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安家大祸临头了!据说皇上朝中震怒,户部亏空了十万银两被爆发出来,刑部收押一干官员,名单上包括了安大人。 安家三姑娘安玲珑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这还是她的爱慕者梅容轩心急火燎地坐了马车,刻不容缓地赶来告诉她的。 梅容轩是太医令梅康的儿子,自幼习医,医术了得,跟着他爹为王爷和贵妃看诊,将来是要继承祖业衣钵的。由于常出入宫中,对宫中消息自是灵通,宫中一名小太监曾受了梅容轩的恩,遂偷偷把这消息告诉他。 今日他一得到消息,心头剧震,但表面不动声色,一出宫,便立即策马来寻佳人,将这震惊的消息告知安玲珑。 安玲珑是安家三小姐,正值青春年华,十四岁的年纪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一听到爹爹被刑部收押,原因是户部亏空的十万银子不翼而飞,不禁神色剧变。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安家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却也称得上是富贵逼人,爹爹根本不可能去贪那笔银子,这恐怕是一场阴谋。 她心头悔恨,没想到最终还是慢了一步,无法帮爹避开这个劫难。 当初爹爹花钱买官时,家中只有她大力反对。她明白官场阴险,爹爹是官家眼中的肥鱼,这条肥鱼入了渔民的眼,肯定被宰杀,因此这一年来,她频频劝谏爹爹万不可入朝为官。 她自幼熟读经史,聪颖过人,想法与世间女子极为不同,只因在她八岁时,娘亲曾带着她和姊妹们一块去佛寺上香,当时佛寺中寄住了一名云游女居士,名为静观居士,据说她有神通,能看人面相,卜卦未来。 女居士看过安玲珑的面相后,便邀安夫人入室密谈,说此女乃吉人天相,此生有奇遇,将来安家若遇上劫难,此女可为安家化劫呈祥,万不可用对待一般闺阁女子的方式来教导她。 安夫人听罢后,急急回家与老爷商量,可惜安老爷不信,只当自家夫人迷信,更认定那位静观居士是看上他安家的财富,所以想巴结讨好。 可安夫人却深信不疑,见丈夫不以为然,遂又去佛寺与静观居士商量,最后决定将女儿送往佛寺,拜静观居士为师,托付予她教导。 安老爷听到后,只是嗤笑一声,不当回事,却也随夫人去,只要夫人高兴就好。因此从安玲珑八岁起,她便常居佛寺,跟着师父学习。 别家姑娘学的是刺绣女红、棋琴书画,她学的是爬树溯溪、抓虫捕鱼;别家姑娘读女诫时,她读的是野史经集,以及师父告诉她的各地奇闻趣事。 师父教她的东西很广,安玲珑十分喜欢。在家里,长辈只会告诫她,这个不可以、那个不能,处处受限,但师父却不会拘着她。 晚上,师父带她上山观星测象,将四季交替与星辰互换的道理说予她听;到了白天,就让她打扮成少年,带着她走访民间,看百姓疾苦及权贵奢豪,将人间悲欢离合与缘起缘灭讲给她明白。 在师父不受世俗束缚的教导下,安玲珑渐渐明白自己是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拘束着她的安家三姑娘身分的世界,另一个则是忠于本心、不受拘束的世界。 那世界无比宽广,她的视野也变得更远、更宽。心大了就有野性,因此师父又开始教导她打坐,磨她的耐性,让她的性子能收能放,唯有收敛自如,才能在沉稳中见到定性。 有了定性,心自然静,静了,便自在了。 在她满十三岁生辰那一天,师父要离开了,师父说,该教她的都教了,以后就靠她自己的悟性了。 安玲珑心中惶惶,欲随师父云游四海,不愿当一个闺阁女子,做那待嫁姑娘,被拘在一处院子里,就这么度过一生。 师父却告诉她,她们师徒缘分已尽,自有新的缘分等着她。临走之前,送了她一句话一花一世界,莫让心随境转,便能逆转乾坤。 师父离开了,而她记住了这句话,回到安家做她的三姑娘。 她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尽管她有比一般姑娘更多的见识和聪慧,却也懂得莫出风头,明哲保身,才能长保太平。 只可惜爹爹被权势迷了眼、着了魔,听不进她的劝。 安玲珑虽然震惊,但在静观居士多年的磨练下,她早练就了沉稳的心性,尚能保持冷静,反倒是梅容轩比她还紧张。 「皇上最恨贪官,安伯父被抓,就怕会殃及你们全族,早知道我就请爹上门提亲,若是早点把你娶回去,就算皇帝怒及安家,但你是出嫁的女儿,我爹又是太医令,深得皇上重用,总不至 于祸及你,你便能躲过这一劫了。」 梅容轩说得眼眶都红了。他悔不当初,自己不够当机立断,十分自责。 安玲珑心下叹息,不忍心告诉他,就算他想娶,但她一点也不想嫁他,却也只能好言安慰他。 「梅大哥,这不怪你,当初我爹是打算把我嫁进左督卫府的,别说我爹不会答应,你爹也不会愿意的。」 身为太医令的梅御医,一直想培育儿子当医丞,也瞧不起用钱买官的安家,自是不可能点头让梅大哥娶她。 这件事,安玲珑向来看得比梅容轩清楚,就算梅容轩对她一往情深,但是情爱在权力面前,是没有任何分量的,相较之下,有权有势的左督卫大人轩辕祁,才是安家在溺水时救命的浮木,这也是当初爹爹被她劝动,答应用她与左督卫府联姻的唯一请求。 若她成了轩辕祁的妻子,便有机会让安家避开抄家的命运,若避不开,起码也能事先得到警讯。 只可惜,她没攀上左督卫大人轩辕祁,安家的灾难已然悄悄降临,而她也终于明白,半个月前轩辕祁为何拒绝了安家的提亲,恐怕是那时就已经知道了点风声吧。 「珑儿,你别担心,我去求爹,让他想办法救救安伯父,不,这样太慢了,不如你跟我走吧。」梅容轩深情地握住她的柔荑。「你到我家躲一躲,若安家没事,我再送你回来,若是真出了事,我也好护着你。」 此时两人正在安家后山的林子里密会,安玲珑是接到他派人传进来的纸条才出来见他的,现在知道了祸事将临,她怎么可能自己逃走。 况且,她向来只把梅容轩当兄长,虽然知晓他爱慕自己,却只有感动而没有情动,只不过没想到大难来临之前,他依然此心如故,莫说他生得俊雅,光是这份诚心,便比世间男儿强太多了。 这样的好男儿,相貌斯文,医术精湛又前途似锦,对她更是一心一意,的确是最好的丈夫人选。 只可惜,皇权体制下的现实,轻易就能拆散他们这一对,而安玲珑与其他姑娘家最大的不同,便是她从来不作白日梦,也不妄想不切实际的东西,更不憧憬情爱。 这也是因何她能以自己的亲事为筹码。只因安家是商户起家,突然走向官场,一无人脉,二无根基,安家有财,却无权,唯有巴上有权势的人,才能护得安家一世太平。 她想嫁给督卫统领大人,便是为了攀权。 京中有三名督卫统领,列位四品武官,统领着左中右督卫军,他们是皇上的鹰犬,掌管京中兵权。武官不像文官那样重视门第,安家的财富肯定会让他们心动,所以与他们其中一人联姻最是恰当。 这三位统领大人,她先挑上了左督卫统领大人轩辕祁,只可惜轩辕祁看不上她,她还未来得及另找替代者,爹就出事了。 虽然安玲珑对梅容轩无男女之情,却有朋友之义,她不能害了他,所幸,梅大哥虽然不能护她一生,但他在医药上的才华,却能大大的帮助她。 安玲珑白皙纤细的柔荑被梅容轩的大掌握在手中,更显得一双纤手如流光晶玉,她反握住他的手,笑容秀美如水,吐气如兰地轻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与其逃避它,不如解决它。梅大哥,你可愿帮我?」她嗓音如天籁,美目莹莹如明月。 梅容轩被她依赖的神态融了心,立即用力点头。 「当然,别说帮,就算叫我豁出这条命——」 安玲珑轻按他的唇,止住了他的话,她眸光如星,有着不为人察知的坚毅,对他说:「不用你的命,只要帮我做几件事就行了。」 梅容轩倾心于她,向来对她的话说一不二,什么都听她的,闻言当下毫不犹豫的允诺。 安玲珑很明白,老实的梅容轩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比她安家任何一人都可靠。 第二章 事不宜迟,她叮嘱梅大哥去帮她做几件事,交代完毕后,她便立刻转身奔回安家。 她原打算警告家人,并和娘商量救爹一事,只可惜她尚未进门,便已远远听到马蹄踏地和官兵喝令之声。 官兵来了,带来了皇上的抄家令。 安家宅内一阵骚动,处处是惊恐的尖叫声和求饶声,安玲珑面色苍白,全身冰凉,她站在原地,心如刀割,还是后来赶到的梅容轩强行将她拉走,才让她免于被官兵发现。 负责抄家的是左统领大人轩辕祁,他接了皇命,亲自带着督卫军将安家前后包围,一时安家上下哭喊不停,全族老小被押到院中。 左统领大人轩辕祁慑人的名声早已家喻户晓,他是皇上亲信的爪牙,京中官员没人不惧怕他,就连官阶比他大的文官,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 他坐在手下搬来的太师椅上,始终不置一词,冷眼看着一干男女老幼被官兵押跪在地上,自有他的手下去执行命令。 副官郭勇——清点安家上下百余口,对照完所有人的身分后,他来到大人身旁,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低声回报。 「大人,安家上下,包括丫鬟仆人,共一百零八口,唯独少了一人。」 轩辕祁眉目不动,看着手下递来的抄家帐册细目,淡淡吐出三个字。 「少了谁?」 「是……安家三姑娘,安玲珑。」 安玲珑三个字,没让轩辕祁淡漠的脸上有任何波动,但是那缓缓抬起的墨眸里,锋芒冷冽,戾气外漏。 抄家,是个肥得流油的差事,人人都想抢这个差事,从中捞到的油水比他们一辈子拿的薪俸都多,有了权,还得有财,才能养一干忠犬,为自己办事。 为了抢这抄家的肥差,他和中统领及右统领三人斗得凶狠,他所带领的左督卫军,专责帮皇上打探巡查京中之事,皇上暗地里查国库之事已有一段日子了,左督卫军自是竭尽其力,不叫中督卫和右督卫两军抢功在先。 轩辕祁虽然领了抄家的肥差,却也必须把这事办好,不叫人抓到小辫子。 这回安家引火上身,被人推出来抵罪,轩辕祁一点也不意外。他一直当那个安大人是个没脑子的人,被官位冲昏了头,以为弄个钱买官来做就没事了,殊不知这官场水深得很,岂是他一个商户出身的人可以轻松驾驭的? 就拿他现在的左督卫统领这个位置来说,还是他陪着皇上出生入死,用命才能换来的武职。 半个月前,安大人派人上门向他示意,有意将三女儿安玲珑嫁予他,让他颇感意外,他那时还把安大人高看一些,能够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想藉着与自己结亲来巩固势力,也算聪明一回。 安家的财力的确吸引人,若是再早几个月,轩辕祁看在安家财大的分上,或许会答应迎娶安玲珑做他的统领夫人,只可惜那安大人是个猪脑袋,蹚了户部见不得光的浑水,被人利用了,死都不冤。 虽然娶不到安玲珑,但是抄安家的财产,也足以让他获得大笔的财富,并让中督卫和右督卫两军嫉妒得咬牙切齿。 他现在为皇上办事,不能出纰漏,而副官郭勇却来告诉他,安家三姑娘安玲珑不见了? 若是少了其他阿猫阿狗,轩辕祁都不会在意,但是安家半个月前和他私下议亲所提出的人选正是安玲珑,他负责此次抄家的任务,安玲珑却不见了,若让有心人知晓,不用此事大做文章来坑他才怪。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轻轻的一句话,却隐含了逼人的威压,直压得郭勇心惊胆跳。 郭勇暗冒冷汗。他是大人的心腹,也知晓安家想把安玲珑嫁给大人的事,自然也明白大人眼底的怒火为何。 「本大人抄家,自是办得漂漂亮亮,没有任何瑕疵让人诟病,明白吗?」 郭勇心领神会,赶忙低头称是。「属下明白,肯定是点错人数了,属下再叫人去清点一次。」 待郭勇退下去后,他命手下把名册拿来,亲自在其上大笔一挥,写下一行字。 安玲珑昨夜暴毙,安家其余一百零七口,全员到齐。 对他们来说,弄个女屍来顶人头,轻而易举。 安家一日之间被抄尽家产,安大人入狱,亲族全被抓走,男的发送边疆,女的为奴为仆。 安家富过三代,享尽了大富大贵,可惜欲望无底,到了安大人这一辈,因为贪恋权位,就此家败。 奴隶,是比奴仆更下等的贱民。 大齐皇朝的奴隶,通常都是犯了重罪的囚犯,若没被砍头,就是被送去奴隶营看管,这是大齐国的法令。 奴仆还有翻身的机会,若是立了功,受到主人赏识,还可以往上升,若一旦成了奴隶,不但这辈子翻不了身,身上还会被火烧的铁钳烙下一个「奴」字,到死都是奴;而烙印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奴隶逃亡或是混入其他阶级之中。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成为阶级制度中最低贱的奴隶,一旦皮肤上被烙下了「奴」字,贬到最底层,就代表这辈子将在他人的践踏和蹂躏中生存,永无翻身之日。 但是这世间,总有人想法与众不同,安玲珑便是那个例外,她是自愿成为奴隶的。 只有当奴隶,才能躲过督卫军上天入地的搜捕。 她虽然躲过了抄家之祸,却非常清楚,凭自己一个弱女子,是不可能逃过官兵的追捕,所以她必须躲起来,而这个藏身地却不好找。 京城的督卫军若想找一个人,就算挖地三尺或是掀了所有屋子,也会把人找出来,而左督卫军擅长查探的本领通常是不择手段,他们拷问的刑具也残忍至极,这就是为何她不想拖梅容轩下水的原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抄家当天,她救不了家人,起码先救自己,然后再想办法从长计议,她不但要躲,还要藏得神不知鬼不觉。 在京城里,要想躲过督卫军无所不在的查探,只有反其道而行——藏身到奴隶营里,才能避开搜查。 所以她从梅容轩那儿拿到改变肤色和女子月事的药,扮成了少年,还用特制的药水在后肩印上一个以假乱真的「奴」字,让她成功扮成一个伪奴隶,跑到京郊最大的奴隶营里去躲着。 没人会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同时又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会有这种勇气过着又脏又低贱的生活,更没想到她敢混在男奴堆里,与男人一起吃、一起睡。 好在她身子尚未完全发育,加上她涂得黑黝黝的肌肤,以及仿傚男子的行为,别人都只当她是个瘦弱的少年。 此外,她心细如发,懂得察言观色。在奴隶堆里,也有会恃强欺弱的奴隶,像她这样瘦弱的人,一定得找个靠山,才能避免泄漏自己是女子的身分。 而奴隶中的石桥,正是最适合当靠山的人。听说他因打架误杀了人,所以才被送到奴隶营来,到了这里,霸气依然不改,最喜欢当老大,安玲珑一来,立刻就拜他做了老大,跟前跟后的当他小弟。 奴隶的日子很苦,饭食也很难吃,但起码让她躲开了天罗地网的追捕。可在熬了三个月的奴隶生活后,她今日却有预感大事不妙了。 早饭多了一块烧鸡,这很不寻常。 别人见到烧鸡都是又惊又喜,她盯着烧鸡,却眼皮猛跳。 奴隶通常都是不给吃饱的,吃不饱便没力气,没力气便无法逃,就算逃了也逃不远,这是她的观察;而奴隶饭菜难吃的程度,恐怕连猪狗都吃得比他们好,但是今日不但给了烧鸡,还能吃到饱满的饭粒。 他们平常一日只有两餐,不是稀粥,就是糊粥,再配上一点菜渣,就算有肉也是肉末,连个像样的肉食都没有,这会儿却突然多了烧鸡…… 这烧鸡对其他奴隶而言,就像在沙漠里发现了甘泉一般,全营都骚动着。 「听说三位统领大人昨日陪皇上打猎,右统领大人猎得最多猎物,一高兴,便下令今日加菜,咱们也跟着有肉吃。」 「原来如此,俺好久没吃到烧鸡了!」 几个男奴说的话传到安玲珑耳中,她静静地看着那些奴隶,为了久违的肉食而眼放精光,贪婪的嘴脸尽现,甚至有人嫌自己拿到的肉不够多,为了去抢别人碗里的肉而打了起来。 安玲珑眉头深锁。这加菜的烧鸡是恩泽吗?不,有可能预告着一场死亡的来临。 第三章 她转头往边上瞧,看到那些官兵放任奴隶们互斗,如同在看一群饿狗抢食,他们眼底的嘲讽,令安玲珑更加感到不安。 她心中一动,立刻往石桥的方向走去,把烧鸡递上前。 「石哥,烧鸡给你。」 石桥一愣,诧异地看着她。虽说自己在这奴隶营当老大,但是要其他人乖乖把烧鸡送上门是不可能的,其他人一拿到烧鸡,不是躲得老远就是快速吞进肚子里,都怕被人抢了,而这个叫做小安的少年却主动献上烧鸡? 「哟,小子居然舍得把这烧鸡拿来孝敬老子?怕是有所求吧。」石桥平日恶霸惯了,却也不笨,怀疑这烧鸡有问题。 「我知道我生得弱小,这肉是留不住的,与其被别人抢了,不如献给石哥您,您若可怜小弟,就赏小弟那块馒头填肚子吧,虽无肉,至少还能顶个饱。」 石桥恍然大悟。这话有理,原来是怕被人抢了。 「算你小子聪明。」石桥哈哈一笑,不客气的拿走烧鸡,把又硬又难吃的馒头丢给她。有了烧鸡,谁还在乎馒头? 而「不会有人跟她抢馒头」正是安玲珑要的,馒头虽然又硬又难吃,但胜在好收藏,又不易坏,可以久放。 她走到角落,趁人不注意时,把馒头收进衣服里藏着,同时又悄悄选了个位子坐下,这位子不显眼,却可以听到官兵们的说话声。 「季大人被砍头,还被抄了家,这次皇上抄到的财产可真多。」 「当然多了,他和山匪勾结,抢了商家的货,这几年赚到的不义之财,说是金山银山也不为过,只可惜这抄家的任务没落到咱们右统领大人手上。」 「哼,还不是又被左督卫军给得去了,钱财让他们得去了,却把山匪丢给咱们,凭什么!」 「就是,一批新奴隶只会吃咱们的粮,又没银子捞,真他妈窝囊!」 安玲珑心头一动。有一批新奴隶要进来?右督卫军没抢到油水,他们统领大人应该很火大才是,今日却给所有人加菜…… 她心头一惊,暗叫不好,听他们的意思,是很不高兴又多一批人吃粮,万一想去旧添新……这顿饭食,恐怕是最后一顿!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必须赶快想个办法逃走,可惜她才刚猜到即将可能发生的事,却没有时间去布局。 一顿饭结束后,官兵立刻把所有奴隶集合在一起。 他们的脖子上被戴了铁制项圈,用铁链一个栓着一个,没人可以逃跑,就像是畜牲似的被锁在一起。 奴隶们被带往森林的方向,包括安玲珑,这突来的变故,令所有奴隶不明白,原本得了一顿好饭的人,那欣喜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夥渐渐感受到一股不祥之气。 