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妻入宅 卷五》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距离京城三百里远的青河城,陆禹与秦王一行人正歇在城中的云来客栈中的一处清幽的院子里。 秦王的伤势不宜赶路,到了傍晚时分,便得找个客栈歇下,为此耽搁了不少回程时间。不过陆禹并不怎么急,依然每日依着秦王的伤势而行路。而他们也因为是坐船回京时遇袭,后来便弃了船直接走陆路,虽然如此有些折腾秦王的伤势,但是却也防止了行踪再次泄露。 秦王坐在床上,他穿着白色的中衣,撇开的胸前绑着绷带,上面浸着丝些红色血晕。今日坐马车时,因为山路颠簸,即便马车里已经布置了一翻,依然让他的伤口再次崩裂,不得已,不到午时,便拐道去了清河城落脚。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秦王惨白着一张脸,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欣慰地道:「这次多亏了十弟了,不然咱们兄弟俩都要折在路上。不知十弟可查明那些人是何方人马?」 陆禹坐在床前不远处的椅子上,何泽像根木头一般站在他身后位置,半边脸隐入阴影中。秦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名侍卫一直跟在陆禹身边,他以前只觉得长得太美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弟弟有那种嗜好,贴身侍卫才会尽挑些长得好的,暗地里不知干什么勾当呢。而这个叫何泽的侍卫更是个中翘楚,一个秀花枕头。 但是这次遇刺,他们当时是一起行动的,让他见识到了这个弟弟身边的人身手十分了得,并非什么秀花枕头,甚至让他嫉妒的是,陆禹身边竟然有皇父给的暗卫。暗卫是什么概念?那是只有皇帝和太子身边才有的,陆禹身边怎么会有?他不相信那位皇父心中最嘱意的人选是这弟弟,即便再疼爱儿子,那位皇父心中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屁股下的椅子,再联系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不难明白,没有哪个儿子在父皇心中是不可或缺的,宠爱可以,但不能触及他作为帝王的底线。 难道是父皇担心陆禹风头太甚,遭人嫉妒暗算,才将暗卫给他? 虽然心里有诸多猜测,秦王仍是感觉到十分嫉妒,而让他感觉到狼狈的是,这次若不是有陆禹在,估计他这条命就交待在路上了。如此想想,真是不舒服。 陆禹正在看着属下查寻的结果,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些眉目了,似乎是东瀛人。」 「东瀛人?」秦王一愣,直觉道:「东瀛人好好的怎么掺和到江南的事情来了?怎么可能?」不过想到江南沿海一带年年来犯的倭寇,主要成员可不是东瀛人和那些沿海诸岛的海盗么?东瀛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陆禹目光略沉,颔首道:「九哥说得对,东瀛人不过是个烟雾弹罢了。不过可以肯定,有人和东瀛人合作,指使东瀛人刺杀,就不知道是谁了。」 秦王眼神狠戾,牙齿咬得咯吱响,狠狠地一捶被子,恨道:「可恨,若是让我……唔!」动作太大,不小心牵扯到胸口的伤,顿时疼得闷哼出声。 陆禹眼神飘了过来,叹道:「九哥身上有伤,切莫动怒,省得伤口又崩裂了。」 秦王疼得冷汗涔涔,听到他的话,觉得他就是在说风凉话,原本对他心里已经有意见了,无论说什么话都是辩解,正欲说什么时,外头响起了一道女声。 「两位公子,药煎好了。」 在陆禹说了声「进来」后,便见一名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她眉目柔婉,嘴唇略厚,不点而朱,却是整张脸上最为出彩的地方,仿佛成熟了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虽然穿着粗布青衣,无丝毫佩饰,但身段窈窕,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那女子进来时,目光便不由在陆禹身上滑了眼,见他低首看着手中的信件,根本无视了她,眸色微黯,不过很快目光便转到床上的秦王身上,抿了抿唇,笑道:「九公子的药煎好了,大夫说最好尽量趁热喝了。」 秦王神色淡淡的,目光落在她唇上,看了眼跟着女子进来的侍卫,见他朝自己点了下头,方道:「辛苦于姑娘了,其实你并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于姑娘听罢,略微有些局促,勉强道:「若是一直无所事事的,奴家心里也不踏实,能为两位公子做点什么事情,也算是尽一片心意。」 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看起来温柔而多情,即便已经看过宫里环肥燕瘦诸多美丽宫妃的秦王,也不由得怔了下,爽朗笑道:「这次多亏了于姑娘通风报信,不然是咱们兄弟吃亏。只是也害得于姑娘的同伴枉死,只剩下于姑娘一人独自安生。」 听罢,那于姑娘眼中滚出了泪,用衣袖试了试眼睛,说道:「都是那群狂徒害的,不关公子的事情。奴家自小在船上长大,全赖得大伙赏口饭吃才能平安长大,却没想到那群可恶的狂徒为了迫害两位公子,不惜绑架船上的人,害了大家……此事与两位公子无关,莫要往心里去。」说罢,又朝秦王盈盈一笑,那笑容如同雨后新荷般清新俏丽。 秦王笑了笑,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一口喝尽。 于倩收拾了药碗后,便又出去了。 秦王看着于倩的背影,会带上她回京,也是一时兴起。他们回京时是走水路,并未张扬,而且隐瞒了身份,船行到半途,在大晚上却遭到了埋伏。当时是船上干活的于倩发现异样,并且及时通知船上的侍卫水底下有人潜伏。 于倩的身份已经查明,确实是在船上长大的渔娘,身份没什么可疑的,可惜命不好摊上了这种事情,人倒是有几分机灵,所以才能在那片血雨腥风中将自己保护得极好。至于为何会带上,秦王能说是因为仍对来江南前王妃的行为耿耿于怀,所以见于倩对着船上那些枉死的人哭得那般凄惨时,便心中一动带上了么? 看完了信件,陆禹便起身道:「九哥继续休息罢,明日一早还要行路,以咱们的速度,再过几日便能到京了,届时也能让九哥好生养病。」 秦王点点头,目送陆禹离开后,方在侍卫的伺候下躺下,其间牵扯到伤口时,疼得又是一阵冷汗直冒。不过在想到自己这次带了个姑娘回京,不知道王妃届时会有什么反应呢?这么一想,顿时又有些睡不着了,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害怕,想了很久,方迷迷糊糊地睡去。 陆禹出了秦王歇息的厢房后,走到隔壁厢房前,便站在廊下看着远处已经变成了紫纱色的天空。他负着双手,清秋的晚风徐徐吹来,身上的直裰下摆轻轻拂动,袖袍轻轻扬着,暮色将他的面容遮住,模糊不清,却隐约可以从他的风姿仪度中可观他的风彩。 何泽双手抱着剑,跟在主子身后。 江南一行虽然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便偶尔也能得几分清闲。每到那时候,他的主子便是这般手执着京城来的信件,看着京城的方向。何泽虽然未对哪个女性动过心思,却也明白主子这种状态,一定是思念京城里的王妃了。 王妃现在还怀着身子,等过一个月,便要生了,他们现在回去及时,届时还能亲自看着小主子出生。 正当何泽想得入神时,一道脚步声传来,便见陆八匆匆忙忙而来,脸色有些难看。何泽心里咯噔一下,陆八素来负责给王妃和主子之间当鸿燕传书,他现在来可是京城有了什么事情?他刚想着京城的事情,不会京城就出事了吧? 只见陆八行了礼后,语调急促地道:「王爷,王妃出事了。」 那望着暮空的身影一晃,原本平淡安然的气息一凝,清润的声音变得清冷:「发生什么事了?」 陆八埋着头,说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身子不行了,王妃得了消息后匆匆回靖安公府,回来的路上,没想到会有人埋伏在路上用暗器伤了马,让马受了惊吓,马车里的王妃……王妃早产了。」 陆禹身子微晃,马上道:「备马!」 何泽马上应了声,便去客栈的马厩中将两匹马牵了出来。 不久后,在夜色中,两匹马一前一后出了清河城。 秦王刚睡下不久,便被人唤醒了,胸口一阵阵地生疼着,脾气顿时有些控制不住,怒道:「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说!」目光恶毒地看着叫醒他的侍卫。 那侍卫有些焦急地道:「王爷,端王出城了。」 第二章 秦王听得心中一动,瞬间坐了起来,没想到扯到伤口,疼得又倒了下去,像条鱼一般呼哧地吸了几口气,勉强压抑住疼痛,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出城了?往哪个方向去的?」 「好像是先前王爷歇下不久后,端王便突然带着一名侍卫离开了。当时清河城已经关了城门,端王却出示了身份硬是让人开城门出了城,看方向是往京城的方向。应该是京城出事了,属下并未打探到发生什么事情。」侍卫说着,顿了下,又道:「不过王爷放心,端王殿下还留了人手在这里,保护王爷回京绰绰有余。」 秦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侍卫马上低下头,知道自己拍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 秦王坐着想了会儿,方道:「本王受了伤,也没见他怎么急,还特地慢悠悠地回京,估计是想要拖曳时间,让京城里的水搅得更浑一些。这会儿,竟然如此急切,除了端王府出事还能有什么?或者是他那位放在心尖尖上的王妃出事……不会端王妃流产了吧?」秦王惊道。 秦王对端王妃的印象停留在长着一张绝对讨喜又可人的美人脸上,弱质芊芊、娇美可人,简直是他心目中的娇妻人选,比昭华郡主的容貌更合他的心意。只可惜靖安公府这几年越发的不得势,才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继而也不知道还有端王妃这样的女子。而他会注意到端王妃,也是因为这位有着仙人之姿一般云淡风清的弟弟竟然会如此在乎一个女人,也让他好奇起这女人有什么本事,才能勾住个神仙一般的弟弟的心。最后本事没看出来,倒是因为他酒醉后的一句话,被端王从屁股后踹了一脚,当众丢了丑,方让他知道端王将那位王妃是放在何等级重要之位,简直是儿女情长,短男人志气。 如此一想,秦王心里便有气。 「王爷,怎么办?」侍卫习惯性地询问一句。 「什么怎么办?又不是本王的王妃出事,关本王什么事情?本王现在是伤患,还要歇息,没事别再来烦本王!」说罢,将侍卫赶了出去,继续睡觉养伤。 秦王不知道,他这话说完不久,便轮到他府里出事了。 因为他的王妃继端王妃之后,也要生了。 阿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身体疼得快要没了知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脑袋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是她要死了。 「阿竹、阿竹……振作点,你的孩子还没有出来,你千万别睡,为了你的孩子……」 母亲哭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一会儿她才听明白母亲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发红的眼睛。 「娘,我好疼……」她的嘴巴轻轻地翕动着,双眼暗淡无神,脸蛋无一丝血色。 柳氏用帕子为她擦擦脸上的汗,眼睛因为这一天一夜的煎熬流泪而红肿不堪,但仍是打起精神来,「娘知道!娘的阿竹乖,再用点力气,很快孩子就出生了,你也不疼了……」边说着,她端过丫鬟递来的参汤喂她。 对了,她的孩子…… 突然肚子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阿竹疼得口里的参汤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她躺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双腿张开,整个人没有丝毫的形象和尊严,这个样子是在生孩子,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可是她好疼,生平从来没有这么疼过,疼得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王妃,来,呼气,吸气……」接生嬷嬷在旁引导着,见她暂时清醒了,忙抓紧时间引导,查看着情况,鼓励道:「王妃,孩子很快就出来了,您再加把力气……」 这话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可是过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出来。她的力气用得差不多,可是每次以为孩子会出来了,却没有动静。 「阿竹,来,再喝一口参汤,积了力气,咱们再来努力,你能行的!娘相信你……」柳氏柔声安抚道,用调羹勺着参汤喂进她嘴里,看着女儿无力地吞咽着,心里又疼又恨,到底是谁如此伤她女儿?她要诅咒那人不得好死! 又是一波疼痛袭来,阿竹疼得眼前发黑,她用力地攥紧着柳氏握着自己的手,张着嘴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呻吟,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风尘仆仆的俊颜,那双让她觉得隐藏着冷意的凤眸此时满是忧伤,覆上了一层水雾。 「禹……哥哥……」她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才能在临死之前看到最想见的人?明知道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却仍是盼着他出现在面前,让她满足临死前心愿。 「我在这里!胖竹筒,别说话!」 修长的手摸着她惨白的脸蛋,一点也不嫌弃她这张脸又是汗又是水,还惨白惨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他凑过来,亲吻她的脸蛋,气息喷在她肌肤上,是如此的真实,让她意识到他是真的回来了。 「乖,别说话,听嬷嬷的话,攒起力气来,咱们的孩子还没有出来呢。」陆禹轻声哄道,他的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地说着,传入她耳里。 她想问他,怎么会回来了,但下一波疼痛又袭来,让她差点尖叫出声,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模糊的意识里,是男人在耳边说了很多话,她疼得浑身发抖,最后直到下体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那种压迫感一轻,所有的疼痛在这一刻突然远去,她来不及说话,意识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高兴地大叫起来,随即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这叫声不仅传遍了产房,外面守着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所有人皆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这两天两夜,简直是度日如年。 柳氏却没有笑,紧张地道:「快看看王妃怎么样了?」 接生嬷嬷和医女听罢,忙过去查看,虽然见到不该出现在产房里的王爷还坐在那里抱着王妃,但她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检查完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说道:「王妃只是脱力晕过去了,无什么大碍。」 柳氏还是不放心,亲自收拾好女儿后,让人去请外面守着的荀太医过来。 直到荀太医亲自诊断过,亏了气血,以后只需要好生补补,没有太大的问题后,柳氏终于放下心来。 这么放心过后,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抱着女儿的男人,见他将脸埋在她女儿的肩窝中,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他肩膀的轻微颤动可知他现在的情况,心中不禁有些震动,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若不是这个男人横插了一手,她的女儿一定会嫁个如意的夫婿,虽不会有泼天的富贵,便却会平平安安、儿孙满堂到老,而不是身在这漩涡中,步步惊心,日日小心防备着有心人暗算。 可是……罢了,一切已成定局! 「端王妃可是生了?」 周王府里,刚下学回来,走到正院正房门的周王世子陆佩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这句话,脚步一凝,直接顿住了脚步,耳目已经竖了起来。 姨母生宝宝了么? 陆佩皱起细长的小眉毛,明明听小德子说,姨母要到十月份以后才生宝宝,现在才九月份,提前了一个月,是不是不太好?想罢,陆佩不禁有些焦急,摆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仆人别出声,他站在屋角听了起来。 「还没有消息呢。」宝珠回答道:「奴婢先前听管家说,端王府现在极混乱,不过好像有人见到端王在巳时进城了,风尘仆仆,很多人都看见了呢。」 屋子里,周王端着茶的动作一顿,冷冷地道:「应该是接到消息便连夜赶路回来了,端王倒是痴情。」 宝珠偷偷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倒是明白王妃一直不喜他们家王爷对前任周王妃严氏那种痴情,甚至恨死了王爷这种只看得见死人看不到身边人的「痴情」,所以现在端王对端王妃表现的那种情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教王妃心里不高兴了。 周王妃用茶盖刮着茶碗中的茶叶,半晌才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现在怎么样了?」 「听太医说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让靖安公府准备后事。」宝珠说着,心里忍不住叹息,老人家生老病死是常事,靖安公府的老太君活到这岁数也算得上是喜丧了,只是谁知道端王妃会在回去探望将要逝去的曾祖母时,被人暗算,发生这种事情。 周王妃站起身来,宝珠忙过去扶她,她挥开宝珠的手,在室内慢慢走着。 第三章 宝珠见她深思,不禁问道:「王妃想什么呢?」 周王妃叹了口气,说道:「虽然端王妃遭了这次劫难,但若是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只是,到底是谁在算计端王妃呢?虽然猜测不到,但端王在所有皇子中的风头是最盛的,端王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正是端王的第一个子嗣,若是个男孩,更是意义不凡。 端王妃一个内宅妇人,也没见她和谁交恶,估计是有人看端王不顺眼,才会趁机害端王妃。 宝珠想到王妃成亲一年多没有消息,心里也有些难过,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若是能让王妃怀个孩子,受点罪她也愿意。 正说着,便听到外头周王回来的消息。 周王妃带着丫鬟忙迎了出去,便见周王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王爷怎么了?还在为端王妃着急?」周王妃体贴地道,目光却有些冷意。她心里不喜欢端王妃,但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完全是因为端王妃是先前去逝的周王妃的族妹,有些迁怒罢了。 周王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趁着十弟不在时行这等恶毒之事。听说现在十弟妹还没有生出来,已经两天了,几名太医守在那儿,都没有法子。刚才听守门的士兵说,十弟好像回京了,这是十弟的第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此时是如何难受。」 周王妃看他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当年周王妃也是难产去逝的,许是也想起了这件事情吧。想罢,不禁有些讽笑,人家端王妃是回娘家探望病体沉重的老太君在路上遭人暗算,而原先的周王妃可是被活生生地气得难产而死的,自然不一样了。 周王妃将丫鬟沏好的热茶端上来给他,笑道:「端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而且现在端王回来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在皇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暗害一位亲王妃,这回事情可不小,刑部和五城兵马司都有得忙了,王爷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可不是。」周王喝了口茶,润润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宫里的皇后和贵妃娘娘震怒,父皇也责令刑部彻查此事。五城兵马司巡逻不严,让人在路上潜伏暗算端王妃,父皇震怒,革了东西两城指挥使的职。」 周王妃略为诧异,没想到皇帝会这般重视此事,问道:「现在都没有消息么?」 周王叹了口气,若是有消息的话,宫里宫外就不会这般紧张了,特别是现在还不知道端王妃如何,到时候他那弟弟会如何动怒,等他能腾出手来时,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周王是知道他那十皇弟的,看着清高冷淡,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手段一点也不缺,能折腾得人死去活来。 夫妻俩正说着,管家匆忙进来,禀报道:「王爷、王妃,刚才端王府传来消息,端王妃终于生了,太医亲自去看过了,母子平安。」 「母子?原来是个男孩。」周王眸光微动,然后高兴道:「这下子十弟终于有后了。」 周王含蓄地笑着,这种时候,不管她心里如何不喜欢严家人,但也觉得这确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正高兴着时,又有下人来禀报,说道:「王爷、王妃,听说秦王府传来消息,秦王妃发动了。」 周王倒是不奇怪,说道:「听说九弟妹的肚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九弟没有及时回来,真是可惜,这也是九弟的第一个嫡出的孩子。」 周王妃突然想起了件事,奇道:「端王怎么回来了?秦王呢?听说他受伤极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周王也略觉得奇道,说道:「不知。」 夫妻俩说话时,宫里来了内侍,是承平帝召周王入宫。 京城里发生端王妃遇袭一事,宫里的帝后皆震怒不已,严令彻查此事,同时也将这事交给了素来不太爱管事的周王来办,所以这两天周王差点忙成了狗。现在宫里又有召见,周王才刚回来,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却没有吃上一口饭,周王妃心疼丈夫没用膳就要出去忙,也只能伺候他更衣,让人准备些点心让他带到路上去吃。 「父王!」 周王刚出了正院,便听到儿子的唤声,抬头一看,却见儿子躲在假山后,探着颗小脑袋看他。 周王抿嘴一乐,眉眼变得柔和,和声道:「佩儿在这里做什么?」 陆佩见父亲脸色柔和,忙跑了出来,来到父亲面前仰着脸看他,问道:「父王,姨母现在怎么了?佩儿能去看她么?」然后低下头,小声地道:「佩儿知道十皇叔家正乱着,佩儿去了也是添乱,但想见姨母……」 周王被儿子懂事的模样儿弄得心软不已,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佩儿真乖,你姨母生了个弟弟,不过今天端王府确实很乱,过几日父王再带佩去罢。」 陆佩一听,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父亲,见他一副要外出的模样,贴心地道:「父王是不是要忙了?那佩儿不打扰父王了,佩儿去陪母妃。」 周王蹲下身抱了抱他,方大步离去。 当端王妃平安诞下孩子的消息传来时,无论宫里宫外,都松了口气,即便在秦王妃也随即传出要生的消息来,也没有那么让人难熬。 毕竟一个是险象环生的早产,一个月份足自然发动,后者并不怎么需要担心。 镇国公府,砚墨堂。 严青菊俏脸含煞,冰冷冷地看着着跪在面前的纪山。 纪山叫苦连连,埋着头不敢看他家世子夫人那张将柔弱的美人脸硬生生扭曲成夜叉般的脸,他从来不知道,自家夫人也能这般变脸,原来以前那种手段还是小事情,涉及到端王妃的才是大事。 「还没查清楚?」严青菊踢了踢面前的绣墩。 纪山和丹寇都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很想劝她,她现在还挺着个大肚子,别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生气以后再生气,别拿孩子开玩笑。但是从端王妃出事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家夫人已经呈现这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可怕低气压很久了,这种时候谁敢撞上来,简直是找死。 「夫人,现在刑部和五城兵马司、周王等人都在查这件事情,纵有通天的手段,也没办法在人死了的情况下一下子查明啊。」纪山苦着脸叫道。 严青菊眉眼含冰,冷声道:「既然没有查明,还不去查,要等夫人我自己亲自出马么?」 纪山忙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等离开了正房,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嘤嘤嘤,夫人真可怕!他现在突然怀念起以前在世子身边当差的日子了,至少世子虽然暴怒,但是发过脾气就好了,不像夫人,软刀子割肉一般,让人生不如死。 等纪山离开,严青菊突然皱了下眉头,抱着肚子,吓得丹寇忙扶着她到炕上坐着,柔声道:「夫人,您现在身子重,应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严青菊面无表情,冷声道:「三姐姐现在正在受苦,我怎么保重?」 丹寇看了眼她含煞的眉眼,再次意识到,端王妃在自家主子心里是不可碰触的逆鳞,谁让端王妃不好受,她家主子便让那人生不如死。这回端王妃受到这般大的苦,主子不将幕后指使者掀了才怪。 丹寇真担心她为了端王妃的事情不顾自己的肚子,忙道:「夫人放心,端王妃自小便是个有福的,她这次定然会化险为夷。」 严青菊眉稍动了动,淡淡地点头,抱着大肚子坐在炕上,又问道:「端王府可有消息了?」 丹寇忙让人去问,见已经过了午时了,主子还没有吃什么东西,问道:「主子要不要吃些东西?」 严青菊此时丝毫没有食欲,自然摇头,丹寇见她这两日为端王妃担心,吃食上并不仔细,也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仍是让人去准备一些膳食。若不是她主子现在怀着近九个月的肚子,估计她在听到端王妃出事的消息时,就已经去了端王府。 幸好,在下人摆上些吃食时,终于听到了端王府传来的好消息。 端王妃平安诞下一个男孩。 严青菊一下子软坐在椅子上,吓得丹寇和丫鬟桂香忙扶着她的腰背,免得她的身子瘫软倒在地上。 紧绷了两天一夜的精神,终于得到解脱了时,身体的那种乏意也涌了上来,浑身都在抗议着。 严青菊草草地吃了些东西裹腹,便道:「我累了,扶我进去歇息会儿。」 第四章 等丫鬟们伺候她躺下后,严青菊这才感觉到肚子传来细微的疼,腰背也酸软不行,知道自己这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好,孩子在抗议了。摸着肚子安抚孩子,严青菊眉眼煞煞,目光幽幽地看着帐幔上的花纹。 纪显回来时,撩开帐幔,便见到这模样的小娇妻,看起来真是……比他还要凶煞,那端王妃对她真的那般重要? 「爷,你回来了……」严青菊下意识地起身。 纪显按住她,说道:「你这两天没怎么休息,既然累了便躺着。」想了想,又道:「听说先前端王回来了,有他在,端王府不会出什么事情,你也不用太牵挂那边,自己的身子也重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方是。」 严青菊点头,眉间的煞气退去,又变得怯生生的,柔柔怯怯地看着他。端王的归来,她并不怎么意外,若是他不回来,她才要怀疑那男人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她低声道:「爷放心,妾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会拿孩子开玩笑的。爷,可查明了是谁对端王府的车驾动手?老太君她……怎么样了?」 纪显见她低垂着头,显出一种楚楚可怜之态,叹了口气,说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时日不多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至于当街袭击端王府马车的凶手,被人当场格杀了,没找到什么线索。想来幕后指使者既然敢安排这些,也不会留什么线索给人追查,对方可没这么笨。」 「只要是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除非是神。」严青菊冷声道。 纪显淡淡一哂,确实,只要是人,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 进入九月份,京城已经感觉到了深秋的冷意,每天都可以看到枝头上的黄叶片片落下来,待到十月份,便会变成光突突的一片。 昭萱郡主坐在临窗前铺着厚软的皮褥子的榻上,看着黄叶打着旋儿从枝头上落下来,然后在秋风中沿着地面被扫向远处。她脸色惨白,失血的薄薄的皮肤下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目光幽深,看着窗外的眼神看似悠远,又深沉可怕得教人心惊。 星叶从外头走了进来,见星叶立在窗前的榻前旁边,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心里徒添几分担心,郡主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秋风正劲,这么对着窗口吹风,止不定又要病倒了,像前些日子换季时那般,病了半个月才好。想罢,不由瞪了眼星枝,她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也不提醒一声。 星枝苦笑,郡主正心情不好,劝再多她也听不进有什么用?她也担心郡主的身子啊,可是……端王妃那边没有好消息传来,现在任谁劝郡主都不听的。 「郡主,外面风大,还是将窗关了罢。」星叶柔声道。 昭萱郡主淡淡地道:「不用,我喜欢看外面的落叶。」感觉到身体那种让人无法控制的虚弱感,她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继续看着,问道:「端王府有消息了么?」 星叶欣喜地道:「有消息了,是好消息呢!听说端王妃已经母子平安,无甚大事。这消息是端王府着人送进宫里给皇后娘娘的,千真万确。皇后娘娘担心太后和您挂心,所以也使人过来说了声。」 昭萱郡主原本暗沉的目光亮了,脸上露出快活的笑容,握了握拳头,笑道:「我就知道,阿竹是个幸运的,怎么可能会有事?」 星枝星叶见主子阴沉了两天的心情变得舒缓,她们也跟着松了口气,同时也为已经脱离了危险的端王妃高兴。星枝附和道:「郡主说得对,端王妃自来身子健康,不若那些柔弱的闺秀,自然会平安渡过这劫。」 星叶见主子高兴,也附和道:「最难得的是,端王妃看着却比那些闺秀更有仪态,人看着娇弱,却少有生病,奴婢还记得她小时候和郡主一起在萱雨居翻墙爬树时的情景,长公主当时特地不挑时间过来查看,没想到会看到郡主和端王妃一起爬在树上,当时差点气厥了过去哩……」 随着星叶的话,昭萱郡主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然后叹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可没那力气爬树翻墙了。不过阿竹确实是个让人惊奇的,她不像那些闺秀一般拘泥于世间规矩,一见我说话大声点,行事出格点,就要大惊小怪……」 星枝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看着陷入回忆中的主子,心里不由泛起一种酸涩难过。不过两年多的时间,长公主去逝了,端王妃嫁人了,郡主的身体也破败如斯,性格大变……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老远地就听到笑声了。」 一道愉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昭萱郡主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便见到从门口走进来的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她笑盈盈地道:「今天萱儿的心情看着不错,身子怎么样了?可是吃药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又生了场病,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娘亲若是地下有知,可是要恼你了。」 星枝星叶忙上前行礼:「见过大郡主。」 昭萱郡主依然懒洋洋地倚坐在榻上,平淡地道:「姐姐放心,我一直按太医的吩咐吃药,已经吃了两年多了,药石不断,再苦的药我也习惯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背着人偷偷倒掉。」 昭华郡主微微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坐在昭萱郡主旁边的位置,拉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摩挲着,轻声道:「咱们是姐妹,萱儿真的要每次和姐姐说话都用这般阴阳怪气的语气么?」 「没有,姐姐想多了。」昭萱郡主语气平淡地道,抽回了手,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药茶慢慢地喝着。 一股药味从对面飘了过来,瞬间在鼻翼间弥漫。昭华郡主觉得鼻子有些不适,不过因为对面坐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只能忍了下来,又道:「好了,姐姐今日不是进宫来找你说这种的。刚才听说端王妃平安产下麟儿,我知道你与她从小玩得好,怕你担心,所以进宫同你说一声。」 「谢谢姐姐,不过皇后娘娘刚才已经使人过来告诉我了。」 昭华郡主脸色有些僵硬,然后默默地看着昭萱郡主,轻声说道:「萱儿,明年你便除服了,届时也该准备你的终身大事了罢?外祖母对你有什么安排?难道你真的要一辈子不嫁人?」 昭萱郡主放下喝了一半的药茶,这味道实在是不好喝,但她已经习惯了。她微微地笑着,说道:「姐姐难道还要妹妹在佛前发一次誓?」 「你真是太乱来了!」昭华郡主气道:「你既便不想进端王府坏了与端王妃的感情,那也不必发这种誓言。除了端王府,不是还有很多选择么?萱儿,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身子不好,就灰心丧气,你还有很多选择……」 听着她苦口婆心的劝说,昭萱郡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吭声。直到昭华郡主说得嘴干,发现这妹妹竟然不为所动,心里不禁有些动怒。 「萱儿!」 昭萱郡主抬头看她,平淡地道:「姐姐今日来到底为了什么?说罢。」 她的脸蛋清瘦,一双眼睛衬得大又黑,被那双眼睛这般看着,昭华郡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刮开来摊到阳光下,让人窥视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不由有些狼狈。 她将星叶星叶等丫鬟和宫女挥退到外头,低声道:「你可知这次端王妃为何会遭遇这等事情?」没有理会她突然迸发出来的恶毒目光,她早就知道这妹妹已经不是以前纯善天真的妹妹了,变得极为恶毒,昭华郡主仿若无人地道:「还不是端王这次南下查江南盐政的事情,触及了很多人的利益,江南盐政从来是京中权贵世家捞钱的地盘,可是端王却力主要查办不说,不知道揪出了多少人。狗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是人呢。端王妃是倒霉,谁叫她是端王妃,正好成了大伙泄恨的目标……」 「等端王和秦王回京,皇上要大力改革江南盐政,届时不知道会有多少朝中官员及勋贵牵涉其中。而端王妃又一副闭门不出不让人求情的模样,自然是讨了人们的嫌了。这次,定国公府和孔家也牵涉在其中,萱儿……你,你能不能去同皇上舅舅求个情?孔家好歹是咱们从小生长的地方,咱们身上都流着孔家的血……」 第五章 「为何姐姐不自己亲自去?还是你认为,妹妹拖着这破败的身体去和舅舅求情,舅舅会更加怜惜,估计会答应的是不是?」昭萱冷冷地道:「为何姐姐不想想,若是皇上舅舅因为这事情恼了我呢?我现在一无所有,只能依靠舅舅和外祖母了,舅舅若是恼了我,你让我怎么办?成为无依无靠、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地踩一脚的孤若无依之人么?别跟我说什么孔家,若是孔家真那么好,我也不会进宫了。」 昭华郡主低下头,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低声道:「萱儿是不肯了……」 「姐姐自可去求外祖母,不为孔家,可为定国公,姐夫是个好人,姐姐与他夫妻一场,自可保她。」昭萱淡淡地说道。 昭华郡主有些恼怒,「那孔家呢?皇上舅舅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动定国公府,但孔家怎么办?那是咱们的父族!」 「我没父族!我已经将这条命还了孔家了!」昭萱郡主忍不住恨声道:「父亲当初那一脚,要了我的命,若不是端王请了荀太医过来吊住我的命,我估计现在也不能和姐姐在这里说话了,早就成了一坯黄土,下黄泉去陪娘亲了!」 「萱儿!!」昭华郡主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昭萱郡主胸口起伏得厉害,情绪每当起伏得厉害时,整个胸腔又是那种仿佛要窒息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看着姐姐含怒又不可思议的面孔,她身子显了晃,软软地倒在了榻上,身子从榻上滑落到地上。 「萱儿!」 听到昭华郡主的尖叫声,门外的星叶星枝及宫女们冲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昭萱郡主和一脸惊恐的昭萱郡主,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昭萱郡主那模样显然是病情复发了,忙冲进来将人抱了起来,另有人去请太医。 昭华郡主手脚发冷,这是妹妹第一次在她面前病发晕厥,让她意识到她的身体有多糟糕。 昭华郡主进宫探望昭萱郡主、昭萱郡主心疾复发晕厥一事很快便传遍了宫里。 承平帝听罢,冷冷地哼了声,将御案上的秘折磕上,冷笑道:「有些人倒是等不及了。」 皇后听说这事后,忙让几名太医过去,又去将今日休假的荀太医宣进了宫。 慈宁宫正殿里,年迈苍老的太后歪坐在炕上,眯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下方坐着抽泣的外孙女,轻叹道:「你明知道萱儿性格刚烈,何必去撩拨她?」 昭华郡主泣声道:「外祖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为萱儿的身子应该好了……我没想到,会这般严重……」这样的身子如何当得主母?如何能承宗嗣?怨不得,外祖母先前会将主意打到端王身上。 太后哼道:「这还不是你那好父亲干的?若不是他疯魔了要杀萱儿,萱儿何苦要受这等罪?哀家的萱儿做错了什么?若不是为了皇上,哀家……」说着,太后苍老的眼睛迸射出一股恨意。 昭华郡主吓住,眼睛瞪得大大的,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外祖母原来是知道的……只是她为何故作不知道? 「你们真当哀家老了,眼花耳聋什么都不知道么?」太后淡淡地道,看向昭华郡主的眼神有些失望,果然只有昭萱最像女儿安阳长公主,昭华被她那爹教歪了。 「外祖母……」昭华郡主哀声叫道。 「行了,你今日进宫做什么,哀家也能猜测一二。端王妃这事虽不知道是何人动手,但左不过是你父皇要改革江南盐政之事引起的,幸好母子平安,不然……」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回去罢,好好当你的定国公夫人,别自作聪明了。至于萱儿,哀家自会护着她,会给她最好的安排。」 昭华郡主泪眼朦胧地看着太后,看到她干瘦的脸上浮现的笑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嫉妒。 她到底有什么不好?到底做错什么?为什么母亲、舅舅、外祖母……每个眼里都只有萱儿?却从来没有看到她?! 孩子胖胖的一团,皮肤不皱,就是红嫩红嫩的,不像他以前看到的那些白白嫩嫩的婴儿,而且这张肥脸到底长得像谁呢? 陆禹蹲在床前,看着床上睡得香呼呼的肥团子,怎么也无法从这张肥脸看出他长得像谁。 「那么胖……不如就叫彘儿或豚豚算了……」 旁边看护着的耿嬷嬷听到这声小小的嘟喃,眉头跳了跳,视线移到主子身上,心里叹了口气。 打从端王被抱到凤翔宫养育起,她便被皇后弄来伺候端王,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的秘密,也知道他成长时的所有窘事。这会儿,看他趴在床上凑近去看孩子的模样儿,没有平日尊贵的模样,却显得十分孩子气。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主子这样孩子气的模样了呢?恐怕有十多年了罢。 「嬷嬷,彘儿他到底像谁?」陆禹忍不住问道。 耿嬷嬷眉头又是一跳,这「彘儿」的小名儿……主子不会真的将小主子当成了只胖猪崽了吧?不过面上笑道:「等过段时间,小主子五官长开了,就知道像谁了。不过奴婢觉得,应该是像王爷……」说完,突然皱起眉头,像王爷的话,王爷那小毛病,会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他认得王妃——孩子还是像王妃比较好。 陆禹道:「原来如此!不过他怎么这么胖?怪不得阿竹受了那般苦才生下他……」说罢,语气里不禁有些怨怼。 耿嬷嬷眉头又是一跳,担心主子会迁怒小主子,马上道:「听王妃的母亲说,这是正常的现象。王妃的外祖母柳家之女皆是这般,怀胎时胎儿比较大,生下来的孩子也比较胖,当初的王妃和现在的靖安公府的九少爷都是如此,等过了十岁,自然会瘦了。」 陆禹同情地看了眼床上睡得像小猪崽一样的胖团子,用手指蹭蹭他的小嫩脸,暗忖:可怜的胖彘儿,以后你便和你娘小时候一般,又矮又胖,过了十岁就抽条儿了。 可能是小胖团不喜欢被老爹摸,突然发出像猫一般的嘤嘤哭声,眼睛都没有睁开呢,那张小嘴已经委屈地扁起来了,嘴巴一撮一撮的,仿佛在吸吮着什么。 陆禹一见他哭,便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的手指粗糙,弄疼了他。 耿嬷嬷已经有经验了,忙道:「应该是饿了,小主子刚出生,每隔一个时辰要喂一次奶和水,量不需要太多,如此可以排除体内带来的胎毒,这是所有新生婴儿都有的东西,并无大碍。」说罢,已经熟练地抱起了胖团子,一旁的丫鬟端着半碗温开水过来。 见她们围着儿子忙碌,陆禹见没什么事干,便到隔壁房。 进了房,屋子里点着安眠的香,袅袅清香中又有丝丝血腥味隐约可闻。 这让他想起了回来时,看到从这房里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至今想起,仍是心惊不已,四肢瞬间发凉。 无视旁边伺候的丫鬟,陆禹来到床前,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依然在沉睡的人,怜惜地伸手拢了拢她鬓角的发丝,低头在她苍白的脸蛋上轻轻地吻了下。 「阿竹,累了就好好睡,你受的委屈禹哥哥会为你讨回来的,可好?」 清润的声音柔柔地道,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沿着她的脸部轮廓抚摸,像对待这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舍不得用一点力气。 他想起进入产房时,看到她那般狼狈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尊严,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不觉得她那模样难看,只觉得难过又痛苦,他娶她本是要疼爱她,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平安喜乐,却没想到会让她受到这么多苦。 房里静悄悄的,翡翠和钻石等丫鬟看到王爷坐在床前倾下身子,默默地低下头。 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甲五掀帘子走了进来。 「王爷!」 陆禹头也不抬,声音平淡,「何事?」 「刚才收到消息,秦王妃生了。」她顿了下,又道:「还有……靖安公府的老太君于今晨辰时三刻没了。」 秦王在端王离开一夜后,次日一早方接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端王妃遇袭早产?现在情况如何了?靖安公府的老太君身子不行了,端王妃是回靖安公府探望时被人钻了空子袭击了马车……怨不得,他要如此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属下不知,京城现在还没有其他消息传来,应该还没有生吧。」传讯回来的侍卫道。 第六章 秦王手抚信件,若有所思,虽不知道是谁对端王妃下手,不过靖安公府的老太君若是去了,靖安公府的男丁要守孝,届时对于端王来说,妻族是完全帮不上忙了。他总有个预感,可能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到时候,京城会有一翻大变动。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沉了沉,手指不由得握紧。他那皇父的身子……不知道还能活多长呢? 将事情细细想了一遍,秦王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道:「王妃现在情况如何了?她好像也要生了吧?」 「属下不知,王府没有什么大事,属下并未接到什么消息。」 秦王眉头紧皱着,在得知端王妃早产时,他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明明他的王妃比端王妃的肚子早怀一个月,可是现在看来,若是端王妃平安生产,端王的孩子不就比他的孩子还要年长了?绝对不能忍! 如此一想,秦王顿时急了,用没受伤的腿踢了那侍卫一脚,说道:「还不查查看。」 虽然秦王心里挺急的,但是他现在是伤患,走的是陆路,每天路途颠簸,对他的伤势不利,是以每日赶路时间都有限。不过现在发现自己的孩子就要被端王的孩子反逆袭成哥哥了,绝对不能忍。于是天色大亮时,秦王再也坐不住,直接让人准备车驾出发了。 九月的秋风凉飕飕的,刮得人面颊微疼。 于倩撩开车窗看着外面沿途两边的环境,心里不禁泛起一种疑惑。今儿一大早出门,便不见那位十公子,而九公子也火急火燎地命人整装出发,马车也不像前段时间一般慢悠悠的在路上走,行驶得有些急。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还有,那两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虽然见识不多,但这些年来在渔船上跟着大家一起干活谋生,也见过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能感觉到那两位公子身上与寻常人不同的气度,似乎更加的有气势,让人不敢直视。他们身上都自带着一种让人一看就觉得与众不同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地不敢直面。 到了傍晚,因为秦王的伤实在不宜连夜赶路,只得寻了个城镇落宿。 秦王刚被侍卫伺候着躺下,又接到了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端王妃午时不到平安诞下一个男婴,而他的王妃也发动了! 意思是说,他的孩子还没出生,那位弟弟家的就生了,稳稳当当地作了兄长! 秦王心里那个难受劲就甭提了,尔后听到秦王妃要生了,秦王再也坐不住,又蹦了起来,顾不得胸口的伤势,马上让人准备车驾,连夜出发。不就是两百多里的路么?即便带伤,他也要一天时间就赶完了它! 侍卫见他胸前的绷带又出血了,忙劝道:「王爷,您的身体实在不宜夜间行路,还是明日再出发吧!王妃在府里好好的,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可是若是你连夜赶路,伤势再次恶劣,有损您的身体。」侍卫没说的是,你一个大男人,女人生孩子你赶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啊!而且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因为是伤患而给人添乱罢了。 秦王眉头皱得紧紧的,最后还是因为伤口崩裂了作罢。 不过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便又让人整装出发,火速赶往京城了。 在路上,秦王接到了京城来的消息,靖国公府的老太君于今早辰时三刻没了,而秦王府还没有传出消息。 秦王妃这是第一胎,常言说第一胎用的时间比较长,但都过了一个晚上了,还没有消息传来,这也特长了吧? 秦王没理会自己的身体,让车夫加快了速度,赶在了傍晚前进了城。 进城后,秦王终于得知了自己府里的情况:王妃给他生了个女儿! 秦王窝在往秦王府而去的马车里,眉头皱得足以夹死只苍蝇,有些恹恹不乐,「怎么会是女儿呢?太医不是说肚皮尖是儿子,肚皮圆是女儿么?」 随行的侍卫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皆晓得王爷的心病,特别是现在端王妃生了个儿子,王妃只生了个女儿,王爷自然更不高兴了。如此一想,有些为他们王妃担心,怕王爷届时会迁怒王妃。 通往秦王府的路上,马车经过了靖安公府。 秦王掀起车帘看了下,靖安公府门前已经挂起了白幡,那扇黑油门更添了几分悲伤肃穆的气息。若不是因为靖安公府老太君病体沉珂,端王妃也不会挺着个大肚子回去,倒没有想到会被人钻了空子。 虽不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不过秦王觉得,接下来的京城不会太平了。 马车很快便进了秦王府,秦王府管家得到消息,激动地带着仆人过来迎接,对脸色苍白地从马车下来的秦王道:「王爷,您回来真是太好了!王妃和小郡主一切平安。您要不要先去看看王妃和小郡主?还是先去歇息?」 秦王想了想,说道:「先去看看王妃罢。」免得那女人事后又找他算帐。 说到算帐,秦王突然想起了后面跟着的女人,顿时有些心虚了,不过面上却不显,对管家道:「后面的那位于姑娘对本王有恩,你找个地方将她先安置罢,王妃刚生孩子,不必去打扰她了。」 管家有些惊讶地看着秦王,那目光仿佛在看着一名烈士。 秦王心里咬牙切齿,越发的觉得这个王府里当家的不是他,而是王妃才对。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而于倩在马车进入王府,见到了一群穿着得体的仆人对着秦王喊「王爷」时已经惊呆了。这位竟然是当朝皇帝的第九皇子——秦王,那么那个长得像神仙一般俊美的十公子,应该就是当朝最得帝宠的端王了。 于倩有些不适应,更多的是一种自己也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害怕,两种情绪交织起来,让她心情十分复杂。连秦王府都不敢仔细看,怕自己露出不好的表情被人瞧不起,于倩低下头,也没了先前的从容,反而有些局促。 秦王走后,管家看着抱着个包袱低着头显得有些小家子气的于倩,倒觉得她这行为正常。虽说他们家王爷特地说了一声,王府众人也不敢待慢她的,但是——这么个活生生的女人,还是去禀报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一声吧。 至于为何不禀报王妃,王妃今儿刚生了孩子,现在要坐月子的时候,不宜伤神,自然不会拿这点事情去烦她了。 秦王刚进门,一把小飞刀从他耳边擦过,钉在了他身后的地上,在地砖缝隙间颤巍巍地晃动着。 没有心疾也会吓出心疾之症来! 秦王僵硬地看向屋内坐在床上的产妇,虽然脸庞看起来又肉了不少,但是修眉寒目,依然明艳照人,一点也没有产妇的萎靡。秦王虽然没有见过多少产妇,但也觉得自己这王妃此时不正常啊,哪有刚生下孩子的女人,对着带伤拼死拼活地赶回家的丈夫挥刀相向的? 哎哟!