相怎么看都有趣,是一种新奇的画技,而且是自己王妃做的……于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将之揣进怀里了。 「即然是王妃给本王绣的,本王便笑纳了。」 阿竹决定,以后她再也不手贱弄这种东西了! 用过晚膳后,方荃又过来禀报道:「王爷,去探查的人回来了,听说被五城兵马司押送进牢里的刺客很快便吞金自尽了,此时五城兵马司有些乱,那刺客观并未审问清楚他们的身份就死了,负责这事情的几位大人都很生气。」 人一死,一时间,想要查明还真有些困难。 陆禹听罢,便让方荃下去了,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阿竹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猜测刺杀秦王的幕后指例者是谁。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秦王今日为何会出京?而他的行踪是公开的还是保秘的?谁会这般大张棋鼓地指使人去刺杀他?有什么目的?秦王若是死了,谁有好处…… 想到这里,阿竹突然心头微跳。秦王死了有好处的人除了代王,不就是她家王爷了?代王还小,虽然大家都被皇帝刷了一次,但却没有怎么将代王放在心上。而在代王取代诸位皇子出现在人前时,所有皇子中最为瞩目的要数端王和秦王了,这两位在朝中甚至隐隐有抗横之势。 若是秦王意外身亡,年长的皇子中,除了齐王、魏王,便是端王最有利了。而齐王、魏王在承平二十四年那会儿被承平帝打击得差不多,这些年下来,就像是废了一般,在朝堂上比不得秦王和端王的。 突然,她的脸被一只微凉的手捏住,他好笑地看着她,问道:「想什么呢?」 「自然是秦王遇刺的事情。」阿竹老实道,「会不会对王爷有影响?」 这种话她平时不会说的,即便明白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实在是前朝的事情她一个后宅妇人不宜指手划脚,而且男人也不喜欢太过自作聪明的女人,加上陆禹脑子比她好使,她更不会多管什么了。或许是这些日子被他宠得有些过份,所以便直言了。 陆禹微微一笑,将她抱到怀里,抚了抚她的脸道:「不必担心,反正秦王现在死不了!就算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也看本王给不给他们机会。」 阿竹看了他一会儿,既然他心里有底,她便也不再纠结。 秦王府里,正院一片闹哄哄的。 秦王穿着白色的里衬,上半身的衣服都褪下,太医正给他身上的伤敷药,然后用绷带缠着。屋内烧着地龙,如此并没有感觉到太冷,但秦王的脸色十分不好。 「邱太医,你说那些刺客所用的武器中还有毒?对王爷身子可有害处?」秦王妃关切地道。 邱太医道:「回王妃,这毒倒不致命,可是想要一下子除去却有些困难,得花上个把月佐以药物排除。当然,若是王爷想要尽快除去这毒,可以寻荀太医拿些解药,荀太医对毒这方面极有研究,估计很快便能调出解药来。」 秦王妃马上道:「那就去请荀太医来!」 邱太医没说话,看向秦王。 秦王脸色不太好,被人这么算计着受伤,而且伤口上还有毒,弄得他现在只觉伤口像是有千只蚂蚁在啃一般又又痒又疼,难受极了。接到邱太医的视线,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就说吧,难不成本王还请不来他?」 邱太医马上道:「这倒不是,而是荀太医在腊月前已经同皇上请假离京,估计得过了年才会回来。」 秦王顿时想要骂爹了,那荀太医是什么玩意儿啊?若不是他父皇开恩,荀家至今仍是罪臣之身呢。不过等听到邱太医接下来的话,他更暴躁了。 「老臣先前见荀太医离开之前,似乎给端王留了些解毒丸。」邱太医建议道。 第十四章 秦王深吸了口气,突然暴发了:「滚!」 这时,秦王妃突然一根手指头戳在他肩膀上的那道伤痕上,猝不及防之下,痛得秦王叫出声来,脸庞都扭曲了。秦王妃戳了他两下,笑眯眯地对惊呆了的邱太医道:「王爷受伤心情不好,太医别见怪。来人,送太医出去。」 邱太医看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秦王妃轻易地镇住了要发脾气的秦王时,简直不敢置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再看下去就要被秦王报复了,干脆利索地跑了。 等邱太医一离开,秦王狠厉地看着秦王妃,冷声道:「王妃真是越来越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 秦王妃一脸诧异地道:「王爷怎么会说这种话呢?臣妾可是一直很敬重王爷啊。」正说着,听到外头有丫鬟来说沈侧妃求见,秦王妃直接道:「不见,王爷受伤了,怎么还能让她不轻不重地行事让王爷伤上加伤?在王爷伤好之前,她不许出现在王爷面前!」 「……」 秦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老婆将自己的小老婆叉了下去,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有心想要咆哮两句,但一对上王妃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千言万语难以成言。索性直接将衣服穿上,叫人将府中的幕僚都叫过来。 幕僚们都知道秦王今儿出城却遭到刺杀,早已开始派人去调查这件事情了,而让他们感觉到糟糕的是,原本擒住的刺客竟然因为五城兵马司的人的疏忽,还未来得及审问,便吞金自尽了。 「都是饭桶!」秦王暴怒道,「以为卸了刺客的下巴就能防他们自尽了?怎么不检查一下他们身上可有其他武器?」 幕僚柴荣道:「王爷,属下派人去问过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确实检查过刺客身上的东西,保证万无一失,谁知道关进牢里时,他仍能吞金自尽,在下估计,其中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帮他。」 秦王遇袭一事五城兵马司的人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自然会将刺客好好地看着,发生这种事情他们绝对不乐见。所以现在最头疼的估计是五城兵马官的指挥使,明日皇帝发怒,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承担呢。 秦王生了会儿气,而没法再生气的原因是秦王妃端药进来了。因为在外人面前,秦王也不好再拂了自己王妃的面子——免得她更打自己脸面,直接端着药喝了,挥了挥手便让秦王妃下去。 「这件事会不会是老十干的?」秦王猜测道:「知道本王今日出城办事的除了父皇,便是老十了。他当时也在乾清宫,除了他本王想不出会是谁这般恰巧地派人来刺杀本王!」说着,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柴荣叹道:「若是这般简单还好说,但若不是端王呢?」 秦王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心里虽然想要咬定是端王,但也明白端王没那么蠢,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给人抓。想到除了端王外,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哪个不知名的敌人在窥视着自己,秦王心情越发的焦躁,恨不得将所有嫌疑人都捉起来杀掉。 见他满脸戾气,压抑着脾气,柴荣担心他的身子,便道:「王爷,在下先前听说了,您还是先将毒解了,不然拖太久对身子不好。明儿便让王妃去寻端王妃,要些荀太医赠给端王的解毒丸罢。」 想到自己要去求那个讨厌的弟弟,秦王的脸拉得老长。这事还不能确定指使者是谁呢,就要对那位弟弟低声下气地求解毒丸,气都不顺了。 「这事再说吧。」与其去求那弟弟,他宁愿慢慢喝药排解毒素。 众位幕僚见他不欲再说,心里都有些叹气,柴荣目光转了转,决定明日便去寻王妃。 果然,翌日朝会,承平帝朝五城兵马司发了一通火,然后勒令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协理这案子,一定要将幕后指使者揪出来。 承平帝生气完后,又将带伤上朝的秦王叫到乾清宫,好生地安抚了一翻。 秦王感动得哽咽流泪,在承平帝放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好生养伤时,秦王跪在承平帝面前,说道:「有父皇这般关心,儿臣受的这苦楚也值得了。」 承平帝拍拍跪在脚边的儿子的脑袋,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话,方让人将他送回秦王府。 等坐上马车后,秦王原本感动的神色卸了下来,脸上一片冰冷漠然,冷笑一声:看来连他那皇父也认为此事不是端王干的,他的好弟弟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因为秦王遇袭受伤,皇帝放了他一个月的伤假,他的差事自然也得有人接手,特别是腊月了,户部更忙,秦王原本是负责户部的,现在少了他一个,户部的人忙成了狗。于是承平帝眼睛一转,便将在吏部中忙碌的陆禹给拎了出来。 于是,轮到陆禹忙成了狗。 阿竹咬牙切齿,哪有这样虐待儿子的老爹?就算公司是自己的老爹当老板,那也没有当爹的让儿子干两份工作却领一份工资吧?这简直就像是干着主角的活领着配角的工资,也太过份了吧? 阿竹见陆禹每日从早忙到晚,大冬天的,却要早出归晚,晚上躺到床上几秒便睡着,也不像以往那般对她动手动脚了,却一点也不高兴。 摸摸男神的背,肋骨都摸得出来了,绝逼不是她的错觉。没办法,阿竹只好在吃食上给他尽量地补充营养,免得他真的累垮。 在陆禹忙碌的时候,阿竹也开始忙碌了。已经到年底了,她要准备各家的年礼,还有各种的人情往来,同样也忙成了狗。不过她还有耿嬷嬷和管家帮忙,往年有例可循,忙而不乱,根本没什么大负担。 直到腊月下询,过了十几天,秦王遇袭的事情仍是没有个定论,为此承平帝在朝会上又将负责此案的大臣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阿竹也听说了此事,心里却觉得,都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了,能查得出真相早就查明了。看来这次的幕后指使者藏得极深,估计到最后,为了给皇帝和秦王一个交待,顶罪的一定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果然,又过了几天,阿竹便听说了秦王遇袭一案终于了结了,结果有点出人意料。 「这次的刺杀策划者是当年九皇兄揭发的私盐贩子的首领勒三?」陆禹笑得有些意味不明,说道:「当年那桩贩卖私盐案子虽然是九皇兄负责监督,但却不是他主持的,而且最后却让勒三逃了,据闻是逃到了北狄那儿,谁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时隔几年,他现在又归来报仇了?单单寻了九皇兄?」 华菁放下邸报,说道:「可不是!虽然不知道这个被揪出来的人是不是勒三,但为了大伙,只好让他死得其所了。」然后又叹道,「这次事情,策划者隐藏得真深,若秦王真的死了,王爷不仅没得到什么好处,也要吃个大亏。幸得王爷反应快,让人盯紧了他们,才没有被栽赃成功。」 陆禹面上虽然带笑,但双眼却极冷,笑道:「那也得让他们有命栽脏才行!先生,这件事情麻烦你继续查下去,本王就不信他们能一直藏着不出手。」 华菁笑道:「王爷就交给我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动。」 两人又商议了会儿,直到丫鬟过来询问晚膳,才发现天色完全黑了。 华菁抚了抚颌下的胡须,起身朝陆禹揖了一礼,笑道:「既然王妃过来请了,在下也不打扰王爷了,近儿王爷事忙,不过也请王爷保重身子。」 陆禹微笑道:「先生也一样。」 离开了书房,迎面而来的是冷风挟着冰雪。 何泽忙撑开伞,为主子挡去扑面而来的雪,心里有些抱怨这雪也来得太大了。 陆禹踩着沉稳的步伐回到正房,便见到门口处有人在探头探脑,他的视力极好,很快便对上那双像小奶狗一般湿漉漉的黑眼睛,让他眼中不由得滑过笑意。 「禹哥哥,你回来啦!」阿竹高兴地过去拉住他的手,果然很冰,忙将他往室内拉,说道:「傍晚时又下雪了,估计这几天都会很冷,咱们今晚就吃火锅暖暖身子。」 边絮叨着,边将一个手炉往他手里塞,然后亲自去绞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又伺候他脱□上的披风。 陆禹笑盈盈地看着她忙来忙去,目光不移,脸上不觉带着柔和的神色。阿竹担忧他的身体,根本无瑕他顾,不过室内的钻石及齐妈妈等人却看得明白,不由得抿嘴微笑。 等两人用完膳,阿竹见他没有去书房,反而是在坐在炕上看书,不由得有些惊喜,忙脱了鞋子坐到他旁边,将一个引枕扯来垫到自己背后,笑道:「王爷今晚不用去书房忙了么?」 第十五章 「嗯,今晚歇息会儿。」说罢,视线从书中移过来,看到炕上的小几上摆着的年礼单子,便道:「我听管家说你最近也挺忙的,若是有什么不懂便去问耿嬷嬷,别累着自己。」 阿竹笑盈盈地看他,说道:「放心,我省得。」 她估计是最轻松的王妃兼媳妇了,嫁过来后便开始管家,而且这王府里的下人也从来不敢对她不敬,不敢阳奉阴违,省了她很多功夫。不像有些府里的老奴,倚老卖老,新妇管家,还要费功夫去收服他们,然后才能腾出手慢慢来料理,简直就是烦人。 说到这里,阿竹又想起了严青菊,当初她能将镇国公府的砚墨堂上下给收拾了,也是因为有纪显给她撑腰,而且纪显明显也想将砚墨堂捏到手心里,省得被人钻空子,才方便了严青菊行事。不过,严青菊后来收伏几个在镇国公府世代服务的奴才,也是费了好一翻功夫,最后她发了狠,直接以雷霆手段震慑,才解释了些麻烦。 如此一想,阿竹便又觉得自己当这个王妃简直像是捡了个便宜一样。而这一切,全赖得这男人给她省了很多麻烦。 陆禹偏首看她,看她笑眯眯的模样儿,又软又萌又可爱,像只小狗一般,又有些心痒痒的,夫妻俩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亲热了。 想罢,直接探手将她抱到了怀里。 腊月二十六,宫里封笔,各个衙门开始放年假。 年底了,过年的气氛开始浓郁起来,加之宫里的赏赐不断,也使得满京城的权贵圈都盯着皇宫看,看哪户人家得到赏赐,便知道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然后再看值不值得示好。 端王府自然也得了赏赐,每年的赏赐都一样,从来没有断过,端王府的人都习惯了。阿竹初得到赏赐时还有些小激动,等发现端王府里的人都挺平淡的,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于是她也按捺下来,平淡地接受了。 扭头内流:摔!原来她还是个土包子,不过是赐些福字以及金桔之类像征好兆头的东西罢了,没什么好激动的! 看了看宫里赏赐的福字,阿竹便让人拿去贴上,金桔吃了一个,酸中带甜——好吧,酸占的比例更重,她不爱吃,都推给了旁边正在看书的男人。 陆禹倒是喜欢吃酸中带甜的东西,太酸或太甜的他都不喜欢吃,这金桔的味道刚刚好。于是阿竹坐在炕上,边剥金桔喂他,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然后聊到了除夕那天的宫宴。 了解到除夕一天都不得闲,阿竹顿时觉得这年过得也太累人了,不禁叹气。 陆禹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的,倒是没什么感觉,温声道:「许是年纪渐渐大了,对于过年也不怎么期待了。等过了年后,若是不忙的话,本王带你去鹤鸣山看桃花。」 阿竹忙不迭地点头,不吝啬地附送一个甜蜜蜜的笑容,「禹哥哥真好!」 陆禹矜持地点头,阿竹看他状似不在意的样子,心里觉得这位王爷又傲娇了,于是她也什么都不说了,用行动感谢他便行。 所以,等到晚膳的时候,陆禹面前依然是一蛊煲好的营养汤。 陆禹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胖竹筒最近怎么这般爱做汤水给本王喝?你正在长身子的时候,应该多吃点。」 表再说她长身体什么的行不行?阿竹有些无奈道:「还不是看王爷近来事务忙,瘦了一圈,所以要补回来么。」怕他大鱼大肉的腻味,她已经尽量地熬些清淡的汤了。 在阿竹紧迫盯人的视线下,陆禹只能无奈地喝了,同时突然想起,以往他紧迫紧着阿竹用膳时,不知道她是不是这种无奈心情?虽说不过是忙了半个月,但能被人这般重视,那种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的心情,方会让他即便无奈、也心甘情愿地顺着她的心意而做吧。 陆禹有些失神地盯着对面少女的面容,他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这样的心情了,却不知道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自己变了。 「王爷,怎么了?」阿竹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唇,诧异地看着他,这么盯着她,她也会不好意思耶。 陆禹回过神,笑了笑,没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除夕那天,宫宴在晚上,不过一大早,阿竹和陆禹仍是要提前进宫,给帝后请安,到晚上时,再随众人一起去参加宫宴。 进了宫后,两人先去凤翔宫。 承平帝也在凤翔宫中,那些请安的妃嫔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贵妃和四妃,还有一些生育过皇子的嫔妃。对了,这其中变换了位置的,还有代王的生母婉妃。在年前封赏后宫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代王造势,承平帝和皇后商量后,便将婉嫔升了份位,成了婉妃。 对此,四妃咬碎了银牙,安贵妃也暗暗生气一阵,不过鉴于自己仍是唯一的贵妃,方没有那般生气。若是皇帝直接将婉嫔升为贵妃,安贵妃估计要闹上一阵子了。安贵妃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承平帝偶尔还会临幸凤藻宫,比起和四妃盖棉被纯聊天,安贵妃还算得上是受宠的,只是这宠比不得其他鲜嫩的宫妃罢了。 安贵妃一生气,就喜欢找个垃圾桶来倾吐,以前是找皇后,现在有了儿媳妇,便找阿竹。所以对于宫里的动向,阿竹也十分清楚,只要将安贵妃抱怨的话过滤一翻,便能分析得差不多了。况且还有窝在慈宁宫里的昭萱郡主随时给她提供消息,阿竹掌控消息的速度是其他王妃比不上的。 阿竹他们到来的时候,康王夫妻、齐王夫妻、魏王夫妻、周王夫妻等都来了,他们来得不早不晚,时间掐得正好。 帝后坐在首位上,承平帝怀里抱着代王,十八公主挨在他身边,两个孩子正叽叽喳喳地抢着话说,承平帝笑呵呵地倾听着两个孩子争着说话,好一派天伦之乐。 阿竹看了看代王,原本这个十一皇子在宫里就是个小透明,并不怎么出彩。但自从被封为代王后,承平帝时常带着他,不知不觉,代王便开始活泼起来,而且不仅活泼,甚至有些嚣张,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便要发脾气,打杀宫人都是常事。 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轻飘飘一句话便随意取了宫人的性命,阿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即便代王生得再可爱,也萌不起来。 陆禹携着阿竹上前行礼拜年,顺便将他们孝敬的礼物呈上来。 承平帝怀里抱着代王,打开端王孝敬的礼物,是一尊玉雕的佛像,无甚出彩,不过年年都如此一般,多么出彩的礼物也会耗尽的时候。但是承平帝依然很高兴,和蔼地道:「端王有心了,朕知道近段时间你办差辛苦,不过别累着自己。」接着又是一阵虚寒问暖。 陆禹唇边含笑,温和地回答了承平帝的话,语气诚恳又孝顺,让人心里熨帖。 皇后在旁看着,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看着陆禹的目光也十分柔和。 而旁边坐着的几位王爷表情淡淡的,他们已经习惯这场面了,从小到大,唯有他们这十弟最得皇父的欢心,也不知道他有何魅力,数年如一日讨皇父喜欢。不过今年却有些不一样——几人看了眼承平帝抱着的代王,齐王和魏王眼中露出讽刺。 他们皇父心目中最疼爱的儿子的地位今年终于要易主了,比起从未得到过这种独一无二父爱的他们,估计曾经得到过,现在却失去的端王心里的落差比较大罢。如此一想,不觉有些幸灾乐祸。 陆禹仿佛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目光,在皇帝赐坐后,便带着阿竹到旁边空出的位置落坐。而后便又听到内侍来报平王夫妻、秦王夫妻皆来了。 阿竹坐在陆禹身后的位置,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坐在周王身后的周王妃,她怀里抱着周王世子。 陆佩看到阿竹,脸上露出小小的笑容,小声地道:「姨母,新年快乐。」 真是个讨喜的孩子!阿竹脸上绽出微笑,朝看过来的周王妃颔首致意。周王妃脸色有些僵硬,不过仍是回了个礼。 阿竹知道周王妃对自己心里有疙瘩,这疙瘩是建立在她是「严青桃的妹妹」之上。周王妃和周王自六月成亲至今,已有半年有余,再新鲜的劲儿,半年也足够了。周王依然是那副德行,对严青桃念念不忘,周王妃仿佛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一个死人,自然恼怒非常。加之她脾气娇纵,有些自我,难以克制自己的脾气,连带的也迁怒于人。 第十六章 周王妃初嫁给周王时,还有些谨小慎微,等时间一久后,便开始本性萌发,几次妯娌聚会,对阿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虽然不至于当众给阿竹难堪,但绝对走不到一块来。 阿竹对此十分无奈,幸好周王妃虽然迁怒于阿竹,但对周王世子面子上还算过得去,没有因为他一个孩子而迁怒他,该尽的责任也尽了——估计这其中还有惠妃在旁敲打的原因。当然,这建立在她现在还没有孩子的基础上,也不知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改变。 就在阿竹思索着时,秦王夫妻和靖王夫妻已经给承平帝和蒋皇后拜完年了。 「靖王的身子怎么样了?听说前阵子下了场雪,你又病倒了,今儿若是受不住,便提前回府去歇息罢。」承平帝说道,对这个从小病到大的儿子,他已经习惯了,以前还年年都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一年挨过一年,每回听到他咳嗽,不得不说,还真是习惯得不行。 靖王脸色苍白,身体瘦弱,脸庞清瘦,一双眼睛却黑得有神,他咳嗽了几声,笑道:「不碍事的,今天是除夕,怎么样也得陪父皇一起过个年。」 承平帝听罢笑了笑,他怀里的小代王却道:「二皇兄身子不好,可要好好歇息,不然出什么事情,静嫔母妃可要伤心了。父皇,是不是这样?」 听到代王开口,殿内众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移到他身上。 承平帝笑道:「小十一说得对。」然后又对靖王道,「你弟弟说得对,你母妃为你的身子操碎了心,可要好生保重身子。」 靖王淡淡地看了眼代王,笑道:「谨遵父皇之命。」 秦王笑道:「十一弟越发的明理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 承平帝看了他一眼,想起他腊八节那日遇袭受伤,关切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秦王脸上摆出了恰到其次的惊喜状,含笑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劳烦父皇为儿臣担忧,儿臣真是不孝。」 「是啊,九哥真是不孝,竟然要父皇担心。」代王皱着小鼻子,咯咯地笑着,「像我就不会让父皇担心,父皇,你说是不是?」 承平帝听得大笑,抚着小儿子的脑袋,显然极为高兴。 殿内的人看着这一幕,目光深邃,唯有婉妃面上知得矜持又得意。 阿竹无声地看着殿内的一切,突然觉得小代王真是作死,对着一群年长的兄长如此显摆,也不知道何时会被年长又有势的兄长们给撕了。婉妃也是个蠢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教导代王,让代王见逢插针地与兄长们争宠,童言童语地讽刺着兄长。 皇子们的拜年在一种无声的气氛中结束了,等承平帝离开后,各位嫔妃也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一起离开了。 阿竹和陆禹自然跟着安贵妃而去,离开凤翔宫时,安贵妃与四妃亲热地道别,只有婉妃孤伶伶地站在那儿,没人搭理,面上有些尴尬羞恼。不过这等尴尬对于后宫女人来说也只是小case罢了。 等回到凤藻宫,安贵妃自然又是一顿气闷,对着儿子儿媳妇抱怨道:「那代王算什么东西?也不想想以前陛下宠你的时候,他还没投胎呢,这会儿也敢来公然指责其他的皇子,婉嫔也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教出个蠢物来……」 阿竹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状,其实眼角余光在注意着身边的那位王爷,发现他面上清淡如谪仙,一副红尘不染的模样,眼神也在游移,显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阿竹:「……」原来他一直对自己的母妃的话都是听着就好,从没放心里去。 阿竹埋头,听着安贵妃在讽刺婉妃如何蠢如何不会教孩子,心情有些微妙。若是陆禹是被安贵妃教导长大的,也不知道他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在安贵妃和儿子儿媳妇抱怨的时候,各宫里的嫔妃也正和儿子儿媳妇抱怨,特别是淑妃,边抱怨边用眼刀子刮着秦王妃。 「婉妃那蠢货,若不是陛下高看代王,她到死也只能是个嫔!竟然也敢让代王来讽刺本宫的儿子,那贱女人竟然敢讽刺我一把年纪没有孙子抱……秦王妃,你说呢?」淑妃冷冷地盯着秦王妃,「本宫听说你拘着秦王府里的侧妃,不让她们近王爷的身,可有这等事情?你的女戒读到狗身上了么?如此不贤善妒,哪里是位王妃该有的模样?」 秦王妃原本还有些神游地听着婆婆在大骂婉妃,自从代王横空出世,婉妃便吸引了宫里大半女人的仇恨值,连带的她也变得轻松许多。却不想这仇恨一下子就拉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 秦王假装忙碌着喝茶,仿佛没有看到自己母妃转移了仇恨对象。 秦王妃诚恳地道:「母妃,孩子一事讲究的是缘份,儿媳妇已经将观音娘娘请回府里了,每日三拜不辍,虔诚无比,应该很快便有消息的。」 淑妃讽刺道:「你的很快可真是够快的,都半年了。」 秦王妃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有半年了么?看来佛祖还没有聆听到信女的心声,回去儿媳妇马上每天多烧几支香。」 淑妃:「……」 秦王:「……」 天色稍晚,宫宴终于开始了。 宫宴设在交泰殿。 在阿竹扶着安贵妃进入交泰殿时,便见偌大的交泰殿装饰得极为恢宏壮丽,一桌一椅,各个摆设物件无不精奇,更添一种皇家特有的不凡气势,极具震慑性。 除大殿最上面摆放着的那张金丝楠木槕桌外,下面左右两边摆放着的一排八仙桌前已经坐了人,放眼望去,除了皇室之外,还有宗室的子弟家眷。因今日是皇家的家宴,倒是没有外人,直到明日的宫宴,才会出现朝臣勋贵等。 虽是如此,但人数也极多。 安贵妃作为后宫中仅次于皇后之下的第一人,来的时间比较推后,所以他们进来时,在场的很多人纷纷起身行礼请安。安贵妃矜持地搭着儿媳妇的手走过,直到她的位置上坐下后,叮嘱了阿竹几句,方让她去殿中为端王女眷所准备的位置坐下。 在这种正式的场合,安贵妃还是挺会端着的,极具贵妃的威严容雍,让阿竹再次开了眼界。安贵妃坐下后,便与旁边的贤妃、淑妃等嫔妃闲聊起来了,攀比是必须的,显摆是必要的,霎时间殿内一片嗡嗡的说话声。 阿竹坐下后,看了看,发现自己旁边坐着的是她的女神秦王妃,再次开心了,不过她面上仍是端着矜持的神色,与秦王妃颔首致意,秦王妃也回了个得体的微笑。等秦王妃转过头后,阿竹开始自省自己,这回没有盛气凌人了吧? 虽然很想和她的女神说两句话,不过……看了眼秦王那衰货,阿竹觉得算了,继续端着吧。 坐下不久后,便听到内侍的唱喝,帝后及太后驾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迎,便见承平帝和昭萱郡主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走进来,皇后跟随在承平帝身后。 没想到一直养病不露脸的太后也出现与宴,众人惊讶了下,很快便收敛了神色,纷纷给三位行礼请安。 大概是因为久病在身的太后也有精神出席宫宴,承平帝心情明显大好,神态也变得极为温和,等众人行礼呼万岁后,扶了太后坐到位置上,方道:「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起来罢。」 众人再次谢了恩,方恭恭敬敬地起身。 阿竹抬头的时候,特地看了眼被太后拉着坐在她身边的昭萱郡主,发现她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脸蛋苍白,但精神却不错,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众人入坐后,很快大殿中便响起了歌舞之声,穿着统一服饰的宫女将酒菜如流水般呈上来。 阿竹看了眼桌上的做工精致考究的菜肴,终于明白了先前陆禹叫她多吃一点的意思。看着这些中看不中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有些荤菜盘上的油脂都凝固成白色了,从厨房呈到这里,走一大段路,天气又冷,热菜也变成了冷盘。而那些冷盘,这种天气没人会喜欢吃。 在心里叹了口气,阿竹看了看大殿上的其他人,果然都是喝酒吃水果点心,压根没碰那些菜盘。 很快,歌舞停歇后,便是诸位龙子凤孙及皇家儿媳妇去给主位上的人拜年,从康王夫妻开始一直轮下来,然后是公主,其中还穿插着皇孙,最后是宗室。 第十七章 阿竹看了看,年长的王爷们的子嗣极多,最大的孩子都能成亲生娃了,从周王下来的皇子,他们的方变得少了,秦王只有一个庶女,而端王更可怜,孤伶伶的。 太后瞅了瞅,说道:「周王、秦王、端王的子嗣少了点儿,明年可要努力啊!孩子多点,热热闹闹的,才教人欢喜。」 「……」 周王妃、秦王妃和阿竹三人有志一同地低下头,掩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阿竹眼角瞄了瞄,周王妃脸蛋涨红,秦王妃神色淡然,心说不愧是她的女神,就是淡然。 同样淡然的阿竹不知道,安贵妃和淑妃、惠妃的脸色都不太好,都被太后点名了,以承平帝那孝顺的性子,估计他心里也会不满。虽然到了这年纪,已经不太介意帝宠不帝宠了,但是也是件没面子的事情,让她们感觉到自己也好像和其他的妃子比,输了什么似的。 秦王爽朗地笑道:「皇祖母放心,明年孙儿便再让你抱曾孙,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盼。」 太后被他逗笑了,欢喜道:「你这孩子自幼便是个能说会道的,那哀家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秦王笑着保证,不过在秦王妃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下,很快便恢复正常了。 太后估计是老了,乐于见儿孙满堂,喜欢小孩子在跟前凑乐说话。所以今天的宫宴,太后十分热心地挨个关照皇室及宗室中子嗣不丰的、或没有孩子的夫妻,阿竹厚着脸皮绷住了,不过仍有很多人没有绷住,快要被太后弄得快要崩溃了。 阿竹嫁入皇家的第一个宫宴,便在这么让人崩溃的气氛中结束了。 放了烟火后,帝后便扶着太后先行离开,其余人等也跟着依次离开。 阿竹和陆禹一起送安贵妃回了凤藻宫,在离开之前,安贵妃拉着阿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端王妃,本宫年纪大了,这新年的愿望便是希望能在今年抱上孙子,端王妃说呢?」 阿竹一脸温顺甜蜜地道:「母妃放心,儿媳妇一定会努力的。」 「……」 安贵妃被厚脸皮的儿媳妇给噎住了,她以为自己施压会让她羞愤难当,然后便可以借机提出给端王纳侧妃的事情——反正他们成亲也有半年多了,纳侧妃也没什么。但没想到儿媳妇又温顺又甜蜜地笑着,一口便应下了。 阿竹见她呆住,又握了握她的手,十分孝顺地道:「母妃,天气冷,您还是快进去歇息罢。」 安贵妃胸口像梗着个什么东西,连气都有些不顺,无力地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等到宫门时,阿竹发现诸位王爷此时也到达宫门口,正准备登车而去,见到他们,纷纷打招呼。 与诸人告别后,陆禹扶了阿竹上车。 马车里有些冷,已经来不及备暖炉了,陆禹直接将阿竹抱到怀里,死死地缠着,将她当成暖炉来取暖。 阿竹觉得他的力气有些大,不过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真的冷,安份地窝在他怀里,听着远处时不时地传来了鞭炮声,添了几分新年的气息。 回到王府后,丫鬟们已经备好了热水及暖炉,还有热腾腾的容易克化的汤面,及各种小菜。 一翻梳洗后,阿竹觉得终于活过来了,忙碌的一天也算是结束了。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厨子特地煮的面,面里有熬得澄黄的鸡汤,红白相间的面条,有肉片、荷包蛋、青菜,上面还洒上了葱花和芝麻油,一阵香气扑鼻而来,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况且是在对着那些油汪汪的美食饿了个一晚上后,吃什么都是美味的。嗯,若是有辣椒油就更好了。 边吃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阿竹的目光很快便转移到了对面的男人身上,发现他今晚似乎话少得可怜,而且这么冷淡的模样,虽然清淡高雅,如同画中之人,却让她有些不习惯。 男神怎么不对她耍流氓了? 等守岁完时,阿竹才迟钝地感觉到,那位王爷很不对劲,努力地回想,今晚没有发生什么让他不对劲的事情啊——对了,除了太后今天对每对夫妻问候了一遍子嗣问题外。 等躺到床上后,阿竹仗着最近胆子比较大——俗称的傻大胆,凑过去问道:「禹哥哥怎么了?过年心情不好么?」 陆禹拍了拍她的脑袋,半晌方道:「没有,别多想。」说罢,便将她搂到怀里,又香又软又暖,抱着睡觉十分舒服。 阿竹不信,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继续傻大胆地道:「王爷是不是因为皇祖母先前的话?其实臣妾也觉得皇祖母说得对。」她含蓄地表示,对太后话里的支持,陆禹确实需要个子嗣了,等不了两年。 帐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阿竹没有看到他紧皱的眉,但从他沉默中便知道他是不同意的。 「你还小……」他轻声道:「妇人怀孕其极危险,特别是你的身子骨还未完全发育全,荀太医也说妇人生育最好在二十岁上下,方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对母体也比较好。」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需要个子嗣,免得旁人误解,两人的压力都大。只是,她还是太小了,他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她受苦,舍不得她出现一点危险,舍不得她会因此发生任何意外…… 比起他,阿竹更知道女人年纪小生孩子的危害。但是,她也同样等不了了,今日安贵妃的语气便有提议给他纳侧妃的意思,她才不要其他女人出现在他们之间,想到他以后会像这般抱着她一样地去拥抱其他女人,她就反胃得想吐。 阿竹心里有些不安,她其实很想得寸进尺地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一个保证,不会变的保证?但她又不敢承担,若自己这般问了,后果会怎么样?他会厌恶么?会觉得她不识抬举?会觉得她犯了七出中的嫉妒?不贤不惠? 「睡吧!」陆禹拍拍她的背,将她禁锢在怀里。 可是阿竹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弄得睡不着,从子嗣问题想到了夫妻间的问题,想到了很多很多,脑洞一下子开得太大,已经填补不起来了,肿么办? 或许,某些时间冲动是她的一种美德,所以在自己烦得不行时,她终于冲动了一把。 「王爷,咱们来造孩子吧!」阿竹直接掀开他禁锢着自己的双臂,然后翻到他身上,坐到了他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禹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害羞的小王妃么? 害羞什么的,在即将会出现婚姻危机的事情面前可以先放一放,解决了婚姻危机再说。 所以阿竹豪放了一回,将他的寝衣给扒了,怕冷到他,还将被子扯起来盖住两人——这一刻,阿竹觉得自己特别地体贴温柔,这么照顾他的身体,他怕冷,自己就暖和他,不会让他受到一点的冷意伤害…… 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很快压人的对象换了,阿竹被反压回床上时,没有像以往那般闪躲,而是四肢像八爪章鱼一般缠住他,勾住他,整个人都巴在他身上,姿势极其可笑。但陆禹却笑不出来,将她的手强行拉开,将她的腿也摆好,然后躺回去。 「乖,睡觉吧!」 「……」 阿竹顿时=口=脸,她都这么牺牲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定力太好了么?难道以往那些在床上厮混的事情是她的幻觉? 阿竹有些不信邪,继续去撩拨他,然后发现他明明有反应了,但却强压下,根本不肯碰她——阿竹被打击到了,等第三次被他镇压后,她的面子里子都没了,羞耻心也用完了,再也不敢做这种没羞耻心的事情。 阿竹闷不吭声地披衣起身,在陆禹问她去哪儿时,没有丝毫仪态地直接一句「出恭」便将他堵住了,然后趿了鞋子,跑了出去。 「王妃?」睡在外间守夜的翡翠发现阿竹披着外套出来,吃了一惊。 阿竹没理她,垂头丧气地窝到外间的暖炕上。 翡翠见状,担心她冻着,忙去弄了个手炉给她,然后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先前她便听到屋内传来异样的声音,因为王爷和王妃素来感情好,成亲至今没见他们红过脸,所以也不在意,如今见王妃默默地坐在冷炕上,白痴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妃,您怎么了?」翡翠轻声问道。 阿竹将脸埋到双膝间,将自己团成一团,拒绝外面的声音。 见到她如此,翡翠顿时急得不行,下意识便往室内张望,却没想到见到通往内室的门口前站着的男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巴,然后识趣地退下去。 第十八章 阿竹将自己团成一团,并不是拒绝什么,而是要理清自己的思路。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思路,不然她真的会脑袋一懵,便做了傻大胆的事情,真的和陆禹吵架。多少夫妻之间的感情,便是因为吵架而吵没了的,所谓的打打闹闹感情更好这种事情,都是些开玩笑性质的打闹,真的吵起来时,极为伤感情。 陆禹为何不肯让她生孩子呢?十六岁是有点儿小,但是在这个十五岁就能嫁人的世界,十六岁不小了,就算他怕她的身体无法承受,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好吧,她知道他是体谅自己,可是他在外头要承受的压力和她一样重。既然如此,为何不试试呢? 除非……他真的想要纳侧妃。 想到这里,她扯着外衣的手紧了紧,坚决拒绝想这个可能。她不是悲观的人,所以她不想想这种会让自己悲观难过的事情。 一只大手裹住了她捏得关节泛白的手,那手指微凉,一下子便让她知道是谁。阿竹心里头闷闷的,她还没有想明白,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好。 「胖竹筒,天气冷,回房去!」清润的男声一如记忆中的声音,从少年时期似乎就没什么变化。 阿竹闷闷地道:「能不能别叫我胖竹筒了?我一点都不胖!」反而很窈窕,具备了美女该有的一切,纤腰细腿,大胸很快也会有的——可是为毛他突然不碰她了? 陆禹听得忍俊不禁,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好,不叫胖竹筒,叫阿竹!」说罢,伸手一抱,将团着的人抱了起来,往室内走去。 翡翠在外头探了探脑袋,发现王爷将人抱回内室了,顿时拍了拍胸口,赶紧将门给关了。 回到温暖的被窝里,阿竹翻身对着床里头,继续将自己团着。 