奴隶们走在前头,官兵们策马跟在后头,安玲珑转头打量,每个骑马的男人都带着弓和羽箭,她心头狐疑。今日是阴天,眼看有一场雨,并不是狩猎的适当时机,他们怎么突然想去森林打猎?带的猎狗似乎还比平常多? 而今天被带出来的不只有男奴,还有另一批女奴,那些女奴不是上了年纪,就是没有姿色,一看就是没有价值的,算一算,全部奴隶加起来共有五十多人。 安玲珑的心情更沉重了,奴隶的命不值钱,有时候死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所以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她不认为这些官兵带着他们到这山里只是单纯的来打猎。 来到森林前,众人停下了脚步,这时一名官兵走上前。 「咱们几位爷今日心血来潮,要进林子里打猎,各位可要好好表现。」 原来真是来打猎的。他一说完,有不少奴隶松了口气,安玲珑却悄悄握紧了拳头,心情又更沉重了。 官兵满意地看着大夥如释重负的表情,眼中有嘲讽,脸上的笑却更加和蔼可亲。 石桥开口谄媚道:「大人放心,咱们肯定尽心尽力。」 「那就好,等会儿大夥尽量跑哪,你们要是跑慢了,咱们爷可就追得不尽兴,会觉得扫兴的。」 石桥等人这时候也听出不对劲了。 「追?爷的意思是……」 「老是猎些鸟呀鹿的,不够刺激,所以今日爷们给各位一个表现的机会,等会儿你们尽力跑,因为咱爷们的弓箭可是不长眼的哪。」 此话一出,众奴隶变色,原来等待他们这些奴隶的是一场生人狩猎,猎杀的目标不是飞禽走兽,而是他们这群奴隶。 督卫军中也是有流氓的,他们出身不够高,不能升高官,却可以杖势欺人,甚至玩弄这些奴隶。 他们穿着华贵的猎装,手持弓箭,跨坐高头大马,雍容高贵的面容上却噙着残忍嗜血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笑看着奴隶脸上的惊恐;而他们所带的猎狗似乎受到主人的鼓舞,纷纷狂吠着,目露凶光,显然也为等一会儿的撕咬活人而亢奋不已。 奴隶们瑟瑟发抖,每个人脸上全是惊恐和愤怒,甚至有人开始哭泣。恐惧很快蔓延开来,奴隶们哀求着、求饶着。 安玲珑闭了闭眼。她猜对了,只可惜她没有太多时间为自己留下后路,处在奴隶堆中,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哭叫求饶,因为她知道没有用,那些男人眼中的嗜血和兴奋,她看得很清楚。 她能做的,就是找寻生机。 十个猎杀者和二十只猎狗,猎人腰间配刀,每人羽箭十支,十个人就是一百支箭,猎杀五十名奴隶,绰绰有余。 安玲珑将所有人打量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低头沉思,脑子飞快地转着。官兵们享受着奴隶们的恐惧,其中一个带头的官兵命令道:「将他们脖子上的铁链解开!」 话一说完,立刻有一名官兵依令上前行事,将那些奴隶们脖子上的铁链——解开,当他来到安玲珑身前,将她脖子上的锁链解开时,安玲珑突然抱住他,哭求道——「官爷,饶了我吧,小的愿意做牛做马,小的不想死啊官爷!」 「臭小子!快放开!竟敢弄脏老子的衣服,不想活了吗?!」官兵毫不客气地抬腿将她踢开。 她狼狈地往后倒去,在地上瑟瑟哭泣。 「住手!别打死了,少了一只猎物可是会杀风景的。」另一名官兵嘿嘿说道。被伙伴一说,那官兵才收回脚,用眼神瞪了安玲珑一眼,一副「你死定了」的威胁表情。 安玲珑缩着身子,表面上怯怕,却悄悄将手中的匕首藏起来,这是她适才抱住对方时乘机摸下来的。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不想死的,就给爷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官兵笑看着这些面带惧色的奴隶,接着脸色一沉,喝令道:「点香!」 香一点,所有奴隶们毫无选择,立刻逃往森林里,他们手无寸铁,只有两条腿,除了逃,别无他法。 安玲珑跟着大家一块往森林逃命,她心里很清楚,身后是骑着马、拿着弓箭、带着猎犬,以猎杀他们为乐的官兵们,无论跑得再快,对方一下子就能追上他们。 与其没命的跑,不如找地方躲起来。好在森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以前师父总放任她在林间玩耍探险,教会她许多事,没想到如今却能保她一命。 所有奴隶拚死拚活的往前跑,但是安玲珑却故意慢慢落后,她计算了下脚程,一炷香大约是两刻钟,可这脚程不到一刻就会被马匹的速度追上,加上猎狗的嗅觉,不管逃往哪里,皆能精准地锁住他们的行踪。 若想逃出生天,就要想办法消除自己的行迹和身上的气味,因为人寻迹,狗寻味,只要消除这两种,就不会被找到。 她很快来到一棵大树前,见四下无人,立刻用偷来的匕首开始往树下挖,挖出了树根,用刀子切断,树根流出的绿色汁液混着泥土就有了黏性,她开始往自己头上和脸上涂抹。 等到涂得差不多了,她便把挖出的洞补好,接着又朝附近草丛里的烂泥堆钻去,身子全掩在烂泥里,只将头露出来。 有草丛掩护,加上整颗头涂满树汁和泥土,便和草丛融为一体,她安静地躲着,如同扎根的树木一般,静止不动。 她闭目凝神静听,没多久,便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肃杀之气,随着猎犬吠声所带来的骚动,她的心也跳得飞快。 要冷静,她告诉自己,心不平,气就会乱,她把自己当成天地的一草一木,就像以前师父训练她打坐一样,她的气息渐渐缓慢,神思平静,与天地合而为一。 第四章 猎犬循着气味而来,就在她附近搜索,还来到她挖的那棵大树附近嗅了嗅,因为树汁味浓烈,盖住了她的气味,所以没多久,猎犬就走了,也带走了残酷的猎人们。 起初,她还能听到人们的惨叫和哀号,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存活的影子在慌张中逃跑,当两个时辰过去后,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嘶喊声或是看到任何一个同伴了。 她只能等,等这些人离去,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当夜晚降临,更能显示出她躲进土里的明智之举——身子被泥土包裹,隔绝了夜晚的低温,减少失温的危险。 肚子饿的时候,她就撕下一点馒头,放在嘴里安静的嚼着,又硬又难吃的馒头还混着烂泥的腐败味,简直难以入口,但她没得选择,这是救命的干粮,足以让她支撑好几日。 至于其他人,吃了油腻腻的烧鸡,就算躲过今日,明日拉出来的东西,很快就会被猎狗嗅出来,不管再如何躲,也躲不过猎狗灵敏的鼻子。 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看着天色从明到暗,又从暗到明,期间还下了雨,浑浑噩噩之中,已经不知是第几天了。 为了节省力气,她像只冬眠的动物,尽量潜藏着,只等那些人放弃找她,不再猎捕,那么她就得救了。 才这么想着,忽闻猎犬之声,她全神警戒,从草丛缝隙看去,瞧见两名官兵带着一只猎犬寻来,猎犬不停地闻嗅着,又嗷呜一声,似乎是有什么发现。 安玲珑连大气都不敢吸一口,当猎犬越靠近她时,她的心脏几乎要停了。 「这里找过了,没什么线索。」 「操他爹的!这两人可真会躲,居然到现在还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他们说的话被安玲珑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暗惊。两人?除了自己,原来还有另一人也没被抓到? 这两名官兵在附近找着,猎犬则在地上到处闻嗅,大约是没任何发现,两人便打算要离开,而当他们离开时,那只猎犬仍在地上用爪子扒着,不知在扒什么东西,而他扒的那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仔细一看,好像是蝴蝶?……不对,蝴蝶怎么会发亮,还被那狗儿用爪子拨弄,那好像是……珠宝?是制成蝴蝶样式的珠宝? 已经走远几步的官兵似乎没发现,对猎犬喝令一声,猎犬便摇摇尾巴奔向主人。 珠宝反射着璀灿的光芒,色彩鲜艳夺目,乍看之下,真像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闪烁的光亮似要勾射人心,撩得人心痒痒的。 是人都会喜欢珠宝,但是安玲珑却一点都不想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珠宝出现得太诡异了,而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在她狐疑之时,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突然出现,竟是往那珠宝移近,伸手将那蝴蝶捡起来。 是个女奴!安玲珑猜想那女奴应该就是第二个没被找到的人,当那女奴拿起珠宝细看时,安玲珑也看得更清楚了,原来那是一根簪子。 女奴拿起簪子,十分狂喜,还把簪子往衣服上擦,想要擦得更干净些,此时一名官兵突然出现,还爆出嘲笑声。「贱奴!看你往哪儿跑!」 原来那两名官员的其中一人早看见地上的珠宝了,起了独吞之心,但闭口不说,等到把同伴引开后,他带着猎犬又找了个藉口返回,没想到正好逮着女奴。 女奴受了惊吓,想逃跑,却被猎犬扑倒。 「臭娘们有些本事啊?躲了七天,害爷找了七天,日晒雨淋的,这笔帐看爷怎么跟你算!」 「大人饶命,别杀我,你们想怎么样,我……我都愿意。」女奴哭求着。 「喔?叫你做什么都愿意?」 「是的,只要能让我活命,我愿意做任何事。」女奴瑟瑟发抖,高下之意就算是她的身子任他们蹂躏,她也认了。 「那好,把衣服脱了。」 女奴早就不是处子,已不知被多少男人践踏,对她而言,不差这一次,只要能活命,叫她舔对方的脚趾她都愿意,只可惜她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当她脱光了身子,依照男人的命令,很可耻的跪趴在地上时,却没想到要对她行苟且之事的不是男人,而是猎狗。 她吓得想起身,男人却在她背上一踩,将她踩回地上。 「谁准你起身的!不准动,你动的话,我的狗儿怎么上你!」 女奴吓得惊慌失色,哭求道:「不要!官爷,我求你了——」 「你要是敢不从,爷就一刀砍了你!」男人拔出腰间的大刀,抵在女奴的脖子上,笑得阴狠。女奴害伯受辱的表情愉悦了他,她的痛苦,只会让他感到兴奋。「贱女人,爷的狗儿上你,是你的福分。」 「不——不要——」 男人抓起她,赏了她两巴掌,打得她嘴都破了,再强迫她跪趴着,恶狠狠的威胁道—— 「识相的就乖乖把屁股翘高点,对,就是这样,再翘高——」下面的话没了,男人倏地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安玲珑紧绷着神情,双手还捧着把男人砸晕的大石头。猎犬见状,朝她狂吠,并向她扑去,她再用石头打狗,狗儿被砸伤,受了惊,便跑走了。 看样子,什么人养什么样的狗,那狗儿也没有多忠心,不过砸了一下就弃主逃了。 暴露行踪只会带给她危险,会让她这几天的逃亡前功尽弃,但这男人猪狗不如的行径实在让她看不下去。 女奴也呆住了,没想到在最后关头会有人出来救她。 安玲珑见她似是受了惊吓,但自己实在没有太多闲暇去安慰这个女奴。 「下次躲好,不要看见值钱的东西就上当,否则不见得还有这个运气让人来救你。」 说完该说的,她转身就走。不快点逃不行,适才下手没个轻重,有没有打死人都不知道,万一真死了,便会激怒其他人,还有那只跑走的猎狗也会把人带来,看来这附近是不能躲了,她必须尽快找寻新的藏匿点。 「等……等等……」女奴赶上来抓住她,哀求道:「带我一起逃。」 「不行,我都自身难保,能救你就不错了,无法带你一起走。」之前留下的馒头也吃完了,她必须尽快离开此地,除了找地点躲藏,也要找吃的喝的。 女奴却不肯放手,她甩不开,心头一股怒火,皱眉转身,正要喝斥她放手时,蓦地胸口传来一阵剧疼。 她瞪大眼,看着自己胸口上那只璀璨的蝴蝶,簪身没入她的胸口,就像真有一只蝴蝶停在她的胸前,再抬眼,对上的是女奴眼中的狠戾,哪里还有适才的可怜兮兮? 「对不住了,只有杀了你,我才有机会逃走,否则死了个官爷,惊动了其他人,不大肆抓人才怪,只有你死了,他们找到凶手,我才有时间逃走。」 女奴得逞后,想用力把簪子拨出来,可怎么用力都拨不出,这时猎犬的吠叫声由远而近,女奴一慌,看了她胸口上的蝴蝶一眼,带着不甘的神情转身逃跑。 安玲珑瘫跪在地,胸口涌出的鲜血愈来愈多,浸湿了她的衣。她仰望着天空,感到一阵心痛,不是被簪子刺进的痛,而是对命运无奈以及失望的剧痛。 她不能死啊,已经熬到了现在,她怎么能死?苟延残喘至今,为的就是找机会救自己的家人,如果死了,一切希望都没了。 不能死……她不能死…… 她必须……撑到其他人找来,只要告诉他们凶手另有其人,为了抓真正的凶手,他们就得救她…… 「喔?你不想死吗?」 男人悦耳低哑的声音近在耳边,彷佛梦境一般。 安玲珑呆住,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团黑雾,雾中有一双邪魅的眼正盯着她,这双眼璀璨如星,美得似有魔性,彷佛被这双眼盯住,魂魄就会被吸走似的。 是鬼?是妖?她呆愕得说不出话来,是不是人之将死,才会看到这么诡异的景象? 那双魔魅的俊眸邪气地笑眯着。「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她呆呆的看着他。 「你可以求我。」 她还是没说话,惹得那双眼眯得像只狐狸眼。 「为何不说话?只要你求我,我可以成全你。」 望着眼前这双逼视的邪眼,她终于打破了沉默。「跟妖魔打交道,肯定会下地狱吧。」 闪着诡异亮芒的邪眸,似笑又似怒。「呵,胆子够大啊,竟敢说本公子是妖魔,找死!」 第五章 她这不就死了吗?簪子插进心脏,哪里活得成?她既然快死了,又何必怕这妖怪? 那双邪气的恐目瞪了她好一会儿,见她不怕,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既然咱俩有了血誓,本公子若不允,你连死的机会也没有!」 血誓?什么血誓? 她正疑惑间,邪眼突然消失了,男人的声音也没了,黑雾突然散开,一切恍如作梦般清明,什么都没有。 她怔怔地看着四同,彷佛刚的对话只是一场梦般,而她还活着,胸口的疼痛也没了,她奇怪地低下头,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胸口上的伤没了,也没有血,她不敢置信,还扯着自己的衣襟,摸着自己的左胸口想要确认,没有痛楚,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只除了衣襟上留着的一个破口子,那是簪子曾经插迸胸口的证明。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被那女奴用簪子刺进这里……对了,簪子呢? 她在地上找,果真在地上看到那根蝴蝶簪子,她愣愣地盯着,接着缓缓伸手拾起它。 蝴蝶簪子在阳光下依然闪耀着璀璨的光芒,红色宝石美艳得就像鲜血一般,簪身光滑干净,却是一滴血污也没沾上。 在她仍处在惊疑中时,猎犬的叫声让她猛然回神,狂奔而来的猎犬朝她龇牙咧嘴,一副要将她撕碎的模样。她一时惊住,连连后退,赶忙拿出匕首护身,但是接下来的情况让她又惊呆了,这些猎犬忽然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动物一样,一只只呜呜的往后退。 安玲珑顺着猎狗害怕的眼神往自己头上瞧,瞧见那双妖眼又出现了,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方,飘着一团黑雾,雾中那双邪魅的妖眼正瞪着猎狗们,它散发出的骇人气势,连她都感觉到这股莫名悚人的寒冷。 猎犬被它的气势所震慑,纷纷退后,最后居然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瞧见没?本公子神通广大。」妖眸对她睥睨一笑,还闪着诡异的眸光。 安玲珑仍是呆呆的望着他。在经过这么多磨难后,她突然感到身心俱疲,好似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被耗尽,软软倒在地上,她闭上眼,陷入黑暗里,在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到那魅惑之音再度传来—— 「嘻,睡吧,睡饱后,咱们好上路。」 疼! 安玲珑蓦地睁开眼,她是被一颗果子敲中头而苏醒过来的,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上覆满了落叶,彷佛一夜之间,秋意降临。 落叶掩盖在她的身上,如同一床温暖的毯子,将她护着,才没让她夜晚受凉。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想起之前的一切,她赶忙低下头检查胸口。果然没有伤口,但衣襟上的破口子告诉她这并不是梦,她确实被那女奴用簪子刺进心脏,说到簪子,正躺在她的腿上呢。 她拿起蝴蝶簪子,盯着翅膀上的纹路。是错觉吗?她总觉得这纹路像是人的一双眼睛,令她想起那个眼妖。 不管如何,她没死,活着就有希望。 思考是要花力气的,吃东西才能养足精神,她拿起果子啃咬,吃完了果子,她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觉得似乎有些力气了,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继续走。 她的口很渴,在逃难期间,虽然有馒头裹腹,却没有水,她只能汲取雨水和清晨的露水解渴。 