胸口的伤又疼了! 秦王捂住胸口,原本满心的愤怒化为了一种无力,问道:「本王好不容易赶回来,难道王妃就是这般迎接本王的?」 秦王妃打量他一下,目光在他脸上停驻了会儿,然后移到他的胸口,那里虽然有衣服掩着,但见他下意识的动作,也知道伤应该就是在那儿了。 「臣妾以为是有贼人进来,所以一时手快了!」秦王妃不是很有诚意地解释道,「请王爷原谅臣妾过激的反应,毕竟几天前端王妃遇袭一事可将臣妾吓坏了,王爷不在家,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又大着肚子,带着几个妹妹在家里,着实不安全啊……」 秦王:「……」如果连你都觉得不安全,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不安全了。 秦王无视了那把钉在身后的飞刀,走了进来,问道:「本王的女儿呢?」 「奶娘抱去喝奶了。」秦王妃将他叫过来,问道:「听说王爷受伤了,伤得极重,不知道伤着哪里了?可需要叫太医来瞧瞧?」说罢,便要掀他的衣服。 秦王坐在床前的绣墎上,按住她的手,说道:「无碍,都是些皮肉伤罢了,休息些日子便好。」然后又道:「这几个月没府里出什么事情吧?」这么问着的时候,心里其实挺担心的,觉得自己这位王妃就算是大着肚子,也挺能折腾的。 「能有什么事?王爷就放心吧,臣妾不是拎不清的人。王爷在外头忙碌,妾臣怎么样也不会给王爷拖后腿。」秦王妃笑了笑,见他眉眼放松时,猛地出手。 撕啦一声,秦王身上的外袍被撕破了。 第七章 芊草正进来,没想到刚掀开帘子探进个头,便看到他们家王妃勇猛无比地将坐在床前的王爷的衣服给撕了,顿时满脸羞愧,很想告诉一脸震惊的王爷,听老人家说,女人生产后会容易情绪化,王妃并不是故意的。 「芊草,去拿药来。」秦王妃不知道自己丫鬟的心意,皱着眉看秦王胸前的绷带,血晕成了一片,可想而知他这路上没有怎么休息,才会折腾得这伤又崩裂了。「就拿上回我爹让人送来的金创药。王爷,这药的效果比宫里太医配制的好,是定威府世代所用,专门治外伤,效果极好。」 秦王淡淡地点头,也不再矫情,既然王妃不怕吓着,就给她看呗。若不是怕吓着她一个女人,他会这般遮掩么? 等秦王重新上了药、伤口也包扎过,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后,奶娘也将喂饱了奶的婴儿抱过来了。 奶娘将孩子放到了床上,秦王妃靠坐在床里,对秦王笑道:「王爷快看看咱们的女儿,长得挺像你的。」看这张包子脸,秦王妃一眼就觉得像秦王,只是不知道以后是不是像丈夫一样容易炸毛。 秦王虽然心里对王妃生了个女儿有些不喜,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而且看起来确实有些他的影子,心里也泛起了几分的喜爱,心想着,不像王妃才好,若是像王妃那般又高又壮又狠的,以后哪个男人敢娶?到时贴再多的嫁妆也嫁不出去,那就悲剧了。 两人就着新生儿的话题聊了会儿,气氛还算容洽,直到说到秦王遇袭一事,秦王妃有些担心道:「王爷,这次你和十弟回京途中遭到袭击,十弟妹又遭到了这等事情,朝堂上还不知道怎么样。此番你既然受伤了,不若就趁这机会在府里养伤罢。」避一避风头也好。 秦王眉头抖了抖,深思地看着秦王妃,不悦道:「养伤是必要的,但本王堂堂皇子,难不成因为那些国贼禄鬼,本王就得避门不出不成?」然后冷然一笑,「你且看罢,过不久,待江南的钦差回京,父皇就要出手收拾那些不安份的家伙了。」 虽然事前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但在江南这段日子,他看了许多,也回过味儿来了。恐怕他那父皇对江南那些世家忍很久了,盐政这块也有心想要整顿,这次还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倒台、官员落马。秦王虽然也有些担心自己的人马遭殃,只是他做的事情不多,届时损失没有那些年长的兄长那么重,倒也心平气和了。 秦王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既然王爷心意已定,臣妾便看着罢。」 秦王淡淡地应了声,看着秦王妃低首抚着床上婴儿襁褓的模样,有心想要告诉她于倩的事情,尔后又想起了先前进门时的那把飞刀,没想到她刚生完孩子,还有力气干这种事情,又突然觉得无比的心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叮嘱了几句王妃好生歇息,秦王也觉得浑身疲惫,便去隔壁的厢房歇息了。 当然,当他刚出去时,便见内院的管事嬷嬷巴巴地过来同王妃身边的丫鬟禀报于倩的事情时,差点又要开始脑溢血——到底谁才是这王府的主人啊?!! 靖安公府挂起了白幡,整个府里呈现一种哀伤的气息。 入了夜,灵堂外的院子里,还有僧人做法事的声音,不绝于耳。除了守灵的大人,年纪小些的孩子已经在入夜后,被带下去歇息了。 忙活了一天,严祈华满脸疲惫地踏出灵堂便见到严祈文迎面走来。 「大哥。」严祈文声音沙哑地唤了声。 严祈华见他形容狼狈,双眼里布满血丝,便知道他这些天来不好受,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先去书房坐坐。」 严祈文耷拉着眼皮,跟着他去了书房。 书房里伺候的小厮上了茶后,便无声地退下,守到书房外面。 严祈华喝了口酽酽的苦茶,那味道让有些颓废的精神振作了下,近日因为睡眠不足的脑仁也好受了几分。自从老太君的开始卧床不起后,他便请了假侍疾,日夜守在老太君床前,盼着老人家多留些日子。遗憾的是,老太君仍是没能多拖些日子,便这般去了。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老太君年事已高,也算得是喜丧了。只是,老太君素来是靖安公府的顶梁柱,这么去了,靖安公府面上看着虽然没什么,但依然有了些改变。幸好这些年来,严祈华早已经袭了爵,靖安公府庶务早已上手,严老太爷已经完全不管事了,想要折腾些什么也折腾不起来,家族里的那些弟子在严祈华的约束下,也皆是安份守已之辈,如此,老太君走得也安心。 严祈华这段日子也实在是累得够呛,自从老太君的身子不好开始,他便一心侍疾,知道老人家的日子就要走到尽头,想要多陪陪老人家,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每日休息时间极少。而这种时候,没想到回府探望老太君的端王妃会遇袭早产,那两天一夜真是无比的煎熬,幸好端王妃母子平安。接着老太君去逝,又要开始处理老太君的丧事,每天都忙碌个不停,焦虑、悲伤、痛苦等情绪积在一起,也将人折腾得够呛。 兄弟俩面对面地坐着喝茶醒神,半晌无话。 待一杯茶见底,严祈华方问道:「端王妃可醒了?」 严祈文脸皮抽搐了下,沉着脸摇头,声音沙哑地道:「惠娘一直让人注意着端王府,若有什么消息便会传来。如今……端王妃还没有醒来,已经过了两天了。」 说着,只觉得满心疼痛,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遭此大罪,怎不教作父亲的他心疼?可是除此之外,更让他恨的是,他无法为女儿做些什么,就算是报仇,连幕后指使者也没有找出来。 严祈华见他满脸痛苦,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阿竹那孩子是个有福的,定然能平安无事。先前太医也说了,阿竹只是伤了元气,以后好生补补便没事了。」 严祈文无力地「嗯」了声,根本不想搭理任何事情。女儿的事情,加上老太君的去逝,皆让他心里悲痛不已,整个人的力气也仿佛被人抽去了一般,满心疲惫不堪,不想做任何事情。 不过严祈文可以放纵自己,严祈华却不行。他的坐姿依然端正,背脊挺得笔直,提起了弟弟不愿意提的事情:「老太君虽然去得突然,但也算是及时,等老太君下葬后,我便上折子丁忧,届时家里的男丁都好好地呆在家里守孝。」顿了下,又道:「如此,也是为端王妃着想,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也不能拖他们后腿。」 严祈文听罢点点头,他明白严祈华的意思。他们作为孙辈,只需要守满一年便可,像严老太爷和二老太爷等人,须得守满三年,三年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正好可以让靖安公府退出京中权贵圈子的视线。 「还有,估计过不久,朝堂上又要有一番大变动了。」严祈华悠然道。 严祈文心中一动,吁了口气,说道:「这回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朝臣牵涉其中,端王他……」不禁欲言又止。 皇帝要整顿江南盐政,端王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也可以说是顶在前面转移了所有的仇恨,如此对他的处境不太好。除此之外,端王能得到的好处,大概是皇上会更宠爱他罢。只是帝宠于端王而言,最不需要的东西。 如此一想,严祈文心中又有些不安,为此时仍未清醒的女儿担忧。 严祈华凝眉细思着,慢慢地说道:「自从端王被派往江南时,我便细思良久,这次事情恐怕不会善了,不管事后怎么样,端王的处境皆不太妙。」 严祈文的眉头顿时皱紧得可以夹死只苍蝇。 两人细谈良久,得出的结论皆是悲观的,却不想等到朝堂上终于有了动静,他们才发现,处境再悲观的端王依然毫不迟疑地拿了罪名较重的朝臣勋贵世家磨刀子,一反他过去温和清高的手段,可谓是杀伐果决。 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端王是否是借着这事情,为他的妻儿所遭的罪报仇? 北风从窗棂吹过,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在这种声音中,阿竹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有些迷迷蒙蒙,沉重的意识不知道今夕是何昔。 不过,很快的,下体传来的那种抽疼让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吃力地抬起手往肚子一抚,已经没有了那种高耸沉实感,让她一下子慌了。 她的孩子…… 第八章 「王妃,你醒啦!」钻石的头探了过来,不待床上的人回应,已经飞快地道:「王妃放心,小主子身子很健康,奶娘刚才抱下去吃奶了,呆会等他喝饱了,再抱过来给您瞧。」说着,眼眶蓦地一红,边拉了个枕头垫在阿竹身后,边道:「王妃睡了三天了,可终于醒了,若是再不醒,王爷都要让人将荀太医押到这儿来了。荀太医保证王妃只是因为生产时用尽了力气,身体脱力,需要多休息几天才会醒……」 听着钻石的唠唠叨叨,阿竹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听到孩子平安无事后,她面上的焦急退了几分,眉眼变得柔和。 钻石又端了温开水过来喂她,笑道:「奴婢刚才让去人通知王爷了,若是王爷知道你醒来一定会很高兴的。自从王妃昏迷后,王爷只要在府里,都会守在床前呢,刚才他去书房处理些事情,很快便会过来的……」 阿竹喝了半杯水,解了喉咙的干涩后,让钻石将她扶起来,背靠着个大引枕,坐在床上。浑身软绵绵的,是久睡后的无力,脑子也不太清醒,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迟钝。 钻石正说着,突然听到脚步声响起,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掀帘而入。 「王爷!」钻石忙上前去行礼,嘴角忍不住挑了挑。 陆禹大步走到床前,见床上的人正仰起一张苍白的脸蛋瞅着自己,看起来温软又可怜,让他忍不住倾下身,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头低下,额头碰了碰她的额际,声音沙哑地道:「你终于醒了。」 她想起了痛苦的生产时,他风尘仆仆地出现,还有他一直鼓励的话,忍不住朝他露出个笑容,微笑道:「禹哥哥,我醒了。」在规矩大如天的世界,有个男人愿意为你闯入认为污秽的产房,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触动的? 见她这般乖巧的模样,陆禹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力道在瞬间的紧迫后,在想起她的身体还未好,便又放轻了力气,低首用脸蹭着她的脸,亲吻她泛白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情难自禁。 只要想到她生产时的狼狈痛苦、她昏睡时的微弱气息,他便难以克制自己的感情,什么云淡风情,什么仪态尊严,都统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为他受了多少苦,让他一生为之疼痛。 阿竹眨了下眼睛,很快也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蛋贴在他胸膛上,嗅着他身上的那种特别的味道,整颗心都安宁了,仿佛这世间纷纷扰扰瞬间退去。 钻石探头看了看,不得不打断此时和谐的气氛,硬着头皮道:「王爷、王妃,小主子到了。」 阿竹拍了下搂着她的男人的肩膀,在他不情不愿地放开时,方道:「进来吧。」 长得斯文白净的奶娘小心地抱着孩子进来。在阿竹传出孕事伊始,宫里的皇后和贵妃便开始着手挑选教养嬷嬷和奶娘了,都是从内务府里挑的,从祖上三代查起,家势清白。等到阿竹肚子满八个月的时候,便将她们都送到王府里来。 能经过皇后的过目安排,阿竹对她们也是极放心的,没有再从外头找奶娘。 陆禹从奶娘怀里接过裹在红色襁褓里的孩子,他姿势有些僵硬,但仍算是熟练地将孩子放在臂弯中,然后抱过去给阿竹看。 阿竹凑过来一看,觉得时光倒流了,依稀仿佛见到了当年刚出生的胖弟弟。 「彘儿长得像你,胖乎乎的。」陆禹说道。 阿竹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睡得香喷喷的胖团子,说道:「才不像我呢,像王爷才对。你瞧这鼻子,这嘴巴,都像王爷。」阿竹一脸肯定地道,尔后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彘儿是你给孩子取的名字?哪个‘彘’?」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是小名儿,‘竹山有兽焉,名曰毫彘’的彘。」陆禹淡定地道。 「……」 「彘儿」什么的,真是太不好了!这位王爷竟然暗指自己的儿子是只猪崽,即便他肥了点儿,但也是个可爱的胖团子啊!而且,彘这个名儿让她想起了某个渣男,坚决不能让儿子叫这个不祥的小名儿。 「你不喜欢?那豚豚也行。」陆禹微笑道,腾出一只手抚着她的鬓角,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就算「豚豚」的发音比较可爱的,但那也是猪的意思!这位王爷就这么喜欢猪么? 不过「豚豚」比起「彘儿」来说,还算是比较好的吧?阿竹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只是叫个小名儿罢了,等过了百日,孩子得了大名儿,再用大名儿称呼吧。 阿竹又凑过去看了看,觉得怎么也看不够。那种感觉十分奇怪,对着这么个胖团子,只觉得满心的柔情用不完,就算将心都掏出来给他也愿意,整个世界都及不上他的一根小指头重要…… 突然胖团子被人抱走了,阿竹抬头,就见那位王爷眸光微冷,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你刚醒来,身子还弱,需要多休息,想看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等身子好了再看罢。」 说罢,便将孩子交给了旁边的奶娘,然后接过了丫鬟呈上来的鸡汤,勺了一汤匙略略吹凉,送到她唇前。 阿竹眼巴巴地看着奶娘将她辛苦生下来的胖团子抱走,顿时有些沮丧。而且确实如同他所说的,她使不出丁点力气来,不仅是睡了三天造成的,还有这次生产时遭了罪,元气大伤,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回来呢。 张嘴喝下他喂来的鸡汤,阿竹用手摸了摸脸,下巴肉肉的,心里琢磨着,等身体好一些,也要减肥了,特别是肚子上的那圈游泳圈,更是要减。 喂她喝了碗汤后,丫鬟端来了一碗药,据说这是荀太医开的。 阿竹一听,眉头跳了起来,想起荀太医开的药那种古怪的味道,顿时满脸苦意。 陆禹端着药碗,吹了吹,对她道:「良药苦口,这几天不只你喝了,本王也陪你喝。」他朝她笑得意味深长。 阿竹:「……」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男神掉节操了肿么破? 所以说,在她昏睡三天的日子里,这位王爷都是嘴对嘴地喂她喝药了? 等她喝了药,漱了好几回口后,陆禹摸摸她的脸,柔声道:「累了便继续歇息,养好身子才有精神。」 阿竹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位置,见他坐在床前,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勾住他搁放在床上的手掌,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休息的,身子也很快便会好的。」所以,别再满眼冷意了。 陆禹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指尖一样微凉,他是以前中毒后留下的后遗症,而她则是因为气血亏损严重,使得体温降低。摸着她软软的手心,他眼中的冷意越深,恨不得将所有胆敢伤害她的人都弄死。 「老太君……在两日前的辰时,去了。」陆禹看着她,斟酌着话,「我问过岳父了,听说老太君走的时候很平静,算得上是喜丧,不必为她难过。」 床里头久久没有声音,半晌,方响起了闷闷的鼻音,「嗯。」 陆属叹了口气,起身将外袍脱了,然后掀了被子上床,将她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道:「你想哭就哭吧,不过别伤了身子。」 阿竹将头扎在他胸前,眼泪流得更凶了。 虽然她五岁才回靖安公府,与老太君相处时间不多,但不可否认,那位老人已经尽所能地疼爱她们这些女孩子了,也在靖安公府的利益之上,尽可能地为她们安排一个好未来。若没有陆禹插手,她相信老太君到时候也会为她寻一门最适合她的亲事。 直到她的抽泣声渐渐平静,陆禹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脸上仍残留着痕迹。 起身去让人绞了干净的热毛巾,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后,陆禹在床前看了她许久,方离开了房间。 阿竹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边。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的景色,因为窗户关着,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秋景,下体某个地方还一抽一抽地疼着,让她起床都有些无力。 钻石和翡翠伺候她去解决了生理需求后,阿竹重新坐回床上,边唤人去将胖儿子抱过来,边询问道:「王爷呢?」 翡翠答道:「王爷在午时出去了,应该很快便会回来。」 这时,奶娘抱了孩子进来,甲五跟在奶娘身后。等奶娘将孩子放到床上退下后,甲五端了鸡汤过来伺候阿竹喝下,边对阿竹道:「王妃,王爷今儿进宫了,应该很快便会回来。」想了想,又低声道:「您遇袭一事,王爷正派人查着,等有了消息,王爷定然不会放过那些恶人。」 第九章 阿竹目光微沉,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喝了口鸡汤后,对甲五道:「先前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护着,恐怕我和孩子更危险。」然后关心地问道:「我记得你当时扭伤了手,没事吧?」 甲五甩了下右手,笑道:「先前脱臼了,不过接好便没事,都是些皮肉伤罢了,只要您和小主子无事便好。」 等阿竹喝了半碗鸡汤,觉得精神不错,闲着无事,开始逗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胖团子时,陆禹踏着夕阳回来了。 翡翠打起帘子后,陆禹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朝服,显然先前是进宫了,外面罩着件薄披风,估计外面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他素来注重保养身子,极少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天气既然冷了,也不吝于多穿件衣服。 将披风扣子解下,随手将之丢给丫鬟后,陆禹走过来,见阿竹怀里抱着胖团子,有些不悦地道:「你今儿方醒,精神体力未恢复,抱他作什么?而且他那么胖……」 「胡说,他只是丰满一点!」阿竹忍不住反驳道,哪有作老子的嫌弃儿子胖的?一看他似乎要将胖儿子抱走,赶紧往床里头缩了下。 这下子,陆禹看她的目光似乎极为无奈,仿佛她是个正在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阿竹没再看他,低头轻轻地摸着胖儿子还有些红的小胖脸,胖儿子昨日洗三时她还没醒,今日一早终于清醒后,听了丫鬟说洗三之事,简陋之极,总觉得对不起他们家胖儿子。这孩子一出生就多灾多难,可将她心疼坏了。 陆禹见她假装听不见,想起她受的苦,只能叹息一声,便询问旁边伺候的丫鬟阿竹今日的情况。 阿竹边放只耳朵听着,边摸着胖儿子的微红的肌肤,努力想着以前胖弟弟出生时的模样,好像听老人说,孩子要过三四个月后,才会开始变白,那时候才叫白白嫩嫩的小婴儿,而现在这种微红的肌肤,就叫新生儿。 突然,怀里的胖团子眼缝微微睁开,嘴巴嘟了嘟,然后毫无预计地嘤嘤叫了起来。 「他饿了,让奶娘抱去喂奶吧。」陆禹马上说道,直接将哭泣的儿子抱过来,交给丫鬟抱下去给奶娘。 阿竹怀里一空,还维持着抱婴儿的姿势,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的胖儿子被人抱走了。 陆禹不给她折腾的机会,强制将她押着躺在床上,说道:「荀太医说,你这回气血亏损严重,为了以后不落下什么小毛病,你须好生调养身子,不宜太过劳累。孩子就交给奶娘和嬷嬷们照顾,等你身子好了,你想要怎么样都行。」 阿竹呶了呶嘴,虽然知道他说得对,但怎么都有一种他不喜自己太过亲近儿子的感觉。阿竹仔细观察了下他,面上的微笑一如往常,也没有面对外人时那般高冷的范儿,但就觉得不对劲啊。 见他坐在床边,阿竹有些奇怪地道:「王爷不去忙么?」目光不由得移向他的手,先前她询问过甲五了,据说在回京途中他和秦王遇袭,他手臂被伤了,不过早上见他抱着孩子的模样,似乎并无大碍。 「稍会再忙。」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如何不明白,笑道:「只是些皮肉伤,伤口已经结疤了,九皇兄的伤势比较重,路上赶路回京,几次崩裂了伤口,一直没有好转。」对比苦逼的秦王,他身上的伤都不算是伤了。 「那你撸起袖子给我瞧瞧。」阿竹拽着他的衣摆。 见她执意如此,陆禹抚了抚她的鬓角,将右手的衣袖撸起,只见手肘至手腕处绑着绷带,阿竹支起上半身凑过去瞧了瞧,没有见到血渍,不过也不好将绷带扒开来查看,有些心疼地道:「可查明凶手是谁了?」 「有些眉目了,你无需担心。」陆禹不欲她为这些事情烦心,她刚遭了大罪,不宜太过操劳。 阿竹幽幽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袖子放下,重新躺回了床上,说道:「我如何不担心?这次……」 「这次是本王大意了。」他眼神森然,语气却十分温和,低首将额头与她额头贴了贴,笑容温柔,「你遭的罪,本王会一一讨回来,不用担心。」然后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道:「抱歉,先前你遭遇那些事情,我却无法陪在你身边。而且,接下来我可能也无法陪着你……」 他的眼里满是愧疚怜惜,轻轻地吻着她粉白的唇瓣,似是要借此传达他的歉意。 阿竹撇开脸,嘀咕道:「那么臭,你也亲得下。」从生孩子到现在,丫鬟只是随便为她清理了□子,虽然薰了香,但那些味道还未去除,加之坐月子不能沾水,自己都觉得身上难受,这男人还能抱得下,算不算是妥妥的真爱? 陆禹眼皮抽搐了下,觉得这只胖竹筒真是破坏气氛的能手。 破坏气氛的能手胖竹筒马上又补充道:「而且,我也不要你陪,我还在坐月子呢,一个月不能出门,足不出户的,你一个大男人陪我做什么?你便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陆禹忍不住微笑,又亲了亲她。 他的面容俊美、温文尔雅,笑容温雅,如此可亲可爱,让她想不出他在外面对付政敌时的残酷。 接下来的日子,陆禹果然如他所说的,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阿竹虽然坐月子足不出户,每日逗逗胖儿子,吃了睡、睡了玩,看着悠闲无比,但精神却一直紧绷着,默默地关注着朝堂上的事情,每当听到有哪位官员被御史弹劾被刑部关押查处,朝中各个党派为了各自的利用互相倾轧时,眼皮忍不住跳了下。 这种时候,她方庆幸靖安公府此时因为老太君去逝,退出了朝堂,不然靖安公府作为端王的妻族,估计也难逃被人陷害的命运,就算没错也能揪出点错来。况且这种存在了百年的大家族,哪能真的没有一点黑历史? 可能是太过关心了,思虑过多,阿竹不用自己特地减肥,过了半个月就掉了大半的肉,双下巴的包子脸又变回了瓜子脸,穿着去年的旧衣服,竟然没有任何不合身的,连减肥都省了。 陆禹每天即便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回到房里探望妻儿,发现阿竹的异样,面上没有说什么,但阿竹很快发现,甲五渐渐很少再和她说朝堂上的事情了,任她再问,所有人都避重就轻,全在敷衍她。 这让她气得差点抓住那位王爷的手来磨牙,被瞒着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在阿竹醒来后的几天,柳氏找了个时间过府来看她。 见到女儿精神不错,柳氏终于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听到你醒来的消息,你爹松了口气,不然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至于这「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说法,阿竹自然懂,那样尊守礼法的父亲估计会直接无视礼法冲过来。阿竹心里一阵感动,依在柳氏怀里,低声道:「让你们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当日她早产时,王府没个长辈在,宫里的皇后和贵妃也不好出宫,是她娘亲直接过来镇着。若不是有娘亲一直在旁边鼓励她,她真怕自己支持不下去,当时痛到绝望时,她几乎忍不住让人找个大夫来直接给她剖腹产算了。 以前她未生产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安,与她最亲密的丈夫不在,即便仆人环绕着,心里也难掩焦躁,特别是又听闻陆禹遇袭时,更是让她心中不安。只是她身在这个位置,不能任性行事,甚至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于端王府的意义,不敢有丝毫的损失。 直到进了产房,在那样的痛苦下,她才知道再尊贵的女人,在房产里所有的尊严都是个屁,只有平安生下来才是道理。若是当时她支撑不住,恐怕宫里便出来一句「保孩子」了。 柳氏摸着她的发,轻声道:「当时你情况危急,宫里带来了贵妃娘娘的懿旨,说要保孩子……后来王爷回来了,他说要保大人。」柳氏叹了口气,「以后好好地和王爷过日子罢,贵妃虽然有些……不过那也是王爷的亲生母亲,你莫要怨怪她。」 自古婆媳妇关系就难处理,柳氏生怕她心里产生怨怼之心,对安贵妃也不尊重,若被人捉住不孝的把柄,轻则不过是几句斥责,重则可是要被废的。 阿竹低低地应了一声,明白柳氏的用心良苦。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这种事情倒是能明白,对于安贵妃来说,儿媳妇没了可以再娶,但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所以才会下「保孩子」的命令。 第十章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愿意舍了性命换他安然无恙,但是旁人说又是另一回事了。多少都会不舒服的。 「娘亲放心,女儿省得怎么做,你别担心。」阿竹蹭了蹭柳氏,抬头看她的神色,发现她面容憔悴,可见这段时间为了老太君的丧礼没有休息好,不禁握着她的手道:「娘亲和父亲也要保重身子,不然我会担心的。」 柳氏笑了笑,不再谈这个话题,说道:「你好生保重身子,待下个月,青菊和青兰丫头也要生了,你们姐妹俩感情好,这次你出事儿,她们两人都担心不已,频频打发人过来询问,等她们生后,你们姐妹几个也可以多交流一下育儿经。」 阿竹听得欢喜不已,说道:「这是自然。」 「还有,近来朝堂正是多事之秋,你也莫要在意,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便行。」柳氏低声道。 阿竹知道她在说什么,母亲从来不是那种无知妇人,估计父亲也和她透露了什么事情,便道:「娘亲放心,我省得的。」 柳氏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时间不多,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而柳氏的担心却实不无道理,因为过了几日,王府接到了好几家女眷投来拜访的帖子,阿竹看了看,竟然有定国公世子夫人、怀恩侯夫人、镇国公夫人等人的帖子。 「定国公世子夫人不是昭萱郡主的姐姐么?她怎么在这种时候给夫人递帖子?明知道夫人正在坐月子,不宜见客。」负责将帖子带来给阿竹查看的玛瑙有些奇怪地问道,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还有,怀恩侯夫人素来与端王府只是面子情,任她再热情,端王却不甚在意,也热情不起来。甚至对阿竹成为端王妃隐隐不喜,每次参加什么宴会见着时,看着阿竹的目光隐隐有几分厌憎。这也好理解,毕竟怀恩侯夫人一直以为,这个端王妃的位子是她女儿的,却没想到事后竟然被个从未看在眼里的程咬金给劫走了,如何不愤怒?而且这个程咬金特厉害地把持着端王,让她想送个庶女进端王府作侧妃的目的也化为了东流水。 既然只是个面子情,按理说在明知道阿竹生产时遭了大罪,此时正坐月子兼养身体的时候,不宜打扰,她怎地还巴巴地送帖子上门来? 至于镇国公夫人,阿竹完全没将之放在眼里,在镇国公夫人前脚递了拜帖过来时,后脚严青菊便打发了人来说明情况了。原来是镇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子犯了事,想求阿竹这位端王妃伸个手帮忙说情,不过是点小事情罢了,以端王妃和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姐妹情,帮忙也没什么。 既然如此,怎么不让严青菊来求,反而是她自己出面?其中一看便知道这对婆媳是面和和心不和了。镇国公夫人估计已经急昏头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镇国公夫人的侄子所犯的事情,恰好与江南盐政有关,她老公正帮着皇帝处理这事情,阿竹是脑抽了才会去插手。 所以,完全没有理会。 既然镇国公夫人的目的了解了,剩下的两位阿竹也估模清楚了,就不知道她们为谁而来求情了。 晚上,陆禹踏着月色进门,清冷的月辉为他覆上了一层清霜般的色泽。 陆禹刚去看了熟睡的胖儿子,便到正房来看妻子,原本以为已经熟睡的人没想到正撑着睡意等他呢。 「怎么了?」陆禹有些诧异,不过目光一转,便知道她为何如此了,顿时眉稍微蹙,眼里显出些许冷意来。 「今天收到了几家夫人的拜帖,不过我都拒绝了。」阿竹笑盈盈地道,「可能会有些得罪人。」 「无碍,随他们,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久。」陆禹将外袍脱了,掀了被子上床将她抱到怀里,拍着她的背道:「睡吧。」 阿竹对他哄小孩子一般的举动有些无语,不过仍是问道:「是不是皇上要对孔家出手?孔家这次也在江南插了手么?怀恩侯府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进宫去求母妃?」这是阿竹纳闷的,依安贵妃的心性,一定会出手保怀恩侯府,根本不用求到她这里来。 「母妃她……你知道的,母后说的话她素来也会听进去的,所以这阵子她病了,在凤藻宫闭门不出,没有接见任何人。」陆禹含蓄地道。 阿竹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评价安贵妃才好。不过如此,陆禹倒也不必再两头为难。只是,笑过后,她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这么得罪人的事情,竟然要他直接出面,皇帝此举,简直是要将这儿子推进火坑里。 阿竹轻轻地摸着他的腰,将脸往他胸前贴了贴,听着他的心跳,心说不要紧,不管他将来会面对什么,即便是死亡,她都会陪着他。 「好了,该睡了!」陆禹不欲再多说,拍了拍她的臀部,又捏了捏试手感。 阿竹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又开始耍流氓。 等阿竹睡着后,陆禹方起身去了外间歇下。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瞬间阿竹的胖儿子便要满月了。 虽然胖儿子满月了,但是现在没人太关注这件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关注着朝堂,朝臣们每天上朝都是夹着尾巴进宫,然后死死地盯着那些御史及端王,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人是他们。因为江南盐政一事错宗复杂,不仅江南几个老牌世家被查出各种罪行而抄家,京中的朝臣勋贵也有许多人遭殃。 这其中,便有孔家、罗家及一些大小世家勋贵。 当孔家被御史弹劾贩卖私盐、放高利贷逼死良民、买官卖官等等罪名时,所有人发现龙椅上的那位帝王看似平静威严的面容下的满意,瞬间便明白皇帝这次要拿孔家开刀,不管谁来说情,孔家这次也难逃一劫。很快地,他们的想法便被证实了,有和孔家交好的官员出列为孔家说情,反而被御史弹劾私德不修、不忠不孝时,再也没有人敢吭声。 孔家是京中的大族了,孔家仙逝的老太爷以前还做过帝师,得承平帝敬重几分。而孔家的弟子也多在朝中为官,虽然近些年来已经不如以往,但因为其中孔家尚了位公主,皇帝对孔家依然宠爱有加,多有拂照。只是没想到,安阳长公主会突然病逝,孔家相当于少了一层保护伞。 众人的脑子也转得极快,从皇帝对孔家出手这件事情可以看出,定然是先前安阳长公主之死有什么内幕,不然皇帝也不会在安阳长公主去逝后,直接将安阳长公主留下的女儿昭萱郡主接进宫里养病,且也听人说,昭萱郡主病得极重,如今都过了两年了,仍是缠绵病榻,说没内情谁信? 接着,很快大伙就不再关心孔家的事情了,因为江南盐政的黑幕暴发后,朝堂上诸位皇子的支持者纷纷发动起来,互相陷害倾轧得不亦乐乎,而端王也首当其冲地成为了众人仇视的对象——因为这位力主要改革江南盐政,肃清风气,涉及人员众多,导致很多官员落马,世家倾覆。 妥妥的拉仇恨对象,使得原本的主张者——皇帝,反而成了稳坐钓鱼台幕后的那位,操控着朝堂的走向。 凤翔宫里,安贵妃难掩焦急之色,手中的帕子快要被她揉成了抹布。 「安母妃身子不舒服么?」十八公主体贴地问道。 安贵妃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啊,病还没好呢。」她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病了」,不出宫门的事情。只是过三天便是孙子的满月之日,安贵妃此时哪里再坐得住? 她的亲孙子终于出生了,她不仅不能到处炫耀,还要因为朝堂上的事情躲着闭门不出,可真将她憋坏了。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教她惊恐,若不是听了皇后的劝,她都坐不住要去找皇帝求情了,为怀恩侯府求情。 只是皇后说,怀恩侯府这次的手确实伸得太长了,若是她求情反而不美,让皇帝更不待见怀恩侯府,继而会连累到端王,方才歇了那心思。对于女人来说,比起娘家,自己的儿子自然更重要,只有保住了儿子,娘家将来才有起复的可能。 皇后看了眼安贵妃,对十八公主道:「十八去玩罢,母亲和你安母妃有些事情要说。」 十八公主眼睛转了转,笑嘻嘻地道:「好吧,十八去慈宁宫找表姐玩~~」 等宫女带着蹦蹦跳跳的十八公主离开,安贵妃迫不及待地道:「皇后姐姐,过两天就是端王世子的满月日了,不知现在有个什么章程?而且现在朝堂上的事情乱糟糟的,端王府到底还办不办这满月宴?」她第一个孙子自然是希望这满月宴办得轰轰烈烈的,但想到朝堂上的事情,安贵妃忍不住脖子发凉,打从心底有些害怕。 第十一章 「自然要办!这可是端王第一个孩子。」皇后镇定地道,撇了她一眼,又道:「皇上近来为着政事日理万机,确实疏忽了,本宫会寻个机会提醒他。」 安贵妃听罢,喜笑颜开,只要皇后出马,肯定没问题。 安贵妃放心地回到了她的凤藻宫继续装病,却未想到,晚上便听说了皇帝在凤翔宫生气、斥责了皇后的事情,吓得猛地坐床上跳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安贵妃紧紧地掐住玉蕊的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 玉蕊不敢喊疼,忍住疼痛道:「奴婢不知,听凤翔宫的伺候的人说,皇上离开凤翔宫里脸色不太好,看模样是生气了。」 安贵妃顿时头皮发麻,突然觉得自己近日来的直觉果然没错,果然要出事了。 皇宫里没什么秘密,皇帝斥责皇后一事,不过一个晚上,便传遍了皇宫,很快宫外也接到了消息。 不过宫里却静悄悄的,对于那些份位高的宫妃来说,她们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皇后为人连作为女人的她们都挑不出毛病,反而让她们打从心里敬重她。她在后位的几十年来,皇帝敬重她,即便没有诞下子嗣,皇帝也没有想过要废后。可是这会儿,无缘无故的,皇帝为何会突然拿皇后开刀? 近几年来,皇上年纪越大,脾气越发的古怪了,众人听说这件事情,第一反应并不是皇后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皇帝要做什么。再联想到自己,不免有些惊惶。 钟景宫里,贤妃坐在榻上,看着夜色中的宫灯,脸上布满了忧色。 「娘娘,夜深了,您还是歇息吧。」宫女过来小声地说道。 贤妃转了转僵硬因为维持着一个坐姿而僵硬的脖子,突然说道:「你着人去通知一声,明日齐王下朝后到本宫这儿来一趟。」 宫女轻声应了一声,上前为她捏了捏僵硬的肩膀,伺候着贤妃起身。 「娘娘是在担心贤王殿下么?」宫女小声地说道,仿佛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扰了这安静而诡异的夜。 贤妃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而是觉得奇怪。」多的便不说了。 宫女见她不再开口,也不敢多嘴问什么,伺候她躺下后,便退到了外间守着。 贤妃躺在床上,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她不明白,皇帝当年迎娶皇后时,可是干了件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广为流传,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皇后的福气,在皇后进宫后,也独宠皇后,极少理会后宫女子。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后宫的女子越来越多,皇子皇女频频出生,后宫女子雨露均沾,而皇后也贤惠大气,不嫉不妒,打理着后宫,堪称贤后典范,无人能挑出一丝错误来。 虽然如此可以说帝王的情爱果然不可靠,但她总觉得这其中透出一种违和之感。 她得想想,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这是个关键,如此也能让齐王找准时机出手,不能再像承平二十六年一般,最后功亏一篑。 贤妃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时方眯了会儿眼睛,很快便到了请安时间,忙起床梳妆打扮。 看着镜子里容颜憔悴的女人,贤妃让宫女为自己上妆掩饰了憔悴之色,很快便容色正常,看不出丝毫的憔悴之色。 来到凤翔宫门口,贤妃发现四妃也在这时候堪堪抵达,目光转了转,没有见着安贵妃。正深思着,便见安贵妃的轿辇远远而来,抵达目的地后,安贵妃仪态万方地下了轿。 虽然安贵妃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不过大家都是宫里的人精了,如何没发现她眼中的焦虑。比起其他四妃,安贵妃可谓是靠着皇后才能嚣张到至今,保住贵妃之位不动摇,若是皇后出事,没有皇后出手保她,那么蠢的人,分分钟被人干掉的节奏。 所以,一直抱着皇后大腿生存的安贵妃,在皇后出事后,自然是最紧张的。昨天只传出皇帝斥责了皇后,虽然不清楚内情,已经让她紧张起来。 「几位妹妹来得真早,正好一起进去。」安贵妃笑容可掬地说道。 四妃自然也回了笑容,言语亲切自然,一副好姐妹的模样,一起相携进了凤翔宫。 让她们意外的是,皇后早已经梳妆打扮好,如往常一般坐在凤翔宫大殿等她们过来请安了。看到皇后平静的面容,所有人心情皆是一松,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能是习惯了有皇后顶在前面,就算皇帝震怒,也是皇后出面安抚,使后宫呈现一片和谐氛围,若是她突然倒下了,让她们直面皇帝,一时间还真是不习惯。 待所有的宫妃都过来请安后,皇后看了看天色,说道:「没什么事便回去罢。」 知道今日是打探不出什么了,不过能见到皇后已经说明了昨晚的事情并不严重,所以四妃纷纷起身告辞,接着是下面的嫔妃,唯有安贵妃巴巴地留了下来。其他人见状,只是看了看,也没说什么。 等人一走,没了外人在,安贵妃全无丝毫优雅之态,惶惶然地扑到皇后面前,无措地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他……」 「无事!」皇后淡淡地道:「明日是端王府世子的满月宴,稍会皇上应该会下旨令礼部大办,皇上已为端王世子拟好了名,谓之琛,宝也。」 「琛,陆琛,意谓为宝,不错不错。」安贵妃唠叨了几声,不由得喜上眉稍,分外高兴。 不过惊喜过后,又忆起了昨日之事,小心地道:「昨儿听宫侍说,皇上离开姐姐这儿时,似乎面有怒色,只是不知道皇上为何而怒?」 「无碍。」皇后淡然地道,看了她一眼,说道:「别听风就是雨,若是没什么事便回你的凤藻宫去,近日来莫要再出什么风头,就当为端王世子积福罢。」 这话太严重了,安贵妃恹恹不乐,她是蠢了点,但也不是真的蠢得不会看人脸色,皇后分明是敷衍她罢了。虽是如此,但她也不敢说什么,免得给儿子招罪。不管帝后昨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今儿听到了好消息,便不用再理会其他。 端王府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阿竹还以为皇孙们都是满百日后,才会由皇帝赐名,没想到她家胖儿子这么快就有大名了,陆琛听起来倒是不错。再听说皇帝让礼部为她家胖儿子大办满月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心里积了事情,等到晚上,阿竹继续撑到了陆禹回来还未睡。 自从进入十月份,京城便开始冷上了,陆禹回来时已是深夜,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股冷风。还未等他将身子薰暖后,便见阿竹已经披着件外袍从内室走了出来。 陆禹皱起眉头,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将身上的披风抖开裹住她,不悦道:「夜深了,怎么还未睡?真是胡闹!」 「……」 最近总被骂胡闹什么的,让她真的觉得自己胡闹了,有点淡淡的伤感肿么破? 阿竹将腿伸过去,白嫩嫩的脚趾头勾住不远处的薰笼过来,然后将脚搭在上出,一本正经地对他道:「你放心,我注意保暖呢,没有吹到风。不过……我身上味道有些重,你抱着不觉得难受么?」 陆禹低首捏了捏她变尖的下巴,有些不满意肉肉的手感没了,被她的话弄得有些无奈,说道:「没办法,忍忍就过去了。」 阿竹大怒,你这嘴巴毒的王爷,就不能说两句甜言蜜语哄一哄她么? 他大笑出声,捏着她的下巴俯首贴上她的唇,直到他的身子起了反应,吓得她再也不敢撩拔他。 见她一下子萎了,陆禹将她往怀里按了按,说道:「胆小鬼!」 谁胆小了?她还在坐月子啊!恶露还有些断断续续的痕迹,没有排干净啊,竟然就想那啥,你也够可以的! 由着她活蹦乱跳地蹦起身,陆禹也不敢再抱下去,温香软玉在怀,室内又暖融融的,最容易擦枪走火,而且他已经近十个月没有尝过肉味了,对自己的忍耐力也有些怀疑。不过见她那么精神,又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比起先前那半个月的萎靡虚弱,现在她又恢复以前的精神,自然教他极开心,证明她身子恢复情况不错,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小病小痛,可以陪他一起活到老。 等陆禹换了轻便的衣服,洗漱过后,便拎着正在坐月子的人进内室歇息,如同往常般抱她躺下,摸着她的背道:「父皇为豚豚取了大名,以后他便叫陆琛了,这名儿还不错。」 第十二章 确实不错,名字是一生的事情,幸好皇帝没有老眼昏花,取个搞笑的名字来坑她家胖儿子。阿竹对这点还算满意的。 然后又说起后天的满月宴,阿竹问道:「父皇令礼部大办,是不是风头太大了?」不过是位亲王世子罢了,这命令一出,届时京中谁敢不捧场过来?而最近陆禹做的事情可是十分拉仇恨,估计众人心里满腹怨气,面上还得送礼过来祝贺,估计心里憋都憋死自己了。 阿竹突然发现,承平帝继去年中秋宫宴将所有人刷了一顿后,今年继续刷人刷得不亦乐乎。 「没事,反正天气冷,新生儿脆弱,不必将孩子抱出去给人当猴看,相信大家都会体谅的。」他笑声低沉,「父皇不过是在补尝罢了,你安心受着便是。」 阿竹听得半晌无语,将儿子拉出去顶着朝臣压力,然后补偿孙子,听得让人无力。不过听他的话,他心里有数她也放心了。 「对了,今儿听说昨晚父皇在凤翔宫发了顿脾气,可有这种事情?母后没事吧?」阿竹关心地问道,她现在无法进宫,也不知道皇后怎么样了。比起安贵妃这位正宗的婆婆,阿竹对皇后这位嫡母婆婆更有好感。 陆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眸色深沉,声音温温润润的,轻声道:「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父皇哪里会同母后生气?若是生气的话,咱们家豚豚也不会这么快便得到大名,还命令礼部大办满月宴了。」 「不是空穴来风吧?」阿竹不认同。 陆禹却不欲再说,拍拍她的屁股道:「好了,该睡了,省得明天没有精神。」 见他不想说,阿竹鼓了下腮帮子,在被子下面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让他将放在她屁股上的手挪开,往里头滚进去,赶他道:「好了,我睡了,你快到外面去,省得耿嬷嬷知道了要唠叨你不守规矩了。」 陆禹有些郁闷,真是不知道这什么破规矩,他不过是抱着人睡,又不干什么坏事也不行么?探手将她抓了回来,说道:「规矩是人定的!不让她知道就行了!」 然后不由分说,将她往怀里按,便闭眼睡下了。 这位王爷越来越爱胡搅蛮缠了,阿竹虽然有些担心明日耿嬷嬷知道后会骂人,但呆在他怀里太暖和了,也舍不得赶他了,打了个哈欠,也跟着入睡。 「皇上下令礼部为端王世子大办满月宴?」 昭萱郡主盘腿坐在炕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大衣,只露出一张惨白削瘦的脸。 回答她的是可爱的十八公主,她利索地爬到炕头另一边,肉乎乎的小手捧着甜汤边喝边道:「是啊,十八听到那些宫人说了,说父皇很喜欢十皇叔家的小宝宝呦~~」 昭萱郡主弯起唇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十公主的脑袋,指尖滑过小孩子暖乎乎的脸蛋时,那凉凉的触感让十八公主缩了缩,苦着脸道:「表姐,你的手好冷哦,快用手炉暖暖。星枝,没有手炉么?」 星枝忙应了一声,说道:「有的,奴婢这就去拿来。」 等星枝将手炉拿来,昭萱郡主看了看,终究在十八公主注视的目光下,将手炉放进狐裘大衣中抱住,捂着双手。星枝和星叶等人忍不住高兴起来,觉得十八公主多来这儿坐坐也是极好的,至少小孩子的关心,她们家郡主素来无法拒绝。 喝了甜汤后,十八公主很小大人地道:「本公主要和表姐说些女人家的体已话,你们都到外面去。」模样极有威严。 星枝星叶忍住笑,应了一声,福了福身,便到门口守着。 等她们一走,十八公主便站到炕上,凑近昭萱郡主道:「表姐,十八跟你说哟,前天十八看到婉母妃带着十一哥哥去乾清宫找父皇求情呢,婉母妃哭得好厉害,十一哥哥被婉母妃拉着跪在父皇面前,也跟着哭了呢。十一哥哥羞羞脸,十八都不哭了,他竟然哭得这么凶……」 昭萱郡主听得心中一动,很快便明白婉妃这举动之意,想必是要为罗家求情,并且想让皇帝看在代王的面子上,饶了罗家一次。罗家不过是个地方望族罢了,在京城里的那些老牌勋贵面前,什么都不是,若不是家族中出了位诞下皇子的宫妃,恐怕人们还不知道罗家是哪位呢。而罗家这次也插手了江南盐政的事情,不过是被人引诱罢了,虽然罪行不重,但有人会很乐意将一些罪名栽赃到罗家头上,看罗家垮台。 昭萱低首掩住眼里的冷意,这次罗家倒台是不争的事实,大罗金仙也挽救不了了,也不枉她计划了这么久。婉妃以为一个代王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她心中冷笑,以为代王真的会是以后的真命天子么?现在谁不知皇帝态度暧昧飘忽,看似看重代王、端王,其实却没有个准信,几次出手,使得朝臣勋贵都不敢再轻易站队,免得再遭了皇帝的禁忌被他惦记上,而这也是皇帝喜欢看到的局面。 「还有,表姐,昨晚十八听到母后和父皇吵架了。」十八公主苦着小脸道,小胖手绞着,显然有些担忧。 昭萱见状将她抱到怀里,抚着她的背,宫里的孩子,就算只有五六岁也心眼多得可怕,不然无法适应这个皇宫。十八公主平时看着天真稚气,但谁敢真当她是无知幼童?估计只有皇帝以为十八公主、代王两个孩子是天真无邪的了。 「你听到什么了?」昭萱郡主小声地问道,她也听说这事情,昨儿晚上承平帝在凤翔宫斥责了皇后,后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虽然今儿看似平静,但却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情。 「父皇和母后说话时,原本还好好的,后来母后十皇兄这次受苦了,父皇便不高兴了,还说母后当初欺骗了他。母后没作声,后来等父皇走后,母后好像很难过,对绣姻姑姑说,是父皇自己当初认错了人,硬是定下婚事,让她进宫。最后发觉自己错认了人,却不思自省,怪到别人身上,母后看起来好像很伤心很累的样子……」十八公主小肥手绞来绞去,小小年纪显然不太懂大人间的爱恨情仇,只觉得素来恩爱的父母第一次吵架,将她吓坏了,谁都不敢告诉,只敢告诉最近亲的表姐。 昭萱郡主拍拍她的背,她心中也是满心疑惑,但是因为没头没尾的,也无法推测出事实。 「十八不用担心,你听你母后的话便是,不会有事的。还有,这话千万别对旁人说,知道么?」昭萱郡主叮嘱道。 十八公主点头,拍着胸脯道:「放心,十八只和表姐说,因为表姐不会多嘴的。」 昭萱郡主被她逗笑了,又安抚她一会儿,直到十八公主露出笑脸,估算着时间,方让人将她送回凤翔宫。 等十八公主离开后,昭萱郡主歪坐在炕上开始思索近日来的事情,她算不得聪明的人,她要报仇,但显然寄希望于皇帝舅舅的话,他的考量太多了,并不能顺她的心意,她也不敢求太多,免得遭到皇帝舅舅的疑心。 母亲以前便曾和她说过,皇帝舅舅是个爱面子的人,而且疑心病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正当的名头,不能损他的名誉,要求得太多,反而惹得他不喜。所以她即便受尽了委屈,也不能主动诉说,要让他自己去看去查去发觉。 既然她不是个聪明人,那么她可以找个聪明人来合作,她现在的处境虽然看着尴尬,却十分有利。外祖母因为她最像母亲而疼她,皇帝舅舅对她怀有愧疚,只要她不犯了他的禁忌,皇帝舅舅会一直宠她,只要她在这宫里,距离皇帝舅舅最近的地方,总有她发挥的余地。 皇帝舅舅这次想要整顿江南盐政,又不乐见朝臣抱成团来对付他,需要个立在面上的棋子转移视线,这个棋子便是端王。以她的猜测,端王现在的处境也是不太好,他估计早就看明白了,但也知道若是自己拒绝,皇帝舅舅会认为他胆小怕事,不堪大用,甚至会生气,逼得他只能答应,迎合皇帝的心意接下这差事,做尽得罪人的事情。 如此一想,不禁叹了口气,端王世子的满日宴办得再盛大,估计到时候真心去祝贺的人也没有多少。 想了下,昭萱郡主叫来星枝,说道:「明日便是端王世子的满月,你去我的库房里看看,找样贺礼送过去。」 星枝知道昭萱郡主与端王妃的情谊,笑道:「郡主放心,奴婢省得的。」 等星枝下去后,昭萱郡主窝坐回炕上,往外看了看,突然发现,天空竟然开始下雪了。 第十三章 下雪了。 严青菊扶着腰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从天空中往下落,随着风从窗口飘进来,吹到她脸上。 「夫人,天气冷,还是将窗关掉罢。」丹寇柔声道。 严青菊应了一声,搭着她的手往房里走,动作有些笨拙。 刚走几步,便见纪显掀帘子进来,看到她笨拙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扶住她的手,将她扶到软榻上坐着,摸了摸她圆圆的的肚子道:「应该很快便要生了吧?」 