身后很快便贴上了具男体的身躯,他将她搂到怀里,声音含着笑意:「真像个孩子一样,还会生闷气!是不是本王太纵容你了,竟然也和本王使上小性子了。」 阿竹身体一僵,不知怎么地,心里便有些委屈了,鼻头酸酸的,慢慢地放松身体,声音更闷了,瓮声瓮气地道:「王爷,臣妾没有使小性子,睡吧!」 一时间,似乎心头也泛起了一种酸酸涊涩的感觉,直击心口,让他忍不住将她紧紧地抱着,然后直接低头噙住她的唇,扣着她的脑袋,让彼此的气息在唇齿中流蹿。 等一吻结束,他用牙齿轻轻地啃噬着她脖子上的嫩肉,声音含糊地道:「只有今晚,若是能……都随你!」 阿竹原本还有些呆,但是当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时,再次没了矜持,化身八爪章鱼一般缠上他,高高兴兴地道:「禹哥哥最好了!」全然忘记了先前那种委屈感。 陆禹狠狠地将她抱了抱,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疼得她痛叫出声时,却听到他用一种让她头皮发麻的惊悚语气道:「记住!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不测……」 「……」 大年初一,阿竹差点睡过头了。 外面天寒地冻,冻结的冰棱挂在树枝上及屋檐下,茫茫的雪色使世界看起来一片单调。 钻石和翡翠两人互相使着眼色,翡翠昨晚守夜,亲眼目睹了两位主子可能吵架的事情,一晚翻来覆去的不敢闭眼,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天亮,精神十分萎靡。等钻石等丫鬟过来伺候,翡翠有心想要和钻石说一声,但因甲五等丫鬟也在,不好说这种事情。 虽然甲五等丫鬟是一起伺候正房的丫鬟,但是甲五忠心的对象是王爷,王爷与王妃之间若要取其一,甲五等人一定会选择王爷。所以,有些事情自然不好让甲五她们知道了。 就在两个丫鬟使眼色的时候,屋里传来了清淡的男声,众丫鬟马上精神大振,由钻石轻轻地推开门,领着端着各种洗漱器具的丫鬟依次进房。 钻石抬了抬眼睛,飞快地望了眼,便见到床上的帐幔已经被两侧的金色挂钩钩了起来,两位主子坐在床前,看样子似乎是王爷正拥着王妃在说什么。 钻石心中蓦地一松,看这样子根本没有吵架嘛。她就说嘛,以她家王妃那种性格,估计也吵不起来,就算她偶尔抓急了点儿,她也懂得避其锋芒,不会愚蠢得与人硬碰硬,加之她长得娇小纤细,王爷平时看着也挺疼惜王妃的,应该不会吵架什么的吧? 丫鬟们如同往常一般,伺候着两位主子洗漱。 等洗漱完毕后,阿竹仍是有些集中不起精神,不过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若是她在这种时候赖床,可就要闹笑话了。所以即便身体十分不舒服,也得强撑着,用完早膳后,随陆禹一起去了正厅。 大年初一,府里大小管事纷纷过来给主子们请安拜年,钻石等丫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红封赏赐,每个来拜年的下人都能得到赏赐。至于那些粗使下人,在厅外院子里磕头,钻石等人到外面发红封。 每个得到红包的下人都喜笑言开,府里一片喜气洋洋。 阿竹想起住在王府西院的华菁,便道:「王爷,华先生那儿,可要请他过来聚一聚,也好热闹一些。」 陆禹笑道:「华先生可不爱这个,不必去烦他了,你叫厨房多做些下酒菜送去与他便行。」 既然他如此说,阿竹也不再多嘴。对于华菁这位幕僚,阿竹接触得不多,这也是因为华菁带着这时代男人固有的思想,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朝堂上的事情可不是女人能干预的。所以阿竹即便心中腹诽,但也因为华菁是个有能力的,便不与他一般见识。 请安的管事退下去后,周围又清净了。 端王府没有侧妃侍妾通房,只有阿竹这位王妃,所以这大过年的也没有小妾们来请安,虽然是冷清了点儿,但阿竹宁愿如此冷清。 陆禹见人走了,便拉着阿竹回房,摸摸她的脸道:「今晚宫里还有宴会,可能要折腾到很晚,你先歇息一会儿,养足精神。」然后想到了什么,又叹道:「以后不许再胡闹了。」 「……是。」 阿竹红着脸低下头,心说昨晚还不是被他刺激到了,才会一时间放纵了。而且这种事情都是女人吃亏,他也不是没有爽到,怎么今儿一早起来,一副是她胡闹的行为,简直是做贼的喊抓贼。 陆禹确实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相比之下,昨晚出力比较少的阿竹一副被人采补过头的模样。等她倒在床上时,感觉到腰肢阵阵泛酸,不过心里却十分振奋,昨晚是她的排卵期,至于卵泡成没成熟这种问题她也不知道,但是应该成熟了吧。 阿竹悄悄地摸了摸肚子,暗暗握紧拳头:希望这次一定能行!如果不行……眼睛偷偷地转到床前的男人身上。 「看什么?不累么?」陆禹慢慢地翻着一本经史看着,发现她的眼睛正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转,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伸手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微笑道:「胖竹筒,你真是不乖呢,别打什么坏主意。」 阿竹心虚地将被子拉高,转过身去面壁。今年无论如何,她都要怀个孩子的,如果这次不行,下次继续努力。即便昨晚被他警告过,不过她素来心宽,完全没放在心上。 嗯,一定能行! 陆禹的目光自书中抬起,盯着她的背,突然发现昔日以为乖巧可爱又听话的姑娘原来还喜欢阳奉阴违,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端着一副正经相,脑袋里却不知道转着什么搞笑的念头。当然,若是以往的话,他一笑置之,反而有心情去逗她,不过若是她脑子里转的那些是他不喜欢的事…… 陆禹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对她莫可奈何,即便她下次再为了这种事情折腾,好像也想不出拿她怎么办的办法。 新年第一天,两人便在各怀心思中过去了。 新年伊始,便是走亲访戚拜年的时候,阿竹应酬了几次后,差点看到酒席就想吐了。天天这般大鱼大肉地吃,也会腻味的。 等陆禹带阿竹回靖安公府给岳父母拜年时,阿竹直接躲到柳氏那儿,不想再面对着一桌酒肉了。 柳氏拉着阿竹的手细细端详片刻,低声道:「过了年你也十六岁了,虽然年纪轻了些,但端王比不得旁人,你也悠着点,尽快怀上孩子才是正事。」只要能怀上,不管是男是女,至少证明夫妻俩身子健康能生,也省得宫里的贵妃有意见。 第十九章 除夕夜正为了孩子的事情折腾过的阿竹这会儿还有些不自在——主要是那晚她的动作太大胆了,事后反省过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柳氏担心,便道:「娘你放心吧,我省得。」 柳氏戳了下她的脑袋,嗔道:「你省得什么?你没有生过孩子,哪懂这种事情?」然后看了看,将旁边伺候的人都谴下去了,便和女儿咬起耳朵来。 等阿竹听完后,整个人都红得差点蜷缩起来。她没想到自家娘亲这般彪悍,还懂得什么姿势容易受孕,男人如何、女人如何。只是——若是她再推倒陆禹一回,让他配合自己,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 嗯,过两个月没有消息的话,再推一次吧! 不过几天,阿竹再次神经大条地将那晚某位王爷令人发寒的威胁给忘掉了,觉得怎么样也得再作死一次,她真的不想放弃治疗啊! 不想放弃治疗的阿竹红着脸,将柳氏传授给她各种易受孕的东西都全盘吸收了,准备下回再试一试。柳氏当年为了生孩子,也曾努力折腾过好一阵子,经验丰富了,所以听她的准没错。 母女俩正躲在房里说悄悄话时,胖弟弟过来了。 严长槿虽然不像小时候那般黏着姐姐,但是在阿竹出嫁后也难得一见,这会儿见到父亲又将端王姐夫给拉去灌酒了,于是找了个借口,忙跑过来联络一下姐弟感情了。 「胖胖,快过来给姐姐抱抱!」阿竹忙一把抱住胖弟弟,心里的欢喜从眉稍眼角溢了出来。 胖弟弟从出生起,她便看着他长大,可以说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比起严祈文夫妻,阿竹对胖弟弟的疼爱也不少。 「姐姐,我长大了,不要再叫我胖胖!」严长槿义正辞言地抗议道。 阿竹捏了捏他的胖脸,笑道:「听说过了年后,你要去青城书院读书了?可有这回事?胖胖确实是小大人了。」 严长槿马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笑道:「族学里的先生说,青城书院的夫子是当今天下有名望的大儒,而且书院里的学子也是各家有学问之辈,只要能通过青城书院的考核题目,去书院对我们比较好,能学的东西更多,也能发展一下我们的人脉关系。」然后想到了什么,又兴奋地道:「我以后也要像三表哥那样,在乡试拨得头筹,今年的春闱和殿试,三表哥若是发挥得好的话,说不定连中三元都没问题,以三表哥之才,或许有可能!」他握着胖爪子,有点儿盲目地相信了。 阿竹听得吃惊,柳昶这般厉害?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简直是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柳氏不赞同地道,「昶哥儿的乡试虽然拨得头筹,但是会试不同乡试,那儿多是天下有学识之人,昶哥儿年纪轻轻的,即便有才学,但学识比不得那些年纪大的学子的积累,即便能中举,其他的也不好说。」戳着儿子的脑袋,又道:「这些话自家人说说就好,别到外头却瞎嚷嚷,省得闹出什么笑话,小心你爹不饶你。」 严长槿扁了扁嘴,说道:「我自然知道,我只和姐姐说,连阿爹都没说呢。不过三表哥确实厉害,我听大伯说,三表哥有大才,可惜咱们家没有适龄的姑娘了,不然都想让三表哥当女婿呢。」 阿竹听得愣愣的,她知道柳昶是个书痴,而且好学,没想到这般厉害,连大伯都看好他。 几人说了会儿,严长槿很快又被严家的几个同龄的男孩子叫走了。 见他走后,柳氏便对阿竹道:「你别听你弟弟胡说,昶哥儿是有才学,但是年纪太轻了,你舅父舅母打算让他参加完三月份的会试,不管结果如何,都决定让他积累几年再上场,免得他年纪轻,容易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 阿竹听罢,点点头。舅舅他们的做法她也懂,柳昶年纪确实太轻了,若是他饶幸能中举参加殿试,谁知道他能不能继续发挥正常?她这十几年也听说过每次的状元都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从来没有十几岁的状元,所以戏文里那些皇帝将公主赐婚给年轻俊美的状元的情景现实中是不会出现的。 柳昶现在需要的是积累,推迟个几年也不成问题。 正说着,便又听到下人来报,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来请阿竹到静华斋去说话。 今儿是女婿带妻子回岳家拜年的日子,张晏、林焕、陆禹、纪显皆如期而来,让靖安公府好一翻热闹。现下各个姑娘都和自己的母亲说了悄悄话,便又想叫上姐妹们去静华斋聚一聚。 柳氏听罢,便对阿竹笑道:「好啦,你们姐妹都出嫁了,平时也难遇到,便一起去说说话罢。」 离开了五柳院,阿竹便往静华斋而去,很快便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笑声。 严青梅坐在软榻上,肚子挺得高高的,严青兰和严青菊都围在她身边,小心地摸着她的肚子。 阿竹看到她的肚子也吃了一惊,问道:「大姐姐,你这肚子才六个月吧?怎么就大成这样了?」 「可能里面会有两个也说不定!」严青兰嘴快地道。 却不想,严青梅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等话出口了,才发现自己给这素来不爱动脑子的小霸王给套话了。 严青兰自己也愣愣的,说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原来真的是……大姐夫挺厉害的嘛!」声音里也不知道是惊奇还是羡慕。 严青梅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不想理她了。 在阿竹进来时,同样盛妆打扮的严青菊已经快步过来,挽着阿竹的手坐到她们旁边,笑道:「三姐姐刚才和二伯母聊了什么?这么久都不来。」 「一定是聊女人家怎么怀孕的事情。」严青兰郁闷地道:「刚才我娘就捉着我说了很久,我都快被她说疯了。」然后盯着阿竹道:「二妹妹,你有消息了么?四妹妹呢?」 严青菊有些害羞地低下头,阿竹神情自若地道:「总会有消息的!」 她的神色太坦然了,坦然得仿佛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消息一样,看得梅兰菊三人都愣愣的,然后看着她的肚子,太平了,没感觉。 严青菊笑着接道:「若是三姐姐真的怀上孩子,我想三姐姐的孩子一定会像三姐姐一样讨人喜欢,我一定会喜欢的。」 「你什么不喜欢?连三妹妹一根头发丝你都喜欢!」严青兰看不过她那副忠犬样,打击道。谁知道严青菊柔柔地笑着,笑得她差点崩溃。 几人笑闹了会儿,方安静下来,小声说话。 严青菊挨着阿竹,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阿竹神色不变,心里却被她的话弄得惊涛骇浪。 静华斋中的女眷们正在说话,前院中,靖安公府的老爷们正陪着女婿们喝酒聊天。 因为陆禹这女婿的身份最为尊贵,纪显又是一副煞气腾腾的模样,所以张晏、林焕二人都有些拘谨,觉得两位连襟不太好说话啊,所以宴席初时气氛有些紧张。不过等几杯黄汤下肚,气氛很快便热络了起来,酒桌上果然是联络感情的最好的地方。 张晏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男人,耐性极好,最会引导话题;而林焕也是个厚道踏实的性子,配合着张晏,很快便将气氛给搞活了。他们两人的年纪最小,但却算是「姐夫」,辈份比端王和镇国公世子都要高,可惜在身份上却比两人要低得多,只能迁就着两人。 酒过三巡时,严家的老爷们也加入进来了。 严祈华拉着女婿张晏说话,严肃的表情让面带微笑的张晏也严肃起来,心里却有点儿内流,不知道为何岳父每回看到自己都十分的严肃,且眼神极具压迫性。 张晏边打起精神应付岳父的问话,边小心地观察着严家其他女婿。此时端王陆禹正被严祈文拉着一起喝酒,看那样子,都是严祈文在笑眯眯地劝着酒,端王来者不拒。其次是林焕,和严家三老爷严祈贤哥俩好一般地推杯换盏地喝酒,翁婿间和乐融融,最后是四老爷严祈安和纪显…… 当看到严祈安那副像便秘一般的表情,张晏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心里给他点蜡。 严祈安脸色惨白,眼袋有些深,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模样。纪显万分鄙视,心里虽然瞧不起这么个无能的岳父,但因是妻子的父亲,也给几分面子,端了酒敬他,缓了缓脸色,和他攀谈起来。 严祈安却觉得这女婿太可怕了,为毛一直捉着他不放?看到这张凶神恶煞的脸,而且还是毁容的,他实在是倒胃口得不想面对啊!摔!本就对唯一的庶女没啥感情,所以严祈安对这女婿也不怎么待见,特别是庶女出嫁时,还让他搭了一笔嫁妆,简直就是个赔钱货,更不想面对了。 第二十章 纪显微皱眉,说道:「岳父可是对小婿不满?」 他皱眉的时候,眼神也冷下来,配上那张脸,差点将严祈安吓尿了,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女婿误会了,我对你极满意。」 「……」 纪显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高估了这岳父的性情,简直是不忍睹目。这种男人,怎么生得出严青菊那般韧性的女儿?怪哉!或许这得益于严青菊是严老太君教养长大,而不是被父亲教养长大的原因? 严祈安应付了纪显几杯酒后,终于借着出恭的理由尿遁了。纪显无趣地撇了下嘴,也没有理会他这种逃避的行为,端着酒杯转向了端王。 「王爷,臣敬你一杯。」纪显咧着嘴笑,抽动脸上的疤痕,差点吓到了旁边伺候酒水的小厮。 陆禹神色未变,淡淡地看着他,仿佛看着的是个正常人,没有丁点的异样。纪显心中有些惊异,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疤痕着实难看,且这时代注重君子仪表,像他这般脸上有瑕疵之人,走仕途完全是不可能的。虽然心里不在意,不过他也发现朝中的那些文臣看自己的眼神多有厌恶,即便是想拉拢他的几位皇子,虽极力掩饰,也有些异样流露出来。 但这位却仿佛没有看到似的,让他心里也有些玩味。比起其他皇子,端王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生母是贵妃,养母是皇后,被承平帝带在乾清宫中养大的,若是没有代王横空出世,这位的经历便是妥妥的太子了。可惜,承平帝弄的这一出,直接将所有人都玩弄在手掌心中,同时也将朝臣的心都搅乱了,根本无法看清楚皇帝想要做什么。 当然,不说这些,单说以端王的经历,他应该被养成一位矜贵又自傲自大的皇子才对。可是除了清高点儿,却是贵而不傲,天生的气度及仪表,让人不禁心生赞叹。 纪显暗暗地打量他一翻,举起了酒杯,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 看到这两人的动作,周围其他人的动作也有些滞凝。 诚然这两人是连襟,但是在朝堂上的关系却有些微妙,而且他们即便成了连襟,平日里往来也不多。这其中原因便是两人微妙的地位,一个是当朝皇子,一个是掌管兵权的武将,他们中间夹着皇帝,便注定了两人之间微妙又尴尬的关系。 严祈华皱了皱眉,很快便又恢复严肃的表情。 等时间差不多了,诸人方各携着自己的妻子与岳家道别离开。 陆禹和阿竹率先离开,靖安公府的主人送到大门处,看着陆禹小心地扶着阿竹上车,行动间流转着一种珍视,虽然已经看了很多回,但对于陆禹这位王爷能做到如此,仍是让他们心情有些微妙。 陆禹离开后,便是张晏扶着大肚子的严青梅登车离去,其后是纪显与严青梅,最后是林焕夫妻。 待几位女婿离开,热闹了一天的靖安公府方安静下来。 镇国公府的马车上,严青菊有些惊讶地看着纪显,他竟然没有骑马而是与她一同进了马车,让她心里颇感微妙。以她对纪显的了解,这位是个铁血男子汉,便是受伤,他也不会选择马车这等娇气的玩意儿,今儿这反常的举止倒是让她有些莫名。 纪显扯了扯衣领,将她扯过来抱住,一阵酒气扑到她面上。 严青菊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便柔顺地坐在他怀里,拿帕子给他擦头上的汗,这大冷天的,这男人竟然还会出汗,可见他的气血极旺,身体健康得不行。 纪显蹭了下她柔嫩的脸蛋,觉得怀里的妻子又香又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柔软的,抱着十分舒服,声音有些沙哑,笑道:「你今儿做了什么?」 严青菊心中一凛,面上却道:「也没什么,就是和姐妹们一起说说话,陪曾祖母和母亲她们聊了会儿。倒是父亲来寻我说了些话……」然后瞅着他。 纪显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和我有关?」 严青菊轻咳了一声,说道:「父亲……偶尔会有些糊涂,请爷您别介意。」 然后便将父亲严祈安寻她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事情莫不过是镇国公府的人撺掇着严祈安这位岳父和纪显对着干,而严祈安又是个耳根子软、容易相信别人的,所以才会有今儿这一遭,可惜当他面对可怕的女婿时,很快又软了。 纪显漫不经心地听着,对于岳父严祈安,他没有什么好感,也无甚恶感,所以听听便罢,没有放在心上。捏着她柔软无骨的手把玩了会儿,纪显方道:「你今儿可有和端王妃说了那事?」 「……说了。」她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淡。 即便她的目光再平淡,但她天生一副柔弱生怯的长相,男人看一眼便要心软了。纪显明显也有些心软了,他本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之辈,但是自娶了这个妻子回来,其他女人没法再入他的眼不说,渐渐也会顾忌起她的感受。 「说就说了,反正也算是卖端王一个人情。」纪显随意地道。 严青菊有些惊讶,很快便想到了什么,眼神开始发亮,伸手抓住他的大手,小心地道:「爷可是有什么对策?」 纪显嗤笑道:「何需要什么对策?张阁老致仕后,沈正仲和柯怀惠两党竞争首辅之位,无论他们做得再多,没有皇上点头,也无济于事。」然后又笑了起来,「只是没想到沈正仲的心那么大,连皇子也敢下手……不对,他背后一定有人,就不知道是哪位皇子了。」 严青菊默默地听着,即便她已经琢磨出来了,但听他道来,仍是让她有些吃惊。 纪显发现她沉默而了然的目光,心中略为惊诧。 自从成亲起,这女人给他的感觉一变再变。起初他以为自己娶了个胆小鬼回来,只有一两点可取之处;等成亲几日,却不想是个惯会借势的女人,将砚墨堂上下都收拾了一遍;然后以为她不过是个对后宅有些手段的妇人,却不想她闷不坑声的,便将他的底给摸了个七八分,甚至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便能将朝堂上的事情琢磨个几分,只可惜因为局限在内宅中,眼界有限,若她身为男儿,恐怕不得了。 哎呀,娶了个脑袋好使的女人回来,让他感觉到十分危险呢。不过,却也感觉到有些兴奋,突然生起一种冲动,想要看看她能做到哪种程度! 纪显用粗糙的指腹蹭了蹭她柔嫩的面颊,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回到端王府后,阿竹由着丫鬟帮忙褪下满头首饰,然后卸妆净脸,重新换上一身比较宽松的居家服,喝着解油腻的清茶,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陆禹口里嚼着茶叶,端详着阿竹的脸色,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后,将她搂到怀里,捏了捏她的下巴,亲昵地笑道:「今儿回公府不高兴么?」 阿竹诧异地看他,说道:「臣妾没有不高兴啊,王爷怎么会这么说?」难道她是这么藏不住心事的么? 陆禹但笑不语,他对她观察得太入微了,但凡她一丁点的情绪波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样的专注观察,显得有些可怕,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有些心惊,自然不愿意说出来让她知道。 所以,并非是阿竹隐藏的功夫不到家,而是某位王爷对她的那种注意力太过专注可怕,仿佛要将她锁在眼瞳里,带着一种无人能察觉的可怕的撑控欲。 阿竹见他微笑,也没有剜根究底,等他嚼了茶叶,便端过一旁的盂盆让他吐了茶叶后,重新倒了杯茶给他漱口。见他脸上虽然有些红晕,但也没有醉态,阿竹放心了许多,方道:「今儿回公府和四妹妹聊了会儿,从四妹妹那儿得知一件事情。」 「哦,是什么。」陆禹懒洋洋地倚靠在引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天。 阿竹也不瞒他,轻声道:「听四妹妹说,年前沈阁老几次请镇国公世子去醉仙楼喝酒,还特地邀请纪显一起开银楼搂钱,听闻并不需要世子出资,却给他三成的分成。」 陆禹端茶抿了口,神色淡然。 阿竹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四妹妹还说,镇国公世子好像发现腊八节那日袭击秦王的幕后指使者与沈阁老有关。当时镇国公世子无意间发现了京郊外的一个庄子,曾有刺杀秦王的刺客进出,他派人打听许久,才发现沈家曾有仆人秘密接触过那个庄子。」 陆禹的手搭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听完阿竹的话后,便道:「这事我知道了!」摩挲了下她的脸庞,面上带着微笑道:「纪显是父皇的人,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会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更好。」 第二十一章 阿竹听得眼睛一亮,意思是纪显可以相信了? 「不过也不必太相信他,他狡猾着,拿虚假的情报来转移京中的视线也不一定。沈正仲为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这几年来准备许久,断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给人抓,纪显本事再大,也抓不住那老狐狸的尾巴,估计只是怀疑罢了。而且他还有个孙女在秦王府里,这教世人如何想呢?」 阿竹眨了下眼睛,所以秦王府里的那位沈侧妃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嗯,该说是沈阁老在下很大一盘棋呢,还是该说沈阁老背后的人在很大下一盘棋? 不过,沈阁老背后的人是谁呢? 阿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而且想到最后,她已经被弄糊涂了,不禁抚了抚额头,觉得自己的脑子果然比不上这些自幼便在阴谋阳谋的浸淫中长大的古人。谁说古人比不上现代人的智商?谁敢说这话她就和谁急! 嗯,智商不够肿么办?男神来凑吧! 陆禹好笑地看着她纠结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别想太多了,今天累了一天了,先去歇息吧。」 「王爷也一起!」阿竹抓住他的手,大过年的,不想见他太辛苦。 陆禹也没打算在年节时忙碌,明天还有一堆的应酬,也早早地歇息了。 上了床后,陆禹发现阿竹今晚特别的乖巧,不由有些诧异。他以为阿竹会趁机再作死一下,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干,让他心里有些失落。 小王妃作死的时候他很生气,但当她安份不作死了,心里又有些不开心。 发现他在拉扯自己寝衣的带子,阿竹没好声气地拍开他的手。她就算想要孩子,也不会挑这种他喝酒的时候要,他今儿喝的酒过量了,精子都醉了,这种带酒精的精虫她才不要呢。她要生个健康的孩子,不要个酒精过量的孩子。 所以,阿竹今晚特别的乖巧,没有再作死。 次日,便又是各种酒宴应酬,有时候是夫妻俩一起,有时候是各自分开。 这年节其间,竟然比年尾时还要忙,阿竹应付着各种应酬差点忙成了狗,陆禹也一样,每日都带着酒气回来。 一直出了初十,应酬才少了一些。 阿竹捏着张家的帖子,这是请他们夫妻去参加张家的酒宴。想到张阁老已经致仕,阿竹便叹了口气,虽然她希望张阁老能霸着内阁首辅的位置不放,但也知道张阁老年纪大了,不宜再折腾了,致仕是必须的。 阿竹正在翻看张家的帖子时,陆禹又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阿竹忙迎出去,发现他身上的酒气虽然重,但人却没有喝醉,让她特别的惊奇,觉得这位王爷真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估计也是这种年节时频繁的应酬训练出来的本事,一身酒气让人觉得他喝了很多酒,但却依然没有倒下,反而将灌他酒的人给喝翻了。 「王爷可是醉了?」阿竹伺候他沐浴,边为他擦身子边问道。 陆禹靠坐着沐池,张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猜!」 「猜不着!」她懒得动脑子。 「不过是事前吃了荀太医的解酒丸,所以多少都不会醉,就是酒气大了点儿!今儿大皇兄、三皇兄、五皇兄、七皇兄都被我灌翻了。」 「……」这样作弊真的大丈夫么? 好吧,阿竹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她现在特别不待见康王,所以只要见到康王倒霉她就高兴。至于为何不待见康王,还是先前康王府的酒宴时,康王明目张胆地想要给陆禹塞女人的行为,让她出离地愤怒了,连康王妃的陪笑逗趣和女神的安慰都不能让她心情好转。 陆禹睁眼,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眼睛一转便明白了,心情不觉大好,直接将她拽到了浴池里,一起洗了个鸳鸯浴。 「胖竹筒越来越爱吃醋了,真酸呢。」他咬着她的耳坠调笑道。 阿竹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王爷说什么呢?臣妾什么都没做。」 你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皱个眉头,便让他知道她的心情如何了。 陆禹垂眸,轻轻地吻着她的脸,掩饰住眼中的那种深沉的欲望,那是一种想要将她锁在掌心中的欲望,太过骇人,担心她害怕,所以一直未曾让她明白。 虽然正月初八时朝堂已经开朝了,不过到了张家的酒宴,仍有众多宾客临门。 张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他的影响力仍在,承平帝显然也敬重这位两朝老臣,使得京中诸人也极给他面子,所以今年张家的酒宴,也与往年没什么不同,依然热闹。 陆禹扶着阿竹下车时,张家几个老爷带着儿子恭恭敬敬地迎了过来。 互相见礼寒暄后,张大老爷目光柔和地看了阿竹一眼,拱手道:「厅中已经备好了茶水,请王爷王妃移驾到里头略坐。」 陆禹笑道:「张大人不必太客气,今日是本王叨扰了。」 虽然端王的神态语气极是亲切,不过张家并没有因此而妄形,他们皆知端王今日会来,完全是因为端王妃的关系,端王妃好歹也是张家的曾外孙女,今年又是她出嫁后的第一年,各府投到端王府的帖子,她必定会出席。 陆禹被张大老爷引去张家外院大厅叙话,而阿竹则坐上张家备好的软轿,到了张家二门方下轿子,然后被张大夫人携着几个媳妇迎去了女眷所在的大厅喝茶。 大厅里,张老太太坐在上首位置,周围坐着众位诰命夫人。见到阿竹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阿竹忙上前拉住张老太太,笑道:「曾外祖母,今儿阿竹可要来你这儿蹭吃蹭喝了,曾外祖母不嫌弃吧?」 张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不嫌弃,不嫌弃,老身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王妃。」 张老太太看起来很高兴,阿竹制止了她让出首位的举动,坐在她下首位置上,抿着唇笑看着老人家。虽然她的身份比张老太太尊重,但张老太太却是长辈,阿竹对每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辈都十分恭敬,何况是张老太太这样的长辈,自然不讲究那等尊卑。 张老太太是个豁达的,阿竹孝顺谦让,她也没再讲究那虚礼,坐下后便拉着阿竹虚寒问暖,每一句话都是出自于真心,而非是因为阿竹现在是王妃。 下面的各家女眷见状,心里都有些诧异。以前张家和严家闹翻的事情在京城并不算得什么秘密,直到严家大姑娘嫁入张家后,张严两家方才修复关系。而今看来,端王妃虽然自幼与张家往来不多,但对于自己祖母的娘家,也是极敬重的。 转眼一想,张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张家家风素来清正,名声极好,张家有几位老爷在朝中任职的地位不低,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次出来一个首辅?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张家这几代嫡出,却极有出息,只要张家不谋反,即便下任新帝即位,张家也依然能受到重用。 一时间,心思电转,在场的诸位女眷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深了,唯有一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和张老太太说话的阿竹,半晌垂下目光。 「娘,我有些不舒服。」 定国公夫人正和旁边的英国公夫人说话,听到这话,回头看着儿媳妇,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不过在外人面前,依然笑容柔和地道:「既然不舒服,便去偏厅歇一会儿罢。」然后便要叫来旁边伺候的张家的丫鬟带她去张家准备的房间歇息。 昭华郡主赶紧道:「娘不用麻烦了,我到外头花园走走,很快便好了。」 定国公夫人见状,也不勉强,叮嘱了几句,便放她离开。 英国公夫人在旁看着,等昭华郡主离开后,笑道:「你也真是疼她,怨不得京里的人都说定国公夫人是个疼儿媳妇的,不知道多少当人媳妇的羡慕,想有你这般好的婆婆呢。」 定国公夫人笑道:「此话怎讲?哪个当婆婆的不是这般做的?我也只是体谅她身子弱罢了。」说罢,目光沉了沉。 谁又知道她这婆婆当得憋屈?虽然安阳长公主不在了,但是头顶上仍有个皇帝镇着,只要她对昭华郡主有点不好,让她进宫里找皇后一说,倒霉的便是定国公府。所以,即便这儿媳妇进门几年,因为身子弱,到至今仍没有生养,她也不能因此而刁难她,甚至连儿子的屋里也不能放人,整天看着她黏着自己儿子,却让儿子膝下仍空虚,心里如何舒服? 果然只要事情扯上安阳长公主,她就要倒霉!定国公夫人心里冷笑一声,她还年轻,等得起,倒要瞧瞧当有一天,山陵崩后,昭华郡主还能找谁给她当靠山,到时候还不是由她这作婆婆的磋磨? 第二十二章 英国公夫人没有瞧见她异样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世间当婆婆的都像你这样,也不知道多少当母亲的要松口气。我那闺女,是个蠢的,就怕再好的婆婆,也受不住她。」 这自然是反话,定国公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笑道:「胡说什么,我见清溪那孩子是个好的,孝顺伶俐,以后她嫁到蒋家,还不知道蒋家夫人怎么爱她呢。」说罢,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倒是你们家那长女,比清溪还年长,好像还没有定亲吧?」 去年时,英国公嫡女石清溪和武安侯府蒋家长孙蒋朝定亲,而作为姐姐的石清瑕却仍是没有着落,这事情不知教京中多少人私下议论。 英国公夫人脸上有些尴尬,含糊地道:「这事情我可作不了主,我家老爷……唉!」 周围倾听她们说话的人如何不知道英国公夫人这话中之意,顿时看她的目光有些同情。谁家没几个糟心的姨娘和庶子庶女呢,但是英国公将庶女疼成这样,都十七岁了还不给她定亲,也算是奇葩了。庶女又不是嫡女,再拖下去,恐怕低嫁也嫁不得好,除非想让庶女去当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坐的都是嫡妻,不免开始互相安慰起来。 昭华郡主离开大厅后,一阵冰冷的空气扑来,没有屋内那种燃着香料的暖气和女人身上浓重的脂粉味,终于让她感觉到好多了,没有先前那种反胃窒息之感。 昭华郡主走到花园里的一株梅树下,怔怔地看着枝头绽放的梅花,心里一片茫然。 其实她并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看到端王妃心里感觉到不舒服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每回看到端王妃,那种不舒服感越来越强烈,但是已经觉得快要控制不住了。或许,是因为端王妃和妹妹照萱自小熟识,直到昭萱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端王妃却成了王妃,堂堂公主之女竟然比不过个公府之女,让她心里有些不平衡。 「郡主,这儿冷,咱们回去吧。」青枝担忧地唤道。 昭华郡主回过神,也感觉到身上一阵发冷。现在还是春寒料峭之时,春风冷得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 叹了口气,昭华郡主正欲回去,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穿过池塘上方的拱桥上,站着一个披着月白色披风的女人,她眺望着池塘对面,那对面是张家宴请男宾的地方,隐隐传来了男人说笑的声音。 那是…… 「那不是石家大姑娘么?」青枝轻声道。 青枝能一眼认出,还是得益于她对这位石大姑娘印象深刻。明明是石家的庶女,但是却处处压嫡女一头,时常随着英国公夫人参加各家的宴会,加上她绝俗的美貌,世间罕见,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位石大姑娘显然对端王有意,每回只要端王出现的地方,她都会遥遥地站着观望,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来。 「是她!」昭华郡主明显有些厌恶,觉得这石清瑕上不得台面,不屑与之为伍。 青枝揣扶着昭华郡主,笑道:「是啊,英国公夫人还真是可怜,常要为这个庶女收拾烂摊子,京里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笑话,但英国公却疼这庶女疼得紧,超过嫡女了。」 昭华郡主没吭声,等听到此,突然道:「若是英国公……」 青枝见她脸色不太好,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问道:「郡主怎么了?」 昭华郡主没说话,又看了一眼站在拱桥上的石清瑕,蹙着眉离开了,显然有些心事重重。 就在昭华郡主和青枝转过假山时,突然便见不远处一名少女带着丫鬟匆匆而来,来到到石清瑕身边站定,和她开始说起话来。距离太远,昭华郡主听不清楚她们说什么,不过很快便见到石清瑕身子摇摇欲坠,往后退了几步,竟然直接摔下了池子里。 昭华郡主和青枝眨了下眼睛,为这个发展呆了下。 「快来人啊,我家姑娘落水了!」 石清瑕的婢女惊慌失措地叫着,很快便见有守园的婆子赶了过来。 等众人将石清瑕弄上来后,厅里的女眷都被惊动了。 昭华郡主看着端王妃扶着张老太太走出来,目光黯了黯,揣扶着青枝的手走到了婆婆定国公夫人身边。 定国公夫人起初在听到石家大姑娘落水时的事情时,还有些惊讶,后来想起儿媳妇也去花园透气了,便担心她出事情,现在见她回来后,心里莫名松了口气,问道:「你没事吧?」 昭华郡主摇头,安静地看着先前事情的后继发展。 落水的石清瑕已经被送到屋子里了,那池塘的水并不深,不会淹死人,只是这大冷天的,池水冰冷,加上捞起时,冷风又一吹,那滋味可不好受。即便及时送进屋子里,换下干净的衣服,石清瑕的脸仍冻得发紫。 此时屋子里挤了许多人,都是些品级较高的女眷,作为主人的张老太太也在其中,诧异地道:「石姑娘怎么会落水了?发生什么事情?」 石清瑕的婢女跪在地上,哭道:「我家姑娘她、她……」 「甘露,别说了……」石清瑕委屈地看了眼旁边脸色铁青的石清溪,低头落泪道,「是我不小心摔下水的。」 众人看了她一眼,同样看了眼石清溪,这石大姑娘看着她妹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她自己摔的,干嘛又看着自己妹妹露出这副委屈的模样?这不是教人想歪么? 英国公夫人脸色铁青,好半晌方压抑住怒气,勉强扯出笑容道:「既然是不小心的,你便在这里好生歇息,等回府了再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甘露却哭道:「夫人,先前二姑娘过来寻姑娘说话,大姑娘吓了一跳,才会摔下水的。」她抹着眼泪,同样看了眼石清溪,一副不敢说什么的样子。 石清溪可不乐意了,不过因在别人家作客,所以她只是朝众人福了福身,心平气和地道:「先前我见姐姐不见了,便出来寻她,谁知道她站在池塘上的拱桥上不知道看什么,天气冷,我便想叫她回屋子里,免得她被冻着生病,谁知道姐姐突然退后,不小心便摔到了水里。」 对比委屈的石清瑕,心平气和且极端庄稳重的石清溪显然极得在场女眷们的好感,听了她的话,皆不由露出笑容,也信了几分。 这时,昭华郡主也道:「先前我也见到了,确实是石大姑娘自己不小心落水的。」 听到她突然出声,所有人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连石清溪都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昭华郡主会为了她说话,让她对她有些改观。 昭华郡主却不理会他人如何想,看了眼低垂着头、一副柔弱可怜之态的石清瑕,目光不由得转到扶着张老太太的端王妃身上,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阿竹不知道她看自己做什么,不过想起昭萱郡主曾经说的话,心中微凛。 在场诸人看到石清瑕的模样,心里都有些腻歪,英国公夫人也有些尴尬,不好再呆下去,连席宴也不吃了,便和张老太太告辞离开。 张老太太再三挽留,英国公夫人却笑得极勉强,最后仍是让人去通知前头喝酒的丈夫一声,便先携着两个女儿离开了。 前院里,英国公正带着儿子和几位老友说话,听得下人接报时,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下人说得不太清楚,只以为是大女儿生病了,想起她的身子素来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也不以为意,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石策担心母亲那儿发生什么事情,有些坐不住,轻声道:「父亲,母亲这会儿带着两位妹妹离开,指不定是出什么事情了,不若咱们也回去吧。」 