走了一段路后,她发现了一洼小水潭,却忍住上前汲水的冲动,因为她觉得这水潭有些怪异,四周居然连一只昆虫或动物都没有。 她向来擅于隐忍不发,双目盯着小水潭半响,直觉告诉她,不可冲动,她想再多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有一只鸟儿飞下来,鸟儿在四周望望,她屏住呼吸,没有惊动鸟儿,就见鸟儿跳到水边啄水来喝。 下一刻,水潭猛然冲出一张大嘴,将鸟儿狠狠咬住,慢慢的拖入水中,鸟儿奋力拍着翅膀挣扎,却毫无作用,最后没入水里,只留下水面上的涟漪,一切又归于平静。 安玲珑心惊肉跳的看着这一切,倘若适才她没有忍住,急着去喝水,那么现在被那水中蛇怪拖进去的就是自己了。 「嘻,你很聪明。」 那声音又出现了! 「若是换作其他人,早就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掬水喝了,你却能忍得住,不错不错。」 那团黑雾又出现了,雾中那双邪魅的俊眸诡亮如宝石,却又墨黑得深不见底,便如那水潭一般,透着一股魔性,正邪笑的盯着她。 「本公子讨厌笨女人,你让我很满意,我很高兴这次血誓的对象是个有脑子的。」 安玲珑警觉的看着那双眼。「眼妖,你到底想干什么?」 「放肆!本公子说了吾非妖魔!」 「如果你不是妖怪,为何只有一双眼睛?」 「哼!本公子的尊容,岂是你一介小小凡女能随便窥看的!」 她根本没想看,明明是他自己跑出来吓人的好吗? 不过,既然眼妖救了她,想必是不会伤她的,所以她也毋须害怕;既然他不承认是妖,她也觉得没必要惹怒他,于是识时务的改口。 「不知神仙公子如何称呼?」 「哼,听好,本公子的大名是何关。」 何关?这妖怪还真的有名字呢。 「何关公子,你刚才说……我是你的血誓对象?那是什么意思?」 「你献上鲜血予本公子,不就是与我血誓了?」 她愣住,献上鲜血?忽然想到什么,她拿出蝴蝶簪子,指着它说:「这根簪子是公子的?」 「嘻,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事不少。没错,这根簪子是本公子的,你用鲜血祭献于我,咱们的血誓就结下了。」 原来簪子插入她的心脏,便唤出了这只妖怪。师父曾说,她这一生有奇遇,难不成是指这个眼妖? 「结下血誓会如何?」她好奇地问。 「本公子便助你完成心愿。」 「助我完成心愿?」 「不错,从结下血誓的这一刻起,这根簪子便属于你了。」 安玲珑低头打量簪子,蝴蝶翅膀是用宝石所缀饰而成,莫说它美得无与伦比,光看就知道它价值连城。她现在无依无靠,又在逃命,带着这根簪子,要是被人瞧见了,恐怕会招来杀人夺财…… 似是瞧出了她的想法,那悦耳迷人的嗓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放心吧,它既然跟了你,别人是抢不走的,就算你不小心把簪子丢失了,它也会自己跑回来。」 她恍然大悟。难怪当时那女奴如何用力也拨不走簪子,原来那时候簪子就已经认了她。 她抬头,双目放光,对眼妖说道:「如果我把簪子拿去当铺,收了银子后,它是不是也会自己跑回来?」 「你敢?」妖眼瞬间瞳孔放大,威胁地瞪着她。 「我就是好奇问问、问问而已。」她赶忙改口。这眼妖脾气大哪,自尊心也挺强。 她把簪子收好,并且讨好的对眼妖说:「何关公子,我现在又渴又饿,可有吃的喝的?」既然要帮助她,总能变出食物先解决她的小心愿吧? 「听好,往东边走两刻钟,那里有吃的和喝的,自己去找。」 说完这些话,何关便消失了,留下安玲珑呆愣在原地。 原来还是要她自己去找啊?还以为他多神奇,可以变出食物呢。 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最后还是决定照眼妖指的方向走去。不管他是鬼怪也好、妖魔也罢,若要杀她,毋须如此麻烦,目前先解渴填饱肚子弄说。 安玲珑向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想清楚后便会立刻付诸行动。她照何关说的方向,往东蹒跚步行了两刻钟后,以为会看到小河或是食物,但是她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任何水源或食物。 难道她被骗了?眼妖的话不可信? 正疑惑时,身后无声无息的伸出一双手,下一刻,猝不及防地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后头带。 这是男人的手,大而厚实有力,手上沾了血,在捂住她的嘴巴时,那浓烈的血腥味也传了过来,而男人的另一只手,则是扣着她的颈子,暗哑低沉的男人气息,拂着她的耳——「敢出声,就扭断你的脖子。」 安玲珑不敢出声,也没有挣扎,耳旁的声音不是眼妖的,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遇到的凶险已经够多了,胆子都练了出来,就算此刻被人威胁,她还能保持镇定,不惊亦不闹。 身后的男人显然很满意她的安静和合作,拿开放在嘴上的手,但另一手仍继续扣住她的颈子,过了一会儿,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塞到她嘴巴前。 第六章 「吃!」 她犹豫了下,颈子上的手突然掐紧,她赶忙把嘴张开,被逼吃下那东西,接着眼前又递来一个葫芦。 「喝!」 她又被逼灌下一大口水。 「你被我喂了毒,从现在开始,只能听我的命令,你若是敢不听从我的话或逃走,没我的解药,不出三日,你便会七孔流血,肠穿肚烂而亡,明白吗?」 安玲珑皱了皱眉,想了想,便对他点点头。 男人放开了她,她这才有机会回头,原来男人藏身在一片石壁垂下的树藤之内,在树藤的遮掩下,若非对方出声,她根本察觉不到那儿藏了一个人。 「过来扶我。」男人命令。 安玲珑犹豫了下,便缓缓走过去,用手撩开树藤,当看清里头的人时,她不禁愣住了。 俊容刚毅,眉似刀削,眼锐如星,英武的相貌凛凛生成,光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剑芒逼人,似能随时斩杀人于无形。 然而,她心下的吃惊大多是表面上的,因为她认得他——轩辕祁,左统领大人。 是他带兵抄了她的家,是他命人关押她的家人,她的胸口霎时升起腾腾恐火,在她失去理智之前,何关的声音传进她耳中。 「也幸亏是他负责抄了你家,若是换了其他人,你家的姊妹们,恐怕不是入了奴籍,而是送去妓院。」 安玲珑僵住,这一刻,胸臆中的怒火彷佛被人生生掩熄,不得发作。 「下令抄家的是皇上,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敌人,我的小玲珑,别给自己找麻烦,小不忍则乱大谋哪。」 这话如当头棒喝,成功稳住了她波涛起伏的心绪,她只僵持了一下,便很快恢复冷静,深深做了个吐纳后,垂下眼,走上前去搀扶他。 轩辕祁受伤了,伤在腰间,伤势看似不轻,行动不便,所以才需要人搀扶。 威风凛凛的左统领大人因何落得如此狼狈?她在心里稍一推敲,便恍然大悟。恐怕对方是中了埋伏,逃难至此。 她原本有满腹的不平,但见他过得不好,她深感欣慰,也就稍稍释怀了。 轩辕祁哪里知道安玲珑正在幸灾乐祸,他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刺杀,与手下分散,一人逃到此地躲起来,正需要一个人帮忙,适巧这小子落到他手上,正好利用。 让小子扶他走了一段路后,他指着一块大石头,再度对她下命令。 「爬上那块大石头,有个皮袋子藏在那里,你去找找,找到后把它拿过来。」 安玲珑沉默的依言而去,她一边走向大石头,一边小声开口。 「何关。」 「啥事?」 「你骗我,你说往东走两刻钟,就会有食物和水。」 「杰公子何须骗你?」 「水呢?吃的呢?」 「刚才他不就给你吃了东西又喝水了吗?」 安玲珑差点跌跤,极力忍住骂人的冲动,咬牙道:「毒水?毒食物?这也算?」 「怕什么?就算他毒死你,本公子也可以让你起死回生。」 安玲珑眼角抖了抖,她突然觉得这个眼妖似乎有点不可靠。 当她攀上大石头往上爬时,眼妖这时又补了句——「更何况,那根本没毒。」 砰!她一个脚滑,掉了下来。 何关的笑声似远似近。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个眼妖那里邪气的,还喜欢整人。安玲珑爬上大石头,在搜寻皮袋子时,她心中一动,低声开口。 「何关,你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才故意引我来,对吧?」 「小玲珑反应不错。」 「为什么?」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本公子只是助你完成心愿罢了。」 安玲珑愣住,她沉思着,忽尔心中一动。是啊,如果她帮助轩辕祁脱离危险、避开此难,轩辕祁看在她救了自己的分上,说不定会收留她。 抄家前,她没机会攀上轩辕祁,现在不就是个机会? 她若要救家人,得先想办法帮自己找靠山,左统大人依然是最好的选择,眼妖说的没错,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敌人,她需要轩辕祁这座大靠山。 她没有耽搁太久,就在石缝中找着了皮袋子,便又爬下来,拎着袋子走向轩辕祁。 「主人,这是您要的东西。」她跪在地上,双手将袋子奉上。 主人? 轩辕祁眯起冷锐的眼。「你是奴隶?」 「是的主人,小的愿意服侍主人,供主人差遣,必定谨遵主人的命令。」 齐国的奴隶命如蝼蚁,任何权贵皆可处置或杀之,若要活命,最好的方式便是认主,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找个靠山。 她当初想嫁给轩辕祁,就是想找他当安家的靠山,现在奉他为主人,不过是见机行事,换个身分投靠他罢了。 更何况她现在扮作少年,轩辕祁不可能认出她,所以她不用担心,只要他肯收留她,她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轩辕祁盯着伏跪在地的小伙子,嘴角勾起冷笑。 逃奴吗?一个脱逃的奴隶,的确不足为惧。 「小子叫什么名字?」 「小安。」 「小安?你想当我的奴隶?」 「是的,主人。」 「很好,过来扶我。」 「遵命。」安玲珑立刻上前,托起他一只手臂,恭敬的扶起他,努力撑起他的身子。 对现在的她来说,要扶起一个男人很困难,可就算她现在力气不多,身子也虚,但起码她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有希望就有力量。 她扶着轩辕祁,照着他指示的方向前进,只不过在走动时,也牵动他的伤口,鲜血沿着他们行走的路线往下滴落。 她心叫不好,这血一直滴,不等于是把行踪告诉他人? 「主人,你流太多血,最好先止住。」 「无妨,死不了。」 「血滴在地上,会弓引来野兽……」 还没说完,她立刻就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骇人的威压以及锐利的视线,她不敢再置一词,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轩辕祁看着她半晌,无声冷笑。这小子怕死,表面上说怕引来野兽,其实是拐个弯提醒他,怕他的敌人追杀过来会连累了自己。 不过这小子想得没错,若真让那些人找来,就算他的血没流光,也迟早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他冷笑。想他死,没那么容易,只要度过此劫,事后他会查出是谁主使的,现下这小子说得对,他必须把血迹毁掉。 「你倒是聪明。」 这不是赞美,而是警告,他冰冷的语气里有着嘲讽,说明他知道小子在想什么,小子怕死,所以才要提醒他,怕他的敌人找来,连带拖累了他,又或者怕他死了,无法给他解毒。 安玲珑不再说话,也知道不能再多说,过了一会儿,又听他命令道—— 「扶我坐下。」 她依言将他扶到一棵大树前坐下,让他背靠着树干。 待坐好后,他冷冷对她道:「你去把血迹给清了。」 安玲珑一愣,抬头看他一眼,当对上他冷漠凑厉的目光后,她又垂下了头。 「是,主人。」 她懊恼着,血迹如何清掉?他一路走来也不知滴了多少血,就怕自己在清理的半路上先被人给宰了。 他是故意利用她来拖延敌人的追捕,让她去送死?还是在考验她值不值得被收留所用? 不管是哪一点,安玲珑却明白,她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轩辕祁是利用她也好、考验她也罢,她必须向他证明,她对他是有用的。 清除血迹太慢了,最快的方法便是转移。她心思活络,突生一计,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找一具尸体来移花接木。 很快的,她在森林中找到一具女尸,只见女尸肚破肠流,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看起来是被活活咬死的,死状甚为凄惨。 她认出了这具女尸,正是恩将仇报用簪子往她胸口插进去的那个女奴。 安玲珑沉默地看着她,死时仍然睁着惊恐的双眼,可以想见临死前她是如何痛苦和死不瞑目。 「哟,又见面了?瞧瞧,她死得真凄惨,你看了应该很解气吧。」何关幸灾乐祸的声音。 安玲珑点点头。「是很解气,若非她,我也不会碰上你。」 何关的笑声歇住,语气蓦地转沉。「死丫头,你敢嫌弃本公子?」 「呵,这样你也听得出来?」 「若不是我,你现在早就去阴曹地府了。」 「若不是我,你现在还被关在簪子里呢。」 何关沉默了,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第七章 「我猜,必须用人血才能将你唤出来,对吧?而你受困于血誓或某种原因,必须帮我完成心愿,所以才要跟着我,是吧?何关大人。」 「臭丫头,太聪明不是好事。」 「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的聪明。」 何关又不说话了。 「就许你逗我,不准我幽默你一回?」 何关重重哼了一声。 安玲珑轻笑。她发现这位眼妖大人似乎也挺任性的,虽然嘴巴坏,但起码到目前为止他的确都在帮她、引导她,若非他的及时提醒,她或许会因为管不住怒火而得罪轩辕祁,让轩辕祁识破她的身分,那么她辛苦躲藏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管眼妖是正是邪,她内心是感激他的。 她拖起女奴的尸体,幸好女奴身体也轻,她背着女奴迅速回到轩辕祁坐等的树下,在他的盯视下,她将女奴放在地上,接着又从女奴身上撕下一块较完整的布,来到轩辕祁面前,单膝跪地。 「主人,请用这块布包住受伤的部位,避免鲜血滴到地上,并且尽快离开。」 她相信不用解释太多,轩辕祁应该明白她的用意。 若敌人沿着血迹追来,发现了地上的女尸,便会以为是那女尸的血,如此便不用清理地上的血迹,还能混淆敌人耳目,一举两得。 轩辕盯住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芒,薄唇勾起了似有若无的邪笑。 「有点意思。」看来是个聪明的小子,他捡到一个有趣的奴隶。 他伸手将布拿过来,包住自己受伤的腹部,暂时血止住,接着又从腰间拿下一块玉牌递给她。 「把这东西放到尸体上。」 这是块上好的白玉,玉质晶莹别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不明白轩辕祁为何这么做,却聪明的知道不能多问,这举动必定有他的用意。她接过玉牌,放到女奴身上,然后回来扶起他。 尚未踏出一步,他却突然一手环住她的腰,力道收拢,在她惊异之下,蓦地腾空而起,几个跳跃,将她一块带上树梢,没入了浓密的树叶里。 安玲珑瞪大眼。这男人不由分说,突然就这么带着她施展轻功,跳到树上,害她的心脏差点跳出来。 她虽然跟着师父练过一些拳脚,却不会轻功,之前能够打晕官兵,胜在出其不意和运气。 「抓紧,如果泄漏了行踪。我就先杀了你。」他严厉警告。 安玲珑连惧高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紧紧抱住他不敢乱动,因为这时候她也听到下面的脚步声,这才明白他突然的举动是因为有人寻来了。 也亏他耳目灵敏,探得先机,又幸而他们藏身的地方长满茂密的树叶,刚好足以遮住他们两人,却又能让他们可以看清下头的情况。 安玲珑看清了那些人,正是那群把人当猎物来杀的官兵,一共九人,还带着猎犬。 安玲珑紧绷着神经。这些人是来找她的,幸好女奴尸身上的血腥味够重,正好可以掩盖住他们的气味,否则就算藏在树上,也定会被猎狗灵敏的嗅觉给找到。「嘻,这家伙挺有一套的。」 安玲珑瞪大眼,何关那双妖魅的眼睛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吃惊的看看何关,接着又偷偷瞄向轩辕祁。 「放心吧,能看到我和听到我的只有你。」 安玲珑开口想说什么,但随即又闭上嘴,她不能出声,只能对何关干瞪眼。何关彷佛知道她要说什么,邪气地笑了。 「他保持体力,就是为了预防敌人找来,否则他现在连带你上树的力气都没有。」 是吗?她用眼神质疑他。 「你用女尸掩盖血迹的表现,已经入了他的眼,他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杀了你。」 何关说完,便饶有兴味的打量轩辕祁,甚至还在他面前绕来绕去,正如同他所说的,只有她能看到他、听到他,轩辕祁完全没发现自己正被一双妖眼盯着。「你眼光不错,跟着这男人是对的。」安玲珑嘴角微勾,心想太好了,她当机立断认轩辕祁为自己的主人,便是看上他的权势。 「因为这家伙心狠手辣,聪明狡猾又心机深沉,谁敢跟他作对,最后肯定惨死在他手上。」 安玲珑听得双眼一瞪。怎么这话听起来不像在赞她眼光好,倒像是在咒她死?