严青菊微笑道:「是啊,大夫说,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纪显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沉吟一会儿说道:「既是如此,你这些天便小心一些,若是谁给你气受,你告诉我,我直接让人灭了他。」听说孕妇不宜多思多虑,但他家这个天生脑子就爱那些弯弯绕绕的,让他有些头疼。平时也罢了,但怀孕后就不必想那么多了罢。 严青菊忍不住微笑道:「爷放心,没人会给我气受,不是还有爷么?」 「知道就好!」纪显颇为高傲地道,仿佛只要他镇着,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严青菊忍不住低首微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明日是端王世子的满月,爷届时会去吧?」 纪显嘴角翘了下,不屑地道:「自然去的,爷行得正坐得直,还怕外人说么?」然后拍拍她有些浮肿的手道,「你也不必担心那么多,端王妃好着呢,端王现在虽然干了得罪人的事情,安知却不是他的目的。」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他,目光微转,抿嘴笑道:「妾身不太明白。」 纪显意味深长地道:「你不用明白,那是男人的事情。」省得她又为了端王妃,开始算计来算计去。上回因为她时机把握得好,才能算计了英国公府和康王府,再来一次可不是那么容易。 严青菊知道他的意思,心里并不恼。上回的事情,她寻思了三个月,才安排好棋子安插进英国公府,又有纪显的人手帮忙,才让她成功。若是其他的府第,可没那么容易。这男人知道后,没有说什么,她也乐得当作不知道。 她的本性便是这样,既然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她也不想装一辈子隐瞒他,省得要做点事都束手束脚的。 到了晚膳时间,天上的雪已经越下越大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纪显和严青菊坐在炕上,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活,直到有下人过来禀报道:「主子,有消息了。」 纪显见严青菊放下做了一半的小衣服看他,便道:「你先歇息,别太累着。」便出去了。 到了书房,下人已经将整理好的消息放到书桌上,纪显拿起看罢,眉头挑了起来,有些意外道:「原来是他……」 想了想,召来了个小厮,将那条信息折叠起来密封好,说道:「送到青杏胡同去。」 等小厮离开,纪显背着手在书房思索片刻,久久吁了口气,暗忖着:天家的事情他还是少掺和吧,那些皇子们行事不留余地,莫怪陆禹要下狠手。说来那位看着温和的王爷,不愧也同是皇子,也是个狠人。 端王府里,陆禹接到了从青杏胡同递来的消息,面色不变,但一双眼睛却露出了冷然之色。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纸丢到了旁边的火盆着,看着火舌蹿起将纸焚烧尽殆,神色始终未变,那森冷的气息仿佛与外面的冰雪融一般。 何泽打了个寒颤,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看来这消息与众不同,不然也不会教王爷如此生气,莫不是先前袭击王妃的事情有消息了?就不知道幕后指使者会是谁了,不管是谁,王爷估计都不会放过他。 等陆禹回到正房时,阿竹正在逗弄着刚喝饱后还没有睡着的胖儿子,见他咂吧着小嘴,明明知道他还不会笑,却乐此不彼地逗着他,希望他能露出个无齿的笑容来让她欢喜几下。 见陆禹进来时,阿竹特快活地道:「王爷,快过来,豚豚对我笑了呢。」 陆禹探头看了看,毫不客气地道:「你眼花了,他才一个月,根本不会笑。」 这男人不气她会死么?阿竹怒,发现这男人近来越来越不客气了,就爱拆她的台,给她一种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一辈子,成了可以互相拆台吐槽的老夫老妻了。 刚抬头看他一眼,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不禁问道:「禹哥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别看这位王爷平时看着好说话,一副高冷男神范儿,不屑同凡人计较,那是因为他一计较起来,可真是要人命呢。近来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夹着尾巴过日子,很多世家勋贵被抄家、官员落马,都与他有关,估计很多人恨都恨死他了。 陆禹抬头看她,唇边带着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怎地知道我生气了?」 那还用问么?这双凤眸的冷意都快和外面的冰雪一样冰冷了。其实她也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他那双遗传自安贵妃的凤眼美丽则矣,但不仅没有丁点的妩媚,反而清冷之极,心里的冷意一起,遮都遮不住。 见她一脸理所当然,陆禹心里的喜悦一点一滴地往心口蔓延,直到快要溢满心口,终于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在上面咬了咬,留下一个淡淡的齿印,笑道:「胖竹筒真是神奇呢……」 又叫她胖竹筒!她哪里胖了!阿竹怒指胖儿子道:「这个才是胖,我哪里胖了?」 胖儿子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睡着了,没有理会说他胖的坏娘亲。 「那是你生的,自然一样胖!」陆禹理所当然地说,见她怒目而视,忍不住大笑起来,将她搂到怀里,亲吻她已经有些血色的脸蛋,声音低不可闻,「阿竹……」 当听到他的话,阿竹眼睛圆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端王世子满月那日,大雪纷飞,整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 然而,大雪却无法阻碍人们的出行,特别是今日端王府世子满月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纷纷带贺礼过来了,十分给面子。他们面上一副笑脸盈盈,丝毫看不出这个月在朝堂上被端王三言两语气得脸色发青的模样。当然,他们心里如何想便没人知晓了。 没办法,即便心里憋屈得厉害,但是皇帝都发话了,谁人不敢给面子?即便知道龙椅上的那位又一次将众人都刷了一回,但随着他在位日子越长,积威越深,越难揣摩圣心后,很多朝臣也只能小心谨慎地迁就他了。 端王府一大早便有小厮将落了一夜的雪扫干净了,门前只余一层刚下的薄雪,马车辗过雪,留下道道车轨痕迹,很快便又有仆人过来清理雪迹。 而端王府里,一大早阿竹便让人准备了洗澡水,将身体来来回回地刷了几遍,直到觉得自己干净了,才在钻石的催促中离开了沐桶,而这时她已经泡得浑身都红了。 起身穿衣服的时候,阿竹特地捏了捏腰上的软肉。坐月子的时间她忧思过多,加之生产时遭了罪,虽然每日汤汤水水补着,仍是瘦了,穿上衣服,看起来就和未怀孕时差不多,只是多了些女人的韵味。这其中也有柳氏的遗传在,唯有这腰间的软肉还需要减一减,那就完美了。 系上腰带,阿竹抚了抚衣袖,回到了房里。 奶娘将喝饱了奶后、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胖儿子抱了过来,阿竹接过他看了看,将他放到床上,开始仔细地端详着终于满月的胖儿子。 肌肤仍是有些浅红色,看起来嫩嫩的,她都不敢太用力,免得弄疼了他,而且也很注意修剪指甲,免得指甲不小心划破他的肌肤。这张小脸蛋肉肉的,不过五官现在已经可以看出了某位王爷的轮廓,不太像自己呢。 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脸蛋,他吐了吐泡泡,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外面怎么样了?」阿竹突然问道。 翡翠答道:「听说前面来了很多宾客,王爷正招待他们,除了体弱的靖王,京中所有王爷都过来了,还有几位阁老……」翡翠将自己知道的人名都点了出来,这些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阿竹安静地听着,没有作声,面色淡淡的。 翡翠看了她一眼,发觉自从王妃怀孕后,身上渐渐地多了一种凝静之态,不说话的时候,面容平静,双眸幽远,淡然得仿佛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看透了一样。除此之外,翡翠也觉得,王妃似乎越来越安静,而这种安静是建立在忧虑之上。 第十四章 正说着,玛瑙从外面进来,拿了本册子,这是过府来祝贺的宾客所送的礼物登记的册子,特地拿过来让阿竹过目。 阿竹扫了一眼,发现各府送的礼物皆极贵重,也不知道是不是给皇帝面子。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皇帝真是爱坑人,这样的补偿有点儿像大棒加甜枣的策略,偏偏他们却不得不吞下。 看到最后,阿竹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其中的记录道:「这救急丸是怎么回事?」 玛瑙笑道:「是荀太医送来给小主子的,说是他很久以前炼制出来的,只有三丸,以前皇后生产时服了一丸,他自己生服了一丸,剩下的一丸送给小主子作礼物。」 阿竹也知道皇后生十八公主那会儿情况危急,若不是陆禹寻来了荀太医,恐怕皇后当时就是一尸两命了。如此一说,她倒是对这救急丸有些感兴趣,也不嫌它的名字直白了。 外院正厅,陆禹正招待着前来送礼祝贺的各个兄弟。 康王最爱热闹,叫嚷着:「十弟,快点将你儿子抱过来给哥哥们瞧瞧,看看是什么模样的。」 秦王在旁阴阳怪气地道:「是啊,十弟喜得麟儿,为兄可要向你道声喜了。」 陆禹微微一笑,对秦王道:「同喜。」 秦王顿时一口气噎地胸腔,觉得这句轻飘飘的「同喜」实在是打他的脸。 然后陆禹又对康王道:「天气冷,孩子太小了,就不抱出来了,等他大些,大皇兄想如何瞧都行,可好?」 康王顿时也不敢造次了。 平王和周王并不是喜欢闹腾的性子,既然端王如此说,他们也给面子地笑了笑,没有强要看孩子。 魏王有些爽朗地接道:「十弟说得对,改日天气暖了,再见不迟,新生儿脆弱,就不必带出来了。」 齐王也笑道:「三皇兄心真宽,其实我今儿过来,也是想瞧瞧十弟家的孩子长什么模样的。没办法,谁叫十弟家的孩子这回可是出尽了风头,父皇还是第一次下令让礼部为皇孙大办满月宴呢。」 这话说得有些味道了,除了康王,其他王爷都忍不住看了齐王一眼,却见他面上的笑容如往常般,没什么不同,仿佛只是在感慨罢了。齐王面如玉冠,颌下蓄了须,无形中又添了几分威严儒雅,看起来气度不凡。 应该说,除了康王,承平帝的所有皇子的长相皆是不俗的。 陆禹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要如何,作儿子的唯有领命罢了。」 周王、平王等人皆出声附和,秦王心里冷笑一声,忍不住多看了眼齐王,心说这位五皇兄看来已经从以前受到的挫折走出来了,现在仍是心思不小啊。不过端王以前给将他搞下一次,就能搞下二次,五皇兄怎么还是不长脑子呢?还是他以为他们这些弟弟都是吃素的? 见话题有些不对,周王及时道:「对了,后日便是九弟家的小郡主满月了,届时咱们兄弟又能乐一乐了。」 康王听得极高兴,脸上的肥肉抖啊抖的,拍着秦王的肩膀道:「是啊是啊,到时候兄弟们会去你那里好生乐一乐的。虽然第一胎是个小郡主,但无妨,你和九弟妹还年轻,以后也会有儿子的,总不能都生女儿吧?哈哈,看你的面相也不是只有女儿的命……」 秦王的脸色顿时黑了。 因为他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的王妃对他说的话:「王爷,上回臣妾去枯潭寺上香,枯潭寺解签的老和尚说,你这辈子就是只有女儿的命了。」 秦王当时听得差点想要生啃他的王妃血肉一口,可惜王妃正在把玩着一把小飞刀,那寒光闪烁,吓得他不敢动弹,只能憋着气道:「胡说八道,本王如何能让个老神棍胡说!那些都是江湖骗子,你莫要随便信。」 谁知道他的王妃却很诚实地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相信这回事,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那老和尚有些本事呢。哦,对了,那老和尚是枯潭寺里解签的和尚,听说佛法精深,极是不俗呢。那时臣妾、端王妃、镇国公世子、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都抽了签,也是和那老和尚解的签。听说她们三人当时都抽到了上上签,那老和尚解签时也说她们能心想事成,你瞧,端王妃现在不是生了个儿子么?等过些日子镇国公世子夫人、林大少奶奶生时便知道了。而臣妾也如同那老和尚说的,生了个女儿。」 这老和尚不蒂于是诅咒自己无后,秦王差点气炸了,气道:「本王不信佛,生儿生女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莫要再胡说。」 或许是他难得生气,他那素来不会看人脸色的王妃难得顺从道:「说得也是,听王爷的。」 虽然嘴上信誓旦旦,但是那老和尚的话还是留在心里头,像根刺一样戳得他极度不舒服。本来今儿他过来时已经满心不爽了,现在康王这状似无意的话,差点戳爆了他的爆点,就要将拍着自己肩膀的肥猪手给剁了。 「哎,九弟,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康王难得有点眼色,关心地询问起来。 秦王憋屈得差点吐血,怕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只能闷闷地说了声无事。 幸好很快便有下人过来禀报席宴已经准备好了,陆禹起身,请各位兄长上桌。 「今日是小十的孩子的大喜之日,来来来,大家放开了肚子喝。」康王又开始闹腾起来,肥胳膊一伸,便将秦王和齐王一起搂住了,拖到了酒桌前。 等酒席散后,诸位王爷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没办法,有闹腾的康王在,如果不按他的心意喝酒,他肥胳膊就伸过来,再附上胖胖的身体,直接压上来,能将人压个半死不活,最后只能顺了他的心意喝酒。 陆禹也喝得多了,不过神色仍是清明,吩咐管家让人将诸位王爷送回他们的王府。至于其他的宾客,可不敢像这些王爷一般喝得烂醉,免得一个不小心酒后吐真言,明日朝会,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所以他们并不需要主人特意安排,酒席结束后,纷纷告辞离开了。 秦王喝得醉薰薰地回府,心里还端着件心事,即便醉了,也惦记着要去正房王妃那儿。 自打从江南回来后,秦王都是在正院收拾的厢房中住下,不然就是去书房,因为他身上有伤,秦王妃发了话,让人不得去打扰他养伤。是以府里的侧妃小妾们也不敢去打扰他,连抛个媚眼给他都不敢,每日兢兢业业地到王妃那儿伺候,看得秦王无比的抑郁。 秦王醉薰薰地进了房,此时秦王妃刚给孩子喂了奶,正准备洗漱歇下,见他一身酒气地回来,不免有些嫌弃。 「王爷怎么喝成这样?去将厨房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上来。」秦王妃边伺候着秦王更衣洗漱,边吩咐丫鬟去取醒酒汤。 等洗了把脸,喝了醒酒汤后,秦王的神智也恢复了些了,僵硬着一张俊脸坐在正房里。 见他杵在房里不走,秦王妃也不好歇下,便问道:「王爷可是要看女儿?臣妾让人将女儿抱过来给你看吧。」这是他每天必干的事情,不看一眼就睡不着。 「看什么看?本王不想看!」秦王没好声气地道。 秦王妃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也不恼,便道:「王爷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对了,你今日见到端王府的小世子没有?长得怎么样?」她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满脸好奇。 秦王听得真是火起,她不关心丈夫生气,反而去关心别人家的儿子,有这么做人妻子的么?顿时借着酒意怒拍桌子咆哮道:「谁知道他的儿子长什么模样?你可知道本王今日差点成了笑话,大皇兄说什么本王不是生女儿的命,啊呸,他懂什么,一张臭嘴吐不出象牙来!要不是你先前说了那些话,本王何至于会如此在意……」 秦王妃皱眉,忍不住反驳道:「王爷不是说你不信佛信道么?」 秦王已经醉了,有些蛮不讲理地道:「本王说什么就是什么,休得回嘴!」 「……」 「还有你这女人,不守妇道,成天就想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有女人的样儿么?谁的妻子像你这般不体贴不温柔的?成天舞刀弄枪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山野女子,本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呃……」 秦王妃一把托住被她直接敲晕过去的男人,叫道:「来人。」 第十五章 芊草怯怯地从外面探出个脑袋,见王爷脑袋垂下,软绵绵地被王妃揣扶着,如何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顿时苦着脸道:「王妃,你又把王爷敲晕了,这样不好,王爷明日会生气的。」 「等他生气再说。」秦王妃丝毫不以为意,和芊草一起将秦王搬到了外间的床榻上。 芊草虽然仍有些担心,但想到每回王爷喝醉酒后就要对着王妃生气一回,王妃每次都是不耐烦地直接将他敲晕了,等第二日王爷清醒,似乎好像忘记了自己喝醉酒时的事情一样。不过芊草觉得,估计是王爷打不过王妃,所以假装不记得了。 秦王妃将人抬到了榻上,为他换了寝衣后,又让人搬来了隔壁厢房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进里面歇下了。 芊草看得叹为观止。 果然,第二日秦王宿醉起来时,并没有生气,只是黑着脸,让人去宫里告假,他宿醉难受,今儿就不上朝了,至于昨晚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宴席散后,陆禹一身酒气地回来。 阿竹正坐在床上逗着胖儿子,闻到他一身酒气,忙不迭地赶他道:「别靠过来,薰着了豚豚,小心他哭。醒酒汤已经备好了,先喝碗醒酒汤去去酒意。」忙吩咐丫鬟准备好醒酒汤。 陆禹被她嫌弃得郁闷,说道:「还不是大皇兄拼命灌酒,我还算好的,其他几个兄弟喝得才厉害呢,恐怕明儿一早有得他们受罪的。」声音里有些幸灾乐祸。 阿竹对他的小心眼有些无语,但也不计较这些。 等陆禹喝了醒酒汤,又洗漱一翻后,嘴里嚼着去味的茶叶,终于被允许过来看胖儿了了。 阿竹抱得手酸,便交给他道:「来,你是他爹,也抱抱他,以后才和你亲。」 陆禹看了看,忍不住道:「怎么还这么红?一点也不像咱们,咱们的皮肤都没有这么红的。」边抱怨着,边伸手接过,抱姿倒是似模似样的。 阿竹忍不住喷笑,「难道嬷嬷没有和你说,新生婴儿都是这般么?等过了三四个月就会白了,到时候才是白白嫩嫩的婴儿。而且,不必说,豚豚长得像你。」 陆禹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我啊……」似是有些不乐意呢。 阿竹疑声道:「王爷不喜欢儿子像你么?」男人不都是希望自己的种像自己么?这位王爷倒是相反了,这是何理? 陆禹叹了口气,说道:「像你才好,省得我不认得他……」 什么意思?阿竹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的面容微红,显然是喝醉了,所以一个不小心酒后吐真言?心里打了个突,顿时将这话记下了,决定等有空要好好地探究。 抱了会儿,胖儿子在陆禹的怀里开始动起来,嘴巴一张一合的,陆禹虽然近来忙得早出晚归,但回来后都会仔细过间妻儿的事情,也知道孩子这模样是要喝奶了,忙唤来奶娘将他抱下去。 「我来喂吧!」 阿竹直接抱过,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虽然她先前元气大伤,不过奶水还是有点的,只是不多,孩子不够吃,奶娘也要备着。而且她听人说,孩子喝母乳比较好,所以在通奶后,她每天都要喂他几次。 陆禹目光有些发直,突然觉得口干舌躁,忙转开了视线。 等阿竹喂了奶,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后,陆禹欺了上来,从背后抱住她,揽住她的腰,发现这腰肢粗了一些,不过手感还是不错的。他的气息热热地洒在她脖颈上,男性的气息带着酒味,瞬间将她包围住。 「阿竹……」他轻轻地唤着,声音沙哑,磨着她的身子,问道:「什么时候可以……」 阿竹担心他真的擦枪走火,忙道:「嬷嬷说要两个月呢!」 她转过头看他,发现他面上止不住的失望,又想笑又惊奇,只能转移话题道:「好了,夜深了,王爷也去睡吧。」 陆禹抱着她直接上床,说道:「你既然出月子了,同房已无碍,我今晚便在这儿歇下了。」孤枕难眠,他可不要去外面的小床上睡,天气冷,没个人形暖炉抱着,也特难受了。 阿竹拿他没办法,只能任他上了床,然后像条冬眠的蛇一般将自己缠住。 而在外间的耿嬷嬷知道某位王爷又跑回来睡时,知道王妃不会让他胡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当没看到了。 自端王世子的满月宴后,过了两天,便到了秦王府的小郡主的满月。 虽然世人素来有重男轻女的想法,认为只有儿子才算是有后,但秦王府的小郡主是嫡出,也是秦王第一个嫡出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办个热闹的满月宴的。即便没有皇帝下令礼部大办,但是秦王先前去参加端王世子满月宴时,受了点儿刺激,不禁也想给女儿大办,告诉世人,即便他的王妃生了个女儿,他也是喜欢的,绝对不是和端王互别瞄头。 秦王这种想法在知情的人眼里,有掩耳盗铃之嫌,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真是以为他是极重视这嫡女,所以等到秦王嫡女满月的那日,众人也给面子地携了礼物过来祝贺。比起去端王府时面上带笑心里憋屈,来秦王府时倒是有些甘情愿了,没有憋屈得那般难受。 正好这日,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这天的大雪堪堪稍停,也方便了人们的出行。 秦王府一大早同样有仆人将王府门前那条街道上积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王府也清扫了一遍,整个王府焕然一新,下人们换上了崭新的衣物,显得极有精神。 被迎进秦王府的宾客见秦王府忙而不乱的模样,被下人引进大厅里,喝着热茶,心里已经满意了几分。甭管秦王妃这些年的风评不太好,但是在治家掌事这方面,也算是极好的。 阿竹出了月子后,又因为是出嫁女,老太君的孝期正好守完了,并没有什么忌讳,是以也接到了请帖,便也随着陆禹一起去了秦王府。 不管怎么说,这点面子也要给的。而且在阿竹心里,女神的女儿满月宴,怎么样也捧个场嘛。 秦王府的两位侧妃过来迎接女眷,将她们带到一间烧着地龙的花厅里。 秦王妃穿着一身大红色正服,身上的打扮并不花俏,额间勒着镶着宝石的松花色的抹额,却掩不住满面的红光,怀里抱着孩子,正接受着旁边的那些低品级官员女眷的恭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众人再看着两位侧妃恭恭敬敬地禀报秦王妃外面的情况,特别是其中的冯侧妃,那种打从心底里的尊敬,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也足以让众人对秦王妃的认识再次刷新了记录。 秦王妃手段了得啊,进门四年无子,虽然其间做出了不少惹人笑话的事情,但好歹是怀上了。而好不容易怀上,却生了个女儿,若是平常的女人,指不定早就黯然神伤,婆母有意见,丈夫不喜,小妾也开始张狂了。但是看看秦王府,秦王不仅没有表示不喜,甚至给嫡女大办满月宴,可见心里是喜欢的,而这些侧妃小妾面上也足够恭敬,实属难得,女人做到她这份上也是极为有福气的了。 于是瞬间,秦王妃在所有来参加满月宴的人眼里,又成了个极有手段有心机的女人,指不定以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有深意的。 不过要说起有福气的人,这里还有个更有福的,便是端王妃。 当听到丫鬟来报端王妃到来时,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移到了门口的方向,很快便见披着一件火狐狸皮制成的披风的端王妃走了进来,那脖子上围成一圈的红色皮毛子衬得她容色娇美异常,唇角挂着的笑容恰到好处,进来的瞬间,竟然生生将在场所有的夫人贵妇们都压了一头。 不得不承认,端王妃的容貌生实在是好,极少有人能比得上。 阿竹坐到了秦王妃下首位置,含笑道:「九嫂,我来迟了,真是抱歉。今天是小侄女的满月,在这里可是要恭喜你了。」 秦王妃回以一笑,说道:「我还要恭喜十弟妹呢,前天我还在坐月子,没能去参加侄子的满月宴,也极过意不去。」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翻后,一旁早已到来的康王妃忍不住笑道:「好了,你们也不必那么客气来客气去了,心意到了就好,咱们妯娌间也不讲那些虚礼了。来,将小侄女给我抱抱,我这作大伯娘的,今日可是要好好抱抱她,沾点小丫头的福气了。」 第十六章 康王妃是个能说会道的,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说出让人舒心的话来。秦王妃笑着将怀里早就吃饱了奶,此时正睡着的女儿交给康王妃,康王妃生过几个孩子了,抱孩子的姿势十分熟练,孩子在她怀里睡得更香了。 阿竹凑过去看了下,忍不住道:「小侄女长得像她爹,和我家的琛儿一样,都是像父亲。我听人说,第一个孩子都是像父亲的多。」 秦王妃听得欢喜,点头道:「我也觉得像她爹,原来还有这种说法,怨不得我兄长也像我爹,听十弟妹这话,倒是长见识了。」 几个女人正说得和乐融融,靖王妃、魏王妃、齐王妃、周王妃等纷纷到了。 互相见了礼后,女人们都坐到了一起,王妃们都坐成一圈说话,而那些勋权朝臣的夫人们便坐离远一些,整个室内的人都在和周围的人说话,一时间气氛还算是容洽。 阿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这些妯娌,看到其中一人时,目光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九弟可真是疼小侄女,这满月宴也办得风风光光的,听说规格比起前两日十弟妹家的孩子满月宴时也不差多少呢。」齐王妃微笑道,看着阿竹,「我倒是有些羡慕,十弟妹家的那孩子可真是个惹人怜爱的,莫怪皇上特地让礼部大办。」 齐王妃是个长相端丽的女子,说话温声细语的,笑不露齿,管家中馈皆是一把好手,在妯娌间的人气也不错。她说这话纯粹只是平述,其他王妃心里早有底,只是笑笑罢了,阿竹却没有笑直直地看着她。 「五嫂说错了,孩子出生才一个月,都没有抱去给皇上瞧过呢。」阿竹淡淡地道。 齐王妃愣了下,怎么觉得端王妃这话有些不是味道?她仔细看去,对上端王妃那双乌溜溜的杏眼,只觉得这双眼睛生得真是好看,清而不媚,黑而有神,镶在那张五官姣好的脸蛋上,犹如点晴之笔,莫怪听说端王独宠她,直到此时还未想过要纳侧妃,可教人羡慕不已。 只是,以往端王妃身量较小,一团的女孩儿气,看起来就极讨喜,让人忍不住将她当小辈看待。现在生了孩子后,身量也长开了,倒是添了些女人独特的韵味,可是神色看起来也淡了许多,幽幽地看着人的时候,竟然教人琢磨不透。 这时,康王妃接口道:「虽然皇上未见过,但到底是十弟的孩子,盼了这么年,皇上自然也是极重视的。」 康王妃的话虽然未曾明说,但在场的哪个不知道承平帝对端王的宠爱,那真是打小就养在身边宠起的,现在的代王根本比不了。虽说承平帝现在态度暧昧,对端王也不如以往般宠爱,更不知道他中意那位皇子将来接那位子,但他现在对端王无疑仍是十分信任的,没有皇子能比得上。 或许是承平帝对端王的偏心眼之事大伙都见得多了,所以承平帝下令让礼部为端王世子大办满月宴,这些王妃心中根本生不起什么嫉妒,反而觉得承平帝依然这般喜欢将端王架到风口浪尖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想的,至少周王妃不免有些嫉妒,阴阳怪气地道:「是啊,皇上都没有见过小侄子呢,就这般宠爱了,若是等他大些抱进宫去见着,那还得了?」 「七嫂莫不是羡慕了?羡慕的话也去生一个吧。」秦王妃爽快地道。 周王妃顿时脸蛋涨红,怒瞪着秦王妃,心里恨恨地想着:她也想生啊,但是如何都怀不上能怎么办?这秦王妃依然不会说话,真是太讨厌了。 很快地,一群女人开始歪楼,话题早就不知道歪到哪边去了,已经谈到了育儿经上。 待宴席开始,前院的秦王在康王的起哄下,加之喝了些酒,头脑发热,便叫了嬷嬷将孩子抱到外院去给兄弟们瞧瞧。 秦王妃挑了挑眉,在外人面前,她素来是给秦王面子的,所以也没有拒绝,让人用厚褥子包着孩子,抱了出去,特地叮嘱道:「告诉王爷,孩子还小,可要悠着点,她呆会要饿了,尽快抱回来。」 虽然秦王妃的声音和以往差不多,但抱着孩子的奶嬷嬷的身子不禁抖了下,心说王爷真是作死啊!今晚有得瞧了! 果然,等前来祝贺的宾客都告辞离开后,再次喝得醉薰薰的秦王被人扶回了正房,刚进门,便见到屋子里除了他的王妃,还有那些侧妃小妾通房都在,其中还有一张似曾相似的脸孔。秦王眯着醉眼仔细看,一时间想不起那女人是谁了。 「王爷这般看着于姑娘作什么呢?王爷醉了,你们还不快去端碗醒酒汤过来?」秦王妃接过了醉酒的丈夫,硬生生地将他扯到了旁边的倚子上,直接按下去。 所有的女人眼皮都不撩一下,仿佛他们王妃如此粗暴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唯有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于倩瞪大了眼睛,错愕不已。 秦王妃好像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哪有作妻子的敢这般粗鲁地对待丈夫的? 等丫鬟端了醒酒汤过来,秦王妃伺候秦王喝下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对屋子里的于倩道:「于姑娘今儿特地过来有心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你是客人,而且还救过王爷,不是王府里的绣娘,以后这种事儿莫做了,仔细伤了眼。」 秦王妃完全是体贴她才这么说的,沈侧妃、冯侧妃等人也知道王妃直爽的性子,觉得她这话里百分之九十真诚。但听在于倩耳里,却觉得秦王妃不乐意她往正院里跑,甚至出现在秦王面前,顿时有些委屈,忍不住偷偷瞅了秦王一眼,这一看,更不满了。 因为那男人根本不记得她了,看都没看她一眼,还有些莫名地问道:「王妃,这是谁?」 「……」 于倩差点要泪奔了。 秦王妃诧异地道:「王爷你自己带回来的姑娘竟然不记得了?这是于倩姑娘啊!」她笑眯眯地说,因为坐月子吃好睡好,整张脸依然肉肉的,看起来艳光四射,极有活力。 秦王的酒瞬间醒了大半,不用醒酒汤也被吓醒了。 「是、是她啊……」 「是啊!于姑娘得知咱们女儿满月,特地做了些小衣小帽送过来以表心意呢。不过臣妾觉得于姑娘是客,而且还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并不需要做这些东西,心意到了就好,王爷觉得臣妾说得可对?」秦王妃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秦王动弹不得,但又不能在那些女人面前显示出异样,只得淡然道:「王妃说得对。」 秦王妃又是一笑,对于倩道:「天色暗了,我就不留你了,于姑娘也回去歇息吧。你是府里的贵客,有什么需要的让丫鬟过来说一声,别委屈了自己。」 于倩此时能说什么,只得应下了。 于倩随着屋子里的那些被秦王妃打发的侧妃妾侍一起离开了正院,刚出了院门,一道北风呼啸而来,于倩缩了缩脖子,并不觉得冷,因为她身上穿着的是崭新的棉衣,所用的布料是她以前从没有见过的,穿起来又舒服又暖和,让她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生活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想罢,忍不住看了一眼秦王府的那些侧妃妾侍,她们身上穿的衣裳光鲜亮丽,一看就觉得又漂亮又舒服,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不过当对上沈侧妃那双有些妩媚的上挑的眼睛时,于倩忍不住低下了头。 沈侧妃和冯侧妃等人看了她一眼,暗暗嗤笑一声,仿佛在笑个不自量力的蠢人一般。 在王妃面前耍心眼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去讨好王妃有用一点,至少王妃高兴了,这日子才过得舒坦。靠个男人?别逗了,这王府现在谁不知道王爷在面对王妃时,从来都是让步的,而且王爷赏赐的东西还没有王妃赏赐的多,王妃才是大方的人。 出了月子后,阿竹便恢复了正常进宫请安的日子。 冬日昼短夜长,天还未亮,夫妻俩便在生物钟的提醒下起床了。 阿竹打着哈欠,坐月子的日子里没什么事干,吃了睡、睡了玩胖儿子,果然人也懒惰了,一时间差点爬不起来。等她伺候陆禹穿好衣服,丫鬟进来伺候洗漱时,便让人给她泡了杯茶过来喝两口醒神。 陆禹皱眉,说道:「空腹喝茶不好,以后少喝点!」微凉的手指捏了下她的脸,瞬间将她捏醒了。 阿竹瞪着眼睛看他,扭脸撇开他作怪的手,嘟嚷了句什么,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决定以后空腹都不喝茶了,免得他又唠叨。自从生了孩子后,她发现以往高冷的男神瞬间变成了管家公,只要得知她做了什么不爱惜身子的事情,便要抓着她唠叨一遍。 第十七章 当然,阿竹也知道他为了自己好,所以她改得心甘情愿。 陆禹见她听话地放下茶盏,眸色不禁有些柔和,站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打量她,手指摩挲着她的面容,这唇色仍有些白,脸上的血色也不多,看来得继续补着。 见他看得那般认真,阿竹毛骨悚然,忙道:「不用看了,我很好!还有,时间差不多了,王爷也准备准备吧。」忙抓下他的手,将他拉了出房门。 用过早膳,天色仍黑着,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登车进宫。 到了宫里,阿竹坐在宫里的轿辇上,透过帘子看了看皇宫,雪还未融,很多地方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通向各处的道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到了一旁,方便行走。 很快便来到了凤翔宫,阿竹看到了很多过来请安的宫妃和王妃,看来今日可真是热闹。 与平时一般没什么不同,到了凤翔宫里,行完礼后便坐着说话喝茶。皇后见阿竹和秦王妃都出了月子,特别地询问了几句两人的身子,也问了孩子的事情,两人皆简单地提了些,皇后听完后,点点头,说了几句育儿的注意事情,两人一一记下。 说了会儿话,见没什么事情,皇后便让大伙儿散了。 阿竹见安贵妃没有走,自然也留了下来。 等其他的宫妃都走后,十八公主蹦过来拉着阿竹的手,仰起可爱的小脸问道:「十皇嫂,小宝宝呢?十八想看十皇嫂家的小宝宝。」 安贵妃在旁捂着帕子笑道:「他还小呢,天气冷,不好带进宫来。等他大一点,天气也暖了,就让你十皇嫂带进宫来陪十八玩好不好?」 十八公主拍着手笑得欢快,对阿竹笑道:「十皇嫂到时候一定要带小宝宝过来哦?骗人的是小狗。」 阿竹被她逗得不行,多摸了几下小公主带着肉漩涡的小胖手,点头答应。 等说了会儿话后,皇后拍了拍手,让人将十八公主带下去吃早膳后,方看向阿竹,沉声道:「先前你受委屈了,现在身子如何?」 安贵妃也关心地看过来,就怕上回早产时儿媳妇身子出什么问题,以后的孙子可是指望着她呢。老人家喜欢多子多孙多福气,她作母亲的,自然也喜欢儿子给自己生很多孙子。但看她儿子的德行,她有心催他多生,现在也不敢随便送女人进端王府,那么只能寄希望在儿媳妇的肚子上了。 阿竹笑道:「多谢母后和母妃关心,让你们挂心了,是儿媳不孝。你们放心,荀太医说过了,只是伤了些元气,以后补回来便是了,并无大碍。」 「怨不得这脸色不好,也瘦成这般。」安贵妃批评道:「看着倒是和以前没甚两样。」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妇人,让同为女人的安贵妃不免有些嫉妒。 阿竹笑得腼腆,说道:「母妃放心,很快便会好的。」 接着又和皇后及安贵妃说起自家的胖儿子的事情来,即便有嬷嬷隔三差五的进宫来汇报,但两人依然听得认真。对于皇后和贵妃来说,这个孩子的存在意义不凡,有了这个孩子,陆禹才算是有后。所以当初听说了端王妃遇袭早产时,皇后和安贵妃都震怒不已,让人去彻查此事。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正被安贵妃拉着询问关于孩子之事的端王妃,眸色黯了黯。 她想起端王前些日子过来请安时说的话,待得端王收齐了证据,这朝堂后宫可不平静了。 想罢,皇后端起已经放得快凉的茶,抿着杯沿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滑进喉咙里,过后很快便回甘。这味道,便如同她的人生,只要她继续坚持下去,再苦也会变得甘甜! 阿竹留得不久,等安贵妃终于略微满意后,便告辞离开,去了慈宁宫。 安贵妃虽然仍是想再问问孙子的事情,不过也知道阿竹接下来还要去慈宁宫。对于儿媳妇和昭萱郡主交好一事,安贵妃素来是赞成的,昭萱郡主现在可是皇帝和太后面前的红人,儿媳妇与她交好有利大于弊,没有阻止的必要。 待阿竹离开后,安贵妃方耷拉下脸,对皇后道:「皇后姐姐,怀恩侯府……真的不能求情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娘家日渐式微,随时可能被发落,那感觉真是太不好受了。特别是近来御史多次弹劾怀恩侯府大恶小恶,安贵妃每每听得心惊肉跳,就担心下一刻怀恩侯府也像孔家那般被抄家流放。 是的,前些日子孔家在刑部摆出来的众多罪证下,终于被抄家了,虽然没有伤亡,但是被贬为了庶民,被流放北地苦寒之地,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回京。虽然看似开了恩,但是那苦寒之地可是这般容易生存的?光是流放的路上就有得受苦了,更何况去了那儿这群锦衣玉食的老爷公子们如何受得住?下场可想而知。 安贵妃这些日子也琢磨出来了,她发现皇帝其实是不喜欢怀恩侯府的,所以才会任人揭发怀恩侯府的罪行,小罪也被放大,更何况其他的。现在皇帝还没有吭声,但谁知道他一个不高兴,便让怀恩侯府步上孔家的下场? 孔家是死有余辜,连昭华郡主进宫来求情也无用,便让人知晓其中的门道。但是怀恩侯府最多也只是小恶罢了,何以皇帝要对怀恩侯府出手? 怀恩侯府是安贵妃的母族,代表的是端王的脸面,这面子被如此折损,可不是生生打脸么? 皇后听得心中一叹,看了她一眼,心知皇帝对司恩侯府出手,不过是想要剪了端王的母族力量,让端王明白他所得的一切都是作皇帝给的,他可以给端王独一无二的宠爱及尊荣,也可以将所有都收了回去,让端王明白自己的处境,这是个警告。 那位帝王,连对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也没有耐心了! 「放心吧,怀恩侯府不会有事的。」只是,也不会像以往那般尊荣了。 安贵妃既管心里仍是有些不放心,但皇后说到这程度了,自己再纠缠下去也无用,只得恹恹不乐地意开凤翔宫。 阿竹到了慈宁宫后,太后此时正在歇息,所以她只在太后寝宫前行了礼,便由着宫侍引去昭萱郡主那儿了。 自从天气开始变冷后,太后每日卧床的时间越来越长,总给人一种她老人家快要不行的不祥预感。阿竹心里也是有些担忧的,虽然说太后曾经意想天开地想要将昭萱郡主塞到端王府来,但是老人家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昭萱罢了。而且为了昭萱郡主,阿竹也希望太后无论怎么样,再多活个几年罢。 到了昭萱郡主居住的偏殿,阿竹刚掀帘进去便迎面扑来一层热浪,冷热交递,薰得她眼睫上起了一层雾。 寝殿里,昭萱郡主正窝在温暖的炕上,见到她,脸上露出微笑,说道:「你来啦,过来坐!」 阿竹也没和她客气,将披风脱下给丫鬟,便脱了鞋上了炕,和她隔着炕桌而坐。 阿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虽然仍是苍白瘦削,但看着精神极好,忍不住想着,或许是孔家的下场让她心情变好了,所以精神也跟着转好。阿竹琢磨了下,方道:「听说孔驸马被你姐姐接到了定国公府的别院里安置了。」 昭萱郡主不屑地道:「随她,与我何干?」 见她不在意,阿竹便放心了。她担心昭华郡主又为了这事儿来气她,昭萱郡主现在身子虚弱,忌大悲大喜,不然心疾发作,一口气喘不上来,轻则晕厥了事,重则有生命危险。 「前几日她进宫来寻我,让我去和皇帝舅舅求情,免了父亲的罪,让父亲留在京里。然后我去求情了,皇帝舅舅应了姐姐。」她朝阿竹又是一笑,「有时候,活着会比死亡更痛苦,况且他得了癔症,据说情况不太好。」 这个据说自然是昭华郡主进宫来说的,昭萱郡主不置可否。比起她娘亲当年受的苦,一辈子的欺骗,这种算什么呢?即便她娘亲也有不对,但是为人子女的,不向着她还能向着谁?有时候人就是这般偏心任性。 阿竹却明白皇帝饶了孔驸马的原因,明年昭萱郡主便出孝了,虽然她在佛前发了誓言终身不娶,但是皇帝并没有在意,仍是希望昭萱有个好归宿,如此才觉得对得起死去的妹妹。若是孔驸马死了,昭萱又要守三年父孝,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呢,女人这韶华一去,想要嫁个良人更难了。 第十八章 除此之外,昭萱郡主到底不能表现得太过绝情,免得让重孝道的皇帝失望,昭萱郡主可以对孔驸马这父亲失望绝望,但却不能没有为人子女的孝心。昭萱现在需要帝宠,所以她不能做得太绝情,须得一步一步地算计着。 阿竹琢磨明白这点后,心里唯有叹息。以前那个敢爱敢恨、做事不计后果的小女孩儿真的过去了。 「行了,别说这种扫兴的事情,说说琛儿吧。」昭萱郡主对阿竹家的胖儿子兴致勃勃,也像安贵妃一般问东问西起来。 等终于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后,昭萱郡主拉着阿竹的手,慢慢摩挲着,轻声道:「你且放心,再过段日子,你受的委屈便会讨回来了。待端王收集完证据,我再去加把火,就不信搞不死那些贱人。」 说着这话时,她眉眼冷戾,残忍而冷酷。 阿竹心弦震动了下,没有吭声。若是以前,她估计会觉得很难受,但是现在,依然难受,却仿佛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过,昭萱郡主又道:「若是到时候以皇帝舅舅的心态,恐怕会有些不如意,你别放在心上。」 阿竹笑了笑,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我心宽着呢。」 昭萱郡主忍不住抿唇一笑。 坐了会儿,眼看午时即将到来,阿竹终于离开了皇宫,坐车回府。 回到王府里,阿竹刚换下身上的正服,奶娘便抱着哭得满脸是泪的胖儿子过来了。 阿竹看得十分心疼,赶紧让人绞来干净的热毛巾过来将胸口擦干净,抱过哭得脸都憋红的小家伙到怀里喂奶。一般午时都是她喂奶的时间,小家伙这时候喝惯了她的奶,不太能接受奶娘的,喝不到时便要哇哇大哭,就算慢了一点,也哭得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让人又好笑又心疼。 阿竹坐在软榻上,低首看着正在努力吸吮的胖儿子,脸颊像小金鱼一般一鼓一鼓地吸吮着,眼角还挂着泪,脸蛋红红的,看起来着实可怜。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他的脸蛋,刚骂了声小坏蛋,他眉头一皱,又要开始哭了。 「好了好了,不骂你了,真是娇气!」阿竹忙拍拍哄哄,终于将小祖宗给哄住了。 不过等他吸完了一边的奶,发现吸不出来后,又开始皱眉要哭,阿竹赶紧将他换了一边继续喂。 钻石和翡翠守在旁边,钻石忍不住道:「王妃,奶娘说孩子一般都是这样要哄的,可不能骂他。」 翡翠也跟着道:「小主子的胃口真好,喝得多才容易长大,一天换一个样,很快便大了。」 阿竹随口道:「他比较胖嘛……哎呀!」突然痛叫了一声,低头怒瞪着正在喝奶的小胖团子,这坏蛋喝着喝着竟然含着乳头往外拽,疼死她了。以前她还以为只有长牙齿的小婴儿才会在喝奶时咬疼作母亲的,现在她发现就算是个无齿的,照样能弄疼人。 等胖儿子终于喝饱了,阿竹将他稍微抬高,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预防他吐奶。这动作她做得熟练,都是奶娘教她的。不养儿不知道,其中还有很多愁人的事情,可真是每天痛并快乐着。 等孩子打了个奶嗝睡着后,阿竹让奶娘将胖儿子抱下去睡觉,终于可以去吃午饭了,饿死她了。 自从哺乳后,她的胃口大开,吃得比以往还多一些,真担心这么吃下去会变胖。 虽然心里担心,阿竹仍是照吃不误,就算减肥,也得吃饱了再减。 不过今儿刚吃了几口饭,便有丫鬃过来禀报道:「王妃,镇国公世子夫人要生了!」 错不及防下,听到这个消息的阿竹差点吓得喷了。 严青菊要生了! 阿竹急得跳了起来,拎起裙子就要往外跑,跑了两步时才被回过神来的钻石翡翠等叫醒过来。看着丫鬟们无语的神色,阿竹有些讪讪的,听说生个孩子傻三年,她估计还有三年要傻呢。其实她只是觉得,生了孩子后,好像神经反应迟钝了一样,有时候难免会反射性地做了些傻事。 「王妃若是担心,打发个人过去瞧瞧。」钻石说道:「不过王妃最好打发个能镇得住的。」 阿竹明白钻石这话的意思,严青菊生产,不免忙乱,谁知道镇国公府的那些女人会不会趁机去砚墨堂捣乱。所以她得派个能镇得住人的去那儿守着,省得有人趁严青菊生产时无暇他顾下黑手。 想罢,阿竹直接让人将甲五叫过来,吩咐道:「你去镇国公府看着,若是有谁敢在此时生事,不必客气,尽管出手。有什么事情我兜着!」说罢,她眉眼间呈现一抹凌厉之色。 得了阿竹这话,甲五自然不客气,直接往镇国公府而去了。 接着,阿竹又让派了几个有经验的仆妇过去,吩咐人带上一支人参过去以防万一,询问了镇国公府可传了太医过去,见没有传太医,直接下帖子请了个太医去镇国公府守着。 一点一点的吩咐下去,阿竹将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杜绝任何意外发生。 接下来的时间,阿竹已经无心做其他事情,在屋子里焦急地转圈圈,时不时地听着下人的报告,等听说四夫人陈氏已经赶去镇国公府了,心里蓦然一松。 陈氏虽然不是严青菊的生母,但也是名份上的嫡母,且生养过几个孩子,有些经验,有她在,严青菊也能放松一些。 就这么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自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严青菊这是第一胎,一般第一胎用的时间比较长,磨个一天一夜都有可能。 晚上陆禹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怎么关心。等到了歇息时间,见她仍是有些神思不属的,不由得有些醋了,将她直接押到了床上。 「睡吧,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阿竹睁着眼睛看帐顶,干巴巴地道:「睡不着!」 「睡不着也闭眼睡!」 阿竹顿时不吭声了,但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闹得陆禹也跟着睡不着,不禁叹气道:「你再急也不能帮她生啊!养好了精神,明天才好去看她。」 阿竹想想,确实有道理,只得逼着自己入睡。 次日一早,镇国公府终于有了好消息传来,镇国公世子喜得麟儿。 听说严青菊生了,第二日,阿竹马上大包小包地准备好,让人套车去镇国公府。 这还是她成亲后第一次来镇国公府,严青菊似乎不太喜欢她去镇国公府,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来端王府看她,仿佛害怕镇国公府里的那些女人会做出什么伤害了她的事情一样。对她这种保护欲,阿竹虽然感觉到好笑,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而且以她的身份,镇国公府的人哪敢冲撞她? 果然,来到镇国公府,镇国公府的管家在大门口处恭敬地迎接,待马车直接驶进,到二门前又见得到消息的镇国公府的纪老夫人带着一群媳妇迎接,排场十分大,真是给足了面子。看她们脸上端着的笑脸,阿竹自然知道这些女人希望与她打好关系,若是真的能拉拢了她,关键时候还能发挥作用。 「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探望四妹妹,你们不用如此客气。」阿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矜持而疏远。 纪老夫人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对纪显媳妇称的是「四妹妹」而不是世子夫人,看来打的是亲情牌,明摆着她现在不是以端王妃的身份过来,拒绝她们上来攀关系讨好之类的,实在是让人羞恼。不过对方是亲王妃,即便她看着端着笑脸,看着着实可亲,但她们可不敢随随便便地得罪,说了几句话,便恭敬地引着阿竹去了砚墨堂。 等阿竹进了砚墨堂后,镇国公夫人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目光微沉,心道这位端王妃可真是够端的,为了那小贱人,高傲地落她们面子,可真没将长辈放在眼里。 阿竹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女人对自己的评价,即便知道了也不予理会。在小时候来镇国公府作客时,便不太喜欢镇国公府里的那些姑娘们太过鲜明的态度,看不出个眉眼高低,看人下饭,看着也特难看了,殊不知有些人一时落魄却不是一辈子落魄,没有长辈好的教导,姐妹间为了一点利益只会你争我斗,虽知道很多大家族都是如此这般,靖安公府算是特别的,还是止不住的腻烦,心里不禁感谢自己出生在靖安公府,能得到个完整的童年。 丹寇得知阿竹过来,亲自出来迎接,歉意地表示严青菊现在在做月子不宜出门来迎接。 第十九章 阿竹挥了下手,说道:「行啦,自家姐妹的,不必讲那虚礼!你家夫人还好吧?孩子呢?」 丹寇笑道:「夫人昨日虽然生得凶险,不过幸好有佛祖保佑,方能平安无事,小主子也安好,奴婢这就叫人抱过来给你瞧瞧。」 掀帘进了屋后,阿竹扫了屋子的摆设一眼,陈设规格都按照世子夫人的来办,心里略微满意,看来纪显并没有亏待严青菊。不过以严青菊的本事,她也不会亏待自己。 进了内室,严青菊正坐在床上,看着仍有些倦意,见到她过来,双眼亮晶晶的,就要下床。 「行了,你昨天才生完孩子,不宜下床呢。」阿竹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严青菊现在的处境,笑着道。 她坐到丫鬟搬来的绣墎上,拉着严青菊的手道:「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 见她一副生怕自己被人错待受委屈的模样,严青菊抿着唇笑,柔声道:「三姐姐放心,我现在没事啦。不过生孩子那会儿心里确实很害怕,怎么都不生出来,好疼的。」她有些委屈地说,又道:「那么疼,我想起三姐姐生小世子那会儿,是不是也是这么疼的么?」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过了就好。」那简直是个恶梦,再尊贵的女人进产房时没有丝毫的尊严可言,阿竹想想至今仍是心有余悸,不愿意回想太多。 说了会儿,便见奶娘将刚喂了奶的小娃娃抱过来,阿竹伸手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初生婴儿的肌肤都是红红嫩嫩的,严青菊家的小包子没有她家的胖儿子大团,小小的一个,被包裹在襁褓里,已经睡着了,嫩嫩的小嘴一抿一抿的,脸还没有长开,五官细细的,看不出来像谁。 「是个健康的孩子!」阿竹笑道,抱了会儿,方让奶娘抱回去。 看了孩子,确认了严青菊没什么事情后,阿竹怕打扰到她歇息,便要起身告辞离开了。 严青菊有些舍不得她,拉着她的手道:「三姐姐的身子真的没事了么?你上回生小世子时受了苦,我又不能去探望你,心里一直担心呢。」 阿竹笑眯眯地道:「我现在不是很好么?」 严青菊却笑不出来,她哪里没看到阿竹脸色不如以往的红润,而且刚出月子的妇人,哪有这般瘦的?和她以往见的那些妇人都不太一样,心里不禁有些难过,恨极那些让她受苦的人。不过她见阿竹不想说太多,便也不再提这件事情,又说起她生产那会儿的事。 「多亏了三姐姐派了甲五过来守着,当时世子没有回来时,老夫人和婆婆带着大嫂过来,我在产房里听到她们的声音,差点都要分了神,幸好有甲五在,才没有引起什么乱子。」 阿竹也听甲五回来禀报过了,心说镇国公府的女人果然是极品,一副巴不得人家难产一尸两命的作派,真不知上辈子是结了多大的仇恨,这辈子才这般恶毒。 阿竹拍拍她的手,怜惜地道:「辛苦你了。」 严青菊只是笑,没有说什么。 等阿竹离开后,严青菊对着镇国公府西北方向笑了下,那些女人不足为虑,她从来没有将她们当成对手过。 阿竹刚出门,便遇到了回府的纪显。 「下官见过王妃。」纪显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过来,「前日多谢王妃的仗义安排,内子方能平安生产,下官感激不尽。」 当时严青菊发动时太过突然,纪显正在京外执行任务,来不及赶回来,等他回来时,天都黑了,赶到硕墨堂,看到一名陌生的一看便知道是练家子的女人镇在产房外,后来听了纪山的禀报,如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端王妃此举极为稳妥,纪显如今想来,仍是感激不已。 阿竹隔着车帘道:「世子不必多礼,世子夫人是我嫡亲的姐妹,我也只是关心她罢了。若是世子真怜惜她,以后好生待她便是。」 「王妃放心。」 寥寥闲谈几句后,马车与纪显交错而过。 阿竹坐在马车里,心中略感安慰。虽然不知道纪显话里有几分真心,但是他的态度算是诚恳,她便估且信之罢。日子是人家夫妻的,她是个外人,说得再多也是徒劳,只希望以后严青菊能与纪显好好过日子。 回到王府,阿竹还未坐下喝口茶,便有丫鬟匆匆过来禀报:「王妃,林尚书府传来消息,林大少奶奶要生了。」 阿竹猛地站起,顿时哭笑不得:这都是扎堆着生孩子呢。 