石策知道自己家母亲,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这会儿连席宴也不吃就走,心里多少有些担心。再看父亲,竟然一点也不关心,让他心里有些不满。只是他为人之子,不言父之过,也不好说什么。 英国公并未理会,而是端着酒杯,想去主席位那边敬端王一杯。 远远看去,那席位上坐着张阁老及几位朝中的重臣,与勋贵区别开来,看得他眼热不已。当然,他注意的对象只有端王,年轻俊美的端王坐在那些老家伙之中,鹤立鸡群,更显得俊美无匹,气度非凡。 英国公仔细打量端王,心里对比朝中诸位皇子,越看对端王越满意。起先他是想将嫡女嫁给端王为妃的,可是端王的婚事自有皇上作主,他让妻子走皇后的关系,但皇上最后却没有挑中女儿为端王妃,反而让靖安公府的姑娘抢去了。 第二十三章 端王妃的位置没了,不过还有侧妃之位。 英国公最疼爱长女石清瑕,盖因石清瑕之貌世间难见,他作父亲的也愿意见她有个好归宿。原本他是想将长女嫁到勋贵家作宗妇嫡妻的,不过自从听了家里最宠爱的万姨娘的话,心里也起了想法,觉得长女做端王侧妃也是使得。 这会儿观察端王,越看越满意,觉得端王与自家长女站在一起,可谓是天作之合。而且他相信,以长女石清瑕之貌,世间难有男子能拒绝。所以,当下的问题是,他得找个机会让端王见一见长女。 等张家的酒宴好不容易结束后,英国公方带着长子回府。 回到府里,听闻今日石清瑕竟然在张家被二女儿害得落水了,再听万姨娘的话,顿时大发雷霆,暴跳如雷地让人将二女儿叫过来。不过等听到下人报说夫人将二女儿拘在正房后,英国公沉着脸往正房行去。 英国公夫人神色淡然地坐在正院花厅里等着他,丝毫不着急的模样。 在他进来后,不待他出声,英国公夫人便开口抱怨道:「老爷,大姑娘越发的不像话了,明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弱,还要去池边吹风,清溪怕她冷到想叫她回房,她却不答应,害得她自己不小心摔下了池塘。妾身当时都不好意思在张家呆了,才会匆匆忙忙地将她们姐妹俩带回府里。老爷你也知道,再过几个月,清溪就要出阁了,若是发生什么事情,我哪里好意思面对蒋家?那可是皇后的娘家……」 英国公被老妻一阵喋喋不休的话弄得哑然,再看二女儿,正垂着头,恭顺地站在妻子的下首位置,看起来也有几分可怜劲儿。 等英国公拧着眉离开主院时,英国公夫人的神色又变成了淡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拉着女儿的手询问她今天在张家的事情。 石清溪显然没有母亲的好定性,有些担忧地道:「娘,爹他会不会又受万姨娘撺掇……」 石清溪打从有记忆起,父亲给她的印象便是偏心眼偏到没边了,偏着万姨娘,偏着石清瑕,她和哥哥石策永远只能排在她们身后。若不是石策是嫡子,将来要继承英国公府,万姨娘也因为身子不好只生了个女儿,说不定这英国公府都没有他们母子三人的立足之地了。 英国公夫人凉凉地笑道:「随他,反正他不嫌丢脸,我也看腻了。」 石清溪低下头,她知道母亲这些年怨过恨过,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所以方能如此淡然地面对一切。 英国公夫人见女儿有些难过的样子,摸摸她的脸,叹道:「我和你爹早已经没了夫妻情份,他要如何我不在乎。只有你们兄妹过得好,才是我最大的期盼。你看着吧,他想为石清瑕那丫头谋划,也不瞧瞧石清瑕那丫头是什么德行,以为有个好皮囊就能成事了么?」 石清溪疑惑地看着母亲,什么意思? 英国公夫人笑了笑,见女儿疑惑,想到她过几个月便要出阁了,是个大人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便道:「你爹想延续英国公府当年你祖父在时的荣耀,所以想走你祖父当年的老路,将来新帝登基时,有从龙之功。说来当年皇上登基时,皇上是嫡出,先太子去逝后,皇上可以说是顺应天命登基,自然是没有悬念,京中一片和平。而你祖父在皇上在潜邸时便与他交好,皇上才会高看你祖父。可惜,现在中宫无子,皇上老迈多疑,将来还不知道会是怎翻的情景,他也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石清溪瞪大了眼睛,略一想,便小声道:「难道爹是看中了端王?」 「对!」英国公夫人沉声道:「端王生母是贵妃,养母是皇后,同时在乾清宫长大,可谓是皇子中独一份儿。虽然现在出现个代王,但代王年纪还小,谁知道将来如何?你爹疼爱石清瑕,自然想要为她谋划一个极大的前程。」 「……爹他想要将大姐送进端王府?」石清瑕吃了一惊,然后想到了什么,又道:「大姐她自己也看上端王了?」所以才会有那些异样的举动。 英国公夫人点头,讽刺地道:「先前你爹是想让你成为端王妃的,可惜,端王的亲事由皇上作主,端王妃人选定下后,他没办法,只好盯着端王侧妃的位置了。我怕他将你弄进端王府,所以赶紧给你定了亲。不过显然我多虑了,他想要为他的好女儿谋个好的前程,哪里会看上你?恐怕这事情万姨娘心里也是同意的,以为凭着石清瑕那丫头的样貌,没有男人不喜欢的,将来进了端王府,指不定端王妃都得避她锋芒。」 石清溪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难道男人都是这副德行? 「他们倒是想得好,以为端王是什么人?若真的是看到个女人就想弄进府里,端王也不会拖到二十好几方成亲了。由着他们折腾吧,到时候有得他们受!」英国公夫人笑得分外薄凉。有些人要作死,她乐得好看戏。 石清溪眨了下眼睛,不由想起了端王妃,端王与端王妃似乎感情极好的样子,端王现在没有侧妃,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见识过父亲的荒唐及母亲的悲凉心死,她对于男人从未抱有幻想,即便是未婚夫蒋朝,也只希望能与他相敬如宾过一辈子罢。 不过,端王妃和昭萱郡主是好友,她要不要透露给端王妃知晓呢? 过得几日,石清溪进宫给皇后请安。 自从石清溪与蒋朝订亲后,因为蒋朝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孙,若无意外,石清溪将来也会是武安侯府的宗妇,使得皇后也高看她几分,待她订亲后,时常会召她进宫说话。 很幸运的是,石清溪在凤翔宫里见到同样来给皇后请安的昭萱郡主。 皇后见她们两个姑娘年纪相当,且也是一同长大的,待说了会儿话后,便让她们去逛御花园了。昭萱郡主现在身子仍不太好,多走动走动对她身子有好处,皇后也不拘着她们。 到了御花园,不过走几步,昭萱郡主的脸色便开始发白了,石清溪忙扶着她到弯月湖边的凉亭歇息。 「昭萱,你的身子……」话到嘴边,石清溪不晓得说什么。 自从安阳长公主去逝后,传闻昭萱郡主一病不起,但这消息却总让她感觉到其中有蹊跷,特别是在宫里见到她之后,石清溪心里的古怪更甚,只是她娘亲警告过她,不可以探究这事情,所以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但要让她不乱想实在是太难。特别是昭萱郡主这副模样看来,恐怕是伤了身体的根本,与往日完全大变了个模样。让她也觉得她的病十分奇怪。 昭萱郡主抱着手炉,慢慢地方喘匀了气,淡淡地笑道:「我没事!」瞄了她一眼,又道:「石头你难得进宫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石清溪无奈道:「过几个月我出阁算不算好事?」 「去你的,来嘲笑我的么?」昭萱大笑起来。 石清溪也跟着发笑,她们二人刚会走便认识了,打打闹闹长大,虽然感情没有昭萱和阿竹的深,但交情也算是不错的。而且依两人的身份,维持着这份交情于她们未来都有好处。 「不过,今儿确实是有事情来告诉你的,也算是我多事吧。」说罢,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耳语了几句。 周围的宫女站在亭外,并未听到她们的话,但是却能看到昭萱郡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然后又恢复了淡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放心,本郡主承你的情!」昭萱郡主爽快地道。 石清溪笑了笑,不过仍是发现昭萱郡主改变了许多,心里不禁有些悲哀。人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导致性格完全改变?以前她觉得昭萱郡主活得嚣张幸福,现在却觉得她挺悲哀的。 难道天下间的女人无论如何,一辈子都要这般压抑悲哀么?一时间,对于未来不禁有些茫然。 石清溪在宫里呆的时间不久,很快便辞别皇后离开了。 昭萱郡主身子不好,也并未呆太久,很快也扶着星枝的手回慈宁宫。不过她不想再坐宫中的轿子,坚持着慢慢走回慈宁宫。 路上,昭萱郡主正沉思着,突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虽然星枝反应极快地将她护住,但那道撞来的力量仍是让她后退了几步,脚上一个踏空,从台阶上摔到了宫廊下面。 由于发生得太突然,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竟然反应不及,就这么看着她摔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 「郡主!」周围的宫人惊呼起来,忙过去揣扶她。 昭萱郡主摔得七晕八素,胸口阵阵窒息的难受,胸腔疼得快要炸开来,脑子一片浑混时,便又听到一道嚣张的童音:「走个路都走不好,到底是怎么看路的……哦,原来是昭萱表姐啊!」 昭萱郡主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向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她的小男孩。他小小的身子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咧着嘴笑得天真无邪,但是眼睛里却满是恶劣的笑意,嚣张极了。 星叶气得发抖,先前代王莽莽撞撞地冲过来,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代王近来仗着皇帝宠爱,行事十分嚣张,偏偏皇帝从来不惩罚,反而极为高兴,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代王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极其喜欢找居住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的麻烦,时常在路上见到就要说几句,没想到今天这般过份,直接撞了过来,还一副不小心的无辜样子。 就在她张嘴想要说什么时,发现主子瘦弱的手抓住了她,然后见主子挺直了背脊上前,狠狠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全场寂静。 代王被这一巴掌煽得跌到了地上,而昭萱郡主也同样后退,直接眼一闭,晕在宫女的怀里。 「郡主!」 代王跌坐在地上,捂着小脸,还有些傻乎乎地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晕迷的昭萱郡主抱起,等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张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场面一阵混乱。 当阿竹听说了昭萱郡主和代王在宫里打架的消息时,目瞪口呆也不足以形容她的表情。 陆禹见她简直发傻了,没了反应,微微皱起眉头,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不就是个女人嘛,值得她这样么? 不肯承认自己心头不是滋味的王爷倾身咬了她的脸一口。 阿竹痛得嗞叫了一声,捂住脸怒瞪着他,不过想到刚才听到的事情,赶紧转怒为谄媚,讨好地笑了笑,追着他进了内室,问道:「禹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昭萱没事吧?」 陆禹抬了抬手,阿竹便自动贴上去伺候他更衣,为他退下朝服,换上一件闲适的长衫,然后像个个小丫鬟端茶倒水地伺候他,分外谄媚。 只是,她越是谄媚,他越发的不高兴。为了个女人……值得她这般放低身段么? 虽然心里不舒服,不过陆禹捏了捏她的脸后,也没再为难她,说道:「她能有什么事情?她将十一弟的脸都打肿了,自己倒好,直接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还没醒?」阿竹的声音拉高了,昭萱那破败的身子,可经不起刺激了。 陆禹瞥了她一眼,抿了口茶,淡声道:「你还真相信啊?她是装的!」 「……」 虽然被他鄙视了自己的智商,不过阿竹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罢了,所以厚脸皮地无视了他的鄙视,又问道:「那后来呢?」心里琢磨着,依近来代王的风头,婉妃可能不会善罢甘休,而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会如何选择呢? 「婉妃自然拉着十一弟去乾清宫寻父皇哭诉了,不过父皇没见她。」 听罢,阿竹脸上露出了笑容,承平帝这回明显是偏着昭萱郡主。虽然觉得代王摊上这么个爹挺可怜的,但一站在昭萱的立场,阿竹马上和她同仇敌忾起来,觉得代王活该。这么个嚣张又残暴的小正太,她萌不起来。 见她眉稍眼角都溢着欢喜,陆禹心头更不是滋味了。他发现,最近他对她的情绪是越来越在意了,明知道两个女人也没什么,但见她为了别人而谄媚讨好,心心念念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心里不是滋味的王爷直接将她抓过来,掩住了她的眼睛,压到榻上这样那样了一翻。 阿竹用力地想要扯下掩着眼睛的大手,但是力气比不过他,如何也拉不下来,心里有些无语,他掩着她的眼睛做什么?直到她对着他的喉结啃了一口,趁着他僵硬时拉下覆在眼睛上的手,当抬头望见他的神色时,突然僵硬了。 ……噫噫噫,男神这表情好可怕啊!好像一副要黑化的样子?是她看错了吧? 就在她僵硬时,那只手再次覆在她眼睛上。 陆禹脸上滑过些许狼狈,此时已经没了整治她的心情,将她拉了起来,默默地坐了会儿,方放下手。 阿竹小心地看着他,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清淡的模样,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清高冷淡,妥妥的高冷男神。心里有些不确定,但是又有些不意外,她想起了去年周王成亲那晚,她被他吓得寒毛直竖,至今仍忘不了那种打从心底泛起的骇意。 「王爷……」 陆禹抬头看她,挑起眉毛。 阿竹期期艾艾地又唤了一声,然后道:「晚膳你想吃什么?我今晚下厨。」 「……」 陆禹怔了下,难道她想说的便是这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直到阿竹快要维持不住表情时,方道:「随便,不过青菜别炒得太老了。」 这男人就不能说个好话么? 等阿竹走到门外,两人皆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竹拍了拍心口,觉得阴暗时的陆禹真可怕,以后她还是少惹毛他吧。 屋里头的陆禹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用力抹了下脸,决定以后还是少露出本性,免得又吓到她。只是,他是不是太容易被她影响了? 等晚上歇息时,两人俨然当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如同往常般躺在床上闲聊了会儿,方相拥着入睡。 次日,虽然没有到进宫请安的日子,但阿竹仍是进宫了。 她先去凤翔宫给皇后请安,然后揣着十八公主火速地去慈宁宫了。 「十嫂放心,表姐没事的。」十八公主搂着阿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道,然后眨着她黑葡萄一般可爱的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她。 阿竹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听小十八的。」 十八公主有些得意,小孩子最喜欢的是大人们将他们当大人看。她拉着阿竹的手,欢快地蹦进了慈宁宫。 太后还在歇息未起,阿竹和十八公主在太后寝宫前行了礼后,便往昭萱郡主居住的侧殿行去。因为有十八公主在侧,路上倒是没有多少内侍拦路,很快便到了地方。 偏殿里没有多少宫人伺候,星叶守在外头,见到阿竹和十八公主,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给她们请安后,便请她们进去。 「表姐,小十八来看你了!」十八公主声音欢快地叫道。 阿竹进去时,昭萱郡主正窝在矮榻上披着厚褥子喝汤,见到两人到来,也没什么遮掩,招手唤她们过来。十八公主像只小猴子一般,麻利地爬上了矮榻,挨坐在昭萱郡主身边。昭萱郡主在凤翔宫住过一阵日子,与十八公主的感情挺不错的。 阿竹打量她,实在看不出她此时好还是不好,毕竟昭萱郡主这一年来身体情况一直是不好的,现在脸色也极苍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我就知道你会来。」昭萱郡主笑道,又问两人要不要喝甜汤。 小十八点头要喝,阿竹没什么食欲,摇头拒绝。 阿竹坐到她旁边,说道:「你现在还好吧?怎么会和代王起了冲突呢?」 昭萱郡主还没回答,十八公主已经举着手道:「小十八知道,十一哥是坏蛋,自己先冲撞了表姐的,十一哥不是好孩子!小十八也讨厌十一哥,十一哥经常笑小十八是胖妞。」 阿竹和昭萱看了眼十八公主,确实被皇后养得胖乎乎的,不过看起来很可爱。 等星叶端了甜汤过来,拉着十八公主到一旁喂她时,昭萱方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这皇宫是他的地盘么?这次不过是个巴掌,下次再犯到我手里,就没那么便宜了。」然后对阿竹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阿竹敏锐地意识到她声音里的戾气,忙拉住她的手道:「到底怎么了?」 昭萱看了她一会儿,凑到阿竹身边,轻声道:「我要弄垮罗家!」然后又轻轻地笑起来,「昨天我姐姐过来了,说我不应该和代王起冲突,这次皇上舅舅看在娘亲的份上没追究,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说我再这般任性,磨得舅舅没了情份,以后有得我后悔的……」 阿竹拍拍她的手,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你别后悔便行。」 昭萱郡主点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了阿竹好一会儿,又笑起来,说道:「不必担心我,我在宫里很好。你若是无事,便尽快和端王表哥生个孩子方是道理。」 第二十五章 阿竹按了按额头,无语地道:「怎么说到这事来了?而且这不是必须的事情么?」 昭萱嘴角抽搐了下,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看来阿竹这辈子要被端王吃得死死的了!想罢,不禁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她这辈子挂念的人就这么几个,她希望阿竹永远不要改变,就算未来被锁在这深宫里,年华逝去,仍然是那个会和她一起爬树翻墙,地上打滚,高兴就大笑的姑娘。 从慈宁宫出来,阿竹原本是想将十八公主送回凤翔宫再去凤藻宫的,谁知道十八公主人小小的,却古灵精怪,抓着她不放。 「十八去给安母妃请安!」十八公主挥舞着小胖手说道,一双灵活的大眼睛萌萌地瞅着人时,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小萌娃。 阿竹对这种萌萌哒的小萝莉小正太没辙,让人去通知皇后一声,只得带她过去了。 到了凤藻宫,让阿竹惊讶的是,一向和安贵妃不合的淑妃竟然带着儿媳妇秦王妃来串门子了。嗯,当然,她们之前的不合似乎在婉妃和代王横空出世后,从见面就要唇枪舌剑的敌对变成了现在的姐妹俩好,至少只要宫里的请安聚会,只要有这两个女人在的地方,都是姐妹俩好的,一起挤兑着婉妃。 此时两个妃子正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地喝茶聊天,秦王妃坐在淑妃下首旁边伺候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秦王妃在看到自己时,眼睛好像亮了下。 「给安母妃、淑母妃请安!」十八公主伶俐地行礼,声音虽然带着孩子气的绵软柔糯,不过咬字清晰,小小的一团,粉雕玉琢,极为可爱。 阿竹也跟着给两位宫妃请安。 安贵妃和淑妃看到十八公主,都哟了一声,将十八公主叫到身边来,两个女人摸摸她的小脸蛋,又抱了抱她的小身子,笑道:「小十八今儿怎么过来了?」 「和十皇嫂一起来,小十八想安母妃和淑母妃了。」十八公主嘴甜如蜜地说着,眨巴眨巴着眼睛,真是让人爱到心坎里。 两个妃子被她逗得欢笑不已,搂着她不放。 阿竹再次大开了眼界,突然对承平帝的后宫有种古怪的认知:这些身居高位的妃子们只认皇后不认皇帝!若是让她们选择,估计她们只选择跟着皇后走! 皇帝做成这般,被小老婆们排在大老婆身后,是不是挺失败的? 阿竹坐到安贵妃身边的位置,看着两个宫妃逗弄着十八公主,她们亲自地给她喂点心茶水,耐着性子同她说话。十八公主嘴甜如蜜,将两个妃子哄得眉开眼笑。以阿竹的眼力,发现这两个妃子似乎挺喜欢十八公主的,这翻自然的喂食,估计没少做,所以十八公主也没有拒绝她们的投喂。 深宫寂寞,一条黄瓜那么多女人抢,一个月轮一晚也轮不到,宫妃们自然是要自己寻找其他消谴乐子了。不得不说,皇后做人还挺成功的,至少在没有利益冲突时,宫妃们的心都向着她,她们可以不讨好皇帝那根老黄瓜,但一定会讨好皇后,这其中也有皇后执掌六宫的原因。如果惹毛了皇帝,皇后还可以帮着劝劝,保住份位;但如果惹毛了皇后,皇帝绝对不会帮着劝劝,反而顺应皇后的意思,直接贬了。 所以,真心不怨怪这群久居深宫的嫔妃们选皇后不选皇帝了。看来大家都不是蠢人,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比不得鲜嫩的宫人,不如巴着后宫最大的那位。 阿竹看了会儿,目光移到秦王妃身上,发现她看着十八公主的目光也挺柔和的,想起她成亲几年无消息,淑妃也催得紧,应该也想要个孩子吧。如此一想,便有种同命相连之感。 等两位宫妃逗完十八公主后,淑妃也告辞离开了,顺便将十八公主送回凤翔宫。 待淑妃一走,安贵妃便有些无趣,懒洋洋地倚坐着软榻,看了看阿竹,拨弄着自己手指头的金色手套,随意地说道:「听说年节时,你们去了怀恩侯府拜年了?」 阿竹自然地微笑道:「怀恩侯府是王爷的亲舅家,接到怀恩侯府的帖子时,王爷便说要去的。」这话自然是骗人的,那位王爷的反应平淡极了,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不过阿竹知道安贵妃惦记着娘家,所以这种时候便挑些好话说哄哄她也没啥。 作儿媳妇的,总要哄得婆婆高兴了,免得婆媳妇关系不睦,受罪的也是儿媳妇。 安贵妃勾了勾唇角,显然心情好了很多,又问道:「听怀恩侯夫人说,你们有两个表妹要定亲了,待她们出阁添妆时,你这表嫂也去给她们添个心意罢。」 「这是自然,儿媳妇到时候会好好地挑一挑,定然不坠了母妃的名声。」老公的表妹要嫁人了,嫁的又不是她老公,她自然要高兴,送份头面添妆一点也不可惜。 不过安贵妃仍是有些意难平,看了阿竹一眼,定亲的是安怀然,是安家的嫡女,原本她是想要撮合自己娘家侄女和儿子的,有个侧妃的份位也不算亏待,而且怀恩侯府也乐意,谁知道儿子有言在先,她便不敢做什么了。事后,还有皇后的警告,安贵妃也怕惹毛了端王,更不敢硬逼什么了。 不过没关系,她不敢惹毛儿子,但能惹儿媳妇。 所以这天,安贵妃留着阿竹在凤藻宫中一个多时辰,都是在唠叨着怀恩侯府及端王子嗣的事情,阿竹以她两辈子练成的厚脸皮功夫,面不改色地坐着听了。反正安贵妃也不体罚她,听得渴了饿了还有茶水点心吃,她也没啥急事,听听老人家唠叨几句也没啥。 所以阿竹十分淡定。 她是淡定了,但安贵妃说到最后,口都渴了,见她什么表示都没有,顿时有些郁闷,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阿竹诚恳地道:「母妃放心,儿媳妇一定很快让您抱孙子的!改日儿媳妇便去枯潭寺上香,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了。」 安贵妃嘴角抽搐,忍了忍,忍不住道:「你千万别学秦王妃……」她可不想像淑妃那样,被满京城的人笑话,在宫里也同样被其他人笑话。淑妃要强了一辈子,临老了却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也挺糟心的。 安贵妃难得有些同情她。 她的女神好着呢,虽然看着荒唐了点儿,但不得不说,她的举动同时也堵住了淑妃的嘴。而且即便老公渣婆婆难缠,秦王妃依然活得潇洒,没有因此而自苦。这种生活态度,实在是让人开又佩服。 心里另有意见,但阿竹面上温顺地应了,不会为这点小事和婆婆争论,心里明白就好。 坐着宫中轿辇到宫门前,阿竹刚准备上车时,便也见到秦王妃出来了,两个女人目光一碰,互相颔首打了个招呼,微笑着道别,便各自登车离去。 今日进宫见着昭萱郡主,见她没什么事情便放心了。至于代王和昭萱起冲突这事情,昭萱的反应太及时,加之她的身子确实不好,所以承平帝完全偏向了她,这件事情代王没有讨好。只是,代王是亲儿子,昭萱只是外甥女,一次两次便罢了,多了谁知道承平帝会不会再偏袒她。 回到王府后,阿竹在屋子里转了转,便叫人去将耿嬷嬷请来。 耿嬷嬷很快便来了,面上带着让人舒服的笑意。等她请安后,阿竹便让她坐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耿嬷嬷只坐了半个身子。 「不知王妃叫奴婢来可有什么事情?」 阿竹想了想,方道:「嬷嬷,你是宫里伺候的老人了,我想同你打听些事情。」耿嬷嬷是从宫里跟着端王到端王府的老人,宫里很多事情问她准没错,也因为有耿嬷嬷提点,阿竹对着安贵妃这婆婆也算是自如。 耿嬷嬷目光有些微讶,不过仍是平稳地道:「王妃请说。」 「婉妃是几年入宫的?她以前是干什么的?」阿竹心里惦记着昭萱郡主今儿的异样,心里不免揣了事情。只是在她的记忆里,对婉妃的资料却是极少,只知道婉妃娘家是罗家,这罗家是平山县望族,在京城没什么根基,还是因为婉妃入了皇帝的眼,被封嫔后,罗家方被启用,在工部挂了个职。 耿嬷嬷听罢,想了想,方道:「婉妃是承平十五年进宫的,承平二十年方承宠,直到承平二十五年诞下十一皇子。不过老奴似乎记得,婉妃以前是在庆安宫里的一名小贵人,借了贤妃的势方入了皇上的眼。」 阿竹又问了一些,待耿嬷嬷下去后,方深思起来。 第二十六章 阿竹这么一想,直到陆禹回来,猛然惊觉时间快到了,忙起身去让人安排晚膳的菜谱。 陆禹脱下披风,偏首看她,勾住了她的腰,问道:「刚才看你似乎在想事情,想什么?」 「罗家!」 阿竹也不瞒他,伺候他更衣后,接过丫鬟的呈上来的热茶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笑盈盈地道:「就是婉妃的娘家。」 陆禹看了她一眼,用茶盖刮了刮茶盏里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道:「你怎么好奇起罗家来了?罗家大老爷在工部挂了个职缺,其他弟子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多是些无用之辈。」 对于他能清楚这些事情,阿竹并不奇怪。她发现陆禹的记忆力极好,多前年的一件往事他都能如数家珍般道出来,脑容量极庞大,而且以他的地位,会注意罗家也不奇怪。 想了想,阿竹便将今日去慈宁宫探望昭萱郡主的事情告诉他,顺便也说了昭萱郡主的异样。她与昭萱郡主自小相交,感情极不同,陆禹早就知道这事,告诉他也无防。且她和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很多事,并不需要隐瞒他。 等陆禹听完后,神色并无丝毫的变化,见阿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方道:「罗家也没干什么得罪昭萱的事情,不过罗家的大老爷罗慎,与孔驸马以前是同科,这些年虽然不往来了,不过当年他们的交情挺不错的,当年孔驸马未尚安阳姑母时,两人曾经一起游京打猎玩马球,无论去何处皆是同进同出。」 事情只要一扯到孔驸马,阿竹的神经就要绷起来,然后不免要开始阴谋论了。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安阳长公主之事,罗家大老爷也插了一手?婉妃知道么?」 「这个还不清楚。」陆禹摇头,「事情太久了,不过罗家大老爷应该也是知情人。婉妃估计是不知道的,不过她不喜欢昭萱,所以十一弟方会寻机找昭萱麻烦,以前婉妃不敢生什么心思,最近十一弟风头太盛,倒是起了不少的心思。」他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个讽刺的表情。 好了,阿竹明白了。安阳长公主之死,也不知道罗家人有没有插手,但是安阳长公主死后,昭萱郡主开始沉寂,同时在养病期间,也开始暗中查访这事情。现在承平帝宠爱婉妃和代王,那么罗家暂时是不会动的,如同孔家一般。 那么,昭萱郡主哪里来的人手来查这事情? 阿竹的目光不由得望向身旁的男人,心中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他,说道:「王爷一直在帮昭萱查这事情?」 「嗯。」陆禹神色淡然,直言不讳。 阿竹抿了抿唇。她虽然和昭萱感情极好,但也没有好到让昭萱在站队上趟这摊浑水,而昭萱心里,母亲安阳长公主之死是她心头的一根刺,阴嬷嬷的话虽然让她明白了父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却并不是完全相信,派了人去查这事情。所以,这件事情上,陆禹帮了她一把。 当然,昭萱会接受他的帮忙,估计也是因为她正好成了端王妃,怨不得昭萱进宫养伤后,有时候看她的眼神慢慢地改变了。 阿竹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别多想了,昭萱那丫头可是极为维护你,她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陆禹捏捏她的小鼻子,不喜欢看她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 阿竹拍开他的手,振作起来,笑道:「我知道!还有,王爷你能不能别随便捏我的脸?」再捏下去包子脸就要变成龙包脸了。 陆禹笑盈盈地看着她,将她拉到怀里搂了搂,这腰仍是这般纤细,过了一年,似乎长高了一点了。想罢,突然道:「再过几天,正月就要过了。」 「……」 等阿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时,突然有些蛋疼,心里有些捉急地想着:才一个月,你以为孩子是大浪堆来的么? 阿竹在算着自己的小日子,然后有些患得患失。 原本她是个极心宽的人,但是当周围的人都捉急了,感染了那种气氛,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捉急。感觉她现在是块夹在婆婆和丈夫之中的夹心饼干,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夹碎了。 当然,阿竹依然坚定着先前的目标,第一个月没怀上不要紧,她继续算着日子去推那位王爷一次,将她学到的孕事十八式都使出来,就不信她会这般倒霉地怀不上。至于那位王爷的警告——先放一旁吧。 即便知道自己是在作死,但仍是不想放弃治疗啊! 就在她患得患失时,严青菊和严青兰联袂过府来探望她。 难得姐妹们递帖子过来拜访,阿竹亲自迎了出去,将兰菊二人迎进府里来。 此时已进入了春天,偶尔会下起春雨。正是春寒料峭之时,院子里的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絮在烟雨中轻轻晃动着。 严青兰喝了口热茶,透过琉璃窗望着端王府的院子,不禁赞道:「端王府一年四时之景夷然不同,每回过来,都觉得看到不一样的景。三妹妹住在这里,简直就像神仙一样快活了。」 「二姐姐你是在说自己么?」严青菊笑道:「听说林老夫人将二姐姐当成眼珠子一样地疼着,连二姐夫这亲儿子都退居第二了。婆婆疼爱,夫妻相得,二姐姐的生活才像神仙一般呢。」 严青兰正要回嘴,尔后想到镇国公府的事情,又扁了扁嘴,嘟嚷道:「不和你一般见识。」 阿竹见她难得退让,略一想便明白了。 严青兰嫁入林家后,婆婆疼她,丈夫也敬重她,小姑远嫁,周围没有让她膈应的人,比做姑娘时还要怡然自得,更是衬得严青菊摊上纪家那一家子的不好。对于女人而言,有时候身份地位固然重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般追求,更多的女人觉得,那些也比不得丈夫的敬重疼爱。严青兰显然便如此,若是让她与严青菊换,她宁愿就这般,没有高贵的身份地位,和林焕一起一辈子快快活活,没有那些寒碜人的亲戚来打扰。 所以,对于有些重感情的女人来说,感情远比身份地位更重要。 严青兰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听说了严青菊在镇国公府的事情后,心里不禁有些同情。 「小菊最近过得怎么样?」阿竹拉着严青菊的手关切地问道,从正月开始,除了在年初三回娘家时见了她一面,后来便是各种应酬忙碌,还真是没有多少时间关心镇国公府的事情。 严青菊微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没什么不同。」 「去,哪里好了!」严青兰插嘴道:「上回镇国公府的酒宴,我婆婆带我去了,镇国公府的那群女人真是恶心,若是我的话,逼急了早就动手了,哪管后果会怎么样?亏得你还能笑出来,你也太没用了!」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然后又转头对阿竹道:「当时镇国公夫人拿酒宴的事情说项,明明是负责的管事疏忽,却怪到她这作媳妇的身上,当场给她难堪。你瞧瞧,四妹妹又不管镇国公府,不当这个家,出了事儿关她什么事情?这不是摆明着拿捏她,让她难堪么?」 阿竹看向严青菊,眉头也皱了起来,镇国公府虽然私底下上不得台面,但酒宴上宾客众多,来往的都是京中权贵圈子的人,难道真的能做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情来? 严青菊无奈道:「别听二姐姐乱说,后来婆婆不是认错了么?而且老太君和老夫人都同意以后让我管家了。」 所以说,这姑娘趁着年节时的酒宴,霸气无比地夺了镇国公府的管家权么? 阿竹马上拍着她的肩膀道:「干得好!」虽然管一大家子的事情挺累人的,但管家以后,更能方便行事,有手段的女人能从中获取好处,就单看怎么操作了。而且,还能以此来膈应一下那些讨厌的人。 严青菊抿嘴笑着,双眼满是喜悦地看着阿竹,仿佛被大人称赞了的小孩子。 真是个可爱的妹子,阿竹摸了摸,再次觉得便宜纪显那货了。 发现阿竹竟然没有赞成自己,严青兰怒瞪她们,哼道:「你们这两个……不理你们了!」然后愤愤不平地开始啃起端王府厨子做的点心,发现挺好吃的,又多吃了几块。 说了会儿话后,阿竹才问道:「对了,你们今儿不会是特地过来看我的吧?」 严青兰用帕子拭干净手,说道:「听说过两日枯潭寺的圆慧大师要开坛讲经,我婆婆想让我去听听,顺便去上个香……咳咳。」 看她不好意思的样子,阿竹和严青菊对视一眼,笑道:「顺便也去给送子娘娘上上香,求个麟儿是吧?」 第二十七章 严青兰红着脸,恼羞地道:「不求孩子,咱们这些成了亲的女人去那里做什么?」 严青菊也道:「正好,我婆婆近来也催得紧,所以我便和二姐姐约好一起去了。三姐姐你呢?可要去?」 「既然有伴,那便一起去了!」阿竹心中握紧拳头,她要给佛祖上几支香,让佛祖保佑她这个月的大姨妈不要来,接下来的九个月也同样不要来!虽然有点儿临时抱佛脚的意味儿,不过去求个安心吧。 「三姐姐,是不是贵妃娘娘也催你了?」严青菊担心地道:「我听说除夕宫宴时,太后娘娘很关心皇室和宗室的后代,特地询问了呢。」 这群大嘴巴,还有没有节操了?阿竹嘴角抽搐了下,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自然催的啦,不过没事,习惯就好!」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迈模样,兰菊二人都忍不住噗地笑起来,恍若回到闺阁之中,没有丝毫的变化。人总是这样,年纪小的时候,便期盼着长大。当长大后,又开始怀念着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 在端王府坐了半日,严青兰首先告辞离开。 阿竹让端王府的侍卫护送她的车驾回林府,如此也算是对林府表示她这作王妃的妹妹对严青兰的看重,虽然林府是厚道人,但锦上添花之事,谁都乐意接受,如此以后严青兰随林老夫人出门应酬时,其他府第的女眷也高看她一眼。 待严青兰离开,阿竹又拉着严青菊说话,细细地询问了她年节自现在的生活,知道她在镇国公府能应付得过来,方松了口气。 严青菊打量着阿竹的神色,琢磨了下,小声地对阿竹道:「三姐姐,许过不久,朝中便会有事发生,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王爷,您且小心一些。」 阿竹神色一凛,正色道:「你可知是什么事?」 「应该与江南有关。」 与江南有关? 见阿竹眼神微妙,许是想到什么了。 严青菊脸上蕴着清浅的笑容,拉着她的手道:「三姐姐放心,朝堂是男人的事情,与咱们无关,到时候你只需保重好自己便行。这也只是我从世子那儿得知的一些猜测,不知道会是怎样,您不必放在心上。」 阿竹拍拍她的手,笑了笑说道:「小菊,谢谢你了。」她心里明白,若不是她嫁的是端王,严青菊也不会琢磨这种东西,还巴巴地来提醒她。摩挲着这姑娘的手,阿竹不由得叹息,果然是春天种下个妹子,秋天收获了个忠犬妹子么? 严青菊又呆了小会儿时间,方同阿竹告辞离开。 严青菊离开后,阿竹在屋里开始转圈圈,最后叹了口气,将那些恼人的事情抛开,继续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 等晚上陆禹回来后,用过晚膳,阿竹见他去了书房,便知他许是要忙上一会儿,自个去泡了个热水澡,乖乖上床暖被窝。 正当她快要入睡时,被子被掀开,一股冷风突然而至,不过很快便被温暖的男体取代了。 阿竹翻了个身,自动自发地窝到他怀里给他缠着,含糊地道:「王爷,过两日我要和娘家的两位姐妹一起去枯潭寺上香,届时给你求个平安符……」 陆禹用微凉的手指抚了抚她的后颈的肌肤,将她密密实实地揽到怀里,笑道:「嗯,辛苦王妃了。不过听说那天是圆慧大师开坛讲经的日子,香客会很多,届时小心一点儿。」他细细地叮嘱,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阿竹的睡意快要被他唠叨没了,打了个哈欠说道:「放心,我又不去和别人挤,还有甲五和侍卫在,不会有事情的。」 陆禹亲亲她的脸颊,见她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拍拍她背,轻声道:「好了,睡吧。」 等她睡着,陆禹将手覆到她平坦的腹部上,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个小生命呢? 翌日,天未亮陆禹便起了。 阿竹打着哈欠,边伺候他更衣边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天色,心里泛着嘀咕,这春天昼短夜长,雨水极多,天还没亮就要上朝,比她当年冲刺高考时还要苦逼。 等陆禹用早膳后,阿竹送他出门时,发现外面飘着的雨丝,让人为他准备好雨伞及防雨衣,问道:「王爷午膳时可会回来?若是您忙的话,臣妾使人给您送午膳可行?」 陆禹点头,见细雨随风飘入室内,便让她进屋子里,不用送他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陆禹在何泽打着伞陪同下进了马车时,突然想起什么,对何泽道:「对了,荀太医好像还没捎假回京,你派个人去瞧瞧,若无什么事情,便将他弄回来。」 何泽应了声,心里却苦笑不已,以荀太医那种负责的性子,定然是有事才没有赶回来。王爷这话不是寻人开心么?不过王爷素来不理会其他人的事情,他今儿如此安排,定然是有用得上荀太医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何事。 如此一想,何泽觉得必须去催一催。 送陆禹上朝后,阿竹见天色还黑着,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等到天色大亮,方脸色红润地起身。 天空中仍下着小雨,春雨丝丝缕缕,挟着凉意扑面而来。