不过她现在没空理会何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稳住自己的身子,千万别掉下去。 「咦?这里有块玉?」 下头一名官员发现了女奴身上的玉牌,捡起来一看,不由得惊呼。 「你们看,这块玉……嘶——有些眼熟哪。」 另一人将玉牌接过,也研究了起来,突然惊呼道:「这是左督卫军的虎令牌!」 「没错,这的确是左督卫军的虎令牌。」 所谓虎令牌,是左督卫军用来号令官兵的玉牌,为统领大人所有,玉牌上头雕了只虎,故称虎令牌。中督卫军则是鹰令啤,右督卫军是狼令牌。 他们隶屠于右督卫军,向来与左督卫军不合,如今捡到了虎令牌,自是高兴。左统领大人居然丢了虎令牌,还让他们捡到,等于是抓到左督卫军的把柄,若在皇上那儿告上一状,必能让左统领大人吃不完兜着走。 正当他们拿着虎令牌,打算交给右统领大人邀功时,另一群蒙面黑衣人出现了,两方人马在此碰上。 「你们是谁?」右督卫军其中一人喝问。 那群黑衣人一见他手上的虎令牌,突然二话不说,拨刀朝他们攻击,一场杀戮立时兴起。 安玲珑看呆了,她万万没想到两方人马会打起来,那群不知身分的黑衣人显然就是轩辕祁的敌人,一方是追杀她的人,另一方是追杀轩辕祁的神秘人,居然就这么互相砍杀。 「嘻,利用虎令牌引祸到他人身上,挑起两方人马的厮杀,这家伙果然很有一套,我喜欢。」 何关说的话令安玲珑瞬间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轩辕祁叫她把玉牌放在尸体上的用意了。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他,同时那双精隼锐目也瞄向她,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在他冰冷如刀的视线下,她赶忙低下头,无法直视他的眼。这男人果然厉害,好似能看透一切,她回想起京中百姓谈起轩辕祁,人人闻之色交,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不过灵机一动,搬了个尸体过来,这男人便轻易想出这条借刀杀人之计,恁地狠毒。 她再度偷偷瞄向一旁的男人,他正噙着冷笑,一双眼嗜血的看着下头的厮杀,那笑如睥睨的死神在等着取人魂魄,无端让人打了个冷颤。 猎杀的人成了别人猎杀的对象,当他们一个个倒下,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腰斩,死伤凄厉骇人。当人数越来越少时,她身旁的轩辕祁有了动静,他猛然跳下,一刀挥下,势如雷霆,便是两颗头颅分家。 乘其不意,攻其不备,下刀快狠准,没有多余的动作,刀刀致命,直到最后一人死在他的刀下,适才还激战的两方如今尸横地上,只剩他一人还昂扬挺立。 安玲珑脸色苍白,唇瓣紧闭,直到亲眼所见,才深深意识到这男人的可怕。轩辕祁收回虎令牌,接着突然抬头,阴冷的视线穿过树叶缝隙,直直锁住她。 这一眼,又在她冷静的心头掀起一波骇浪。 他不会连她也想灭口吧? 这时何关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看到没,本公子说的没错吧,这男人心狠手辣,聪明狡猾又心机深沉,你真是跟了一个好男人。」 安玲珑被轩辕祁盯得发毛,这时候实在没有心情说笑。 「人都死了,他会不会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而想杀我?」她偷偷问何关。 「放心吧。」 她松了口气,谁知何关又补了一句。 「不管你死几次,我都可以让你复活。」 她突然很想试试,用手指去插那双爱说风凉话的妖眼,感觉一定很解气。 「还不下来?」轩辕祁在下头冷冷的命令。 安玲珑在心中叫苦。下去是受死还是活?她还真犹豫。 不过她又想到,轩辕祁若真要杀她,她躲在树上也没用,何况眼妖说了会护她,还是下去吧。 她以前爬过树,所以慢慢爬下去还是难不倒她的,她脚一落地,吊着一颗心,来到轩辕祁面前,卑微恭敬地喊道—— 「主人。」 突然,她感到肩上一重,竟是轩辕祁压了过来,她一时撑不住,被他整个人压倒在地。 「主人?」安玲珑吃惊的摇着他,发现他没反应,竟是昏了过去。 第八章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轩辕祁身下爬出来。这男人实在太重了,他现在晕了过去,凭她的力气根本搬不动他,得找工具才行。 她拾起一柄刀,在附近寻了又寻,最后选定其中一根枝叶茂密的树枝,将它砍下来,拖到轩辕祁身边,接着又去拆那些死尸的腰带,绑在树枝另一头,临时做成一个附有拉绳的担架。 她把轩辕祁扶到担架上,将拉绳背在肩上。因为树叶减缓了地上的磨擦,总算让她能够顺利拖动他。在何关的指引下,她把轩辕祁拖到一个隐密的山洞里,一放下他,她立刻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皮袋里有水壶和干粮。」何关说道。 怎么不早说!安玲珑瞪了他一眼,接着立刻去翻找皮袋,发现里头除了有水和晒干的肉片,还有疗伤药。 她赶紧喝了几口水又塞了几块肉片,然后匆匆去看他的伤。 她将他的上衣解开,腹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往下延伸到大腿,看得让人触目惊心,她不禁望了昏迷的轩辕祁一眼。 都伤成这样了,竟还能在最后如猛虎出柙一般斩杀那么多人,怕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了吧,难怪会晕过去。 「算他命大,这伤再长一点,他的命根子就没了。」何关一双狐媚的眼眸饶有兴味的盯着那伤口,啧啧称奇。 「原来他自封了三个穴位,才没让血流得那么快,这一刀没伤到内腑,也真是侥幸。」 安玲珑低头处理着伤口,不管何关说什么,她都当耳边风。她得专心处理轩辕祁的伤口,若他死了,她岂不白忙一场,功亏一箦? 「啧啧,这男人的身材很结实,你快把他裤子扒开,让我看看他的小兄弟长什么样?」 安玲珑手一僵,抬头白了何关一眼,又继续处理伤口。 「我可是为你好,若是他的命根子少了一截,这可是你的损失哪。」 她有什么损失?轩辕祁就算成了太监也不干她的事。安玲珑眼角抖了抖,告诉自己一定要耐着性子,眼妖不是人,所以不能以常理度之。 她从前常居佛寺,跟着师父学习,那时候梅大哥就常偷偷跑去佛寺看她,那时候师父就问梅大哥,可否抽空教她一点医术?梅大哥欣喜的答应,当时她不明所以,却知道师父要她跟梅大哥学点医术必有其用意,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她先用水将他的伤口旁边清理干净,然后抹上麻沸散和消炎药,再将他的伤口缝合。为了缝大腿的伤口,她不得不把他的裤腰带也往下拉,但却小心翼翼地盖住那处地方。 「嘻嘻,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性子却沉稳得很,不慌不躁,面对男人的裸体也面不改色,本公子十分欣赏。」 看了男人的裸体又如何?在奴隶营里,男人的各种污秽模样,她看得可多,心脏早就练强了;一来她完全没那个心思,二来她不能让轩辕祁死,她还得靠他活呢。 忙活了一阵后,她已经尽力,现在就只能祈祷轩辕祁大难不死了。 今日她过得心惊胆跳,又经历一场砍杀,拖着轩辕祁走了一段路,又帮他疗伤,她早已筋疲力尽,绷紧的神经一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沉重。 未来依旧茫然,下一顿不知在哪,轩辕祁昏睡着,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外头也不知还有多少敌人在找他们。 她闭上眼,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等睡醒后弄来想办法,再苦的日子她都捱过去了,总会有办法的…… 安玲珑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她突然睁开眼睛,一醒来,立刻去观察轩辕祁的情况,发现他依然昏睡着,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 她心头陡地一跳,过了一会儿,缓缓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但想到什么,又去摸他的额头。 好冷! 他虽然还有气息,但情况看起来极不乐观,就像一盏灯,虽然还有火,却是即将熄灭的火苗。 她翻找皮袋,食物已经没了,因为帮他清理伤口时用了不少水,所以水也没了,药也全都用上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毕竟不是大夫,她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只能在一旁盯着他看。 他唇色发紫,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很苍白,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 如果他死了,她该何去何从? 「哟,小玲珑看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也难怪,怎么说轩辕祁也是个美男子,不过就是阴阳怪气了点。」 何关十句话里总有九句不正经,剩下一句是风凉话,安玲珑早习债了,也懒得理他。忽尔她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什么,回头盯着何关,双目炯炯发亮。何关彷佛与她心有灵犀似的,不等她开口,他就先说话了。 「别期待我,我能救你,是因为咱们结了血誓,其他人,本公子爱莫能助。」 她不死心地继续盯着何关。 「看什么?再看也没用,本公子说了爱莫能助。」 她眼睛睁得更大,用着冤鬼索命的语调说:「你说过要助我完成心愿的。」 「少怪腔怪调的,本公子不吃这一套。」 她依然死死盯着他,冷不防的,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那双眼戳去。 「干什么?」何关闪到一旁,皱眉瞪她。 「没什么,只是摸摸而已。」说着手指又伸去。 那双眼再闪开,不管她怎么碰,那双眼躲得精溜,就是让人碰不着。 「你别躲啊。」 「你别碰啊。」 「碰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试试让人用手指戳眼,看你会不会躲。」 「好,我不动,让你用手戳。」 「死丫头欠扁。」明知他没手,还敢这样消遣他。 安玲珑似是玩上瘾了,不死心的非要去碰他的眼,还两手并用,直击、横插、上攻、下抓,与眼妖玩起了你躲我追的游戏。 一人一妖,像是两个幼稚的孩子斗了起来。 当轩辕祁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子正在起乩乱抓一通,像个神经病似的。 「你在干什么?」 冷冷的质问声传来,让安玲珑瞬间僵住,她回过头,刚好对上轩辕祁的眼,他目光精锐冷冽,由下往上,正直直的瞪着她。 安玲珑只呆了一下,便赶忙回神,上前恭敬地伏跪在他面前。 「主人,你醒了?」 「你刚才在干什么?」 「回禀主人,小的在打蚊子,怕它叮主人,扰了主人休息。」 被指为蚊子的何关,对她切了一声。 轩辕祁盯着她好一会儿,见小子似乎恢复正常了,才沉声命令。 「扶我起来。」 「是。」 安玲珑赶忙上前去搀扶他,态度恭敬得一如正常人,好似刚才那个在空中挥舞乱抓的人不是她。 是她大意了,没想到会被轩辕祁看到这一摹,她以后得更小心才行。其实她之所以去戳眼妖,也是因为烦躁不安,想找些事来抒解,现在好了,轩辕祁醒过来了,她烦躁的心也暂时缓了下来,又兴起了希望。 轩辕祁半卧起身,背靠着石壁,环视四周,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衣衫被解开,腹部的伤口也被缝合了。 「这是你做的?」 「是的,主人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小的怕伤口若不赶快处理,主人恐有性命之忧,遂斗胆为主人疗伤,还请主人恕小的冒犯。」 她额头贴地,卑微地伏跪着,感觉到他严厉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打量。 轩辕祁的确感到意外。因为情势所逼,他需要一个帮手,这小子落到他手里,他假装喂毒来控制他,而他也主动向自己投诚,正符合他意。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叫小安的小子比他想像的还好用,不多话,只做该做的,连他杀人时,这小子也是紧闭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让小子去清理血迹时,其实也是利用小子拖延敌人的脚步,好让自己有更多时间运功休养,却不料小子居然想出一招李代桃僵的妙招,搬了一具女尸过来。那时候,他突然就舍不得让小安死了。 他用人唯才,一个聪明的奴隶是很难得的,一个懂点医术的奴隶更是稀奇。 被贬为奴隶的人,通常都是犯法的罪犯或是不入流的市井流氓,他对小子的来历已经起了好奇。 「你会医术?」 「禀主人,小的略懂一些伤口处理之法。」 「在哪学的?」 「小的以前在医馆侍奉过,一位大夫需要帮手,看小的伶俐,便教了小的几手。」她可没说谎,大夫就是梅大哥,梅大哥教得好,她也学得快。 第九章 轩辕祁忽然命令。「把头抬起来。」 安玲珑回答他时,不是垂着脸,就是伏地,这让她回答时不用面对他的目光,也方便她藏起心思。 现在他突然要求她抬起脸,令她心头紧了下,竟是有些迟疑。 「我说抬起头来。」严厉的语气更多了几分不耐。 「是。」 她缓缓直起身,抬起脸,但眼睛依然低垂,不敢直视,却仍感到他威逼慑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 她相信自己此时完全就是个瘦弱少年的模样,应该没露出破绽才对,连奴隶营的男人都看不出来,轩辕祁应该也不会怀疑;更何况打从两人遇上,她就全身脏兮兮的,身上还有干掉的泥,脸上也都是污黑的。 轩辕祁静静打量这小子,瞧他低眉敛目,一副胆小怯懦状,薄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一个懂得何时该安静、何时该做什么,不怕死尸,还能处理伤口的奴隶,是不可能胆小怯懦的。 但他不在乎,能为他所用就有价值。 「水。」他命令。 安玲珑忙又躬身伏地。「主人恕罪,为了给主人清冼伤口,葫芦里的水已经用尽了,小的这就去找水来,请主人稍等。」 他们暂居的地方是一个隐密的山洞,轩辕祁为了斩杀那些蒙面人,元气大伤,暂时动不了,小安出去找水和食物时,他就在山洞里闭目养神。 安动作很快,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回来了,当他睁开眼睛时,已瞧见小安正恭敬的捧着水和找来的果子站在他面前。 轩辕祁吃完果子充饥,又继续打坐运功,当天夜晚,他开始发烧,谅他再厉害、再是铁打的身子,也阻止不了伤势所引发的高热。 他不知道自己烧了多久,只觉得神智昏沉,每当睁开眼时,便见到小安正不眠不休的照顾他。 安的眼眶已有血丝,看样子也累坏了,却强撑着,他甚至还能看到这小子眼中的紧张,那时候他在想,这小子会如此照顾他,应是怕自己死了,毒药也没人解了吧? 「小安。」 「是,主人有何吩咐?」 他抬起的手掌撑住小安的下巴,让他将小脸抬起来,好让他可以看个仔细。他不相信太过谦卑的背脊,有的人腰弯得越低,心中的城府就藏得越深,区区一个奴隶,不过服侍他几日,就能把心给掏出来,对他如此忠心? 他不信,他要看他的眼,看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你对我如此忠心耿耿,怕是因为吃了我的毒药吧,若非如此,你应该早就趁此逃了,是吧?」 尽管伤势让他暂时虚弱,但他仍然是一头猛虎,利爪仍然铿利,那双阴鸷冷冽的厉眸墨黑如潭,像要把小子的内里给看透,张扬的戾气配上他这不带血色的苍白,恍若阴间索命的历鬼般骇人。 任何人被他这样威胁的盯着,都会吓得心虚求饶或表忠心,但是安玲珑却不怕,她甚至还纠正他。 「主人,您烧坏脑子了。」 「什么?」厉眸多了危险的警告。 「您当初是说,三日之内若没有解药,小的就会七孔流血、肠穿肚烂而死,今天都已经是第四天了,小的还活得好好的呢,可见您喂的不是毒,小的也没逃,还不眠不休的照顾您,所以由此可见,小的对主人是实心实意的。」 「……」他死死的瞪着她,她则一脸无辜的让他瞪。 她当然知道他给的毒是假的,因为忙着救他,都忘了有这回事了,既然他问起,她正好趁此对他说实话,也省得日后自己还得假装跟他要解药。 轩辕祁瞪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松了手,阴恻恻的笑了,意味深长地开口。 「小子比我想像的还要机灵哪。」 因为轩辕祁笑得实在太诡异,所以事后她偷偷问何关—— 「他这是褒我还是警告我?」 何关却是横了她一眼,没回答她,反而数落她。「小丫头不知死活,哪有这样当面拆人家台的?」 她却听得一脸莫名。「我哪有拆他的台?」 何关的反应则是对她翻白眼,丢了一句。「幸好他惜才,欣赏你的聪明,否则岂容你对他放肆。」 她有放肆吗?她明明很谦卑好不好! 面对她一脸的无辜,何关却又突然笑咪咪的,一双眼在她左右两边飘来飘去。 「这样也好,与其卑躬屈膝,不如出其不意,看来轩辕祁挺中意咱的小玲珑哪。」 「是吗?那就太好了。」安玲珑听了很高兴,因为她跟着轩辕祁,又是照顾、又是疗伤,为他做了那么多事,适时表现自己,就是希望他能留自己在身边,得到他的庇荫。 何关一双妖魅的眼睛拧起了眉头。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吗?