不过比起严青菊,阿竹对严青兰倒不是那般的担心,主要是林尚书府里的女眷们都极重视严青兰,严青兰与婆母关系也好,想来她生产时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捣乱。可以说,家里有个可靠的长辈,女人生孩子时也可以放下半颗心。 果然,第二日一早,便听人说严青兰在临近天亮时终于生下了个大胖儿子。 阿竹十分高兴,也同样大包小包地去林尚书府探望严青兰了。 秦王府里,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仍是在府里养伤的秦王也接到了镇国公府及林尚书府的消息。 本来这种事情作为个大男人并不需要他过于关注的,若是在平时,旁人在他耳边提过就过了,不会有什么,但这会儿,却像是有根刺在心中扎着,时不时地提醒着他。 秦王妃抱着喝了奶的女儿,将她的头稍稍抬高拍抚着她的背,以防她吐奶,眼角余光瞥见窝在一旁阴沉着脸的男人,没有说什么。 等奶娘将喝饱了奶的小郡主抱下去后,秦王终于忍不住了。 「你听到这消息就不会想说些什么吗?」秦王嘲讽道。 秦王妃平静地看向他,手指抚着下巴,思索了下,击掌道:「王爷是想说枯潭寺的解签的那老和尚果然佛法精深,说得太准了么?」 秦王差点没被她气死,难道这王妃的意思是,那老和尚说他这辈子就只有生女儿的命是确有其事了?她就这么希望他绝后?这女人果然够恶毒!要不是打不过她…… 见秦王看自己的眼神不善,秦王妃也没有害怕,安抚道:「王爷放心,巧合罢了,府里那么多的姐妹,臣身的身子也好,迟早会给你生个儿子的。」 秦王:「……」她未免也太大肚了吧? 「王妃真是贤惠大肚呢,本王是不是该赏赐一下王妃的识大体?」秦王恨得忍不住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秦王妃嫣然一笑,不甚在意地说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赏赐什么的就不必提了!反正这王府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拿自己的东西赏赐自己,怪没意思的。」 「……」 所以说,他的王府被这个女人鸠占鹊巢了,是不是这个女人下一刻会说,连他也是她的,她高兴了就允许那些女人来睡他,不高兴了,就将他丢了,连带的哪些个女人都不屑睡他?!! 见他窝在那儿生闷气,秦王妃有些纳闷他怎么又拉着个脸了,心道男人心真是海底针,日日都这般情绪化,那么容易炸毛,也不知道那些皇子会不会直接将他给吞了。 「行了,王爷别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烦心了,你的伤估模着也该好了,过几日可是要和皇上捎假回朝堂。」秦王妃问道。 说到正事,秦王也收起了怒气,敲着桌子道:「确实应该捎假回去了。不过近来朝堂上不太平静,看老十都快要将整个朝堂和勋贵都得罪个遍了,以后处境不太好啊。」忍不住嗤笑出声。 张阁老去年致仕后,新任首辅之位落到了沈正仲手中,他侧妃嫡亲的爷爷,这是承平帝亲自钦点的,显然是经过了各种横量决定。原本理应说对他极为有利的,不过自从他去年遇袭后,虽然刑部那儿已经有了结果,但是他却不相信。直至今年,沈阁老所做的事情及推行的一些政令也总是未曾同他商量过,便如何不知这沈侧妃算是白纳了,沈阁老这只老狐狸根本另有心思,根本不会因为搭上个孙女儿就高看他,为他谋划。 现在看端王在朝堂上的处境,秦王嗤笑之余,却不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父皇那样疼爱端王,简直是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皇子,现在却因为皇子们长大了,不免对他产生了威胁,便能连最疼爱的儿子都能出手,他们这些放养长大的又算是什么? 人人都在猜测皇帝心目中的未来储君人选,但是在他看来,他那父皇恐怕没看得上一个,巴不得自己长命百岁,真的万万岁才好。 秦王妃见他沉思,突然道:「王爷,前阵儿臣妾接到西北的兄长寄来的书信,听说仓州那儿估计会有异动。」 第二十章 秦王听得眉稍一动,仓州近东北长阴山一带,那儿据闻生活着一群阴山人,阴山之后,便是靯鞑国,莫不是那边要生事?最近这几年,西北那一带的北狄人不断南侵,边境战事不断,若是东北也跟着生事,恐怕届时两边战事吃紧,再加上各地的天灾,于国家财政而言是个负担。 当然,秦王从这件事情中想到了战功,若是他能上战场,先远离这混乱的朝堂,在战场上积攒到战功,于自身也是一种资本。 秦王妃告诉他这些,显然在也是希望他能在这混乱的时刻先远离朝堂再说。 然而,就在秦王琢磨着这些时,他刚要捎假回朝堂,便听说了一件极为轰动的事情。 今日下朝后,承平帝在端王进乾清宫不久后,突然大发脾气,命人将齐王叫过去,当众斥责他不忠不孝不悌不义,枉为人子,下令将他圈禁在王府里,待得明年春天,直接令他就藩,无旨永世不得进京。 秦王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浑身的血都冷了。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端王终于动手了! 他从来未小瞧端王的手段,那副清高冷淡、目下无尘的模样不过是个伪装罢了,皇宫里长大的皇子从来没有小白兔。端王妃遇袭早产,他回来后只专心对付着朝堂上的事情,看似无动于衷,恐怕是偷偷在收集证据,将敌人一网打尽罢。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便要将人彻底收拾,不留后患。 秦王妃听了这个消息,倒是诧异了下,半晌方道:「莫非端王妃早产是齐王动的手?对个妇人动手算什么大丈夫?」明显有些不屑齐王的作法,简直是丧德。 秦王看了她一眼,心里嗤笑她的妇人之仁。 齐王会对端王妃出手的动机不过是那两样:一可以打击端王,二是若端王妃出事,端王无子嗣,对端王夺嫡更不利。端王一直是所有皇子中处于最有利地位的那个,齐王自然心急地想要除去他。但也太心急了,才会出这等昏招。 「王妃,宫里出事了!」甲五走进来,对坐在炕上逗着胖儿子的阿竹道。 胖儿子现在已经四十多天了,还是吃了睡、睡了吃,加上胖乎乎的,简直就像只小猪,豚豚这小名儿越发的贴切了,害得阿竹私底也下跟着叫起豚豚。 阿竹正摸着胖儿子嫩红的小脸蛋,听到甲五的话,抬头看她,「怎么样了?」 甲五看了她一眼,发现王妃十分冷静,也跟着定了定神,说道:「听说皇上被齐王气出病来,荀太医已经被宣进宫了,王爷此时正在宫里,一直留在乾清宫中没有出来。」 阿竹听罢点点头,让甲五下去,坐在炕边抚着胖儿子身上的襁褓想着事情。 半晌,阿竹唤来管家方荃,问道:「江南十三行港口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方荃神色微动,这还是王妃第一次询问关于十三行那边的消息,他都以为她莫名其妙地砸下一笔银子是去打水飘的呢,所以从来不过问那边的事情,连当初王爷知道她的行为时,也没有说什么,只道虽然败家点,不过也养得起,就随她去折腾了。 当然,方荃是不敢说主子败家什么的,而且王妃砸下的银子是从她的嫁妆和温泉庄子的冬季疏果营销得来的份例所出,她自己都不心疼,他们这些作下人的也不会说什么,当下便道:「并没有消息。」 阿竹听罢,有些失望,想了想,便道:「你着人去那边盯着,有什么消息马上回来禀报。」 方荃恭敬应了一声。 阿竹略微满意,王府里的人就是这点好,不会随意地揣测主子的心意,也不会因为觉得奇怪而规劝多嘴什么,很尽自己的本份。 「还有,王爷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使个人去宫里瞧瞧,若是情况不对的话,也不用打探了,直接回来罢。」阿竹吩咐道。 方荃微微一笑,说道:「王妃放心,属下省得。」 待方荃下去,阿竹见胖儿子眯着眼睛吐泡泡玩儿,担心他玩着玩着又呛着自己,便抱着胖儿子起身,在室内慢悠悠地晃着,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的歌谣哄他入睡,边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当时遇袭早产时,她也想过估计是陆禹接手江南盐政之事引起的众怒,使得有人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心里虽然恼火怒恨,却也能理解。后来从陆禹那儿得知下手的人是齐王时,阿竹简直是不可思议,然后想到这些年来齐王干的事情,也隐约明白他过于心急了。 当年陆禹在平叛荆州时遭暗算失踪,后来阿竹方从朝堂上的事情得知,这其中有魏王和齐王的手笔,是以当时承平帝方会那般震怒,直接寻了个借口,下令将这两个儿子直接圈禁在王府里,砍了他们的势力。直到太后病体有恙,开口求情,承平帝是个孝子,在将两个儿子圈禁了一年后,放了出来。 经此一事,魏王显然受了极大的打击,开始修身养性起来,对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如以往般热衷关心,表现出一副为恋权柄的模样,整个人从锐意十足变得消沉平淡。齐王虽然也有些影响,但却没有魏王的消沉,只是也懂得了修身养性,收敛起自己,开始低调起来。 由于两位王爷的前车之鉴,其他的皇子也开始低调起来,除了一直作死的康王、病弱的靖王、腿有疾的平王,便只剩下了周王、秦王、端王三位在朝堂上开始崭露头角,不过周王性情过于绵软,承平帝有些不喜,更是凸显出了秦王和端王。 这些年来,随着两位皇子进入朝堂的时间越长,积累的势力越多,形成对峙局面时,原本朝臣以为未来的储君一定会是两位皇子中的其中一位时,谁知道承平帝又刷了大伙一把,将年幼的十一皇子封了代王,一副放在身边当作下一代储君百般宠爱教养的模样,又弄得大伙儿都疑惑了。 皇帝飘忽暧昧的态度,使得所有朝臣勋贵都不敢轻易站队,就这么看着,直到江南盐政案爆发,端王和秦王两人被派往江南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使朝堂更变得错宗复杂起来。 阿竹知道自己作为端王妃,有自己的责任,而且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届时只要生下儿子,陆禹有后,于他的地位更巩固。 齐王一直觊觎着那个位子,或许在他眼里威胁性最大的便是那位十弟,特别是在端王妃传出孕事后,越发的心急了,于是在陆禹去奉命下江南插手江南盐政之事,正好有了借口动手。届时若是端王妃出事,人们也只会以为是陆禹插手江南盐政引起的众怒,方让人暗算了,如此也可以转移人们的视线。 阿竹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那股怒火恨意依然未消,不过看到怀里睡着的胖儿子,眸色柔和了下来。 她一点也不同情齐王的下场,他既做得出,便会想到事情爆发后的结果。陆禹又不是吃素的,吃了那么个大亏,显然不会放过他,可惜皇家没有杀儿子的习俗,承平帝气怒之下,方将他谴去就藩,这辈子就算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也甭想回来了,将来不管他以什么原因离开封地,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昭萱郡主当时说估计到时候会委屈了她,因为齐王所做的事情揭发后,皇帝绝对不会杀儿子的,最大的惩罚不过是如此了。阿竹早有预料,所以也并不觉得委屈什么。 对于齐王而言,最大的报复大概便是求而不得罢。 只是,她现在有些担心陆禹,毕竟是他直接将这事捅到承平帝那儿的,在处置了齐王后,可能是怒极攻心,竟然病倒了。陆禹现在在宫里侍疾,也不知道承平帝会不会迁怒于他。 阿竹的担心并非多余,作皇帝的,显然最熟悉的一种技能便是迁怒了。 陆珪听着乾清宫的寝殿里传来的声音,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后悔今日没有跟人换班。 他现在是羽林军中的一员,羽林军是皇帝的亲卫,直接听令于皇帝,而羽林军的成员都是从勋贵或宗室里挑选,查过祖宗十八代才会挑选去特训一翻,方拎去上岗。陆珪游手好闲惯了,前几个月不过是多嘴地说了他父王几句,他那老爹便又进宫哭诉他难管教,不肯去办差,于是承平帝大手一挥,便直接将陆珪拎进了羽林军中。 第二十一章 空降至羽林军的陆珪被京城所有的纨绔子弟羡慕嫉妒恨着,羽林军的战斗力虽然比不得京师三营,但是绝对是在皇帝面前最露脸的职位,只要被皇帝记住了,还怕没有出头的机会么?就算是不事生产、没有上进心的纨绔子弟,也是想在皇帝面前大大地露脸,成为皇帝心中的红人,然后荣华富贵一生、金钱权利两手抓,走上人生赢家之路啊。 平平都是纨绔,他们还在四处找关系想在军师三宫中安插个职位,而这位根本不必四处奔走找关系,便直接空降过去,又因为他是皇帝的亲侄子,还没人敢给他穿小鞋,免得他一状告到皇帝那里去,什么都没了。所以不羡慕嫉妒他,还能羡慕谁? 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陆珪却不喜欢,他真的是游手好闲惯了,突然要开始当差,第一天差点爬不起来,而且还是在宫里轮岗五天,才得一天出宫歇息,没有他的那些胭脂柳巷,那该多寂寞啊。 好吧,等他好不容易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却又发现这差事根本不是人干事!太遭皇帝惦记其实也不太好啊!例如现在! 殿内传来打破瓷器的声音,还有承平帝怒斥端王的声音,听得他心惊肉跳。他怕的不是皇帝生气,而是端王的后续反应——在他一个不小心被方劲骗上了端王的贼船,不得不将老父兄长一起都卖了换得未来一家人平安时,也深刻地认识到这位王爷的手段。 嘤嘤嘤,明明他只是个纨绔子弟啊,为毛那么多人惦记他呢? 就在陆珪心里泪奔时,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阿珪,进来!」 幸好不是和他娘一样直接叫「珪儿」,不然皇帝声音含糊变成了一声「珪(音同龟)儿子」的话,那他就要泪奔了,不禁怨怼起老爹给他取的这名字。 陆珪走了进去,虽然不敢随便乱看,但是目光却瞄到了地上破碎的药碗,还有跪在床前的端王,顿时吓得小心肝又有些承受不住,特别是对上端王那双清清冷冷的凤目时,简直就像是阎罗王的那双必杀眼,一眼就能让他死去活来。 「皇伯父,有何吩咐。」陆珪请了安后,小声问道。 「着人去宣你父王进宫,你便在这里守着。」承平帝淡淡地道。 陆珪抬头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到面容苍老的皇帝半坐在床上,精神有些糟糕,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显然皇帝先前已经喝了药。 能不能别留我下来?我怕啊!陆珪心里呐喊着,面上却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交待了位内侍后,便小心地挪到了旁边站着,打算允当背景,希望那对父子都不要发现他。 一时间,宫殿变得十分平静。 半晌,皇帝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为了个女人,如此对你兄弟,可值得?」 陆禹抬头看他:「父皇要听真话?」 承平帝冷笑一声,「朕的禹儿也会和朕耍心眼了,枉费朕对禹儿如此期待,只盼着他以后辅佐这万里江山,昌盛我大夏。」 陆珪听得心中一动,意思是说,皇帝从来未嘱意过端王,而且端王自己也是晓得的? 陆禹不语。 皇帝又道:「你可是朕当年抱在怀里,一笔一画地教你习字认字的孩子,你素来在朕面前最是实诚,从未和朕耍心眼,朕也最满意这点,素来最疼你,今日便有什么话直说。」 陆禹听到这话,身体深深地跪下去,声音有些哽咽,「儿臣不孝,有负父皇教导。」 承平帝哼了一声,又转了个坐姿,到底脸色没有那般难看了。 「此事是儿臣冲动了,只是儿臣想到当日回来,听到太医说儿臣的王妃差点一尸两命,便难受极了,那是儿臣盼了很久的孩子,儿臣心里难受,便做了冲动事。儿臣这次冲动了,请父皇责罚。」 陆珪瞄了一眼,惊奇地发现先前还震怒不已的皇帝此时竟然面无怒色,而且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惊愕,被这对父子给弄糊涂了。难道他的脑子真的那么不好使?猜测不出皇帝复杂难辩的心思? 嗯,或者是皇帝老了,这种老男人的心思他一个年轻人猜测不透吧。 安贵妃在得到消息时,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凤藻宫,直奔凤翔宫而去,发鬓都乱了,却已经顾不得整理仪容。 安贵妃刚到凤翔宫时,便发现这里还坐了个对着皇后哭成了泪人儿的女人——贤妃。 看到贤妃,安贵妃柳眉倒竖,整个人就像发狂的母狮子,差点直接撸起袖子,挥拳上来。 贤妃听到宫人禀报的声音,哭泣的声音一顿,抬头看向安贵妃,恰好对上一双燃烧着怒火的凤目,心头又凉了半截,便知道她今日来这里的事情不成功了,而且这个没脑子的贵妃估计以后会开始拿她来作伐子折腾了。被人作贱折腾她不怕,只是她的儿子…… 想到齐王年后便要就藩,永世不得进京,不仅与那位子没缘份,她与儿子永世不得相见,便又悲从中来。 「哟,贤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哭成这般?还是收收眼泪的好,不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齐王怎么了,让贤妃妹妹开始哭丧呢。」安贵妃不客气地道,当场便开了嘲讽技能,极尽挖苦。 贤妃有些恼,怒道:「贵妃何必说得这般难听?齐王虽然现在这般,但仍是皇上的儿子,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本宫放肆?」安贵妃冷笑,「齐王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差点害得本宫的儿媳妇和孙儿都没了,还不准本宫说两句?本宫告诉你,本宫今日就要说,大不了你来打本宫啊?本宫怕你啊……」 看着像个流氓一样真的撸袖子的安贵妃,贤妃气得脸色发青,这女人除了一张脸皮看得过去,哪有一点宫妃的模样?简直是个市井泼妇!怨不得皇帝从来不喜教导出安贵妃的怀恩侯府! 凤翔宫里伺候的宫人不忍睹目地低垂下头,唯有皇后仍是坐得四平八稳,喝茶看着她的大殿里上演的两女撕逼大战。 最后自然是以丢开了脸皮耍起流氓的安贵妃大获全胜,若是阿竹在这里,一定会拍手赞叹不已:安贵妃和陆禹果然是母子,都是耍流氓的高手! 贤王妃今日过来是想要寻皇后求情,让皇帝收回命令,重新发落齐王的。至于她为何不去向承平帝求情,主要是这些年来她的颜色已不比年轻时,承平帝对她的情份也极淡,估计现在她去求情,指不定承平帝看到她联想到齐王做的事情,更是怒火中烧。 所以,她只能来求皇后,而皇后的话皇帝素来会听进几分,只要皇后出面,就算结果不成事,但皇帝也会轻罚几分。 可是,她还来不及同皇后哭诉多少,安贵妃便冲进来了。 贤妃只能铁青着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凤翔宫。 贤妃一离开,轮到安贵妃来哭诉了,全然没了先前撸袖子时的泼妇之态,低垂着头,哭得楚楚可怜,悲泣道:「皇后姐姐,端王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辛辛苦苦地为皇上办差,远去江南吃苦不说,路上还要遭到刺杀,九死一生地回来后,没想到有人却这般恶毒,竟然对着自己亲兄弟的妻儿动手,差点导致一尸两命……端王不过是将收集到证据呈到皇帝面前罢了,为何皇上如何生气,难道还让端王不要出手,每日面对着杀子凶手笑脸相对不成?这不是憋屈人么?端王现在正跪在乾清宫,听说都跪了几个小时了,这天气那般冷,眼看又要下雪了,再跪下去,人都要跪坏了……」 安贵妃这一刻的嘴皮子十分利索,极尽可能地将端王说成了个可怜的小白兔,齐王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渣,竟然丧心病狂地对兄弟的妻儿下毒手,差点导致一尸两命。苦命的端王什么都没有做错,皇帝为何如此是非不分,竟然还要罚他。 皇后听得脸皮抽搐了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张嘴可以去唱大戏了,真是厉害呢。不过可惜,她没那个胆去皇帝前面说,不然绝对能看到皇帝那张老脸皮更精彩。 皇后见她哭得差不多了,直接将她拎了起来,说道:「你懂什么……」等见她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脸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皇后又觉得有些心塞,和这么个蠢人计较太伤脑子了,只得道:「你且放心,端王不仅没事,反而全因祸得福!」 第二十二章 安贵妃嘴唇抖了下,委屈地道:「得什么福?刚才乾清宫传来消息,皇上下令让端王在府里闭门思过呢?」现在是闭门思过的时候么?应该趁机抓权,灭了皇帝那根老黄瓜才是。安贵妃心里恨恨地想着,对老皇帝越发的没有什么夫妻情份了。 皇后越发的心塞,挥挥手道:「你且回去等着,别一惊一乍的。」 安贵妃却不肯走,赖在了凤翔宫里。 皇后也不打算理她,正准备回内殿歇息时,十八公主回来了,小肥脸儿板着,看起来就像学大人一样,萌到爆。 十八公主一见到安贵妃,马上蹭过去,伸出小胖爪握住她的手道:「安母妃放心,十皇兄不会有事情的。刚才十八和表姐一起去了乾清宫探望父皇,皇父生病了好可怜哦,十八都心疼了。而且表姐好有孝心哦,她要留在父皇那儿侍疾,父皇也允了呢。十八也想留下的,不过父皇说十八太小了……」 十八公主说得天真无邪,还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安贵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意义? 天空灰蒙蒙的,到了下午申时已经下起了雪。 阿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探下头,感受一下外面冰冷的气温,心不断地往下沉。直到酉时一刻,方有守门的小丫头飞快地过来报告王爷回来了。 阿竹听罢,拎着裙子直接跑了出去,钻石只来得及抓住一件厚披风和伞跟着跑出去,一群丫鬟嬷嬷也只能匆匆忙忙地跟着跑。 到了二门,阿竹恰好看到陆禹从马车里下来。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何泽撑着伞,揣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下车,透过纷扬的雪花,他望了过来,一双凤目黑沉沉的,俊美的脸掩盖在雪花之后,面容俊美,神态间却有着近段时间没有的释然轻松。 看来情况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糟糕。 阿竹心里也释然,自从陆禹打从江南回来,她早产坐月子补身子之类的,他极尽所能地抽空陪她了,虽然神色如常,但阿竹如何没发现他的疲惫和紧绷,仿佛从来没有一刻能轻松过,每一刻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眉头会不由自主地蹙紧,眼神冰冷。别说她受了罪瘦了,他同样也因为忙碌三餐不正常而消瘦了很多,最近晚上睡觉时,都能摸到他身体的肋骨了。 她看得心疼,但自己那时正在坐月子,又是个内宅妇人,在朝堂上帮不了他,而且她也没有能力去帮他在朝堂上和那群老狐狸周旋,只能尽可能地管好自己、照顾好胖儿子,让他不必在外头与人斗智斗勇时,还要为内宅挂心。 「王爷回来啦!」阿竹直接跑了过去,顾不得落在身上的雪。 钻石撑着伞赶紧追上。 陆禹微皱了下眉头,本来斥责的话看到她的笑脸时,变成了脉脉的温情。 他微凉的手握着她同样被冻得冰冷的手,忍不住道:「天气冷,你不应该出来。」 阿竹挽着他往延煦堂走,边走边打量他的神色,笑道:「不过一点路罢了,禹哥哥你也要管啊?都快变成我爹一样啰嗦了。」嘴里嗔怪着,眸心深处却有些担忧,听说他今日在乾清宫跪了很久,也不知道膝盖现在怎么样了,虽然看着行走自如,可是等到明天就要受罪了。 听到那声「禹哥哥」,陆禹哑然失笑,捂着她的手,将她拥到怀里,低首看着她的双眼,笑道:「小心岳父听到你这般说,要恼你了。」 「禹哥哥不说,他听不到!」 夫妻俩一路说着没营养的话,终于回到了正房,丫鬟们已经备好了热水热汤。 阿竹为他褪去沾了雪的朝服后,接过绞好的热帕子给他擦脸净手,然后便将他按坐在薰笼上,弯下身去脱他的云纹黑靴,撩起他的裤管查看他的双膝。当看到他膝头果然已经红肿泛黑了,眼眶蓦然红了,抿了抿唇,将旁边准备好的精油拿了过来。 陆禹见她眼眶发红,忍不住温声道:「其实一点也不疼的。」 「不疼才怪!」阿竹没好声气地道,先用热毛巾轻轻地擦了下,然后手里抹上精油轻轻地按摩着。 陆禹见她做得认真,面上一直带着微笑,只有偶尔微皱的眉头让人知道其实他也并非是完全没痛感的。 「听说你今儿在乾清宫里跪了三个时辰。」阿竹边按摩托边轻声道。现在天气冷,乾清宫的地板都是光滑的大理石,整个大殿即便有地龙,但人跪着仍是极难受的,况且还跪了那么久。 「没那么久吧……」陆禹忍不住道,被她瞪了一眼,便不说话了,省得她真要哭了。 等阿竹按摩得差不多,便拿起一瓶膏药抹上,一股清凉之感瞬间蔓开,将原本精油按摩时带来的炙热感化去,十分舒服。 「这药哪里来的?」陆禹没话找话说,转移她的注意力。 「先前让人去荀太医那儿拿的,这精油也是他特地提炼的,可比外面医馆里卖的效果好多了。」阿竹对荀太医十分推崇,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是十分必要,她对荀太医给予一百二十分的敬重。 陆禹的心瞬间涌起一股脉脉的温情,忍不住将起身的她抱到怀里,蹭着她光滑的脸蛋,柔声道:「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阿竹也回抱他,不敢将自己的体重压到他身上,所以姿势不免有些古怪。 陆禹笑了下,用了巧劲将她搂坐到怀里,说道:「你放心,这点抱你的力气还有的。我家胖竹筒真是贤惠又可爱,以后禹哥哥会好好陪你的。」 「……陪多久?」 「嗯,大概会很久吧,过了年再说。」 阿竹听得更难受了,这是变相的被皇帝放弃了吧?一个被勒令闭门思过的皇子,而且没有说明让他闭门思过多久时间,若是无限延期,等到皇帝再想起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阿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如同陆禹说的,过了年再说罢,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而且,现在朝堂上那么乱,因为江南盐政案,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暂时退出朝堂也是件好事,省得再被皇帝当成炮灰使。 就不知道陆禹这炮灰退下了,下一个炮灰是谁。 「皇上说,王爷您休的病假已经够久了,再大的伤也应该好了,所以应该回朝堂尽力了?」柴荣惊讶地道。 秦王召集柴荣等幕僚在书房里谈事,此时满脸的不悦,眉头蹙得死紧,说道:「对,刚才宫里来的内侍是这般说的,父皇可真是不客气的。」 秦王此时满心的愤怒,觉得皇帝和端王等人皆面目可憎,皇帝要拿儿子当枪使便罢了,端王干得好好的,做甚突然换了支枪来使,而且还挑上还在「养病」的他?明明他听说了齐王的事情时,都打算请病假到年后了,没想到还没行动呢,宫里便来了消息了。 还有端王,你不好好地当你的枪,干嘛要这么没脑子的将齐王暗害端王妃的事情能捅到皇帝面前?不知道他们那位父皇年纪大了,最爱猜忌,不喜看到儿子们自相残杀么?明明还有其他温和的手段将这件事情告知皇帝,偏偏走了一步险棋,看起来简直是没脑子,一点也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柴荣沉吟半晌,突然叹道:「端王走这一步可真是高,虽然惊险,但也将自己摘了出来。」所以,没有准备的秦王便成了替死鬼了。 秦王看向他,等着他的分析。 柴荣边思索边道:「以老夫看,端王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明知道皇上年事大了,老人家难免是希望儿子和睦孝顺,不喜这种事情,他应该避开方是,免得皇上心里对他失望。然而,端王不管不顾地将齐王暗害端王妃的事情捅到皇上面前,看着是为端王妃讨公道,却也是要将齐王弄走不罢休,明显是要皇帝给他主持公道……」 端王些举这是赤裸裸地逼着龙椅上的那位父亲,他的冒进让帝王不喜,而他明着要搞垮兄弟的狠劲更让帝王失望,此举冒失又没脑子,与他这一个月来在朝堂上与诸位朝臣周旋时的手腕大相径庭,简直是冲动极了。 不过,冲动过后,端王被皇帝斥责,勒令在府里闭门思过,没有说明期限,这期限可能是几天,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几年,谁知道呢?这得看皇帝的心情,或者是周围人对皇帝的影响力。 柴荣想起先前听到的消息,皇帝因为齐王之事怒极攻心,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斥责了端王,勒令他回府闭门思过后,宫里又传来了消息,那位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正在乾清宫侍疾,皇帝也答应了。 第二十三章 皇帝因为安阳长公主之事,素来疼爱昭萱郡主,且昭萱郡主又与端王妃情份不一般,加之后宫里还有皇后贵妃在,只要手段使得好,端王恐怕很快便能复出罢。 所以,端王虽然走了步险棋,却也让他从朝堂上脱身,暂时避开了朝中那些朝臣勋贵的怒火,算得上是聪明之举。 秦王听了柴荣的话,心里不禁恨恨地诅咒着端王的狡猾,他就知道这个弟弟是个狡猾狡猾的险恶小人,自己跑了,将他推到前面去承受那些朝臣的压力。 想到这,秦王不禁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他知道自己那父皇要整顿江南盐政,可是牵涉太多人的利益,先前那一个月,是端王顶在前面和那些老狐狸们周旋,皇帝只需要在关键时候不轻不重地说个话就行了。现在端王退出了,他顶上去,恐怕很快地他便成了所有人仇恨的对象了。 若是他不按着那位皇父的安排走……秦王想着自己被皇帝同样勒令闭门思过的可能性、远走边境立军功的可能性、及其他的可能性,然后发现自己现在真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太糟糕了。 又与柴荣商量了下,秦王发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得叹气接受,明日估计便要上朝去和那群老狐狸周旋了,十分心塞。他承认自己的功力没那些老狐狸的深,脑子也没有端王转得快,估计自己的战斗力不太行,到时候忍不住像他王妃一样直接暴力挥拳头上去——然后下一刻他就要被自己父皇挥老拳头了。 柴荣也在思量着秦王接下来的路,顺便揣摩一下那位龙椅上的老皇帝的心思。 虽然他没有做过皇帝,但是史书也不是白看的,承平帝在位时间比较长。而大凡皇帝当得久了,处在高位久了,便会越来越□□,越发的眷恋权柄,不会轻易地放权。特别是一群皇子们年纪越大,衬得他越老了,估计心里越发的忌惮。 只要是人,没有不怕死的,特别是皇帝。皇帝都会喜欢万万岁,但是岁月却不饶人,为着江山社稷稳定,需要选出一名继承者。而皇子们若是太能干,皇帝会担心自己还没死就被迫让贤;若是皇子们太无能,又要担心找不到合适的继承者,这江山无以托付。当皇帝的就这般的矛盾,这矛盾的背后,便要看皇帝如何安排了,结果好的话,是新帝顺利登基,不好的话,逼宫谋反是家常便饭…… 想到这里,柴荣赶紧打住思路,不敢再多想。 秦王带着心塞的心情回到了正房,见自己王妃正抱着女儿逗她乐,不禁歪了歪嘴,坐到她身边的位置,说道:「明白本王便要上朝了。」 秦王妃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先前宫里来的内侍奉了父皇之命来的?」 「不然你以为他是来干嘛的?」秦王没好声气地道。 秦王妃将吐着泡泡的女儿放回床上,想了想,出主意道:「明年王爷请旨出征罢,臣妾和你一起去。」 看她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秦王受到了惊吓,这女人不会也想上战场吧?不然也不会时常怂恿他找机会出征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想这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而且你去了女儿怎么办?丢到宫里给母妃养?想都别想!」秦王断然拒绝。 秦王妃理所当然地道:「女儿自然带去了,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丢给别人养?王爷不会这般不负责任吧?」 秦王差点气了个仰倒,到底是谁不负责任?有哪个作母亲的会想着带着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去边境吃苦的?也不怕路途遥远艰幸,一个小婴儿受不住! 「那有什么?我两个月大的时候,我父亲还带着我去战场上转悠了几圈呢,后来还带我拨山涉水地去关外,还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秦王妃豪气干云,自信无比:「女儿是我生的,她的性格像我,一定能适应的。」 听着激动起来连「臣妾」的自谦都没了的秦王妃,秦王越发的心塞了,觉得和这个王妃说不通。而且他听着那位现在远在西北的岳父所做的事情,心中只觉得有匹脱肛的野马在欢脱地越跑越远了,很想咆哮地问两句:岳父到底怎么养儿女的?王妃到底是怎么长这般大的?没被折腾死真是幸运!而且还想要折腾他女儿,难道也想让女儿变成王妃这模样,以后贴再多的嫁妆也嫁不出去么? 看他身子有些颤抖,秦王妃不禁一掌拍到他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趔趄,笑道:「王爷也很激动吧?只要等明年出了春就行了,时间也不长的!」 秦王:「……」 对,他很激动,他激动得想要咬死这个看不懂人脸色的蠢女人! 听闻朝堂近来的风云,严青菊阖下信件,双目幽黑,无丝毫的娇怯之态。 「夫人……」丹寇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担心她为了端王妃,又要出手做点什么。 严青菊从沉思中回神,瞥了她一眼,见丫鬟脸上不安之色,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让人去将孩子抱来。 奶娘刚给孩子喂完奶,此时孩子正睡得香甜,被人抱过来时也没有吵醒他。严青菊坐在床上,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柔嫩的脸蛋,看着这脆弱的小生命,心里有些触动。 生命真的很脆弱呢。 三姐姐说,人的生命很脆弱,她素来尊重生命,不到万不得已,别随便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是若是其他人想要伤害你呢?三姐姐你要怎么办?或许你还是下不了手罢,不若妹妹帮你可好? 脑海里不期然地跳出阿竹的笑脸时,严青菊突然思绪一顿,轻轻地吁了口气。 算了,就当积福吧!只是,可不能让他们太好过! 「你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的大掌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嬷嬷说妇人产后多思多虑对身子可不好,你不是还想自己给儿子喂奶么?」 严青菊抬头,发现纪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微微有些错愕,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难道她对他的存在已经如此熟悉了么? 纪显坐到床前,见她还抱着儿子,便伸手去托住她的手,说道:「你还在坐月子,别太费神了,不是有奶娘丫鬟照顾么?先放着罢。」他看了都觉得为她累,这么细的胳膊怎么能抱这么久? 听纪显这般说,严青菊也觉得手臂有些酸了,将怀里的孩子放到了身边的位置,拿了件小毯子盖在他身上,笑着对纪显道:「爷今儿怎么回来得如此早?」 「没事便回来了。」纪显随意地说道,看了眼放在她旁边的那张字条,便知道她得到消息了,说道:「朝堂上现在乱着,端王这会儿能避开,也是幸事一件,若再掺和下去,难免会让皇上忌惮。」 皇帝铁了心要整顿江南盐政,端王无论是做得好或做不好,对他本身而言都不是件好事,不如现在避开,虽然有失宠之嫌,但是以他的本事,想要回朝堂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严青菊颔首,笑道:「也不知道秦王能不能顶得住了。」 她的声音轻柔软绵,带点柔怯怯的意味,如此一笑,仿佛十分为旁人担忧一般,可纪显却觉得她在幸灾乐祸。 纪显淡淡一哂,并不关心这事,只道:「秦王顶不顶得住,还须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次的态度倒是有点儿深意,你有什么看法?」 严青菊摇头,「妾身哪里能有什么看法?爷是男人,常在外头行走,看得多,自然比妾身更明白。不过,只要皇上敬重皇后娘娘,倒是无甚大事。」 「你这么看好皇后?」纪显诧异,「你也不过是进宫几回罢了,皇后据说是个贤惠的,皇上素来敬重她。」 「是啊,皇后不愧是国母,国家有这样的国母,是我大夏之福。」严青菊微笑道,对皇后十分奉承。 纪显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话,笑了笑,便不再理会此事,又同她说起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纯粹是拿来当笑话讲给她听。严青菊也听得津津有味,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他脸上,突然发现,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怕他了。 嗯,是个好现象!要攻下一个人的心防,拿捏住他,得先克服自己的心怯,让自己去习惯。 纪显发现她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自己,虽有些莫名,但心里却不由升起几分异样之感来,让他突然很想问一个在他心里积了段时间的问题:不知道在她心中,端王妃与他,谁比较重要? 第二十四章 自从皇帝下令端王闭门思过起,端王府紧闭大门,全然社绝了外头所有的流言及探视。 虽然关了门,不过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全然一无所知,例如秦王被承平帝拎到了朝堂上顶替陆禹的职位之事;例如婉妃娘家——罗家被撤职查办,婉妃几次哭晕;例如贤妃为齐王求情不成,反而被皇帝贬成了嫔等等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送进端王府。 当然,无论外界现在发生什么事情,端王府现在真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 自打陆禹不必出门起,阿竹便开始汤汤水水地给他补身子,努力要将他先前因为忙碌而流失的营养补回来,不求补成个胖子,但也要看着别那么清瘦,免得站在风中真的像要羽化成仙了,让她怪没安全感的。 男神高端大气快成仙了,让她这平凡人怎么有安全感嘛? 谁知她拼命想给那位王爷补营养,他更爱投喂她,每每抱着她的腰肢将她举起掂了掂后,会道:「又瘦了,应该补补。」 阿竹满脸黑线,忍不住回嘴道:「你又不是秤砣,怎么知道我又瘦了?」而且她的体质遗传了母亲柳氏,即便不用减,自己也会慢慢瘦下来,恢复生产前的身材,这是她自身遗传到父母的最自豪的财富了。 而那位王爷听到她这般说,会开始耍起流氓来:「每日都抱着摸着,想不知道也难。」 阿竹无言以对。 进入十一月中旬,天气越发的冷了,京城里三天一小雪十天一大雪的是常事,太阳仿佛永远不会出来一般,冷得人们都不爱出门了。而这种时候,温泉庄子的反季节蔬菜又开始派上用场了,今年阿竹让温泉庄子里的管事加大了蔬菜种植量,还提供了好些意见让那些管事集思广益地改进,使得端王府的温泉庄子比其他府里的温泉庄子里种出的菜系种类更丰富。 所以,才刚入冬不久,便赚了一笔,让她每天走路都是飘的——高兴得飘飘然了。 这日,阿竹又在捧着账册,用毛笔在纸上加减乘除地算着,嘴里念念有辞。 陆禹坐在旁边,怀里抱着个胖包子,手中拿着本杂书看着,见到她这副财迷的模样,忍不住取笑道:「钱是赚不完的,你一个冬天赚的钱都够给你以后的闺女攒一笔能砸死人的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了,旁人都说端王妃真是生财有道,是个极厉害的主母呢。」 阿竹先是听得一怒,然后又有些赧然,这男人不对她耍流氓会皮痒啊?忍不住道:「抱好你的胖儿子,还有你的胖闺女现在影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想得太早了。我这是给你儿子攒娶媳妇的银子不行么?」 心里却琢磨着,等出了春后,她要将一笔银子投到江南十三行去,恐怕赚的银子再多也不够使。哎,怨不得陆禹说她败家,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败家呢。 等听了阿竹的计划,陆禹有些奇怪道:「你投了那么多银子进去,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现在只出不进,被认为败家的阿竹自己也挺不直腰杆,悻悻然地道:「不过是想弄些洋货讨个新鲜罢了,能干什么?那些讨厌的洋人每年捎来大夏的洋货不知道在咱们这儿捞了多少银子,我看了生气不行么?凭什么给他们捞银子,我们不能去他们那儿捞?」 阿竹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发现京城的贵族圈里对西洋来的稀罕玩意十分追捧,每每舍得一掷千金购买,那些洋商不知道在中原这块地捞了多少金银珠宝回国。而且让她无力的是,大夏的百姓都有一种天朝上国的矜傲,虽也有下海经商的商人,但是到底不多,对外贸易根本没有概念,国家也不倡导此事,加上那种安土重迁的顽固观念,还真没有人对海外的那片土地感兴趣。 阿竹对海外的事情感兴趣是在去年陆禹下江南时,在下面的人讨好地送了个西洋自鸣钟表给她赏玩后,阿竹问明白了价格,于是直接当起了败家女,投了一笔银子搞起了船队出海。 这时代没有设海禁,虽然东南沿海有倭寇来犯,但朝廷的海军也不是吃素的,那些倭寇也讨不了好,只要有本事,朝廷也不会禁止商人出海,只是对于海船制造技术出台了一系例的政策,私人虽没有掌握海船制造技术,但却能去专门的官府海船制造司中买卖或租赁海船出海。 阿竹对海外那片世界挺感兴趣的,偶尔也愤青了下,做着海外遍地是大夏的殖民地的美梦,然后便开始试水了。不过现在第一批投下的船队没有回来,总让她忐忑几分。当然,她没有说的是,以陆禹的处境,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海外其实是个她预备的不得已之下的退路,虽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有备无患嘛。 陆禹听罢不禁笑了,附和道:「对,咱们也去捞他们的。」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凝,不由和阿竹讨论起来。 阿竹刚开始发现他对海外感兴趣时,真是喜出望外,连账本也不看了,让人将胖儿子抱下去后,直接蹭到陆禹身边,开始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结合古今,引诱他对海外之地的兴趣。 握拳,目标是:我天朝将要成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什么葡萄牙、西班牙,什么大英帝国都滚边凉快去! 热血上脑的阿竹在很久以后,虽然会对自己当时的行为产生了迷茫,但是却没有反悔过。 不过等热血退却,阿竹差点被问得才思枯竭后,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她果然脑子比不得他,真是问得句句戳中要点,针针见血,她脑子里的存货竟然不到一个下午时间,便被个古人掏空了,情何以堪? 风雪拍打着窗棂发出嘎吱的声音,将沉思中的陆禹惊醒。 他动了动脖子,感觉到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的僵硬,需要换个姿势,不过低首看到脑袋枕在他大腿上睡得香甜的人时,硬生生地停止了动作,慢慢地按揉了下僵硬的脖子,然后伸手将滑到她胸口的褥子拉了到她脖子下面。 低首看着睡在他大腿上的那张脸,美丽而甜蜜,肌肤因为睡意而红润,檀口微张,呼出微微的热气,因为压着脸颊,扯到了嘴角,口涎流了出来,睡得就像个小孩子。 轻轻抚着她的面容,突然发现他似乎已经很久未曾这般仔细地看过她了,自从四月开始的忙碌使得他每日只有在三更半夜回房里,方在床上抱着她入睡,其他时候少有陪伴她的时候。 想起她刚才被自己问到快抓狂时的神色,忍不住露出微笑,能说他当时就是想要看她纠结又抓狂、却又想要引诱他对海外感兴趣的模样只能苦苦压抑的样子么?虽然不知道海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她的有些描述倒是让他生起些兴趣来。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她生在大夏、长在大夏,何以对海外如此熟悉,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且有些观点简直堪称闻所未闻,却让他惊艳不已,从那些话中可知,她对他没有丝毫的隐瞒,将自己该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他其实想问问她从何得知的,但是看她神彩飞扬的模样,看得入了迷,突然便不想问了。 这个姑娘,是他要执手过一辈子的妻,不管沧海桑田,人心变幻,若能执手一生,也不枉此生。 可能是有所感触,待到腊月时,方荃又过来禀报了江南十三行出海船队的事情时,陆禹只道:「按王妃的吩咐去办。」 方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以前说这事时,王爷眉眼清淡,并未如何放在眼里,即便王妃投了一大笔银子进去堪称血本无归,也只是笑了笑,只道这么点银子,他的王妃败得起。而现在,似乎没有认为王妃这是败家了,反而颇有深意。 莫不是王爷也想像那些洋人一般,搞海外贸易?只是此举京中贵圈里似乎无人开过先例,都是一些商人的小打小闹,所得利益并不多。若是被人知道,也不知会不会嘲笑端王府。 方荃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对主子的命令从未质疑,很快便下去打理了。 阿竹知道方荃素来是个报马仔,什么事情都会去转告某位王爷,不过她也不在意,又不做亏心事情,她行得正坐得直,不怕留什么把柄。现在虽然败家了点儿,不过若是船队顺利回国,到时候的收获可是付出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呢。 阿竹让自己信心满满,先不去考虑失败的问题,就算第一次失败了,就当船队去踩个点罢了,她……嗯,还是看得开的。 第二十五章 安慰了自己后,阿竹开始准备年礼的事情了。 在阿竹为年礼的事情忙碌时,看到每日悠闲地在家里看书喝茶抱胖儿子,或者偶尔将她抓去下棋,然后将她杀得片甲不留的某位王爷时,她各种羡慕嫉妒恨,毫不客气地怒了。 摔,就不能让她几子么?真是好狠的心肠! 「没办法,对着胖竹筒,就忍不住要下狠手了!」陆禹支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说这话时,还特地在她胸部上瞄了下。 嗯,生了孩子的女人,小笼包早就长成大包子了,而且手感极佳。 这话颇有深意,再结合他的眼神,是赤果果的调戏啊!又耍流氓! 在又一次被杀得片甲不留时,阿竹怒得直接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通揉搓,乱了一盘棋局,然后盘着腿坐在那里,抑起脸,一副他能奈她如何的神情? 骂她?打她?咬她?都不怕,看他下不下得了手! 得意洋洋的胖竹筒很快便僵硬了,因为她发现那位王爷并没有生气,而是慢条斯理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摆好,很快便复元了先前的棋局——妈妈呀,原来过目不忘什么的并不是传说!=口=! 可怜的胖竹筒,被打击得风中凌乱,差点失意体前屈。 「你输了十子,今晚……」他的声音拉得长长的,面上一片清清淡淡的高冷男神范儿,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他真有风度,反而显得她无理取闹。 阿竹抽了下嘴角,嘴硬道:「今晚怎么了?我不知道!对了,到豚豚的吃饭时间了,我先去喂他!」然后跳下炕,火烧屁股一般地跑了。 陆禹看着她逃跑,眼中笑意渐深,不以为意,继续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守在旁边的钻石翡翠等丫鬟面面相视,突然发现她们家王妃近来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而两位主子也越来越爱打哑谜了。 等到了晚上,阿竹抱着胖儿子不肯撒手,直到奶娘提醒第三次:「王妃,小主子已经睡着了。」所以别再抱着他晃来晃去了。 阿竹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依依不舍地将胖儿子交给奶娘抱去睡觉,然后便被已经将自己刷干净的王爷拎回了房里,开始了夫妻的夜生活。 三更鼓还未敲响,阿竹就觉得自己死去活来了好几次,求饶道:「不行了不行了,留下次吧!」声音里已经带着泣音了。 伏在她背后将她当成包子来啃的男人声音有些含糊地道:「真没用,才一个时辰罢了……你今日输了十子,那么便是五次……」 两子抵一次。 「……换个姿势可以减少到两次。」她忍不住回嘴,发现自从他被勒令在府里闭门思过后,便开始饱暖思那欲了,逮着机会就努力做床上运动,也不怕失手再造出人命来。 而且,皇帝是勒令他的府里闭门思过,这就是他的思过态度?! 阿竹觉得若是承平帝知道他的德行,估计会气得吐血。 「三次!」他继续啃,满足了后,终于将她翻了个身,泛着情潮的凤眸注视着她。 「……还是让我死了吧!」她哀嚎出声,不过很快又噎在了喉咙里。 「别说这个字,我不爱听!」 她觉得被他顶得快要死了,不爱听就不爱听,用得着那么深么,会死人的!忙使劲儿地将他扒开,商量道:「明儿是腊八节,还要早起,以后再补回来行不行?」然后心里决定,以后再也不和他下棋了,简直是他谋福利她悲催的工具。 「唔……也行,不过要收利息。」 「……」 第二天,阿竹醒来时,又觉得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不禁掐了一把自从被下令在家闭门思过后、每天都开始享受懒床的男人。 这德行,简直了! 陆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眯着眼看了她一会,直接又缠了上去,将她的脑袋往怀里一按,继续睡了。 即便是大冬天的,被他这般像条冬眠的蛇一般缠着,也热出了些薄汗。阿竹对他这种一到冬天就喜欢像条蛇一样缠着人睡的行为十分的无奈,夏天他身上凉凉的,她喜欢扒着他睡,但也没有像他这般,直接像条蛇一样缠着人啊,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是属蛇的。 「阿禹,起床了!」阿竹不客气地撕开他的手,趁机多掐了一把。 「还早,再睡一会儿……」他嘀咕着,又想将她抱住取暖。 阿竹想到昨晚被他折腾成那样,自己还要累死累活地早起伺候一家「老小」,他反倒是能舒舒服服地赖床补眠,还想拉着她一起赖床,不禁恶向胆边生,一脚踢了过去,自然没办法悍动他丝毫,不过也聊表一下自己的怒气。 抽了个特地让人缝制的大抱枕过来塞到他怀里,敢再伸手就拍开,阿竹终于挪着软酸的双腿,揉着腰下床了。 床上的陆禹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将被子拉高,抱着大枕头继续睡了。 这一幕自然又让阿竹心里不平衡,很想扑到床上去直接一个泰山压顶压上去,看他还在不在她面前秀幸福。不过这种幼稚的想法在想到做这种事情的后果后,她只能作罢。 也没有叫丫鬟进来伺候,阿竹自己摸索着换上衣服,低头看到身上的痕迹,脸不禁有些发黑,又觉得床上的那个男人不是蛇,而是条狗,都将她啃成什么样子了,害得她都不敢叫丫鬟进来伺候。 等外面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们被叫进来后,看了眼床上被放下的帐幔,便知道男主人还没有起,这种事情近来很常见,皆自动放轻了手脚,伺候阿竹洗漱梳妆后,阿竹又回床前撩开床幔看了眼床上的男人,为他掖了掖被子,方去了隔壁去看胖儿子。 胖儿子已经醒了,显然刚哭过,双眼湿漉漉的,奶娘正为他换尿布,看这情况便知道是尿了才哭。等换干净后,阿竹将他抱过来,解了衣襟喂奶。 看着胖儿子用吸奶一样的力气努力吸吮的模样,阿竹戳了下他的小肥脸,称赞道:「豚豚比你爹起得还早,真是个乖孩子,不懒床。」 胖儿子自然无法回答她的话,正喝奶喝得欢。 喂完奶后,阿竹将眯着眼睛又要睡的胖儿子交给奶娘,便也去吃早餐了,同时听着丫鬟过来报告厨房里的事情,不外乎是今儿是腊八,厨房中正在熬煮腊八粥的事情。想起去年宫里赏的那大碗腊八粥,阿竹初时还受宠若惊,后来发现端王府的人淡定极了,也跟着淡定。不过今年的情况,也不知道皇帝还会不会赏赐腊八粥过来,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直到天色大亮,阿竹开始处理府中的事务,也没见宫里有什么动静,便想着今年承平帝可能是不会赏赐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正当阿竹对着账册发呆时,陆禹边打着哈欠边抱着胖儿子出来了,头发还没有梳,身上也只是穿着件居家服,趿着鞋子慢悠悠地走来。 「你抱他过来干什么?没得吵醒他!」阿竹见他这副刚起床的随意模样,简直叫不修篇幅,头发没梳,衣冠不整,全然没什么形象,与在外头的光鲜亮丽完全不一样。 她很早就发现了,陆禹在生活上严格来说并不算得上是一丝不苟的人,他甚至十分好享受,私底下怎么享受怎么舒服怎么来,在自己的地盘上,颇有种名士风流的不拘放诞,可以做出很多风雅事,也可以做出很多流氓事。