阿竹看了看天空,有些担心明日的枯潭寺之行,若是也这般,又湿又潮又冷,出门实在是不方便。 幸好,次日清晨,空气虽然湿润,但雨已经停了。院中的树木的枝头上已经抽出了新芽,叶尖凝聚的水珠滴了下来,空气也清新了几分。 陆禹依然一早便上朝了,阿竹用过早膳后,下人已经套好了马车,便带着甲五和钻石,在随行侍卫的护送下,一起往枯潭寺而去。 这次阿竹会答应去枯潭寺烧香,并不是因为她信佛,而是这时代的人相信啊。她上回答应了安贵妃,会去寺里拜拜,若是一直没行动,安贵妃知道了,指不定认为她不诚心了,若没怀上,一定是她不够尊敬佛祖。所以严青菊她们约她去寺里上香时间正好合适。 到了枯潭寺后,阿竹掀了车帘往外看,发现枯潭寺前的广场上停放了众多车辆,依这仗势来看,应该都是被圆慧大师今日开坛讲经吸引来的。圆慧大师是当代有名的得道高僧,他每当佛法有所心得,都会在各处寺庙开坛讲经,许多信徒慕名而来,也使得枯潭寺近年来的香火越来越旺。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地停好车,阿竹扶着钻石的手下车,便见有知客僧迎了过来。 甲五在寺前的功德箱上捐了一笔香油钱,禀明了身份后,那知客僧念了声佛号,引他们一行人进寺里,来到一间干净整洁的香房中歇息。 香房里,严青菊已经到了,林尚书府距离枯潭寺比较远,严青兰还未来。 严青菊上前扶了阿竹一起坐下,问道:「三姐姐一路过来还平顺吧?今儿来此听圆慧大师讲经的人极多,路上差点被堵了车,幸好我提前出发了。」 「估计二姐姐现在也一定是堵车了。」阿竹笑道,想起了前世她居住的大城市,上下班时的高锋期,堵车是常事。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严青兰的声音,她进来便抱怨道:「今儿人真是多,车子差点被堵在寺前进不来。幸好我婆婆叫我早点出发,没想到仍是比你们迟了。」 严青菊同样起身挽了她进来。 丫鬟们将寺里做的招牌素食点心及清茶奉上后,便安静地退出去。 严青兰坐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我先前进来时,似乎看到了秦王府的车驾,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王妃也来了。」想到去年秦王妃做的事情,严青兰掩着嘴笑道:「秦王妃是这寺里的常客了,今儿是圆慧大师开坛讲经的日子,她会来也不奇怪。就不知道她会不会去找圆慧大师辩论佛道,听说她歪理极多,很多大师都不想和她辩论呢。」 听到自己女神的丰功伟绩,阿竹不仅不觉得丢脸,反而与有荣蔫,觉得秦王妃能让那些整天吃斋念佛、能言善辩的大和尚避之不及,也是一种本事。不过,秦王妃这种本事,秦王不太欣赏就是了,听说常常被气个半死。 歇了会儿后,三人便整了整衣冠,便由小沙弥引去前殿上香了。 阿竹捻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祈祷自己这个月的大姨妈不要来,她会很感谢佛祖的,每个月都会多给佛祖添份丰厚的香油钱。 等上完香,阿竹有闲心看了看殿里的情景,仿佛也被那些虔诚的信徒及这肃穆的宝殿环境感染,明明不信这等东西,但也无意识地带了几分虔诚敬畏之心,不由收起了先前的杂念。 第二十八章 眼睛一转,阿竹便见到了带着丫鬟过来上香的秦王妃,此时她正坐在大殿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那儿坐了个老和尚,老和尚手里拿着一支签,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在听和尚解签。 阿竹虽然有些好奇那和尚在说什么,秦王妃的丫鬟芊草的脸色有些僵硬,继而有些不忿的模样。而秦王妃自己也挑了挑眉一副意外惊讶的样子,不过两人交情只维持在表面上,她不好做这等偷听之事,便也拿了签筒求了支签。 严青菊、严青兰二人也同样求了签,跟着阿竹一起找那殿中的老和尚解签。 秦王妃已经听完老和尚解签了,刚站起身来,便见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阿竹三人,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十弟妹,原来你也来了。」 阿竹上前见礼,兰菊二人也纷纷行礼。 秦王妃依然英姿飒爽,看着就让人舒服,她摆了摆手道:「你们也要解签吧?我觉得呢还是别听信上面之言,感觉不怎么准啊。」 公然在寺里的和尚面前说这种话不太好吧? 阿竹三人下意识地看了眼那老和尚,只见老和尚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没有听到。 秦王妃很快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大殿,轮到阿竹三人去解签时,三人都抽中了上上签,都得了个好兆头,解签时老和尚都说了好话,听着就让人舒服。 「听着挺准的啊,怎地秦王妃会说那样的话?」严青兰嘀咕道。 阿竹摊了摊手,其实她也挺好奇秦王妃为何会说那种话。 解完签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圆慧大师要开始讲经,三人便又去了前方大殿。 待到午时,圆慧大师收坛,来此听经的香客也纷纷捐了香油钱后,虔诚地离去。 不过比起其他人,阿竹等人在寺里用了一顿斋饭,方相携离开。 登上马车离开时,阿竹等人同时也发现秦王妃也是在这时候离开,大家在门口遇到,纷纷见礼,气氛一片友好。 枯潭寺的素斋不错,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像阿竹和秦王妃这等身份,自然是另当别论了,所以自然皆用了一顿斋食方离开,如此也能避免了拥挤的人群,免得又在路上堵车。 侍卫在前方开路,枯潭寺山脚下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路旁两边有很多小摊子贩卖各种饰品和吃食,人在马车里,能闻到食物的香味还有各种吆喝声。 正当阿竹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不同于街道叫卖的喧闹之声,原本并不怎么在意的,谁知道突然马车一震,若不是甲五眼疾手快地一手捞住她,差点就要直接磕到车壁去了。 甲五一只手黏在车壁上,一只手揽着阿竹的腰,等她坐好后,方松了手,说道:「王妃无事吧?」 阿竹自然无事,有事的是倒霉的钻石,狠狠地磕到车壁上,正抱头脑袋蹲在那儿呻.吟。阿竹忙将她拉过来,边查看钻石的脑袋边对甲五道:「你去瞧瞧外头怎么了。」 钻石脑袋磕了个大包,又因这天气冷,人的骨头脆,磕了点儿也要痛上半天,看起来委实可怜。摸着她额头上的那肿包,阿竹努力绷着脸,不好在人家痛得半死时笑出声来,同时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心里琢磨着,难道哪家的马车惊马了? 很快,阿竹知道自己真是太甜了,竟然会想得这般良善。原来是一群从城外狩猎回来的世家勋贵弟子打马经过,因为是纵马飞驰,速度太快,撞翻了路边几处小摊贩,连带的也连累了路上的行人,挨挨撞撞间,路上来回经过的马车也遭了殃。 甲五很快便回来了,对阿竹道:「王妃放心,外面无事。」 甲五的声音刚落,便听到一道惨叫声。阿竹看了甲五一眼,发现这位美丽的姑娘原本微笑的脸僵硬了,这算不算生生打脸? 听到那惨叫声有些与众不同,阿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不过可惜的是,视线受到限制,只瞧到前方马车的车壁,没有看清楚情况,不由得有些捉急。甲五不愧是个全能又贴心的丫鬟,便又下车去围观事情发展。 等甲五回来时,阿竹已经听到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了,这些声音的主人都是男声,让她不免产生了个想法。 「王妃,那些纵马的公子都被秦王妃打下马去了。」甲五脸色古怪地回道。 阿竹:「……」窝的女神就是这么威武霸气不解释! 那群纵马过市的勋贵弟子被秦王妃直接拿鞭子抽下了马不说,还押着他们给被撞翻的摊贩行人道歉,给了赔偿金,很快场面便控制住了。只是,秦王妃做的这件事情,虽然苦主十分感激她,但是那些勋贵子弟可是不满意极了。 自古民便不与官斗,这些都是为了图个温饱的小老百姓,若是平时遇着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惜今日秦王妃的马车在最前面,同样也被冲撞到了,所以第一时间便冲了出来,将那些纵马过市场的勋贵公子都挑下马了。 阿竹也知道这种规矩,所以见秦王妃已经出手教训了,在心里拼命给秦王妃鼓掌。不过鼓掌过后,阿竹又有些为秦王妃担忧了,这些被秦王妃挑落马的人中,好几个身份不一般,估计秦王知道后,定然不开心。 秦王当然不开心了,秦王一直努力想要拉拢勋贵,爽朗大方的性格让他在朝臣勋贵中赢得极大的好评。但是他的王妃去上个香回来,却给他搞出这么一出事情,得罪了好几家勋贵,还让不让人活了? 秦王妃刚坐下来喝茶,得到消息的秦王一阵风刮了回来,劈头便道:「瞧瞧你干的好事?昌德公、定北侯、怀王叔都进宫找父皇哭诉了,说你在枯潭寺不分青红皂白地伤人!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出什么头?侍卫都是摆设的么?」 秦王妃不以为意地道:「伤他们又怎么了?谁叫他们先纵马伤人?而且咱们府里的侍卫胆子也特小了,认出那些人的身份,竟然不敢动手。没办法,我只好动手了。」秦王妃也是满腹不爽,同他抱怨起来。 「纵马伤人?怀王叔说,陆珪不过是马速快了点儿,才会撞到人,赔个礼给些银两便成了,你竟然直接将人给打下马来,成何体统?」 今儿那些被秦王妃挑下马的勋贵弟子中,还有怀王府的陆三少爷陆珪,怀王嫡亲的儿子。那陆珪也是个游手好闲之辈,他不是怀王府的世子,家里也只排行第三,不用他干什么,平时常吆喝着三两好友一起,吃喝玩乐样样在行。 秦王妃眨了下眼睛,拍案道:「怀王在偏袒他儿子呢!」 「……」这不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么? 秦王心里郁闷得不行,他就是知道怀王叔光明正大地偏袒着自己的儿子,所以才觉得这事情棘手啊。当时那么多官家女眷的马车,哪家不是有侍卫护着,这种事情由着侍卫出面就成了,偏偏他这王妃正义感十足,又是个习过武的,竟然直接就自己动手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当时人多,你就不会先看看情况再出手……」秦王差点想要掰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了,为毛这个女人惹事的本领那么大,却没一丁点的用处?除了家世,她还剩什么? 秦王妃给他斟了杯茶,笑道:「当时端王妃她们的马车就在我后头,若是我让了,端王妃就遭殃了。那些京城女子大多体弱娇小,一点磕磕碰碰的就要生病。反正我也能对付,就不必谦让旁观了。」 当然,今天打了人一回,秦王妃现在是神清气爽,连在枯潭寺里被那些和尚无视的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 秦王差点被她气厥过去,觉得他和王妃的思维想法严重不符,简称就是三观不合。秦王阴暗地想着,为何当时不是端王妃出手呢?这种时候就可以看到端王为了他的王妃收拾善后焦头烂额的模样,而不是自己为了给自己王妃收拾善后焦头烂额。 平平都是娶王妃的人,怎么就是同人不同命呢?端王妃看着多乖巧,不是个会惹事的,反观他的王妃……果然当初娶错了,不应该只看中家势的。 和她说不通后,秦王直接起身,叫来府中的幕僚,让他们出个主意,将这事情给抹平了。 虽然秦王妃做得没错,但是这事情多了个怀王掺和进来,没错也被他哭出错来。想到这里,秦王恨得牙痒痒的,觉得自从去年中秋宫宴,十一皇子被封为代王开始,这一年来他便开始各种事情不顺心。 第二十九章 见秦王一阵风地跑了,芊草小心地摸过来,忧虑地道:「王妃实在不应该和王爷吵架,只要您服个软道个歉,王爷也会体谅您的。」 「道歉也没用么?」秦王妃反问道。 芊草噎住,她还真知道自己王妃就算道歉,王爷好像也会气得不行,说王妃没诚意,缕教不改之类的。想罢,芊草也忍不住叹息,王妃行事不拘小节,而且特别爱护老弱妇孺,所以今儿知道端王妃和镇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在后面,方会及时出手拦下那些纵马的公子。只可惜没有人注意到这点,连府里的那些女人也觉得王妃是个心机深沉的,打压着她们。 书房里,秦王正和幕僚柴荣商议着。 柴荣道:「王爷,怀王是皇上登基后放在身边养大的兄弟,皇上对他极为放心,而且怀王虽然不插手朝堂的事情,但是凡是皇上说的话,他无不听从。皇上最满意的便是他这点,所以这些年来没少抬举怀王府。若是怀王一心要为陆三少爷找个公道,王爷您便亲自去给怀王道个歉吧。」 听到这话,秦王抑郁不已。 他就是知道怀王在自己那皇父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才会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斥责自己王妃,不管这件事情谁有理,只要怀王咬定了自己儿子被无辜挑下马的,皇帝多少也会给些面子,根本不论对错。 想到这里,秦王咬牙切齿,真不知道该气哪个人了。 「算了,明日先看看吧。如果不行,本王亲自去给怀王叔道歉,只希望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到最后,满眼戾气。 秦王这般说时,却不想,这件事最后竟然是他那「好」弟弟端王帮忙解决的。 酉时刚过,陆禹便回来了。 阿竹刚迎过去,便被他拉住手,端详她片刻道:「没有出什么事吧?」 听他这么问,便知道他已经知晓枯潭寺的事情了,笑道:「没事,咱们府里的马车在后头,秦王府的车子在前面挡住了。说来,也多亏了秦王妃,不然我们后头的那些车子也倒霉了,若是惊了马,可就不好了。」 陆禹淡淡地应了声,进了屋子后,挥退丫鬟,拉着她坐下,想了想,便道:「今日午后,怀王叔便进宫找父皇哭诉,说陆珪被秦王妃挑下马时摔伤了。」 阿竹心里有些紧张,问道:「然后呢?」不会真的要处置秦王妃吧?不过一个皇家媳妇,总不能休了吧?那么处罚的手段…… 「父皇自然是要给怀王叔一个交待的,本是想让母后出面处罚秦王妃,罚她在宫里的佛堂吃斋念佛一个月思过,且秦王教妻不严,也被罚了十年俸禄。」 阿竹听得不开心,明明秦王妃没做错,怎么受罚的是她? 「不过后来有两位御史大人出面解释了当时的情况,那些人纵马过市伤人不对,该罚的是他们。」陆禹说得悲天悯人,「看来京中那些勋贵的后代素质不怎么样啊。」 「……」 为毛这位王爷如此正经的时候,她却觉得他说得很虚伪呢? 听了他所说的过程,阿竹觉得那些御史简直就像现代的狗仔队一般,消息也太灵通了,才过了一个时辰,便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了。 「秦王妃是冲动了点儿……不过今天做得不错。」陆禹拍拍她的脑袋,起身进了内室换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赞同秦王妃今日的举止么? 翌日阿竹便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后续,秦王带着秦王妃去给怀王赔礼道歉,至于其他同样受伤的人,他鸟都没鸟一下。而宫里的反应也很平静,皇后没有对秦王妃的举动作出任何处罚,皇帝也当作没有发生这事情,只要怀王闭嘴了就好。 而那那些同样受伤的勋贵子弟?难道真的敢和皇家儿媳妇过不去么?小心秦王妃的兄长定威侯抽死他们。 阿竹摸摸下巴思索片刻,在去给皇后请安时,便去了慈宁宫探望昭萱郡主。 对于她的到来,昭萱郡主显得极为高兴,拉着她的手道:「听说昨天你们去枯潭寺上香时差点被人掀了马车,你没事吧?哎,秦王妃做得好,那些纨绔子弟就该这般教训!」她一脸气愤地道,然后偏首对阿竹笑道:「今儿宫妃去给皇后请安时,听说皇后还特地安慰了淑妃娘娘呢。」 皇后这举动,分明也是赞成秦王妃的。 阿竹微笑道:「是啊,秦王妃做得挺好的,不过听说她差点被罚。」 昭萱撇了撇嘴,让伺候的丫鬟下去后,方道:「怀王虽然第一时间因为得知陆珪的事情气愤,不过他这些年都是靠着皇上舅舅的恩赐才有这般体面的日子,在所有王爷中是独一份,怎么可能真的这般不依不饶地要秦王妃给个交代?怀王应该知道秦王可是皇上的儿子,怀王自然不敢逼得太紧。只可怜了秦王妃,被人拿来作伐子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怀王不像是这般蠢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咬着秦王不放呢?」 阿竹心里也觉得奇怪,毕竟当时的事情只要一打听,便知道谁对谁错了。秦王妃是皇帝的儿媳妇,代表的是皇家脸面,怀王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找皇帝的不自在吧? 在阿竹深思时,昭萱郡主又笑道:「你放心吧,端王表哥这次也算是出了力,秦王妃方没受到惩罚。」然后她看着阿竹猛笑,笑得阿竹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我作什么?」 昭萱戳了她的脑袋一下,嗔笑道:「若不是秦王妃这次挡在前面没让你们的马受惊,受是为你挡了一灾,不然端王表哥也不会出手吧?那两个为秦王妃说话的御史可是端王表哥的人。」 阿竹这才反应过来,被她笑得脸有些红,怨不得昨日陆禹会对秦王妃的举动有些赞许,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对于昭萱竟然能知道那两个御史是端王的人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昭萱郡主人在深宫中,消息依然这般灵通,难道朝堂上的朝臣是谁的人她也能知道?这么一想,不由得庆幸昭萱郡主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当然,想到小时候昭萱对京中各府后院的八卦都能通晓,也不奇怪了。昭萱作为安阳长公主之女,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及消息来源。 等阿竹在昭萱郡主这里了解了情况后,方告辞离开。 坐车回端王府的路上,阿竹不免也在心里怀疑怀王为何会咬着秦王不放,仿佛就想要让承平帝对秦王失望透顶一样。怀王能留在京里享受荣华富贵都是皇帝给的,就如同这些年一样,他一心向着承平帝,不会搅和到皇子之间的争斗去自取灭亡才对。可是这回却这么刁难秦王,怎么看都有些古怪,说他为了爱子才会如此……谁信呢? 突然,阿竹心中微凛,决定以后行事要越发小心一些。虽然她是内宅妇人,但若是在外头行事有些不慎,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小事变成大事,然后成为别人拿来打击端王的把柄。像这次,秦王妃明明没有做错,但却架不住世人那张嘴,没错也要说成错,秦王夫妻一体,秦王自然也遭殃了。 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后,阿竹突然沉寂下来。 很快,正月就这么过去了。 正月一过,阿竹在忐忑了几天后,顿时确认了自己的情况。某天起床时,心花怒放,差点忍不住让人买堆鞭炮回来大肆庆祝一翻。 一大早,陆禹便能感觉到自家小王妃的情绪极为亢奋,感觉有些儿不对劲。 等阿竹伺候他穿上朝服时,忍不住勾住她的腰,亲昵地捏了捏她的下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今天似乎很高兴。」 阿竹忍了好久,才忍住那种激动,笑道:「没什么事情啊?王爷,时候差不多了,您要在家里用早膳,还是进宫再用?」 「在宫里吧,时间赶不及了。」陆禹随意地道,目光紧紧盯着她,却盯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将陆禹送出门后,阿竹扶着钻石的手小心地回房,一举一动都比往常小心了很多。 阿竹今儿确实是精神亢奋得不行,因为她的大姨妈已经推迟了十天了,看情况这次是能成了!而阿竹笃定能成,也是因为她的生理期少有不准时的,最多也是早或迟那么几天,没有其他的状况。她这辈子的身体很健康,自小柳氏便极注意她,将她照顾得极好,所以生理期时没像上辈子那般受罪,身体也是棒棒哒。 齐妈妈、钻石和翡翠等人显然也想到这点了,她们陪在阿竹身边,眉稍眼角俱是喜意。 第三十章 钻石小声地道:「王妃,您的身子一向健康,这次月事推迟了十天,应该能肯定了。要不,今日便请个太医过府来瞧瞧吧。」 齐妈妈虽然高兴,但是却没有失了理智,而且她也极有经验,说道:「虽然咱们能肯定,不过有些时候脉相太浅的话,大夫也看不出来的,这也是为何一般妇人都等坐稳胎三个月后才会通知亲朋好友,那时候也能应酬过府来恭贺的人了,免得大家空欢喜一场。」 阿竹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怀上了,但是听了齐妈妈的话,也怕太医把不出脉相来,然后被人大嘴巴说出去,不是徒惹人笑话么?而且她也知道,以陆禹现在的地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端王府,稍有些风吹草动的,都会让人扒出来说道说道,简直就跟上辈子的明星一样。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做人还是低调点吧。 「那就等过几日太医到府来请脉时,看看他有什么反应,若是能看得出来,太医自会恭喜王妃的。」翡翠说道,太医会固定进府来给王妃请脉,所以并不需要特地去请。 众人虽然心里焦急,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齐妈妈、钻石翡翠等人却是觉得阿竹一定是怀上了的,心情不觉大好,伺候阿竹时更用心了,而齐妈妈也在阿竹用膳时,对她的膳食开始严格要求起来,一切皆以孕妇的营养为主。 其实阿竹极想将这件喜事和孩子他爹分享的,今儿陆禹那般问时,她差点想要说了,不说是觉得还没有确定,加上她潜意识里其实也不那么自信,想要等到真正确定时再告诉他。所以说,女人还真是个矛盾体。 只是,阿竹想等到确定了再告诉那位王爷,但她却错估了对方对她的掌控及自己的道行,分分钟就是暴露的结局。 陆禹晚上回来时,便开始隐晦地观察起阿竹来,然后发现了阿竹很多破绽来。 晚上歇息时,在阿竹小心地躺到床上时,便感觉到了身后有具男性身躯贴了过来,担心他又要像条冬眠怕冷的蛇一般缠着自己,然后压到肚子,阿竹赶紧将他推远一点儿。她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难免反应有些过激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算对不对,但是她这抗拒的举动终于让陆禹确认了。 陆禹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王爷?」 陆禹却不理会她的叫唤,直接披了件外袍便大步走出门去,嘴里叫道:「来人,去叫何侍卫过来。」 阿竹傻傻地坐在床上,很快便听到陆禹吩咐何泽去请荀太医的命令,心说现在都已经是宵禁时间了,难道他又让人将荀太医给扛过来?可怜的荀太医……不,可怜的是她才对,她什么都没说啊? 门打开,一阵和着春雨的冷风贯了进来,阿竹打了个哆嗦。 陆禹正巧进来,见状忙将门掩住,拧着眉走过来,将被褥拉了起来裹住她,无奈地道:「怎么这般不小心?外一着凉怎么办?」 「哦……」阿竹被他的举动弄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问道:「王爷这么晚,还请荀太医过来……」外一被人知道,又要开始yy端王府半夜三更发生什么大事了,就像上回她被投食吃撑了一样,后来没少被人猜测这事情。 陆禹揉揉她的脑袋,将她头顶那撮呆毛压下,唇角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一看他这副由高冷男神范儿瞬间转化成玩味邪魅总裁模样,阿竹便气弱了三分,心说不是想等过几天太医来请脉时,确认了再告诉他嘛。 很快地,荀太医便被何泽十万火急地扛过来了。 二月份的晚上天气仍冷着,加之春雨绵绵如丝,荀太医嘴唇被冻得发紫,头发上也沾了像霜糖一般的细雨,看起来极为狼狈,看得阿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禹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敛手站在床前,马上道:「荀太医,麻烦过来给本王的王妃瞧瞧。」 嘴里虽然说着「麻烦」,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麻烦是何物,乌黑的凤目灼灼地盯着荀太医。 荀太医脸皮抽搐了下,若说这京城里他与谁打交道最多,那便是端王了。而他之所以进京,也因为端王,年纪轻轻的能爬到这个位置,更是端王。虽然端王为荀家洗涮了半辈子的冤屈,但是——这男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啊!不然也不会将他弄进京里来了! 荀太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负责任的性子让他没有开口说什么,只道:「端王妃哪里不舒服?」虽然语气不太好,不过他对病患者素来有耐心,望闻问切中,因为男女有别,望和闻便算了,所以直接先问了出来。 床上的帐幔放下,阿竹只伸了一只手腕出来,钻石拿了条帕子盖在她手腕上。 「先给她切脉。」陆禹也不啰嗦,直接道,双目紧紧地盯着那探出帐幔的一节纤细的手腕。 见他表情不太好,荀太医以为端王妃这回又出什么事了,也不再啰嗦,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开始把脉。 荀太医把脉的时间不长,很快便收回来了,看了旁边的陆禹一眼,淡淡地道:「恭喜了,王妃这是滑脉,不过脉相还浅,难看得出来。保险起见,再过半个月,让太医再来瞧瞧。」 荀太医此言一出,整个房里的丫鬟嬷嬷都喜形于色,直接将他后半段的话给忽略了,只知道他们王妃有孕,端王府很快便会有小主子了。有了小主子,看外头那些人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荀太医见没人理会自己,也不恼,直接走了出去,想到不是什么好鸟的端王,事后一定会折腾他,不如现在就直接罗列出孕妇注意事项给他,省得他到时候来烦他。想罢,便直接到外头,让端王府的丫鬟去准备笔墨,他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屋里的丫鬟们抿唇笑着,悉数退了下去,只剩下夫妻二人。 阿竹掀开了帐子,探头看向床前的陆禹,双眼亮晶晶的,咧着嘴笑道:「王爷,真是太好了!你听到荀太医说了么?是滑脉哦……」虽然心里很自信,但是当被医者确认时,仍是让她喜得有些语无伦次。 见她就要起身下床,陆禹快步过去制止了她,坐在床边将她一把抱住,声音有些不稳,「听到了!你别下床,乖乖躺着!」 「不躺!我又没什么事情,干嘛要躺着?」阿竹笑道:「而且孕妇要多走动以后才好生产。」然后抬眼看他,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古怪,眉宇间尽是喜气,又有些纠结的郁色,不禁扯了下他的衣袖,软声道:「禹哥哥,你怎么了?」 陆禹抱着她上床,叹道:「你还太小了……」这么纤弱的身子,真的适合孕育孩子么?虽然她有身孕让他极为高兴,但心里也更多的是担忧。 原来是担心这个!阿竹心里也挺担心的,不过她仍是觉得应该要相信自己,不然两个人一起担心,没事都给弄出事情来。马上自信满满地道:「放心,从小到大,我的身子健康着,除了十一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从来没有生过病呢。」 阿竹觉得,比起他这个到了冬天就怕冷的男人来,她的身体真是棒棒哒。 大概是阿竹的语气太欢快了,脸上的笑容也强烈自信,陆禹也忍不住被她逗乐感染了,低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气息离得极近,他的声音清润中透着无尽的温柔:「既然如此,那么你得保证以后别出什么事情,不然……」 阿竹被他弄得惊悚了三秒,心中有些内流:王爷哎,这种时候你还不忘记黑化么?当个高冷的男神多好,干嘛要黑化呢? 「放心吧,有荀太医呢!」阿竹随手将荀太医拉来当挡箭牌,「荀太医的医术有目共睹,有他在没问题的。」 陆禹想到了什么,点头道:「确实如此。」然后心里决定,明日去找荀太医好好谈谈人生。 转移矛盾成功的阿竹不知道荀太医以后苦逼的境遇,高高兴兴地躺下来睡觉了。其间虽然兴奋得睡不着,但是孕妇嗜睡的特征让她很快便睡着了。 陆禹轻轻地搂着她,也不敢像以往那般用力,初为人父人母,让他们下意识地对这小生命开始珍视,任何危险下意识地扼杀。轻轻地蹭了下她的脸,陆禹抿了抿唇角,兴奋得睡不着,但又怕打扰到她睡眠,只能睁着眼睛开始幻想着他们以后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嗯,希望孩子们都长得像她,这样他便能一眼认出来了,不然作父亲的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便是个大笑话了。 第三十一章 想到这里,这位素来自信的王爷开始不自信了,患得患失起来。 翌日,几乎半宿未睡的王爷在五更鼓响起时准时起床了。 阿竹模模糊糊间正要起身,被陆禹按住,动作十分小心,说道:「你继续睡,不用起那么早。」 阿竹的意识还有些懵懂,含糊地道:「今天要进宫给母后和母妃请安呢。」 「不用去了,本王会去和她们说明。」 「哦。」 然后阿竹半睡半醒间,被他哄着继续睡下,等她终于睡饱了起床,探头一看:天光大亮了!=口=!肿么办?皇后和安贵妃会不会认为她才怀上就喘上,开始恃宠而娇了? 担心的阿竹不知道,皇后和安贵妃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重视超越了一切,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情。 今儿朝会,陆禹的注意力一直不集中,即便皇帝提名询问他关于江南盐政的事情,他也回答得漫不经心,完全不在状态之上,让满朝的官员和诸位王爷都有些奇怪。特别是那些消息灵通的,得知昨晚荀太医被端王府的侍卫火急火燎地请到端王府的事情…… 莫不是端王妃生病了? 等朝会解散后,齐王、魏王、秦王暗中寻人打听,得知端王妃今日没有进宫请安,于是开始脑补起来:端王妃莫不是身体出问题了?所以他们那位素来精明又谨慎的十弟才会如此不在状态? 也不知道端王妃怎么了,病得严不严重?若她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没了,也不知道下一任端王妃是谁?这朝中还有哪位大臣或勋贵有适龄女儿的?难道要再给端王添一门得力的妻族么?太便宜他了…… 脑洞大开的王爷们已经不知道思路转到哪个地方去了,却不知道陆禹在朝会结束后,直接去了凤翔宫。 「端王妃有好消息了?」皇后惊讶地问道。 陆禹抿着唇,矜持地点点头,清润的声音不急不徐地说道:「荀太医说,月份还有些浅,脉相不显。不过儿臣见她近来嗜睡,今儿见她实在起不来,所以便亲自过来同母后您说一声。」 皇后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何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现在见他这副矜持的样子,分明是极力压抑着喜悦,不由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既然如此,便免了端王妃的请安,先让她坐稳胎再说。端王妃这次有孕,你便要辛苦一些了,她年纪小又是第一胎,要劳烦你多看顾,虽说怀孕是女人的事情,男人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女人偶尔也会因为一些事情心理不安,你届时便多顾着她,顺着她的意,别惹她伤心……」 陆禹听着皇后的叮嘱,皇后这话和父皇的教育完全相悖,相夫教子是女人的事情,女人有孕后便安心养胎不必伺候男人,男人重视可以,却也不必放太多精力在后宅上。可是皇后这话,分明是让他在妻子怀疑时,多顾着妻子的感受。 陆禹是皇后养大的,他的性格也比较像皇后,清淡无求。若非他的身份地位特殊,周围人的后半辈子也系在他身上,不得不去争一把,他也不会如此用心筹谋。皇后对他的期许他明白,而皇后的叮嘱与父皇的教育相悖时,却让他心甘情愿地想要听从皇后的吩咐,去照顾怀孕的妻子。 那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是他要过一辈子的人,他如何不照顾她不怜惜她?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了。」陆禹认真地道。 皇后看着他,突然怔了下,然后笑了笑,又道:「好了,你去凤藻宫告诉你母妃这事吧,想来她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是,儿臣告退。」陆禹恭敬地行了一礼。 皇后望着养子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萧索。 「娘娘,您怎么了?」绣姻跪坐在脚踏上,仰头看着皇后,有些担忧地问道,不明白端王妃有孕是好事,皇后却露出这副表情。 皇后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突然不知道端王被本宫养成这般是好是坏。」说罢,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说道:「皇上若是知道,恐怕后会悔当年将端王抱来给本宫养吧。」 绣姻心说,若是端王被贵妃养大,现在又是另一翻模样了,哪里会有这般举止投足皆是清华矜贵大气的端王?便道:「娘娘多虑了,端王如此孝顺又有才能,皇上心里才高兴呢。」 听罢,皇后却没有再说什么,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凤藻宫里,安贵妃听到儿子告诉她的消息,直接高兴得将最心爱的瓷器都不小心摔碎了,却没有任何的心疼。 「真是太好了,本宫就知道,还是端王妃是个争气的!她上回说一定会给本宫好消息便来了好消息!来人,去开本宫的库房,本宫要赏赐端王妃……对了,本宫记得前阵子皇上还赏了些血燕没吃完,给端王妃送去,一定要让她给本宫生个大胖孙子……」 看着快要魔疯了一般的母妃,陆禹不慌不忙地道:「母妃别急,那些东西端王府都有,母后上回赏下的还没有吃完,正好可以给王妃用。」他上前扶着安贵妃坐下,又道:「不过太医说脉相还浅,不太看得出来,儿臣打算等她安稳胎后,再广而告知亲朋好友。」 安贵妃忙不迭地点头,「确实应该如此!端王妃看起来身子比较弱,需要小心一些。你回去告诉她,这些日子便她别进宫请安了,给本宫在府里好生坐胎。」 陆禹笑着应是。 不过前头母子俩才说了这事,说要等三个月坐稳胎后再广而告知端王妃有孕之事,但是不到一天时间,全京城都知道端王妃怀孕了。 当然,这事还是在儿子那里保证着不会透露但转眼因为一个高兴便说漏嘴了的安贵妃造成的。 皇宫是个极为奇特的地方,有时候它就像个碉堡一般让人难以攻克,但是有时候它又像个筛子一般,到处都是漏洞。喜欢就上。 而此时,因为安贵妃一个得意去和死对头的淑妃——虽然现在已经和解了,但仍是愿意见她吃瘪——显摆,于是淑妃很快便知道了端王妃有孕的事情。既然淑妃知道了,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再略一宣传,于是不用到三个月,便被广而告知了。 承平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愣了下,然后便抚掌笑道:「这是好事啊!莫怪端王今儿心不在蔫的,原来还有这等事情。」 王德伟跟着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皇上又要多一位孙子了。」 承平帝的心情显在极好,大手一挥,便让人赏赐了正揣着包子的端王妃,也不管人家现在才刚怀上,不知道会生个什么出来,功劳都说不上。这等殊荣,让人着实侧目,不过作皇帝的,就是这么任性! 任性完了后,同时也让人将端王从吏部里叫了过来。 「你的王妃有孕是喜事,怎么掖着藏着呢?」承平帝笑道:「若不是你母妃说漏嘴,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陆禹不慌不忙地道:「太医说脉相还浅,所以便想等下次确定了再告诉父皇。」然后无奈道:「明明先前母妃说要等王妃坐稳胎再告诉大家的,没想到她一转眼就说漏嘴了。」 承平帝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小老婆是什么德行,他虽然看不上眼,不过小老婆嘛,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他还是挺满意安贵妃的颜值的,若不是因为有了端王,承平帝也不会升她的份位为贵妃。当然,这还因为皇宫里聪明人太多了,偶尔多个蠢的在旁作死逗乐,也挺有趣的。 当下便道:「这回你母妃做得对,朕以前还担心你的子嗣问题,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很好!」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比自己还要高些的儿子的肩膀,心里不免感叹,当初还坐在他膝头上读书习字的小娃娃,现在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而他也老了。 陆禹面上露出感动的神色,抿了抿唇,微笑道:「让父皇挂心了,儿臣实在是不孝……」 承平帝挥了挥手,说道:「行了,朕是你的父亲,自然要为你们兄弟几个挂心了。不过虽然端王妃有孕,但也别耽搁了差事,别像康王一般整天耗在内宅之中,实在是妇人之仁。」说到那个大儿子,承平帝脸色又不好了,若不是皇家不流行废儿子,他都想将他丢到天边去,省得时常做出些让他肝火大升的事情。 如此一想,看向陆禹的目光不禁变得慈爱,至少其他儿子没有那般闹腾的。 陆禹低下头,应了声是。 第三十二章 等陆禹离开后,承平帝从桌上那叠奏折中抽出一份秘折,神色清淡地看了看,将之合上后,若有所思地望着先前端王离开的方向,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情派谁去处理比较好。 对于自己怀个孕却被广而告知这件事情,当阿竹听到后,差点被嘴里的汤给呛住。 「王妃!」周围的钻石等人吓个半死。 阿竹咳嗽了几声,忙道:「没事没事,你们别紧张。」 对于一确定怀孕就被当成高危人士对待,阿竹有些不适应,不过她接受良好,知道周围人是好意,也没有多抗拒。 等她喝了温水润喉后,开始询问事情的经过,当知道是宫里的安贵妃透露的时,顿时有些无奈,但也不那么的不能接受,那种「原来是她干的」理所当然的情绪,让她瞬间便接受了。婆婆有些不靠谱她是知道的,但是这是她的性格之一,宫里的皇帝皇后都接受了,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也接受啦。况且这位还是自己老公的亲娘、正经的婆婆……阿竹再次宽心地接受了。 没办法,处于这种位置,如果不宽心,生活得要憋屈死。 而在午后,承平帝的赏赐也到了端王府,这更惹得全京城注目了。若是端王妃生个儿子,皇帝赏赐,人家也可以说她生育有功,但她现在才刚怀上啊!就算要赏赐也是皇后这作嫡母的赏赐,皇帝你去凑什么热闹? 阿竹再次感觉到了来自皇帝的深深恶意,这是特么地嫌她老公不够惹眼,又再次将他推到所有人面前,告诉大家:虽然朕疼爱代王这新欢,但端王这旧爱也没有忘记的! 阿竹在心里无数次地将皇帝那张老脸挠花了后,方让人将皇帝的赏赐收依类收库,然后该干嘛就干嘛了。 她怀了包子了,虽然反应不强烈,但是现在开始安心养胎,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与她无关。 抱着「与她无关」的想法安心养胎的阿竹不知道,京城里好多人为了这事情心情各异。 周王府里,周王妃脸色有些阴沉,然后又有些恼怒,坐在窗口前的榻上,喃喃自语地道:「她还真好命,太后才刚说了,就传出消息了。」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些苦意。 伺候周王妃的大丫鬟宝珠道:「王妃,您不用担心,您很快也有消息的。」 周王妃垂下眼,嘴边泛起了苦笑。不过很快地,她又抬起了下巴,淡淡地道:「我知道,我和王爷的身子都健康,定然很快也有消息的,不必羡慕她。」 宝珠看着主子倔强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忧。周王妃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又因为跟着父母在外面行走,安庆长公主的身份就教那些当地官员的女眷们敬着了。周围的人捧着,敬着,出门在外,规矩也不严,使得周王妃自小到大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少有不顺心的时候。 所以,这般脾气,当执意要嫁给周王时,安庆长公主在生气过后,依然进宫找承平帝说情全了她的心意。