小玲珑打从见到轩辕祁,攀附的目的一心只为了家人,即便在帮他疗伤时,面对男人的裸体也丝毫没有一点男女有别的羞意。 再瞧瞧小玲珑手腕上的红线,忽隐忽现,颜色淡得好似风一吹就断了。 何关眯红了一双诡异的妖眼,看来,他得弄适时帮他们加把劲。 何关动什么心思,安玲珑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能不能找到吃的和喝的?而对她来说,何关真是比指南针还准,他的眼睛看哪儿,哪儿就有吃的,水也一下子就找到,完全不必在山间绕路。 她弄来了兔子肉,烤完肉又煮了一点汤,服侍轩辕祁吃下。 为了尽快康复,轩辕祁也尽量吃,当他打坐运功时,她就守在洞外,安静的不吵他。 隔日清晨,轩辕祁在睡梦中被摇醒,一睁开眼,就听到小安紧张的对他耳语。 「主人,有人来了,在附近。」 他们所在的山洞虽然隐密,但是若有心找,还是会被人找到;不过安玲珑不怕,因为何关会保护她,就像当时猎犬想咬死她,眼妖便将之吓跑,因此这几日夜晚,虽然听到狼嚎兽吼,却没有见到他们靠近山洞,她就知道是何关的功劳。 她怕的是轩辕祁。以他目前的伤势,怕是应付不来,那她就白忙一场了。 轩辕祁立即抓起身旁的大刀,悄悄往洞口移动,凝听外头的动静。 这时的他,完全看不出是重伤而高烧昏迷过的人,大敌当前,他身手敏捷,如一头蛰伏的豹,随时会张开他的猎爪,迅雷不及掩耳的向敌人送上致命的一击,就如同他先前在树林里将敌人歼灭那般。 「是他的人。」何关说。 安玲珑听了,脸上不动声包,唇角却似有若无的勾起。 这时候前头的轩辕祁突然看过来。「你过来。」 她赶忙收敛心神移向前,一脸恭敬。「主人。」 「我的人来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那些人,领他们过来。」说着递给她一块玉牌,正是那块虎令牌。 「是,主人。」 安玲珑恭敬地接过令牌,这回她看仔细了,这玉牌上头雕了一头虎,虎目凶狠,一如轩辕祁。 「何关。」当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她终于可以开口。 「啥事?」 「你确定是他的人找来了?」不是她不信任何关,而是她得谨慎。 「当然,我亲耳听到的。」 「你哪来的耳朵?」 「我还没嘴巴呢,不也照常跟你说话?」 「……」好吧,当她多问。 她拿着虎令牌,找到了那些人,以郭勇为首,共有二十人,他们各个生得高大强壮,浑身戾气,她将令牌出示给他们看后,便领着他们回到山洞。 当郭勇领着其他侍卫,终于见到寻找多日的大人后,立即激动地单膝跪地。 「卑职拜见统领大人!」 安玲珑谦卑地站到一边,与那些人隔着距离。她这么做,是知道他们有事要说,知道秘密的人会死的快,她可不想找死,所以识相地躲得远远的,一如卑微的奴隶,低首敛目,只等着主人的召唤。 轩辕祁先对手下交代了几件事,又问了几件事,才在两名心腹的搀扶下走出山洞。 安玲珑默默跟在后头,直到众人将统领大人扶上马车,她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等着别人安置她,不知哪儿有她的位置。 她等了半天,却没有人理会她,将统领大人送上马车后,众人也各自上马,马蹬一驾便出发了,留下她一人呆在原地,茫然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轩辕祁抛下她了,离开时连看她一眼或是一句交代的话也没有,留给她的只有马匹扬起的尘烟,扑得她灰头土脸。 她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 第十章 好吧,往好处想,轩辕祁没有把她利用完后就杀了她,她该偷笑了,最起码她还有眼妖,虽然眼妖有时挺不可靠的,但可以帮她找到吃食。 「何关。」她唤了一声,但那双眼没有出现。 她拧眉,将簪子拿出来,又唤了好几声,依然不见半分影子。 难不成连眼妖都抛奔她了? 不会的,他们俩明明有血誓……她对着簪子又不死心的唤了好几声,但都看到何关出现。 另一头的马车上,轩辕祁虽然高烧刚退,但已然元气大伤,一直到手下将他送进马车里,他才露出疲态,闭眼睡了过去。 这时车厢内出现一团黑雾,何关邪魅的眼眸正隔空盯住轩辕祁,突然,黑雾分出一部分,诡异地穿过他的鼻息,让原本睡着的轩辕祁突然惊醒过来。 他拧眉,沉声喝令。「来人!」 骑马跟在马车旁的郭勇立刻策马靠近车窗。「大人有何吩咐?」 「叫小安那小子过来。」 郭勇愣住,轩辕祁也立即察觉了,沉声问:「那小子呢?」 「呃……那小子……」 轩辕祁的目光像要杀人似的瞪着郭勇。「拿着我的令牌去找你们过来的那小子呢?」 郭勇不由得心头一颤,忙拱手告罪。「卑职立刻去把那小子带过来。」说完便急急将马头一转,往回奔去。 郭勇不是没看到小子,但他以为统领大人不打算带那小子走,便将小子抛下了,谁知道那小子如此得大人的眼缘,居然要他跟着,这还是郭勇第一次看到大人为了一个脏小子如此火大。 安玲珑呆望着簪子,怎么唤,何关都没回应,她沉默地将簪子收起来,仰望着天空。 一种说不出的孤寂萦绕在心中,她不想被这种落寞打败,不想承认若是连何关都走了,她会有多失望。 罢了,当初没有眼妖,她不也是一个人坚强的走过来了?没了轩辕祁,没了何关,她就靠自己,只要不放奔弃,总能找到机会的。 她因为疲惫,本就走不快,本想找个地方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却听到那去而复返的马蹄声。 她回头,不由得呆愣住。只见郭勇策马而来,没有停下马,直接伸手捞起她,将她带上马,又朝轩辕祁的马车奔回去。 「大人,小子带来了。」 「让他进来。」 郭勇一愣,这小子又脏又臭,怎能弄污大人的马车? 「还杵着做什么?」 「是,大人。」郭勇忙不迭的把小子推上马车。 安玲珑像个包袱似的被人推进车厢里,一进了马车,便看到坐在位子上的轩辕祁,他也正盯着她,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安玲珑突然福至心灵,立即跪在他身前轻问:「大人可要喝点水?」 轩辕祁没说话,但也没反对,安玲珑认为他是许了,立刻去找外头的侍卫拿了一壶水,又要了干净的布。 她喂他喝水,然后将布浸湿,替他擦拭额上的细汗,这时候轩辕祁的鼻子里冒出了黑雾,让她一愣。 她看到那黑雾飘到车厢上头的角落,何关带笑的眼正闪着妖异的光芒,眯出了狐狸般的笑意。 原来,何关没有抛下她,而是为了帮她,让轩辕祁找人带她回来。 她顿了下,接着便又假装没事似的继续为轩辕祁轻轻擦拭细汗,此时心情却无比的轻松。 轩辕祁喝完水,加上额上细汗被擦去后,果然觉得舒服多了,便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安玲珑见他睡着了,暗暗松了口气。她坐在车厢地上,背靠着车壁,这几晚为了照顾轩辕祁,晚上根本睡得不多,早累瘫了,现在总算可以闭上眼好好的休息。 马车在行驶了半日之后,终于到达京城。 安玲珑睁开眼,微微掀开窗帘,从细缝看出去,领头的督卫至向城门侍卫秀出令牌,侍卫立刻恭敬地放行。 当初受到梅大哥的暗助,她逃出京城,躲在京外的奴隶营,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安玲珑悄悄紧握拳头,看着外头那熟悉的景物,车来人往,京城的繁华对照出安家的荒凉,不免又勾起了她的回忆。 几个月前,她还是安家小姐时,也像街上那些贵女一般,曾经坐在自家马车里和娘亲及姊姊们说笑,或是由奶娘仆厮暗着去逛书肆铺子。 那段看似平凡的时光,却已是她奢求不到的光景,如今她只能躲在马车里,谨小慎微地当一个奴隶,而这还是幸运的,不像她爹还在京城牢狱里受苦,娘亲和兄弟姊妹们也不知沦落到何处为奴仆了。 她无声叹了口气,却在回头时,惊见轩辕祁正盯着她。 她赶忙垂头伏跪。「主人您醒了?可要喝点水?」她虽然低着头,却感受到上头那道打量的目光依然锐利。 轩辕祁没回答她,却突然问了一句。「京城里可还有你的家人?」 「回主人,小的是黎州草山县人,家中父母皆亡,只有小的一人,并无兄弟姊妹。」 黎州位于大齐国南边边陲地带,草山县是个再偏僻不过的小地方了,山高地远,编这个身份是最安全的,轩辕祁若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不过她也不怕他查,这一来一回耗费的时日甚久,那时她早离开了。 「黎州的草山县?本官倒是未曾听闻。」 「禀大人,草山县多山,那儿的居民大多是靠打猎或是上山采摘草药,进城换赁为生,小的便是在那儿习得辨识草药,跟着一位家乡的老大夫学习医术的。」这藉口正好圆了她会点医术的事,免得他又问自己是跟哪一位大夫学的。 轩辕祁只是打量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吐出一个字。 「水。」 安玲珑暗松了口气,立刻恭敬地为他倒了杯水,接着便安静的待在车厢角落里,依然垂头跪着。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那逼人的视线消失,她悄悄抬起头,见他正闭目养神,她收回视线,再也不看向车窗外。 马车直接驶入左督卫府,轩辕祁被手下们扶进主院的卧房,安玲珑则默默的跟在侍卫后面。 郭勇有了之前的经验,不敢随便赶他走,又拿不准大人对这个奴隶是什么态度,所以便留小子待在屋外阶下的院子里。 不一会儿,几人簇拥着一名中年男子过来,一见到那人,安玲珑不由得一顿。 她认得这个人,他是梅太医,梅容轩的爹。 她只瞄了一眼,便很快低下头。梅太医自然认不出她现在的样子,她也不担心,果然见他连看都没看,直接经过她面前,勿勿进了屋。 太医专为皇家人看诊,就算是大官权臣,想动用太医,也得经过皇家的同意;轩辕祁只是四品武官,却能请来梅太医,可见其手段。 见到梅太医,安玲珑不由得想到梅容轩。自从梅大哥助她逃出京城后,两人便断了联系,她一直躲在奴隶营,也没机会联络梅大哥,如今她终于回到京城了,得找个机会想办法联络他。 她正在思忖之际,郭勇大步跨出屋外。「小子进屋来,大人唤你。」 安玲珑连忙收敛心神,卑躬屈膝的进屋,来到轩辕祁面前,伏跪在地。 「主人。」 轩辕祁冷漠的目光瞟了小安一眼,对梅太医说道:「疗伤期间,由他来服侍我。」 梅太医颇为意外。轩辕大人不要他安排的药仆来伺候,却指名要这个小子? 「大人的伤势,需要懂医药的人来服侍才妥当。」梅太医面有难色。 「他懂,交代给他。」 梅太医愣住,再度意外地瞥向跪在地上的小子一眼,有些不信,还想再试着说服轩辕祁,可一对上他凌厉的目光,立刻打了退堂鼓。 「老夫明白了。」梅太医拱手,这才对安玲珑吩咐。「小子你——」 他紧拧眉头,把安玲珑上下看了看,立即对身边的药仆吩咐。「把这小子带去澡堂用药浴净身,洗干净了再带过来。」 一旁的药仆上前领命,朝安玲珑招手。「跟我走。」 安玲珑站起身,跟着药仆走出屋子,待没人注意时,她唇角勾起了得逞的弧度。有了轩辕祁的一句话,她不会被赶走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地,谁会想得到她安玲珑就躲在左统领大人的眼皮子底下。 有多久没洗澡了?她不知道。 在奴隶营里,好几个月不洗澡是很正常的,这让她躲过与一堆男人们共浴的难关。现在才刚入春,天气仍是凉的,她原本打算等过了风头,趁天气回暖时就离开奴隶营的,只不过后来一场猎杀,让她将离开的计划提前了。 第十一章 有澡可以冼,她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在脱衣之前,她犹豫了下。 虽然她找地方解手时,眼妖都会消失,但现在可是全身要脱光的。 「喂,我要更衣了,你可别偷看哪。」她对着簪子小声道。 「啧,你吃的是什么鬼药?该凸的地方没凸,该翘的地方没翘,身板完全不像个女子,本公子还怕看了伤眼呢。」 妖魅的双眼没有出现,但声音却传进她的耳里,语气还带着不屑。「世间绝色,本公子早就看遍了,除了皮相不同,都是一样的。」 安玲珑低头看自己的平胸。为了扮成男人,她不惜向梅容轩讨来秘药,让自己停止发育,也停了月事。 梅大哥说过,那秘药虽有效,服用却不可超过一年,一年后必须停药,否则将造成一辈子的伤害;他还叮咛她一年之内要找他调养身子,才能恢复少女的身段。 如果眼妖要看,她是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反正她也不当眼妖是人,就是一只妖怪罢了。 她在浴房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因为要去服侍轩辕祁,身上不能有异味,所以药仆提供的皂角掺了草药,而她原来肮脏破烂的衣物也已经被丢弃,取代的是干净的小厮衣衫。 她换上衣服,打理干净出来后便被人领回去,当她出现在屋子时,众人不由得一愣。 郭勇更是毫不遮掩的上下打量小子,一手摸着下巴说:「真看不出来哪,原来你这小子生得还挺人模人样的。」 也难怪郭勇惊讶,因为安玲珑原本就是个小美人,当奴隶时,她故意把自己弄得又脏又丑,避免让人注意,而现在冼去一身脏污后,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斯文秀气的少年。 其实若将药水浸染的暗褐肤色冼去,她会更漂亮些,但她现在是男子,保留褐色的肌肤才像个少年;况且太漂亮是会招祸的,她可听过有些俊美的男奴下场凄惨,被有断袖之癖的权贵当成了禁脔,她主要的目的只是让轩辕祁看自己顺眼就好。 她低着头,感受到轩辕祁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便又收回目光。 梅太医倒是没怎么去打量她,更遑论认出她来,见小子把自己打理干净了,便命令道:「小子过来。」 「是。」她恭敬地上前,立刻闻到血腥味,抬头瞧了一眼,原来梅太医正将轩辕祁伤口上的腐肉刮除。 她想起梅大哥曾说,若要伤口癒合格快,除了要清冼伤口,还得将腐肉刮除才行。 梅太医将已经坏死的肉刮掉,又费了一番功夫为轩辕祁重新缝合伤口。这回多亏轩辕祁一受伤就立刻封住自己的穴位,才没让毒性扩散。 「大人万幸,这一刀虽深,却刚好避过重要的位置,没有伤到内脏,否则就算老夫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您呀,把——」梅太医正要说把那个白色药瓶拿过来,却见那小子早已把药瓶奉上,正是他要的消炎药。 梅太医看了小子一眼,心想这小子倒是伶俐,又长得颇为顺眼,难怪大人不要药仆,指名要他。 梅太医接过药瓶,洒在轩辕祁的伤口上,待处理完后,他又命令小子把器具拿去,全部放进锅子里用热水煮沸。 待安玲珑领命而去,梅太医回头对轩辕祁道:「这小子挺不错,见血见肉的也面不改色,反应也快,难怪大人想用他。」 轩辕祁只是淡淡地回道:「一个奴隶罢了。」 「奴隶?」梅太医颇为意外,但随即想到什么,便也明白了。「这奴隶怕是出身好人家的少爷,不知因何获罪而被贬为奴隶。」 梅太医联想到安家,多少感到不胜唏嘘。 当初安家三姑娘安玲珑死讯传来时,他还担心自家儿子听到恶耗会受不了,幸亏只是伤心而已,他怕儿子想不开,也就暂时不逼他成亲,想说过几年再说。 梅太医只是随意一说,但听在轩辕祁耳中,却听出了另一种意味。 「喔?梅太医觉得,他是好人家的少爷?」 「是啊,那小子收拾医具的手法,必是经过正规训练的,不像一般江湖郎中那般粗糙。」 梅太医长年给皇上、王爷和后妃看诊,侍医皇家时,张罗的医具和看诊时的规矩必然万分讲究,梅容轩跟着父亲习医,自然也承袭这一套,在教安玲珑一些医理和医术时,也顺道将规矩教给了她。 安玲珑若此刻还在一旁,听到梅太医说的话,必会冒出冷汗来,她绝对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习惯会被梅太医看出来,还说给轩辕祁听。 轩辕祁听罢,没有说什么,精锐的长眸却眯出一抹玩味。 子说自己来自穷乡僻壤的草山县时,他便不大相信,果然有异,得派人仔细查一查。 梅太医将药方写好,递给大人,轩辕祁连看都没看,直接命梅太医把药方交给小安,让小安来服侍他。 有了左统领大人的亲口交代,为他熬煮汤药和近身服侍的责任便落在安玲珑身上,即使她地位卑微,府里却无人敢刁难她,大家都知道这是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奴隶,且颇为看重。 「啧啧啧,他若知道你是女的,肯定会收了你。」 俊逸邪魅的妖眼又在她身边飘来飘去,与她说笑,而安玲珑早习惯了何关荤素不忌的说话方式,她只是安静地打理府中大管事暂时为她准备的下人房。 「长得俊又位高权重,重要的是尚未娶妻,可是个巴结的好对象哪!不如这样好了,你就假装去河边沐浴,我把他引来,不小心让他看见了,凭你的资色,一定可以成为他的宠奴。」 安玲珑没理会他,拿扫帚清扫屋里的灰尘,而眼妖似乎也不因她的置之不理而停止说话。 「若让他知道你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说不定他会一时心软收了你。」 安玲珑还是不吭声,不管眼妖说什么,她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奴隶,在帮主人干活。 突然,她的扫帚使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似的,她拧眉,这才抬起眼来。 「以美色事人,说不定你的抄家之仇就可以报了,你觉得如何?」何关邪魅的俊眼靠近,占满了整个画面,看来是不得到安玲珑的回应便不死心。 安玲珑索性放下手边的活儿,对何关笑道:「我最近想通了一件事,是有关你的事,想不想听听?」 那双眼多了抹妖异的狐媚。「喔?本公子倒是好奇,愿闻其详。」 「我猜,你因为某种原因,必须附身在簪子上,而我的血沾到簪子,所以让我们两个有了某种连系,比如说让我看见你、听到你,对吧?」 何关眯了眯眼,没说对,却也没否认,安玲珑心想那就是自己猜对了。 