像这会儿,她没和他一起起床,他也不叫丫鬟来伺候,直接去抱了胖儿子就跑过来,简直是没形象。 阿竹起身去接过胖儿子,发现他此时已经醒了,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十分灵活,被老爹抱过来也不闹,显得乖巧极了。这让她心里泛起满怀柔情与喜爱,忍不住逗了逗他,见他张开无齿的嘴像是在笑一样,让她开心得不行。 逗了会儿后,阿竹便将他放到炕上最里面,去吩咐丫鬟打水过来给某位王爷梳洗。 伺候他洗漱后,阿竹亲自拿了玉梳为他梳头,他的发质不错,一头长发乌黑笔直,没有什么细碎的毛发,保养得不错,因为有定时修发,发尾也没有什么开叉的地方。阿竹随便梳了下,因为在室内,也没为他束起,直接让他披散着了,这样看着更像个长发的美男子,看着赏心悦目。 「王爷真好看,以后儿子像你也一样好看。」阿竹满足地道,大男神是她的,小男神也是她的,幻想着将来她一手一只男神,生活不要太幸福。 第二十六章 陆禹坐在那儿像个大老爷们一样让她伺候,听罢低头看着被他抱放在旁边的胖团子,手指在儿子胖乎乎的脸蛋上按了下,慢吞吞地道:「你确定儿子像我?那么胖……」 「他以后会瘦的!而且就算他胖,他也像你!」阿竹声明道,然后想到胖儿子五六岁时顶着陆禹的脸,却一副胖萌胖萌的正太样——瞬间被萌到了,恨不得胖儿子现在就赶紧长到五六岁,然后可以对着胖儿子yy这位王爷小时候的模样。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可惜,这位王爷小时候的模样她是注定无缘见到了,反而是自己小时候那副胖乎乎的胖妞样被他拿来取笑了好久,现在还「胖竹筒、胖竹筒」地叫她,真是让她恨得想咬他。 「是么……」陆禹又有些恹恹不乐。 阿竹心里越发的疑惑,每次一说胖儿子像他,他便不太开心。心里决定找个空一定要去和耿嬷嬷唠磕一下了,这位王爷似乎是有点什么小怪癖呢。 待丫鬟呈上早点后,陆禹直接坐在炕上就着炕桌吃,边吃边看着阿竹处理府中的事务。王府人少事也少,特别是现在陆禹在府闭门思过,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仿佛整个京城都忘记了端王府一样,没有人再投帖子过来,一切尘世间的杂事都与他们无关。如此,倒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的,很快便清闲了。 阿竹又开始看账本边和他道:「现在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宫里今年好像没有赏赐腊八粥过来……」边说着,边窥了他一眼,心里怕他难受。 陆禹喝了口加了杏仁煮的羊奶,神色清淡,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在不在意。 阿竹又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听说大皇兄那儿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得过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了,而且现在天气冷,宫里送过来时,那腊八粥都冷了,再去热过,口感也没有新鲜的好吃,吃不吃也没什么。是吧,豚豚?」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脸,胖儿子很给面子地吐了个泡泡回应。 陆禹如何没听到她言语下的安慰,笑道:「胖竹筒说得对。」 看在他现在还在闭门思过,成了个天天懒床的颓废男,阿竹便不为那句「胖竹筒」的称呼计较了。 果然,一天过去,宫里也没有什么表示到端王府,看起来,皇帝仿佛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个儿子一般。 虽然端王现在被勒令闭门思过,但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端王府,这件事情自然很快便知道了,纷纷在猜测,难道端王这次真的失了圣心? 在猜测端王是否失了圣心的同时,秦王府同时也被抬得高高的。没办法,秦王现在的处境也是一言难尽,特别是他现在被朝堂上的老狐狸天天喷得差点要撸袖子上拳头时,皇帝为了让他好好干活,真是对他极尽荣宠,宠得他都快要觉得自己受不住了。 以前他天天巴望着这皇父多放点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却巴望不来,现在他不稀罕了,却轻易得到了,却一点也不开心。 腊八节难得放个假,秦王窝在府里抱女儿,对宫里送来的腊八粥不屑一顾。 「谁吃这种东西?就算是第一时间送过来,它也是冷的,而且口感不好!是不是,夏儿?」边批评着,边问着怀里的女儿。 还是个小包子的秦王府小郡主打了个哈欠,发出婴儿特有的声音,但也让秦王觉得他的闺女真是给他面子。虽然说儿子才算是嗣子,他也盼着有个儿子,但可能是女儿天生便和父亲比较亲的原因,秦王越发的觉得闺女是个可爱的孩子。加上他也怕王妃那德行会将女儿教成像她一样的鬼见愁将来嫁不出去,所以盯得十分紧,不知不觉每天不抱一回闺女,便觉得不舒服了。 秦王妃点头同意道:「父皇这是将王爷当成鱼来钓呢,这腊八粥就是鱼饵,王爷吞了饵可要继续给父皇干活,不能偷懒。」 秦王瞥了她一眼,心道: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秦王妃素来不在意他的态度,见他没吭声,又道:「对了,近来是不是各地都有传来雪灾的消息?王爷你看怎么办?朝堂上有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不就是商量着如何赈灾罢了。」秦王不在意地道。 这回轮到秦王妃看了他一眼了,暗忖在为民这方面,王爷果然看得比端王浅,若是端王的话,他不仅不会如此不在意,反而会用心关注,寻求更稳妥的解决办法。几年前的冬天时,她去城外遛马,无意间见到一次端王轻车简行,出现在那些安置灾民的救助站中,看他的模样,也不似作态,是真的关心那些灾民情况。 秦王妃素来觉得生为男儿应当顶天立地,上马能保家卫国,下马能治国安民,有所为有所不为,端王给她的感觉极好,可惜…… 「王爷,臣妾看着,今年的降雪量比去年的大很多,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于百姓而言却不是件好事。」 「那是皇上该考虑的事情!」秦王毫不犹豫地道,然后有些阴沉地看着她,「王妃莫要想东想西。」 有能力却不能做些什么,免得惹起上位者的猜忌,秦王妃心里有些不好受,突然明白当年为何端王只是轻车简行地出现在那里看着,最终只是面无表情地离开,却没有什么行动的原因,因为以他现在的地位,他已经不能做得太多,不然皇位上的那位帝王会产生猜忌,他的处境全更不堪。 真是麻烦。 秦王妃背着手在室内走来走去,然后走到抱着女儿的丈夫面前,一只素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地看他。 秦王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又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这王妃不会又想干什么蠢事了吧? 「王爷,明年请务必一定要请旨出征!」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因为天气太冷,只在府里窝着过冬,时间过得快过得慢已经无意义。 但阿竹心里却有些难过的,因为她发现陆禹也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每当收到什么消息时,他会消失一段时间窝在书房里,很久才出来。 特别是近来外面频频传来了很多地方发生雪灾的事情,朝廷虽然也有赈灾,但是因为很多事情操作不当,监管不严,赈灾银子能到达灾民手中的极少,而皇帝老了,容不得他人质疑,赈灾所用官员良莠不齐,贪污贿赂家常便饭,很多人即便知道,也不敢出这个头。 阿竹听了也是难受,陆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心里即便再难受,也只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好在虽然各处频频有灾情传来,但是更严重的情况也没有了,而这个年便在大雪中悄然到来。 阿竹原本以为按照承平帝腊八节及后来的小年等节日时的表现,今年的除夕宫宴,被勒令在府里闭门思过的陆禹也不必去参加宫宴了,却没想到在腊月二十九日时,宫里来了内侍,特传了皇帝的口谕。 夫妻一体,虽然陆禹被勒令在府闭门思过,于阿竹的行动并未有什么限制,像平时的进宫请安这种表示孝心的举动,却是允许的。而阿竹也以为今年除夕,若是陆禹不被允许进宫与宴,那么自己也是要留在府里陪他的,没想到皇帝突然又想起了他们来。 「父皇说要顺便带豚豚进宫呢。」阿竹有些不乐意地道,近四个月大的小婴儿,顶着那么寒冷的天气出行,她到底不放心。 「父皇既然已下了口谕,不去不行,到时候小心护着他便是。」陆禹只能如此安慰道:「听说到时候九皇兄家的小郡主也会带进宫。」 原来不仅自家一个受害者。 阿竹带着一种有些扭曲的同病相连之感,终于觉得心里有些安慰了。 等到了大年三十那日,夫妻俩一早便起了,准备得十分充分,方带着喂饱了奶后的胖儿子一起进了宫,还带了奶娘一起。 进了宫后,照例先去凤翔宫,帝后已经坐在那儿等着各个儿子儿媳妇过来拜年了。 进了凤翔宫后,阿竹随着陆禹一起给首座上的帝后请安,奶娘抱着孩子跟在他们身后跪下。在帝后叫起后,阿竹特地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与去年没什么不同,有品级的宫妃都到了,坐在一旁允当背景,除了齐王夫妻外,所有的皇子皇子妃也到齐了。 起身后,陆禹便将带来孝敬长辈的礼物呈上,承平帝脸上看不出喜怒,打开看了下,也没说什么便交给宫人收着了,与去年那种无论心爱的儿子送什么都高兴的慈爱父亲模样大相径庭,倒是皇后和蔼地夸奖了几句。 第二十七章 皇后在他们献了礼后,马上道:「好孩子,抱琛儿过来给本宫瞧瞧。」 阿竹从奶娘怀里抱过胖儿子,缓步上前,抱给皇后。 皇后动作娴熟地接过,恰巧胖团子也醒了,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四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能能抬头了,这时候正扭着头四处看呢。而且四个月后的婴儿已经退去了新生儿那种浅红色,变成白白嫩嫩的婴儿包子了,皇后看着心里就喜欢,笑道:「哟,还是个胖哥儿,瞧这模样,可真俊,和端王小时候一个模样。」 此话一出,不仅原本已经心急如焚地想看孙子的安贵妃更心急了,原本神色平淡的承平帝也忍不住斜了眼过来,十八公主已经从承平帝的双膝跳下来,跑过去叫嚷着要看小侄子了,唯有倚在承平帝另一边的代王低垂下头,神色间有些忿恨。 殿内的众人将上头的几人的神色瞧得分明,不过都默不作声地坐着。 「确实像。」承平帝看了几眼后,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说道:「也给朕抱抱。」 皇后笑了笑,便小心地将怀里的孩子给他抱。承平帝初时有些手生,见怀里的婴儿已经皱起脸了,眼看就要不给包子的哭起来时,赶紧放轻了力道,端详着看了下,说道:「像是像,但也太胖了点。」 「……」 阿竹低下头,不用看也知道殿内很多人此时一定在忍住笑,估计她家胖儿子在十一岁之前,这「胖」字要跟随着他很久了。 「男孩儿胖点才健康。」皇后十分善解人意地搭腔道。 坐在承平帝身边位置的昭萱郡主掂着脑袋过来看了看,笑道:「舅舅,萱儿觉得琛儿像您才对,你瞧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都和舅舅很像呢,看着就让人喜欢。所以萱儿最喜欢舅舅了!」 皇帝明显有些高兴,将孩子抱着凑近了昭萱郡主,问道:「萱儿说得可对?琛儿像朕?」 「是啊,萱儿看了那么多的皇孙,就觉得好多都像舅舅,琛儿自然也像舅舅,毕竟舅舅是他的皇祖父嘛。」昭萱郡主笑得十分灿烂地拍着马屁,说得那般自然,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 众人看着皇帝被昭萱郡主哄得眉开眼笑的模样,估计见过胖团子的人都要吐槽了,明明像的是端王才对,而端王那长相遗传的是安贵妃的美貌,哪里会像个糟老头?所以说,昭萱郡主这马屁拍得真是不要脸,偏偏皇帝却很爱听。 如此,也让他们意识到,这个病体沉珂的郡主在承平帝心里的地位果然不一般。 承平帝和昭萱郡主就着婴儿的胖说了一会儿,才让阿竹将孩子抱去给安贵妃这正宗的祖母看,安贵妃一抱住胖孙子,立时便不肯撒手了,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成了浮云。 阿竹和陆禹一起退到安贵妃身边坐下,两人俨然成了周围那些背景色,看着承平帝时不时地和那些儿子说几句话,完全将陆禹给忘记了一般,阿竹清楚地看到了斜边坐着的婉妃时不时投过来的兴灾乐祸的眼神。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嚣张也嚣张不过安贵妃,若敢跳出来,安贵妃直接撸袖子,婉妃便蔫了。听过安贵妃的各种碾压宫妃的粗暴手段后,阿竹压根没将她当回事。 目光又扫向坐在承平帝身边的昭萱郡主,无论承平帝和哪位皇子说话,她都能插上一两句,而承平帝的模样,十分的纵容她,使得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奉承着她,让阿竹也看出承平帝对她的宠爱甚比自己的亲生儿女,可谓是风头无两。 等承平帝离开凤翔宫后,阿竹已经将殿内的人都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遍,也特别地关注了秦王夫妻,秦王妃固然是她关注的对象,但是承平帝总是将秦王拎出来说话,一副恩宠非常的模样,让她也不得不注意。 皇帝离开后,诸位宫妃及皇子们也跟着离开了,先去各殿歇息,等到晚上宫宴时再去摆宴的交泰殿。 阿竹和陆禹自然和安贵妃一起去了凤藻宫。 到了凤藻宫里,安贵妃怀里抱着孙子,一手拉着儿子,眼眶红红的,嘴上却不饶人,恨声道:「齐王做出这等阴毒之事,皇上却连你都……幸好端王妃母子平安,不然本宫定然不饶他们!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你且等等,皇后娘娘不会让你永远这般下去的……」 她翻来覆去地安抚着,直到怀里抱着的孙子饿得嗷嗷叫了,方让阿竹抱到偏殿去喝奶,继续拉着陆禹唠叨安慰。 看得出安贵妃是真心关心这儿子的,但是这唠叨的劲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阿竹抱着胖儿子躲去偏殿了,留着陆禹在那儿应付战斗力又要暴表的安贵妃——唠叨也是一种战斗力。 等阿竹喂好奶,又给胖儿子换了尿布后,将他抱出去,方堵住了安贵妃的嘴,一心抱着孙子去了。 有了孩子作润滑剂,阿竹和安贵妃这个婆婆之间的关系十分和缓,也能聊上几句了,且加上现在陆禹的处境不若以往,正是要共同面对难关之时,安贵妃也不像以往般爱拿些小事儿来烦人了,整个人看起来真是识大体了不少——估计这其中还有皇后的教导。 时间过得很快,便到了宫宴开始时间。 今年与去年不同的是,太后并没有出席宫宴,使得整个宫宴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在场的人都明白,太后的身子现在可以说是在熬时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承平帝是个孝子,为此十分忧虑,不管如何忙碌,时常去慈宁宫陪太后,但是天子的龙气也无法驱除太后身上的病气,现下据说都是荀太医在用药吊着太后的命了。 宫宴便在这种压抑而平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当踏出宫门时,阿竹忍不住吁了口气,怀里抱着被层层包着的胖儿子,与诸人告别后,在陆禹的小心护送下登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阿竹掀开披风看了下胖儿子的情况,见他睡得香甜,小脸也暖乎乎的,没有被寒风吹到,忍不住微笑起来。不过想到了什么,微笑很快又掩了下来。 「怎么了,不高兴?」陆禹轻拍着她的手问道,从她怀里抱过胖儿子,省得她抱着手累。 阿竹将脑袋倚靠在他肩膀上,他坐得很稳,靠着他让她感觉到安心,仿佛如此就能积攒很多力量,面对未来的一切困难坎坷。 「不是,我只是担心太后的身子……」若是太后不在了,昭萱郡主怎么办?今晚她看到了昭萱郡主处处讨好承平帝,心里看得难受。昭萱郡主也担心太后不在了,承平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忘记她这侄女罢。 帝王心最是难测,昭萱郡主心里也是不安的。 陆禹有些沉默,然后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语言,因为此时所有的语言皆苍白空泛。 除夕夜便在这般压抑的气氛过去了,大年初一的宫中宴会,与百官同乐,没有宫里的宣召,陆禹继续在府里闭门思过,阿竹这端王妃也不好去参加,便也留在了家里陪丈夫孩子。 这个年过得并不热闹,端王府没有接到任何酒宴的帖子,连大年初三时的女婿携妻回岳家的日子陆禹也没有带阿竹回去,安安份份地呆着。端王府仿佛就这般被人忘记了,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十五元宵节。 出了正月十五,便是齐王就藩的日子。 那日天空下起了绵绵春雨,天气寒冷,齐王一家子便这么出发离开了皇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场夺嫡大戏,却没有惹来任何一个关注。 一个失败者从来不值得关注! 陆禹站在书房的窗口前,看着窗外飘洒的春雨,远处一片雨雾迷蒙,压得人心头沉沉的。 听着下属的报告,陆禹眉眼清淡,知道一个齐王不过是个开胃菜罢了,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搞垮那些兄弟。 时间就这般不紧不慢地过下去,很快便到了正月下旬,宫里宫外皆传出了一个消息:承平帝因身子不适,命周王主持祭祀礼。 每年正月时,朝廷会选定一个黄道吉日,皇帝在郊外指定的田地里设行宫、御账、亲耕台、观耕台等,与诸位大臣一起斋戒一天,然后皇帝率领诸位王公大臣到田里亲自耕种以示重农。 而从去年入冬起,这天气便是大雪小雪不断,到了正月,天气仍是冷得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被齐王之事气厥过一回,或者是年纪大了,承平帝不过是在郊外吹了会儿冷风,待亲耕结束后的当天,还未回到宫里,半途时身子便不舒服了,待回到了皇宫,便直接病倒了,可将众人吓得够呛。 第二十八章 皇帝生病永远不是小事,而是国家大事。听闻皇帝生病后,联系到他现在的年龄,宫里宫外的目光都盯向了乾清宫。而这会儿,糟糕的是,过几日便到了皇家的祭祀日,因先帝当年是在正月下旬驾崩,是以每年这时候,承平帝都要带领皇子们去祭拜先帝。 当承平帝带着病体上朝,并且当众命令周王代他去郊外陵墓祭拜时,不只朝臣面面相觑,连周王自己都傻眼了。 他们以为现在秦王受宠的趋势,怎么都应该让秦王去祭拜才对,何以会将这任务交给皇帝自己一直未正眼看过的周王?莫不是周王也是承平帝心中考核的储君人选之一? 周王接了这差事后,马上被各种关注及众人巴结不提,秦王回到王府里倒是气得下颚抽紧,寒着脸进了正房。 秦王妃正竖着抱着女儿拍抚她的背,摸着她乱动的脑袋,见他如此模样进来,挑眉道:「王爷又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秦王一股脑儿坐到秦王妃身边,闷声道:「父皇派了七哥后日祭拜先帝。」 他已经完全搞不懂那位皇父到底想要干什么了,到底他看重谁?就不能吱一声么?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被玩完了,似乎无论他如何努力,总会在以为希望即在前面时,那位皇父又刷了他一次,让他发现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般,原来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秦王妃听罢,便道:「既然如此,王爷寻个机会请旨出征吧。」 「……」 这话题为毛会从周王祭祀变成了他非请旨出征不可?跳跃性是不是太大了? 秦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笑道:「王妃似乎对出征这事情极为执着呢?可以告诉本王为何?」他心里想要咆哮,眼看着皇帝的身子就要不行了,这是离开的时候么?离开了,若是到时候没能及时赶回来,就什么都没了。 秦王妃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大丈夫立世,当保家卫国,方为正理。」然后不屑地道:「王爷莫不是舍不得这富贵之乡,学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整天涂脂抹粉、逛花街柳巷?」 「本王不抹粉!」他气道,「而且现下边境战事虽吃紧,但没必要让一位皇子去坐镇安抚民心。」 「长阴山——仓州!」秦王妃说道:「很快便会出事了。」 秦王眉头跳了跳,他记得年前王妃曾和他说的,是岳父那儿传来的消息,但其实心里却不怎么相信的,可现在听她又提了一次,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思索着,便见王妃指腹间寒光一闪,正玩着一把飞刀,然后对着他仿佛在琢磨着他身上哪个地方好扎窟窿。 秦王僵硬了下,压抑地道:「你还抱着夏儿,刀剑不长眼,能不能先放下!」 秦王妃瞅他,「王爷可是觉得臣妾先前的提议怎么样?」 他很想说不怎么样,但看了看那把飞刀,再看看被王妃抱在怀里的女儿,终于自暴自弃地道:「好了好了,到时候如果长阴山那边真的有事,本王一定会去向父皇请旨,可以了吧?」 「自然可以!」秦王妃朝他笑得灿烂。 然而,在长阴山还没有出事之前,大夏隋河沿岸便发生了灾民暴乱之事。 原来是去年冬季的雪灾,承平帝命人去各处赈灾,却不想有护送银粮的官员联合当地的地方官,直接私吞了赈灾的银粮,落到灾民手中的银粮连预算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很多灾民无过冬之粮物,冻死者十之五六,终于引起了暴乱,据闻很多灾民直接闯入了当地官衙占据粮仓府衙,诛杀各地官员。 承平帝知道后,自是气怒不已,怒极攻心之下又晕了过去,等他被太医救治清醒,直接下令斩了几个贪墨赈灾银粮的官员,其他人再事后料理,便又让另派人去平乱镇压。 自然,这人选又是一翻的挑选。 承平帝目光在朝堂上转来转去,目光阴沉,所有看到皇帝那副阴沉模样的人心里都打了个突。 胖儿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学会了翻身,而且也显示出了活泼好动的一面,每次因为身上被裹着襁褓而无法翻身蠕动时,便要扯开喉咙嚎上那么一嗓子,将人弄得够呛。 俗话说:三抬四翻六会坐,七滚八爬周会走!阿竹家的胖儿子很忠实地遵守着这个规律,别看他胖,但是胖子也有活泼好动的权利嘛,所以在小胳膊小腿开始有力能蹬被子后,便显现出好动的一面,不再像只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只可惜,天气太冷了,即便在室内烧着地龙,阿竹也不可能直接让胖儿子穿着夏天的开档裤,让他满床翻滚,而是裹着不那么厚的襁褓。如此,胖儿子只有双手能动,腿被包裹着,翻身困难,每次都要嚎那么一嗓子来抗议,起初阿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见他好端端的突然哭时,还无措担忧了好一会儿,直到有经验的奶娘在温暖的室内松了襁褓,没有系那么紧,阿竹才明白真相。 胖儿子变得活泼了,于父母而言也变得好玩了,至少阿竹夫妻俩每日在府里都要玩一玩胖儿子,在他躺在炕上努力翻身时,直接一根手指头戳过去,破坏他的翻身大计,直到将莫名其妙翻身不成功的胖儿子弄得哇哇大哭,才抱了起来哄。 当然,以上的事情不是阿竹做的,而是陆禹时常干的一项消谴。 每次胖儿子哭时,阿竹就要生气,而那位恶劣的王爷还一副高冷的男神范儿,表示他其实很无辜的,是孩子自己爱哭,不关他的事儿。 阿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促狭的,也喜欢逗胖儿子,但发现和那位王爷一比,这位才是个狠的,连儿子都能将他玩到哭。而且让人感觉到违和的是,他能端着那副尊贵又优雅的模样,逗哭儿子后,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哭,好像孩子是自个莫名其妙地哭一样。 怨不得何泽总在私底下说他的主子是个多少恶毒的男人,小时候就喜欢逗着当时还是个胖妞的王妃,现在便喜欢逗是个胖团子的儿子。 这日,春雨又没完没了地下了一天,阿竹刚从厨房回来,便听到了胖儿子的哭声,拎着裙裾有些湿的裙子快步进来,便见到陆禹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哭得脸都红了的胖儿子,顾不得衣服湿便将披风脱了,然后坐过去抱住胖儿子。 「怎么哭了?是不是王爷又欺负豚豚了?」阿竹边哄胖儿子,边谴责某位王爷。 「那么爱哭,一定像你!」陆禹哼了声,看着正将脑袋往阿竹怀里拱的胖儿子有些儿不爽。 阿竹摸摸胖儿子的脑袋,哄了几句后,见他像只小猪一样拱着自己的胸,便知道他饿了,微侧了下身子,解了衣襟喂他。听到陆禹的话,忍不住反驳道:「王爷这话错了,儿子明明就长得像你,母后和母妃都说像你!」 他瞥了她一眼,扭头看书去了。 这会儿轮到阿竹笑嘻嘻的了,瞅着他继续笑,就算他只用后脑勺对着她也没生气。 阿竹会这般欢乐,也是有原因的,她终于知道这位王爷的小怪癖了,竟然是个脸盲症患者。这还是上回豚豚满月时他喝醉了酒表现出异样,尔后又有几次似乎不太高兴儿子长得像他,阿竹心里越发的怀疑,最后去和耿嬷嬷东拉西扯地扯了一堆后,耿嬷嬷也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隐晦地提醒了句,终于让阿竹解开了疑惑。 脸盲什么的,她以前也遇到过一些人有或轻或重度的脸盲症,在医学上称为「面孔遗忘症」,而且有研究发现,在她那世界里是极为普遍的存在,全球普遍都有。症状有二种:一为患者看不清别人的脸,二为患者对别人的脸失去辩认能力。 陆禹应该就属于第二种。 当然,陆禹的表现太优秀太正常了,若是没人说,估计没有人能知道他还有这点小毛病,对他的生活及识人上没有任何的阻碍。要辩识一个人,并不完全需要在长相上来辩识,气质、高矮、胖瘦、谈吐、举止、衣着……都能让他轻松识别一个人的身份,未给他带来过什么麻烦。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他堂堂当朝亲王,也不必去记什么,自有人为他记下。而且他记忆力惊人,观念力敏锐,总能发现旁人没发现的细节,使得他比正常人还自如,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心里已有定数,可怕到极点。 第二十九章 所以,即便他有这么点毛病,在阿竹看来,也是小事一件。而且谁说他认不出人来?他不是能认出自己么?这个认知让阿竹不禁有些臭美起来,突然明白当初为何他要娶自己的原因,固然有两人自小认识的情份在,也有她是他能认出来的原因。 对此,阿竹也有些奇怪,他为何能认出自己呢?当然她先前是臭美了点儿,但也没盲目自信,既然他能认出她的长相,那么也应该能认出旁人的,若是有一天再出现个能让他认出来的女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再迎进府里来…… 想到这里,阿竹心里不舒服了,看他的目光也有些危险。 陆禹十分敏锐,很快便发现她的眼神不善,问道:「怎么了?」他没得罪她吧?最多刚才将儿子弄哭罢了,她也不是没见过。 阿竹低下头,看了眼正在努力喝奶的胖儿子,抬头又朝他笑了笑:「没事。」 没事才怪! 陆禹对她的了解颇深,恐怕她眼睛转一转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可以说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掌控。不过看她此时的模样,便知道还有后招,是以也没再追问,继续看自己的书,想着朝堂上的事情。 承平帝病体微恙、周王代替皇帝祭祀的消息传来,陆禹丝毫不觉得奇怪,没有周王也有其他王爷,周王还在刑部里查着去年秦王、端王回京时遇袭的事情,直到现在仍未有个准确的消息,只知道有东瀛人掺和了进来。 如此也可见周王的办事效率,当然,此事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了,且都过了这么久,大伙也忘记了,成了一宗未查明的案件。 至于私底下,人们从中得到了什么消息,那又另当别论了。陆禹这儿也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心里早有数,刑部的人查不查明也无关紧要了。 所以,周王被任命去主持祭祀礼,在很多人看来,承平帝果然此举很有深意,仿佛在下一般很大的棋。 在想着这些的时候,陆禹的目光又转到了正在哄孩子的阿竹身上,目光微微深邃。 到了晚上就寝时间,陆禹刚躺在床上,不用他去缠人,某人就直接翻身压在他身上,双手扯着他的衣襟,禁止他动弹。 温香软玉在怀,男人不做点什么就枉为雄性动物了。况且饱暖思那啥欲,陆禹觉得不能亏待自己,手很自然地摸上她的小腰,在腰带上扯了扯,然后满脸黑线地发现,他这小王妃竟然将腰带的结打死了——能不能别这么囧…… 「禹哥哥,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阿竹柔声细气地说,顺便在他下巴亲了下。 「能拒绝回答么?」陆禹双手忙碌着解那腰带的死结,边慢悠悠地问道。 「不能!」 废话了几句后,阿竹将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与他气息极为相近,问道:「你当初怎么认出我的?难道就因为我胖?这世界上胖的孩子又不只我一个。」 「大概是因为你当时咬了我一口。」陆禹回答道。 「……」能不能别翻旧账了?她都没印象自己几时咬了他。 「当然,我也将你不小心拽下床,磕破了你的脑袋,留了道伤痕。」他说罢,伸手摸上她的额头,那疤痕随着她的成长,五官长开后,越发的淡了,已经不需要再用刘海遮起来。 阿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脑袋猛地抬了起来,并且直接坐起身,就坐在了他腰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黑发披散在枕上的美男子。 陆禹回视她,帐内灯光昏暗,那双凤眸透着温柔的色泽,与平时的清冷大相径庭。 半晌,阿竹又趴回去,同时轻轻地捶了他胸口一记,声音有些怒意:「我还以为是当时在逃亡时磕破的,没想到是你……你真是太恶毒了,竟然不告诉我真相,还让我以为自己咬了你,对你满怀愧疚……」 虽然是自己不小心咬了他,他才会拽自己下床磕破了脑袋,但这样也算是两清了吧?可是这男人从来不说,而且缕次不要脸地举起手腕的那道浅浅的牙印来告诉她,她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事情。真是……太恶劣了。 「对,我就是这么恶毒!」陆禹声音带笑,随意地道,手掌抚上她的脑袋揉了揉,「所以发现当初的小姑娘长大后,可以嫁人了,便直接强娶了过来。」将她搂到怀里,凑到她耳边,含咬着她的柔软的小耳朵,轻声道:「所以,你那个什么人生目标,也要改改了。」 阿竹愣了下,扁了扁嘴,「你还记得啊……」当时被他询问自己以后有什么目标时,阿竹其实也是兴之所起。而且她也知道,虽是兴起,但依她爹娘对她的疼爱,大抵未来也会这般平凡无趣却也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与其说是目标,不若说是她对未来人生的一种描述总结。 人生嘛,有人追求刺激有人追求平凡,她的人生不需要有多大的意义,所以她甘于平凡。 可是没想到会被他打破了所有人生轨迹,嫁给了当初救了她的男人。 「自然记得,我的记忆力很好,你说过的话都记得,就算以后老了,也会记得。」他边说边亲了下她的脸,手指轻轻地描摹着她的五官容颜,不用特地看,脑子里已经能勾勒出她细致的容颜。 这话比任何的甜言蜜语还要动人,让人心动。 她难得脸红了下,这不谛于是他一种含蓄隐晦的表白,古人追求君子之德,讲究含蓄美德,不会在口头上挂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也使得他们在感情的表达上过于内敛。她曾经大胆地说过几句喜欢,他便要别开头脸红了,没想到轮到他来个表白,反而是她不争气地红了脸。 再无先前的怒意及芥蒂,何况也没什么可芥蒂的,阿竹倚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到他胸口,闷闷地问道:「若是以后……再出现一个让你辩得清长相五官的姑娘,你会不会……迎她进府?」 「不会!」他清润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的迟疑。 「为什么不会?」 听出她话里的不确定,陆禹心中一堵,直接抓起她,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听她疼得直抽气的声音,说道:「不会就不会,哪有为什么?难不成这天底下认得出容貌的女人都要迎进府来不成?本王没这般好的胃口!」 「咬我做什么……而且你们男人喜欢三妻四妾,都有劣根性,你看看京里的那些王爷,府里的人少一点的,就要被说正妻嫉妒……」她捂着脖子,气不过地小声嘟哝着。 陆禹怒极反笑,「你这话怎么不去和岳父说?他老人家估计会很开心听到你这般话!」 「……我爹又不一样,他是绝世好爹,好相公!」阿竹嘴硬道。 然后作死的胖竹筒又被咬了。 「你是狗啊……疼死了!」阿竹怒向胆边生,也扒拉着他咬了起来,对着他的胸口就咬了好一口,听他抽气的声音,心里也平衡了。 不过平衡的后果是她被直接压到床上,连打了死结的腰带直接被撸了下来,扒了衣服,直接就被他深深地顶进去,撑得她难受极了。 等夫妻打架结束后,阿竹累得不想动弹,由着他为自己清理,但一张嘴仍是有功夫用沙哑的声音荼毒他的耳朵:「听说男人不想回答妻子的问题时,就直接做你刚才做的那种事情,这是心虚的表……噫……我不说了,你懂的!」 看他逆着光的脸狰狞得实在是太可怕了,今晚有些嘴欠的阿竹终于闭上嘴了。 陆禹盯着她一会儿,见她乖乖闭嘴,终于满意了,为她清理干净身子后,拿了件干净的寑衣为她换上。阿竹乖乖地伸手穿衣服,穿好后便窝到床上,打了个哈欠,终于想睡了。 陆禹重新将她抱到怀里,拍着她的背,在她即将要睡着时,方道:「不必担心,一直只会有你,即便再出现一个我认得出长相的人,也不会将她迎进府里。」 「为什么?」她有些含糊不清地问。 「当然是因为……」 她们都不是你啊! 他不要像父皇一样,因为认错了人,遗憾一辈子,想要弥补时,却又要伤害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心,做出那等荒唐事来。 随着一月下旬的到来,端王府接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隋河沿岸灾民□□,好消息是江南十三行终于有了消息传来,出海的船队将不日抵达江南港口。 先不说坏消息,反正端王府现在还在闭门思过,消息再坏,陆禹也做不了什么,一切皆只是徒劳罢了。而这好消息,可真是好消息了。 第三十章 阿竹将下面的人递过来的信件逐一浏览,顿时喜得差点蹦了起来,对旁边也在看信件的男人道:「王爷,出海的船队成功地去了海外几个距离大夏比较近的国家,现在平安返程了,信里说,船队带过去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在那些海外国家买出了个好价格,也带回来了很多海外的珍宝特产呢。」 陆禹满脸意外,他没想到真的能成,而且也如同阿竹所说的,捞了一大笔。 阿竹先前计划组织船队时,也担心海上的各种风险,她虽然只需要投钱进去,其他的自有专门的管事处理,并不需要她费心思,但也担心海上各种天气的变化,若是有去无回,钱打了水飘不要紧,若是船队里的人员出事,她心里定然难受。所以便吩咐下去,第一次出海 以稳妥为主,只需要到大夏附近的几个国家转转便好,先不必航行太远,所以用了近十个月,船队终于返回了,也成功地带回了很多海外的奇珍异宝。 将信件递给陆禹后,阿竹又拿起下面呈上来的账册及单子,里面登记了这次船队所得的珍宝及收入,阿竹简单地算了下,当初她投进去约模有五万两银子,现在将那些金银珠宝换算成银两,所得之数除去各种费用,盈利竟然有五十万两之巨,近十倍的收获。 海外贸易果然是个捞金的活!阿竹不禁遥想着自己那个时空的明朝,当年郑和下西洋时的光景,虽然当时是去海外扬天朝之威,不以贸易为主,但在当时也是一项壮举。或许,大夏也可以搞个下西洋的船队,而不是像她这般小打小闹。 想着,目光不由得移到旁边的男人身上。或许,她这个念想要靠他来实现了。 如此一想,阿竹又殷勤地将账册及单子都呈给他,挨着他娇声介绍着单子上的珍宝,还有账单上的收入,只盼着他能从中看中其中的巨大利益,进而在利益的驱使下,有所作为。 可能是她表现得太过殷勤狗腿,陆禹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让她终于收敛了几分,不过仍是讨好地道:「王爷看着可有什么想法?」 「有,不过得去和华先生讨论一下,拿个章程来。」 阿竹理解地点头,做事情总要有个章程嘛,不是有个林致的想法就能做起来的。她这种小打小闹不会惹人注意,但若是要组织大型的船队下西洋,那么涉及的东西太多了,须得有个详细的章程才行。她脑子里的存货也被他挖得差不多了,也没能提什么意见。 「也行,等过半个月,他们护送那批货物过来,我看着罢,挑一些难见的珍奇送进宫去给父皇母后和母妃他们看个新奇。」阿竹笑道,十分阴险地决定从宫里最尊贵的那批人坑起,届时皇帝皇后都喜欢的东西,京城里的那些权贵定然也会追棒的,到时候还怕东西销售不出去? 陆禹在她眼睛滴溜溜地转时便明白她在想什么了,心里好笑,摸摸她的脸,嘴里夸奖道:「胖竹筒真是孝顺呢。」 「嘿嘿~~」 夫妻俩又查看了下账册和货物单子,心里都有了底,只待江南那边的管事将这批货物运送到京城来。 阿竹高兴过后,突然见他脸上神色淡淡的,尔后一想,便知道他还在为先前得到的坏消息而不开心,这种已经存在的事情她也没办法用言语开解他,只能尽量地陪着他,等待着外头的消息。 朝廷很快便有消息传来,承平帝连发数道圣旨,斩杀了几个贪墨赈灾银款的官员,或是捉拿相关人员交给刑部审讯,便又命端王三日后领兵护粮南下赈灾平乱,又因京畿重地的将士不能随便调出,只能抽调各地的兵勇前行。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忍不住愣了下,心里开始揣测起来:莫不是皇帝要重新启用端王了? 「听说这事是昭萱郡主在父皇面前提的,父皇果然疼爱昭萱郡主。」 乾清宫通往后宫的路上,几位刚从乾清宫出来的皇子不约而同地站定,放眼望去,也不过是康王、魏王、靖王、周王、平王等人罢了。 这句话是魏王说的,显然他虽然低调行事,但是宫里的很多消息也是颇为灵通。而且此事不必他说,估计很多人都从自各的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昨儿朝堂上还讨论着让谁去平乱,诸位大臣纷纷举荐了几位将领,但承平帝皆没有应声,晚上据闻承平帝和昭萱郡主一起在慈宁宫陪难得精神的太后用晚膳,今儿一早便决定启用端王,由不得他人不多想。 魏王说这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秦王和周王身上瞟。 周王白晰俊秀的脸庞在寒风中有些发白,不过看着却十分平静,并没有放在心上。 秦王脸色有些阴沉,不过还算镇定,只道:「父皇自有主张,作臣子的哪有置喙的余地?」 所有人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秦王这几个月来因为与那些老狐狸的朝臣周旋,弄得脾气涨了不少,有时候一个不如意便要大声咆哮,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气——被他的王妃气的,家里发泄不出来,只好到外面横了——秦王脾气变大了,动不动就炸毛,大伙还以为今儿听到端王又被启用的消息,他会又愤怒呢,没想到现在脸色虽然有些不好,但也没有生气。 秦王冷笑看着那群兄弟,以为他真的是蠢的么?个个想看他的笑话,也看他们看不看得起。至于端王,他确实不喜这个弟弟,也想打压他,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打压就行的。而且长阴山那边估计要起战事,他的王妃天天都在拿飞刀来威胁他,使得他目光不再盯在朝堂上,反而对朝堂上那一团乱事不太感兴趣了。 而且,他心里也明白,端王去平乱,干得好自然能加分,干不好——嘿,到时候不知道又如何了。可以说,隋河那边的灾民暴乱,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平乱说得好听,但是真的能用武力止杀平乱么?平乱后的赈灾又如何处理?他在户部呆过一段时间,没人比他更清楚国库的情况,恐怕赈灾银子都难拿出来了。 如此一想,秦王脸上也有些难色,若是如此,恐怕今年各处军营的饷银也是个未知数罢。 「咳咳……没什么事的话,大家都散了吧。」靖王咳嗽着说。 众人看了他一眼,见他肤色白中透青,掩着口咳嗽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了,看着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担忧。不过他三十几年都如此渡过了,也没见他哪天嗝屁了,且太医说,他的身体近年来渐有好转,可将承平帝高兴坏了,只要他身子情况不错,便将他拎到朝堂来,也算是一种表示。 秦王望着靖王离远的身影,面上略有冷笑,这个二哥藏得真是深,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皇帝的命令下得极快,今日下令,三日后便要整装出发。 陆禹当日接旨后,便直接换了朝服进宫了。 阿竹听闻陆禹不日将要出发离京,看了看外头冷彻骨的寒雨,虽然心里担忧,便也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行李,顺便又打发人去荀太医那儿取些路上能用着的药物,以防万一。 这会儿,阿竹心里既是担心又松了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担心是因为这种冰寒天气,陆禹要带兵护粮前去平乱赈灾,也不知道路上会有什么危险,这等天气,他的身子受不受得住。由于陆禹冬日总是手脚发冷,在她心里他的身子是虚寒的,恨不得将他捂着。 而松口气,则是为陆禹终于能等待到时机,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看他总是对着外头传来的各种不好的消息时,只能蹙着眉忧虑,却什么都不能做。男人都是有事业心的,甚至有些男人事业心重于一切,儿女情长反而在其次。陆禹的事业心自然也重,阿竹作为妻子,爱重他便爱重他的一切,且这男人已经足够爱护她,如此也没什么不满足。 因隋河一带发生暴乱,有灾民组成了平民军队,再提出个口号,便成了叛军,与地方兵勇对抗。虽比不得正规军队,但听说其中有一位有识之士为他们出谋划策,推举出一位天生神力的青年男子作先头将军带领灾民军队,很快便占领了附近的几座城市,地方官府的军队反而节节败退。 战争一触即发,且距离京城快马加鞭也不过十日路程,便很快有诸多流民往京城里涌来,京城虽还太平,但粮价肉菜价格在几日内飞涨,也让人们感觉到了变化。 第三十一章 在阿竹听着采买的下人报告外头的粮价肉价等时,便听下人来报,荀太医亲自送药过来了。 阿竹对荀太医可是出于十二分的尊重,听罢忙换了衣服到大厅去接待。 荀太医穿着色泽简单的青色长袍,面容平凡,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可谓是点晴之笔,使得他由平凡变成了不凡,在这个讲究美姿仪的时代,也无人敢言他丑。 荀太医见阿竹亲自过来,忙上前请安:「见过王妃,打忧了。」 阿竹忙道:「是我麻烦荀太医才对,听说你是来给王爷送药的?谢谢你!」 荀太医点头,从旁边的仆人手中接过一个楠木盒子,待甲五亲自接过后,便道:「这里面有几样药丸,下官已经一一标明了名字药效,一看便知。」 阿竹对他的医术极是信任,忙谢道:「让你费心了,谢谢。」 荀太医略略颔首,他可不是费心了嘛,为了那位王爷的小命,他这几年可是一直费尽心思。 等荀太医离开后,阿竹带着那个装药丸的楠木盒子一起回到了正院,然后将下人都谴出去,将楠木盒子拿过来,打开后看了看,又将所有的药瓶都拿出来,往里面抠了抠。 果然是空心的。 原本是想打开来一探究竟的,不过想了想,阿竹便又将药瓶都收起来,决定交给陆禹处理吧。 陆禹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阿竹伺候他更衣洗漱,又将一个暖炉塞他怀里,就怕他冻着冷着,摸了摸他的手指尖,心里再次担忧——这位王爷那么怕冷,真的能在这种冰冷天气马上赶路么?会不会弄病了? 看出她的担心,陆禹将她抱在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温暖,笑道:「无须担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听说荀太医今儿亲自送药过来了?有他的药,路上有什么事情也不必太担心。」 阿竹呶了呶嘴,能说什么? 等用过晚膳,两人一起逗了会儿胖儿子,陆禹便去书房了,阿竹忙将荀太医送来的那楠木盒子递给他,敲了敲盒子道:「这里好像是空心的。」 见他目光斜睨过来,仿佛有几分调侃一般,阿竹面上一红,嘟哝道,「以前未出阁时,经常和姐妹们用这种盒子传递消息,玩多了,自然就懂了。」 陆禹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胖竹筒真是个神奇的孩子!」 阿竹脸色一黑,直接踹了一脚过去,陆禹利索地跳开了,抓了盒子便跑,留下阿竹在原地抱着胖儿子干瞪眼睛。 等陆禹回房歇息时,已经敲过了三更鼓。 阿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上床,然后自己又被人像蛇一般缠着,嘟哝道:「忙完了?」 「嗯。」 陆禹摸索着躺在床上,凑过去咬了咬她的脸蛋,轻声道:「荀太医今儿送来了父皇的病案记录,你在京里小心一些。」 阿竹的瞌睡虫马上吓跑了,呼吸都轻了许多,问道:「很……不好么?」如果是平常的病案记录,荀太医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嗯,有些不好!不过别担心,你以后在宫里小心一些便是了,有什么事,直接到凤翔宫找母后。」陆禹将她揽住,拍着她的背。 阿竹点点头,虽然有些心神不宁,但也不欲在这种时候吵他,只道:「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只有自己安全了,才能让他安心。 陆禹忍不住又亲了下她的眼皮,说道:「明儿我便让人将甲一甲二甲三她们都叫回来,有她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阿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陆禹若是离京,家里不仅有她,还有胖儿子呢,多点人保护,她也安心。上回生产时的事情吓着她了,让她对自己和胖儿子的安全极为在意。 三天时间一晃即过。 陆禹出发前的晚上,阿竹由于心神不宁——担忧她家「体弱虚寒」的男神受不住这种冰天雪地的寒冷天气行军生活,将行李单子看了又看,觉得塞进行李中的药材还不够,于是又添了一成收拾了给他带去。当然,荀太医特地制的那些药丸让何泽随身收着,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又抓着何泽叮嘱了一堆,啰嗦得何泽差点想要跳到外头去淋寒雨算了。 也因为这般心神不宁,晚上睡着的时间不多,第二日差点爬不起来。 陆禹出发之日,天空中仍是下着霜糖一般的细雨,春寒料峭,雨珠落在头发上犹如小粒的白糖一般。 阿竹坐在马车里,亲自到城门口送他。目送着军队离去,心里涌上担忧,直到军队离开,再也见不着,心里怅然若失,方让人驾车回城。 甲五坐在马车里陪她,旁边还有个活泼的小姑娘甲九,看起来十三四岁,唇红齿白,简直是漂亮的少女萝莉。这是从别庄中调过来的甲字辈丫鬟,别看她笑起来时天真无邪、甜美可爱,但是身手却极好,阿竹看到她一蹿便跳到屋顶、能徒手扛起实木桌子,便十分乐意将她放在身边。 「王妃放心,王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甲九安慰道,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虔诚:「王爷有佛祖保佑着呢。」 阿竹见这小姑娘虽然说得有些天真,但是也实心实意的,不由得微笑起来。 甲五看着甲九的目光就像看着家里的小妹妹,怜爱又无奈,戳了她一下,说道:「你懂什么,就会贫嘴!若是不听话,就让王妃将你送回乡下去,不给你吃肉。」 甲九马上双手掩住嘴巴,表示自己不说话了。不过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讨好地看着阿竹,表示一定要吃肉。 阿竹不由得笑起来,这小姑娘看起来娇小瘦弱,却是个无肉不欢的,精肉肥肉都爱吃,只要是肉。阿竹还是第一回见到吃肉这么生猛的姑娘,真担心她只吃肉不吃菜,消化不良,届时就那啥了,还是得吩咐府里多准备一些易消化的药罢。 因有两个姑娘插科打诨,回到府里,阿竹的心情已经略缓。 陆禹奉命平乱赈灾,端王府也没有什么闭门思过了,一时间,端王府又成了京城中的宠儿,无数的帖子纷纷投过来。 阿竹翻着那些帖子,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其他府里的酒宴之类的,都让人处理了。陆禹不在,她也没心思四处应酬,且也知道那些人投帖子过来,也不过是意思意思一下罢了,她若是去了,便是天大的面子,她若不去,那些与宴的人也乐得自在。 陆禹离京第二日早上,阿竹便抱了胖儿子进宫请安。 知道她今日会进宫请安,安贵妃早早地便守在凤翔宫里了,守在这里的人中还有昭萱郡主,十八公主今儿也不去哪儿玩了,一样也守着,嚷嚷着要和十皇兄家的小宝宝玩之类的。 所以等阿竹一过来,她家的胖儿子便被抢去了,然后一群人围着他转,可将胖儿子乐坏了,挥舞着胖胳膊,对着围着他的人咿咿呀呀的说着火星语,即便听不懂,但仍是将周围的人乐得不行,以为他在陪她们说话,个个都要逗一下。 阿竹坐在皇后下首位置,和皇后说话,边盯着那边,见安贵妃抱着胖儿子逗弄,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围在旁边。 「端王不在,你们在府里也小心一些,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派个人进宫来告诉本宫。」皇后叮嘱着,显然也是上回陆禹下江南,阿竹怀着身子遭人暗算一事仍是让她有些介意。即便没有齐王出手,也会有其他人出手,陆禹处于这位置上,人人都想将他拉下来,端王妃的处境可想而知。 所以,皇后也是极担心的。 阿竹感激地道:「谢谢母后关心,儿媳会注意的。」 皇后喝了口茶,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的气色渐渐恢复了,估计是端王的功劳。端王被罚闭门思过,夫妻一体,端王妃本应该是忧心抑郁的,但几个月时间,不仅将身子调养好,气色看着也不错,眉宇间没有任何的郁色,估计那段时间端王在府里极宽她的心,没有让她受什么罪。 如此一想,心底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女人求的不就是这般体贴宠爱么?以前也有人这般爱惜她,可惜一切皆抵不过一个真相。 「端王妃气色看着好了许多,如此甚好,端王膝下只有一个孩子,以后你们还要多努力。」皇后笑着说道,与阿竹开始闲话家常起来。 阿竹听得面上发热,她对皇后是十分尊重的,被尊重的长辈这般打趣,自然有些受不住。 正在逗着孙子的安贵妃听罢,也插嘴道:「皇后姐姐说得是,孙子孙女我都不嫌多的!」 第三十二章 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在旁瞅着阿竹捂着嘴笑,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笑得像小松鼠一般,可爱极了。 这般笑着,却见承平帝走了进来,自然也看到了室内这般愉快的气氛。 「你们笑什么呐,这般开心,也说来让朕听听。」承平帝心情难得有些舒畅。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阿竹发现承平帝到来时,皇后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已经没了先前那般真心的笑意。安贵妃带着儿媳妇恭敬地起身行礼,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像两只猴子一般,没大没小地猴了上去,一人一边拉着承平帝的手,将他拉到上首位置坐着,承平帝自然被两个姑娘弄得大笑不已。 待行礼请安后,阿竹又像木头一般窝在下面,这种时候没她说话的份儿,然后看着承平帝抱过她家胖儿子逗弄起来。 「这孩子不认生,是个有福的。」承平帝在胖孙子第三次朝他咧嘴发出咯咯的笑声时,语气也添了几分愉快。 十八公主跳着脚叫道:「父皇,十八也不认生,十八和父皇好!」 承平帝高兴地大笑着,凑过去和十八公主碰了碰脑袋。 皇帝到底来干什么的? 皇后端过宫人沏来的茶放到皇帝身边的小桌子上,问道:「皇上今儿不忙么?怎么过来了?」 「朕听说端王妃抱了琛儿进宫来了,甚是想念,便过来瞧瞧。」皇帝边说着边又逗了会儿胖孙子,突然感觉到手上有些湿,不由得愣了下。 「皇上?」 承平帝将怀里的胖孙子抱高,然后所有人都见到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湿了一块,抱着孩子的手指上还有水滴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孩子尿了他一身。 顿时,所有人都低下头。 