现在,主子如愿以偿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日子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通报道:「王妃,小世子下学了。」 周王妃听罢,敛去了脸上的情绪,脸上露出一个还算温和得体的笑容,等着继子进来。 「母妃,儿子回来了。」陆佩恭恭敬敬地给周王妃请安。 周王妃将他拉了起来,让人准备好干净的水和毛巾给他净脸,又亲自端了甜蛋羹和点心过来让他惦惦胃,笑道:「今儿累不累?身子承不承得住?若是先生的课业太多,便让他减一些,免得你的身子承受不住,败了自己的身子。」 陆佩露出有些羞怯的笑容,说道:「母妃放心,儿子的身体能承受得住。而且先生讲的东西很有趣,佩儿一直听着,只是练练大字,不累的。」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等陆佩听说端王妃有孕了,即便脸蛋绷着,仍是喜形于色,「姨母有小宝宝了么?太好了,佩儿要当哥哥了。」 高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心地看了眼周王妃,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高兴,赶紧收敛起喜悦,让自己看起来平平淡淡。 周王妃自然看到继子的表情,发现原来端王妃有身孕那么多人高兴,反而衬得她更可怜,不禁有些失落,见没什么事情便让继子去书房练字了。 「母亲放心,您很快也有小宝宝的,到时候佩儿会当个好哥哥。」陆佩慢慢地说道。 周王妃见他仰着脸看自己,到底心肠也不坏,也不忍自己心情不好迁怒到个无知的孩子身上,笑着点头。继子是个乖巧的孩子,周王妃是任性了点儿,但是也做不出什么恶毒的事情,只要继子不折腾找事,她也乐得做个合格的继母。 「王妃,刚才听说皇上赏赐了端王妃呢。」宝珠心里有些羡慕,端王妃因为嫁个好夫婿,连带的也尊荣起来。同是王妃,真是同人不同命。 不过同人不同命的还有一个在,宝珠想到秦王府,便笑道:「端王妃有孕,这下子秦王妃又要不好过了,不说宫里的淑妃催,她自己嫁进府里四年,也该急了。」 人就是这样,有对比才有追求。同样,有对比才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周王妃果然被安慰了,想到秦王妃的苦逼,她一时间也没有那般在意了。 秦王府里,听到端王妃怀孕消息的秦王妃只是惊讶地挑了下眉头,哦了一声。 正在伺候她的冯侧妃、沈侧妃忍不住打量她的神色,也不知道她这表情是羡慕还是嫉妒,不过沈侧妃心里却有些兴灾乐祸,任你是王妃,不能下蛋又有什么用? 「既然端王妃怀孕了,来人,开库房挑件礼物过去祝贺。」秦王妃吩咐道:「挑好一点,别失了本王妃的面子。」 芊草差点捉急,心说王妃您怎么还这般平淡?小心宫里的淑妃和王爷又对你有意见了。 秦王确实很有意见。 秦王与端王只相差了一岁,素来是被拿来作比较的对象,从小到大都被拿来和端王比,然后发现自己真是处处比不上他,人家是皇后养子,母妃地位比不上,皇帝心中的地位比不上,读书也比不上,办差时脑子没他灵活……除了他早出生一年强压了端王一头当了哥哥,其他的都是端王这做弟弟的反压他一头,教他如何开心? 而他比端王早成亲三年,理应说嫡子都能跑了才对,但是成亲至今,除了个身子羸弱的庶长女,一无所出。 好了,现在又被端王的孩子强压自己一头了,更加恼怒了。 所以,晚上秦王回到王府里,看什么都不顺眼,见到王妃带着几个侍妾在二门处迎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进了屋子后,因为冯侧妃呈上的茶有些烫,就发起了火,一杯茶直接往冯侧妃脸上砸去。 冯侧妃没想到自己会遭殃,眼睁睁地看着那茶杯要砸来时,一只纤白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挡住了,巧手一翻,连茶水都没有泼出来,稳稳地接回了杯子里,然后被秦王妃接在手中。 冯侧妃和沈侧妃及几个侍妾被她们王妃露的这一手给震住了,而冯侧妃看着秦王妃的目光闪着泪花,心说还是王妃好,王爷生气时总会自己一力将王爷的怒火给转移了。就像现在,因为秦王妃露的这一手,成功地将秦王的仇恨值拉到了自己身上。 「你这个……」 「王爷何必发这般大的火?都吓坏几个妹妹了!瞧吓得一张张小脸白白的,多惹人心疼啊!」秦王妃将茶盏放下,抓住他伸出来的手压了回去。 秦王只觉得一股让他挣脱不开的蛮气压住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便又听那可恶的王妃道:「王爷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向老弱妇孺发脾气,臣妾见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王爷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应该与天争与地争,顶天立地,上沙场保家卫国,这方才是世间男儿之道。臣妾相信王爷也不是故意的,乖,向几位妹妹道个歉吧。」 秦王:「……」 众女:「……」 众女看着秦王妃的目光宛若在看烈士,不过等接触到王爷阴戾噬人的目光,吓得赶紧低下头,心中嘤嘤哭泣道:王妃您别害咱们啊!王爷就算错了也没错,怎么能让他道歉呢? 秦王用目光逼得一群女人低下头后,方淡淡地看向自己王妃,眼中满是嘲讽。 秦王妃看他的目光极为平静,那双幽深的寒目仿佛看不到底,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坦然,挥了挥手,让众女下去,免得又被要当成发泄的对象。 第三十三章 等众女如蒙大赦地离开后,秦王妃也放开了秦王,笑道:「快到晚膳时间了,王爷不知道想吃什么,臣妾叫人去弄。」 本王想生啃了你的血肉! 秦王目光凶狠,但被他凶狠瞪着的王妃却微笑以对,又是这种让人讨厌的微笑,捏了捏拳头,发现王妃突然眯起眼睛,倏地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姿,英气勃发,让他下意识地想起了以前被她压制时差点蛋都被踢暴的痛苦,瞬间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哎呀,忘记了,春儿今日还没有见父王呢,臣妾让人去带她过来。」 春儿是秦王的庶长女,秦王对病歪歪的庶长女没兴趣,不过倒是个摆脱王妃的好借口,没好声气地道:「不必了,本王亲自去冯氏那边看她。」 秦王妃笑了笑,也没说什么,送他出了正房。 秦王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长得人高马大,而且也没有那些闺阁女子的柔顺不说,还是个武力值比男人还厉害的,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选了她呢?现在后悔行不行? 而秦王这种想法在去了冯侧妃那里,想在她院里歇下去,却被冯侧妃赶了出去时,升到了历史最高点! 他的小老婆竟然因为怕大老婆不高兴而不敢留他过夜!摔,有这么过份的么? 更过份的还在后头,连沈侧妃也不敢收留他,甚至那些通房侍妾……更是不敢了! 秦王站在正院前,吹着春日夜晚的冷风,只觉得心都凉透了,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觉得自己被所有人都嫌弃了。原本白天时被端王打击得人生已经黑暗了,没想到回到自己府里,发现王府竟然不是他作主,而是被只霸王龙给占了——啊啊啊啊啊!!!! 就在秦王抓狂时,正院的门砰的一声开了,只见一个婆子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差点撞到院门前当木头的秦王。 秦王阴着脸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王妃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什么都是错的。 那婆子现在已经顾不得礼节,有些癫狂地道:「王爷,王妃好像有喜了——」 下一刻,秦王直接将那婆子推开,自己拨腿就跑进了正院,往秦王妃的寝室奔去。 秦王妃怀孕了! 阿竹手里捧着一杯柠檬水,呆滞地看着前方。值得您收藏。。昨天秦王府还送了贺礼过来,没想到今日就传出秦王妃有孕的消息,感觉真是戏剧性。而且经太医诊断,秦王妃已有快两个月的身子了,比她还多一个月呢。 「听说昨晚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了,秦王直接派了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到秦王府,那太医也是个嘴上把门不严的,所以今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秦王妃有喜了。」钻石有些好笑地说道:「听说秦王反应很大呢,不过也能理解,秦王成亲四年,好不容易秦王妃怀孕了,反应大点也没什么。」 钻石对秦王妃的印象也挺好的,原因便是上次在枯潭寺山下秦王妃将那些纵马伤人的纨绔子弟都教训了一顿。若没有秦王妃在前头挡着,他们的马车也许也会受到冲撞,到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 阿竹默默地听着,没想到她的女神也怀孕了,嗯,是该庆祝的!不过,怎么会两个月都没有发现呢?秦王妃身边的丫鬟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发现主子身子的异样。 而阿竹的这疑问在柳氏和严青菊大包小包东西上门探望她时终于知道了。 柳氏得知女儿怀孕后,喜得一宿几乎未睡,但精神依然亢奋得不行,今儿一大早,便开始拾掇东西,大包小包地赶过来了。 和她一样赶过来的还有严青菊,两府的马车在端王府门口相遇。 柳氏掀开车帘看罢,发现是镇国公府的车驾,忙下车去时,严青菊也已经下车了。虽然世子夫人的品级比柳氏要尊贵,但柳氏是长辈,而且还是端王妃的母亲,严青菊素来对她极为敬重。 「二伯母,您也来看三姐姐的?」严青菊过去揣扶着她。 柳氏抿唇笑道:「可不是,好不容易听到她有好消息,所以便坐不住了。难得你这孩子有心了,也过来看她。」 严青菊也抿唇一笑,在端王府的管家过来相迎时,挽着她进了端王府。 柳氏打量着严青菊,心里不禁有些感叹,自己那傻女儿是个有傻福的,和家里的几个姐妹们相处和睦,同时还能得到严青菊这么真心相待。谁能想到当初不过是个小透明一样的庶女,今儿会是个世子夫人呢?而且镇国公世子现在可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权势滔天,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巴结着…… 阿竹听说母亲和严青菊到来时,忙出了房门迎接,刚到门口时,柳氏两人已经到了。 见她毛毛躁躁的,柳氏忍不住道:「都要当娘亲了,还这般毛躁!」 阿竹笑嘻嘻的,上前挽着她,笑道:「我哪有毛躁?还不许我走出门来迎接自己娘亲了?而且孕妇要多走动以后才好生养,四妹妹,你说是吧?」 严青菊自然应是。 柳氏戳了下她的额头,明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严青菊都会应是,也好意思说这话。 三人进了偏厅坐下,等丫鬟上了茶点后,柳氏便开始端详阿竹的神色,发现她脸蛋红润,双眸有神,看起来与往昔没什么不同,心里也放心了几分,问道:「现在可是难受?不过才一个月,反应应该也不大才是。」 阿竹笑道:「娘你就宽宽心吧,确实没什么事。」 柳氏哪里能宽心,她想起自己怀阿竹姐弟俩的时候,第一个月确实没啥事,等到了第二个月,各种反应便积在一起暴发了,每天孕吐难受,闻不得丁点异味,十分受罪。作母亲的,为了儿女再大的苦也受得,可是见到女儿将来也同样要受这等苦,心里又万分不舍。 所以,接着柳氏便拉着阿竹的手,开始絮叨起她的一些经验,定然要她安安稳稳地坐好胎,将来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 阿竹发现柳氏的情绪不对,和严青菊对视了一眼,两个姑娘安静地听了。等柳氏终于说完后,严青菊笑道:「二伯母是担心三姐姐也像你怀长槿弟弟时那样害喜么?三姐姐身子健康,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啦。」 柳氏心说这可说不定,特别是阿竹的体质遗传了她这作母亲的。不过怕说得多让阿竹心里产生了负面情绪,所以她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了。然后开始拉着严青菊唠叨了。 「阿竹都有好消息了,你什么时候也有消息?世子现在没有孩子,不免会教人说道,还是赶紧生个比较好。」 严青菊低着头,一副害羞腼腆的模样,看得阿竹有些喷笑。 等柳氏去净房更衣时,阿竹拍了拍胸口,对严青菊笑道:「看吧,我娘就是会唠叨,你们今儿凑一起过来,被她抓着唠叨了。」 严青菊柔柔地笑着,说道:「没事,二伯母也是为了我好。」 阿竹仔细看了看她,发现这妹子确实是不在意的,拍拍她的手,说道:「不过我娘说得也对,纪显现在没有子嗣,不说那两个义子,就是那通房生的孩子听说被送去庄子了,你们现下都没有孩子,赶紧生个,免得被人说道。」 说到这里,阿竹就想叹气,这世人的嘴巴啊——人家没有孩子也关他们的事情,管得也特宽了!她去参加一些夫人举办的宴会时,听得最多的便是谁家的子嗣少、哪对夫妻成亲几年没孩子,都是庶出之类的,明摆着在嘲笑人。 所以说,原本只是很简单的夫妻间的事情,因为外面流言多了,便上升成整个家族的事情了。严青菊在镇国公府里估计也没少被那些女人拿来挤兑。 「这要看缘分!」严青菊仿佛并不怎么在意,小声地道:「那个通房的孩子也不是世子的,世子对孩子好像也不太急的样子。」 「……」阿竹呆滞地看着她,所以说,镇国公世子被戴了绿帽子,然后对孩子产生了心理阴影,暂时不想要孩子么? 「三姐姐想哪里去了?」严青菊不愧是阿竹肚子里的虫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了,虽然暴露了自己丈夫的太多私事不好,但显然丈夫的地位还排在她的三姐姐之后,她和阿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遂又道:「世子说,那通房他不喜欢,碰都没碰过,要不是老太君,他也不会……」 第三十四章 阿竹拍拍她的手,越发的觉得这妹子的处境不好。靖安公府里的四个姑娘,原本老太君都有自己的安排的,可惜陆禹行动太快,打乱了老太君对她的安排。然后是严青菊,老太君的意思,是想为她挑个家风不错、门第不那么显贵的府第,嫁过去便是正头夫人,当家作主,可谁知道也被贪财的老太爷和严祈安给毁了。 「对了,上回咱们去枯潭寺上香时,咱们三人都抽中了上上签,说不定你们很快也有消息的。」阿竹安慰道,即便不信鬼神,但是也可以讨个吉利嘛。 说到这事,严青菊便想起了今儿听到的趣事,抿嘴笑道:「那天秦王妃也在呢,没想到她也传出好消息了。秦王妃的肚子都两个月了也没发觉,听人说由于她自幼习武的关系,小日子不太准,所以才连丫鬟都没有发觉。」 阿竹恍然大悟,差点忘记了这茬,估计能让身边的人如此疏忽,也是她的生理期素来不准吧。秦王妃平时看着英姿飒爽,一身武功又高,却不知道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而且女人的身体确实太脆弱了,沾些水或得个病,就要落下个什么隐疾,宫寒什么的是常事,也不怪得秦王妃自己都没有发现。 正说着,柳氏回来了,恰巧听到她们的话,微微皱了下眉头,想起了丈夫和她说过的,朝堂上秦王和端王两派的争斗,虽然因为有承平帝的压制并不怎么激烈,但似乎皇帝也乐得见两个皇子斗起来,如此也能平衡朝中的势力。 想罢,心里不禁摇摇头,想到自己女儿以后的处境,柳氏心忧不已但却不能说什么。 柳氏和严青菊在端王府留了一个上午,直到阿竹留了午膳,方告辞离开。 离开之前,柳氏自然又千叮万嘱的,还让齐妈妈和钻石等丫鬟将她叮嘱的事项记下,至于阿竹这孕妇,她便负责揣包子,等到时候便平平安安生包子就行了,所以也没有让她去动脑子。 阿竹将两人送到延煦堂门口,再远柳氏便不让她送了。 出了端王府,严青菊和柳氏道别后,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马车停了,严青菊睁开眼睛。 丹寇掀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停车了?」 「丹冦姑娘,前面的路被挡住了,似乎有人在前方闹事。」车夫回答道。 丹寇的眉头拧了起来,若是要拐路,得多绕一大段的路,回到镇国公府的时间就太迟了。可若是要停在这里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或者…… 「去瞧瞧!」严青菊沉声道,「带几个侍卫去,若是事情不大,直接解决了。」 丹寇应了声,便出了马车,去叫人了。 很快侍卫便回来了,路也通了。 丹寇上了马车,一脸古怪的表情,说道:「夫人,前面是英国公府的大小姐的车驾,好像是她看到路边的乞儿们太可怜了,便下车给乞儿们送些吃食,没想到被附近的几个地痞看到。她今日出门带的家丁护卫不多,和那些地痞打了起来也讨不得什么好处,所以一时间才堵着了路。」 严青菊听得有几分兴味,英国公府的大小姐便是石清瑕吧?这个女人她见过,长得确实是挺美丽的,会让女人有危机感。只可惜出身不好,而且手段也过于小家子气,反而让人不喜。 而且,也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无知,这段路平时有些乱,若是护卫带得不多,最好不要停车露面,免得巡逻的官兵还没到,自己就遭了殃。 见通了路,严青菊也没管其他,让马车继续前行。不过很快又被人拦下了,原来是石清瑕欲过来感谢镇国公世子夫人援手相助。 「不必了。」严青菊淡淡地道,若不是挡了她的路,她也不会让人去查看。 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虽然世子夫人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清瑕依然感恩在心。」 丹寇看了严青菊一眼,发现她神色漠然,只得起身下车,对扶着丫鬟的手过来感谢的石清瑕道:「石姑娘很不必如此,若是没什么事,便尽快回府吧,这一带的街道不太平静,以后莫在此地停留的好。」 又抬眼看了眼石清瑕,心里倒抽了口气,长得这般天姿国色,怨不得那些地痞都不要命地扑上来,也顾不得她的衣着打扮不似普通平凡的女子。 石清瑕抿唇微笑,又和丹冦说了几句话,方侧身让行。 马车里的严青菊始终没露面,丹寇回到马车时,见她眉头微皱,若有所思,柔美的脸庞虽然没有石清瑕的天姿国色,但是也能激起男人的怜惜欲。不过,丹寇却觉得,每当主子露出这种表情时,便是有人要遭殃的时候。 果然,等回到镇国公府,严青菊便去将纪山叫了过来,说道:「你着人去打探一下英国公府的大姑娘。」 纪山有些懵懂地看着她,不解地说道:「夫人要打探她什么?」难道那石大姑娘对世子有不轨之心,夫人想要提前解决了她么? 严青菊看了眼过去,纪山马上道:「夫人放心,小的马上让人去打探。」 虽然他对世子忠心耿耿,但是世子既然将他给了夫人使唤,那便要听夫人的命令,不然以夫人的手段,他一个小虾米只有被大鱼吞吃的份儿。 等纪山离开,严青菊懒洋洋地倚坐在榻上,开始想着朝堂上的事情。以前她不爱想这种东西,但是架不住纪显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了,而她的三姐姐现在是端王妃,只能多动脑子了。她的三姐姐是个纯粹的人,并不是说她没有心机,而是她就像一盏温茶一般,慢慢地品着时,让人回味甘甜,缓缓地暖人心底,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自从三姐姐嫁入端王府后,她便敏感地发现三姐姐并未像外人想象的那般尊荣无限,若是端王将来遭遇什么不测,三姐姐估计也不能独活。所以,为了保证三姐姐的未来平安无事,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能干! 晚上,纪显回来后,在严青菊伺候他更衣时,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提了起来,凑近她问道:「你让纪山去打探英国公府做什么?」 没想到纪山这么不靠谱,严青菊觉得纪山有回炉再教育的必要。心里想着,面上却一副乖巧的模样,说道:「今儿出门时,妾身在路上遇着被地痞搔扰的石大姑娘,所以出手帮她一个忙。」然后便将过程简单地提了下。 纪显若有所思,「你怀疑英国公府?」 虽然知道他误会了,不过严青菊也乐得他误会,爽快地答了声是。 纪显看着她的笑脸,心头有些痒痒的,然后直接挥手将那些伺候的丫鬟都挥离,直接扛着她进了内室,行动十分流氓。 翌日,严青菊懒洋洋地窝在炕上不想动弹,连带的也借口身子不适没有去给纪老太君她们请安,反正她们估计也乐得不见她,偶尔一两天不去请安也没什么。 不过,等她听说了纪山查到的事情时,猛地从炕上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严青菊冷冷地看着纪山。 纪山吓了一跳,看她的眼神就仿佛一只无害的小白兔突然变身老虎一般,结结巴巴地道:「夫、夫人……」 「英国公想将府里的庶女送进端王府作侧妃?」 「应该吧,不过据说这是英国公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透露的,估计这消息不太可靠。」作为主母身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会乱嚼舌根?所以纪山也觉得这事情不靠谱。 但严青菊却另有想法,主要是她自从嫁给纪显后,成为世子夫人,出门应酬的对象变了,都是各个勋贵大臣的夫人,与英国公夫人也有几面之缘。当然,在了解了英国公府的旧事后,严青菊可不觉得英国公夫人能真正将好姐妹与丈夫双双背叛的事情忘怀,就算能忘怀,但这十几年两个贱人在前面晃着,她能忍下实在是太伟大了。而严青菊觉得英国公夫人无法忍的原因之一,从当年那事情能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便可以看出来。 以英国公夫人掌家手段,英国公府要瞒下这事情也可以的,就算瞒不下,也能拿出个让人接受的借口搪塞外人,保住英国公府的名声。可是英国公夫人偏偏没有,而她聪明的一面在于,英国公的名声臭了,但她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怜悯。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是个与丈夫没了夫妻情份的女人。 严青菊面色冰冷,挥了挥手让纪山离开,自己在屋子里慢慢地转着圈子,然后冷笑道:「也敢肖想进端王府?那么想进王府当小妾,不如就成全你……」 第三十五章 她的三姐姐生平最羡慕的是二伯夫妻那样的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可能让一些小虫子去破坏他们的夫妻情份?小妾什么的,若是男人不想要,旁人还能逼着你要么?所谓的妥协不过是因为外界的压力罢了,世间哪个男人不爱脸面?才会有这么多借口。 丹寇在旁边看得血液都发冷了,然后心里开始同情起那位石大姑娘。 阿竹自从怀孕后,便开始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猪一般的生活。 如此过了半个月,眼看三月份即在,太医也确定了她的脉相平稳,肚子里是妥妥的揣着个包子了,但是人看着仍没什么变化。 陆禹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皱着眉道:「好像没什么变化。」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说道:「才不过半个多月,哪里能有什么变化?我记得我娘怀我弟弟时,五个月才显怀,到五个月后,肚子就会像吹皮球一样地膨胀了。」 「……」 周围的丫鬟纷纷低下头忍住笑意,发现他们王妃偶尔说的话挺有趣的。 陆禹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突然发现自己这小王妃,和人熟悉了之后,满嘴的奇怪语言,而且事后想想,还挺贴合实际的。当然,比起以前佯装的正经严肃,还是这样比较让人喜欢,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 阿竹喝了口柠檬水,看着坐在旁边看书的陆禹,奇怪地道:「王爷今日不用出去应酬么?」 「推了!」陆禹漫不经心地道。 今天是陆禹休沐的日子,当然,这种日子也是各府给他下帖子请他去喝酒戏乐交际应酬的日子,还挺忙的。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阿竹发现到了休沐的日子,他不太爱出门了,都是往她身边一窝,不是看看书,就是下下棋,或者像只大猫一样懒洋洋地睡个懒觉,闲适得让人羡慕。 想到他可能是为了陪她才这般,阿竹忍不住抿唇一笑,将杯子放下,伸过爪子去拉他的手。 陆禹看了她一眼,反手握住她的手,捏着她手心的软肉,姿势不变,继续看书。 这时,翡翠进来了,看到坐在矮榻上牵着手的两人,步伐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打扰。 阿竹正无聊着,见到她出现,便道:「有什么事么?」 翡翠行了个礼,笑道:「是有喜事,刚才镇国公府和林尚书府传来消息,镇国公世子夫人和林大少奶奶都有喜了。」 「……」 阿竹惊悚地看着她,严青菊和严青兰也怀上了?这是扎堆着揣包子呢?难道当初在枯潭寺求签时的上上签就是这个意思么? 等翡翠退下,陆禹的目光已经被她吸引了,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娘家姐妹有喜事不高兴么?」听说孕妇情绪反复无常,他以后要迁就一些,难道现在已经开始反复无常了么? 「不是,而是觉得不可思议。」阿竹将表情扭了回来,欣喜地说道:「当初在枯潭寺上香,咱们都抽中了上上签,没想到这个月还没过,大家都有消息了。难道真是佛祖保佑?」或许她今儿改信一下佛? 陆禹失笑,捏捏她的脸,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首微笑道:「这是好事,看来镇国公世子也挺拼的。」 阿竹:「……」 听说严青兰和严青菊同样怀孕了,阿竹忙让人去准备贺礼,心里也为她们高兴。就爱上。。先不管其他的事情,在这里,子嗣问题是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话不是说着笑的,子嗣永远是人类关注的事情,特别是那种大家族而言。 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竹有些坐卧不安,在屋子里转着圈圈,陆禹被她转得头疼,孕妇好像太活泼了也不好,忙将她抓回来坐着,往她手里塞个酸甜可口的草莓,吩咐去两家送礼的下人过来回话。 很快地,便有去镇国公府送礼的管事嬷嬷回来了。 「镇国公世子夫人现在如何了?你可见到她了!」阿竹问道。 那管事嬷嬷笑答道:「回王妃,奴婢见到了,世子夫人看着脸色不错,精神也极好,还让奴婢转告王妃您,她很好,不用王妃担心,等满了三月坐稳胎了,她便过来看您。」说着,婆子心中暗忖,这世子夫人真是将他们王妃放在心上。 现在京中谁人不知道镇国公世子深得帝宠,在皇帝面前是最能说上话的,连好几位王爷都要靠边站,京中没个人敢得罪他。即便他私德不好,也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御史的几次弹劾镇国公世子行事张狂无德,也被承平帝给压下来了,渐渐地,便没有人再敢惹他,看到他便自觉绕开。 镇国公世子如此风光,世子夫人自然也夫荣妻贵,备受京中勋贵大臣夫人追棒。但这世子夫人却显然极为尊重他们王妃,事事以他们王妃为先,虽说此中有闺阁时的姐妹情份在,但到现在立场不同后,仍是未改变,可见这种情份也教人感动。 阿竹听得开心,又问了好些事情,管事嬷嬷一一答了后,方放下心来。 很快地,去林尚书府送礼的嬷嬷也回来了,自然也报告了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严青兰的事情,同样是检查出一个月左右的身子,只告诉了几个亲人,并没有大肆透露出去。 知道姐妹们都好,阿竹便放心了。 不过,阿竹显然放心得太早了,她显然低估了京城的消息流通速度及皇城的八卦精神。 因为不知道是谁透露出来的,一月底圆慧大师开坛讲经那天,秦王妃、端王妃、镇国公世子夫人、林尚书府大少奶奶四女一起相携去枯潭寺上香,而且当时还一起抽了上上签,所以四人接连着传出了好消息。 一时间,枯潭寺成为所有盼子嗣的夫人们必去之地,香火更加旺盛了。 这也没什么,但是那些求子心切的夫人们都想知道她们当日的具体行程,及抽了什么签,解签的是哪个老和尚,后来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佛祖眷顾的事情——哦,对了,后来连在枯潭寺山脚下那群纵马而过差点伤了人的纨绔被秦王妃揍了一顿的事情再次被扒了出来了。 阿竹目瞪口呆,有种正在逛八卦论坛的感觉,当然若自己不是论坛里的主人公,她会更高兴。 阿竹被这件事情的发展弄得风中凌乱时,那些当日被秦王妃挑下马的纨绔也弄得郁闷不已,任哪个大男人一再地被人提醒「你曾经被个女人挑下马狠狠地揍了一顿」之类的事情,也不会高兴的。 现在,陆珪便是不高兴的人之一。 「娘你做什么啊?」陆珪差点想要咆哮,他快被这群女人逼疯了。 陆珪是怀王第三个嫡子,也是怀王妃的老来子,对他不免溺爱非常。而陆珪也十分对得起母亲的溺爱,变成了个吃喝嫖赌样样在行的纨绔,估计好一点的便是他虽是纨绔,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及强抢民女等事情,只是比较会享受人生罢了。 可是自从一月底那会儿,他被秦王妃挑下马后,发现人生完全变了个样。 怀王妃拎着小儿子,说道:「珪儿乖,和咱们说说当日你们经过枯潭寺时发生什么事情?秦王妃、端王妃她们又干了什么?快点,这可事关咱们家的后代子孙之事!」 怀王妃说着时,身边的几名儿媳妇女儿们也同样眼巴巴地看着小叔子(弟弟),心里十分紧张。而陆珪发现连自己已经出嫁却跑回娘家来的姐姐都那般期盼地看着他,简直要发疯了。 他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地问道:「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啊?有什么好说的?父王都没为我讨回公道呢!这样揭人伤疤很好玩么?」 怀王妃一巴掌拍到这倒霉孩子的肩膀上,将他抓了过来,按放在身边的小杌子上,不悦地道:「平时你的嫂嫂们和姐姐们多疼你啊,你竟然连这点忙都不帮,你还算是人么?」 得了,他不算是人,那将他生下来的母亲您又算是什么? 陆珪抹了把脸,扬起他那张清秀得像娃娃的脸蛋道:「好了,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总得给个过程吧?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何要这般揭我的伤疤,不知道我心里还在痛么?」他捧着心口,就希望这群女人体谅他受了心伤。 怀王妃看着这倒霉孩子,想了想,方道:「是这样的,现在端王妃、秦王妃、镇国公世子、林大少奶奶她们纷纷传出喜事,听说她们当日相携一起去枯潭寺上香,才纷纷传出了消息。你也知道,你几位嫂子和姐妹们这几年子嗣不顺,所以想要知道她们当日做了什么,才得佛祖保佑,有这等深厚的福泽。」 第三十六章 陆珪风中凌乱了,他有些艰难地道:「娘亲,你这话是不是错了?这关佛祖什么事情?而且就算是佛祖保佑,你们只要也去枯潭寺诚心礼佛上香不就行了?」 脾气最急的怀王府大郡主已经等不及了,一巴掌呼向倒霉弟弟的脑袋,不悦地道:「去上香有用的话,还来问你什么?咱们早就拜了几年了,根本屁都不顶一个用!所以自然想再知道她们当时做了什么事情,才能得佛祖保佑,咱们也好去学学,看看能不能事成!」 其他人听到大郡主的话,都忙忙点头,这些年来,为了子嗣,她们也是满拼的了。 陆珪道:「那你们可以去问她们啊?问我一个大男人算什么?」 怀王府的世子夫人幽幽道:「三弟,若是能问早就问了,何必来问你一个大男人呢?端王妃、秦王妃自传出喜事后,便闭门谢客了。端王你也知道的,他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传了话,不让人去打扰端王妃就不让,谁还敢去逼他?外一惹毛了宫里的安贵妃怎么办?」那可是条母疯狗,惹毛了的话,还不知道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而这条疯狗偏偏身后还有个皇后顶着,谁敢和皇后过不去? 「至于秦王妃……算了,秦王妃成亲四年好不容易有消息,秦王也不肯让人去打扰,不然直接拳头打出去。」说到这,世子夫人更幽怨了,好歹她丈夫与秦王的交情不错,秦王竟然还这般,真是不仗义。 怀王府的二少夫人接着道:「镇国公世子夫人更不用想了,镇国公世子已经发了话,谁敢去打扰他的妻儿,他直接打出去。这位素有煞名,皇上又不管,谁敢惹他?最后剩下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原本应该是极好说话的。但你也知道林尚书在清流中素有清名,最是刚正不阿,而且不信这等鬼神之事,上门去请求的人都让他轰出来了。」 「……」 原来这四个女人的家人都不好惹啊!陆珪终于知道当日自己没有被弄死,还是因为秦王妃已经出手了,若是后头的端王、镇国公世子、林尚书等人再出手,自己老爹就算进宫哭,他也得再脱一层皮。 想到这里,他缩了缩脖子,坚决不肯掺和到这事情去,便道:「当日我差点被秦王妃那凶女人打个半死,又不和她们同路,哪里知道她们干了什么?与其这般问我,不如找机会去询问当事人比较好?」 趁着那群女人思索时,陆珪像只兔子一般逃蹿出去,惹得怀王妃反应过来时,在后头呼叫连连也不肯回头,闷着头直接跑出了府。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很快便到四月份,然后暮春一过,便进入严热的夏天了。 陆珪由于跑得太急,没有来得及拿什么东西,就这么两袖清风地出来,跑到内城河边时,看着河边随春风飘扬的杨柳,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话说他跑什么跑?当日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虽然当日秦王带着秦王妃来同他父王母妃道歉时,他就躲在旁边,看到人高马大的秦王妃时还惊悚了下,但是这件事情也算是落幕了。 「咦,这不是陆三少爷么?」 一道油滑的声音响起,陆珪抬头望去,便见到不远处的内城河的拱桥上站着一名穿着华衣的男子,长相俊秀,但是眼皮浮肿,脸色苍白,一看便知道是那种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只享受着祖荫过日子,弄得一副声色犬马、纵欲过度的模样。 陆珪却觉得这位有些陌生,但细看时又有些眼熟,正想问时,对方已经自我介绍了:「陆三少爷不记得在下了?在下是景阳伯府的方五啊。」 这么一说,陆珪马上想起来了,这方五是景阳伯府的庶五少爷,还一起喝过几次酒,过因为当时人多,所以也没有特意注意他。而陆珪能在那么多人中记得他,也是因为这景阳伯府也是个奇葩之地,景阳伯妻子娶了好几任,但却没能生出个嫡子,反而是庶子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生,现在所知,景阳伯府的嫡系一脉中的子嗣中便有十三子十女,也算是个庞大的数字了。 这方五原名方劲,排行第五,卡在不上不下之地,爹妈不疼的悲催娃,不过人却十分机灵,和谁都能搭上话,同他说话极为舒服。 所以,在方劲请他去喝酒时,刚被一群女人给刺激得够呛的陆珪爽快地答应了。 方劲请他到一家小酒馆喝酒,看方劲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陆珪颇为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方劲作为个不受宠的庶子,且景阳伯府的经济情况也不咋样,庶子月例有限,自然无法一掷千金,请他到什么好地方喝好酒了。 不过陆珪是个豪爽的,交友不在金银在于交心,所有他也没有嫌弃这路边的小酒馆的酒劣质,和方劲你一杯我一杯地边喝边聊,聊到最后,他发现方劲的脾气竟然极对自己胃口,让他欣喜不已,恨不得当场抓着方劲一起结拜算了。 幸好还有一丝理智让他坚守着,没有做出会让自己老爹捉着他吊打一顿的冲动事情。不过喝到最后,他也有些醉意了,连天色什么时候暗了也不知道,和方劲勾肩搭背地道:「……告、告诉你啊,女人真是种可怕的存在,她们竟然因为端王妃、秦王妃和镇国公世子夫人她们纷纷传出好消息,就觉得是佛祖显灵,竟、竟然想要去找她们得出她们当日竟然干了什么事情,能有如此福泽……哈哈,就不能是凑巧么……」 方劲低声笑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对啊,就不能是凑巧么?」 「但、但是,她们说,世间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坚、坚持这是佛祖的显灵……屁,老子就觉得这是凑巧!」 「嗯,若是无论解释的事情确实是凑巧,不过世间确实有很多事不是凑巧!」方劲继续笑道。 陆珪觉得他这话有些古怪,醉眼朦胧地看过去,对上一双带着笑意却显得颇为深沉的眼睛,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珪在模模糊糊中,感觉到身旁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他明显感觉到全身都在疼,但奇特的是,意识知道疼,却没办法清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会如此疼痛? 这是他脑子里此刻能想到的事情,而其他的,便在疼痛中无法集中精神,甚至连有人在他耳边问话,他也只能凭着本能回答,等回答完了,又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这样不是对的。 幸好,在他回答后,痛苦就会减轻,即管觉得不对,但是为了追求那一瞬间的解脱,他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直到所有的痛苦消失,身体变得轻松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便晕睡过去。 黑暗的密室里,方劲随意地将靠坐在墙角垂头脑袋的陆珪拖起丢到石床上,然后出了密室。 密室外是一间布置格调高雅的厢房,房里坐着两个男人。 方劲给两人行了礼后,躬着身体说道:「王爷、世子,陆三少爷已经将他知道的都招了,怀王殿下这些年来走动得多的都是些没什么权势的勋贵,并不怎么与朝中大臣来往,也与诸位王爷没什么交情。不过……」 纪显手中抚弄着两颗钢球,淡淡地道:「有话直说。」 「不过,陆三少爷说,怀王似乎极为推崇齐王殿下,对魏王殿下也不错。」 纪显皱起眉头,看向旁边的男人,问道:「你觉得呢?」 正在喝茶的男子目光从窗外黑暗的星空拉了回来,他坐的位置有些奇特,正陷于光线阴影之中,从外面看进来,无法看到那人的长相,依稀只能看到他抬起手时,修长如玉的手指上佩戴着的玉色板指,一举一动,无不优雅天成,甚至连声音也是带着些许冷意的清润。 「若是能这般简单地问出来,那也就奇怪了,看来怀王叔对疼爱的小儿子也极为防备。」 纪显略略侧首,看到他唇角温和的笑意,撇了下嘴,说道:「所以,你觉得魏王和齐王都不足为虑?」 「不!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动作,只是他们无法再承受一次打击,所以不会再冒然动手。不过,本王现在倒是对二皇兄极有兴趣,若是你闲得无事干,可以注意一下。」 纪显心中一凛,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怀疑一个病痨……」觉察到对面人的身份,忙改口道:「靖王一直病恹恹的,就想有野心,身子也经不起折腾吧?」 「是啊!身体虽然不好,但是野心谁都有啊!」 第三十七章 「会不会病体孱弱的现象是骗人的?」纪显略为感兴趣地道,觉得这些皇子为了那把位置,真是手段尽出。 「不!若是可以,本王相信二皇兄宁愿有个健康的身子!他或许不甘心……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三更半夜,被子被人掀开,被窝里贯进一股冷气,让睡得极沉的人模模糊糊地醒来。 「禹哥哥,你回来啦,这么晚了……」去哪里偷鸡摸狗不成?后半句她在心里嘀咕着。 陆禹眉眼温柔地看着她,摸摸她平坦的肚子,笑道:「不过是应酬去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阿竹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心里也有些满意,问道:「你今天心情很好?」 「对,因为嘲笑了个人!」 「……」估计这位王爷嘲笑的人一定会气得想杀他。 