「你跟着我,是因为你被困在簪子里,无法自由行动,而我却能带着你到处走,所以你不得不跟着我,是吗?」 那双邪魅的眼闪过一抹诡谲的亮芒,笑道:「你果然很聪明。」 「那么让我再猜猜。你总说要帮我完成心愿,我想,这是因为你必须透过助我达成目的,你才能从中得到你要的,因为这是血誓的条件,对吧?」 何关没回答,只是依然盯住她。 「我最后再猜,你想得到的,或许是……自由?」 何关依然没出声,但是从他妖异诡亮的眼神里,她觉得自己读出了一抹异样压抑的情绪,尤其当她提到「自由」两个字的时候,她感觉到何关目光里的波动。「我猜对了,是吧?」 何关的回答是冷哼一声。 安玲珑觉得自己掌握住了何关的欲望。师父说过,世人皆有欲望,有欲望便有所求。 「你求的是自由,很好,我也是,既然咱们求的是一样的,你就快快助我完成心愿吧,别老是说些不着调的话。」 「哼,死丫头鬼灵精,不跟你废话了!」何关瞪了她一眼,便化成一团黑雾,跑回簪子里去,不管安玲珑如何唤他,竟是不再理会,敢情是生闷气去了。 安玲珑自觉冤枉,她不过是希望跟他好好商量,若她心愿达成,他便也自由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他怎么闹起瞥扭了? 她又对着簪子低声道:「何关,既然咱们目标相同,都是为了自由,有什么事,可以一起商量的嘛。」 簪子无动于衷,安玲珑唤了几声不见他回应,也只好随他去,继续干活。这几日,她安分守己的跟着梅太医,照梅太医要求的方式煮药,按时为轩辕祁侍候汤药和换药。 第十二章 轩辕祁供她吃、供她住,在他的庇护下,她有了最好的藏身之所,并打算在督卫府里混熟了之后,再想办法找机会出府,偷偷联络梅容轩。 然而,这督卫府比她想像的还要森严,出入都得接受盘查,就算是出门采买的仆人也得持出府的令牌,侍卫才会放行。 她好不容易才巴上了厨房负责采买的叶大娘,得了叶大娘的同意,明日出府时会带着她。 到了隔日,她原本打算将汤药煎好、伺候完轩辕祁就去找叶大娘,谁知她才出了房门,便对上何关的双眼,不由得一怔。 何关已有十日没出现了,安玲珑一见到他,自是喜上眉梢,她正愁何关不理会她呢。 「你出来得正好,我今日打算出府,你得帮我。」她声音压得很低,说的时侯还怕被人听到。 何关却是妖魅一笑,那双眼直直盯着她。 一抹诡异的光亮闪过,她突然感到一阵眼花,霎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人就倒下了。 安玲珑再度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床上。 她睁开眼,赫然发现屋子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梅太医,另一人便是轩辕祁。轩辕祁目光如刀,正冷冷盯着她。 安玲珑被他的目光盯得背脊打了个冷颤,再看向梅太医那拧眉疏冷的神情,突然心头一惊。 糟了,梅太医肯定是把过她的脉了,一把脉,便知她是女子,轩辕祁已知她是女扮男装。 当下,她立刻下床,朝轩辕祁跪了下去。 「奴儿该死。」 轩辕祁面色阴冷,看着她颤抖的身形,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也知道你该死?」 她的头压得更低。「大人饶命。」 「这得看你能招出多少,值不值得我饶你一命。」 冷然的语气杀机十足,他已把她当成了别有居心接近他的人,又想到他才刚经历了一场袭击,安玲珑直觉只要自己有任何迟疑,轩辕祁真会杀了她。 不行,她不能让他把自己当成是别人派来的间谍。 「回大人的话,奴……奴儿……是女子。」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轩辕祁依然冷冷看着她,她暗暗咬牙。看来得把前后原委都招了才能消除他的疑虑。 于是她将自己在奴隶营的事,如何逃离、如何遇上他全说了出来,只除了隐瞒她是安玲珑的身分。 是留?或杀?她低着头跪在地上,等待他的决定。 这漫长的等待,时时刻刻都让人提心吊胆,直到轩辕祁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人,拖出去,杀了。」 她闭上眼,心已冷,终于还是功亏一箦了,她一句话也不求,任由侍卫将她抓起来,押了出去。 好歹她也救过他,但他不看在那分上,依然决定处决她,可见这人的心狠手辣。 她被郭勇和另一名侍卫带走,他们将她带到后山,命令她跪在地上。 郭勇的刀子放在她颈上,冷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依然低着头,看似对世间已无留恋,神情漠然。 郭勇见她这模样,冷哼一声,将大刀举起。 「你不说,就去见阎王吧。」 安玲珑原本是不想说的,但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对郭勇说道:「这位大哥,咱们打个商量不好?」 郭勇心下冷笑。果然没人是不怕死的,看来这丫头是要招了。 轩辕祁命人将小安带出去后,便在屋中等着,不一会儿,一名手下回来向他禀报。 「大人,郭勇说那女奴提出了要求。」 「说。」 「她说,可不可以不要砍头,改为刺心脏?」 轩辕祁顿住,拧眉看向来人,沉声问:「就这样?」 「是的,她只有这个要求。」 她居然不求饶,真想死?有哪个临死之人不想办法求饶,而是要求换个死法? 她可真出乎他意料之外。 打从遇上这小子——不,这个女人,她就一直让他意外,甚至另眼相看。他知道她还有事瞒他,她该庆幸他看在她救了他的分上没用酷刑,而是假装命人要砍她的头,好让她因怕死而吐实,但她没有,居然要求另一种死法? 轩辕祁百思不得其解,手下还等着大人的吩咐,却见大人始终凝眉沉思,没说出决定。 「大人,不如让属下以酷刑逼供,不信她不说。」 向来督卫军抓到可疑的人,若是坚持不招,便动用酷刑,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手下才这么建议,却没想到话一出口,得来的是大人阴鸷怒目的瞪视。 轩辕祁迫人的目光直把手下看得低下头去,再也不敢乱出主意,心想怪了,大人居然不想用严刑拷问?难不成大人对那女奴另眼相看? 这不可能,那女奴只称得上清秀,若是和京城那些贵女相比,别说相貌了,奴隶的身分就差了十万入千里。 正当手下也百思不得其解时,轩辕祁终于发了话。 「先将她关押起来。」 「是,大人。」 安玲珑的想法很简单,眼妖先前让她起死回生时,她的头和身体可没分家。 轩辕祁派人砍她的头时,她突然想到,万一头没了,眼妖救她会有难度,为了保险起见,她觉得还是换个死法,留个全尸比较可靠。 愿本她以为这回死定了,却没想到明明下令要杀她的轩辕祁,最后不知何因,只命人把她关进柴房里,让她松了口气。 进了柴房后,眼见四下无人,安玲珑立刻呼唤何关。 「眼妖,出来!」 她一喊,何关立刻就出现了,一双邪魅的眼异芒闪灿,含笑看着她。 「哟,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坏我大计!」 她很火大,若非何关弄晕她,她也不会被梅太医诊出是女儿身,让她好不容易取得轩辕祁些微的信任也就此化为乌有,沦为阶下囚。 何关这次没怪她喊他眼妖,反而笑看她气愤的怒容,妖眸闪着诡异的光芒,彷佛是璀灿的宝石。 「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在帮你。」 「喔?是帮我早死早超生,还是换个地方睡柴房?」她冷笑。 「嘻,小玲珑还是挺幽默的。」 「回答我!」 「好好好,稍安勿躁,你要知道,泄漏了女儿身的事,不但没事,反而能助你早日完成心愿。」 「你又要说,让我去勾引轩辕祁,成为他的女人,好说服他帮我救家人?」 「正解。」 安玲珑被气笑了,她指着何关道:「枉我当你是朋友,相信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却没想到是我高估你了。」 「你不信?」 「当然不信,我告诉你,安家被抄家之前,我就想过这计划,但是失败了,因为轩辕祁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若他看得上我,我安家会被抄家?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会遇上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作主张坏我大计的臭妖怪?」 她真是气疯了,不管不顾的骂他妖怪,也不怕他是否会恼羞成怒对她不利。 她已经失去太多了,隐忍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一丝机会,如今却没了想头,心底的失望和挫败是无法言喻的,眼妖的背叛,让她向来沉稳的性子难得失控。 面对她的无礼,何关却没生气,反倒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似在逗一只炸毛的小猫咪。 「啧啧啧,瞧你气的,我还当你没脾气呢,现在看起来,果然像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你——」安玲珑指着他,又去插他的眼,但对方是妖,她根本连他一只眼都碰不到,只好负气转身,不想理会他。 「嘻嘻,若本公子说,轩辕祁对你是有兴趣的呢?」 安玲珑气得肝疼,还是不理他,可惜她虽不理他,但他魅惑的声音却如影随形的在她耳边。 「他刚才说了要杀你,可他杀了吗?他若真的怀疑你,为何不严刑逼供?倘若不是对你有兴趣,以他的为人,你想他用得着这么麻烦,弄间柴房把你关着,而不是送地牢?你用脑子想想,这可不像左督卫大人的作风哪!」 安玲珑被他说得一愣,终于转回头瞪着他,不禁狐疑。 会吗?轩辕祁真的对她感兴趣? 她忽尔想到什么,在自己身上看看,然后瞪向他,口气还是横的。「我这样要胸没胸、要腰没腰的,肤色又黑,他会瞧得上?」 不是她要怀疑,而是这根本说不通。她还没吃药前,原来的美色轩辕祁都看不上了,又怎么会看上现在的她?难不成那轩辕祁的喜好与众不同? 第十三章 何关那双邪魅的眼眸绕着安玲珑打转,还带出一抹飘渺的黑雾,如同一只手在挑逗他的小玲珑。 「小玲珑哪,你虽聪明伶俐,却完全不了解男人。这世上有一种男人,他权势在手,却不迷恋女色,为何?」 她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何关无视她的气怒,笑嘻嘻道:「这有两种原因,一是他已阅历无数绝色,二是他还没遇上真教他迷恋的女人,除非那女人对了他的胃口,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论姿色,安玲珑知道自己相貌虽美,却也不是美得让人惊艳,京城里有姿色的女子很多,比她美的也不少,难道说她属于后者?轩辕祁不找曲线玲珑的女子,偏好她现在这模样?没胸没腰又肤色暗沉的? 「他好我这口?他有怪癖?」这是她的结论,她还是不太相信轩辕祁会看上现在的她。 何关象征似的摇摇头,虽然他没有头,但仍旧让人感觉他在摇头。 「放心吧,他没怪癖,应该说是胃口与众不同吧。」说这话时,何关妖异的眼眸往她手腕上看去,小玲珑手腕上的姻缘红线原本飘渺清淡,果然在轩辕祁知道她是女子之后,那红线的颜色转深了,较先前清晰许多。 这条红线是凡人的姻缘线,与小玲珑红线相连的男人,正是轩辕祁。 安玲珑皱眉。她是凡人,当然看不到自己手上的红线,但是何关的话倒是真的 让她再度兴起了希望。 「他会关我多久?若他真对我有兴趣,我要怎么做?是不是该主动勾引他?」 当她说出「勾引」二字时,一点害羞也无,就像在说一项任务,就跟她当初想与轩辕祁成亲一样的心态,完全出自利益考量。 「你就安分待在柴房里吧,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等轩辕祁自己来找你。」不等安玲珑开口询问,黑雾一散,何关便消失了。 安玲珑又开口唤他,但不管她如何叫唤,何关都不弄回应,逼不得已,她只好暂时再次相信何关。毕竟除了等待,她别无他法。 她在柴房待了三天,这三天里,她照何关所交代的,饭送来了就吃,无聊了就睡。 除了第一天被关进来,她对何关发过脾气之外,其余时间她便安静地待着,人也很快冷静下来。 她连奴隶营的日子都能忍受,关柴房根本不算什么,而这三天里,她一直反覆不断的思考何关对她说的话,她觉得何关没有必要骗她。虽然有时候何关邪里邪气的模样让她觉得很不可靠,但是不可否认的,她能接近轩辕祁,与何关的牵引有关。 到了第四天,柴房的门被打开,一名侍卫在门外命令。 「出来,大人要见你,跟我走。」 何关又说对了,轩辕祁要见她。 她压下心中的喜悦。只要轩辕祁想见她,这事情就有转机。 她来到屋中,不等人吩咐,一见到轩辕祁,立刻主动跪在地上,额头贴地。「主人。」她低唤一声,态度始终恭敬谦卑。 就是这份谦卑,让轩辕祁觉得她不简单。别人的谦卑或许是来自对他的敬畏,但她不是,她的谦卑可没到她眼睛里,他早怀疑她的谦卑是有目的的,而手下送来的调查消息,证实了他的猜测。 打从将她带回来后,他便已派人去查她的底,将她在奴隶营的事全查个彻底,包括她因猎杀逃走的事也都查过了。 「你当初到奴隶营,是顶着一个男奴的身分,犯了何罪沦落为奴、出自哪户人家等等的讯息,当然都是假的。」 轩辕祁清冷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而她只能沉默地伏跪着,因为她找不到理由解径,现在说什么,轩辕祁都知道是假的。 轩辕祁蹲下来,沉声命令。「抬起脸来,看着我。」 安玲珑咬了咬牙,悄悄深呼吸,便缓缓抬起脸,对上他讳深莫测的眼。 「是谁给你秘药,让你顺利扮成男子,混入男奴营的?」 安玲珑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又要低头,但下一刻,伸来的大掌已经握住她的下巴,逼她抬高脸,直视他逼人的目光。 「说,是谁?」 她毕竟才十四岁,论城府和手段,哪里敌得过二十岁的轩辕祁?她只能紧闭嘴巴。 她猜秘药的事必是被梅太医诊断出来的,她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这个,若招出了梅大哥,轩辕祁就能查出她是安玲珑,她死不要紧,但不能拖累梅大哥。 她的下巴被他捏出了红痕,虽疼,但依然紧闭着唇,一字不说。 轩辕祁神色阴冷,突然放开她的下巴,无情地丢下一句命令。 「来人,用刑。」 安玲珑吃惊地瞪着他,从他冷漠的眼中,她只看到冰冷与无情,哪里有舍不得?又哪里有对她的兴趣? 安玲珑在心里咒骂何关死眼妖!臭眼妖!谎话连篇!说什么轩辕祁对她有兴趣,根本是胡说八道,他现在不就开始对她用刑了! 她不怕死,死亡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生不如死。 左督卫军严刑拷问的手法如何残忍,她已听闻太多,就算她比一般姑娘家大胆,但是在面对非人的酷刑时,她也禁不住害怕了。 她被两名侍卫压在地上,郭勇说若她不肯吐实,就断了她的手脚,一次只断一肢,慢慢地折磨她,让她品尝痛苦的滋味。 她怕得全身发抖。虽然这是她自找的,但她已经后悔了。 自己居然异想天开想璧上轩辕祁?这男人没有心,他冷酷无情,令她畏惧,却也令她生气,她发誓就算痛死,也绝不出卖梅大哥。 「啊!」 左臂传来剧疼,今她痛得尖叫。 「说,是谁给你秘药的?」 她痛得哭了,却咬紧牙关。她不说,哭死了也不说! 接着右臂咔喳一声,传来剧痛,她再度痛得大叫。 呜呜呜——她没手了! 「说不说?」 「禽兽不如——早知道就不救你了,让你死掉最好!」她边哭边骂。 轩辕祁面无表情,始终阴冷地望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郭勇继续施刑,卸了她的两只手臂,再是左腿,接下来是右腿。安玲珑痛到眼泪鼻涕齐流,痛到全身冒冷汗,面上苍白无血色,真恨不得一死百了。 最后她实在痛得受不了,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大人,她晕了。」 轩辕祁坐在上座,神色始终冷漠,手下还在等着他的命令。 轩辕祁沉吟了会儿,冷声道:「叫郭燕来。」 郭燕是郭勇的妹妹,兄妹两人都为轩辕祁效忠。没多久,收到通传的郭燕就来了,她一身劲装束衣,俐落地进了屋,躬身抱拳。 「大人。」 「找间干净的厢房安置地上这女子,好生照看。」 「是,大人。」 郭燕依令将安玲珑背回厢房,把人放在床上后,她便走出屋子,见到兄长郭勇在屋外和两名侍卫说话。 「郭副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只叫我们把她的四肢卸下脱臼,按她的痛穴而已,这样就放过她了?」 另一名侍卫也好奇道:「是啊,咱们连刑具都没用上,这根本称不上严刑拷问。」 郭勇其实也很纳闷,他这次完全看不出大人有何打算,见自家妹子出来,便吩咐道:「你小心看着,别让那女人逃了,等她醒了,再想办法套出她的口供。这女人居心不良,不知是谁派来的,说不定跟刺杀大人的幕后主使者有关。」 郭燕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大人行事自有他的用意,更何况大人刚才说的好生照看,可不是要我折磨她。」 「一个女奴而已,所谓好生照看,就是要你用女人的方法来让她招供。」郭勇的想法很大男人,认为大人不可能对这女奴手下留情,必是示意妹子用女子的阴招来逼供。 郭燕摇摇头,白了兄长和其他侍卫一眼。「难怪大人要把人交给我,若是交给你们,就算不把人折磨死也去了半条命。大人说了好生照看,就是好好照顾的意思,这事你们最好别管,多做事少说话,小心吃罚。」说完也不理会他们瞪直了眼,直接越过,拿起桶子去井边提水。 安玲珑痛昏过去,自然不晓得轩辕祁对郭燕的交代,更不晓得轩辕祁对她真实已经手下留情太多了,连像样的刑具都没用上,加上当时她以为自己真的被断了四肢,心生恐惧,那疼痛就无形加重了。 