阿竹赶紧上前请罪,承平帝将孩子交给奶娘,挥了挥手道:「不碍事,不过是孩子尿了,朕以前也没少被端王尿湿衣服,现在轮到他儿子来尿湿朕的衣服了,果然是父子。」 皇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些怀念,态度十分和蔼,仿佛一位慈爱的父亲。听着帝后二人聊起端王小时候的事情,阿竹沉默地听着,一时间实在是搞不懂承平帝的态度。 等奶娘将换好尿布的胖儿子抱过来,安贵妃便领着阿竹告辞离开了,阿竹窥了安贵妃一眼,发现她根本没在意承平帝的态度,也没有在皇后面前去跟着争宠,恭敬有余,敬爱不足,还比不得对皇后亲昵,感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凤翔宫里空了后,承平帝突然用手抚着额头,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 「皇上,您怎么了?可需要宣太医过来瞧瞧?」皇后马上扶着他的手,关切地问道。 此时大殿里除了帝后身边的心腹,没有其他人。 承平帝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出自于心底的关心一般,皇后面色不变地任他打量着。 半晌,承平帝道:「无碍,歇一会便可。」 「那便在臣妾这里歇一歇可行?」皇后问道,见他点头,起身扶他进内殿去歇息。 承平帝坐在床上,看着贤惠地伺候他更衣洗漱的皇后,突然道:「梓童可是怨朕?朕那日说的话并非有意。」 皇后心里冷笑了下,恐怕不是有意,而是积在心底几十年的怨气了罢?面上却淡然平和,微笑道:「臣妾与皇上夫妻三十多年,夫妻情份极深,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于臣妾来说,皇上是这宫里最重要的人了。」 「是么?」 「是啊……」 简短的对话后,殿内便是一阵沉默。 等承平帝歇下,皇后坐在床前的脚踏上,像个合格的妻子一般为床上的丈夫掖好被子,动作轻柔,仿佛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床上的男人。 宫女绣姻悄声走进来,见皇后坐在那里,忙伸手去扶皇后,也没有出什么声音,瞥了眼床上的人,扶着皇后到外殿。 阿竹随安贵妃到了凤藻宫,昭萱郡主也跟了过去。 安贵妃为了霸占孙子,便将阿竹驱赶道:「你们姐妹俩很久未见了,去一旁说话,琛儿便交给本宫照顾罢。」 阿竹见她一副女霸王的模样,笑了笑,也不和她争辩,和昭萱郡主到旁边说话去了。 昭萱郡主看起来有些疲惫,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阿竹握住她发凉的手,担忧道:「最近没有歇息好么?你看起来不太好。」 昭萱郡主笑了下,说道:「你也知道前些儿舅舅病了,我去侍疾,哪有侍疾的人能养得白白嫩嫩的?现在舅舅身子好些了,我也安心了。如果外祖母也能好,即便让我折寿我也愿意……」她叹了口气。 阿竹也同样叹了口气,安抚道,「总会好的。」 昭萱郡主笑了笑,说道:「外祖母疼我,只要我一日没归宿,她便一日不安心。不安心才好,她便能因为不安心,一直活得好好地,看着我了。」说着,眼睛湿润起来。 阿竹将她揽到怀里,拍拍她的背,很快便感觉到肩头有些湿润。 过了半晌,昭萱郡主方用帕子擦擦眼睛,红着眼眶对阿竹道:「端王不在京,你在府里也小心一些。还有,若没什么必要,也不要出京,省得又像上回那般。」 阿竹点头,说道:「你放心罢,我身边现在也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人,保证安全没问题。」 昭萱郡主却仍是有些不放心,只是她在宫里,手中也没有什么人,鞭长莫及,担忧也没办法。 陆禹离开的几天后,柳氏难得过府来探望女儿和外孙。 抱着胖嘟嘟的外孙,柳氏笑得合不拢嘴,说道:「琛哥儿有咱们柳家的遗传,瞧这小脸儿,肉乎乎的,是个健康的孩子。」 阿竹开玩笑地抱怨道:「除夕宫宴时,第一次抱他进宫,人人都说他胖,还笑话了他好久呢。」 「你这孩子懂什么?这叫福气!」柳氏嗔怪道:「咱们琛哥儿这般才好,会健健康康地长大。等他十一岁了,也会像你那般,抽条儿长成个翩翩少年郎,他长得像王爷,届时还不知道多少姑娘被迷住呢。」 阿竹嘟起嘴,「娘你有了外孙就不疼我了!」 柳氏听得好笑又好气,戳了她额头几下。 今儿没什么事情,柳氏在端王府里留了一天,和阿竹说了很多家常。靖安公府现在还在守孝中,严祈华约束家族弟子,颇为严格,连素来得老太爷宠的严祈安也不敢忤逆这个大哥,便得靖安公府十分平静。说完了靖安公府,柳氏又说起了娘家柳家。 「你三表哥今年也十九岁了,你舅舅说等他回来,便要为他说门亲事了,听闻已经看中对象,只待昶哥儿回来,便要上门提亲。」 阿竹瞪大了眼睛,「三表哥这几年不是一直在外游学么?今年会回来?」而且柳昶那情商,他真的会这般快成亲么?感觉柳昶挺有主见的,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恐怕他也会有法子让父母听取他的意见,等他满意了才去说亲吧? 「当然了,你舅舅可不是让他去玩的,让他去见见世面罢了,时间到了自然要回来,准备下一次科举考试。」 阿竹不免想到了自己和昭萱郡主的相识,便是由柳昶开始。当时在枯潭寺里主动上来攀谈的小姑娘,娇花一般可爱又直爽,现在却在深宫中病弱不堪。虽然这些年她没再提过柳昶,但在她心里,柳昶其实是个特殊的存在吧? 她若是知道柳昶将要成亲,会如何呢? 待下次阿竹再进宫,特地说了这件事情。阿竹并不想瞒她,昭萱郡主最不需要旁人善意的隐瞒,宁愿直接知道事实。 昭萱郡主只是沉默了下,便笑道:「其实我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笑起来真是好看。」 阿竹点头,「确实,我那三表哥笑起来就金光灿灿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拜了佛祖,恐怕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是啊,特别的人总会留下特别的印象,但也不是忘不掉。」昭萱郡主将一朵开得灿烂的迎春花插入花瓶中,然后转头朝阿竹笑道:「那些不过是童年时期的一时孩子气罢了,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现在很好。」 当生活中处处是苦难,连生存都要步步为营时,谁还会在意那些情情爱爱之事? 真的很好么? 恐怕终究有所遗憾罢。 阿竹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郁郁了几天后,终于在从江南运送来的一船货物让她开心起来。 当一辆辆马车装着货物从巷口驶入端王府时,端王府一时间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第三十三章 阿竹也没在意端王府此时的高调,因为这是陆禹吩咐的,所以在所有人猜测马车里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时,阿竹已经带着特地精心挑选出来的东西,让人送进了宫里头,当作孝敬宫中的长辈了。 这批东西中,大多数以异域珠宝首饰为主,也有很多漂亮的手工艺品,其中象牙、水晶等也有,这也是去海外各国以物易物得来的,用便宜的丝绸缎子陶瓷等换得那些宝石黄金。而这些宝石黄金,是海外某个国家的特产,因为产出多,便也不值钱了,一罐茶叶便能换上十几枚宝石,一匹绸缎能换几斤黄金。 当承平帝在凤翔宫里看到那几箱差点闪瞎人的珠宝水晶时,眼睛也跟着闪了下。 皇后笑得十分欢欣,说道:「皇上快过来瞧瞧,这是禹儿特地让人送过来孝敬咱们的,据闻是从海外带过来的,只用了一些常见的瓷器茶叶的丝绸换的呢。想不到这海外的珠宝黄金这般便宜,听端王妃说,他们的船队抵达了一个国家,是专门出产黄金的,那里的黄金多得都不值钱了……」 皇后絮絮叨叨着,承平帝的神色已经从惊呆状变成了深思,看着这堆东西,他终于知道如何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了。 当阿竹接到宫里的旨意,承平帝宣她到乾清宫问话时,便知道事情的发展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压下心中的兴奋,阿竹忙打起精神来,让人为她打扮更衣后,出门前亲了亲胖儿子的脸,为自己打了打气,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宫了。 自前年冬天端王府搞出什么反季节蔬菜后,端王府再一次出名了。 不,应该说,阿竹这位端王妃再一次成为京中瞩目的对象,所有人提起端王妃,直接跟「生财有道」、「土豪王妃」、「厉害主母」、「手腕高超」等等名词联系在了一起。 没办法,先前那一辆辆装满了马车的东西从码头运到端王府时,很多人都瞧见了,当时遮得太严实了,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端王府一直是受人瞩目的,这般神秘,自然会让人好奇,很多人抓心挠肺地想要去探查个明白时,端王府自个很快便揭晓了。 当宫里传出了端王府孝敬给帝后及贵妃的各种异国宝石水晶工艺品,及那些漂亮的珠宝首饰黄金时,京城里所有人都沸腾了。而且,还听说承平帝那儿得了一尊丈来高的水晶石制成的宝树,就放在乾清宫的正殿里,在阳光下,七彩纷呈,美不胜收,简直美妙之极。 京中很多勋贵大臣府里的诰命夫人们目光投向了宫里,于是借口进宫给贵人们请安,纷纷递了帖子进宫,皇后也很大方地准了她们的请安。 而安贵妃是个最爱显摆的,特别这是儿子儿媳妇孝敬给她老人家的东西,其他的宫妃都没这福份,且是独一份儿,不显摆就会死星人的安贵妃在诰命夫人们进宫请安的那天,头上身上都插满了珠宝、水晶、黄金等制的头饰和首饰,简直就像一座移动的首饰匣出场,几乎闪瞎了所有进宫来请安的诰命夫人们的眼睛。 所有人:眼睛快瞎了! 「贵妃娘娘这头上的水滴状的宝石做得真是漂亮,看着也不像是琉璃,这是什么?」有一名诰命夫人又是好奇又是奉承地道。 安贵妃摸了下手上戴着的那串由打磨得圆润的水晶串成的手琏,微微侧脸,那垂在额间的水滴状水晶便也轻轻地晃动着,衬得她越发的尊贵雍容,矜持地笑道:「这是端王妃让人孝敬本宫的东西,听说是在海外一个叫印巴的国家那儿带回来的,这个可不是琉璃那种浑浊的东西,而是叫水晶,你瞧这雕琢的功夫,看来那些海外的蛮夷也是有点儿制首饰的手艺的。除了本宫身上戴的这些,端王妃可是还叫人送了很多过来,看得本宫眼睛都花了,各宫的妹妹们都得了些呢……」 所有人听着安贵妃喋喋不休地炫耀着,其实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将她那些浮夸的炫耀撇开,她们终于打探到了自己想要的——原来是端王府派谴船队出海去寻回来的,听这话,海外原来是个黄金宝石遍地的富饶之地,被一群未开化的蛮夷占据着。 这是一笔子孙后代享用不尽的财富! 绝逼也要组船队出海! 相比安贵妃的得意,皇后便平淡多了,而且说话也实在多了,「端王和端王妃都是孝顺的,皇上还夸奖了他们好一阵儿呢。端王虽然现在在外头,不过他临行前曾吩咐端王妃,要好好孝敬咱们这些长辈,端王妃是个实诚的孩子,待东西运回来,便直接让人送到了宫里来,竟然还说要将出海的船队交给本宫,让船队去寻些本宫喜欢的东西带回来。你们也知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无奈只好让皇上帮忙掌掌眼睛,而且本宫也没什么人手,还是交给皇上的好……」 所有听明白了的人:「……」 所以说,端王府的船队借着孝敬长辈的名义,已经交给了皇帝了么?这般捞钱的船队,估计皇帝睡着都会笑醒吧?端王府的船队出过一次海,也知晓路线,若是有他们带路,下一次出海不仅风险少了很多,届时也方便许多,能带回更多的财富。 所有人在心里暗暗计算了一翻,目光不由得转到了乾清宫那儿,就看皇帝有什么主张了,是主张建立海外贸易,还是因为沿海进犯的倭寇而主张禁海。 不过利益在前,应该是主张建立海上贸易吧。用阿竹的话来说,不赚白不赚,洋人敢来他们这儿捞钱,他们为何不能去洋人那儿捞钱? 阿竹这儿也接到了很多拜帖,这段时间,她俨然成了京城中最受欢迎的人物。所有说起端王妃的人,都暗暗地觉得素来不吭不响的端王妃,原来还是个生财有道的厉害人物,以往都是她们看岔眼了,以为端王妃娇美柔弱的,没想到私底下这般厉害。 于是阿竹不知不觉中,在所有人心里,从一个美貌端庄中庸的王妃变成了颇有手腕心计的人了。 可不是嘛,自从她嫁入端王府后,端王府除了她一个王妃,连个侧妃都没有,更别说妾侍通房这等存在了,而端王也从未提过要纳侧妃之事,宫里的皇后没表示过,而最会闹腾的安贵妃也像是没见到一般,直接忽视了。 其次,她嫁入端王府的第一年冬天,端王府的温泉庄子产出了什么反季节蔬菜,不仅改善了富贵人家冬天桌上的疏菜类,同时也让端王府狠狠地大赚了一笔。虽然听说这其中是因为端王妃吃不惯冬天的萝卜白菜,端王心疼她,方让人试着在温泉庄子种其他菜才折腾出来的——原来这位也是能折腾的。 再次,端王妃嫁入端王府的第二个冬天过后,便有出海的船队带回来了海外的黄金宝石,异域珍奇,简直是炫花了人的眼睛。 所以说,这种种的改变,都是因为端王妃嫁入端王府后才有的,这绝逼是个有手腕有心计的厉害王妃了,这捞钱的本事,其他王妃和她一比,都成了渣渣了。 这是京城所有人心里总结出来的结论,所以在拜访端王妃时,看到坐在上首位置,抿唇微笑,对着长辈笑得腼腆、对着平辈笑得温和、对着晚辈笑得慈善的端王妃,所有人心里突然有些不太习惯。 都知道你厉害了,你便不用再装了吧。 阿竹不知道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大改变,仍是如同往常一般,微笑地接待了这些前来拜访的客人们,喝茶聊天,然后听着她们的奉承,心里歪了歪嘴,早有预感她们到来为何。 所以,当她们隐晦地提起出海的船队时,阿竹特正直地道:「其实这事都是我家王爷作主打亘,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过是想着赚些脂粉钱罢了,便也投了些银子进去,倒是没有想到会有这般大的收获。真是佛祖保佑啊!」 有什么好事,都推给佛祖准没错! 所有人:「……」人家佛祖太忙了,才没空保佑你捞钱这种事情呢! 然后又东拉西扯一堆,对于她们的追问,都以王爷的主意,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太清楚为由推脱了。而且船队之事,端王府已经孝敬给皇后,皇后又推脱给皇帝,她们来这里也打探不出什么了。 众人只得乘兴而来、失望而去。 阿竹应付了那些人几天,终于将自己摘出来了,暗暗松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 现在船队已经献给皇帝了,就看皇帝和内阁商讨出个什么章程来,这也是陆禹授意的,阿竹听从之。虽然自己少赚了点儿,但是比起从未来的长远发展来看,阿竹一点也不心疼可惜,她已经在遥想着大夏在几百年后,会成为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什么米国什么英国都闪边去,华夏才是全世界的霸主! 阿竹将船队的事情抛给了皇帝,便又开始安心地过着养包子生活,顺便关心一下关中隋河一带的事情。 当阿竹听闻陆禹到灾区时,竟然身先士卒,吓得手脚都发凉了,虽然他身边有何泽等人保护,仍是担心得寝食难安。幸好,过了几日,很快便又有了消息传来,据闻朝廷军到达后几天,已斩杀了几个民乱之首,陆禹亲自出面安抚乱民,很快便控制了局势。 而这次平乱的过程中,陆禹也展现了以往没有的一面,一反过去的清高随和,行事断案雷霆万钧,拿皇帝之令大行方便,碰上不肯合作的、或是想从中捞取好处的地方豪绅及府军,却不是温言说服,而是直接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这把狠劲也让那些原本还不肯合作的当地豪绅及府衙无不战栗,就是周边趁机作乱的盗匪也要抖几下。当然,好处也是明显的,平乱过后的赈灾事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那些当地的豪绅也不吝惜银粮,纷纷慷慨解囊,缓解了朝廷的库银支出。 在吏部呆过的人都知道,承平三十年起,国库的收支已经不平衡,简直可以说是囊中羞涩,这次陆禹奉命来平乱赈灾,其实赈灾银两也是少得可怜,方让他将目光盯上当地的豪绅。 陆禹在隋河一带忙碌时,因他的手段过于暴戾血腥,使得京中弹劾他行事无章、无视祖宗家法的御史奏章无数,弹劾奏章都摞到了皇帝案前。 承平帝目光阴沉地看着那些弹劾奏章,半晌冷笑连连,「好啊,真是好啊……」 王德伟瞄了眼皇帝的脸色,默默地垂下头。 阿竹听着下人的报告,默默地抱着在她怀里挥舞着胖胳膊咿咿呀呀叫着的胖儿子,待下人报告完,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小厮闻言,抬头看了眼她,见她表情沉静,眉头也未动一下,突然也莫名地安心起来,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彼时已是三月份,春暖花开,胖儿子已经近七个月大了,学会了翻滚,若是将他放在床上,他会挺着个小肚子翻身,在床上滚来滚去,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滚下床去。阿竹担心他真的皮实得滚到床下摔着,让人无时无刻都守着他,眼睛没有离他分毫。 阿竹在想事情,突然脸蛋微微一疼,便发现胖儿子正凑到她面前,用无齿的牙龈啃着她的脸,糊了她一脸口水不说,肉肉的双手也在她脸上抓着,虽然为他剪了指甲,但也抓着她有些疼。 「坏蛋,竟然咬我!」阿竹佯装大怒,也对着他白嫩嫩的肥脸蛋轻轻地咬了下去,又咬又捏,终于将胖儿子咬得泪眼汪汪,哽咽地瞅着她。 「哎呀,你咬我就行,我咬你不行么?」阿竹双手扶着他的腋下,将他立起放到炕上,他的双腿十分有力地蹬着,虽然站不住,但是这般一蹬一蹬的,也显得很有精神。「这么爱咬人,一定像你父王!都是属狗的……」 胖儿子不知道她的嘀咕,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觉得这是好玩的游戏,蹬得十分卖力,不时发出婴儿特有的笑声。 就在阿竹和胖儿子玩得高兴时,便听下人来报,镇国公世子夫人带孩子过来拜访了。 「快请她进来。」 三月阳光正明媚,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衫,严青菊亲自抱着儿子下车,在丫鬟的引领下,方到延煦堂院门前时,便见到抱着个胖娃娃站在门口朝她微笑的女人。 「三姐姐!」 柔美的脸瞬间漾开了笑容,与那三月美好时光一般明亮。 阿竹笑道:「仔细脚下,别走那么快,你现在可抱着你儿子哩。」 严青菊快步走过来,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退,说道:「我抱得可稳了,才不会摔着他呢。而且他也不重的,没有小世子那般壮实。」严青菊说着,腾出一只手慈爱地摸了下阿竹怀里的胖娃娃,见他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又朝他笑了下。 两人很快便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到了花厅坐下,两个孩子放在矮榻上坐着,她们坐在外头护着。 喝了些茶后,严青菊摸了摸阿竹的胖儿子的手,端详片刻,又道:「还是不像三姐姐。」语气里有些失望。 阿竹忍不住一笑,「你每次见他都要说一回。」这到底是多大的怨怼啊?她真不知道这妹子怎么这般希望她儿子像她,她觉得胖儿子像陆禹才好,以后可以用胖儿子来取笑那位王爷了。 严青菊只是抿了抿唇,心里撇了下嘴,三姐姐生的孩子自然要像三姐姐,不像三姐姐的话,她一点都不高兴。 阿竹又抱过严青菊的孩子,这孩子生得秀气,看起来不像纪显,反而像严青菊,而且十分的文秀,不像胖儿子那般活泼。 「这孩子像你呢。」阿竹将孩子抱到怀里,他比自家的胖儿子小一个多月,而且也没有那么胖,面容嫩生生的,十分的灵秀可爱。原本乖乖巧巧地被她抱着,但是不一会儿,眼睛就起雾了,有些怕生。 「他有些怕生,不过等和他熟了,你便知道他有多皮实了。」严青菊也抱了胖儿子在怀里,拿了个彩绘小鼓摇着逗他,和阿竹抱怨道:「你不知道,世子是个浑的,藿儿才三个月大,他就要带他玩抛高高!才三个月啊——」 阿竹看她秀美的脸狰狞起来,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显然那位世子惹到她了,忙道:「后来呢?没事吧?」不由得摸了摸怀里小包子秀气的脸蛋儿,那么个爹,能平安长大么? 「我自然不允许他做这种事情了。」严青菊沉声道,目光闪烁着狼一样的狠色。 所以说,化身为护崽子的母狼的严青菊最后胜利了!就不知道世子有没有被她整。 虽然有些好奇他们夫妻的打擂台经过,但见她不愿说,阿竹也只能遗憾地住了嘴。 两人聊了会儿育儿经,见两个孩子都有些困意后,便让奶娘抱下去哄睡,两人坐在一处说话。 「今儿怎么过来了?」阿竹为她斟了杯花茶,笑着问道。 严青菊觑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无任何郁结之色,反而与平常一般开阔舒朗,心里也跟着轻快几分,笑道:「近来三姐姐可是京里的风云人物,妹妹过来也沾些厉害的,看能不能像三姐姐这般,生财有道,持家旺业。」 阿竹差点喷了,戳了她一下,嗔道:「你说什么话呢?那关我什么事情?而且出海的船队也交给皇上了,皇上也连发了几道旨意,可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想要跟着出海,那么就出份子钱、走走关系去凑个名额呗。」 严青菊笑着看她,慢慢地道:「从小我就知道三姐姐是个有主意的,不过是因为世人之见,限制了女子的发挥,稍不小心便会惹来闲言碎语。若不是三姐姐投了银子组织船队出海,谁知道海外是个什么情况?金山银山宝山也好,谁敢有那迫力直接组织船队出海?你瞧往年多少洋商来大夏,但却少有大夏的商队出海,这固然有人们固定的思维在,但那些商人出海赚了银子,恐怕也不敢嚷嚷着让世人知道。而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根本不想冒那个险,也不屑盯着海外那块地,只觉得那些洋人不足为虑,洋货固然精美新奇,却也以为是少有的稀罕之物,也不知道其实那些东西就如同咱们大夏这里的最便宜的绸缎陶器一般,赚的不过是其中的路费及差价,讨个新奇罢了……」 严青菊是最懂阿竹的,她们从五岁时一起长大,她善于观察人心,揣测人心,阿竹掩饰得再好,她也揣测出一二,小时候总觉得这位三姐姐在大人们面乖乖巧巧地听话,私底下总会有惊人之语,以为她们是小孩子没有收敛。 严青梅和严青兰确实不在意阿竹的表现,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及弯弯绕绕的心眼去琢磨。但严青菊却记住了,然后慢慢发现三姐姐和其他姑娘真是不同,她的不同是掩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呈现在世人面前,知道的人并不多。 第三十五章 端王府极为赚钱的冬季蔬菜,严青菊知道那是阿竹自己琢磨出来的,至于出海的船队,严青菊同样知道是阿竹自己拿嫁妆银子投进去的。因为这大胆的尝试,没人知道会不会成功,所以阿竹不敢下太大的血本,才会舍下自己的嫁妆银子投进去,世间可没有多少妇人有这迫力,毕竟嫁妾银子是一个女人的夫家的立足根本,没人敢冒那风险。 这其中的事情,严青菊知道的比外界的人还多,也同样知道这些都是阿竹自己琢磨的,端王不过是对外的个挡箭牌罢了。这世俗对女人的限制太大,若是知道这些都是端王妃的主意,还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了。 听着严青菊的分析,阿竹突然发现这妹子的眼光也不一般,并没有局限在内宅中,心里也有些欣喜,或许以后她想干些什么大胆的举动,可以拉她入伙,说不定这妹子还能扬长避短,将计划更加完善。 「这次出海,镇国公府也投了份子进去,得了个名额。」严青菊呷了口茶,对阿竹道:「若是这次船队能平安返航,收获不错的话,估计朝廷会出台更加完善的政令,以后应该不会再限制私人船队出海了。」 阿竹听得心中微喜,只有一次成功其实并没有打动那些老狐狸,所以这次承平帝组织出海,是以朝廷的名义出海,这算是一次试水,为了集合出海的资金,承平帝从自己的私库出了一些,然后便让那些有意向出海的勋贵们出资获取一个名额,届时等所获按名额及投入的比例分成。 方法十分粗糙,但因为是在试探路线中,有些人也怕打了水飘——并不是谁都像阿竹这般财大气粗的,所以这一次是以朝廷名义出海,参与进去的人并不多,投入的也不多。 说了这些事后,话题很快便又转到了在外头平乱赈灾的陆禹身上。 「我从世子那儿得了消息,隋河那一带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军队不日将会拨营回京。」严青菊说道。 这是个好消息,阿竹虽然没想到纪显的消息会这般灵通,但依然高兴。 严青菊却没有那般高兴,暗暗皱眉,想起先前纪显说的话。 陆禹平乱时的血腥手段虽然极为有效地控制局势,但是很多人不喜他这般铁血,特别是朝堂中并不是人人都支持端王的,其他皇子的支持者更是仿佛抓到了把柄,纷纷参端王一笔,说他无视祖宗家法、残暴不仁,虽有功,但过大于功。 纪显回来时和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明显笑得不行,对她道:「你看着罢,叫嚣得最凶的,怕是最早被收拾的。皇上心中恐怕早有决策,即便不喜端王这次手段酷烈了些,但效果却极好,皇上没理由再说什么。而且,一个有缺点的皇子,远比一个完美无瑕的皇子更让人放心。」 严青菊无话可说,她发现纪显虽然表面上看着没有站队,但他其实挺欣赏端王的。 「而且,端王的这一手,虽然很多人不喜,但见过血的将士恐怕极为欣赏他的血性。他凭借雷霆之势镇压了关中一带的平乱及那些趁机叛乱的府军,倒是使他在军中站稳了脚跟。恐怕这些人以后会是他的助力。」 听着纪显的分析,严青菊在心中琢磨了一阵,便也放下心来。 端王若是出事,最不利的便是阿竹了,严青菊对端王的事情可是十分上心。 想到这,严青菊又看向阿竹,见她眉眼喜悦,心里也跟着欢喜。 严青菊在端王府留了半日,阿竹留她用了午膳,方着人套车护着她回镇国公府。 陆禹平乱后赈灾所花之时日并不多,他这次手段虽然急进暴烈了一些,但是却将情况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即便那些当地被迫舍了银粮的豪绅暗恨他不已,却奇特地赢得了当地百姓的感激。 待赈灾结束后,陆禹上折子,皇帝看了折子后,口头上嘉奖了一翻,便命他回京。 听闻这消息,宫里的皇后、贵妃皆高兴不已,陆禹出征时两人也是极担心的,现在终于能平安回来,心里的高兴就甭提了。 就在阿竹盼着陆禹回京时,不想又有事情发生了,仓州八百里加急,报说长阴山一带的长阴山人作死,南下入侵仓州一带,仓州节度使被杀,战争又起。 消息传来,满朝文武俱是惊诧又惊慌。 战争自古以来便是让人极其厌恶的一件事情,总是使人心头压抑。而且在查明是距离长阴山不远的靯鞑国在背后支持那些长阴山人南下搔扰边境,杀害仓州节度使,轻易便激起了民愤,有点血性的人都对那靯鞑国怒极。 但是,愤怒之后,却不得不考虑现实情况。 这几年西北那边战事吃紧,虽然风调雨顺,税收看着不错,但因为承平帝年迈,手段绵柔,使得贪官污吏横行,无力整治,虽去年皇帝借端王秦王的手整顿江南盐政,但才过了个冬天,效果并不显,眼瞅着国库一年比一年税收减少,渐渐地竟然不能支撑了,吏部尚书也开始抓急,天天过来哭穷,方使得承平帝打上海外贸易的主意,但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见成效的。 所以,现在仓州又起战事,承平帝虽然恼怒异常,但心里也暗暗发愁,急得原本因为春天时又病了一场导致不好的身子也跟着败坏了。 荀太医被宣进宫时,敏锐地发现宫里的变化。 王德伟在乾清宫门口亲自接待他,见到他到来,便笑道:「荀太医来了,皇上在里面看折子等你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瞄了眼周围守卫的羽林军。 荀太医忙请罪道:「让皇上久等了,是下官不是。皇上现在身子还好罢?」 王德伟边领他进去,边道:「荀太医应该也知道,听闻仓州那儿的消息后,皇上心里十分愤怒,近日寝食难安。杂家恐皇上身子不适,方让人将你宣进宫来给他瞧瞧。」 王德伟说得合情合理,荀太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等进了乾清宫内殿后,看到靠坐在床上形容憔悴的帝王,荀太医便知道王德伟先前是撒谎了,恐怕是为了隐瞒住皇帝的病情,才会有先前那一翻举动。 荀太医面上没什么表示,跪下请安。 承平帝靠坐在床上,印堂有些发黑,双眼眼袋极大,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看着就是个身体不好的老头子,尊贵华丽的明黄色龙袍也没法改变他老了、病了的事实。 承平帝声音有气无力,伸出手道:「荀太医过来给朕瞧瞧罢。」 荀太医又躬身施了一礼,便跪着上前请脉。 他搭脉的时间有些久,荀太医面上清冷,神色淡然平和,感觉到一道威严犀利的目光一直落到自己身上,他也并不在意,收回了手,沉声道:「皇上,您的身子情况实在不好,须得静养。」 承平帝素知这些太医说话的方式,三分的病要说成七分,七分要说成病重,喜欢含糊其词,就怕说得太明白掉了脑袋。荀太医虽然未曾说他身体的病情如何,但那句「实在不好」,也是重了,没有丝毫的隐瞒。 「朕现在无法静养,以爱卿的医术,也不能根治么?」承平帝还是有几分信任荀太医的医术,心里有几分期盼的。 荀太医却是摇头,「若是皇上再不爱惜圣体,连臣也没法子。臣先开两服药佐着臣做的药丸一起服用,能让皇上精神一些。」 承平帝沉着脸点头,其实病人最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幻想罢了。 等荀太医离开,承平帝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王德伟小心地觑了他一眼,也不敢出声。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声音,王德伟脸色一沉,便出去看情况,很快便回来了,说道:「皇上,秦王殿下求见。」 承平帝原本欲说不见,很快便换了主意,说道:「你给朕更衣。」 等承平帝被伺候着打理妥贴后,他便坐在内殿的长榻上,旁边的小案几上还放着一堆奏折。 秦王进来后扫了一眼,便马上跪下请安。 「秦王今日来此为何?」承平帝身体不舒服,咳嗽了一声,连语气也不太好。 秦王自然听得出皇父语气中的不悦,但仍是硬着头皮道:「儿臣听闻靯鞑国狼子野心,竟然掇撺长阴山人南下劫掠我朝边境百姓,儿臣心里愤怒非常,愿为父皇分忧,请旨出征,以解父王之忧。」 承平帝却没有应声,打量着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着自己的儿子,他的面上一片坚毅果决,显然是心意已决。 第三十六章 「你贵为皇子,未曾上过战场,不知其中辛苦艰难,刀剑无眼,若让你前往,朕作为父亲,如何放心?」承平帝温声道。 「儿臣心意已决,望父皇成全。」秦王身体伏跪而下。 承平帝眯了眯眼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为何突然有此决定?」 自然是他那位蠢王妃逼的了!秦王心里头也不愿意出征,但是王妃逼得紧,而且他也没有想到王妃的消息如此详实,素来与大夏交好的长阴山人果然反水了,那靯鞑小国也不知道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不过虽然王妃逼得急,但是秦王心头也是有男儿血气的,想到边境百姓受苦,他也愿意上战场驱逐异族,还边境百姓一个太平。 虽然秦王态度坚定,但是承平帝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回去罢。」 秦王即便心里有些抓急,但见承平帝脸色不太好,怕适得其返,只得悻悻然地告辞离开,心里琢磨着回去怎么和王妃交待,若是她再甩飞刀过来,他逃跑的可能性。 方出了乾清宫不久,便见到一边走来一边咳嗽的靖王,秦王脚步一顿,冷眼看着他。 靖王扶着内侍的手,听到提醒,抬头望过来,见到秦王时,脸上露出抹平淡的笑容,说道:「九弟这是从乾清宫出来的?可见着父皇了?他老人家此时圣体如何?」 秦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脸上蓦然露出一抹爽朗中带着担忧的笑容,然后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见到了,父皇仿佛看着气色有些不好,应该是为仓州那边的事儿担忧罢。」 靖王听罢,也附和着怒骂了阴险的长阴山人和狼子野心的靯鞑小国,方忧心道:「先前为兄在宫里遇着荀太医,看他模样是过来为父皇请请脉的,荀太医医术不错,有他在,父皇的身子应该无碍吧。」 「定然如此。」 两人你来我往地暗中试探,皆没能从对方嘴里套出什么,心中冷然一笑,很快便兄友弟恭地告辞,一人往宫外而去,一人往后宫而去。 秦王眯着眼睛看着靖王被内侍揣扶着往后宫行去的身影,心里着实想不明白,这位皇兄自小身子便不好,他那父皇脑抽了也不会选他作储君,他这般折腾为的是什么?若不是上回从江南回来遭到袭击,顺藤摸瓜地查下去,他还真不知道这位二皇兄藏得如此深。 至于太医现在说靖王身子略有好转之类的,秦王心头不屑,那般破败的身子,天气一冷便要卧床休养了,能给他折腾的余地实在不多。他只是有些恼怒,病殃子就应该好生地在府里歇着,没得出来碍人眼睛,将手伸得那么长。 想到内阁首辅沈正仲,又想到府里的沈侧妃,秦王神色阴沉,看来这沈侧妃是不能留了。 秦王回到王府里,正好见秦王府带着一干女人出来迎接,秦王的目光一掠,便盯住了跟在王妃身后的沈侧妃。 沈侧妃长着一张鹅蛋脸,笑起来眉稍眼角俱是风情,性格也有些掐尖要强。不过那是刚进府时的事情了,现在看她服服贴贴地跟着王妃,一切以王妃为主,秦王心里头就不舒服,越发的觉得这女人不能留。 沈侧妃发现今儿王爷盯着她的时间太长了,长得她心惊肉跳,而且这种目光不像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倒是像在看件货物一般,阴冷阴冷的。 想罢,沈侧妃下意识地看向王妃,若是王爷要对她做些什么,这里能救她的唯有王妃了。 「王爷看着沈妹妹做什么呢?」秦王妃问道,有些嗔怪:「没得吓坏了沈妹妹。」 秦王被她说得有些气极,他看自己的女人就会吓坏她?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在这王妃心里,他是那般残暴的人么?而且,这些女人都是他的侧室吧?她一个正妻这般维护小妾是不是哪里不对?正妻不是应该打压侧室才对的么? 沈侧妃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心神不宁,脑子里总是回想着先前王爷看她的眼神,那是杀意,王爷要杀她。 如此一想,手脚都凉了半截,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爷爷是不是和王爷不合,或者发生什么事情了,王爷觉得留她是个祸害,所以要除了她。这让她想起了当初被送进秦王府时,爷爷说的话,心也凉了。 亲人靠不住,良人同样也靠不住,她怎么办? 在沈侧妃心神不宁时,正房里,秦王也和王妃说了这事情,免得这王妃因为不知情而保下个祸害。对于这王妃,他可是看透了,他的侧室都快成了她的人了,他是想动也得她允了。侧室们都听王妃的话,反而显得他这个王爷可有可无,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么? 秦王妃听罢沉思半晌,突然问道:「王爷可是笃定沈阁老与靖王私下有来往?没有弄错?」 「本王何必骗你?」秦王阴着脸道:「上回从江南回来,本王遇刺时便着人查了很久,若真靠刑部那些无能之辈去查,恐怕这辈子本王都要吞下这个亏了。恰好那时候便查出了些门道,倒没想到二皇兄手伸得这般长,连东瀛人都有往来。」说着,脸色阴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靖王的身子不是不好么?这些年臣妾就没见他好过。」秦王妃更加诧异了,同样也闹不明白,一个身体如此差之人,也掺和进来折腾什么呢? 「是啊,年年太医都会说情况不好,但年年都挨过来了,是不是很好笑?」秦王说着好笑,面上却无一丝笑意。 想了想,秦王妃又道:「那沈妹妹……」 「不能留了!」秦王瞥了她一眼,手指暗动,心想着,若是她强硬要留住沈侧妃,便不怪他不给这王妃面子了。 「好吧!」秦王妃很干脆地点头,在他愣住时,又道:「就将沈妹妹先送到庄子里去罢,就说突然感染了恶疾,去庄子避一避,等好了再接回来。庄子就由我来挑吧,省得委屈了她。」 他就说她怎么这么干脆,原来还是要保下沈侧妃。秦王虽然想要搞死小妾来出气,但是觉得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和她置气,想了想也答应了。 说完这些,终于进入主题了,秦王妃满怀期盼地问道:「王爷,今儿可是和父皇提了出征的事情?」 说到这个,秦王便有些心虚了,其实他今日也不是那么认真地去求旨的,但是不能让她知道,面上淡然地说道:「父皇没应,说容后再议。」 「那行,王爷明日再去求一回。明日不行后日再去,父皇看在你的诚心上,总会答应的。」秦王妃也极是干脆地道。 秦王心里很有意见,正想说些什么时,见她低首开始玩起了飞刀,话在嘴边噎住了,脸色有些僵硬,半晌方点头答应了。 「端王就快要回来了吧?」秦王妃又道:「等他回来,不知道父皇怎么嘉奖他呢。」 秦王脸色有些阴沉,「老十这回行动虽然迅速,但手段也过于血腥暴戾,指不定那些御史等着他回来参他一本呢。」说着,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秦王妃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陆禹行军速度极快,在仓州传来八百里加急的第三天,他便回到了京城。他只带了一部份人回来,还留了一部分在那儿处理后续事宜。 在城外的驿站将自己打理了一遍,陆禹方进城,过府不入,直接进宫复命。 承平帝在乾清宫接见了他,先是好生嘉奖了所有的赈灾军官,嘉奖过后,便又责骂了端王行事暴烈,勒令他的府里闭门思过一个月,想清楚了再出来。 承平帝此举,让那些准备等端王回来后参他一本的御史们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无力可使,只能默默地烧了那些折子。同时,也让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只得先按捺下来,以后再谋。 毫无疑问,承平帝这举动分明是要保端王,并且也在警告那些蹦跶得欢的人,皇帝还没有死呢,有什么想法都给他收回去,谁敢再出头,都当出头的椽子一般打烂了再说。由此也可知,端王这半年来虽然缕次被罚闭门思过,但也不是完全失了圣心,让那些支持端王的人心里越发的稳住了。 听闻陆禹回来,阿竹一大早便开始往门口张望了,在屋子里转圈圈,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等到了午后,终于有下人过来禀报王爷回来了。 阿竹高兴得直接拎了裙子便跑出去,而正坐在炕上被奶娘护着玩布老虎的胖儿子见到娘亲突然跑了,伸出胖胳膊啊啊地叫起来,见她没回来抱自己,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奶娘赶紧将他抱起来哄。 第三十七章 阿竹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胖儿子的哭声,到得二门处,便见面容清缄的男子大步走来。他看起来削瘦不少,肌色也比以往略深了一些,显然是这三月份的阳光晒了不少,步伐没有以往的悠然,反而多了几分沉稳,同时身上也不若以前的清淡无垢,多了种肃杀之气。 「王爷!」阿竹笑盈盈地看着他。 陆禹抬眸看来,见到她时,凤眸中的深沉冷意退了不少,变得柔和,走进来直接将她拥到怀里。 「胖竹筒,我回来了。」 「别叫我胖竹筒!」她轻轻地捶了他一下,然后又搂住他的腰,「阿禹,欢迎回来。」 夫妻俩久别重逢,不像上次分别时重逢在产房凶险万分,这回倒是有些脉脉的温情。拥抱在一起时,旁边的下人同时也低下头抿唇一笑。 没有什么比王爷平安归来更让人开心了。 拥抱了下,陆禹掐住她的腰肢,直接抱起她掂了掂,似乎不满意她又瘦了,然后执着她的手回房道:「近来没有吃饭么?还是豚豚又吵你了?」 「哪有,豚豚可乖了!而且我也也有正常吃饭啊。倒是王爷,看起来清瘦不少,这一路上辛苦了。」阿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手关节,眼睛在他身上瞟来瞟去,就担心他身上哪里有伤。 听闻他带兵平乱时身先士卒,阿竹吓得够呛,就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伤着了他怎么办?这位王爷在她心里就是个遗世独立的斯文型男人,从没想过他也会领兵打仗,而且还用了那般血腥手段镇压,与他的行事作风极为不符。 想罢,又看了他一眼,气质依然如昔,无瑕的面容看起来高华洁净。 两人刚进入延煦堂不久,便听到了胖儿子的哭声,听着挺委屈的。阿竹有些诧异,怎么哭了?直到奶娘将胖儿子抱出来,看他边哭边对着自己伸出两只胖胳膊讨抱,阿竹有些哭笑不得。 「坏蛋,哭什么?」阿竹将他抱到怀里,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蛋。 果然,被娘亲抱住后,胖儿子抽噎了下,终于不再哭了,眨巴着被泪水浸润过的黑眸,好奇地仰着脑袋看旁边多出来的陌生男人。 陆禹伸手在胖儿子脑袋上摸了摸,笑道:「豚豚又胖了不少,越发的像王妃了。」 「像你才对!」阿竹反驳,将胖儿子塞到他怀里,「来,抱抱你儿子。豚豚,这是你爹,让你爹抱抱。」 胖儿子小身子扭了下,瞅着阿竹,见娘亲没有走开,便也没闹,安安心心地窝在自家老爹怀里,攥着胖拳头咬着瞅他。 一家三口慢悠悠地进了正房,丫鬟准备好了干净的温水,阿竹将胖儿子放到榻上,伺候他净手更衣,换上室内穿的质地柔软的便服。 陆禹坐在榻边逗着胖儿子,拿小鼓摇着逗他,在他伸出胖爪子过来抓时,将小鼓晃到一边,胖爪子伸过来后,又晃到另一边,胖爪子又按到了一边。 阿竹看得满脸黑线,王爷你这是将胖儿子当狗来逗呢。 待陆禹喝了杯茶后,阿竹又得知了他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顿时无话可说。承平帝这算是保护他,还是罚人罚上瘾了呢?不过如此也好,先避一避外头的事情也好。 「这一个月王爷便在家里好生地补补身子罢。」阿竹宽慰他。 陆禹笑了笑,并没有将自己的处境放在眼里。 见他泰然处之,阿竹毫不心虚地将胖儿子丢给他带,自己进了宫。 近来天气变化无常,皇后前几天偶感风寒,阿竹心里着实担心,只要有空都进宫来探望。 刚到凤翔宫,便见到安贵妃也在,正端着药喂皇后喝药,十八公主像个小大人一般,皱着眉头坐在一边,抿着小嘴显然是在生气。 阿竹给皇后和安贵妃请安后,笑道:「十八怎么了?嘴巴都嘟得可以挂斤肉了。」 十八公主生气道:「母后和安母妃坏,母后生病了,不让十八给母后侍疾。」 阿竹听得一愣,然后有些忍俊不禁。 皇后正用帕子拭着唇角,瞥了女儿一眼,没有说什么。倒是安贵妃一把将小公主抱到怀里,捏捏她肉肉的小手道:「咱们的小十八是个孝顺的,但是你还小,容易过了病气,到时候十八若是生病了,你母后可要伤心了。」 「才不会,十八身体很壮的,打倒十一哥哥都没问题!」十八公主蹦跶着道,拍着胸口表示自己很强壮,一个不小心,便说溜了嘴。 发现自己说溜嘴后,十八公主赶紧用小手捂住嘴,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在场的大人们,努力地开始扮可怜。 「你和代王打架了?」安贵妃怒道:「代王作哥哥的竟然打妹妹,婉妃怎么教育孩子的?太不成样子了!来人,将婉妃叫过来,本宫倒是要问问她是怎么教孩子的!」然后马上唤人去将婉妃叫过来。 宫人见她问都没问,便指定是代王欺负妹妹,直接发怒要处置人,皇后面色淡淡的,没有阻止,便领命去了。 阿竹:「……」每次看到安贵妃横时,心情总是那么的可乐。 不过婉妃还没来,皇帝倒是先来了。 殿内的人听罢,赶紧起身去恭迎,承平帝见被安贵妃和阿竹一左一右扶出来的皇后,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马上道:「你身子不好,便不用行这等虚礼了。」 阿竹退开后,承平帝自己过去扶了皇后的手,将她扶了进去。 阿竹和十八公主像是两只跟屁虫一样落在后头,十八公主拉了下阿竹的手,阿竹低头看她,见小公主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瞅着自己,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不过仍是捏了捏她的小手安慰。 承平帝扶皇后坐下后,自己也坐到了一旁,安贵妃坐在他们下首位置,规规矩矩看起来挺安份的。 「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这会儿正病着,这殿里都是药味,没得薰着了您。若是臣妾将病气传染给您,可是臣妾之过了。」皇后用帕子捂着唇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 承平帝端着茶,用茶盖刮着杯子里的茶叶,看了皇后一眼,她的脸色有些惨白,透着一种腊黄之色,双眸也有些黯淡,看起来确实病了,不禁心中一软,方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皇后无须担心。」 皇后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承平帝的目光往下一望,见到阿竹时目光顿了下,问了几句孙子的事情,待阿竹一一答后,方道:「端王府只有一个孩子也冷清了一些,端王和端王妃可要努力啊。」 阿竹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是。 说完了阿竹后,承平帝对忤在旁边的小妾安贵妃没兴趣,目光终于移到了挨在阿竹身边的十八公主,沉声道:「小十八,你今儿又和你十一哥哥打架了?」 「才没有!」十八公主炸着毛道,可爱又凶悍,「是十一哥哥要打十八,十八疼才咬他的。」然后撸起袖子,将小手伸过去给承平帝看,「父皇,您瞧?十八的手都青青了,十一哥哥好凶呢。」眼眶里也盈了泪水,看起来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可将安贵妃心疼得都咬起唇来了。 承平帝啼笑皆非,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小手,说道:「你十一哥哥可是被你咬出血了,十八可真是好利的牙!」 十八公主委屈地看着他,恼道:「是十一哥哥先打十八的。」 承平帝正欲要说些什么时,外面有宫人来报,婉妃带着代王来了。 婉妃牵着代王进来的时候,神色十分不好,不过当看到殿上坐着的承平帝,她的神色在瞬间便变了,变得明艳动人,又添了抹为儿担忧的楚楚可怜。 婉妃长相艳丽,正好是女人三十岁成熟的年龄,比那些鲜嫩的宫妃们多了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又比后宫那些高份位的女人多了份年轻的活力,可谓是后宫中风头极盛的女人,承平帝一个月会有好些天都在她宫里歇下。 婉妃拉着代王,盈盈跪下,待请完安后,柔柔地对着承平帝叫了声:「皇上~~」声音幽怨哀婉,一双盈盈的媚眼直瞅着皇帝,仿佛要让他为她作主。 这里是凤翔宫,皇后还坐在那儿,婉妃纵便想要让皇帝惩罚十八公主,也不会当着皇后的面,她还没有这般二缺。不过心里着实恼恨十八公主的恶毒,心里已经决定今日借着这事情,定要然让十八公主和皇后脱层皮不可。 第三十八章 「父皇,十八妹妹咬儿臣,都出血了。」代王可怜巴巴地说,眼眶有些发红,将袖子撸高,白嫩的手腕上赫然有一个泌血的牙印,并没有经过处理,那些血已经凝固了,在白嫩的手腕上,看着显得触目心惊。 「是十一哥哥先动手打人的。」十八公主同样委屈地道:「父皇,十八好可怜哦,十一哥哥笑话十八胖,还说十八以后嫁不出去,是宫里的老公主,以后父皇和母后要给十八交很多很多罚银……」 「……」 所有人瞬间不说话了,阿竹低下头,憋笑憋得极辛苦。 承平帝脸皮也抽搐了下,他也想笑,但是见十八公主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只要他敢笑,她就要喷泪了。 半晌,承平帝将代王叫到面前,拉着他的手看了看,安慰了句后,方说道:「你是兄长,怎么能和妹妹说这种话,真是胡闹!」然后又对一旁委屈得直掉眼泪的十八公主道:「好了,小十八不哭了,你不会变成老公主的,就算嫁不出去,父皇也有银子养你,帮你交罚银。所以以后不准再咬人了,代王是你哥哥,你怎么能随便咬人呢?」 十八公主抽抽嗒嗒地道:「才、才不要交罚银……十八自己找驸马,一定会嫁出去的……以后让驸马养……」 这下子,连因为生病而精神不好的皇后都笑了,将女儿拉过来,查看她肉乎乎的胖手上一块青瘀。小孩子皮肤嫩,长得白,一个磕磕碰碰的,便会留下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不过查看了下,只有瘀青没有其他的伤痕后,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承平帝被小女儿的童言童语逗得不行,笑了一会儿,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两个孩子,方说道:「你们是兄妹,以后不准再打架了。」 皇后听罢,便知道这事情是揭过去了,忙叫人去传太医过来,为两个孩子治伤,并且有些责备地对婉妃道:「怎地不先帮代王处理好伤再来?小孩子身子弱,可比不得大人,留着这伤该有多疼?你这母妃也做得太不合格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如何不知婉妃这是要留着伤作证剧,增加印象分,所以才留着的。 承平帝也有些不满地看了婉妃一眼。 婉妃心里憋屈,面上却得柔顺地道:「皇后说得是,只是代王是个倔的,他不肯听臣妾的劝,说非要让皇后瞧瞧不可,说等见了皇上皇后,才让太医过来包扎。」然后觑了一眼承平帝,见他一边抱着两个孩子说话,根本没有理会自己,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等太医过来为两个孩子处理了身上的伤,婉妃见十八公主只是手腕上多了些瘀血,而她的儿子却是被咬出血了,怎么看都是她儿子受的伤比较重。但是皇上却这般不轻不重地责备了下,便揭过不提,仿佛只是两个孩子闹别扭罢了,真是让她气得肺都炸了。 等婉妃回到自己的寝宫,气得直接将桌上的茶盏都扫到了地上,姣好的脸庞因为怒气而扭曲狰狞,全然没有先前在凤翔宫的明艳美丽。 等她终于发泄了一通,已经是满地狼藉,伺候的宫人们都缩在殿门前不敢说话,也不敢进来劝,生怕成了主子发泄的对象。 婉妃站在大殿中央,目光狰狞而嗜血,喃喃地道:「皇上,皇后有什么好的?您不是一直厌憎她么?她是个没有廉耻的窃贼,欺骗了您,窃了皇后之位,为何您不将她废了……」她满脸扭曲,双目布满了血丝。 半晌,婉妃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坐到了殿中的长榻上,唤人进来收拾。 那些宫人躬着身子进来,看到满地狼藉,也不说什么,默默地打扫,手脚放得极轻,仿佛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出什么声响,使得盛怒中的主子拿他们出气。 很快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干净整洁,婉妃阴沉着脸坐在长榻上,直到代王被宫人带进来后,脸上神色才缓和下来。 「还疼不疼?」婉妃温柔地摩挲着儿子的脑袋。 代王头一偏,不高兴地道:「不许摸本王,男人的头摸不得,会长不大的。」然后又哼道:「自然是疼的!讨厌的十八,等我以后成了皇上,一定要将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又瘸又臭的男人,天天让那男人虐待,让她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里满是怨毒恨意。 婉妃微笑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别急,再等等,很快这个天下便是我儿的了……」 代王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本王等着呢。」 婉妃带着代王离开后,安贵妃也带着儿媳妇离开了,十八公主觉得她受伤了,心情不好,去慈宁宫寻她表姐玩去了,那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实在看不出哪里心情不好了。 承平帝也乐得女儿和昭萱郡主玩一起,对她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管。 人们都走后,皇后也露出了疲惫之态,暗示面前的皇帝,她还病着,需要休息了。 「梓童既然病了,便去歇息罢。」承平帝扶了她的手起身,欲要带她进内殿歇息。 皇后目光微顿,看了他一眼。 承平帝扶着她坐在床上,问道:「何以这般看朕?」 皇后敛下眼,温和地笑道:「臣妾以为皇上要恼臣妾一辈子呢。没想到,皇上还愿意关心臣妾。」 承平帝的脸色一沉,目光阴郁地看着她,见她目光不闪不避地看着自己,心里又怒又恨,仿佛心中有一根刺让她的话戳得心中更加难受,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不仅整个宫殿都静了,连两人也呆滞了。 承平帝看着被一个耳光打得脸蛋歪到一旁的皇后,心里瞬间涌起一种愧疚,但那愧疚很快便被皇后平静的目光打碎了。他怒火高涨,气道:「为何还提这事?若不是你,朕当年也不会……罢了,你是朕的皇后,这几十年来为朕生儿育女、打理宫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你歇息罢,朕回乾清宫去处理政务去了。」 皇后坐在床上,看着承平帝离去的背影,心头冷然一笑。她用了一辈子,才爬到这位置,巩固住她的皇后之位,即便再多的语言,也弥补不了曾经的绝望伤害。既然已经做了,便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宫女端了药过来,见她面容平静,目光冷淡,轻轻地道:「娘娘,喝药了。」然后又看了眼皇后微红的脸蛋,眼眶瞬间红了,暗忖幸好皇上现在老了,没有什么力气,不然皇后明日还能见人么? 