陆珪醒来时,模模糊糊地看到上方青花色绣富贵花纹的帐幔,然后是熟悉的宿醉的疼痛。当然,除了这种宿醉的疼痛外,似乎又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怕的疼,让他战栗起来。 陆珪猛地跳了起来,伸手胡乱地撩开床幔,却不想迟钝的身体用力过猛,整个人带着被子一股脑儿地滚落在床上,发出呯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焦急的响起,然后门口传来了推门声,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女声音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陆珪被人用力的揣扶起时,便看到伺候自己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长得挺清秀的,就是没什么看点。他撑着胀疼的脑袋,看了眼四周,太陌生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公子,这是三槐胡同。」 脑子仍是一团浆糊的陆三少爷正欲问「三槐胡同」是什么鬼地方时,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陆三少爷可是醒了?」 抬眼望去,便见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青衫的男人走进来,很快便想起了这是昨日请他喝酒的方劲,而且和他聊得挺来的。后来好像喝醉了,然后呢……努力回想,竟然发生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没有喝醉后的记忆。 「这是……」 方劲叫小丫鬟去打水给陆珪梳洗,边笑着解释道:「昨日陆三少爷喝醉酒了,本想送你回怀王府的,可是当时你叫嚷着府里的女人好可怕,不想回去,怎么拉也拉不动,后来你往内城河边跑,一个不小心落了水,又磕磕碰碰了好些地方,在下没办法,只好先将你带到这里了。这三槐胡同是我朋友置办的一处产业,借来给我用,偶尔时我也会在此过夜。昨夜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没有法子,只能将你带到这里来了,还望陆三少爷见谅。」 陆珪仍有些呆呆的,看着方劲的脸,这是一张俊秀的脸,长得并不算得出色,但笑容却给人一种真诚之感,让人心中无端地生起种好感。未分家之前家族子弟不能私自置办产业,不允许有私产,所以只能借友人的地方过个夜,看来这位方家庶子混得挺惨的。 尔后,终于消化他的话后,猛然想起先前感觉到的疼痛,摸了摸肩膀,难道昨晚他真的发酒疯要去跳内城河,所以撞伤了? 等小丫鬟伺候他梳洗更衣时,陆珪借口将那小丫鬟赶出去,脱了衣服查看自己身体,确实有几处已经泛青的瘀血,看起来就像他不小心撞伤的,方劲应该没有骗他。只是,为何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陆珪皱着眉头,方劲出现得太巧合了,加之他昨天竟然因为直接从家里跑出来,连小厮侍卫都没带,两手空空地出来,又自持方劲是景阳伯府的人,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所以方爽快地应了他的酒约。 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桌上放着一瓶药,陆珪平时虽然有人伺候,但现在在别人的地盘,又情况不明,只好自己拿了那药为身体感觉到疼痛的地方上药了。 等陆珪穿戴整齐出来,方劲已经让人准备好早膳及一碗醒酒汤了。 方劲的笑容依然真诚,请他坐下后,歉意地道:「陆兄,昨天真是对不住了,原本是好意请你喝酒,却没想到让你受了这般大的罪,在下没想到陆兄喝醉酒后会那样……应该多带两个仆人才对,也省得陆兄受了一翻苦楚。」 陆珪心里虽然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凭他如何回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素来是个豪爽性子,那股怀疑一旦去了,便可以轻易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三教九流的都有,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可以说除了皇城外,就像他家的后花园一般。 在方劲这里用了膳后,陆珪便离开了。 方劲送他到三槐胡同口,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而陆珪回到家里后,便借口不舒服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怀王妃知道昨晚儿子并没有回府,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这儿子出了家门就像丢掉一样,随时有人会将他拣回家去过夜,不用担心他露宿街头,所以并不怎么担心。谁知道他今儿一回家,就说身子不舒服,让人去请太医来,吓得怀王妃急急地跑了过来。 怀王妃到来的时候,太医已经在把脉了,把完脉后,板着脸对陆珪道:「三少爷的身子好得很,不过是宿醉罢了,喝碗醒酒汤便成。」 怀王妃听得心里一松,然后又是一怒:这倒霉孩子不知道又和哪个猪朋狗友一起喝得烂醉如泥了!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陆珪脸色糟糕,可怜巴巴地道:「秦太医,可是我感觉到身体各处都疼得厉害,你再为我检查一下吧。」他之所以摆出这副可怜样,还是因为他已经是秦太医的老顾客了,太医也是有尊严的,被他那么折腾,所以渐渐地不给他好脸色看。 秦太医忍住气,见他掀起袖子时查看了下,便道:「三少爷昨晚一定是和人去玩摔角了,这摔得浑身都是伤!以后这等危险的游戏还是少玩吧,年轻人,武力不够硬,别太冲动。」 「……虽然是摔的,但是我自个摔的,不是被人摔的!」陆珪木然地道,心里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去了。 所以,过了几日,陆珪又出门溜哒闲蹿时,遇到了同样闲蹿的方劲,马上热情地和他勾肩搭背地去喝酒了,等找到空闲,避着人和方劲道:「临山,想不想和我大干一票?」 临山是方劲的字。 方劲听得愣神,问道:「陆兄这是何意?」莫不是嫌弃他是庶子没什么经济能力所以想要施舍?如此一想,方劲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陆珪注意到方劲这次的面容好看多了,眼袋已经消了,肤色也没有以往那般难看,看着就像个清秀的少年郎,配上那笑容,让人凭添几分亲近。而他的神色自然也能猜测几分,便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认你这个朋友,自然是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有财一起发了。」 方劲在他一通解释下,脸色方好了许多,问道:「不知陆兄所谓的大干一票是何意?」 陆珪低声和他耳语几句,还未等到新结交的好兄弟赞扬,却见他一副惊骇神色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在做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陆兄,此事切切不可!」方劲沉声道:「在下得到一个消息,那位……正要整顿江南盐政,就在近段时间。」 陆珪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皇宫的方向,一下子便明白了,顿时也有些吃惊。然后忍不住怀疑地看着他,他这位怀王府的三少爷都不知道,他一个不受宠的伯府庶子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见陆珪怀疑,方劲苦笑一声,说道:「不瞒陆兄,在下虽然不才,但也有几个在神机营中混的好友。你也知道神机营现在那位指挥使深得帝心,只要他漏个一星半点,也不难猜测。」 陆珪面上虽然有些怀疑之色,但心里却已经完全相信了方劲的话,顿时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再也呆不住了。于是找了个借口,与在场的朋友们一一告辞离开,直接回怀王府,找他那老爹去了。 方劲望着陆珪离去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唇,很快便扬起扇子,恢复了以往那位没什么用的方五少爷,和周围一群朋友一起往清晏湖畔行去,他今儿约了朋友去游湖喝酒。 果然,到了四月份,朝堂上发生了件大事,江南巡盐御使直接一封密折呈到御案上,参江南的官员放高利贷、京中勋贵官员暗中操作盐政之事,还有江南老牌世家贪污大案暴发等等事情,简直是一片乱麻。 第三十八章 陆珪呆滞地听着老爹和世子大哥说着今天朝会上的事情,半晌眼珠子方动了下,终于明白方劲当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得生起感激之情。若没有方劲这翻提醒,他估计也受到了其他人的蛊惑,跟着冒冒然地一起想在江南盐政上分一杯羹了。 原来皇帝早有整顿江南盐政的决心,只是需要个引子。好了,现在这引子恰好出现了,正适合他出手。现在朝堂吵成了一锅乱炖,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位大臣揣摩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在未来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性命。 陆珪站在旁边听着老爹和兄长翻来覆去地分析着朝堂上的事情时,忍不住插嘴道:「父王、大哥,你们这样猜来猜去有什么用?反正那些事情又不关咱们的事,幸好咱们当时没有插手江南盐政的事情,倒是不必担心。」 谁知他老爹一个唾沫星子喷了过来:「你这傻小子懂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滚边去,别来打扰我们!」 陆珪抹了把脸,谁说他不懂?他就是太懂了,才想劝着老爹放弃了那些心思!以为皇上是那般好唬弄的么?以为从龙之功是这般好得的么?保持这样有什么不好?他老爹本来就是那些皇子们的亲皇叔,不管将来新帝是哪位,都不会亏待了怀王府,最多也不过是待遇没有现在亲兄弟当皇帝时的好。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哪里能真的追求子子孙孙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不歇? 「哎,就不知道皇上最后会派谁去江南探查这件事情。」怀王世子叹道。 陆珪眉头动了下,正想说什么,见老爹瞪了过来,只得闭嘴。 「不管是谁,应该很快便有结果了,江南那边拖不得!」怀王沉声道。 和怀王一样心情的人很多,因江南的事情爆发,现在朝堂上人人自危,连素来牵扯不到的各府内宅女眷在出门应酬时也小心了几分,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引火烧身。 阿竹有个王爷老公,虽然以她现在的情况,应该做个吃了喝、喝了睡的孕妇,但是枕边人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她如何不知道?特别是近来陆禹时常忙到三更半夜才歇息,第二天一早便出门,让她想不知道也不行。 阿竹隐约知道是江南那边出了问题,问人时,众人便以她是孕妇不需要费脑筋为由搪塞了她,让她有些抑郁。众人这般口供一致的,不用想除了陆禹命令外,还有谁能做到这般? 而让阿竹更抑郁的是—— 「你要下江南?」阿竹呆滞地看着下朝回来连朝服都没有换的某位王爷。 「对,可能要去几个月!」他抱着她放到膝上,在她颈侧嗅了嗅,说道:「这次还有九皇兄一起。」 听到她的女神的男人也被抓壮丁了,阿竹瞬间感觉到安慰……不对,安慰什么啊!摔,不是派了钦差去了么?再送两个皇子去作嘛?去镇宅么?还是一起互相监视?果然作皇帝的,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法信任啊。 阿竹这次也感觉到江南的事情棘手,所以皇帝会派两个皇子跟着钦差一起去协理也没什么奇怪,皇子代表的便是皇帝的脸面,这一下子便派了两个,可见承平帝对江南盐政的事情是极为上心的。 半晌,阿竹抹了把脸,说道:「几时出发?」 「再过几天。」 阿竹靠在他怀里,一时间不想说话了。 陆禹如同以往般,将她锁在怀里,双手覆在她微微有些弧度的小腹上,明明还是那么平,里面却已经有了个小生命了,让他十分惊奇。 「我会尽快赶回来,不用担心。」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太阳穴,目光含着宠爱。 「不用!」阿竹沉声道:「你保护好自己便是了,别太赶。」 陆禹抿唇微笑,说道:「等我离开,你若是想岳母,可以时常请岳母过来小住几天。」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只要岳父没意见。」 阿竹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她爹一定很有意见的,不过她娘亲完全能解决。 「不用了,我又没什么事情,只要你平安就行啦。」自从嫁了个王爷后,她的心放得很宽,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的,所以让自己很快就接受,正如接受自己端王妃的身份,及这身份带来的尊荣及危机。 想罢,她抑起头亲亲他粉色的唇,与他越是亲近相交,越是舍不得他,更舍不得让任何女人碰触他分毫。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陆禹和秦王出发的日子。 陆禹出发前的一天,承平帝给了他半天假期,直接将所有的应酬推了,回家陪老婆。 阿竹对于他能在家陪自己自然极为高兴,想到他一去不知道几个月,怕到时候自己都快要生了,心里便生起更多的不舍。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按压下心里的不舍,早早地便让人准备好行李,并且亲自检查了几遍,确定不会遗漏后,便看向旁边坐着正在边喝茶边看她的男人,问道:「王爷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陆禹面上带着微笑,将她的腰一勾,又将她搂到了怀里。 室内原本帮着阿竹一起收拾行李的丫鬟们面上一红,悄无声息地退下。虽然王爷王妃越来越喜欢秀恩爱了,但她们心里也是喜悦高兴比较多,毕竟主子们感情好,她们伺候时也少遭些罪,不然若是主子们感情不好,夹在中间受累的还不是伺候的下人? 「没什么需要的了,你都准备好了!」陆禹笑着在她脸上蹭了蹭,近来汤汤水水地补着,这肤色是越来越好了。想罢,隔着轻薄的春衫摸了摸她的腰肢,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 阿竹畏痒地缩了缩身体,正好坐在他大腿上,屁股蹭来蹭去。这么一蹭,感觉到屁股下面有个怪兽正在苏醒,她满脸黑线,再也不敢乱动了。再看那位王爷,面上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高冷男神样,真是装得一脸好b。 「放我下来吧。」阿竹无奈地道,既然那么容易有反应,还敢抱着她挨挨蹭蹭的。 说来,自从她传出喜信时,他便开始规矩了,不仅没有再碰她,也没有提出纳小的事情,每天晚上都乖乖地爬上她的床。阿竹知道齐妈妈等人觉得不妥,这种时候应该分床睡才是,但陆禹没当回事,她也乐得不提,甚至那些暗示她给陆禹塞女人给男人泄火的声音,同样直接无视了。 又不是圣母,谁会将乖乖地跑回来蹲着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那里去? 陆禹却揽着她的肩膀,没让她离开,只是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在她耳坠上轻轻地咬着,带笑的声音有些暗哑:「胖竹筒不会舍不得么?」 虽然她看起来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豁达宽心,与平时没什么两样。陆禹心里怅然,明明希望自己不在她身边时,她也能这般快活,但发现她真的能调节自己的情绪,与无常无差别时,心里又有些不快活了。 他想起初见时的那会,五岁的幼童遇袭,躲藏、逃命,当时她是如何判断路过的车队能救她的呢?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不可否认,他欣赏她当初小小年纪时表现出来的坚毅及果敢。若是她没有那个胆量扑出来拦车,估计早已经冻死在了冬日的山野之间。 摸摸她的发,当年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但看起来却像个纤细柔弱的姑娘,仿佛不堪负重,让人忧心。 这么一想,陆禹有些担忧起来,捏捏她手心里的软肉道:「以后每隔三天便写一封信,不准少于一千字,让侍卫快马加鞭送来。」即便他不在,也要及时掌控她的情况。 阿竹皱眉,「每隔三天一千字啊……」你当是高考前冲刺在写作文么?就算写作文也是一周八百字罢了。 「怎么?胖竹筒有意见?你可以提出,但听不听取在于本王的决定!」他朝她笑得十分清雅。 阿竹低下头,拉着他的手嘟嚷道:「没意见啦,到时候会尽量凑齐的。」果然是嫁了个爹吧?就这么爱管她。然后又道:「你放心,我在京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王府里有侍卫,就算有事情,我也可以进宫找母后和母妃,你就安心地办差吧。」 「找母后就行了。」陆禹温声道。 「……母妃听到你这么说,会生气的。」阿竹提醒道。 「不告诉她不就行了?胖竹筒不会这般蠢吧!」 「……」她想咬他! 临行前的夫妻磨磨又蹭蹭,腻腻又歪歪,外头的丫鬟都不好意思进来了,但偏偏当事人一无所察。或者是察觉到了,但是明天都要离开了,而且还是自成亲到现今的第一次分离,自然是舍不得的。 第三十九章 端王府的那对夫妻正在腻腻歪歪不舍,而秦王府里的那对同样要分别的夫妻却与之完全相反。 「王爷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了,臣妾现在怀了身子,估计是无法去城外送王爷了。」秦王妃扶着腰,边查看着行李单子边道。 秦王一脸不在意地道:「你好生呆在府里安胎便是,本王不需要你一个妇道人家来送。」想到成亲几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女人的势力范围,秦王觉得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不过,王妃现在正怀孕中,他母妃已经不止一次地叮嘱他,孕妇情绪多变且敏感,让他迁就一下,毕竟这胎是他的嫡子,要重视。所以,秦王也不敢再像以往那般说话,就算心里高兴,也不能在王妃面前表现出来。而且他发现,自从王妃怀孕后,越来越暴力了,甚至上一刻还笑眯眯的,下一刻一把锋利的飞刀就扎过来了。 真的是飞刀哦,那种寒光湛湛的小飞刀,直接钉入墙中入墙三分,若是钉在人体身上,起码要扎个血窟窿。 前几天,他不过是见她近来暴饮暴食,都胖了一圈了,多嘴说了一句,当时正在朝嘴里猛塞水果的王妃便微笑地看着他,然后手指一扬,他身边桌子上的茶盏砰的一声裂成了碎片,茶水四溅不说,在茶盏原来的位置上,一柄轻薄的飞刀深深地扎进了楠木桌上。 啊啊啊啊啊—— 秦王已经忘记当时自己的反应了,等回过神来,脑子都差点溢血。 为毛别人家的王妃都是温柔体贴、美丽迷人,而他的这位王妃人高马大、暴力嗜血?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啊啊!他作丈夫的威严何在? 不过,经历了这一遭,不仅是秦王不敢再惹她了,府里的那些侧妃和侍妾通房们都唯王妃马首是瞻,连他想要到其他侧妃房里歇息,那些侧妃都要请示过王妃,得了王妃的同意才敢收留他——对,就是收留他!摔,到底这是谁的王府? 秦王越想心里越不平衡,目光转到旁边正在忙碌着清点行李的王妃,她微垂着脸,侧半边脸的线条颇为柔和,眉稍锋利,睫毛又黑又长,半覆盖了那双幽冷的寒目。单是这么看,侧脸还挺好看的,只是他是男人,不欣赏这种英气的美,比较喜欢那种纤细的美感。 「怎么了?」秦王妃抬起头,发现秦王盯着她看很久了,难道她的头发没有绾起来又遭到他的不满了? 男人真是爱计较,在自己房里放松一下又有什么?又不用给外人看。秦王妃心里嘟嚷了下,拿起旁边的发带将头发扎了起来。 「我来吧。」秦王接过她的发带,帮她将那头浓密如黑云的头发扎了起来。临行前,他还是体贴一下吧,免得这王妃又生什么事出来。 不过秦王觉得自己如此委曲求全了,但是秦王妃却没有丝毫的感动。 等扎好头发后,她便将行李单子丢给他查看,端起丫鬟呈上来的柠檬茶抿了口,微酸的味道压下了那种反胃感。喝了半盏柠檬茶后,秦王妃用茶盖刮着茶碗道:「王爷此次去江南,还须要小心一些,有什么不懂的,看端王如何行事吧。端王是个聪明人,听他的准没错……」 秦王一口气梗在心口里,差点撑得他胀气了,涨红了古胴色的脸庞,恼怒道:「王妃说什么?本王是兄长,端王应该听本王的才对。」 秦王妃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秦王身体一颤,默默地收回了恼怒,不过仍是有些不高兴地抿着嘴,英俊的脸庞像大理石般坚硬。 「臣妾只是就是论事,并不针对什么,王爷不必如此生气。母妃常说,十弟在读书和办差上都极得父皇称赞,是个有主意的,江南水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王爷虽然身份尊贵,但驾不住有些小人作祟,防患未然罢了。王爷,臣妾这般说可对?」 秦王点头,秦王妃说得有道理,这次江南事件,看着就是一团乱麻,他还揣测不透那位皇父的态度。不过他知道,那位十皇弟自小便是个极会揣测人心的好手,估计他心里已经有底了,所以接下这差事后,才会如此胸有成竹(云淡风轻)。 只是,知道归知道,自己的女人这般去称赞别的男人,还是让他不爽。 不过,等接下来,还有更令他不爽的。 「还有,听人说江南温乡水软之地,正是脂粉乡英雄冢,王爷当作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莫直接进了坟墓,不然臣妾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秦王妃说着,手指间突然一动,一柄薄刀片出现的指腹之间,闪烁着寒光。 秦王:「……」 秦王差点又脑子溢血,英俊的脸庞有些扭曲,怒瞪着笑盈盈的秦王妃,最后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本王是去办差事的,没那功夫去风流快活!」这样行了吧?哪个女人有她这般暴力又嫉妒?简直是个妒妇! 谁知秦王妃却叹了口气,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道:「王爷怎么这般说呢?臣妾不过是怕王爷一心关心社稷,难免疏于防范,然后被小人诓骗了。须知江南那边秦淮河畔不知道多少温柔媚骨的女子,人心难测,怕王爷上当了。若是你喜欢哪个姑娘,只要身家清白的,迎进府里来便是了,臣妾自会将之当成妹妹般照顾!」 ——然后照顾到你的房里去么?! 秦王咬牙切齿,他的王妃可真是大肚啊,大肚得最后那些女人全都看她的脸色行事,反而是他这位正主,睡个小老婆,小老婆也得请示过大老婆,不然就像个贞节烈妇一般,坚决不让他上床。 「行了,夜深了,王爷明日还要出门,早点歇息吧。」秦王妃说道,让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洗漱更衣。 入睡之前,秦王突然想到什么,对睡在旁边的女人道:「你只会说我,怎么不想想端王,看端王妃那柔和的性子,端王到时候在江南带了个女人回来,人家端王妃绝对不吭一声。」 「问题是——端王不像王爷,估计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秦王妃的声音有些含糊,「臣妾远远看着,都觉得端王那般仙人之姿,世间哪个女人能配得上他?唔……端王妃有娇花之貌、静水之姿,倒是教人喜欢。」 看吧,连他的王妃都喜欢端王妃那样的女子……不对!她一个女人去喜欢一个女人作什么? 秦王再次脑溢血,差点想要蹦起身来问个明白,不过秦王妃已经早有准备,直接将他按下。 翌日,秦王顶着两个黑眼眶出门了。 秦王妃带着一群「妹妹们」送他到二门,秦王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女人个个都盯着秦王妃,见秦王妃面上带着欢快的笑容,于是都带上欢快的笑容,一点也没有丈夫远行的不舍惆怅——差点又开始脑溢血。 眼不见为净,秦王带着随从大步地离开了。 虽然起得早了点,不过阿竹在发现身旁人有动静时,一股碌地起身上。 「怎么不多睡点?」陆禹自己拿了衣服穿上,边看她揉着眼睛爬了起来,不由有些不悦。 「送你出门回来再睡。」阿竹打着哈欠,同样拿了衣服过来随便披上,然后去伺候他更衣。 见她坚持,陆禹没说什么,指尖在她颈后摩挲了下,心里叹了口气。 天微微亮,已是暮春之时,天色亮得比较早。 用过早膳,陆禹便出发了。 「行了,你回去补眠吧!记得,每隔三天一封信!」他特地叮嘱她。 阿竹撇了下嘴,还没忘记这事啊。若是她哪天没写够一千字,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望着陆禹消失在薄雾中的身影,阿竹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心里有些怅然若失。果然成亲一年,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别过,现在反而不适应了么? 「王妃,回去吧。」钻石在旁小心地道,担心她因为王爷的离去而情绪不好,影响了腹中的胎儿。 阿竹勉强笑了下,点了点头,搭着她的手回延煦堂。 陆禹和秦王在城门口集合,钦差已经先行去江南了,他们延迟了几天方行,并不和钦差一起赶路,只需要正常的时间到达便行。这点上,承平帝也没想要将两个儿子当成牲口一样使唤,所以给予的时间还是挺宽裕的。 两位王爷在城门口聚集,甫一对面,两人皆想起了昨晚自己的王妃叮嘱的事情及对对方的评价,心里都有些膈应。不过两人一个面上云淡风清高雅如华,一个英俊爽朗、坦荡磊落,都将想法掩在心中。 第四十章 不得不说,作为女人,对于远行的丈夫,并且去的还是一个文人可以风流风骚的温柔之乡,自然都是担心的。所以秦王妃和阿竹昨晚做了同一件事情,就是先防患未然。秦王就不必说了,被秦王妃打击得够可以。至于陆禹这边,阿竹昨晚也叮嘱了一堆,虽然她语气极为迂回婉转,但是以陆禹的脑袋,你说得再迂回婉转,她那点小手段在他看来,都粗糙得很。 其间,阿竹是这般说的:「禹哥哥,天气热,容易上火,我让太医给你多配了些败火的药丸携带着。等到了江南那边后,注意身体,别太累了。至于一些不太好的地方,禹哥哥还是莫要去的好……」 每当某人提醒他时,总爱将「禹哥哥」挂的嘴边。陆禹听得好笑又好气,他还以为她不在意呢,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提出来。 然后,阿竹又提到了秦王,说道:「九皇兄是个生性不拘的,若是没有秦王妃在,也不知道他……王爷到时候别学他啊!」 陆禹当时只能「……」,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她心里,他和没脑子却喜欢故作高深的九哥是排在一起的,若是外人这般认为,他觉得没什么,但是当她这么认为时,不知为何,就觉得恼火非常。 所以,今日再见秦王这张倒霉催的衰货脸,陆禹心里也膈应得厉害。 「十弟来得真早!」秦王笑道。 陆禹淡然以对:「九哥也一样,不过九哥似乎休息不好。」 「不过是临行时还处理了些事务,忙了点儿。」 「原来如此,不过九哥仍是需要保重身体才好,江南气候与京城不一样,九哥多休息,免得不适应当地气候病倒了,有负皇恩。」陆禹提醒道。 秦王眸色微黯,如何不明白他的提醒,听来倒是无私得很。不过——他心里冷笑一声,谁对那位子没想法?平平都是皇子,每个人都有一争之力,不过是看谁处于比较有利地之罢了。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秦王翻身上马离开。 端王府的男主人不在,府里只有老弱妇孺,而且这个妇孺现在还身子金贵,自然直接闭门谢客。 陆禹离开的前几天,阿竹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还有些神思不属,不过很快她便被转移注意力了。 因为严青梅生了。 严青梅生了一对龙凤胎。 阿竹兴致勃勃地问着过来回话的耿嬷嬷,「嬷嬷可是亲自去瞧了他们?孩子长得怎么样?大姐姐还好吧?身子可是无碍?」 钻石沏了杯茶过来呈给耿嬷嬷,也同样笑盈盈地看着耿嬷嬷。翡翠和玛瑙等人也站在旁边听着,她们都是从靖安公府来的,自然对这种事情感到好奇,而且严青梅人不错,以前也多拂照阿竹,她们也盼着她平安无事。 听闻严青梅诞下一对双胞胎孩子,阿竹虽然很想去瞧瞧,但是她现在有孕在身,而且已经出现了害喜的症状,不好出门,所以只能作罢。今儿是双胞胎洗三的日子,阿竹为了表示对严青梅的看重,派了耿嬷嬷过去观礼。 耿嬷嬷笑道:「张大少奶奶很好,人看着也极精神,她让老奴转告王妃,她很好,让王妃不必挂心,等孩子大些,以后再带他们过来给您瞧瞧。两个孩子虽然有些瘦弱,不过因为是双生的,都会这般,养些日子便好,没有什么大碍。」 听到母子三个都没事,阿竹放下心来,接着又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两个孩子长得像么?像谁?」 耿嬷嬷失笑,王妃如此模样倒是有些小孩子气,平时在外头端着架子,也只在自己府里孩子气了些罢。耿嬷嬷对阿竹素来忠心耿耿,在王府里有些行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是自己主子选的女主人,那么也是他们这些奴才尽忠的对象。 「他们还小,五官未长开,老奴也就去看了一眼,看不出像谁,长得倒是挺像的,不过就是妹妹瘦弱了些……」 阿竹问东问西,问了一堆问题后,终于满足了好奇心,方满意地让耿嬷嬷下去歇息。 钻石等几个丫鬟听得也有些意犹未尽,然后忍不住瞄着阿竹的肚子,两人都是姐妹,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样生龙凤胎的命。想到若是生了龙凤胎,在皇家可是祥瑞啊,到时候也受到皇上的重视吧? 阿竹笑道:「你们别想了,这还得看遗传。张家祖上有生龙凤胎的例子,而严家和皇家都没有,所以没这可能。」然后打趣道:「你们年纪也大了,是不是也想成亲当娘亲了?来,你们都和我说说,有没有瞧上什么人,王妃我给你们作主。」 几个丫鬟被她打趣得俏脸通红,到底脸皮不够厚,羞得直接掩面跑了。 阿竹见几个丫鬟都借口跑了,只剩下甲五微笑着站在一旁伺候,目光转到她身上,正想也问一句时,甲五爽快地道:「王妃不必看奴婢了,按王府的惯例,等奴婢满二十岁后,可以选择留在府里或者出府去庄子都行。」 「那你到时候要去哪?」阿竹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能作主钻石等丫鬟,但甲字辈的丫鬟都是端王府的,而且那么全能的丫鬟们,她也不想插手她们的终身大事,既然有例可寻,那便更好了。不过看甲五落落大方的样子,和钻石等人羞得掩面奔走的模样大相径庭,让阿竹感叹,这端王府到底是怎么培养出这么大气又全能的丫鬟来的?不免有些羡慕。 「自然是留府里了。」 留府里的意思便是嫁给府里的哪一位侍卫或者管事了,届时甲五仍是在府中做事。阿竹不免有些惊喜,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道:「可有意中人了?」 甲五看她小心的模样,仿佛怕羞走自己,爽快地道:「是陆柒。」 阿竹将府中的侍卫名单一扒拉,很快便知道陆柒是谁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木头疙瘩?这算不算巧妇配拙夫?不过能排上数字辈的侍卫,也算是有些本事的,才会被安排成陆禹的亲卫,也算是有前途的了。 「恭喜,到时候你出嫁时,我给你添份嫁妆,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阿竹马上笑道,办喜事谁都喜欢,甲五今年才十七岁,还有三年时间呢。 甲五终于有了点儿害羞之意,抿着嘴行了一礼。 身边有喜事,阿竹自然高兴,连带的觉得孕吐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 又过了几日,到了四月中旬,阿竹进宫给皇后和安贵妃请安。 自从怀孕满了三个月后,便不拘在家里,可以到外头走走,如此阿竹也将给婆婆请安放到日程上。不过皇后体谅她怀孕辛苦,免了她其他时间请安,只需要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进宫来便成。 阿竹先去凤翔宫给皇后请安,恰巧安贵妃也在,正抱着十八公主和皇后说话。 阿竹看到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十八公主简直是后宫娘娘们的心头宝,长得玉雪可爱不说,还嘴巴甜如蜜,后宫的那些女人哪里顶得住她的甜蜜攻势,差点将心肝都掏给她了,时常去皇后那里坐坐,为的已经不是在这里露面得帝宠,纯粹是为了十八公主而来。 所以说,承平帝就是一条被后宫女人嫌弃的老黄瓜,只有那些鲜嫩低位份的宫妃才会想要到他面前邀宠,好一举怀上个包子,等怀上了,再将那老黄瓜给踹了,安心养包子去。 虽然这么形容有些搞笑意味,但阿竹真心有这种感觉,觉得承平帝的后宫女人在皇后的英明带领下,智商并不只用在各种争宠献媚上,竟然还挺和谐的。只是,这和谐的背后,是蒋皇后付出了女人一生的时间来得到,不免为她感到悲哀。 等阿竹屈膝行了礼后,马上便被皇后叫到旁边坐着了。 皇后关怀地问了她的身体情况,阿竹一一答了,见没什么大碍,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说道:「端王虽然不在,不过也要放宽心,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让人进宫来报与本宫,自己小心为上,保护好身子和孩子方是。」 阿竹点头应是。 这时,安贵妃突然道:「对了,听说张阁老家的张大少奶奶生了对龙凤胎,本宫记得,这张大少奶奶还是你的堂姐吧?龙凤胎呢……」 发现安贵妃的眼神热切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阿竹压力山大,古人不懂得遗传基因学,只觉得严青梅有这福份生龙凤胎,那么作为妹妹的阿竹应该也有这福份吧,反正都是姐妹嘛。只是阿竹没听说皇家有生龙凤胎的例子,机率十分小啊。而且她这肚子以后就算膨胀起来,但只会生出只小胖包子来,估计不会有两个孩子的。 第四十一章 幸好可爱的十八公主为她解了围,甜蜜蜜地问道:「十皇嫂,小侄子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十八想和他玩~~」 安贵妃听罢,笑得花枝乱颤,点着十八公主的小鼻子,笑道:「还要等五六个月呢,到时候就能陪咱们的小十八玩了。十八也觉得你十皇嫂肚子里的是小侄子么?小十八真是个乖孩子……」 安贵妃想要孙子想得魔症了。 阿竹无奈地喝着宫女沏的柠檬茶,看了皇后一眼,只见她十分淡然地喝茶,面色不变,由着安贵妃在哄十八公主说好话。阿竹再汗一个,古人认为小孩子双眼干净,往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若说是男孩,还真是信了。 顶不住安贵妃眼神的压力,阿竹很快便告辞离开了,坐着宫中的轿辇,去慈宁宫。 坐在轿辇上,阿竹拍拍心口,安贵妃还真是想得美好啊,想一下子孙子孙女都有了,到时候又可以到淑妃面前显摆了。对于安贵妃来说,不显罢就会死星人,这种事情她一定做得出来。 等到位慈宁宫,太后意外地召见了她,拉着她的手诸多叮嘱。 看太后笑呵呵的脸,阿竹心里有些难过,其实太后已经知道唯一的女儿安阳长公主去逝了吧?自古以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痛的事情。只是人活着,偶尔也要难得糊涂,这样活得还比较容易一些。 在太后这儿坐了会儿,阿竹便和昭萱郡主一起去了偏殿。 昭萱郡主拉着阿竹的手左右端详片刻,笑道:「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呢,这肚子都快满四个月,怎么还那么小?」 「我随了我娘的体质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过了五个月,它就会像吹皮球一样大了。」阿竹笑道,便又将先前安贵妃的反应说了遍。 昭萱郡主听得直乐,「这一年我在宫里住久了,倒也琢磨得出些事儿来,你那婆婆可真是个厉害的,踩着人的底线嚣张,恐怕这后宫活得最恣意快活的便是她了。那一点小毛病罢了,皇后也不会太管。」她摸了摸阿竹的肚子,叹道:「不过龙凤胎自古以来便是祥瑞,我倒是希望这胎是龙凤胎呢……」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阿竹安静了下,微笑道:「是啊,祥瑞极好,只是有时候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昭萱郡主一愣,然后点点头,失笑道:「倒是我心急了。」不再提这事,又笑道:「对了,前些日子你在府里坐胎时,端王表哥不是直接将王府门一关谢客了么?我姐姐来看我,话里话外有个意思,是想通过我问问你,当时你们四人去枯潭寺到底拜了哪座佛,竟然四人都相继传出好消息来。你也知道,她成亲至今,一直未能生养,想来也急了。」 阿竹无语地看着她,「连你也相信这种事情?」 昭萱郡主再次乐不可支,笑趴在榻上,说道:「我不相信没关系,但是京里的女人都相信啊!现在枯潭寺每天都有好些妇人去上香,可热闹了。你们四人还做了件好事,让枯潭寺的香火更加鼎盛了。」笑着笑着,不禁咳嗽起来。 阿竹拍拍她的背,身体不好,就别笑成这样,小心无法负荷。 昭萱郡主咳嗽好一会儿,方感觉好多了,就着星枝呈来的温水喝了一些润喉,虽然胸腔仍是火辣辣地疼,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同时也在时刻警告着她,她还有大仇未报,她不会这般轻易就死的。 见阿竹忧虑地看着自己,朝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端王表哥下江南了,听说江南美女如云,是男人的温柔乡。不过你不必担心,端王表哥是去办差的,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阿竹笑着点头,其实男人要变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女人千防万防能防得住什么?所以估且便相信他吧。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你都要生了吧?不过这样也好,他不在,也没有人敢以你身子不便为由给他塞女人。」昭萱郡主满意地点点头,眸中滑过几许冷色。 迟疑了下,阿竹小声问道:「也不知道他这次顺不顺利……」 「放心,端王精明着。」昭萱郡主捏了捏阿竹的手心,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见阿竹挑着眉看自己,又是一笑。 与昭萱郡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阿竹方告辞离开。 坐着轿辇到宫门口时,阿竹遇到了同样进宫请安的秦王妃。 秦王妃正准备上车,看到阿竹下轿辇,朝她微笑道:「十弟妹今日也进宫么?真巧。」 阿竹回以一个微笑,悄悄打量秦王妃,发现她整个人丰腴不少,看起来容光焕发,原本英气的眉宇也添了几分柔和。大概要做母亲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添上一种柔和的母性光辉,秦王妃也不例外。 不过,不管如何,还是一样的英姿飒爽,潇洒如风,不愧是她的女神! 「十弟妹,等孩子落地后,寻了个空,咱们叫上镇国公世子夫人和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一起去枯潭寺还愿吧,也算是一种缘份。」秦王妃提议道。 发现秦王妃有心结交,阿竹心里欣喜,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自然应下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方各自登车离开。 进入五月份,夏天已经到来了,京城开始变成了一个蒸笼。 今年的夏天,承平帝倒是没有再委屈自己,而是选择去皇庄避暑,大手一挥,将后宫中的老娘、大小老婆及年幼未出宫的皇子公主们一起捎带去了皇庄。皇帝都过去了,那些大臣也纷纷拖家带口地跟着去了。 去皇庄好啊,至少对孕妇保持开阔的心情也很好。 