郭燕提着水进屋,先脱下她身上沾了柴灰的衣物,帮她擦洗干净,弄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便在一旁守着她。 第十四章 郭燕不像兄长郭勇,郭勇是个武夫,粗鲁惯了,帮着大人杀敌可以,却不够细心。郭燕就不同了,她被重用是因为她心细如发,听一而知其二,她跟随大人多年,没见过大人对哪个女子手下留情过,听说大人对那女奴连刑具都没用上,她心里就有教了。 她不知道大人对女奴有何看法,却清楚大人并不打算伤害女奴,人昏了,却不叫其他男人搬动,而是特地派她来安置女奴,这便是不想让其他男人碰到女奴的意思。 房门打开,轩辕祁跨进屋内。郭燕一见到大人,立刻上前见礼。 轩辕祁点头,手一挥,郭燕会意,立即退出了屋外,顺道将门带上。 轩辕祁来到床前,掀开帷幔,垂下的目光落在那张昏睡的小脸上,他坐在床边,仔细打量她。 即使昏迷,她的眉头依旧紧拧,眼睛和鼻头是红的,那是刚哭过的痕迹,看起来甚是不安。 「这么硬气,宁可自己残了,也不肯出卖他人?倒是个有骨气的……」他低喃着,这些话他不过是说给自己听,自然没让人听到。 他伸手解开她的衣襟,露出了胸部,他盯着她的胸口,感到不可思议,那里还真是一片平坦。 梅太医说她食用了一种秘药,这药性能抑制女子的发育,让月事不来,这说明了她在奴隶营时,为何无人发现她是女子的原因。 打从在林间遇见她时,他便觉得她与众不同,虽是个奴隶,却聪明伶俐,是个可造之材,他一时心血来潮,便将她带了回来,却没料到她竟是女的? 凡被打入奴籍的姑娘们,总逃不过被人蹂躏,不是送入妓院,就是沦为权贵的玩物,可想而知,她扮成男人混进男奴堆里,必是为了躲过被人玩弄的命运。 这一点,他倒是挺佩服她的。这个世道,只有聪明人和懂得隐瞒的人能存活下来,她一个姑娘家能在男奴堆里隐忍,让他十分高看。 这像谜一样的女子,引起他极大的兴趣,让他破例手下留情,不想真正毁了她,只让她四肢脱臼,尝点苦头,只要把四肢再乔回原来的位置就没事了。 她不肯招供,他也会有办法查个彻底,看看她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跟着他又有何目的? 将她的衣襟盖上穿好,他站起身,放下帷幔,走出屋子时,对守在屋外的郭燕吩咐。「仔细看好她。」 「是,大人。」 轩辕祁来到正厅,命人传梅太医过来。 不一会儿,梅太医勿勿而至,朝他躬身一礼。「大人。」 「本官要她恢复原有的样子,可行?」 梅太医听了,暗呼庆幸,他正好知道解治之法,遂拱手笑应。 「禀大人,这秘药说穿了就是抑制女子的生长功能,老夫只需对症下药,必能让她恢复原貌。」 「需要多久?」 「依老夫估计,一个月便能恢复,不过……」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是,老夫发现,此女不只是用药抑制了女子的生长,还在肌肤上涂了一种浸染的草药,可让肤色变深,大人可要一并去掉?」 轩辕祁一愣,原来连肤色都改变了,他更好奇了。 「去掉,所有药性全部除去,本官要看她的真面目。」 「是,老夫明白了。」 轩辕祁盯着梅太医,唇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你帮了本官,本官不会亏待你的。」 梅太医听了亦是一怔,接着心领神会,忙躬身一揖。「哪儿的话,大人受皇上器重,这回受伤,皇上也嘱附老夫一定要治好大人,可见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这番客套话轩辕祁听太多了,自不会当真,也知道梅太医这段期间如此尽心帮他,便是有所求,刚好他也有需借助梅太医的地方,自然也会承诺给他好处。 梅太医以往没什么机会与轩辕祁套交情,这回多亏了对方受伤,有了皇上的圣命,他才有机会来给轩辕祁疗伤。 他帮助轩辕祁,就是希望藉对方之口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那么自己就有机会帮儿子梅容轩抢到药监的位置。 药监负责掌管所有药材的分配和采买事宜,别小看这个位置,这可是个肥缺,好药都要经过药监之手,几个转手,就能从进货买卖之间的差价刮出可观的油水,更别说那稀有昂贵的药材都是千金万金来算的。 若儿子得到药监的位置,有他在尚药局,自己在太医院,两人互相帮衬,可谓如鱼得水。 想到此,梅太医更是尽心帮轩辕祁做事,揭破小安是女子的身分,正好给了他乖机向轩辕祁表现的机会,接下来更是亲自调药,务必在一个月之内让小安尽快恢复原貌。 安玲珑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手脚俱在,但是却动弹不得。 郭燕告诉她,她的四肢只是暂时被废了,若她好好喝药,四肢就能恢复动弹。 安玲珑当然不想变成残废,哪怕这汤药苦得让人胃打结,她也强迫自己喝下去。 只是开始喝这汤药后,她变得很容易疲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欲睡,喝了三日后,她的胸口开始胀疼,有时候会让她疼得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便觉十分困顿,频频打瞌睡。 由于她四肢不能动,所以吃饭、喝药、梳冼、沐浴及上恭桶,全都由郭燕伺候。 她本是大户出身,自幼有婢女奶娘随侍在侧,所以也很习惯,但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每日郭燕都要把一种香膏涂在她身上,同时揉捏她的胸部,几日后,她开始感到胸口肿胀,这才惊觉出不对劲。 她每日所喝的汤药恐怕是让她恢复原状用的,不仅如此,她的肤色透渐转淡,沐浴时所阳的药浴,原来是为了冼去涂在她肌肤上的颜色。 她心急,却什么事也做不了,眼看自己正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肌肤一天比一天白,胸部一天比一天凸起,逐渐有了女子该有的浑圆,这令她心急如焚。轩辕祁一旦认出她后,肯定会杀她灭口。 她不明白,眼妖既然帮她接近轩辕祁,却又为何要害她?这没道理呀,她完成不了心愿,眼妖也得不到自由,于他有何好处? 想到这一层,她似是忽然领悟什么,不禁整个人呆住。再仔细想想,难不成眼妖是故意要让她恢复女儿身,好让轩辕祁知道她是女子? 平日眼妖总是不正经的要她去勾引轩辕祁,原来他是认真的。 她冷静下来,细想从头。到目前为止,眼妖说的事几乎没有一件不应验的,照这道理推敲,她恢复女子的模样,轩辕祁未必会杀她,还可能是另一条意想不到的出路。 她看看自己不能动弹的四肢,想通了什么,淡淡地开口。 「何关,我的手脚没有被废,是吧?」 何关没有回应她。她哼了一声,继续道:「我该如何勾引轩辕祁,你这个军师不给我出出主意?」 果然这么一说后,何关邪魅的俊眸便从簪子里跑出来了。 「嘻,不愧是我的小玲珑,你终于想通了。」 安玲珑瞪着他,突然连跟他吵架的兴致也没了。与其浪费力气跟眼妖吵,不如把力气留下来应付以后的事。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好好的养身子吧。」 安玲珑想了想,也不跟他啰嗦。「明白了。」 想清楚后,她的心反而静了下来,少了先前的焦躁,变得轻松而淡定。反正她现在什么事也不能做,索性就照眼妖的办法,该吃就吃,让喝就喝,该享受的按摩就好好享受。 她突然变得这么淡定惬意,反而让郭燕高看她几许,倒是梅太医看到她的真面目后,吓得打翻了手里的汤药。 安玲珑同情地看了梅太医一眼,也不禁为他着急。这时候他应该要力持镇定,假装不认识她,这般吓得打碎了装药的碗,容易打草惊蛇。 梅太医也算老狐狸,在迎上郭燕惊疑的目光后,他立即低下身去捡拾。 「唉,老夫真是不中用了,连拿个碗都会掉,果然是年纪大了。」 郭燕正要上前去帮他捡,忽然看到进屋的人,忙拱手揖礼。「大人。」 轩辕祁一踏进屋子,见到的便是地上破碎的碗,以及洒了一地的药汁。 「怎么回事?」他拧眉。 梅太医早吓得浑身剧震,不敢抬起头,只躬着身子回道:「大人恕罪,是老夫不小心打破碗,是老夫的不是。」 第十五章 安玲珑暗叫不妙。你说话别抖呀,你一抖,不就等于告诉人家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轩辕祁不怀疑才怪! 不过当她看到轩辕祁走上前,见到她的容颜时那直直盯住的眼神,她就知道他认出自己了。 该来的总会来,这时候她反倒坦然了。一来有眼妖的话在前头,她有侍无恐,二来她真的很好奇,轩辕祁知道她没死,真的不会杀她灭口? 轩辕祁盯着她,她也无畏地回望他,就连郭燕都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在盯着她好一会儿后,轩辕祁忽尔笑了。他是多精明的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推敲,便了然于心。 「怪不得本官的人怎么查,就是查不出那只漏网的鱼儿躲去哪了,果真高招哪!聪明的人,本官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这么聪明又胆大的,连本官都不得不佩服。」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在床边坐了下来,向来漠冷的俊容上,却是难得言笑晏晏。 而还僵在地上捡拾破碗的梅太医,却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轩辕祁语气依然慢条斯理。「梅太医,你有没有觉得,小安看起来有些面熟?」 「不……一个女奴,老夫怎么会认得?」 「喔?是吗?」轩辕祁脸色沉了下来,冰寒的目光浮现杀机,缓缓盯向梅太医,沉声命令。「郭燕。」 郭燕立即上前。「属下在。」 轩辕祁还未吩咐什么,梅太医便已经吓得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大人饶命!老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的,请大人看在老夫这把年岁又为您疗伤的分上,饶了老夫吧!」 领了皇命负责抄家的是轩辕祁,还报上去说安家三姑娘已暴毙,若没死,那就是欺君之罪,轩辕祁为了掩盖欺君的罪名,唯有灭口,而已认出安玲珑的梅太医便首当其冲。 梅太医吓得簌簌颤抖。他如今真是后悔莫及啊,哪里知道小安就是安家三姑娘?早知道就不该贪功,若是早点发现,或许还能掩盖一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轩辕祁要杀他,只是一句话的事。 一旁的安玲珑也在心里着急,梅太医毕竟是梅大哥的爹,梅大哥对她有恩,她不能让梅太医就这么死了,她得想办法救他。 求情吗?不妥,她若是开口,万一让轩辕祁起了疑心,查到梅家去,发现是梅大哥给她秘药,会害死梅大哥的。 她心思急转,忽尔灵机一动,还真被她临时想出一策。 「唔……」她突然抱着肚子,面色痛苦地在床上打滚。 那呻吟声果然引得轩辕祁回头,见她一脸痛苦,他拧起眉头,口中那个杀字也暂时压住,临时改了口。 「过来看她是怎么回事!」 他一下令,梅太医便赶忙称是,匆匆爬起身,来到床边为安玲珑把脉。当他把脉时,安玲珑便柔机对他眨了下眼。 梅太医先是一愣,也亏他还算机灵,懂得配合她演戏。 「回禀大人,这是秘药引起的后遗症,此女久未来月事,造成腹中绞痛,需要赶紧用药调理。」 安玲珑听了,演得更卖力,还用力掐自己的大腿,把泪逼出来,加上她刚恢复,脸上尚有病色,所以演来入木三分。 这个时候,何关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一对上何关眼中闪烁的妖芒,双目一闭,人就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轩辕祁见她昏了,对梅太医沉声命令。「本官可饶你不死,你最好把嘴巴闭紧点,若是这事泄漏出去……」 梅太医一听,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又赶忙跪地叩首。「老夫发誓效忠于大人,绝不敢泄漏半字,若有违誓,定叫老夫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还请大人相信老夫,留老夫一命。」 轩辕祁点头。「很好,既如此,你便好好为她医洽,我会上书给皇上,就说我的伤还需要一段时间调养,你就留下来,直到她康复为止,明白吗?」 「是,老夫一定尽心尽力。」 「还不快去调药!」 「是、是,老夫这就去!」 梅太医如蒙大赦,头都不敢抬地退出屋外,轩辕祁朝郭燕示意,郭燕立即跟着梅太医出去。 梅太医刚逃过一劫,见到身后的郭燕跟着他,知道是来监视他的,不敢有任何异状,只得继续演,心下暗自叫苦。本想巴上轩辕祁得个好处,却不料惹祸上身,把自己一条老命搁在人家手上。 不过知道安玲珑没死的秘密,还不是梅太医最害怕的事,他最恐惧的是,给了安玲珑秘药的人恐怕是自己的儿子,只稍一想,便能把他吓得三魂七魄就去了一半。 那个傻儿子,该不会真的胆大包天干下这种事?难怪当初安玲珑死讯传来时,儿子只哭了三天就不哭了,原来是装的。 孽子!真是孽子!梅太医吓得冷汗直流,心想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瞒下去,否则一家老小都完了,这可是欺君的死罪啊! 梅太医和郭燕退出去后,屋里只剩轩辕祁和安玲珑两人。 他坐在床边,依然紧紧盯着她,甚至伸手去探她的额,又模她的脸,还探探她的颈动脉。 看来是真晕过去了,他对梅太医说的话原本还有些怀疑,此刻才真的相信。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将她的容貌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不可否认的,她又再度令他刮目相看。 当初安玲珑失踪,为免被人抓他的错处,遂令手下弄了具女尸,编造安玲珑暴甏之事,现在她不但出现了,而且还活得好好的,这若是让人发现,并在皇上面前告他一状…… 轩辕祁眯了眯眼,大掌往她颈子伸去,扣住那纤细的脖子。 只要他用力,便能捏碎她的颈骨,把这事情给抹去,但他却意外地发现,在知道她的身分后,自己竟舍不得杀她。 这种犹豫不定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有过。 既然不想杀,就得想办法瞒着。 他想到私下派人到各地调查的探子已经回报,那些在林中刺杀他的都是江湖中人。 追捕安玲珑的那些人是右督卫军,他们和刺客的尸体都留在现场,外人看来,便以为是两方人马厮杀造成的两败俱伤,为此牵涉出右督卫军对奴隶干的下流勾当,因而皇上也把右统领叫去重重斥责,骂他纵容下面的人虐杀奴隶。 轩辕祁不知道刺杀自己的这件阴谋,中统领和右统领有没有参与,但能够顺便摆了右统领一道,并被皇上打压,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三位督卫军统领斗得激烈,皇上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皇上严惩右统领,也是藉此警告其他人,督卫军是他的鹰犬,权力是他给的,台面下掐架不打紧,若是闹到台面上兵刃相交,等于是不把他皇帝的权威放在眼里。 趁着养伤的理由,皇上下令让他在府中休养,暂时不用去宫中,派梅太医来为他医治,明面上是圣恩,实际上是冷着人。 皇上的意思是在告诉他,左督卫军的气焰太盛了,这是要压一压他,给他警告。 所以这时候他最好低调点,安玲珑的事更要小心瞒着。 轩辕祁站起身,再度看了床上昏迷的人儿一眼,才转身踏出房门。 他派了两个人在门口看守,又命人去把郭燕找来,嘱附她照看安玲珑,片刻不得离开,若她醒来,立刻来通知他,并另外派人去盯着梅太医。 梅太医暂时杀不得,他得留着这老头子把安玲珑给治好了,等丫头醒了,他还得仔细盘问,当初她是怎么逃走?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秘药? 关于她的所有事情,他都要钜细靡遗地查个彻底。 安玲珑一直睡到隔日才醒来,她醒来时,郭燕正在她身旁守候,并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地侍候她汤药。 昨日她又被眼妖弄晕了,所以后来事情发展如何,她并不知晓,直到郭燕说这碗汤药是梅太医为她调理的,她才暗呼庆幸梅太医没死,真是太好了。 同时她也发现,自己一早醒来还窝在舒服的床上,没有被丢去柴房睡冰冷的地上,照样有人伺候、送早膳和汤药,她就明白又被眼妖说中了。 轩辕祁即使知道了她的身分,还继续好吃好睡地哄着她,所以她也按照眼妖的吩咐,饭照吃,药照喝,好好养身子,至于轩辕祁打算如何处置她,她也不急,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 或许是药效的关系,她很嗜睡,过了晌午后,她又睡了个午觉,直到她悠悠转醒。谁知一醒来便呆住了,她瞪直了眼,因为床前坐了一个男人——轩辕祁。 第十六章 她呆呆盯着他,他也冷眼望着她。 轩辕祁见她醒来后,看到自己,那神情不弄像以往那般卑微怯懦,而是清澈无惧地看着他。 这表示当身分被识破后,她也不用再装得谨小慎微,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将恭谨的假面具拿掉后,她神态坦然得甚至连一丝担心都没有。 「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她缓缓坐起身,很老实地告诉他。「怕也没用,更何况,你若要杀我,我昨天就已经死了。」 此时的她虽然已经恢复女儿身,但是奴隶生活多少让她显得憔悴、瘦弱,肤色也不够白皙,姿色也不比从前了,但是轩辕祁不可否认,这个狡猾聪明又胆大包天的女子,的确吸引了他。 