皇后收回目光,接过了药直接喝尽,然后在宫女端来的水漱了口,由人为脸上的巴常抹些消肿的药,方让她们伺候着躺下。 躺下不久,绣姻便进来了,轻声唤道:「娘娘,婉妃那儿有动静了。」 皇后睁开眼睛,眼里哪有丝毫睡意,半支起身子,问道:「罗家的人呢?」 「除了几个同族的,其他的悉数返乡,外头倒是没有什么消息。」绣姻说道,然后询问道:「娘娘,需要继续盯着么?」 「盯着。」 「是。」 皇后复又躺下,朦朦胧胧将要入睡时,又道:「你去使人送个消息去端王府,记得,别让人瞧见。」 「是。」 等了一会儿,绣姻探头看去,发现皇后这回是真的睡着了,轻手轻脚地为她掖好了被子,方悄声离开内殿。 皇后凤体有恙比起国家之事便成了无足轻重了。 自从长阴山人南下侵略,仓州节度使被杀,激起了无数血性男儿支持迎战时,这出征人选一直未定。而这时候,秦王三天两头地进宫请旨出征一事,也成了京城所有人瞩目的对象。 「老九你怎么这般想不开?战场上刀剑无眼,小心有去无回啊!父皇不让你去是对的,你就乖乖地呆在京城里,和你王妃好好再生几个孩子,省得无后送终,成了笑话。那些拼命之事,还是让谙熟行兵打仗的将军去罢……」 被个胖子捉着唠叨的秦王脸色发黑,特别是这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这话真是让人想杀了他,让他变成死胖子的心都有了。 秦王恼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难道就因为慎怕而无视边境受苦的百姓?大皇兄你莫要再劝了,臣弟心意已决。」然后忙不迭地扒拉下那抓着自己的胖爪子。 康王却不死心,仗着身躯庞大,直接拉扯着又欲往乾清宫去的秦王。拉拉扯扯间,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听得周围的人哎哟一声,定睛瞧去,原来是病弱的靖王被他们撞飞了。 第三十九章 「老二,你没事吧。」康王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扯起了摔得七晕八素的靖王。 靖王躺在宫侍怀里,感觉还真是挺不好的,脸色都发着青,又被康王拎着衣襟耸来甩去,更是恶心想吐,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脸色泛着青色,看起来仿佛要随时驾鹤归西一般。 「康王殿下快放手啊!!」旁边的随从都快要哭了。 康王也吓得不行,心虚地收回肥手,若是靖王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那皇父绝对不会饶了他。虽然靖王每年都要生场大病,然后太医摇头说不行了,但每年都奇迹般地挺了过来,也让他有种这个弟弟其实病着病着也能一直活下去的感觉。 「快将他送去太医院!」康王吩咐道。 等侍从手忙脚乱地将人送走后,康王才有些疑惑地道:「这老二身子病歪歪的,不好好地呆在他府里养病,跑进宫来做什么?」 从刚才直就冷眼旁边的秦王冷淡地道:「谁知道?指不定是宫里有什么吸引他的呢,所以才这般爱往宫里跑。」说罢,不再理会康王,直接往乾清宫行去。 仓州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将领人选未定下来,秦王觉得自己的希望挺大的,所以也依着秦王妃的要求,每日三餐都过来求一回。 今日也如往常般求旨,秦王心里都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了,谁知道龙座上的帝王平淡地道:「准了。」 秦王:「……」 待秦王游魂般出了乾清宫时,感觉还有些不真实,而这消息却已经如长了翅膀般,宫里宫外都知道了。 秦王带着一种不真实并且怀疑的心回到了秦王府,迎接他的是王妃愉快的笑脸。 「王爷,真是太好了!父皇有说几时出征?我要先准备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仓州那儿临近长阴山和留白山,听说药材很丰富,连地参也不少见呢。倒是不用带那么多药材去,其他的东西得好生地准备准备……」 秦王听着她唠叨,一把抱起乖巧地坐在旁边玩小鼓的女儿,将她抱到怀里,摸着她柔嫩的小脸,说道:「王妃不会真的要带女儿过去罢?这次还不知道会去多久,短则一年,长则三五年都有……」边说着自己都有些纠结了。 女儿太小了,他是不放心带她去吃苦的,小孩子身体弱,外一有个什么,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好吧,虽然王妃保证着女儿像她一样强壮,但秦王仍是不太相信。但是若是将女儿留下来……秦王想着自己离开个三五年,留给王妃带,不用说,女儿一定不知道被王妃教成什么蠢样。 两头为难啊! 秦王妃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要带去的,难道要将女儿留在京里给婆婆?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孩子只有在父母身边长大,才能健康成长。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算是吃苦,我想女儿也是愿意的。」说罢,秦王妃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笑问道:「夏儿是不是啊?」 小家伙挥拳着白嫩嫩的拳头朝母亲「呀」了一声,喜得秦王妃道:「王爷,看吧,女儿也是愿意去的。」 秦王嘴角抽搐,谁这么逗她,她都会「呀」一声啊,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秦王妃心里高兴,见他颇有不赞同之色,又道:「放心吧,臣妾现在自然不会和王爷一起走,等你们大军出发,我再带着女儿和几位妹妹们一起慢慢地过去。」 秦王听得不对劲,「你当是游山玩水不成?还带着那些女人一起过去?」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哪有正妻这么欢喜地要带着侧室一起跟着丈夫去战场的?难不成她恶毒嘴脸终于揭露了,想将那些侧室都在战场上弄死? 秦王妃微笑道:「先前听说王爷要出征时,府里的几位妹妹便过来问臣妾,若是臣妾也跟王爷一起去,她们也去,若是臣妾留下,她们也留下。」 「……」是不是哪里不对?原来那些女人舍不得的是他的王妃才对? 「王爷几时出征?」秦王妃已经开始在列行李单子了,问道。 「五日后大军便要出发了,仓州那边等不及了。」秦王说道,然后眯了下眼睛,「随行的军士都是西北营的,以前是镇国公世子麾下的,看来这次得去找镇国公世子好生聊聊了。」 秦王妃抬头看他,笑道:「王爷此去是为了边境百姓,镇国公世子不是那般小人,王爷只管去罢。」 秦王这才想起,以前纪显在西北时,还是老定威侯提拨的,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猫着呢,哪里会进得了他们父皇的眼?如此一想,秦王也觉得纪显应该不会在后头给他搞鬼。 只是此次一去…… 秦王心里既是不甘心,又觉得松了口气,脸色不由得有些古怪,怔怔地坐在那儿不语。 等秦王妃例好行李单子,见他如此,唤了声:「王爷?」 秦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秦王妃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倏然起身,一抚袖子,那双寒目微眯,整个人英姿勃发,却透着一般肃穆之气。 「王爷可是怪臣妾了?」 秦王哼了一声,「若是怪你,本王也不会天天去求旨了。」早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表示自己的不情愿。 秦王妃抿嘴一笑,便没再说话了。 秦王坐了会儿,眼看天色还早,便出了门,直奔镇国公府而去。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严青菊抱着儿子坐在廊下的阴凉处晒着暖春的太阳,恰好听到纪山从外头打探回来的消息。 「秦王五天后要领兵出征仓州?」听到这个消息,严青菊是极为惊讶的,秦王这种时候竟然会求旨出征,若不是他脑子有问题,便是他太理智了,知道此举于他而言代表的是什么,而他将会失去什么。 纪山笑道:「是啊,这些天来秦王不是一直去乾清宫求旨么?原本大伙以为今日皇上仍是会拒绝的,谁知道皇上竟然答应了。」 说到这个,纪山和京城里的那些人也同样觉得好笑。也不知道秦王是不是脑抽了,自从仓州传来战事后,秦王三天两头地去请旨出京,都觉得秦王脑子有问题。虽然没人说,但是宫里的皇帝已经老了,这身子一日不比一日,储君人选未定,作皇子的这种时期留在京里是最好的,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回到,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严青菊也闹不明秦王这种时候在想什么,秦王这些年来表现得不错,也是极有可能竞争那位子的皇子,私底下支持他的人也很多,他现在做这种事,可谓是将自己的后路都绝了,若是将来新君上位,还不知道会是怎生的光景呢。除非秦王一直在外头不回来,或者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连新帝都不好动他。 唔,还有其他的可能,这种单看上位者是如何想的。 思索片刻,严青菊便将此事抛开了,反正与她无关之事,她素来是懒得操心的。 刚这般想着,便又有下人进来,说秦王来找世子。 严青菊略一想,便明白秦王这种时候过来的原因,定然是为了西北营那几万大军之事。以前纪显未调入神机营时,他掌着西北营的军权,秦王想要尽快地掌控好下面的将领,还得寻纪显讨些经验。 「请秦王殿下去大厅稍坐奉茶,我让人去瞧瞧世子什么时候回来。」严青菊吩咐道,转头便打发人去外头寻纪显了。 严青菊对秦王无甚好感也无恶感,倒是对秦王妃有些儿好感,这好感的来源便是去年春天去枯潭寺上香时,秦王妃直接出手教训那些纵马过市的纨绔。若非有秦王妃率先出手,她们这些在后头的马车怕是要遭殃了。这事情的后续严青菊也听了,心里顿时对怀王的做法不太满意,也在暗中观察着怀王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现在看来,怀王蹦跶了两下,又安份下来了。 纪显回来得很快,秦王喝了两盏茶时间,纪显便过来了,两人直接去了墨砚堂的书房议事。 他们这一谈直到天色黑了,秦王方满意地告辞离去。 纪显回了正房,没见到严青菊,问了下人后,便去了隔壁的房间。 严青菊正抱着儿子哄他睡觉,见纪显进来也不意外,问道:「秦王殿下走了?」 纪显点了点头,走过来后,发现原本已经眯着眼睛的儿子在他进来时,突然又变得精神了,双眼瞪得大大地看着他,让他心里极是高兴,直接将他抱了过来掂了掂,动作不敢太大,免得旁边坐着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女人发火,上回她发火时还将他吓了一跳,有些不愿意拿点小事来惹她了,省得自己受罪。 第四十章 小家伙被他父亲弄得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揪着他的衣襟,此时已经清醒得不行了,估计没个把时辰是不会睡了。 「世子这般闲,你便哄他睡罢,我去洗个澡。」严青菊起身,决定将儿子丢给他老子去带。 纪显见她胆大包天地将儿子丢给自己,扭身便走了,着实愣了下。看了看门口,又抱着儿子蹭了下他的小嫩脸,说道:「藿儿,你娘不理咱们呢,爹哄你睡觉。」 纪藿小朋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父亲的话,腿脚有力地在他胳膊上踢蹬着,扯着他的头发啊啊啊地叫着,让纪显颇为狼狈,没有一点在外头威风凛凛的感觉。 而严青菊将儿子丢给孩子他爹后就不理了,都没过来看一眼。直到纪显将儿子哄睡,狼狈不堪地回到屋子里,便见那狠心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着她那头乌黑的秀发,盈盈的双眸透过铮亮的铜镜看了他一眼。 纪显走到她身后,揽着她的腰身,弯腰看着铜镜里的女人,目光和她对视,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气息便有些不稳。 「这天气还凉着呢,王爷便出了一身汗,快去洗洗!」严青菊有些嫌弃地道,这男人气血太旺,作女人的总要受苦,她便要想法子去消磨下他的精力。 纪显虽然不满意她的穷讲究,觉得呆会也要流汗的,到时候再清洗也不迟,但见她瞪眼睛,仍是乖乖地去净房洗了个澡回来,将自己弄得干爽了,直接扛着她便上床厮磨起来。 等他弄得舒爽了,见怀里的女人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便又十分得意。为她捋了捋鬓角边汗湿的发,正想给她弄个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时,却没想到这时候她打起了精神开始问话了。 「秦王今儿过来与你谈得怎么样?」 她的声音软软的,又有点沙哑,像有只小猫在他心肝上抓挠着,让他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他就问了些关于西北营大军的事情,恐怕心里还防着我使坏呢。他也特小瞧我了,这种事关百姓存亡之事,我哪里会使坏?」纪显明显有些不屑秦王的小心眼,想到秦王妃是老定威侯的女儿,纪显心说就算秦王以后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得使个法子保下秦王一家三口。 严青菊忍不住笑起来,手指缠着他的头发绕了绕,笑道:「他们那些皇子总是算计颇多,自然也担心自己这么一去,会有人在后面给他们使绊子。」 然后心里说,不怪秦王不放心,谁让纪显在外头的名声不好,人也油滑着。而且他现在虽然看着是皇上的人,但谁又知道他有什么私心,私底下会是谁的人?秦王既然要离京出征,便要防着后头有人使坏。 纪显双手垫在脑后,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的话,心里也在不断地猜测着秦王这回请旨出征的意图。捞军功?估计是有,但是也特冒险了,等他捞到军功,黄花菜都凉了。 难道秦王自知以自己的能力,没法子趟京里这混水,又是个对那位子没有野心的,方出此下策?如此一想,心里着实觉得好笑。 可以说,秦王此举真是弄糊涂了很多人,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不过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翻,才会如此三翻两次地去乾清宫求旨。而让他们意外或者说是不解的是,皇帝竟然也真的允了他的请求。 宫里的淑妃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她晕厥醒来后,第一个反应便要去寻皇后求情,让皇后劝说皇帝收回旨意。只可惜这段时间皇后身体有恙,免了宫妃的请安,她这般冒然去凤翔宫,皇后根本没有见她,倒是安贵妃见了,可惜大伙都知道,这位横也只是在后宫横,在皇帝面前根本说不上话,谁搭理她。 淑妃没法子之下,试着去了乾清宫,皇帝自然也不见她的,于是便知道这事情是无力回天了。 如此,淑妃在哭了两天后,便宣了秦王夫妻进宫。 秦王妃抱着女儿坐在边上,听着婆婆淑妃拉着秦王的手哭着骂他好好的京城里不呆,偏偏要去战场上送死的行为,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 秦王满脸无奈地坐着听骂,等淑妃又哭又骂声音都哑了后,方倒了杯水给她润喉,劝道:「母妃放心吧,儿子去那儿是督军的,又不是真的上战场,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你且就宽心吧,儿子定然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恐怕这一去,便是回不来了!既便回来,估计不久也要就藩。 淑妃虽然仍是有些伤心,但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哭得那般厉害。她低首拭了拭泪,眯着眼道:「我儿怎么突然想要上战场?可是谁撺掇你的?而且眼看天气就热了,边境那等穷山恶水之地,可是人呆的么?」 不是人呆的话,那么多百姓呆哪里?秦王妃心里腹诽,挺不高兴婆婆这般定义边境的环境,她家族世代镇守西北边境,满门忠烈,她也是在边境长大,对那儿的感情极深,婆婆这一句话可真是一杆子打翻整条船了。 秦王听到这话后,眼睛往后瞟了王妃一眼,若是他母妃知道这些都是王妃掇撺的,指不定能扒了王妃的皮。虽然心里想要看好戏,但话在舌尖绕了一下,出口便成了这样:「是儿臣自个的主意,没有人撺掇。而且母妃现在也知道父皇的身子,儿臣为父皇分忧是理所当然之事,母妃莫要再拿此事来说项,省得有心人听了,还说母妃对父皇的决定不满呢。」 淑妃心里自然是对皇帝不满的,但是她没有傻缺地因为这殿里都是自己人而承认,嘴里说道:「本宫没有不满,就是心疼你罢了。」 秦王略略满意,又投了一眼给王妃,心说他这般维持王妃,也算得上是好男人了,王妃若是再敢对他甩飞刀,那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了。 淑妃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仍是满腹怨气,拉着儿子的手唠叨不停。秦王被她唠叨得一个头两个大,想着自己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方会回来,而京里的情况看着不好,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由得又有些后悔。 淑妃如何不知道他的担忧,眼睛转了转,拍拍他的手道:「你且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对,本宫自会找地方躲躲,且前头不是还有凤翔宫的那位么?」 秦王想起了皇后,心里不禁有些发悚,但又觉得母妃对皇后那般信任放心真是让他感觉奇特非常。他知道皇后贤惠大度,为人公正,堪称贤后典范,但却不明白同是宫里生活的女人,怎么能对正妻如此信服,就如同他不太明白府里的小妾为毛那么信任王妃,王妃到哪里便要跟到哪里,根本视他这个王府男主人如无物。 所以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思维总是不能在同一个频道上,他们也不太明白女人这种生物,斗的时候可以你死我活,信任你的时候,可以托负生命,连男人都望尘莫及。 等出了皇宫,秦王见乖巧地坐在王妃怀里抓着块糕用刚长出的乳牙啃的女儿,便又将她抱了过来。他总是担心王妃将女儿教成她那样,以后贴再多的嫁妆也嫁不出去,所以只要女儿在他面前,都自个抱了过去。 「王妃打算几时和母妃说你会和本王一起出征?」秦王忍不住问道。 秦王妃双眸带笑,说道:「这事儿不急,等王爷出征后,臣妾自会进宫和母妃说的。」 「恐怕母妃不同意罢。」秦王觉得他母妃是脑抽了才会同意王妃带着六七个月大的婴儿往边境跑,路上吃苦不说,到了那里环境更是比不得京城,到时候婴儿若是水土不服怎么办? 「没事,到时候臣妾自有法子让母妃同意!」 看着信心满满的秦王妃,秦王即便心里好奇,也打消了寻问的念头,只觉得到时候他母妃会头疼。 想到这里,秦王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当初他为何要看中定威侯府的军权而娶了这王妃呢?恐怕当时连自己也不知道会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更不知道会走到这一步。 待马车快要到秦王府时,秦王撩起车帘看了眼秦王府隔壁的府邸,是端王府。 秦王府与端王府是邻居,可惜他与端王素来不合,只有表面上的友好,使得两府的女眷也不怎么来往。现在想想,心里便要凉了半截,若是以前知道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当初便不那么嘴欠,得罪那弟弟了。 第四十一章 「端王妃人不错,可惜大家都忙,没空多走动。等王爷离了京,臣妾若是没事,便去端王府走动走动。端王看着也是个坦荡的君子,行事颇有度,人品风度也不错,我爹以前就夸奖过他呢。」秦王妃笑着说。 秦王听得不舒服,他知道自己比不得端王,倒没想到连岳父他们也看好端王,当年端王才多大?既然如此,为何还将女儿嫁给他? 虽然很想问一问,但见着王妃拿着小鼓逗女儿时低首温柔微笑的脸,便不知道怎么地,再也问不出来了。 五天后,大军开拨。 秦王出征一事在京城中成为一项谈资,等大军离开后,京城里的人谈论了那么几天,很快便又让新的话题给压过去了。 「秦王真的离开了?」阿竹有些惊奇地道,她还以为中途会出个什么事情,然后秦王便能留下来,没想到就这么风平浪静,让她着实有些不习惯。 陆禹正在看书,听到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问道:「不然你以为要如何?君无戏言,父皇既然答应了,自然没有更变的道理。」 她这不是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么?自古以来夺嫡之争最是凶险,秦王这么一退,搅乱了很多人的安排,想必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呢。秦王这回也光棍,直接这么离开了,不掺和进京城里的这堆破事中,想来也是个果断的。只是,作为一名极有竞争力的皇子,他是如何让自己放下心中的执念的呢? 阿竹心里有些好奇秦王到底是如何想的,但也知道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走了个秦王后,她在心里掰算了下,发现前途虽然光明,但道路依然曲折的,不由得望向旁边坐着的男人。自从皇帝勒令他的府里闭门思过一个月,他又恢复了原本懒散的生活,过着每天懒床,然后玩胖儿子的悠然生活。 陆禹发现她的眼睛一直往自己身上瞟,弄得他无法专心看书,便直接将她拉到怀里圈着,继续翻着书。 阿竹窝在他怀里,眼睛也跟着一起看书,发现他看的是一本医药典集,看了几眼便没兴趣了。这时代的皇公贵族或者世家子弟,多少都是懂些药理的,并不精通,但也能说得出几分名堂来。陆禹显然也是如此,有时候她身体不太舒服时,他还会为她把脉。 阿竹没事干,便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了很多,不知不觉脑子一片空白,已经发起了呆来。 陆禹偶尔低头,凑过去看她,发现她双眼呆滞,显然正忙着发呆,也没有弄她,继续圈在怀里看书。 何泽走到正房前,见坐在槅扇前分彩线做针线活的几个丫鬟,笑嘻嘻地道:「几位妹妹,王爷王妃在里头?」 丫鬟们见是他时,眼睛都晃了下,特别是对上那张雌雄难辩的漂亮脸蛋,都羞涩地低下了头,只有甲五是许过人的,对他完全没有什么想法,笑道:「在的,何侍卫有什么事么?」 何泽眼睛转了转,笑道:「宫里刚来了消息,皇后娘娘今儿的身子大好,特地使人过说一声,免得王爷王妃挂心。」 听罢,甲五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便道:「如此好消息,王爷王妃听了定然高兴,奴婢进去通传一声,何侍卫进去说罢。」 甲五在门边朝里头说了声,很快便传出了王爷清润温雅的声音。 何泽进去时,阿竹已经移到一旁坐着了,等何泽呈了纸条离开,阿竹也凑过脸去瞧,然后发现里面的信息是加秘过的,她没有习过专门的破解手法,还真是看不出来。 陆禹看过后,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阿竹有些担心地道,不会宫里真的出事了吧? 陆禹叹了口气,说道:「皇祖母的身子不好,可能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阿竹听得脑袋一懵,轻声道:「昭萱郡主……」 他拍拍她的背,同样轻声道:「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是常态,即便伤心,也须得接受。何况皇祖母这一两年来身子便不好,相信她心里也有准备了。」 阿竹心里仍是有些难受,提不起精神来,神色恹恹的。 太阳慢慢西落,白日里温煦的阳光到了近傍晚,热度越发的小了。这种天气,阿竹心里是极喜欢的,不冷不热,穿的衣服也刚刚好,连带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小胖子午觉睡了一会儿便醒了,喂了奶后便开始闹人,也不像以往那般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生活。 在胖儿子醒来后,阿竹便打起了精神,抱着睡得脸蛋红扑扑的胖儿子亲了亲,然后被他笑呵呵地凑过来糊了她一脸的口水。阿竹一抹脸,便将胖儿子塞给他爹去糊口水了,自己去了厨房查看今天的菜单。 陆禹看着坐在旁边抬头脑袋瞅着自己的胖儿子,拿小鼓来逗他,他显然对这种将他当狗逗的游戏不感兴趣了,继续瞪着他。 摸了摸胖儿子的脑袋,陆禹将他抱到怀里圈着,捏了捏他的肥脸蛋,嘀咕道:「你要乖,要孝顺,不然就不要你了……」 胖儿子听不懂他的话,伸着胖爪子啊啊啊地叫着去捞他手中的书籍。这是极珍贵的药典,陆禹可不敢让他真的撕了,不然荀太医知道后,下次若是他生什么病,一定会在药里头搞鬼,弄得又恶心又难喝。 胖儿子勾不到书,气得用爪手拍着圈住他身体的老爹,啊啊地叫个不停,围兜兜上也滴了口水,不一会儿便湿了。 「脏死了!」陆禹嫌弃地拿了帕子给他擦嘴,恼怒道:「出去别说你是本王的儿子,本王没这么没形象的儿子。」 胖儿子终于抓着书脊了,开心地玩起来,才不理他的话。 等阿竹回来后,便见父子正玩得高兴。 陆禹斜倚在长榻上,将儿子圈在旁边,胖儿子面前是一本厚厚的医典,陆禹用手指压着医典边沿,胖儿子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抱不起来,啊啊叫个不停。 「好了,今天天气好,到洗澡的时间了,豚豚要不要洗白白?」阿竹过去抱起胖儿子,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 胖儿子正对医典感兴趣,被抱走了后眼睛一直盯着医典,等发现离自己越来越远后,终于不干了,手舞跳蹈地叫起来,阿竹差点抱不住他,还是陆禹来搭把手的。 初夏悄然来临,白日的温度也跟着变得炎热,莫说大人有些受不住,孩子更是受不住。 进入四月份,胖儿子已经七个多月,就要八个月了,进化成了爬虫类,最近最爱干的事情便是爬来爬去,精力旺盛,将丫鬟奶娘们折腾得够呛,阿竹自己都看护不住他了,得旁人搭把手才行。 虽然活泼过了头,但是看着胖儿子这般精力旺盛,阿竹心里也高兴。孩子活泼些好,至少如此不容易生病,阿竹将胖儿子看得像眼珠子一般,养得也仔细,就生怕小孩子体质弱,不小心生个什么病,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地方,她不敢拿孩子开玩笑。 出了四月份时,陆禹在府里闭门思过一个月期限满了,再次回到了朝堂,然后被承平帝毫不客气地丢到了户部,让他打理户部,可谓是直接将一个麻烦丢给了他。谁不知道这几年国库入不敷出,户部尚书天天来哭穷,若不是西北面临北狄南侵,军饷实在是省不下来,户部尚书抠门得连军饷都不肯拨了。 承平帝这几年听得最多的是户部尚书哭穷的声音,只要有点什么事情,要户部拨银,得,户部的老尚书绝对能哭得好像死了爹娘一样的惨。为此,承平帝也怕了户部尚书了,能躲就躲,不能躲便让内阁去处理。 所以,现在陆禹被丢到户部去,并且承平帝还给了他一个任务,想办法去追国债,简直是将这儿子往死里坑啊。 阿竹初得知承平帝的安排后,在心里暗暗地扎皇帝的小人。让他这么坑儿子,好像端王不是他儿子一样,真是利用得毫不心慈手软! 虽然心里不满意承平帝一再地将又辛苦又得罪人的差事丢给陆禹,但阿竹也没什么说话权,悻悻然地为陆禹不平几次后,该干嘛就干嘛了。 当然,在关注丈夫在外头的差事时,阿竹的目光也盯着后宫。后宫现在一片风平浪静,阿竹唯一担心的便是太后的身子,每有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头紧了紧。 在这种担忧中,四月底到来了。 眼看五月即在,虽然天气热得紧,但所有人皆知今年承平帝估计是不会带着大小老婆们一起去皇庄避暑了,太后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承平帝作为个孝子,自然不会舍下自己老娘在宫里,自己带着大小老婆去外边逍遥避暑。 第四十二章 既然皇帝不去,京城里的朝臣权贵们也是不去的。 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小肥脸,决定今年夏天多用点冰,不能热着他。若是冰不够,便用硝石来做一些。 自从硝石制冰这门技术被阿竹折腾出来后,严祈华便利用这项技术为靖安公府谋了一堆的好处,方将技术交给了营造司,如此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至少每年京城用冰量增加,又不用面临那种千金难买一块冰的境况时,大伙还挺感激当年靖安公府所做的贡献。 到了五月,胖儿子就要满九个月了,越发的活泼了,而且也会口齿不清地叫人了,这让阿竹十分兴奋,每日乐此不彼地教他叫「爹娘」。 天气热,阿竹为他换上了轻薄透气的绸衣,有时候直接给他换上件肚兜,让他趴在凉席上睡觉,免得有点儿热,便要哭闹着睡不着。 「豚豚,叫娘,就给吃。」阿竹拿着一块小米糕诱惑着胖儿子。 胖儿子已经可以用两条短胖腿颤巍巍地立着了,但仍是不能行走。看到阿竹在不远处,马上弃了扶着的小凳子,四肢着地,吭哧吭哧地爬了过来,一把扑到阿竹怀里,举着胖手去勾娘亲手上的米糕。 阿竹坏心眼地将米糕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嚼了嚼吞下,张开嘴巴给他看,「谁让你动作太慢,所以没有了。」 胖儿子急得凑过去,小手扒着她的嘴看,发现真的没有了,顿时嘴巴扁起,眼睛也蓄了泪水。 眼看就要水漫金山了,阿竹笑嘻嘻地从身后端出一盘米糕,一手端盘子,一手扛胖儿子到铺着凉簟的罗汉床上,先用清水给他洗洗胖爪子,再接过丫鬟绞好的巾帕为他擦脸,等将他弄干净了,方将他一直关注的米糕拿了一块给他啃。 趁着他欢快地啃米糕的时候,阿竹趁机查看了下他的牙齿,上下都长了四颗了,发育不错。阿竹想起他长牙那会儿,还生了场病,每天哭闹不停,当时差点将她吓得不行。幸好荀太医过来看罢,说是小孩子长牙,会有些发热,弄了些小孩子吃的草药熬煮喂他喝了几次,方止了热。 被打扰了啃米糕,胖儿子有些生气地拍开她的手,朝她啊啊地叫了声,等她没再打扰了,方又愉快地啃起米糕,看这啃米糕的模样儿,就像只小松鼠一般,让阿竹想起后院中的树林里养的那几只松鼠,等胖儿子长大点后,估计就能去撵那些松鼠们玩了。 「这么凶做什么?又不抢你的!」阿竹捏了捏他的胖爪子,故作生气道:「这么凶的孩子,娘亲可不要你了。」 说罢,直接背过身,表示不理他了。 胖儿子果然急了,爬到她背后,用抓着米糕的手攀着她的背站起,挨在她背上,「娘、娘」地叫起来,声音虽然有些含糊,但听得人心都发软了。 阿竹被胖儿子逗得心头发软,回身一把将他抱住,笑道:「好啦,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你爹也要回来了,娘亲先带豚豚先去洗白白。」嗅了嗅他的身子,虽然有丫鬟奶娘时常顾着,但是身上的汗味仍是有些重。 「爹、爹、爹~~」 阿竹听着胖儿子叫得欢快,拍了下他的小屁股,笑道:「还没回来呢,再等会儿。」 陆禹今儿回来得比较早,太阳还未下山,空气已经躁热得不行,他虽然不是怕热体质,但干躁的空气及空气中的尘埃黏在脸上,仍是让他有些不太喜欢。 「王妃呢?」陆禹回房里没见阿竹,忍不住问道。 甲五端了水进来伺候他洗漱,闻言便道:「王妃在澡堂里为小主子洗澡。」 陆禹看了眼天色,今儿洗得倒是早,抬脚便往澡堂去了。 澡堂的门窗半开着,阿竹正和丫鬟们一起给儿子洗澡,这天气热,孩子太活泼,容易出汗不说,这手脚关节和腋下颈项等地方便会积起汗液,若是不洗干净,便要发红发痒。所以即便天气冷时,阿竹也是让人天天给胖儿子擦身子,现在这种天气,洗白白也没什么了。 胖儿子很喜欢玩水,在澡盆里拍打着水,溅得周围人的脸上、身上都是水珠,阿竹的衣襟也湿了一大块,仍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突然,胖儿子看到门口处,高兴地踢着水,叫道:「爹、爹、爹~~~」 阿竹回头看了一眼,可不是胖儿子他爹回来了么?不过她现在正手忙脚乱地抓着滑溜得像条光突突的鱼的胖儿子,没空搭理跑过来的孩子他爹,叫道:「豚豚,不准玩水。」 陆禹过来,让丫鬟离开,自己撸起袖子,蹲下身去帮阿竹一起为胖儿子洗白白,笑道:「豚豚现在认人很厉害了呢,不用提醒,他也懂得叫爹了。」 阿竹撇了他一眼,心里腹诽着,你就得瑟吧,以为儿子开口第一个叫爹了不起啊?还不是那段时间他天天在家里私底下教胖儿子叫的? 为胖儿子洗好澡后,阿竹直接将泡在婴儿澡盆里不肯起身的胖儿子丢给他爹,擦净了手中的水珠,便去厨房查看今天的晚膳菜单了。 陆禹抱着白白嫩嫩的身子滴着水的胖儿子,发现他还想要玩水,只得拍了下他的屁股,接过奶娘递过来的大巾子,将他全身裹住,便抱回了房里。将他全身的水珠都擦干净后,陆禹便拿过小衣服为他穿上。 这种事情他做得极熟练了,主要是被罚闭门思过那会儿,没事干时,阿竹便会抓着他一起照顾胖儿子,照顾多了自然做得熟练了,无论是换尿布、换衣服、喂饭、洗白白,他都不在话下。 摸了摸胖儿子头上柔软的黑发,陆禹见他的胖手已经利索无比地扯住他腰间的玉佩往外扯着玩了,掰开了他的手,塞了个特地做的布老虎给他。 「走,爹带你到外头逛逛。」陆禹见天色尚早,将胖儿子抱起,直接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天边的彩云绚丽多姿,红彤彤地照辉着整个大地,沐浴在晚霞中的院子仿佛也添上了一种说不明的色泽,无端地勾起了几分惆怅之感。 一阵晚风吹来,拂去了白日的燥热。 陆禹见怀里的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瞅着,微微一笑,便抱着他往竹园行去。 等阿竹从厨房回来,听闻父子俩去了竹园,脚步一拐,自然也往竹园去了,顺便吩咐下人,今天的晚膳便在竹园用了。 竹园的那座竹屋里,陆禹已经抱到胖儿子到第三层,坐在铺着竹席的地上,男人半卧在竹席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小胖子正趴在他爹身上,努力不懈地扯着他腰间打了络子的玉佩玩耍。 阿竹过来时,便见到这一幕。丫鬟们都守在二楼,没有主子叫唤,没敢上去。 她悄声走过去,脱了鞋子踩在竹席上,跪坐在旁边,看了眼已经闭着眼睛的男人,他的手还环着坐在他臂弯间的胖儿子,以防他跑了。阿竹仔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睫毛太浓密,在眼底下投下一片阴影,仿佛没有休息好的青色。 她知道他近来早出晚归,晚上她睡着了也不知道他何时爬上床,等第二日起来,发现旁边有人睡过的痕迹,才知道他夜里爬上床睡了,根本没有惊醒她。 阿竹说不出那种忙碌给她的感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准备及平静,再苦再累他也必须得提前准备好,不能怠惰片刻。虽然他不说,但作为他的枕边人,她如何没察觉?只是他不希望她过于忧心,所以只是用最平静温和的一面对她,告诉她,没什么的。 胖儿子正扯着父亲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现脑袋上被一只手摸着,疑惑地抬头看去,见到是娘亲,咧着小嘴笑起来,高兴地叫了声娘。 阿竹朝他微笑,正准备将他抱走让男人继续睡会,他已经被胖儿子的声音叫醒了,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直接将胖儿子拎到另一侧,伸手将阿竹揽到怀里,蹭了蹭她的脸,声音有些沙哑,「晚膳时间到了?」 「嗯,快了。」阿竹倚在他怀里,声音温柔,「若是你累了,便再眯会儿眼睛。」 陆禹没说话,只是拥着她,又闭了会儿眼睛,方爬了起来,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 「今天天气不错,就在竹园用晚膳吧。」他偏首朝她微笑,笑容清雅隽秀,一如初见。 阿竹也忍不住回了一个微笑,在夕阳中微笑的男人美好得让她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直起了身子,大胆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下,果然见他耳根子有些发红,但嘴里却不饶人道:「这么小气,应该亲这里。」他点了下自己的唇。 第四十三章 阿竹很大方地凑过去亲了下。 陆禹:「……」胖竹筒今天这般大胆,真是…… 目光一转,见胖儿子一只手揪着他的玉佩,已然抬起脑袋好奇地瞅着他们,男人面上不由得滑过一抹淡红。反观阿竹脸皮奇厚,笑嘻嘻地看着他。 所以,既便某位王爷私底下喜欢耍流氓,但脸皮仍是没有某个胖竹筒厚。 在竹园用过晚膳后,陆禹便去了书房。 阿竹则抱着胖儿子回了正院,见他又玩出了一身汗,只得认命地再给他洗了次澡,然后扛到隔壁厢房哄他睡觉了。 陆禹直到深夜才回房,这种时候阿竹已经睡得像头猪了。 陆禹也没叫她起来伺候,自己摸索着洗漱后,便上了床,躺在她身边,支起一只手撑着脸颊凝视睡姿端正、睡得双颊红扑扑的女人,忍不住摸了下她芙蓉一般娇嫩的脸庞,心里头有个疑问:她最近是不是特别地嗜睡? 以往他上床时,她总会被吵醒,就算没有醒,也会有所知觉。可近来无论他上床睡觉或者是起床,她都睡得极香,没有被惊动丝毫。 如此一想,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她平坦的腹部上,手抚了过去,自然没有任何的异样。然后又执起她的手腕把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自己把得不准,不禁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唯有对着这女人罢。 唇角挂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温和笑容,他探手将她揽进怀里。 果然,摸到他身上凉凉的肌肤,她马上双手双腿地缠了过来,趴在他身上睡得更香了。 翌日,陆禹起床时,阿竹难得跟着一起起床。 看她一脸困倦,陆禹拧着眉,捏了下她的脸蛋,说道:「胖竹筒,你最近是不是睡太多了?都比豚豚还爱睡了。」 阿竹打了个哈欠,踮着脚为他整理衣襟,含糊地道:「夏天来了,这叫夏困懂不懂?」 陆禹听得忍俊不禁,趁着丫鬟们都出去了,倾身咬了下她的脸,笑道:「春天时你说春困,秋天时你说秋困,冬天时也说冬困,现在又说夏困。你一年四季哪个季节不困的?」 阿竹困得不行,根本懒得理会他的话,说道:「今儿要进宫给母后她们请安,不跟你说了……」 虽然陆禹想叫她困了就去睡,但是情况也说不准,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转身便交待跟着的丫鬟护好王妃。 甲五和甲九等人都有些懵懂,不知道他今儿怎么特地吩咐,不过见阿竹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便只得点点头应下。不过也有细心的,例如钻石和翡翠,近来已经有所怀疑了,见王爷这般,心里越发地笃定,想着下回太医过府来请脉,得让太医好生地瞧瞧。 进宫请安自然少不了胖儿子了。胖儿子还没有醒,奶娘将他穿着打扮好后抱过来,阿竹正准备接过时,陆禹亲自伸手接了过来,侧首对她道:「我来抱吧。」 阿竹也没多想,和他一起登车进宫。 不过到了宫里,陆禹直接将胖儿子交给奶娘抱着,见她一副莫名之色,说道:「豚豚越发的重了,你以后莫要再抱他,省得伤了自己。」 「……那是我儿子,我不嫌他重。」阿竹脑子还有些迟钝,直接道。不过等见到他不善的眼神,马上改口道:「放心吧,我若是觉得累的话,就让奶娘丫鬟们抱,不会累着自己的。」 见他满意地朝乾清宫而去,阿竹扭头,为毛自己这么容易便要妥协了?一定是近来见他太劳碌辛苦之故,她体贴他辛苦,不想教他为了点小事而烦心。 心里为自己竟然如此体贴而高兴了下,阿竹便坐上宫里头的轿辇,朝凤翔宫而去。 皇后的精神看着不错,亲自抱过阿竹家的胖儿子逗弄了下,见他终于清醒了,得知他还没有吃哺食,便直接让宫人准备了孩子的吃食,亲自喂他。 煮得香喷喷的肉糜粥和鸡蛋羹,可将胖儿子吃得高兴不已,皇后才刚吹凉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张嘴凑过去啊呜一口含住了汤匙。 十八公主也捏着汤匙在旁边吃肉糜粥,看到胖侄子这般猴急的模样,吃惊道:「十皇嫂,琛儿是不是平时没有吃饱?你瞧他吃得好凶猛。」 阿竹:「……」她无话可说。 阿竹深深觉得丢脸,胖儿子哟,你怎么能这般猴急呢?平时也不是没有给你吃肉,你怎么就那么爱吃肉呢? 「别胡说,小孩子能吃就是福,这样才会健健康康地长大,以后像小十八一样。」皇后笑道。 十八公主更高兴了,蹦到皇后身边,瞅了瞅胖侄子,嘿嘿地道:「太好了,琛儿以后就和十八一样,胖胖的,再也没人敢嘲笑十八胖了。」 阿竹继续无话可说,想来代王平时没少骂十八公主长得胖,让这小公主心里都有阴影了。但这么萌的萝莉,就是要胖点才可爱嘛。 皇后喂孩子的动作极为标准,喂完了一小碗肉糜粥和半碗鸡蛋羹后,还喂了些温开水,然后将他立起,拍着他的小背脊,直到他打了个饱嗝后,方将胖儿子交给阿竹。 「琛儿养得很好,他是男孩子,也不拘于什么体态美姿,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才是正理。」皇后以过来人的口吻说。 所以十八公主才会被养得这般胖萌么? 阿竹却觉得皇后说得对,点头应了声是。 在皇后这儿逗留了会儿,阿竹方带着胖儿子去凤藻宫给安贵妃请安。 经过凤藻宫的院子时,那里移植了几株长势不错的玉兰花,正是玉兰花开的时候,白色的花朵在绿色的叶间绽放,极为美丽,空气中隐隐飘浮着玉兰花的香气。本来这种味道极为清雅迷人,泌人心脾,但是今儿不知道怎么地,阿竹闻着时,却觉得有些恶心想吐,等她进了凤藻宫时,脸色已经变得极为糟糕了。 安贵妃正高兴今天儿媳妇又将孙子带进宫来了,孙子可是她的命根子,都恨不得留在宫里算了,不过她没胆和儿子提。不过当见到走进来的阿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叫人将她扶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安贵妃凤眼一眯,直觉有人在宫里谋害她的儿媳妇。 这可不得了,哪个王八羔子敢这么不长眼睛谋害她的儿媳妇?是不是婉妃那贱女人?安贵妃一想,当场就要撸袖子了,并且对阿竹道:「你且放心,本宫给你讨回公道!」 阿竹:「……」虽然安贵妃又开始耍横了,但心里却突然有些感动。 阿竹忙道:「没事,就是闻到了玉兰的香味,突然有些不适应。」 安贵妃继续阴谋论了,骇然道:「难道是有人在本宫的宫里的玉兰花上掺了什么有害东西不成?那些下作的东西……」嘴里一阵骂时,也忙叫人去请太医来,顺便让人去查院子里的那几株玉兰花。 阿竹缩着脖子,觉得只要安贵妃不为难自己,围观她这般对付其他人,还真是挺可乐的。 等太医来了后,为阿竹一请脉,便乐呵呵地道:「恭喜贵妃娘娘、恭喜端王妃,端王妃这是有喜了。」 安贵妃:「……」原来不是有人在她宫里捣鬼啊!这种失落的心情肿么说呢? 阿竹扭头,安贵妃那表情……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忍睹视。 既然是在宫里诊出孕事,也别想隐瞒什么了,不过一会儿,整个宫里都知道端王妃怀孕之事了。 安贵妃这会儿十分高兴,一手抱着胖孙子,一手拉着儿媳妇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阿竹觉得安贵妃这会看自己的目光就像看着只会生蛋的金母鸡,双眼都冒着绿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虽然这样形容有点儿损自己的形象,但安贵妃此时给她的感觉确实如此,鸡皮疙瘩层层都堆起来了。 「你身子重,以后就莫要太操劳,太医说你的肚子还未足两个月,这段时间就不用进宫来请安了,先在府里坐稳胎再说……」 阿竹自然没有不应从的,怨不得她最近总是睡得太死,白天时精神也总是恹恹的,还以为是夏天到了,苦夏情绪又来了,没想到是又怀上了。如此一想,让她有些纠结,她还以为自己会像母亲柳氏一般,子嗣上会有些困难,所以在生下胖儿子后,还以为可能会隔上个几年才能怀上第二个,所以也没有怎么正经地避孕,没想到…… 再看边拉着她的手絮叨,边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她,简直要将她像菩萨一般供起来养的安贵妃,阿竹顿时生起一种「女人能生就是宝」的囧囧想法。 第四十四章 这般囧囧有神中,安贵妃叮嘱了什么她并没有认真记下,而她这副难得神游太虚的模样,安贵妃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孕妇嘛,总要宽待几分的。安贵妃一直巴望着儿子儿媳妇给她生多多的孙子,所以既然这儿媳妇能生,她便也愿意疼爱她的。 正说着,凤翔宫、慈宁宫等都打发了人过来询问,并且送来了长辈的赏赐。世人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能生的女人总要被人高看一眼,阿竹即便现在已经生了个胖儿子,但是陆禹膝下只有个儿子,在世人眼里,子嗣仍是算单薄了点儿,再生几个都不嫌多。 安贵妃今儿心情十分好,笑容可掬地让人将各宫过来道贺的人都送了出去,对阿竹道:「稍会端王过来了,你们在本宫这里用了膳再回去,明儿起便不用进宫请安了。」说着,有些不舍得怀里的胖孙子,若是儿媳妇不进宫请安,自然也不会带胖孙子进来,但想到近来宫里不太平,咬了咬牙,又道:「你好生在府里坐胎,等你坐稳胎了,再带琛儿进宫来罢。」 阿竹见她一副舍不得孙子却咬牙忍痛的表情,心里不禁沉了沉。 从先前她闻到玉兰花的香味反应大了点到现在,安贵妃种种举动皆让她明白,恐怕宫里不太安生,所以安贵妃也不希望她带胖儿子进宫,以免一个不小心便被人暗算了。 心里虽然有些沉重,但面上仍是乖巧地应着。 不一会儿,又有宫人过来禀报道:「娘娘,昭萱郡主过来了。」 安贵妃看了阿竹一眼,笑盈盈地道:「快请她进来。」 阿竹没想到昭萱郡主会亲自过来,心里也有几分欣喜激动。近来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她每次进宫去慈宁宫时,都见昭萱郡主在太后跟前侍疾,昭萱郡主原本身子便不好,近来越发的瘦弱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昭萱郡主同样带了礼物过来道贺,刚行了礼,便被安贵妃让人揣扶起了。 「没想到又听到端王妃的好消息,一时间有些忍耐不住,便亲自过来了。」昭萱郡主笑盈盈地道,她的脸庞瘦削苍白,没有以往那般明丽的容貌,但笑容依旧明媚张扬。 「你来了才好呢,你们感情亲厚,说说话也好。」安贵妃笑呵呵地道。 昭萱郡主看了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安贵妃,不由得抿嘴一笑,和阿竹对视了一眼后,便从袖子里掏了枚玉佩出来,递到正坐在安贵妃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双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来,这是表姨给琛儿的。」 阿竹眼尖地看到那玉佩是昭萱郡主一直不离身的东西,这是安阳长公主留给她的玉佩。眸色微深,阿竹按住她的手道:「怎地又送他东西了?琛儿的东西够多了,这玉佩你一直带着,不用再送了。」 昭萱郡主却拿开了她的手,将玉佩系到小家伙的腰间,朝他笑了笑,说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想送就送了。」她又摸摸孩子的脑袋,然后回首朝阿竹笑得灿烂。 若不是现在安贵妃还在旁边,此地也不宜说话,阿竹真是又惊又怒地要问个明白了。 昭萱郡主并没有给阿竹问的机会,拉着阿竹家的胖儿子的小手说了会儿话后,又扭头对阿竹道:「你现在又怀上了,可要仔细身子,小心一些,没事就在端王府里好生呆着,可别像生琛儿那时一样了。」 唠叨了一堆,昭萱郡主终于起身离开,「贵妃娘娘,我先回去了,外祖母若是见不到我可要担心了。」 安贵妃爽快道:「郡主慢走,有空再过来玩啊。」 等昭萱郡主离开,阿竹顿时有些沉默,原本被告知又要做母亲的喜悦也去了几分。 不到午时,陆禹便过来接他们了。 陆禹得了半天的假,下午不用去衙门,这是承平帝放给他的。听闻端王妃又怀上了,承平帝心里极是高兴,他一直怕端王子嗣不丰,现在端王妃又怀上,可不是三年要抱俩么?这速度也够快的,而且都是嫡出,以后倒是不用担心端王的后代之事了。 陆禹来的时候神色极为平淡,他心里早有猜测,自己也为阿竹把过脉,只是关心则乱,没能确定罢了。所以今日听到宫里传来了消息,惊喜是难免的,惊喜过后,便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像第一次得知阿竹怀孕时那般失态。 在凤藻宫用过午膳后,陆禹携着妻儿同安贵妃告辞离开。 安贵妃这次有些依依不舍,一直送到凤藻宫的宫门,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直到他们走过转角不见。 阿竹忍不住扭头回去看了一眼,她不蠢,自然知道今儿昭萱郡主和安贵妃的异样举动,都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陆禹抱着胖儿子,陪着她慢慢地走在宫廷之间,低首见她神色有些恍惚,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了下她的肩膀,在她抬首看向自己时,朝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一如既往,却又添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阿竹尽管心里仍是难以释然,但也回首朝他一笑。 回到端王府后,阿竹明显发现府里的下人今儿情绪特别地高涨,一个个看着她的肚子,眉稍眼角带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已经传回府里了。 确实,端王府上下都知道他们王妃有喜之事,人人笑逐颜开,陆禹看着也高兴,直接让管家吩咐下去,赏两个月的月例,这下子整个王府的气氛更热闹了。 回到延煦堂,阿竹便觉得有些累,直接歪在榻上不想起了。 此时已到了胖儿子午睡时间,他揉着眼睛,奶娘要抱他去歇息时,一只手还伸向阿竹那里,含糊地叫着:「娘~~」 以往都是阿竹哄他午睡的,所以即便现在困了,胖儿子也不肯让奶娘抱下去睡。而且今儿一个早上,胖儿子都没有得母亲抱过,自然有些不依。 阿竹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先让他在这儿睡会罢。」她是想抱胖儿子过来的,但是人人都将她当成水晶玻璃一般,也不让她抱胖儿子了,阿竹自己虽然觉得抱抱胖儿子没问题,但看周围的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便也不多事。 奶娘将胖儿子放到榻上后,胖儿子马上便爬到娘亲怀里,要亲亲,要哄睡。 阿竹笑着将他抱到怀里,小心地避开了自己的肚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便将他放到旁边位置,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待他睡着了,方让人拿条小凉被过来盖在他的肚皮上。 哄睡了胖儿子,阿竹自己也觉得累了,直接歪在榻上一起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腾空,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惺忪的睡眼,鼻翼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 「豚豚呢……」她缩着脑袋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含糊地问道。 陆禹低首,见她仍是有些不甚清醒,温声说道:「让奶娘抱下去睡了。你想睡就睡,不用担心他。」见她眯着眼睛,暗忖这次的孕事,她似乎比较嗜睡,上回是害喜严重,倒是没有像这般爱睡。 等被人放到床上时,阿竹揪住了正在离开的男人的衣袖,打了个哈欠,说道:「天气好,上来一起睡个午觉吧。」 陆禹坐在床边,拍拍她的手道:「你睡吧,我还有事要忙……」 「事情是忙不完的,父皇不是放你半天假么?好好休息方是。」阿竹仗着自己现在肚子多了块肉,身子金贵得狠,直接缠上去。 陆禹无奈,只得除了外袍,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午睡。 阿竹见他乖乖躺在身边,拽着他的袖子,不一会儿便抵挡不住睡意,很快便又睡熟了。 陆禹原本想要躺躺闭眼休息一下,不过见她睡得正香,睡意也来了,不一会儿也跟着入睡。 这一睡,直到太阳落山阿竹才醒来,又因为天气热,满脸都是汗渍醒来,甭提多难受了。 难得清醒一下,便听到外头传来了胖儿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叫着什么。阿竹摸索着起身时,外头听到声音的丫鬟马上进来伺候了。 「豚豚在外头做什么?」阿竹打着哈欠问道,努力地晃了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王爷正陪着小主子玩积木呢。」翡翠答道,利索地为阿竹更衣。 等将自己弄得清爽了,阿竹方走出内室,便见到外面的花厅里,地上铺着干净的四方形席子,陆禹正坐在席子上,和胖儿子玩积木呢。 第四十五章 阿竹挨在门边,看父子俩一个拿积木一个搭,看起来分外和谐。似乎是发现了她出现,等父子俩一同抬头看过来,两张相似的脸蛋,更让她觉得可乐又幸福。 「娘、娘、娘~~」 胖儿子马上化身为爬行动物,利索地朝阿竹爬过去。可惜才爬个几下,便被他爹给揪住了腰带,将他拎了起来。 「豚豚,你娘肚子里有妹妹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她抱了。」陆禹将胖儿子揪回来,放到一旁,不轻不重地警告道。 胖儿子眨巴了下眼睛,一脸茫然。 