阿竹兴冲冲地让人准备行李,跟着大部队一起去皇庄了。 端王府的车队缀在大部队的后方,其中还有秦王府、周王府等车队,两侧有护卫护着,阿竹坐在宽大的马车里,任躺任坐都没问题。 不过,过了一个时辰,刚出了城门不久后,阿竹就忍不住将车窗撩开,扒着猛吐了。 钻石和甲五都有些焦急,一个拿绞好的巾帕给她擦脸,一个端着加了柠檬的水喂她。但柠檬的酸味显然也无法让她止吐了,弄得她越发的难受。 不得已,车子只好在路边停了下来,让其他车队先行,等会儿再慢悠悠地去皇庄。 阿竹没想到平日不晕车不晕船的自己,竟然在揣了包子后,开始晕起车来了。估计是原本害喜的情况就重,现在又坐在马车上,加上天气热,气味也不好闻,于是晕车的反应就出现了。 「王妃以前没晕车啊,怎么会这样?」钻石喃喃道,显然不知道为何会这般。 马车停下来了,阿竹觉得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了,也没了那般恶心,喝了几口柠檬水,摊在马车里不想动弹。 甲五看了看,便道:「王妃,不如咱们放慢车速罢,只要天黑之前到达皇庄就行了!」 天黑?那车速得放得多慢啊?!阿竹突然觉得眼前发黑。 这时,马车外响起了声音,甲五让钻石照顾阿竹,自己起身出去。很快,甲五便回来了,对阿竹道:「秦王妃的马车也停下来了,秦王妃就在前面,问王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秦王妃真是个好姑娘,不愧是她的女神!阿竹心里感动非常,她早就注意到了,秦王妃对老弱妇孺总是有着非一般的耐心,甚至十分的宽待。说白了点,就是个圣母,但她很喜欢这样的圣母。 她一直觉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即便立场不同,但利益没有冲突的时候,也没必要争得你死我活。阿竹对待秦王妃的事情上,十分谨慎,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却也不亲近。秦王妃显然也是如此,但是若阿竹发生什么意外,她也不吝于出手相助。 「先到前面吧。」阿竹爬起身坐起来,钻石在她背后塞了个特地做的大枕头,里面塞的是新打的棉花,软绵绵的,枕着十分舒服。 很快马车便到了秦王妃停车的地方,阿竹正欲下车时,帘子掀开了,露出了秦王妃的脸。 「十弟妹怎么样了?」秦王妃问道。 没想到她亲自来了,阿竹有些讶异,不过想到她现在也是孕妇,而且还比自己多一个月呢,忙道:「九皇嫂怎么过来了?外头阳光太晒,要不要上来坐坐?」 「好啊!」秦王妃露齿一笑,踩着下人搬来的凳子,利索地上了马车,坐在阿竹的对面。 秦王妃打量了下马车,发现这马车里的布局十分的舒适,比自己那边好多了。当然,当初秦王府布置马车时,秦王妃嫌麻烦,所以少了很多工序,没有端王府的马车这般讲究。不过讲究的结果便是人坐在里面比较享受。 第四十二章 打量完后,秦王妃便笑道:「端王府的车子收拾得就是不一样,人坐着比较舒服。」 这是她的女神呢!阿竹心里有一只逗比正在欢快地蹦跶着,脑残粉的力量竟然让她瞬间远离了孕吐,十分精神地道:「若是九皇嫂不介意,便移驾到这马车里,和我一起去皇庄好了。」 秦王妃欣然应邀,然后发话让秦王府的侍卫与端王府的侍卫一起整合成一支队伍前行,速度自然比大部队放慢了很多,为了照顾阿竹的身体。 看秦王妃肤色红润,面色如常,想来是为了照顾自己,阿竹有些愧疚道:「速度这么慢,去到皇庄也不知道何时了。九皇嫂不必这般……」 这时,秦王妃已经将钻石端来的水果盘子抱在怀里,边往嘴里塞切好的水果,边豪爽地挥手道:「没事,自己一个人在马车里也无聊,不如找个人说说话。」 沈侧妃、冯侧妃等人嘤嘤哭倒在茅厕里:明明她们先前都和王妃一起说话啊!王妃怎么能嫌弃她们呢? 阿竹喜欢她这种爽朗脾气,是个极好相处的姑娘,便笑了起来。 秦王妃边吃水果边看着阿竹道:「果然笑起来好看多了!十弟妹长得可真好看,又娇小玲珑,莫怪端王如此宠爱。」 嗷嗷嗷!!她的女神在夸奖她呢!阿竹心说,女神你不必如此,在她心里,女神才是最好的,修长匀称的身姿,英气的眉宇,凌厉的身手,简直是她心目中的女侠啊啊啊! 见秦王妃吃得那般香,阿竹刚吐了一场,肚子也饿了,不由得产生了食欲,叫钻石也给她来一盘水果。 钻石见阿竹有了食欲,顿时喜形于色,不仅有水果,还有各色点心都呈了上来。 当然,阿竹吃不了那么多,很多都进了秦王妃的腹部。 阿竹隐晦地打量她的女神,发现她确实胖了很多——吃这么多真的没事么? 秦王妃看懂了她的眼神,笑道:「太医说了,我这是正常现象,一人吃被两人,只要平时不疏于运动,于生产无碍。倒是十弟妹你,看起来也太瘦弱了,肚子都看不到形状,对孩子可不好,平时应该多吃点。」 阿竹叹道:「没办法,最近害喜严重,吃什么就吐什么,难受得很。」 「那就多食一些酸的开胃的东西,总会有一些能吃得下的。」 「谢谢,承你吉言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阿竹欣喜地发现马车依然在行驶,但是自己害喜的状况却轻了很多,也不像刚才出城时那般吐得昏天暗地了——难道这就是她脑残粉的力量?囧…… 错了,应该是秦王妃一直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有事情可干,所以才没有继续吐。 「我娘亲以前怀我时也是这般,平日里吐得不行,后来我阿爹便时常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果然便吐得少了。」秦王妃一脸得意地说:「果然这法子有用。」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即便偶尔说话得罪人了一点儿,也不能抹杀她的体贴好意。而且只要你不做出让人垢病的事情,秦王妃也不会随便去吐槽别人。所以,这么好的姑娘,配秦王那个花心的渣渣真是太可惜了! 越摸清秦王妃的行事方式,阿竹越发的觉得这姑娘挺好的,也越发的脑残粉了。 见阿竹没什么事了,甲五悄悄吩咐车夫将速度提了起来。如此,过了午后,便到了皇庄,没有拖到晚上。 马车在岔路口停了下来,因为秦王府和端王府的庄子隔了一定距离,所以便在路口分别。 甲五先下车,躬身扶着秦王妃下了马车。 秦王府的侍女早就过来迎接他们王妃了,秦王妃看了看甲五,眼中精光滑过,说道:「这位姑娘的身手不错。」 甲五恭敬地肃手微笑,并不言语。 与秦王妃道别后,马车继续前行一段路,很快便到了位于皇庄不远处的一个庄子,正是端王府的产业。 下了马车后,阿竹终于觉得一直吊着的心落了实地,也没有那般难受了。 庄子里的管事在前几日便将庄子上下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入住。虽然男主人不在,但下人也不敢疏忽,这里毕竟是皇庄的范围,若是有什么事情,皇庄里的帝后随时可以打发个人过来探望,速度绝对比在宫里还快速。 阿竹坐到罩着凉簟的罗汉床上,吹着外面穿过竹林的山风,喝着放温的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等用过厨子精心烹制的午膳,又好好地睡了个午觉,在傍晚太阳落山之时,带着丫鬟们慢慢逛庄子。 一派闲适。 怨不得到了夏日,人人都爱往郊外庄子避暑,果然环境好的庄子住着就是舒服。 庄子位于半山腰间,放眼望去,可以看到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山下是一片树林,再不远处是成片的池塘和水田,一条小河蜿蜒而过。平地上随处可见建筑精致的庄子,还有修整得平坦的道路四通八达。这一片区域都是皇庄的范围,戒备森严。 阿竹逛了庄子,直到夜色.降临,方意犹未尽地回房用膳。 晚上,洗了个澡,阿竹披散着头发在灯下开始给陆禹写信。今天她不用再搅尽脑子地给他写满一千字的信了,因为今天有很多话可以和他说,特别是路上和秦王妃相伴一起去皇庄的事情更是写了遍,等信写完了,发现字数已经超过一千了,变成了两千字。 阿竹将信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发现自己一个兴奋竟然在信里对秦王妃大夸特夸了一顿,有脑子的人绝对看得出这是脑残粉写出来的东西。虽然她觉得秦王妃值得夸奖,可是估计某位王爷看到这封信后会很不高兴。至于为何不高兴,阿竹凭着小动物的直觉觉得会如此。 所以,阿竹只得遗憾地重新铺了张纸,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算是给他作个日行报告,同时也算是试探吧。若是陆禹什么都没说,那么她便继续与秦王妃相交,若是陆禹透露出不妥之意,那便算了。 虽然女神很重要,不过男神更重要!嗯,女神放在心里来喜欢就行了! 写好了信,将信封交给甲五后,阿竹便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躺到大床上时,忍不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默默地对远在江南的那位王爷说了声晚安。 来到皇庄的第二天,将行李箱笼归置好后,众人便开始出门交际了。即便是避暑,但是大伙都住在这附近,同样方便交际,与在京中无甚不同。 当然,阿竹现在还算是害喜严重,她不喜欢出门,那些勋贵大臣的夫人们知道这事情,也没有冒然过来拜访,不过倒是给她下了帖子,阿竹全部都推了。 过了几天,严青菊亲自上门来了。 孕妇对着孕妇……姐妹俩倒是忍不住看着对方微笑。 「三姐姐,好久不见啦!」严青菊柔美的脸上露出笑容,虽然给人的感觉仍是娇娇怯怯的,但她长得这般模样,也没办法。 阿竹看到这妹子依然笑得这般惹人怜惜,就忍不住想呵护她,然后想起镇国公府那些都被这妹子收拾过的下人,可不敢再因为她笑得这般娇怯而对她不敬。嗯,妹子这种形象可以称为:气势不够,手段来凑! 阿竹拉着她进屋,丫鬟已经摆好了各种吃食上桌。 严青菊一溜看过去,暗暗点头,看来端王府准备得极精心,食物上也没有疏忽。心里略满意了几分,方抬头打量阿竹。 阿竹给她拿了个香芋糯米糕,说道:「这是我叫厨房特地做的糯米糕,里面的馅是掺了雪糖的香芋,可香了,你吃一个吧。我近来孕吐得厉害,就是吃这个觉得不那么恶心。对了,你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说罢,阿竹打量她,严青菊看起来身子骨仍是有些单薄,仿佛没见长多少肉,但肚子却已经显怀了,看着比她还大一些。不过,这妹子那种白莲花的气质真是浑然天成啊,就算是个孕妇,但腰依旧纤细,脸庞依然小巧瘦弱,下巴也依然尖得像锥子脸,整就是个正妻文里的小三形象,男人心目中永远不会因为怀孕而失色的白莲花。 「你怎么还是这般瘦?」阿竹皱眉道:「没好好吃东西?」 「自然吃了。」严青菊抿唇笑道,「不信你问丹寇。」 丹寇笑答道:「王妃放心,我家夫人在吃食上比以往还多一倍,只是身子不长肉,世子说都被肚子里的孩子吃了,所以才会只长肚子。」 「……」 阿竹被纪显的话弄得喷笑,再看严青菊那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显然传出喜事后,两人的感情是不错的。 第四十三章 聊了些彼此孕后的事情,阿竹狐疑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镇国公府的庄子离这儿可不近,你大老远的来,也不给我个信息,好让我派人去接你,外一路上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人冲撞了怎么办?你的身子可不同以往了……」 严青菊听着阿竹斥责,面上无任何不耐,反而过去抱着她的一条手臂,撒娇道:「我想三姐姐了!很久没有来见三姐姐了,现在来到庄子,比在京里镇国公府到端王府的距离还近一些,自然来看看你啦。」 「真的?」阿竹还是有些不信。 严青菊低头,捏着衣袖道:「三姐姐不信我么?」 不,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多此一举过来的!阿竹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能来我自然高兴啦,今儿便在这儿用了午膳再回去罢。」 「好~~」严青菊很快又露出笑脸。 两个都是孕妇,吃了些东西后,便到庄子里的花园里的林荫下边散步边聊天。 自从四人相继传出孕事后,因为都要坐胎不宜出门,所以大伙便没有再见面,连严青兰那边也一样。当然,等满了三个月后,严青菊本应该要去看望阿竹的,谁知道镇国公府的一些贱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作死,严青菊只得将这事放下,撸起袖子开始去收拾贱人了,直到来了皇庄,才抽出空过来。 现在难得没有其他事情打扰,两人聊了很久,十分的悠闲自在。 用过午膳后,严青菊便告辞离开了。 阿竹见天上的日头正大,想叫她到傍晚再走,严青菊却拒绝了,笑道:「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路,也不算远啦,车里放了冰盆子,并不难受。」 见她坚持,阿竹只得将她送到二门处,目送她蹬上马车离开。 坐在马车里,严青菊扶着肚子,唇角勾起,显然心情很好。 丹寇见主子心情好,自己心情自然也好,突然却见她撩开车窗帘,看向不远处位于路边半山腰处的一个庄子。丹寇眼尖,发现那时英国公府的庄子,先前过来的时候,还见到英国公府的车驾进了那府里。 哦,对了,那时候英国公府的车驾里的主人走了下来,清楚地瞧见了石大姑娘那张绝俗的面容,方能确定那是英国公府的庄子。 现在,主子又撩起车帘特地看……丹寇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主子低首抚着肚子,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刚好过三个月,端王也不在,是个好时机……」 好时机什么的,丹寇看了眼英国公府,明白主子说的是什么,顿时头皮发麻,觉得未来皇庄这一带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果然,过了几日,皇庄这一带发生了件让人侧目的事情。 康王要纳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为侧妃!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竹=口=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啊? 对于这等神展开,皇庄里附近居住的权贵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说,英国公府的大姑娘只是个庶女,但是庶出的女儿的婚姻利用得好,也是一门有利的姻亲,于英国公府也有好处。 英国公府也是老牌的勋贵了,在京中颇有地位,加之承平帝看重已逝的老英国公,就算现在的英国公名声如何不好,也愿意抬举他。所以,以英国公府现在的地位,就算是庶女,在京中的勋贵圈里也是吃香的,好好谋划一下,未必不能给她说门好亲事。 而众所周知,康王虽然是承平帝的第一子,但是早早就是被放弃了的皇子,人蠢笨如猪不说,而且还时常犯错,从来不在调上,时常惹得皇帝不喜,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将来就算皇子们都死绝了只剩下他,恐怕承平帝也不会看上这个儿子,直接从孙子中选人。而且,康王今年年纪也都可以当石大姑娘的爹了,英国公再没脸,也不会想要将女儿给这样的男人当侧妃吧? 康王侧妃说得好听点是亲王侧妃,但是这位王爷不受宠又没有什么本事,更是全京城的笑柄,所以这么个侧妃位置,估计都比不过一些郡王府的侧妃呢。 所以,突然间就传出康王要纳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为侧妃,怎么都觉得其中有猫腻。 「贱人!」 英国公大步走进正院,满脸怒容,对着英国公夫人的脸就直接抽了下去。 英国公夫人正和女儿石清溪说一些管家中馈之事,再过两个月,女儿便要成亲了,她恨不得将自己满脑子的东西都塞到女儿脑子里,省得她届时嫁到蒋家时受人欺负。正说着时,便见到丈夫怒色匆匆地走进来,后头跟着万姨娘及好些阻拦不住的仆妇,惶恐地看着他们。 当听到那句「贱人」时,英国公夫人眼中冷光微闪,在那手扇过来时,直接偏首避开了,使得英国公抽来的巴掌落了个空。 在英国公还想要抽第二次时,石清溪已经扑上去了,抓着他的手叫道:「爹你做什么?娘做错了什么事让您如此生气?」 英国公甩了下,发现自己的手被女儿抓得极紧,竟然甩不开,便怒道:「放手,今日为父就要教训这个不配为人母亲的毒妇!」 「爹!」石清溪一脸震惊的表情,却劳劳地抓着他的手,神色痛苦地道:「娘亲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你将如此恶毒的词安在她身上?」目光一转,看到父亲后头的女人,心中了然又有些愤怒。 万姨娘此时双眼通红,为那张美丽脱俗的脸庞更添了一份楚楚可怜之态。可惜,这种美感在同性眼里,只觉得恶心之极,不会产生什么怜惜之欲。 英国公夫人冷眼看着,扶了扶发上的钗环,沉声道:「老爷过来,想必是为了大姑娘的事情吧?老实说,妾身也是刚才得到消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且听说这消息是从康王府传出来的,妾身还想问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不知?」英国公狐疑地道。 「不知!」英国公夫人冷声道:「妾身若是知道,早就将这事压下了。老爷别忘记了,过两个月便是清溪出阁的日子,妾身是作母亲的,如何会希望中途出了什么事情,影响了清溪和蒋家的婚事?若是大姑娘的事情暴露出去,清溪也不用嫁人了,咱们石家的姑娘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听了英国公夫人一通解释,英国公有些讪然,不过仍是余怒未消,正准备说什么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哀婉的声音:「老爷,您可得为清瑕作主啊!她、她、她怎么能给康王作侧妃呢?这辈子不就要毁了么?」 英国公夫人冷眼看去,万姨娘发髻微乱,妆容也不若平时的精致,眼角添了道浅浅的皱纹,想必近来过得很不好。英国公夫人心说,不管这事情是巧合还是人为策划的,她都挺满意的,要感谢那人。 这件事情,还得从两天前康王妃举办的赏花宴说起。 虽然来到皇庄避暑,庄子里的花园没有自家府里的花园那么大,但胜在景色宜人,即便是五六月份的大夏天,女眷们也极为热衷赏花喝酒等闲事。康王妃的赏花宴也给英国公府送了帖子,英国公夫人想到还有个庶女终身没着落,便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去参加了。 对于石清瑕这个庶女,英国公夫人即便心里恨不得直接捏死她和她那个恩将仇报的母亲,但是因为丈夫几乎没理智的维护,做出诸多脑残行径,所以英国公夫人为了一双儿女,只能忍下了。而且为了一双儿女的将来,英国公夫人在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将嫡母的势头做足,从未苛待过庶女,该做的一样不差,在外头的名声极好。 英国公一直想将石清瑕送进端王府当侧妃,原本端王妃传出喜信时是极好的时机。端王没有侧妃,听说通房也没有,那群貌美如花的婢女不过是些玩物,也没有听说哪个被收为了通房,哪里敌得过他的女儿清瑕的姿容?所以在端王妃有孕时,端王应该需要个侧妃伺候。他是男人,最懂这种事情,男人嘛,即便再情长,也断断没有妥屈了自己的道理。 可惜,他还来不及行动,江南那边的盐政便出事了,端王临危受命,和秦王一起随钦差下江南处理这事情,一去还不知道几个月。而这件事情,自然也坏了英国公的安排,当事人都不在,独角戏实在是不好唱啊,而且也唱不下去。 没关系,端王也不是一辈子在江南不回来,他可以等他回来,反正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而且他相信以大女儿的容貌,世间恐怕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 第四十四章 英国公想等端王回来,但是也不能拘着女儿在家,妻子出门应酬交际时,让大女儿去露露脸,以后等她成了端王侧妃后,也方便她积累人脉。特别是京中诸位王妃办的赏花宴,更不能不去了,这绝对是大好时机。 所以,康王妃举办的赏花宴,英国公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去了。可谁知道,一转眼,石清瑕又不见了。 英国公夫人当时差点气歪了嘴,这个庶女实在是会跑,在别人家也能时常搞失踪。明明叫丫鬟盯着了,她竟然还能自动消失。正当英国公夫人又惊又气时,康王妃身边的一名丫鬟悄无声息地将她叫走了,接着,迎接她的是庶女和康王已经成了好事。 当看到康王妃阴沉着脸,庶女躲在一旁穿着凌乱的衣物嘤嘤哭泣,像猪一般的康王喝得醉醺醺地睡在床里头,空气中还飘散着那种男女欢好后暧昧的味道,过来人的英国公夫人如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英国公夫人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第一次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 事实上,直到现在,英国公夫人也弄不懂发生什么事情。庶女明明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心里也装着端王,一心盼着成为端王妃,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问她她便一直哭,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而康王妃那里——算了,康王妃不好惹,自从发生这件事情后,康王妃现在是将英国公府给恨上了。 不过,英国公夫人心里感到庆幸的是,至少这件事情当时只有康王夫妻和他们几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没有传出去,两府的名声才没有败坏,也值得庆幸了。 「老爷,瑕儿她怎么办?呜呜呜……难道真的要进康王府么?康王那模样……根本不是良配啊……」万姨娘见英国公开始沉思,仿佛被夫人的辩解说动了,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英国公现在也是满脑子纠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女儿的清白是没有了,若是不进康王府,那么只有送去家庙一途。可是让她如此年纪轻轻的,就青灯古佛伴一生,他也不舍得啊。 「紫娘,你别哭了,让我想想……」英国公抱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妾,头疼不已,一时间也没了想法。 英国公夫人见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抱在一起,完全没有什么不适感,只当看着两个陌生人,说道:「对了,康王要纳大姑娘为侧妃的消息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老爷已经答应了将大姑娘送进康王府?」 「怎么可能?」英国公没好声气地道,「这件事情,是清瑕吃亏,一定是康王使了什么手段欺了她,我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答应将她送进康王府?我也纳闷这消息,原本还以为是康王妃使人过来和夫人你说了。」 那可不一定,也许是她自己错认了人上错了床呢?英国公夫人恶霸地猜测道。 英国公想得脑仁都疼了,也想不出个对策,忍不住看向英国公夫人,问道:「夫人可有什么好对策?」 英国公夫人端过桌上已经放冷的茶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看到女儿还忤在那里,便道:「清溪先下去吧。万姨娘也一样,大姑娘这两天精神不好,你应该多劝慰一下她。」 石清溪想留下来看看父母怎么做,但是母亲威严的目光让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给父母行礼后,磨磨蹭蹭地下去了。 万姨娘也不想下去,这事关她唯一的女儿,她不想离开。但是见英国公夫人一副有闲杂人在就不开口的模样,心下暗恨,幽怨地看了眼英国公,发现昔日的良人目光有些飘移,顿时心里有些悲哀。 昔日为了这个男人,和待她如同至亲姐妹的英国公夫人决裂,换来了一生荣华富贵。可是临到中年,却发现这个男人原来是如此没用,一点事情也办不好,连女儿的一生也要如此毁了。若女儿真的进了康王府……这一生还有什么活头? 万姨娘心里越想越恨,这一切一定是哪个贱人设计的,估计是夫人……揉了揉帕子,万姨娘微微抬头看了眼英国公夫人,见她面上神色淡然,看都没看她一眼,心里又急又气。她知道夫人为何要支开她,就怕出主意时,因为她在场出声干扰了老爷的决定。 「老爷……」 英国公按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道:「事情都这样了,听听夫人的意见吧。好了,你便回去看看清瑕吧。」 再三欲留不成,反而差点惹得英国公要动气时,万姨娘流着泪掩面而去。 还未走远的石清溪看到万姨娘红着眼睛流着泪经过,抿了抿唇,目光平静而冷漠,直到万姨娘的身影消失。 她一点也不觉得万姨娘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年她做出那种事情,必然知道能为了她而想要宠妾灭妻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良人。至于石清瑕的事情,若不是他们贪心不足,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出手?昭萱郡主么? 想到陪在太后身边的昭萱郡主,石清溪皱眉,越发的觉得昭萱郡主已经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嚣张又单纯的女孩儿。 万姨娘离开后,英国公夫人淡淡地开口道:「不知道老爷是想要将大姑娘送到家庙还是送进康王府?」 「两样都不想。」英国公蹙着眉,有些不耐烦地道:「还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英国公夫人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有,为她换个身份,将她远嫁到外地,一生不回京,便能掩下这桩丑闻。当然,老爷应该知道,这未出阁便破了身子的女人,恐怕只能给她换个寡妇的身份再嫁,到时候夫婿选也有限。」 「不行!清瑕哪里受得这等委屈?」英国公断然道。 英国公夫人心里冷冷一笑,便道:「先不说这个,妾身想问一问,到底康王要纳大姑娘为侧妃的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若是康王府传出来的,是康王的意思,还是康王妃的意思?若不是他们传出去的还好,顶多是名声受损,找出幕后指使者。若是康王府的意思……呵呵,老爷觉得康王那胡搅蛮缠的功夫,这件事情一旦爆发出来,咱们英国公府的脸面也不用要了,策儿和溪儿今后也不用做人了。」 英国公哑然,他就是想到这个,才觉得这事情棘手。先不说康王,英国公只想知道,到底这幕后指使者是谁,意欲为何?难道是英国公府的仇人,想毁了英国公府? 不提英国公别庄里的事情,此时的康王府同样不得宁静。 康王妃沉着脸坐在正房里,陪着她的是从夫家回来的大女儿婉宁郡主。 婉宁郡主完全遗传了康王妃的容貌,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却也是瓜子脸、杏眼琼鼻樱桃小嘴,只有眉稍眼角间的微些凌厉让人知道这位王府郡主不好惹,与康王妃的那种爽朗宽容相差甚远。 此时婉宁郡主坐在康王妃身边,冷笑道:「英国公府竟然教养出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儿,莫怪英国公府这几年一年不如一年了。难道英国公以为,将女儿塞过来,就能结一门好亲事,为英国公府谋利不成?」 康王妃揉揉眉心道:「行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诡异,英国公压根可瞧不上你父王。」 婉宁郡主自然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评价自己那位父王的,子不言父之过,不管康王如何,那都是她的父亲。只是自己心里明白父亲是何等模样是一回事,但是被旁人这般瞧不起又是另一回事了,心里又有些不高兴。 「娘,那你说该怎么办?真的高高兴兴地将那女人迎进来啊?」婉宁郡主更加不高兴了,首先,这石清瑕竟然比她还小一岁;其次,以石清瑕那等样貌,简直就像山野中蹦出来的妖精一般,男人见了魂都要勾走了,留在府里,简直是她母亲的一大威胁。 康王妃这会儿神色倒是淡然了,反问道:「不迎进来,让你父王去皇上面前闹么?到时候还要不要脸了?旁人怎么说咱们康王府?女主人举办个赏花宴,竟然发生这种事情,显然掌家能力不行,英国公府固然没脸,但是康王府也讨不了好处。」 婉宁郡主想起父亲的德行,暗暗磨牙,忍着气道:「这是父王闹着要纳她的?」 「对。」 康王妃叹了口气,她这把年纪了,儿子女儿也拉扯大了,对于男女间的情爱早就看淡了,何况摊上这么个丈夫,她更是宽心,从未在意过这等事情。只是,让她不甘心的是,这件事情到底是谁设计的,竟然设计得如此天衣无缝,竟然没法抓住任何的线索,查来查去,都查到丈夫身边伺候的小厮身上,仿佛这件事情就是康王府自己打自己的脸一般。 第四十五章 想到有这么个暗藏的敌人在窥伺着康王府,而自己一无所知,任由对方设计她的丈夫,心里便涌上一股寒意。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将已然显出颓势的英国公府和康王府绑在一起?如此又有何用?皇上虽然看重英国公府,但自从老英国公去逝后,英国公府的命运也已经定了,除非石策将来能进入新帝的眼,不然只会一代比一代劣势,直到空有个名头。 承平帝的心思现在已经无人能猜测明白,特别是皇帝越来越老,皇子们羽翼丰满,这种时候,只要稍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康王妃原本觉得,她的丈夫那德行,皇帝看不上眼,那么也不是那些皇子们的威胁,加之康王是最年长的皇子,是兄长,以后无论哪位皇子登基,康王府都能平安地渡过那个坎。 可是,现在就因为这件事情,将康王府给扯进了这个漩涡之中。虽然她设想得严重了些,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算是稳操胜算的事情,往往因为一个疏忽而有了灭顶之灾。康王府是无害,但若是有人想要拿康王府开刀试试水呢? 康王妃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 婉宁郡主没有母亲想的那般远,那般深,但她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恨道:「到底是哪个小人在暗算咱们王府?难道是齐王叔?魏王叔?还是秦王叔或者是端王叔?」 发现她将所有的皇子都拉出来遛了一遍,康王妃拍拍她的手道:「行了,猜测过多无用,不管是谁,咱们王府以后都小心一点。至于这纳侧妃的事情,是定了的。明日我便亲自去英国公府走一趟……」 婉宁郡主有些震惊,「娘,你是亲王妃,何必如此给那不检点的贱人面子?以后迎进府来,还不是任你磋磨?不过是个庶女罢了,面子也特大了!」 康王妃一巴掌拍到她脑后,面上微怒,「你这孩子,就不能动动脑子么……」 正打算再教育一下女儿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听那声音,似乎是康王回来了。 康王妃不紧不慢地起身,迎向门口,婉宁郡主心里还有气,气自己父亲这般轻易地被人给算计了,磨磨蹭蹭的没有去迎接。 门口的帘子掀开,一只胖子满脸汗地滚了进来。 「王妃,什么时候去英国公府?需不需要本王到时候一起……咦,婉宁回来了?」康王原本笑呵呵的脸变成了有些不好意思。 婉宁见他还有点羞耻心,原本应该欣慰的,但是敏锐地捕捉到父亲话里的意思,差点气了个仰倒。你一个堂堂王爷,竟然想要亲自去给一个侧妃作脸?天底下有这等好笑的事情么?那不是活生生打她娘的脸面? 康王妃却已经道:「不用了,此事并不需要王爷出面,到时候王爷只需要在家里等好消息便行。」康王妃上前拉着他坐下,又让丫鬟上了解暑的绿豆水后,便让众人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康王听到这话,顿时喜出望外,看来王妃是答应将那石大姑娘迎进府里了,不禁嘿嘿笑起来。 康王现在挺高兴的,先前那件事情发生时,他是糊里糊涂的,当时他已经喝醉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被王妃一巴掌轰醒后,便看到床前不远处坐着个正在嘤嘤哭泣的天仙美人儿,差点将他的魂都勾没了。 可惜,美人儿能勾走他的魂,但王妃却能勾走他的肉。比起没魂了,没肉更痛! 康王这辈子怕的人很多,从宫里来看,有太后、皇帝、皇后,还有比他还要小上十多岁的十皇弟端王,而王府里最怕的是王妃,儿女中最怕的是大女儿婉宁。他还记得当日他享受了一顿美人恩时,王妃阴得可以滴墨的脸,差点吓尿。幸好后来王妃扑在排查府里的下人等事宜上,没有再管他。 没了人管束后,康王便又开始回忆起那位神仙似的美人儿来,既然他占了她的便宜——虽然可能是被人设计的,但是便宜占了就是占了,自然要负责了。又因为旁人的怂恿掇撺,他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想一事便做一事,直接和王妃商量起要纳石大姑娘为侧妃的事情。 而早上出门时,王妃脸色虽然很难看,但口气已经软和下来了,那时想着回来再和她商量一下,准能成事。现在看来,果然是如此! 一个胖子笑得这般荡漾猥琐——真是不忍直视。 康王妃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问道:「王爷,臣妾有些奇怪,外头怎么会传出康王府要纳侧妃的事情?」 「本王说的!」康王笑呵呵地道。 康王妃:「……」 婉宁郡主:「……」 康王妃忍下将这个胖子抽成死胖子的冲动,心里默念着这位是王爷是王爷是王爷,然后不禁讽刺道:「王爷的舌头可真是长,拼得过妇人之舌了。」 「王妃怎么知道?难道你对比过男人和妇人的舌头长短?没想到王妃对这等小事也感兴趣,呆会本王让人拿面镜子来,照一下舌头有多长,呵呵……」康王笑呵呵地摸着脑袋道。 康王妃:「……」 婉宁郡主快要被自己的蠢父亲给蠢哭了,母亲那是讽刺你啊,没有称赞你的意思啊也没有将之当成兴趣的一种啊!!!! 康王很快发现大女儿貌似不太舒服,关心地道:「婉宁怎么了?可是女婿欺负你了?别怕,告诉父王,父王去揍他!」说罢,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胖胳膊。 「……不,夫君他对我很好,女儿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婉宁郡主木然地道,目光移到母亲身上,说道:「娘亲,我出来也有好半天了,先回庄子去了。」 「嗯,去吧,我叫府里的侍卫护送你。」康王妃说道。 婉宁郡主点点头,给父母行礼后,便离开了。 等女儿离开后,康王妃便道:「王爷,臣妾仍是觉得这件事情透露着股不同寻常,明天臣妾先进宫将你欲纳英国公府大姑娘为侧妃的事情禀与母后,然后再去英国公府罢。现在外面已经传遍了,咱们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将这件事办妥了,不能让人知道先前的事情,不然还不知道外人如何看待咱们王府。」 说罢,眉稍微微蹙起,虽然能将这一切的事情都推到石清瑕身上,但没办法,石清瑕是在康王府的别庄里出的事,给人的感觉就是康王府监守自盗,于名声上不好,也容易教人猜疑。恐怕外边那些不知底细的,已经将这件事情当成了什么阴谋诡计来看了,真相不过是被人算计了罢。 至于英国公府会不会将石清瑕送过来——康王妃觉得完全不是问题,谅他们也要面子,不然石家其他女儿可没脸见人了。 康王满嘴应下了,只要能娶到那位天仙美人儿,他什么都答应。 看到他这模样,康王妃目光微黯,慢条斯理地道:「不过……」 康王一听到这个不过,肥硕的身子抖了抖,那束在衣服下的肥肉也跟着做上下运动,特别是因为现在是夏天,夏衫轻薄,更能容易看到那些肥肉的形状,简直是让人不忍直视。康王妃自己看习惯了,也习惯了一辈子没什么,不过想到那位就算哭也哭得楚楚动人的石大姑娘,唇角不禁露出一抹讽笑。 不管她为何会被人设计,但是以后进了这个府,有得她受的! 「不过什么?王妃你说,本王都应你。」康王搓着手道,没有丁点的骨气。 「等石大姑娘进府,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侧妃,王爷到时候可要悠着点,别乱了规矩。」康王妃抿唇笑道。 「那是当然,一切全凭王妃作当!」康王胖胳膊一挥,赶紧打包票。 康王妃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唇上的水渍,露出了个笑容。 次日一早,康王妃便进了皇庄拜见皇后。 呆了两刻钟左右时间,便离开了皇庄,带着人直奔英国公府的别庄,直到傍晚,便传出了康王将于半个月后纳侧妃的消息。 简直是神速啊! 阿竹依然目瞪口呆,感觉就像在看一出大戏一般,这么毫无预兆的,就定局了? 由于近来孕吐得厉害,阿竹极少会关注外头的事情,就算关注,也在下一波恶心来临时,脑子都糊了。等到事情已经定局,阿竹才开始思索起来。 英国公府送个庶女去康王府有何好处?若是问十个人,起码九个人都会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没好处,剩下一个是不明情况的人不知道如何回答。康王不得帝心,而且还年年被骂,若不是顶着大皇子的身份,恐怕早就在他做出那么多非正常事情时被人道毁灭了。 第四十六章 当然,阿竹的印象里,康王是让人哭笑不得了点儿,却也没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主要是他没那个智商,加上手上也没什么权利。 所以,阿竹实在不太明白,为何英国公府会将石清瑕送进康王府作侧妃,而且石清瑕还有那般如花美貌,不是更该好生利用么?听说英国公极疼爱这个庶女,那更应该好好为她谋划个好的前程才是,送到康王府,简直是脑抽了。 想到石清瑕那般美貌,要配个肥痴的大胖子,阿竹嘴角又抽搐了下,这种组合怎么看都像是三流剧里的小三傍大款啊,而这个大款还是个有钱有势却没长相没内涵没文化的胖子。 而且石清瑕明显对她男人有目的,只是因为这时代男女大防太严重,陆禹平时作息正常,应酬也一般在外面的酒楼多,极少去私人场所,使得她没寻到机会下手罢了,怎么可能会想进康王府作侧妃?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在端王和康王之间如何选择了。就算石清瑕改变了目标吧,那也不应该选个胖子啊,除非这是妥妥的真爱——真爱都要哭了好么?那更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更愿意相信估计英国公府被人坑了。 「王妃,那石大姑娘的终身终于有着落了,以后也不用担心她瞧上咱们王爷,这真是个好消息!」钻石端来一蛊已经闻不出腥味的鱼汤过来,笑着道:「不管这其中有什么原因,不是挺好的么?」 阿竹接过鱼汤喝了一口,原本微紧的眉松了几分,趁着还没有吐之前多喝几口,然后道:「你说得对,确实挺好的。」没有个绝色美人在旁边虎视眈眈,确实极好。 阿竹派人去打探了下,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后,便知道这件事情康王府和英国公府都达成了协议,估计是探不出什么来了,便也不再关心它。 晚上,阿竹又有了可以写在信上的话题,将这件事情以祥林嫂的语气唠叨了一遍,写满了一千字后,便让人封起寄去江南。 完成每三天一千字的任务,阿竹幸福地睡下了。 康王纳英国公府庶女为侧妃的事情,与阿竹一样猜想的人很多。事不关已的,只是拿来作谈资在嘴上笑话了下,而对权贵圈子敏感的,也在深思着这件事情是如何促成的,其中有什么目的。 镇国公府的别庄里,严青菊让丫鬟给自己打扇,对着绣架上的花样子正在绣一件小衣服。 纪显进来时,便见到这样一副画面:穿着宽大的孕妇服的少女坐在明亮的花厅中刺绣,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看起来温柔美好,柔美的脸庞上给人一种娇娇怯怯之感,显得楚楚可怜,让人心生起一股怜惜之意。 纪显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别出声,他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在她发觉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严青菊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衣服和针线移开点,免得扎到他。被他抱来抱去许多回了,所以他这突兀的举动并没有吓着她,反而让她有些嫌弃道:「爷,天气热,你放开我。」 