看那对父子大眼瞪小眼的模样,阿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嗔道:「王爷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女儿?」他不会还在惦记着胖闺女吧? 陆禹挑眉,「一儿一女,恰是一个好,是个好兆头。」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阿竹忍不住和他斗起嘴来。 对于自己又怀上的事情,阿竹虽然接受了,但有时候难免会忘记。所以在晚膳过后,被陆禹拉着到院子里散步消食时,忍不住纠结地道:「真的又怀上了?感觉好快。」 陆禹脸皮抽搐了下,回头瞪她,「是快了点儿。」 阿竹眯起眼睛,一点也不怕他现在满眼凶光的眼神,挺了挺平平的肚子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怪我了?」 「哪儿呢。」陆禹心里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次也有些失算了,哪想到会这般容易就怀上的?不过,怀上了也好,这样也有借口不用出门,只要在府里,倒是能保证她的平安。 如此想罢,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容,说道:「如此也好,你便在府里先坐稳胎,不用再进宫了。」 阿竹听罢,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小声道:「阿禹,是不是宫里……」 她的声音被一只按在唇上的手指给制止了,却见他低首看她,他的面容背着夕阳的光线,看得不甚分明,唯有那双眼睛,散发着清亮的光芒。 「你放心,一切有我,不会有事的。」陆禹微笑道,笑容一如既往地让她安心。 阿竹即便不放心,又能如何?漫说她现在又怀了身子,不宜在外头行走,单说她也不能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些什么吧?而且,看样子这孩子来得很是时候,所以才会让那么多人重视,也省了很多麻烦。 陆禹难得一个下午及晚上都没有去书房忙碌,极尽可能地陪她和孩子。直到将胖儿子哄睡了,两人也在廊下那两只鹦鹉的提醒声下,上床歇息。 即便下午睡了很长的午觉,但是沾到床时,阿竹的眼睛又眯起来了,睡意很快便袭来。这让她有些无语,明明昨天还没有这般爱睡的,今儿知道自己怀上了后,这睡意也来得理所当然了。 「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想睡就睡,府里你最大,谁敢说你。」陆禹咬了咬她的耳朵说,让她别再做出一副挣扎着要睡不睡的样子。 「会不会睡太多了?」阿竹有些担心,孕妇也是要劳逸结合的,以后生产时才不会受罪,现在才刚怀上,睡多点不要紧,就怕五六个月以后,还那般爱睡,她就要担心了。 「没事,我今儿去问过荀太医了,妇人有孕后嗜睡是正常的事情。」陆禹的功课显然做得很足。 这是近一个月来,夫妻俩难得是在同一时间上床歇息,原本想多说点儿话的,但架不住睡意来了,还没说两句话,阿竹便睡死了过去。 陆禹见她入睡,对她这般快速进入睡眠的速度也有些无语,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小心地避开她平坦的肚子,也拥着她慢慢睡去。 第二天,阿竹醒来时自然是日上三杆了,胖儿子都嗷嗷叫饿了,阿竹这作娘亲的才慢吞吞地起来。 阿竹在用早膳时,胖儿子已经被奶娘丫鬟们喂饱了,不过他虽然吃饱了,却喜欢坐在娘亲旁边,胖爪子抓着汤匙,在空碗上敲来敲去制造躁音,时不时地朝阿竹笑着,仿佛自己在玩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阿竹边吃东西,时不时再塞他一口,等她吃饱后,胖儿子也吃得小肚子溜圆了。 吃过也不知道是早膳或是午膳的一餐时,便有下人来报,她母亲柳氏和娘家几个姐妹们都过来探望她了。 柳氏带着梅兰菊三人进来时,阿竹难得兴奋地走出门来迎接,看她脚下生风的样子,吓得柳氏差点要骂人,严青菊和严青梅快步上前去扶住她。 「你这孩子,忘记自己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么?」柳氏嗔怪道。 阿竹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无奈地道:「我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又没有跑。」 严青梅和严青兰等人忍不住偷笑,她们明白柳氏焦急的心情,毕竟柳氏自从嫁到严家后,那些年可谓是子嗣困难,也生怕阿竹像她这般,所以一直忧心着阿竹嫁人后同样子嗣困难,不得公婆待见。即便现在阿竹已经生了个儿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柳氏仍是不太放心的。 待丫鬟上了茶点后,阿竹环视了一眼,发现梅兰菊三个姑娘今儿都笑盈盈的,便道:「你们今儿怎么都一起过来瞧我了?你们的孩子呢?都丢在家里了?怎么不带过来?也好和琛儿有个伴嘛。」 柳氏正抱着外孙逗他,没空搭理她。 严青菊挨着她坐,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孩子放在家里没事,就是怕带过来吵到你。」 严青梅也道:「是啊,你现在可不比往常,孩子太调皮了,万一冲撞到你可不好了。」 严青兰道:「我婆婆舍不得孩子,去哪里都要带着他,我便不带他出来了,省得婆婆又惦记。」 众人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来她是和婆婆相处得不错的。可以说,梅兰竹菊四个姑娘,还真是严青兰嫁得最舒心,婆媳相得,家庭成员简单,过得就像是在家里一般,这脾气还和以前做姑娘一样爽利,有什么说什么,偏偏林尚书夫人还挺喜欢她这性子,果然是老太君会挑人。 今儿柳氏等人过来确实是听说她有孕后过来探望她的,也唠叨叮嘱了不少注意事情,即便阿竹已经生过了一个,对于怀孕期间的事情早有心得体会,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唠叨着,阿竹也很用心地听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阿竹舍不得母亲和姐妹们离开,忙道:「不若你们就在府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柳氏轻轻地戳了下她的脸,嗔笑道:「都在京城里住着,你的姐妹们都有自己的家,哪能留得这般晚?想她们了,以后便多走动便是。」 阿竹撅了下嘴,确实不好留她们,便让人送她们出府。 严青菊最后才走,离开之前,与阿竹道:「近来天气热,天干物躁,容易起火,你且小心一些。」 这话颇有深意,阿竹心中一紧,忍不住望向皇宫的方向,小声道:「你是指那里?」 「还不能确定。」严青菊沉声道,拉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近来世子时常被派到外头办事,有时候要滞留个两三天才回来。你知道,他执掌神机营,但皇上却仿佛又喜欢将一些差事交给他,来回不易……」 严青菊又低声与她耳语几句,阿竹心中骇然,面上平静地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也小心。」 严青菊微笑道:「三姐姐放心吧。」 严青菊登车而去,撩起车帘,见阿竹站在二门处望着,忍不住回首望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沉甸甸的。现在三姐姐是双身子,她真担心那些「歹人」又想朝端王府下手,毕竟现在端王膝下只有个孩子、另一个才两个月大,若是除了他们,对端王而言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严青菊等人过府来探望后的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天气越来越热,或者是宫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使得阿竹也觉得平静的生活之下,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怒涛,在某个临界点时便会爆发。 虽然心里忧心,但是她自从怀孕后,容易嗜睡,睡意来了,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加上陆禹有心哄她多睡,睡得多了,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对外边的事情更是顾不上了。 就在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糊涂日子里,到了六月中旬,当她某一天睡醒时,便听到下人急急来报:太后殡天了! 太后殡天的消息传来,整个京城的气氛都显得压抑而肃穆,皇宫里一片哭声震天。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阿竹仍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得脑袋有些发懵,怔怔地坐了会儿,方在丫鬟的唤声中惊醒,然后忙让人去将准备好的孝服拿来换上,同样也给胖儿子换上了孝服。 第四十六章 「娘?」胖儿子刚午睡起来,揉着眼睛看她。 阿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为他换上衣服,摸摸他的小肚子,又让奶娘去拿些吃食过来喂他。 等母子俩都换上了素净的孝服后,一时间便好像又没什么事情,直接坐在那儿发呆。阿竹在发呆,胖儿子坐在她旁边玩布老虎,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孩子虽然小,但也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直挨着母亲不肯离开,小手紧紧地扯着阿竹的袖子。 阿竹见他这样子,心里又有些怜惜,忙将他抱到怀里拍抚着,然后继续发呆,心里不免会开始糊思乱想起来。 现在不知道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昭萱郡主怎么样? 阿竹在一遍遍地想着宫里的事情,眼看着天色暗了,她肚子也感觉到了饥饿,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今儿吃的东西不多,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虽然没什么食欲,但仍是让人去准备晚膳。 「王爷回来了么?」阿竹喂着胖儿子吃东西边问道。 钻石去前头问了下,回来摇头道:「王爷还未回来。」 太后殡天的消息传来,于百姓们也许不过是件小事,但距离皇权中心越近,所受到的影响越深。 直到用过晚膳,天色越发的暗了,陆禹还未回来。阿竹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现在她人在王府里,可谓是两眼抓瞎,着人去查看情况,外头的街道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派人看守了起来,常人不得轻易在街上逗留,派出去的人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只得按捺下来。 夜越发的深了,阿竹将胖儿子哄睡后,虽然脑子也有些晕眩,极为想睡,但仍是强撑着,等陆禹回来。 打了三更鼓时,前院才响起了声音。 知道应该是陆禹回来了,阿竹忙迎出去,迎着昏暗的灯光,便见陆禹一脸疲惫地走进来,身上穿着那套皱巴巴的朝服,因为天气热,还带着微些汗臭味。 阿竹忙将他推去洗个澡,又着人准备好吃食,忙得团团转。其实她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但是心里不得安生,便东摸摸西摸摸,让自己忙碌一些,排谴一些心慌慌的感觉,免得自己再糊思乱想下去,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陆禹洗了澡出来,阿竹见他头发湿嗒嗒的,拿了干净的巾子为他擦头发,让他先吃东西。看他比平常时候快了一倍吃东西的速度,便知道他今日估计是没有吃什么东西了。 等他吃了几分饱时,速度放慢下来,等用得差不多后,对阿竹道:「皇祖母殡天的消息传来时,父皇有些承受不住晕过去了,我一直守在乾清宫,直到戌时末父皇方醒。父皇的情况……看着有些不太好。」 他蹙着眉头,其实没想到皇帝的病情会这般严重,先前即便看过荀太医私底下送来的病例记录,也以为皇帝还能再撑个几年的。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但是作为人子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父亲身体健康,能活得久一些,即便他对那位子有想法,也从未生起过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 「宫里现在怎么样?」阿竹轻轻地为他擦试着发尖,声音极轻。 「无事,还有母后在呢。」陆禹倒是极放心皇后的办事能力,「皇祖母殡天的消息传来后,父皇又病了,皇祖母的后事便只能交给母后打理了。我出宫前着人去慈宁宫问过了,昭萱郡主的情况不太好……」 说罢,他看了阿竹一眼,果然见到她呆住,手中的巾子掉在地上不自知。这让他有些心疼,忙将她揽到怀里,说道:「你放心,她只是伤心过度罢了。」 阿竹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眨去眼中的酸涩泪意。昭萱郡主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会儿太后去逝,又不知道她怎么折腾自己了。而且太后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太后这一去,昭萱郡主以后在宫里也没有这般自在了。 陆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她与昭萱郡主的情谊,太后这一去,昭萱郡主这大悲之下,身子恐怕又受不住,会引起心疾之症,今儿已经晕过去了几次,这么折腾下去,恐怕真如太医所言,活不过二十之龄。 想罢,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用脸蹭了下她的头顶,生命太脆弱了,他只希望怀里的这个人,在他有生之年时,能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不离不弃。 阿竹最后不知道是怎么睡去的,等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天色还未亮,阿竹难得起了个大早,没有像以往般睡懒觉。虽然她现在怀着孩子,但是太后仙逝,作为孙媳妇,她也得每天进宫哭灵,接下来还有得熬。 陆禹看着她,不禁叹了口气,即便心里担忧她的身子受不住,有些话也不能说太多,只道:「到了宫里,你注意一些,别累着自己。你现在怀着身子,也不必一定要哭够那么多时间,能歇息便去歇息,别逞强。」 阿竹点头,她对太后的感情不深,自打嫁进皇家后,太后时常养病,见面的时间不多,心里自然没有那般悲伤,不过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胖儿子还没有醒,阿竹特地去看了看,虽然担心胖儿子醒来后看不到她哭闹,但是孩子还太小,眼睛干净,不能带去灵堂,所以阿竹也没打算带他进宫。 亲了亲胖儿子睡得粉扑扑的脸,阿竹又叮嘱了伺候的奶娘和丫鬟几句,便和陆禹一起出门。当然,出门之前,陆禹又让丫鬟多拿了件阿竹的衣物一起进宫。 因为太后殡天,皇帝悲伤过度病倒了,辍朝三日,所以今儿的朝会取消了。 到了宫里,陆禹小心地揣扶着阿竹往后宫行去,路上遇到了很多同样进宫来哭灵的诰命夫人,大家安静无声地行走着,气氛肃穆哀伤,没有人敢在此时大声喧哗或者抬头张望。 灵堂布置在慈宁宫大殿,阿竹他们到来时,皇后已经带着后宫妃嫔跪在那儿哭灵了,众多宗室的女眷也陆陆续续到来。 进了大殿,迎面便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阿竹打了个啰嗦,便感觉到扶着自己的陆禹的手紧了紧。因为天气热,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为了保持死者的身体,所以这殿里日夜不停地放了冰盆子保持着温度。是以人一进来,便感觉到那股寒冷。 阿竹这才明白,先前出门时,陆禹让人给她多添置衣服的原因。 陆禹将阿竹送到安贵妃身边后,低声道:「母妃,王妃就麻烦你了。」他是男人,不能留在这里,即便放心不下,也没法子。 安贵妃抬起哭得红通通的眼睛,朝他点了下头,悄悄地拉着阿竹到身边,说道:「端王去罢,这里有我呢。」 陆禹相信自己母妃的战斗力,得了她的保证后,便悄声退出出去。 哭灵是项技术活,阿竹置身在一群女人中,听着周围人嘤嘤哭泣的声音,明明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但是那些女人却哭得像自己的亲老娘死了一样的哀伤悲痛,顿时大为敬佩。她现在身子不同,周围人对她也没有什么期待的,所以混在这群女人中,熬熬也过去了。 作为个孕妇,尿频这种事情让阿竹在中途起身去了几次如厕。幸好宫里的人知道她的身子情况,每次她起身时,甲五扶着她起身后,会有宫女过来引路带她去隔间歇息,并且小声道:「这是皇后娘娘交待的,端王妃身子不比平常,可以歇一歇。」 阿竹也不逞强,特别是感觉到肚子隐隐传来不舒服时,也有些害怕,小心地算着时间去歇息,然后又回到前殿哭灵。 一天时间便这么熬过去了,即便得到妥善的照顾,阿竹的脸色仍是有些不好。 皇后也极为照顾她,见她脸色难看,便道:「再撑几天,过了头七便好了。」 阿竹点点头,这种时候听话便是。 离开之前,阿竹忍不住问道:「母后,昭萱她现在怎么样了?」因为不方便走动,所以她也不知道昭萱郡主现在的情况,加上宫里现在人多眼杂,更不好派人去打探。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她的心疾又犯了,今儿躺了半天,仍是起不来,估计现在正在床上哭着。」 阿竹眼眶发热,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明明不想哭的,但是怀孕后,好像容易情绪化,一点儿事情也能伤感半天。幸好现在这种情况,哭才是正确的,所以见到她哭,大伙也没什么怪罪的。 皇后拍拍她的手,安抚了她几句,便让甲五扶着她离开了。 阿竹是自己一个人出宫的,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悲伤病倒了,陆禹只得去乾清宫里侍疾,没能陪她一起回府。 第四十七章 坐在马车里,阿竹昏沉的脑袋突然有些清醒,略略撩开车帘往外看,发现护送着马车的侍卫都是府里的精锐,身边还坐着甲五和甲九,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 回到府里,阿竹刚进门便听到一声尖锐的童音,高声叫着:「娘!」 阿竹抬眼看去,见到屋子里正扶着凳子朝她瞪眼睛的胖儿子,见到她就想冲过来,没想到自己的双腿没有力,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然后四肢着地飞快地爬了过来。 奶娘忙忙追过来抱起他,胖儿子现在十分有力,肥腿儿蹬着奶娘,一只手朝阿竹伸过来,嘴里叫着「娘」时,眼泪都飙出来了,仿佛奶娘是拦阻他和娘亲重逢的恶霸一般。 阿竹今儿累得够呛,但是看到胖儿子后,仍是打起精神来,坐到了矮榻上,将胖儿子抱了过来,拿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痕,又亲亲他的小脸蛋,笑道:「在这里呢,豚豚今天乖不乖?」 胖儿子一到阿竹怀里,双手便揪住她的衣襟,将脸埋到她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仿佛在埋怨她今天将他丢下的委屈。 「小主子早上醒来后便一直在找王妃,后来哭累了,便吃了些东西,奴婢们方哄他去玩了。午觉起来后,又找了一回,又哭了一场……」奶娘报告着小主子一天的作息。 阿竹听得极心疼,又忍不住亲了亲胖儿子的脸蛋,笑道:「豚豚真是不乖啊,还这么爱哭。娘亲可是去办正事的,豚豚要乖乖呆在家里。豚豚乖不乖?」 胖儿子委屈地看她,半晌才憋了个字:「乖~~」 阿竹忍不住又笑起来,一天的疲劳似乎都减了不少。 等他们用过晚膳,阿竹陪着胖儿子玩,虽然已经很累了,但仍是打起精神等陆禹回来。 陆禹今天回来的时间依然如昨晚那般,又是一阵忙碌后,终于歇下,这时候阿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整个人累得倒在床上就要入睡。 陆禹看得极心疼,摸摸她疲惫的脸道:「你现在身子重,不用等我了,累了就睡。」 她含糊地应了声,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很快便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竹依然天没亮便进宫哭灵,然后熬过一天后,自己坐车出宫。而这其间,她也见过了昭萱郡主几回,发现她病得更厉害了,每当能下床时,必会去大殿里哭灵,然后大悲之下,心疾发作,晕厥后被人送回了偏殿。 看到她这模样,阿竹心里自然不好受。太后对昭萱郡主的意义不同,旁人说得再多也是虚的,如此悲伤之下,也只能让她发泄出来。 过了头七后,皇后便免了阿竹进宫哭灵。 不过短短的七天,阿竹人就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便没了,看起来更不像孕妇了,身形轻飘飘的,让人看了就心惊。而阿竹便顶着这副模样,在皇后免了她进宫哭灵时,去了偏殿见昭萱郡主。 昭萱郡主刚才心疾发作,整张脸又青又白,像鬼一样,直到太医扎了针,才缓了口气。阿竹进来时,她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体不能动弹,静静地躺在床上流泪,直到阿竹拿帕子为她试去脸上的泪,她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眼神凝聚起来,定在阿竹脸上。 「若是皇祖母见着你这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阿竹轻轻地摩挲着她肤色惨白的手,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昭萱郡主突然生起一股力气,一把扯住阿竹的手抱着,将脸埋在她的手中,她无法发出声音,眼泪却湿了她的手。 阿竹僵硬地坐着,一直到感觉手上的泪迹都干了,心里涩涩的难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当逝去的那人是心中唯一的支柱牵挂,如此一走,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一般。安阳长公主去逝后,于昭萱郡主而言,最疼爱她的太后便是唯一的支柱了,太后逝去,即便心里有准备,仍是悲伤难言。 半晌,当阿竹以为床上的人哭累睡着了,身子动了下,没想到她却微微抬起头看她,一双眼肿得像核桃,整个人形容狼狈得不像金尊玉贵的郡主。 阿竹用另一只手摸了下她的脑袋,轻声道:「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你要保重身子,不然皇祖母知道你这样,走得也不安心。」 她看着她,半晌方钝钝地点头,没什么表情。 阿竹还想说些什么时,见她的目光突然定在自己的肚子上,就见她张着嘴,努力发出破碎的声音:「……没、事?」 知道她问的是肚子里的孩子,阿竹忙道:「没事,我小心着呢。」她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折腾得厉害,人也瘦得厉害,神色苍白,看起来不像个孕妇,连皇后和安贵妃都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事,所以刚过头七就忙忙免了她进宫,如此也莫怪于她会担心。不过看她终于从悲痛中回过神来,阿竹也松了口气。 就怕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然后身子越发的破败,就这么去了。所以,阿竹今天来这儿一趟,还真是想要激起她的求生意识,别再沉浸于悲痛之中。 阿竹让星枝打来干净的温水,绞了帕子为她擦脸,见她连起身都困难,眼泪又差点要掉下来。 阿竹才刚为她擦了下脸,便见有宫女进来,急促地道:「郡主,陛下过来了!」 承平帝来了?阿竹一时间有些愕然,忙起身去迎,心里也有些奇怪,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极度悲痛,近来也病得难以下床,虽然每日坚持过来上香哭灵,不过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很快便又会被朝臣跪劝去歇息,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之事,皇帝的身体健康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阿竹去迎接时,便见到昭华郡主扶着承平帝进来。 苍老的帝王面容憔悴,脸上皱纹似乎越深了。 见他进来,昭萱郡主也挣扎着起身,因为行动不便,直接摔到了床上,然后在宫女扶起时,喉咙哽咽着,悲痛地叫了一声「舅舅」,便跌跌撞撞地扑到承平帝怀里,抱着他号啕大哭,声音嘶哑难听,像破碎的风箱一般。 看着抱在一起哭的舅甥二人,周围的人也低头默默地拭泪。 阿竹用帕子拭泪的同时,不由得看了眼跪坐在两人旁边跟着一起边哭泣边劝说的昭华郡主,突然有些明白承平帝为何会突然来这里了,定然是昭华郡主在承平帝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他过来的。 皇后很快也闻讯过来了,忙去劝慰哭泣的两人。这大殿内都是帝后的心腹,阿竹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能默不作声地跪在一旁。 直到昭萱郡主哭厥过去,又是一阵忙乱。此时,承平帝身体也有些受不住,被宫侍扶着起身,神色虽然依旧悲痛,却已无先前那般哀恸。 承平帝似乎因为外甥女的悲痛而发泄了一场,精神看着好了一些,在被宫侍扶离时,对皇后道:「这孩子是个可怜的,你多看顾她一些,别让她年纪轻轻的,就……跟着去了。」 皇后温声道:「皇上放心,臣妾省得。」 承平帝叹了口气,眼皮耷拉着,又道:「安阳已经去了,现在又是母后……莫怪她生无可恋……」又叹了一声,终于被宫侍扶上轿辇离开。 等皇帝离开,阿竹终于也能离开了。 离开之前,昭华郡主正吩咐人伺候昏迷的昭萱郡主,眼角余光瞄见阿竹,忍不住出声道:「端王妃现在身子不同,你还是快快回去歇着,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好妹妹又要难过了。」说罢,又狠狠地瞪了阿竹一眼。 阿竹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但面上仍是生疏而客气地道:「多谢郡主提醒。」然后不再理她,叫来偏殿伺候的宫女,叮嘱了一翻,方才离去。 昭华郡主阴冷地看着阿竹离开的方向,半晌冷笑一声,扭身进了偏殿。 到了床前,看到床上瘦弱不堪的妹妹,昭华郡主眼里浮现些许挣扎,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青白的面容,轻声道:「萱儿,舅舅还是最疼你的,你要听话,姐姐以后要靠你了。」 方出了慈宁宫后,阿竹便隐隐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九弟妹身子不舒服么?」 一道清爽的女声传来,阿竹抬头看去,见是秦王妃。秦王妃此时也脸上染上了疲惫之色,想来这些天进宫哭灵,大伙都折腾得够呛。秦王妃也正准备离宫,见到阿竹手抚着肚子,面色难看,忍不住询问道。 第四十八章 还在宫里,又逢太后丧事,阿竹不欲生事,摇了摇头不语,眼看宫里的轿辇抬过来了,正准备上轿,突然秦王妃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地拉到了一旁。 这时,甲五正一手抵住撞过来的轿辇,满脸怒意,不悦地道:「你们是怎么抬轿的?」 那两名抬轿的宫侍吓得不清,忙跪下请罪,两人的神色都有些灰败,看起来确实是不小心的样子。 阿竹此时感觉到肚子越发的不舒服了,也没什么精力追究,只得道:「算了,先回府吧。」 甲五见状,也知道阿竹现在情况不对,狠狠地瞪了眼那两名抬轿的宫侍,正准备重新让人抬来轿辇,旁边的秦王妃已经道:「九弟妹就坐我的轿子罢,这么点路,我走着就行了。」秦王妃又看了眼阿竹的肚子,说道:「这种时候就别客气了,保重身子要紧。」 阿竹感激地道了声谢,由着甲五扶上了轿。 到了宫门前,终于可以换上了马车。 「九弟妹身子不舒服,还是尽快叫太医看看吧。」秦王妃看着阿竹的肚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怪秦王妃担忧,阿竹现在脸色发白,明明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但整个人看起比未怀孕时还瘦一些,看不出孕妇的模样儿。 知道秦王妃的好意,阿竹又道了谢,方登上马车离开。 肚子隐隐痛着,阿竹原以为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不过很快便知道这不是错觉,顿时自己都有些吓住了,抱着肚子有些不知所措。上回怀豚豚时,她除了害喜严重,还真是没有其他症状,一路平平安安地怀到九个月。若不是后来遇袭早产,胖儿子也一定能呆到十月再出来。 等回到端王府,下人忙去请荀太医时,耿嬷嬷过来查看了下,为阿竹把了下脉,说道:「王妃这些天来过于劳累,又休息不好,可能动了胎气了。」 阿竹倚坐在榻上,背垫着软枕,只觉得说话都累,眼皮耷拉着。 「娘?」胖儿子坐在她身边,疑惑地看着她,见她不抱自己,伸出小手抓着她的衣袖。 阿竹困难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朝他笑了下。见到她笑,胖儿子眼睛一亮,就要爬起身扑过去,吓得耿嬷嬷忙一把抱住他。 「小主子乖,王妃身子不舒服,可不能抱你。」耿嬷嬷柔声安抚道。 胖儿子发现自己不能接近母亲,眼里含了泪,胖爪子抵在嘴前咬着,委屈极了。耿嬷嬷哄了两下,也没能哄停他眼眶里的泪,但也不敢让他没轻没重地扑到阿竹身上。 等荀太医过来瞧过后,果然是这几天过于劳累动了胎气,便又开了些安胎的药,叮嘱道:「王妃这胎有些危险,这段时间不宜多思劳累,好好保重身子方是。」 荀太医话里的意思阿竹如何不懂,是让她别想太多,别理会外边事情如何。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就可以的,不做也不行,就像进宫给太后哭灵,是一种孝举,即便怀着孩子,也得去做足面子,省得留下话柄,连累了陆禹。 荀太医开了药后,又留下了一瓶药丸,叮嘱阿竹随身带着,若是肚子再疼便吃一丸。 这也算是急救药的一种了,阿竹接过药,深深地看了眼荀太医,见他神色冷淡,目光冰冷,并无异常,但些举又颇有深意。阿竹不经意地道:「近来宫里事情多,还有很多要倚重荀太医的地方,荀太医也要保重身子方是。」 荀太医淡淡地应了声,又说了些注意事宜,方告辞离去。 天色开始暗下来,阿竹喝了煎好的药后,方感觉到肚子舒服一些,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这时候,方有精神安慰一直拉着她袖子的胖儿子,亲亲他的小胖脸,柔声道:「娘亲没事,豚豚不怕啊!」 胖儿子眼睛湿漉漉的,将脑袋挨在她怀里不肯离开,最后阿竹只得边抱着他,边让奶娘给他喂食。 刚给胖儿子喂完饭,阿竹正吩咐奶娘去准备稍会胖儿子沐浴的衣物时,陆禹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阿竹!」 阿竹见他脸色难看,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平时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掉落到额头,显得凌乱,身上的衣服更是没有平时的顺滑,看起来就像是赶了很长一段路般。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分明地看到他如此焦急的模样,上回她生产时,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但那时候她疼得意识不清,根本不太记得了。 「阿禹,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扑过来的男人搂住了,她的脸被他压在胸膛上,话根本说不完。 陆禹抱着她,手都有些发颤,轻轻地抚着她的腰背,迭声道:「怎么样?肚子疼不疼?身子有无大碍?」 听得出他声音都变了,阿竹忙道:「只是动了胎气,刚才喝了药,已经无大碍了,没事的。」阿竹安抚着,心里却皱眉,明明她让人封锁了消息,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得到消息了,看来王府里自有私下传递消息的渠道。只是,她并不希望他太担心,所以才没有让人告诉他。 「爹、爹~」胖儿子在旁边扯着父母的衣服,努力争取注意。 陆禹脸色很不好,坐到了阿竹旁边,一手将胖儿子捞到怀里,一只手搂着阿竹的腰,一家三口坐在矮榻上。 半晌,陆禹缓过一口气,方道:「怎么会动了胎气呢?听说今日昭华郡主将父皇叫去了慈宁宫偏殿,你当时也在,没出什么事情吧?」 阿竹仰脸看他,发现他双目冰冷,略一想,便知道他怀疑昭华郡主耍手段,便道:「没事,我当时站得很远,只是去安慰昭萱郡主罢了。」顿了下,她又问道:「昭华郡主怎么将父皇叫过来了?」 陆禹嘴角扯出一抹讽笑,淡漠地道:「她不过是怕皇祖母不在了,父皇会忘记了她,所以才会搞出今日这一出。自从去年父皇下决心整顿盐政,定国公府的处境不好,昭华郡主要保孔家,置定国公府不顾,定国公对她极为不满,定国公世子……近来迷上了个女人。」 听罢,阿竹完全明白了,心里忍不住一叹,真不知道该骂男人的劣根性,还是叹昭华郡主看不清现实,所以现在只能紧紧地抓着昭萱郡主不放。 陆禹不欲说这些事情让她糟心,看了看天色,便道:「皇祖母的头七过了,你不用再进宫哭灵,近来在家里好好安胎,其他事情不必理会。」他摸了下她消瘦下去的脸庞,心里有些难受。 阿竹微笑看他,忍不住亲了下他的眼角,想让他别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其实挺好的。 晚上陆禹亲自哄睡了胖儿子后,又陪着阿竹入睡,等阿竹睡下后,方起身去了书房。 华菁已经在书房等他许久,见他到来,起身行了一礼,先是问道:「先前听人说王妃动了胎气,没什么事吧?」 华菁是陆禹信得过的人,这种消息自然也没人瞒他。陆禹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孩子,端王妃肚子里的那孩子便也是个香饽饽,十分重要。子嗣也是皇子夺嫡的一大资本。 「喝了药,很快便没事了。」陆禹神色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依然清亮有神。 华菁暗暗观察半晌,心里满意地点头,他极看好端王,见他虽然忧心,便仍能克制自己,冷静下来行事,极为不错。 书房里点了灯,两人坐下后,华菁拿出下面传递来的消息给他过目,轻声道:「靖王……恐怕是等不及了,近来皇上生病,看着倒是个能手的好机会,就是不知道他何时会动手。」 陆禹垂眸看着上头列出来的一件件关于靖王做的事情,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本王的这位二哥,若不是身体不好,也算得是个人物了。」 华菁淡淡一哂,皇帝没有健康的身体,也别想将那位置坐稳。他虽然也不太明白靖王拖着这种破败的身子还要折腾什么,但心里却有些高兴,靖王是端王上位的踏板,也因为有靖王在,很多事情才能提前。 翌日,阿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时,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陆禹显然一早便进宫了,而且没有惊动她。 坐在床上,她的脑袋懵懵的,肚子仍是有些不舒服,神色倦倦的。当丫鬟们扶着她起身时,她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吓得翡翠和甲五等人脸色都变了。 「没事,应该是睡太久了,筋骨有些松泛。」阿竹忙安慰她们,别一惊一诈的又去请太医。慢慢地站直身,坐到床上让人伺候洗漱后,方让人扶她到外间的榻上。 第四十九章 胖儿子早就醒了,正在外间玩耍。因为这些天来阿竹都是一大早便进宫,胖儿子在开始几天哭闹后,也习惯了早上看不到她,所以今儿她睡得有些晚起床,难得没有被胖儿子来闹醒。 胖儿子见到她时高兴地叫了声「娘」,便扶着凳子,迈着两条颤巍巍的肥腿往她那儿挪去,才挪了两步,便吧嗒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着了屁股墎儿后,嘴巴不由得扁了扁,索性直接四肢着地爬过去。 地上铺着干净的席子,阿竹笑看着胖儿子噌噌噌地爬过来,然后略略弯腰伸手搭过去,让胖儿子扶着她的手自己努力站起来。她现在肚子仍是有些不舒服,不敢用力抱他,不过伸个手让他扶着倒是没关系。 「豚豚用早膳了么?早上醒来有没有哭啊?」阿竹摸着胖儿子的小脸笑问道。 胖儿子朝她猛笑,小嘴一咧,口水便不由得滴到了围兜上。胖儿子自然不会回答她,由旁边的奶娘回答的。 「这些天小主子早上不见王妃,已经习惯了,今儿没有再闹,刚才吃了小碗蛋羹和羊□□,还有半碗米糊,奴婢不敢让他多食,便停了,待过个时辰再喂他。」 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小肚子,并不扁,略略满意。 这时,耿嬷嬷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个汤蛊。 阿竹坐在榻上,丫鬟将汤蛊放在榻上的小几上,阿竹打开看罢,汤色呈浅黄色,味道清香,已经虑去了渣滓,看不出用什么材料做的。她知道现在是太后的丧礼期间,阿竹这孙媳妇要守孝,可不能食荤腥,所以她对这汤的材料有些好奇。 耿嬷嬷道:「王爷吩咐了,王妃现在需要补身子的时候,食些汤类并无大碍。」 阿竹点头,虽说是守孝,但是情况特殊时,人也要折中,视情况而定。恐怕她现在因为情况特殊而食些汤汤水水的,陆禹便要真正的茹素了。不过幸好她现在也没什么胃口,食素也没什么。 吃了些东西,便是一碗煎好的药汁递到面前,浓郁的药味十分古怪,让阿竹差点产生了孕吐的反应。 荀太医开的药的味道依然如此古怪,但不得不说极为有效,阿竹捏着鼻子将它灌下,喝完后忙就着丫鬟端来的清水漱口。 喝完了药后,也不知道是身体仍不适,或者是药效发作,又产生了睡意,撑了会儿后,便被耿嬷嬷劝回床上歇着了。而且耿嬷嬷认为,以她现在的情况,应该卧床安胎才是正理,阿竹对卧床安胎这种说法实在是不喜,因为躺太多真的很不舒服,但架不住老人家比她懂得多,只能乖乖听话。 「王妃好生歇息,不必担心小主子,奴婢会照顾好小主子的。」耿嬷嬷温声说道。 阿竹眼皮耷拉着,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辛苦嬷嬷了,若是他哭闹的话,叫醒我也没关系。」到底舍不得让胖儿子哭太久。 耿嬷嬷笑了笑,为她掖好被子后,悄声走了出去。 阿竹这一睡,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不知怎么地突然醒了。 「三姐姐?」 阿竹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一张柔美的脸蛋出现在眼帘,那张神态娇怯的脸蛋上还有一双含情脉脉的水眸,此时那双眸子正伤心欲绝地看着她,看得她都心疼了,仿佛自己是那个害得她伤心欲绝的坏人。 猛地打了个激灵,阿竹终于清醒了,也看清楚了坐在床前的女人,惊讶道:「小菊怎么来了?」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她,哽咽道:「若不是听到世子说,我都不知道三姐姐昨儿动了胎气。」她低声泣道:「是不是昨日在宫里有人给三姐姐气受了?昨儿听说昭华郡主去求了皇上去慈宁宫探望昭萱郡主,三姐姐当时也在,昭华郡主一直对三姐姐有敌意,是不是这个女人当时使坏了?不然好好的怎么会动了胎气……」 阿竹:=口=!这姑娘是不是脑补太多了? 「我只是劳累过度,加之近来情绪大起大落,所以不小心动了胎气罢了,你别多想。」阿竹说道,慢慢地支起身。 严青菊忙探身上前扶她,拿了个大引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阿竹坐靠在床上,长发披散,面容苍白憔悴,保养得宜的黑色头发衬得心型的小脸越发的苍白瘦弱,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寝衣,整个人瘦弱苍白,没有丁点精神及血色,看在严青菊眼里,只觉得她受了无尽的委屈,双眼都冒起火光来。 阿竹被这妹子凶狠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将荀太医说过的话拿出来安慰她,若真是有人对她动了手脚,荀太医会不知道么?所以她真的只是因为太后的丧礼太操劳又休息不好而动了胎气罢了。 「你怎地知道我动了胎气?外面没有传什么吧?」阿竹有些担心地问道,怕有人传出什么不利于陆禹的传闻。 严青菊摇头,知她担心什么,说道:「三姐姐放心,只有宫里的皇上、皇后和贵妃等人知道你昨儿动了胎气的事情,我也是从世子那儿得知的,想来连二伯母都不知道呢。」 听罢阿竹放心了,不过对于纪显竟然能知道这事,让她心里打了个突,不免对纪显的消息来源感到好奇,陆禹估计是不会透露这事的,难道是他一直关注端王府?或者是关注着宫里?她知道陆禹和纪显有往来,不过是极为隐秘的,鲜少有人知道。若非她有一次进陆禹的书房,看到纪显让人送来的信件,不然也不能发现这事。 「我娘那边,就不用告诉她了,省得她担心。」阿竹叮嘱道。 严青菊点头,「你放心,我省得的。」然后又问道:「三姐姐可是饿了?我去唤人过送些吃食过来。」 等严青菊端了碗粥及小菜过来,阿竹迟疑的脑子才醒悟过来,问道:「这种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严青菊柔声道:「三姐姐放心,我是寻了个借口过来的,避着人耳目,没什么人发现,稍会就会离开了。」 听罢,阿竹便放心了,她对严青菊的行事素来放心,也不多说什么。 严青菊确实留的时间不长,待阿竹吃了东西,又亲自伺候她喝了药后,方告辞离开。她今儿过来便是要确认阿竹的情况,虽然见她恹恹的模样有些难受,但到底没什么事情,心里也放心了。 「三姐姐,其他事情你不必理会,好生安胎便是。」严青菊握住阿竹的手,特地叮嘱道,直到阿竹无奈地点头保证自己会好好安胎,方满意离去。 阿竹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又觉得窝心无比,有这么个妹妹,其实真的挺幸福的。 严青菊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从端王府的后门离开,坐在马车里,她望着皇宫的方向,脸色十分阴沉。 回到了镇国公府时,已经到掌灯时分了。 作为镇国公世子夫人,这段时间她也要进宫哭灵,不过时辰比较短,没有那些皇室及宗室的女眷时间长。虽是如此,不过仍是感觉到一阵疲惫。连她都感觉到疲惫,那么怀孕的三姐姐应该也更累。果然她刚担心,没想到昨晚便听到三姐姐动了胎气的消息。 严青菊的脸色阴得能滴水,不过等马车在砚墨堂停下后,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扶着丫鬟的手下车。 进了正房,有些意外地看到高大的男人正抱着儿子在厅里玩九连环,父子俩凑到一起,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听到声音,纪显抬头看她,懒洋洋地道:「回来了,今天可真是晚的。」 严青菊应了声,待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后,坐到纪显身边,接过朝她伸手讨抱的儿子,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下,说道:「刚才去了趟端王府。」 听罢,纪显的脸色有些古怪,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眼神也有些阴沉,心里顿时觉得好生不是滋味,忍不住道:「放心,有荀太医在,端王妃好着呢。」 严青菊当他是废话,抱着儿子默默地坐着。 纪显被她这态度弄得几乎没了脾气,又恨得牙痒痒的,想将她抓起来咬一口泄愤,又想掰开她的脑子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不由得酸溜溜地道:「你再关心她,她也是有丈夫儿子的妇人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才是她相公呢。」 严青菊差点呛住,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胡说什么?那是我三姐姐!」 第五十章 话既然说出口了,便觉得没什么的世子爷继续没脸没皮地道:「可不是嘛,连我这个知情人都觉得你反应特大了,何况不知情的?可惜你是女人,而且是姐妹,无法成就你们的好事!」 「闭嘴!」严青菊恼了,胆子也极肥地踹了他一脚,然后直接将儿子丢给他,说道:「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不是最清楚么?」话说完,突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涨红了脸,越发的恼了。 见她猛地起身回内室,纪显反而被逗乐了,抱着儿子哈哈大笑,弄得小家伙不知道父亲在笑什么,伸出小嫩手去扒他的脸。 到了晚上就寝时间,严青菊发现今晚的男人越发的没脸没皮了,气得她在床上踹了他好几脚,反而被他压在身下。 「太后的丧礼还未过呢!」严青菊警告道,手指捏着他腰间的软肉,心里气得想要踢断了那根戳着她的棍子。 纪显嘀咕了声,只得老老实实地躺下,将她使劲儿抱了抱,然后说道:「等藿儿满周岁,再给他添个妹妹吧。」 「添你妹!」严青菊脱口而出。 「我妹不是你妹么?」纪显对她这话明显有些不解,觉得她这话好生古怪。 严青菊其实也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前听阿竹说过几次,觉得挺有意思的,好像是反讽的意思。不过才不告诉这男人呢! 等夜深了,就要入睡时,严青菊突然趴到他耳边道:「皇上的身子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皇后什么时候动手……」 纪显的睡意瞬间没了,黑暗中,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怀里胆大包天的女人,心里既被弄得惊涛骇浪,又有种她果然都知道的惊喜感。 阿竹连续喝了三天的苦药汁,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在荀太医的同意下停了药。虽然过程有些苦不堪言,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是药三分毒,王妃以后还是注意些,以食补最好。」荀太医为她请脉后,如此说道。 阿竹点头,她也知道如此,若不是动了胎气,根本不敢吃药,孕妇有诸多忌讳,为了孩子的健康,自然是食补比较好,那些药物能少碰就少碰。 在荀太医宣布可以停药后,陆禹也同样松了口气。 虽然阿竹不用进宫哭灵,但是太后的丧事要做法事七七四十九天,满七七十四九天后才下葬,这其间,皇室和宗室的女眷便不必说了,其他高品级的诰命夫人仍是要进宫的,而陆禹作为亲孙子,同样每日都少不得要去慈宁宫哭灵,然后又要跑乾清宫去侍疾,忙得团团转。 掌灯时分,陆禹难得提前回来,胖儿子见到他十分高兴,迈着两条肥腿走了两步便跌了,然后四脚着地爬了过去。 「哎呀,豚豚会走了呢。」陆禹十分欣喜地将胖儿子高高抱起,逗得小家伙发出欢快的笑声。 阿竹坐在炕上,看着父子俩在乐呵,忍不住道:「王爷还没有用膳吧?先吃些东西罢。还有,别这样转着他,他刚才吃了东西,小心闹得他吐了。」 闻言,陆禹方将胖儿子放下,走到阿竹面前,弯身审视她的脸色,发现今日气色不错,不禁有些高兴,摸了摸她的脸,笑道:「胖竹筒要多吃点,不然都不叫胖竹筒,是瘦竹竿了。」 笑脸僵住,阿竹扯下他的手狠狠地捏住,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本来就不胖!你那么喜欢胖竹筒,以后将你胖闺女养得胖胖就是了。」 陆禹笑眯眯地看着她,若不是她现在身体特殊,都要好好地抱上一抱了。 用膳的时候,夫妻俩坐在一起,下人都谴到了外头守着,边用膳边说话。 「今儿怎么回来这般早?可是父皇身子有起色了?」阿竹夹了一筷子的炒干笋子到他碗里。 陆禹也同样夹了一筷子给她,慢条斯理地吃饭,应道:「嗯,今天有些起色了。」 看他高兴的模样,阿竹微微垂下头。 炎热的六月份很多过去,迎来了同样炎热的七月。 炎热的天气,又适逢太后丧事,使得今年的夏天尤其难熬,特别是对于居住在皇城的达官显贵来说,简直是个酷刑。只是,即便再苦再累,也没人敢抱怨一声,省得被因为太后去逝脾气越发不好的皇帝找麻烦。 阿竹还好,她是孕妇,除了哭灵外,其他事情并不需要她出场,能在府里养孩子。 而七月份天气炎热,也是个同样容易出事的月份。从六月份起,江南许多地方有消息传来,今年有诸多地方大旱,百姓收成不好,到了七月份仍不见好转,而在旱灾之后又有蝗灾,简直是个多灾多难的荒年。下面官员纷纷上报灾情,朝廷又是一阵焦头烂额,连承平帝也急得上火。 是夜,阿竹和陆禹正准备歇下时,突然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喧哗声。 阿竹心中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陆禹已经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往外看去。阿竹同样下了床跟着凑到窗口,很快便看到了不远处被烧红的夜空,心中微惊。 「走水了!」阿竹刚说完,发觉不对,那个方向…… 「是皇宫的方向!」 陆禹脸色有些难看,他匆忙转身,从屏风上将外袍扯过来穿上,正欲要离开时,又忙走到阿竹面前,双手按住她的双肩,说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府里好好呆着,稍会我会让府中的侍卫都守到延煦堂待命,没事没出门。」 阿竹看着他在幽暗的灯光中冷峻的脸,怔了下,马上点头,说道:「你放心,我省得。」 陆禹看了她几秒,猛地将她拥到怀里抱了一会儿,方放开她,大步离去。 幽暗的天空,那被火光烧成暗红色的天空尤为惹眼,也是京城近三十年来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火灾,使得整个皇城的夜都变得不平静。 严青菊惊醒,尚有些迷糊时,便听到门外响起了下人的声音:「夫人,京城走水了,看方向应该是皇宫。」 睡意瞬间没了,严青菊往身边一摸,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猛地翻身而起,直接跳下了床。 守夜的丫鬟跑了进来,脸上有焦色,不过仍是先拿了件外袍为她套上。 严青菊顾不得形象不整,直接走了出去,看着躬身守在门口的纪山,沉声问道:「世子呢?」 纪山脑袋往下压了压,轻声道:「夫人忘记了?世子今儿有事,没有回府。」 严青菊看了他半晌,直到纪山脑门子都是汗时,方移开了目光,就听得她道:「你带些人去外头打探打探,还有端王府的情况。」她的声音顿了下,又道:「若是情况不对,见机行事。」 纪山听她这么一说,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恐怕她担心皇宫突然走水必有什么蹊跷,端王必然要去查看,端王府里只有老弱妇孺,恐会发生什么意外。若是有「贼人」趁机除了端王妃和端王世子,于端王而言,不蒂于一个沉重的打击…… 想罢,纪山很快便领命而去。 纪山人长得矮小,身手极是滑溜,只要小心一些,避开那些巡逻的官兵,并不引人注意,是打听消息的好手。 严青菊目送着纪山离开,有些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跺步。她知道在太后丧期间必然会有事情发生,但是却算不出是哪天,现在发生了,终于可以松口气。但是,想到端王府,她的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将心比心,若是她是端王的敌人,知道端王对妻儿的看重,也会第一时间趁乱除了端王妃和端王府小世子,不仅能打击端王,如此也可以除去心腹大患。所以,同理可言,端王府现在的情势估计不会太好,端王若带了人离开,剩下府里的是老弱妇孺,简直是一群任人宰杀的羊群。 丹寇沏了茶过来,见她沉着脸,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天气仍是炎热,不一会儿就出了身汗渍,忙拿扇子过来为她打扇,边说道:「夫人放心,端王府定然不会有事的。」 严青菊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在屋子里转圈圈,转了会儿,又让人去打探外头的情况,「顺便瞧瞧世子在哪儿。」她就不信出了这等事情,纪显没得到一点消息,现在就看他怎么做了。 下人领命而去,现在京城乱,夜间巡逻不若平时的严谨,只要小心点儿,不怕被抓到。 【卷五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望妻入宅 卷一》作者:心晴 2、《望妻入宅 卷二》作者:心晴 3、《望妻入宅 卷三》作者:心晴 4、《望妻入宅 卷四》作者:心晴 5、《望妻入宅 卷五》作者:心晴 6、《望妻入宅 卷六》作者:心晴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