孕妇的体温本来比较高,加上纪显也是个正值青壮年的男人,气血极旺,身上的热量薰得不行,让她很快便热出了一身汗。 纪显没有放开她,接过了丫鬟的扇子给她打扇,低首看着坐在怀里的女人,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这个女人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倒是没想到手伸得那么长,而且尾巴也扫得那么干净,真是个人才。 严青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也惊了下,低下头道:「爷看我作什么?」 纪显腾出一只手,抚了抚她微凸的小腹,漫不经心地道:「过半个月,康王的侧妃进门,听说他挺满意这个侧妃的,要给她作脸,届时会摆酒席,请众人过去好好乐一乐。」 严青菊应了一声,反应很平淡。 很快地,一只手捏着她尖尖的小下巴,将她低垂着的脸抬了起来,那男人低首咬了咬她的唇,笑道:「不过,我很好奇,那石大姑娘如何得罪你了,你要这般给她找归宿?」 「没有。」严青菊怯怯地看着他,「爷是不是误会了?妾身和她见的不多,哪里知道她怎么样?」 「是么?」 「是啊!」严青菊特诚恳地看着他,眼睛水汪汪的,眨啊眨的,仿佛下一刻就出水了。 纪显笑了笑,果然没再追问了,而是将唇印在她眼皮上,省得这双眼睛下一刻真的要出水了。 这个夏天,最热闹的事情便是康王纳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为侧妃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接到帖子的人还有些不敢置信,各种猜测不穷,但无论是康王府还是英国公府,皆闭嘴不言,没人能挖出丁点的秘密。唯一能知道的,传出这件消息的是康王府,而英国公府沉默的态度似是答应了,直到康王蹦了出来,广发喜帖。 看着桌上的帖子,阿竹嘴角微微抽搐,纳侧妃到底比不上真正迎娶王妃的隆重,不过也可以简单的办个仪式,办几桌酒宴。但是康王这做法,仿佛恨不得昭告天下一样。 「王妃去么?」钻石问道。 阿竹摇头,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外面的人都知道我害喜症状难受,不宜出门,不去也不要紧,让人准备份贺礼过去就行了。」虽然康王蹦跶得欢,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去捧场,但阿竹没丁点兴趣。 笑了笑,便将这事情抛诸脑后,生活该干嘛就干嘛。 过了半个月,快到六月底时,康王在别庄中纳侧妃,很多人捧场地去了,据说当时十分热闹。只是热闹归热闹,有些人却发现英国公这位侧妃的父亲脸色十分糟糕,只露了一面,便躲了起来。 英国公夫人与往常一般,得体大方地迎接那些送礼祝贺的宾客。 原本只是康王府纳个侧妃罢了,哪个王府没纳过侧妃,并不算重大,可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出突意料,康王又表现得十分重视这侧妃的样子,加之他都发了帖子,若是寻理由不去,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很多人都捧场。 康王确实不得帝宠,手中也没什么权利,是个闲散王爷。但是他好歹是皇子,而且还是最年长的皇子,只要他拉下脸皮去撒起泼来,实在是够呛,丢面子事小,被皇帝敲打事大。 所以,这也是很多人捧场的原因。 当然,端王府只送了礼没有来喝这喜酒的事情,有心人传到康王那里,想瞧瞧他有什么反应。谁知道康王知道后只是搓了搓手,张嘴便道:「既然十弟妹身子不舒服,便歇着,省得出了什么事情,十皇弟在江南办差也不安心。」 见状,众人如何不明白了:传闻中康王极怕这位十皇弟,果然没骗人。 不过,这其中也有很多好事者,见只有英国公世子和英国公夫人出来撑场面,不禁笑问道:「英国公这是怎么了?女儿有了好前程不高兴么?」眼睛又一转,在英国公夫人身后没有看到那庶女的姨娘,笑道:「侧妃的姨娘呢?怎么不出来见见?」 英国公夫人暗恨,这分明是找事的。 问话的人是刑部侍郎夫人,长相平凡,肤色略黑,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却撑不起丝毫的贵气,反而显得有些粗鄙。这位刑部侍郎夫人据闻素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能说会道,而且十分没眼力见,在夫人圈中的风评不太好。听说这位刑部侍郎夫人是刑部侍郎在未考取功名时娶妻子,以前是个出身乡野女子,祖上是杀猪的,没受过什么文化教育,后来刑部侍郎考取功名后,一路做官到刑部侍郎的位置,便将发妻一起带到了京城来,犹如一只丑小鸭混进了天鹅圈子。 英国公夫人面上的笑容不变,笑道:「我家老爷舍不得大姑娘,这会儿心里难过呢,怕触景伤情,所以回去歇着了。至于侧妃的姨娘,她的身子素来不好,在屋子里歇着呢。」 万姨娘确实是不舒服,自从女儿已经确定要送进康王府后,万姨娘觉得所有的梦想都碎了,无法承受这个打击,直接病倒了。英国公夫人见状,自然很大方地让她去「养病」,不用她伺候什么。 刑部侍郎夫人眼睛转了转,嘿了一声,笑道:「这姨娘身子也真是不好,女儿成为亲王府的侧妃应该高兴才是啊,这也算是母凭女贵了。」 刑部侍郎夫人的话虽然恭维,但是挖苦的意味十足,周围的人都弯了弯唇,若无其事地聊起其他的事情。 第四十七章 英国公夫人也有些啼笑皆非,刑部侍郎夫人也极为厌恶小妾这等生物,而且十分彪悍地将刑部侍郎府里的小妾都关在一个院子里,还很吝啬地让她们几个人挤一个房间,若是哪天不顺心了,直接拎起把菜刀就能追着刑部侍郎跑上几条街,可是让人看足了笑话。 想罢,英国公夫人也忍不住失笑,便也不在意刑部侍郎夫人的挖苦。 如此,英国公府大姑娘石清瑕一顶轿子被迎进了康王府,成了康王府里的一个侧妃。 康王纳侧妃后不久,便进入了六月份,天气也越发的热了。 六月初一,阿竹去皇庄给皇后请安。请安完后,听说昭萱郡主带着几个小公主去皇庄中的池塘钓鱼,便也挺了肚子过去。 自从怀孕满五个月后,阿竹的肚子就像她当初说的那般,开始像吹气球般膨胀。不过她的孕吐仍是有些严重,吃了吐、吐了吃,幸好厨子变着花样做的吃食,仍是有好一部份下了肚子,才没有造成营养不良。 肚子开始变大时,脸庞却没什么变化,穿着宽松的夏衫,没有束腰带,轻飘飘的纱裙曳地,从背影看来仍是窈窕婀娜。或许有些变化的便是脸蛋上的婴儿肥少了许多,眉宇间变得平和,染上了些许成熟女人的韵味。 昭萱郡主正坐在树荫下,享受着宫女们的伺候,看着十八公主和几个姐姐一起钓鱼,一群宫女和内侍护着,生怕她们玩得太兴奋,不小心跌下水中。 池塘里莲叶婷婷,莲叶中偶尔探出几朵盛开的粉莲,水中时常有游鱼游过,清风吹来,莲叶摇曳,水波荡漾,在这炎炎夏日添了几分凉爽。 「你怎么过来了?」昭萱郡主见到她,赶紧起身去扶她,有些敬畏地看着她的肚子,吃惊地道:「上次见着好像还挺平的,怎么一阵子不见,就这么大了?」 阿竹坐到宫女搬来的竹椅上,接过温开水喝了半杯解了渴意后,笑道:「我娘亲以前怀我弟弟时也是这般,过了五个月,肚子就像吹皮球一样膨胀了,不奇怪。」然后看了看远处玩耍的几个小姑娘,笑道:「今儿怎么有闲心来钓鱼?」 昭萱郡主窝回竹椅上,懒懒地眯着眼睛道:「是十八想出来玩,外祖母希望我到外面走走,便跟来了。呆会让人烤了鱼,你也吃一点吧……对了,听说你最近害喜症状仍是严重,可有碍?要不叫荀太医开副止吐的药来吃吧。」 阿竹打了个冷颤,摇头道:「算了,是药三分毒,我才不吃呢。」 昭萱盯着她猛笑,「你不会是怕荀太医的药味道太怪吧?我都喝了一年半了,习惯了也是那么回事儿。」 其实对于她害喜症状,当初她有反应时,荀太医便被陆禹叫过来给她诊治了。想到那位冷冰冰的太医冷森森地看人时的目光,阿竹觉得当时他似乎恨不得要在那位王爷身上戳个洞,似乎很生气的样子,看得着实渗人。而结果,荀太医自然是拂袖而去,没有给她开什么药,只是说了一些能止吐的食物类的让她试着吃。 荀太医虽然表面上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却是个极负责任的医者,可惜他为人孤僻,表现出来的脾气实在是不怎么好,所以京城里的人说起他都是神色不太好的。 两人正说着,前面一条两旁开满了木槿花的小道上走来了一个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英国公府的二姑娘石清溪往这儿来了。 石清溪过来后,给两人行了礼。 「石姑娘不必多礼,也坐罢。」阿竹笑道。 石清溪坐下后,便笑道:「皇后娘娘说你们在这儿钓鱼,臣女便不请自来了,没有打扰到王妃和郡主吧?」说着,她看了阿竹一眼,她和昭萱素来没怎么客气,倒是对端王妃了解不太深,礼多人不怪,她不敢随便越矩。 昭萱郡主笑道:「石头你几时也这般多礼了?再过半个月,你便要出阁了,到时候你是蒋家媳妇,与阿竹也算是亲戚了,应该多亲香才是。」 阿竹微笑点头,蒋家是皇后的娘家,陆禹是皇后的养子,与蒋家也算是亲近的。虽然蒋家只忠心于皇上,蒋家子弟大多数驻守边疆,不知多少好男儿战死沙场,最为教人敬佩,虽是出于避闲,面子上的情份也要过得去。阿竹观察过,发现皇后说起娘家时,语气十分平淡,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娘家,而是京中寻常的勋贵罢了。 石清溪微微一笑,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着怀孕的端王妃。原本她对端王妃的印象也就那样,不好不坏,觉得是个有些幸运的女子,能在那么多竞争中幸运地成为端王妃,是别人求了一辈子也求不来的事情。可是看到庶姐石清瑕的下场后,她心里感觉到有些古怪。 石清瑕被人算计与康王成了好事,无论是英国公府和康王府都找不出凶手,最后又因为康王的坚持,及各种考虑,方将石清瑕送进康王府成了康王侧妃。 石清溪想起那几日那位素来娇弱惹人怜的庶姐为了反抗这事,整天以泪洗面。后来发现哭解决不了,便开始闹。可惜她的身子素来娇弱,派了几个有力的仆妇照看,闹也闹不起来。然后开始绝食……想到最后她饿到快死时终于忍不住奔向食物的模样,石清溪差点当场喷笑。 纵然再清高,最后也不是怕死?纵然不认命,最后不也是被送进了康王府当侧妃? 不过,石清溪也对这件事情分析过,比起其他人想得复杂,石清溪却从这件事情分析中得到一个结论,石清瑕成为康王侧妃,最得利的便是端王妃了。 石清瑕一直想进端王府当侧妃,或许因为端王那般俊美的样貌所迷,但其中还有端王将来最有可能登上那位子的原因。待端王真的一朝登顶,纵然一开始只是个侧妃,以后却是皇妃了,甚至贵妃——皇后也有可能,只要能解决掉端王妃,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石清溪又有些不确定端王妃是否知道她爹想将石清瑕送进端王府的事情,她虽然告诉了昭萱郡主,但昭萱郡主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嚣张肆意的单纯姑娘了,以昭萱和端王妃的交情,恐怕昭萱郡主不可能会让石清瑕那般美貌的女子进端王府分了端王妃的宠,连她现在也不确定这件事情是不是昭萱也插了一手。 石清溪暗暗打量着端王妃,撇去石清瑕那样的绝俗外貌不谈,端王妃在京中的闺秀中,也算得上是个姿容不俗的美人儿,少有闺秀能及得上。以前看着时,还有些弱柳扶风的柔弱、眉宇间也是少女青涩的气息,现在她当了王妃一年多,气质开始变了,眉宇间的气息也变得开阔大气,已经具备了王妃的风仪气势。 真是个幸运的女人。 石清溪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石清瑕进康王府这事情是谁出手,都过去了,猜测再多无益。 在皇庄呆了半天,趁着午后阳光炎热时,阿竹和石清溪一起离开了皇庄。 昭萱郡主让人将玩疯了的十八公主及几位小公主分别送回她们母妃那儿,也回了太后居住的宁馨园。 太后没有歇息,见她回来,便笑着招呼她过来一起说话,听着外孙女高兴地说着先前和几个小公主钓鱼之事,太后脸上挂慈爱的笑容。 直到昭萱郡主说得差不多时,太后握着她瘦弱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手骨头,说道:「哀家的萱儿这般喜欢端王妃么?每次说起她时你都笑得特别高兴……」太后眯起眼睛,慢慢地说道:「说来,端王府里只一个王妃也太少了些,不知萱儿可愿意成为你表哥的侧妃么?」 昭萱郡主愣住,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 殿内一片安静,仿佛连呼吸也轻得几不可察。 「外祖母……」昭萱唤了一声,将脸搁在她双膝间,软声道:「萱儿喜欢端王妃,与她是自小的情份了,不喜欢端王表哥。外祖母,别让萱儿难做好不好?萱儿不想坏了和端王妃的情份。」 太后轻轻地抚摸着孙女的头发,顺着她的发,手往下滑到她的背脊,摸到了年轻的少女那硌手的背脊骨,声音极轻:「哀家的萱儿……若是连哀家都不在了,将来还有谁怜惜你呢?」 听到这话,昭萱郡主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怕太后发现,她悄悄用袖子里的帕子压住脸一会儿,才闷闷地道:「外祖母说什么呢?外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萱儿会永远陪着外祖母……」 「傻丫头!」太后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儿一般,轻轻地道:「哀家的萱儿将来必定尊荣无限,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第四十八章 昭萱郡主微微侧脸,目光看向旁边伺候的老嬷嬷,那老嬷嬷面容肃穆,垂着眼睛,教人看不清眼里的思绪。在她如此的注视下,她仿佛未察觉丝毫,神色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的变化。 原本像小女孩一般的眼神倏地变了,变得森冷狠戾。 午后不久,太后身体支撑不住,终于去歇下了。 等亲手伺候太后歇下,昭萱郡主方离开了太后的寝宫,去了旁边宫殿。 刚出了门口,炙热的阳光一阵晃眼,昭萱郡主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睛里的酸涩。她仰起脸,金色的阳光从树稍间洒落在脸上,星星点点,落在她苍白瘦削的脸庞上,肌肤下的青色血管仿佛隐约可见。 「郡主,太阳大,还是先回去罢。」星枝小声地道,见她似乎想晒太阳,心里不禁有些急。这种正午的阳光最为毒辣,以郡主的身体,再晒一会儿可就要中暑了。 昭萱透过树头看着高空处晃眼的太阳,安静的午时,谁也不敢打扰太后歇息,宫侍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生一点儿声音,打扰了浅眠的太后娘娘。 「郡主,回去吧。」 听到星枝的声音已经近似哀求,昭萱郡主淡淡地点头,敛着袖子沿着林荫处行走。不过快到她居住的寝宫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快的童声,昭萱郡主微微皱眉,眼里露出了厌恶之色。 脚步一转,昭萱郡主出了宁馨园,便见到宁馨园不远处的花园里正在踩着新栽好的花木玩乐的代王,几名花匠缩在一旁,想阻止又不敢,眼里已经出现了焦急之色。 「来人,去将代王给本郡主提来。」她淡淡地吩咐道。 听到这话的宫侍们面面相觑,正迟疑间,一名侍卫已经出列,大步上前,在代王及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拎住了代王的后衣领,直接一个纵步跃到了昭萱郡主面前,将代王直接种到昭萱郡主面前。 昭萱郡主唇角扬了扬,破天荒地看了眼那侍卫,发现这侍卫出乎意料之外的年轻,他身材极高,但却显得瘦弱,而且一个大男人,竟然长着一张像姑娘般清秀的脸,虽然绷着脸孔,但是没有丝毫的冷峻之色,反而让人觉得他稚气未脱。 估计也是这般年轻,才敢做出这种事情,不像其他人,思量比较多。 自从上回她被代王撞下台阶晕过去后,因为太后护着她,皇帝舅舅没办法,方派了个两大内侍卫到她身边来保护她。她对这种事情不在意,连那两个侍卫长什么模样也没瞧清楚,甚至连名字也不记得了。 「大胆!你干什么?你知道本王是谁么?胆敢如此对待本王……」代王气得拳打脚踢,可惜他短胳膊短腿,根本没有伤到那侍卫分毫,气得更是破口大骂,看向昭萱郡主的眼神更是恶毒。 这眼神真讨厌!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我将你眼珠子挖了!」昭萱郡主淡淡地道。 代王吓住了,既管这女人说得平淡,但他还记得上回她抽了他一巴掌,抽得他脸都肿了,但是不仅没有受到父皇的惩罚,甚至还要他去给她道歉。凭什么啊?不过是个无母父不理的病殃子罢了!可是,那种被呼巴掌的疼却记在了心里,让他一看到这女人就有些发悚。 「你、你敢,父皇知道了会饶不了你的!」代王色厉内荏地叫嚣着,又呼喝远处的宫侍过来救他,「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过来救本王?若是本王少根头发,小心父皇杀了你们!」 那两个宫侍也急得不行,忙跑过来,然而还未到跟前,便一头栽到泥土里了。再仔细看,原来是捉着自己的侍卫用石头击中他们的双腿,让他们跌倒。 代王这下子终于吓住了,小脸惨白惨白的。 昭萱郡主随意看了眼,伸手轻轻地拍打着代王的脸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支尖利的发钗,在指尖闪烁着银光,对着他的鼻子戳了下。 代王只觉得鼻尖一疼,目光越发的惊恐,声音都发颤了:「你、你、你要做什么……」说着时,就见那银钗最尖的一头对着他的左边眼睛,缓缓地移了过来,看起来就要戳爆他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再哭就弄爆了你的眼珠子!」 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吓得代王再也不敢哭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站在树荫下,瘦得仿佛只剩下皮包骨,肤色惨白惨白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色泽,一双眼睛却黑得可怕,穿着素色的衣裙,阳光隐入云层中,光线变得暧昧起来,使她看起来就像个女鬼——太可怕了! 「记住,以后见到本郡主要绕路走。若是遇到了,也有礼貌一些,不然……」 看到那支银钗又移了过来,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小破孩这回不敢再动什么恶毒的心思了,忙不迭地点头,只求离这个像鬼一样可怕的女人远远的,他再也不来惹她了。 昭萱郡主看着小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可怜样子,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柔声道:「表弟真是的,这么大了还如此爱哭,皇上舅舅看到了可要笑你了。好了,这里是外祖母歇息的地方,以后莫要到这里来玩,吵到她老人家就不好了!」 代王:「……」即便一脸温柔,女鬼还是很可怕啊!! 等代王像只吓坏的兔子带着那两个宫侍离开后,昭萱郡主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远处,在星枝的提醒下也回了宁馨园,顺便将那名侍卫一起捎了进去。 回到房里,星枝星叶和宫女们殷勤地伺候着,昭萱抬了抬手,眉头都不用动一下便让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加上刚才恐吓了人后,心情舒畅,这会儿就算喝那种难喝得要死的药,也不会觉得难受了。 坐在炕上,昭萱郡主喝着药茶,淡淡地问道:「名字,年龄。」 年轻的小侍卫迟疑了下,拘谨地道:「聂玄,十五岁。」 「这么小?」昭萱郡主又打量那张清秀得像小媳妇一般的脸,怨不得呢。 是男人都不喜欢被女人说小,聂玄清秀的脸微微一红,想说什么又因眼前之人的身份,只能憋住,将头低了下来。 昭萱郡主看得有趣,这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更让人想欺负。又逗了两句,发现他的脸快要红成虾子了,方道:「行了,你以后就到本郡主这儿当差,只要不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情,本郡主不会亏待了你的。」 让人赏了这侍卫后,便让他下去了。 聂远捏着昭萱郡主赏的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禁抽了下嘴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心说这位郡主行事果然是粗暴又没头脑,和以前一样。刚才唬吓代王时的那种凌厉深沉,果然是装的。 等聂玄离开,昭萱郡主盘腿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星枝看得有些担忧,不知道郡主怎么了,是心情不好么?还是刚才太后对她说了什么?以往每次端王妃进宫时,郡主的心情都会好上一天,今天端王妃进宫的日子,她原本心情也很好,可是从太后那儿出来,心情好像就变了。 「郡主……」 昭萱郡主揉了揉脑袋,说道:「去准备笔墨。」 星枝听话地下去了,很快便准备妥当,便见郡主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直接折了起来,拿了一本诗经将那纸压住。 星枝眨了下眼睛,郡主这是要给端王送信么?应该是先前太后说了很了不得的话,所以郡主才会主动联系端王。想罢,星枝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太后疼爱郡主不假,但也太疼爱了,估计会一意孤行。 六月结束,进入七月份时,江南终于传来了消息。 阿竹看着从江南传回来的信件,了解了江南盐政的事情发展后,不禁若有所思。江南大批官员纷纷落马并不奇怪,而几个老牌的世家也被派去的钦差收集到了一堆罪证,抄家是少不了,整个江南可以说是血雨腥风。 江南距离大夏政治中心挺远的,这一片血雨腥风还动摇不到京城,但是京城的气氛却开始变了。 阿竹合上信件,决定在她生孩子之前,她还是少出门吧。 过了几天,严青菊又挺着肚子过来了。 阿竹摸摸这妹子的脑袋,嗔道:「这大热天的,来回跑,你也不嫌热。」 严青菊笑得柔柔的,轻声道:「哪里会热?我想三姐姐了嘛。」 阿竹只是笑了笑,说道:「半个月前你才跑来一次,在这里多呆了些时间,镇国公世子便来接人了,显然极是紧张你。你不会又和他吵架了吧?」阿竹怀疑地问,心说那两个人吵得起来么?这朵小菊花眼眶一红,滴两滴泪,男人什么都软了才对。 第四十九章 「没有,我从来没和世子吵架的,三姐姐别乱想。」严青菊笑得腼腆,「咱们三观虽然有些不符,但是闭闭眼就过了,夫妻也就是这么回事。」 阿竹:「……」妹子你拿我的话来搪塞我好么?你懂得啥叫三观么? 用过午膳,两个孕妇又到花园的树荫下散步消食,丫鬟们跟在她们身后,直到走累了,便到水上的凉亭中坐着吹风。 「三姐姐,最近京城的局势有些不定,端王殿下现在在江南,而且还协助钦差查寻江南盐政的□□,估计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来求情,三姐姐到时候千万别出面。」严青菊细细地叮嘱道。 阿竹抿嘴一笑,说道:「这事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外头的人都知道我害喜好几个月了,还没好呢。」 其实六月中旬时,她已经不害喜了。只是从陆禹寄回的家书中隐约可知江南的情况不好,决定还是继续「害喜」吧。所以这段时间,各府投来的帖子她都让耿嬷嬷处理了,没有作任何回应。 严青菊挑了下眉,没想到阿竹反应也如此快,又道:「除了这事情,还有一件事,三姐姐近来寻个机会装病,别太频繁去皇庄吧。」 「为何?」阿竹有些讶异。 严青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然后靠近她道:「看时间,明年昭萱郡主就要出孝了,听说太后近来正为她打算呢。」见阿竹看着自己,严青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妹妹知道三姐姐和昭萱郡主的情份不一般,可是太后娘娘有些老糊涂了,难免会异想天开。」 阿竹听罢,有些好笑,却说道:「放心,我相信昭萱。」而她也愿意相信昭萱郡主。 严青菊看她与平时不变的笑容,原本浮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忍不住想要接近她,靠近她。她想,昭萱郡主虽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但若不是为了三姐姐,她的情义也要打折扣。她的三姐姐就是这样一个人,会让人打从心里感觉到安心,让人感觉到温暖。 明明只是个平平凡凡的人罢了,但是接受过她的好后,会让人依恋,没有人舍得放手。 因为那是世间最干净的感情,没有掺杂任何的虚假。 这就是她的三姐姐! 严青菊在端王府的别庄呆到了傍晚,直到纪显下衙时,顺便路过来接她。 纪显表示,若不是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他还不屑来。当然,他这么想的时候,动作却轻得不可思议,护着严青菊上了马车。 夫妻俩坐在马车里,纪显支着脸看着对面的女人,直到她被看得低下头去,显出一副柔弱可怜相时,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仍是止不住的心软怜惜——或许这便是男人的劣根性罢。 「你和端王妃感情倒好。」纪显开口道。 严青菊不知道他这话是羡慕还是讽刺——嗯,她就当他是羡慕行了,反正他也没个能交心的兄弟,便柔和地笑了下,说道:「妾身与三姐姐自小一起长大,情份自然不一般。」 纪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是么?就不知道将来若是她……你们的情份还能不能如现在一般。」 严青菊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依然道:「那是自然的。」 「真是……」纪显突然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女人了,明明对所有人都能狠,但是对上端王妃的事情时,却出乎意料地固执,也不知道那位端王妃灌了她什么迷魂汤,将她训得服服帖帖的。 如此一想,不知为何,心里便有些不高兴了。他不知道自己不高兴什么,语气不免恶劣起来:「今儿你过来,想必是将上回说的事情给端王妃说了吧?她有什么反应?」 「三姐姐说,她相信昭萱郡主。」 纪显嗤笑一声,显然不屑于女人这等天真的小伎俩。 严青菊也不恼,男人皆以为女人目光浅短,只看到方寸之地,却不知道女人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小看女人的话,会吃亏啊爷! 「那爷可要和妾身打个赌?」 「打赌?」纪显又嗤笑她,「赌什么?」 见他一副自己绝对不会输的自信模样,严青菊垂下眼睛,说道:「就赌太后的主意最后一定不成,而这不成的原因,必定是昭萱郡主。」 纪显挑了挑眉,说道:「皇上是个孝子,太后的话只要不影响社稷之事,素来言听计从。而昭萱郡主的身体情况,只要打听一下便知道了,说好听点便是个摆设,说难听点是个交易物品,但这个交易物品,相信不管哪位皇子都想将她迎进府里供着。」 严青菊微笑,「是啊,不过交易物品却是个有感情有思想的女人。」 纪显看了她许久,说道:「好吧,咱们拭目以待,若是夫人输了,夫人答应我一个条件,若是我输了,便答应夫人三个条件。」 「好!」严青菊笑盈盈地看着他,这般隐赢不输的事情,不答应才是傻瓜。 七月下旬,皇帝继续带领大部队回了宫。 阿竹在别庄过了段相当悠闲的孕妇时光,在肚子越发的大时,害喜症状减轻了,能吃能睡,每隔三天有太医过来请平安脉,身体健康,胎相平稳。对于外面的朝廷上的风云,因为端王不在府里,她又怀着身子,更有理由将那些纷纷上门来求助的人打发了。 如此,理应没有什么烦心事情让她烦的。但是,不知怎么地,阿竹近来却有些心神不宁。 跟着大部队回了京城后,端王府如同往常一般,继续闭门谢客。 随着八月到来,朝中发生了好几出事件,有御史参某某官员贪污受贿之事,也有修缮河工的银子被劫之事,更有北狄南下劫掠血洗了北疆好几个城镇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很多事情积在了一起,整个朝堂的气氛越发的紧张。 阿竹看着端王府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不知怎么地,那种心悸之感越发的不得安宁。她是孕妇,每日处理完了府中事务,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的,众人对她的要求便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无事可做之下,她常将陆禹寄回来的家书都搬出来,重复看了起来,一字一句地琢磨着,似乎没什么不同的。 到底怎么了呢? 阿竹在屋子里转着圈圈,尔后坐到靠窗的长榻上,看着外面进入秋季后显得辽阔高远的天空。 「王妃,你近来心情好像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钻石担忧地道,作为贴身丫鬟,她是最能感觉到阿竹情绪的人,发现原本宽心养胎的王妃,自从七月份开始,情绪便不对了。 「没什么。」阿竹漫不经心地道,翻看着江南传来的信息。 阿竹自从嫁入端王府后,手中也有些了人手,这其中是陆禹交给她使用的,她并没有怎么使唤他们,平时就是探查些消息罢了。现在陆禹去了江南,阿竹也弄了些人过去,所以除了陆禹寄家书回事给她了解一下事情外,阿竹还可以从那些在江南中的人手得知一些消息。 江南那边的事情有条不紊,并没有什么意外,加上承平帝暗中的支持,相信不过十月,便会有结果了。若是事情顺利的话,估计会更快,只是因为现在通讯不太方便,消息总会推迟一些罢了。 看完了下面传递回来的消息,阿竹若有所思。似乎太平静了,反而让她觉得很不平静。 过了中秋,便有消息传来,江南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定案,陆禹和秦王开始启程回京,再过半个月左右时间便能抵达京城。 听到这个消息,阿竹心里自然高兴。从陆禹下江南至今,已经有五个月了,说不想他是假的。他离开时,她的肚子还平平的,现在他要回来了,她已经挺着个大西瓜一般的肚子,下巴也多了一层的肉,身材都显得笨重了。 然而,阿竹还来不及高兴,过了几天,便又接到了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陆禹和秦王遇刺。 阿竹初看到时,吓得脸都白了,第一时间便将传讯回来的人拎过来,急切地问道:「王爷可有受伤?怎么样了?」 「王妃放心,王爷无恙,只是受了些轻伤罢了。倒是秦王殿下,伤得比较重。」 阿竹眉头跳了跳,秦王和端王一起回来,一个人轻伤一个人重伤…… 想了想,阿竹又道:「可知道凶手是谁?有什么目的?」 侍卫摇头道:「现在还不清楚,下面的人也在查这消息。皇上应该也得到消息了,也派了人去查这事情。」 继续问了一些,发现问不出什么后,阿竹便让他下去了。 第五十章 阿竹正思索着到底是谁有这胆量敢刺杀皇子时,突然肚子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疼得她脸色一白,抱着肚子歪在榻上,冷汗一滴一滴地滚了下来。 「王妃!」 钻石和甲五吓了一跳,两人过去扶住她,甲五拉过她的手把脉,钻石用帕子为她擦试额上的汗。 甲五拧眉,马上道:「奴婢去请荀太医,钻石妹妹你在这里守着王妃!」 「不用了……」阿竹忍着痛,说道:「他只是踢了我一下,没什么事的。」心里却有些苦笑,还没有到请脉的时间,这种时候请荀太医过来太显眼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端王府,一些小事都会被阴谋论弄成了大事。特别是端王秦王遇刺的消息传出去之前,她不能做什么。 阿竹略略躺了下,肚子的痛终于缓解了,脸上也回复了血色,朝两个紧张的婢女道:「没事了,这个小调皮只是因为我刚才太过紧张吓到他,才会抗议。」 甲五又把了次脉,发现脉相已经平和,确实如她所说的,方放下心来。 钻石让人端了煲好的汤过来,伺候她喝下,安慰道:「王妃放心,王爷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甲五也道:「王爷身边有陆阗跟着,定然不会有事的。」 「陆阗?」阿竹怔了下,奇怪地看着甲五。 甲五抿嘴一笑,说道:「陆阗是皇上在承平二十六年时,赐给王爷的暗卫,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保护王爷的安全。」 阿竹听罢便明白了,当年荆王谋反,陆禹被派去平叛,没想到会遭到暗算,在战场上失踪,后来虽然平安归来,但也受了重伤,养了一年身体才好。估计也是这件事情,承平帝才会给端王安排宫中暗卫营特别训练出来的暗卫,听甲五的语气,其他王爷并没有这个殊荣。 帝王心思难测,承平帝给陆禹安排暗卫,阿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荣耀,反而像是……阿竹想到了两种可能,眼皮止不住跳了跳。自从去年中秋,她发现陆禹的异样后,虽然大家都心昭不宣,但她从中知道陆禹也与其他皇子一样有心争那位置。 可是承平帝对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呢?说是疼爱他,却又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中,让他身不由已。若是真的看中他,为何态度暧昧不明,捧着其他的皇子,使得众多皇子在私底下互相较劲? 喝了汤,阿竹也感觉有些累,在丫鬟的伺候下,躺在床上歇息。 她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摸着起的腹部,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调皮地踢了她抚摸的地方几下,不由得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虽然前途不明,但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过,她也没有盲目悲观,她分析过陆禹的处境,其实不算太差,即便承平帝以后觉得这个儿子是个威胁欲要做些什么,到时候谁又知道呢? 「好了,宝宝你不要闹了,你爹很快便会回来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阿竹轻轻地安抚着,抚着肚子渐渐入睡。 过了两天,端王和秦王在回京途中遇刺的消息果然传开了,承平帝在朝堂中大发雷霆,责令刑部去查寻此事。 阿竹也适当地给出了反应,端王府请了太医过来诊脉,对外的说法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秦王府也一样,两府的女眷都有志一同地作出了同样的反应,让听闻的人面面相觑,有些哭笑不得。 阿竹和秦王妃自从肚子满了七个月后,皇后和贵妃免了她们进宫请安,所以自从七月下旬回京后,阿竹便不再进宫了。 柳氏第二日便匆忙进府来看望阿竹,见女儿脸色有些苍白,心疼得不行,拉着她的手安抚道:「你大伯去打探过了,端王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甚大碍,你安心在府里养胎,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方是,不用太过劳累,也不用胡思乱想。」 见柳氏比自己还担忧,阿竹看着心里也有些难过,像小时候一般,将脑袋扎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道:「我知道,娘亲不用担心。」 柳氏摸着她的发,心里苦笑。若是当初知道皇上会下那道赐婚圣旨,她应该早早地就给女儿定下亲事才是,省得嫁进这皇家中,虽尊荣无限,却也天天担惊受怕。端王现在虽然看着风光得宠,但以后的处境也越危险,连带的她女儿届时也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柳氏在王府呆了半天时间,宽慰了阿竹一场,又对阿竹叮嘱了诸多事情,方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柳氏的宽慰起到了些作用,孕妇的心情本就容易受到影响,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得平和,免得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可是她再努力,也没办法没心没肺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叹了口气,阿竹轻轻地摸着肚子,又继续拿了下面传来的消息仔细看着。 就在阿竹关注着陆禹的消息时,过了几日,昭萱郡主竟然出宫,亲自来到了端王府里探望她。 看着从马车里下来、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苍白瘦弱的少女,阿竹有些吃惊,忙过去拉住她,蹙着眉道:「你怎么出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难道没事不能出来么?」昭萱郡主又一次敬畏地看了眼她高耸的肚子,忙拉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道:「你别太靠近我,近来天气变化有些大,我前儿生了病,现在虽然好了,但还未断尾,免得传染给你。」然后又叫丫鬟扶住阿竹。 阿竹眉头蹙得更紧了,抿着唇道:「既然生病了,还来作什么?你应该好生歇息着方是。」 昭萱郡主笑盈盈地看着她,轻快地道:「因为我想你了啊。」 阿竹看她许久,忍不住也笑了。 两人进花厅,随意地坐在炕上,丫鬟上了茶点后便退下了。 昭萱郡主喝了口花茶,忍不住又看了眼阿竹的肚子,说道:「这肚子都快九个月了吧?真是……会不会有两个啊?」 「不可能的!我娘当初怀我弟弟时,也是这么大,估计这孩子生出来,但是个胖胖的小团子。」阿竹笑道,自己的体质果然是遗传了母亲,当初柳氏怀胖弟弟时,肚子也极大,她也担心得不行,以为母亲肚子里有两个娃娃,然后带着梅兰菊一起去大伯严祈华的书房里折腾,事后还被大伯叫了医女过来给她科谱了很多孕妇的知识。 昭萱郡主伸手过去隔着阿竹的衣服摸了摸,突然感觉到手心被什么踢了下,顿时双眼瞪得大大的,吃惊地道:「他、他踢我耶?难道他知道我?」 看着兴奋得不行的姑娘,阿竹不好意思告诉她这是正常的胎动现象,便打趣道:「许是知道你来了,所以特地和你打个招呼。」 昭萱郡主的眉眼突然温柔起来,看着阿竹的肚子的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她抿着唇微笑,笑容是阿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和,这么看着,阿竹突然有些心酸,这一刻,她是突然明白了,昭萱郡主以前所说的话原来是真的。 昭萱郡主和阿竹聊了会儿,突然道:「今儿来呢,是想和你说一声,免得你听了旁人什么话而伤心,你信不信我呢?」她认认真真地问道。 阿竹点头,自然是信她的,不管她性格如何改变,一个人的骨子里坚持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她也许没有什么聪明才智,但看人的眼光却是有的,这是她最大的财富。 昭萱郡主抿唇一笑,看着阿竹的十分柔和,或许世人都觉得她变了,对她产生了怀疑,却唯有阿竹是至始至终没有过丝毫的迟疑站在她身旁的人。所以她从来不想拿什么事情来考验她,感情经不起考验,亲人间都有可能会因为私欲而兵戎相见,更何况是他人。 「外祖母不放心我,想为我谋个出路,但是她也知道我辈子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老人家的想法,女人一生求的除了宠便是权,她想要我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看着阿竹,声音清淡,「我已经在佛前发过誓,此生不会嫁人,到时候便靠着你养了。」 阿竹唇角的笑容凝住。 昭萱郡主见她表情不对,不由笑道:「别这样,只有发了这誓,我才不会被卷进那些事情中,也算是得个清净。比起嫁人,不嫁才是最好的,皇上舅舅才会更怜惜我呢。」 【卷四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望妻入宅 卷一》作者:心晴 2、《望妻入宅 卷二》作者:心晴 3、《望妻入宅 卷三》作者:心晴 4、《望妻入宅 卷四》作者:心晴 5、《望妻入宅 卷五》作者:心晴 6、《望妻入宅 卷六》作者:心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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