她说的没错,若他真要杀她,她不可能现在还活着,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杀不杀你,我还在考虑,你最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安玲珑怔住。不杀的理由?突然这么问,她还真不知道要找什么理由。她想来想去,正觉得词穷时,眼妖的声音蓦地传来。 「勾引他。」 勾引?要怎么勾引?她在心里想。 「笨!这还要我教?去吻他!」 安玲珑犹豫了下,最后银牙暗咬,把心一横,厚着脸皮去贴怀抱,主动去吻他。 她在书上看过,但没做过,也只是学个样子,把嘴贴在轩辕祁的唇上亲来亲去。 轩辕祁却是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亲了半天,也没见他有所反应。毕竟是第一次,她越亲越心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适才一鼓作气的勇气,也在挫败的尴尬中逐渐消弭。 她忍不住心生退怯,却在她刚要退后时,猛然腰间一紧,被他强势地搂回去,左胸上的浑圆被他一手罩住。 她浑身一僵,受到大掌揉捏的刺激,令她忍不住想抗拒。 「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取悦我,而不是推拒我。」他冰冷警告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安玲珑霎时不动了,猛然醒悟。是呀,她该努力勾引他,而不是惹怒他。但嘴巴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这勾引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不知道,若是换作其他女人,如此不识抬举,轩辕祁早就甩袖走了,但他没有,虽然他嘴上不饶人,手却没有放开。 他还在给她机会,而她脸上无所适从的表情告诉他,她或许聪明伶俐,但是应付男人却是个生手,还亲了他满脸口水。 他的大掌在她胸口继续揉捏,令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下,感受到那掌心粗糙的茧贴在肌肤上,使她敏感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 他一边抚摸她的身子,一边盯着她,看她双颊因为自己的抚摸而染上绯红,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的大掌突然往下,直攻她双腿间的柔软私密。 「啊——」她禁不住颤栗地低呼。尚是处子之身,那儿最是敏感,哪里禁得起他这般撩拨? 「这里没人碰过,是吧?」他冷问。 「当……当然没有!」安玲珑想表现得沉稳些,可惜说话的颤音减少了气势,听起来像怯懦的小猫儿在呻吟。 轩辕祁想想也是,是不是处子,一摸便知,她的反应和表情都显示出她的生涩,这让他很满意。这丫头与一堆男奴共处,居然没被发现,他除了感到不可思议之外,更欣赏她的聪慧。 唯一不满的,便是她太瘦了,这胸部摸起来也小了点,她那僵硬的表情也不够风情,激不起他的「食欲」。 「你没胸没肉的,如何取悦我?」 还嫌弃她?大概是自觉被轻视了,她也豁了出去,不服输地反驳。 「谁说我没胸没肉?那是因为还没长,我多吃一点,养胖了就有胸有肉了。」 他回说:「凭你这姿色,连我府里的歌姬都比不上。」 她继续反驳。「那是因为我还小,人们都说女大十八变,我肯定会越长越美。」 他又说:「你连如何取悦男人都不懂。」 她再反驳。「我可以学啊,有哪个女人天生就懂得取悦男人?还不都是摸索来的。」 轩辕祁挑了挑眉,望着她一脸充满志气的模样,又听她一席不认输的豪语,他还真没见过有哪个女子像她这样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但他听了一点也不生气,还觉得挺逗趣。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既然决定跟着我,就努力点,也不准有二心,明白吗?」他沉着脸警告。 「明白。」她回答得没有犹豫,只不过秀眉仍旧拧着,分明是下头被他摸得有些疼,不舒服都写在脸上了。 轩辕祁又看了她一会儿,她脸蛋潮红,轻颤的睫毛像蝴蝶翅膀在扑搧,紧抿的唇瓣上挂着她的倔强,这模样看在他眼中,竟觉得可爱,就不知当这朵花苞锭放、散发芬芳时,会是什么滋味? 他竟兴起了期待。 「瓷做的,禁不起逗。」他唇角勾起,低沉的语气里竟是多了似有若无的逗弄。 若她这时抬眼看,便能瞧见他冰冷的目光里,有着难得一见的笑意。 他终于放过她,没再刁难她,离开时吩咐门外的郭燕,好生照看屋里的人。 轩辕祁离开后,安玲珑大大松了口气,赶忙穿好身上被弄乱的衣眼。被摸过的地方都还在发热着,她甚是懊恼,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勾引不成,反倒被人家嫌弃了。 不过,总算是成功留下来了,安玲珑是个一旦有了目标,便会勇往直前的性子。轩辕祁虽然答应留下她,但那态度摆明对她可有可无,日后还得看她的表现,若她让他不满意,别说救家人了,恐怕连她自己都救不了。 她一定得尽快让自己变美、养胖身子,好让轩辕祁中意她。 轩辕祁将安玲珑交给郭燕看管后,便径直往书房走去,途中郭勇来到他耳边悄声禀报。 「禀大人,梅太医那两名药仆,已经暗中处理掉了。」 昨日轩辕祁虽然不杀梅太医,却不能留下那两名见过安玲珑真面目的药仆,便示意郭勇去处理干净。 郭勇找了人,弄了个假事件,把那两名见过安玲珑的药仆找了个适当的名目给弄死。 轩辕祁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郭勇继续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刺客的接头人抓到了。」 轩辕祁眼中闪过锐芒。「人呢?」 「赵涛他们正在用刑审问。」 「备马。」 「是。」 轩辕祁领着郭勇和几名心腹策马出府,直往关押犯人的刑房奔去。 百密必有一疏,再严密的案子总有蛛丝马迹可循,轩辕祁之所以能坐稳左统领之位,几次都抢功在另两位统领前头,得到皇上的封赏,除了靠他抽丝剥茧的手段,再来就是动脑子布局的能力。 既然从刺客的尸体上找不到任何身分,轩辕祁便反着来,故意放出消息说他们在追捕一名在逃刺客,其实这刺客是他们的人假扮的,果然引出刺客的接头人。 刑房就设在密室中,之所以设在密室,只因督卫军是皇上的爪牙,在皇城中,到处都有督卫军的探子,他们擅长监听别人,自然也会严防他人来监听自己,密室的设计便是防止隔墙有耳。 轩辕祁来到刑房时,犯人已经被刑求了一轮,几乎奄奄一息,都脱了一层皮了,却还是不肯招。 轩辕祁来到犯人面前,伸手把他低垂的头抓起来,仔细看他的眼。 犯人吃吃笑着。「没用的,你们就算活生生刮了我的肉、拆了我的骨,我也不会说的。」 这种有死士精神的人是最难套出口供的,他们虽然抓到人,但问不出消息,也是白费功夫。 轩辕祁面无表情,不理会他的话,而像在检查一件物品一般,打量他身上的新伤和旧伤。 郭勇等人都不明白大人在找什么,连那犯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最后,轩辕祁眼光移到犯人的后肩,在那坑坑巴巴的背上,他发现左肩胛少了一块肉,像是野兽咬掉似的凹了一块,上头还有烧伤的痕迹,和其他伤口相比,它并不明显,但位置却很特别。 若是他人看到,只会当这是被动物撕咬的伤口,不予理会,但轩辕祁盯着那狰狞的伤口却露出冷笑,对手下吩咐。 「去查所有的奴隶营,把这几年因犯罪被贬为奴隶的名单全查清楚,把已死的、年纪体型相貌和他相近的人全都找出来。」 郭勇等人得了命令,立即应声去办。 第十七章 轩辕祁箝制住犯人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当自己说要查奴隶营时,犯人的眼神果然有了异样,轩辕祁阴鸷冷笑的脸庞欺近,声调冷酷无情。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过去。奴隶身上都有烙印,浸入肌肤,无法消去,除非把肉刮掉。」 犯人听了也在冷笑,似是毫不在意。 轩辕祁继续道:「既然有过去,总有一、两个在乎的人,等本官找到了,再当着你的面,将他们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那时候,你再笑给本官看,本官会佩服你的。」 犯人目光阴狠地瞪着他,但是闪灿的目光已经有了一丝动摇。 对付难缠的人,轩辕祁有千百种方法,之所以想到去查奴隶营,还是从安玲珑身上得到的灵感。 奴隶因为被监管,关在营里,跟坐牢没什么两样,所以容易让人忽视,他决定派几个死士潜入奴隶营里当探子,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效果。 对了,各大小牢狱里也放几个探子,或是挑选几个机灵的罪犯来做他的眼线。 督卫军除了网罗人才,也广设密探,不只为皇上巡查,也利用探子打探另外两督卫军的情报,来扩增己方势力。 督卫军既然为皇上打探、用刑,必然结下不少仇家,以往仇家想刺杀他,不会只单独对付他,但是这回对方买通了江湖人士来袭击他,恐怕不是单纯的寻仇,而是想夺权。 这次皇上让他暂时不必进宫,名为静养,实为闲置,他放在宫中的探子查到有宫妃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若把这两件事联在一起,便嗅到了一丝阴谋。 轩辕祁神色变得更加冷沉,想搞垮他,没那么容易。他轩辕祁的野心不大,只想坐稳左统领这个位置,不过有人硬是要犯到他头上的话,就别怪他辣手无情。 皇上最忌惮权臣外戚和后宫结党营私,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 轩辕祁继续忙着找幕后主使人,安玲珑在另一头也很忙,她忙着让自己变美,每日喝那苦死人的汤药,脱光身子让郭燕继续为她涂抹香膏、按揉胸部。 甚至,她还从医书上找了丰胸美颜的方子拿给郭燕。郭燕是负责监管她的,便将这药方拿给大人过目。 轩辕祁看了,没有反对,还大方地命人去弄来宫廷后妃养颜秘制的药方给她。 「这些是宫廷秘制的,为后妃所用,大人命属下交给姑娘,除了能生肌美肤,还有助长之效,让该大的地方大,让丰满的地方丰满。」郭燕说道。 安玲珑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还有那琳琅满目的食补药方,突然觉得有些汗颜,自己好像是他圈养的一只小猪,轩辕祁不碰她,是想养肥了弄吃。 不过,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既然选了,只能往前,不能回头。 每日的汤药改成了药膳食补,弄加上药膏的按摩,安玲珑发现自己的肌肤的确变得光滑了些,也更白暂了,但是…… 她摸摸自己的胸脯,这几两肉好像也没长大多少,让她很不满。 安玲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然后再转头瞧瞧郭燕的胸部。 郭燕是女侍卫,站的时候总是挺直背脊,那饱满的胸部让安玲珑看得一脸羡慕。 郭燕平时面无表情,带了点冰霜味儿,但被安玲珑这么直白地盯着胸部看,严肃的脸上也变得不自在,索性把身子转开 ,不让她看。 安玲珑哼了一声。「小气。」 当天夜晚,轩辕祁带着人马秘密从城外回京,归府时,已过三更,梳冼过后,他换上宽松的衣,突然想起那丫头。 听郭燕回禀,这丫头每日努力食补,自己还找医书研究,自上回到她屋里,已过了一个月,不知她有没有长肉?他想到此,便起身出了门,往她的院子走去。 他进屋时,安玲珑睡得正熟,他走近床边,掀起幔帐,藉着月光仔细打量床上的人儿。月光照在女子的五官上,露出那圆润的脸庞,竟是比一个月前还细致细腻,令他目光一亮。 没想到一个月不见,她的变化就这么大,看来她为了勾引他,的确做了不少努力。 她熟睡的模样煞是迷人,许是天气渐暖,她今夜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肚兜,整个肩膀都露在被子外头,轩辕祁盯着她,墨眸渐转幽深。 安玲珑是被一阵抚摸给惊醒的,当她惊慌地睁开眼时,刚好对上轩辕和那对精湛的目光。 一发现是他,她立刻停止挣扎,并主动伸手搂住他的颈子,虽然动作僵硬,但是轩辕祁不想跟她计较。 他把她的人抱在怀里,很自然地探入肚兜里抚摸她,彷佛这么做再自然不过了。他的手直接摸上她的胸,来回揉捏着,皱起了眉头。 她的肌肤是变光滑了,可是这胸脯好似没有长进。 「怎么还是这么小?」他瞪着她质问。 在他慑人的盯视下,她赶忙为自己抗辩。「我才十四岁。」 「下个月就十五了。」 「到了十五,肯定会大一点。」 他还是瞪着她,她也回瞪他。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他沉声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瞪着你的男人?这就是你取悦男人的方式?」 安玲珑立刻回以讨好谄媚的笑容。「当然不是,奴儿知道大人这段日子忙,所以奴儿特地学了几手按摩的功夫,这就取悦大人。」 她离开他的怀抱,然后拉着他的手臂,讨好地请求。「请大人躺下。」 轩辕祁看了她一眼,没反对,便依她的意思躺在床上,看看她到底想如何取悦他? 这阵子安玲珑研究医书、按摩穴位,也研究出了心得,知道按哪几个穴位可以让人解除疲劳,变得舒坦。 这男人心思重,又整日忙碌,非常需要按摩。她把指腹搭在他的太阳穴上,开始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 轩辕祁只觉得好笑。这就是她的取悦方法?虽然嗤之以鼻,不过却没阻止。过了一会儿,反倒觉得她按得不错,的确让他感到舒坦起来,便继续享受着。 其实安玲珑仔细想过了,自己就算生得美,也比不上轩辕祁所养的歌姬,上回在园子里散步时,她见到了那位叫凌玉的歌姬,那容貌着实令人惊艳,不但生得绝美妖娆,光是那一颦一笑,便让园子里的花朵尽皆失色,更把她比到天边去了。当下安玲珑便明白是自己太过肤浅,妄想以姿色勾引轩辕祁是不可能的,难怪眼妖说轩辕祁不会迷恋女色。她虽然不明白轩辕祁为何对自己有兴趣,但她决定照自己的方式来。 像为他按摩这件事,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很舒服,所以她决定让他也舒服。 她什么都不想,专心一志地为他按压穴位,力道拿捏得刚刚好。 轩辕祁本来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没想到后来竟睡着了。隔日清晨醒来时,他坐起身,望着身旁熟睡的她许久,连自己都很惊讶。 他心思重,就算半夜入眠,也是五分浅眠,五分警觉,长期以来的警戒心让他无法好好沉睡,而他也习惯了。 昨夜却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轩辕祁沉下脸色。这女人不会是在屋里放了什么助眠的东西吧?他立刻起身,把屋里全部检查一遍,想找出可疑之物,却一无所获,连壶里的水都没问题。 他把郭燕放在她身边,就是帮他看着她,郭燕是他得力的手下,为人细心谨慎,沉稳冷敛,若是安玲珑有什么异样,不可能逃得了郭燕的眼。 这么说,他昨夜是因为被她按摩得太舒服而睡着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完全失去警觉的睡在一个女人的身边,无梦到天亮。 轩辕祁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依然睡得没心没肺的,连他醒来了都不知道,想了想,他转身走出内房,另外命人伺候更衣。 统领大人向来是别人巴结的对象,轩辕祁自不例外,巴结的方法不是想着名目送银子,就是送女人。 轩辕祁后院的姬妾都是别人送来的各色美女,但是轩辕祁却甚少在女人屋里过夜,只因他戒心高、睡眠浅,习惯一人独眠。 可自从在安玲珑屋里睡过一夜后,轩辕祁这两日自己独眠,却不如那夜睡得沉。 今夜,他决定去凌玉屋里休息。 歌姬凌玉是吏部王大人送来给他的,她不但生得美,嗓音如黄莺出谷,身段更是柔软,伺候他的手段也好。 轩辕祁在她身上抒发欲望后,稍做梳冼,便闭目躺着,似是没有离去的打算。 第十八章 凌玉心喜,这是大人头一回在她房中过夜,她自是要把握机会好好伺候大人。或许是太过欣喜,双为了得宠,便显得特别小心翼翼,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照理说,她如此安静柔顺,轩辕祁在她身旁该是容易入睡的,但是他却没办法睡着。 他甚至能感觉到凌玉的战战竞竞,以及怕惊扰到他的那份小心,这正好是让他无法就此入睡的阻碍,连她呼吸时的谨慎以及打量的目光,他都能察觉到。 凌玉正偷偷看着大人,见他突然睁开眼,被逮个正着,忙羞怯地垂下眼。 轩辕祁坐起身,下床穿鞋。 「大人?」凌玉有些慌张,不知大人要去哪儿? 「你睡吧,本官回房了。」说完便拿下屏风上的外衣套在身上,径自出了房,值夜的仆人忙为他提灯照路。 轩辕祁朝自己的院子走,到了半路,临时改变主意,转了个弯,直接朝安玲珑的屋子走去。 安玲珑睡到一半被吵醒,一睁开眼,看到来人是轩辕祁,睁大的眼又渐渐半含,一副睡意兴浓的模样。 「见到本官来,还敢打瞌睡?」轩辕祁冷哼。 她觉得轩辕祁莫名其妙,半夜不打瞌睡要做什么?难道他想要她了? 打从跟着轩辕祁后,她就做好了随时把自己给他的准备,那男女交合的书,她也复习了好几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于是她抱住他,主动去亲他。 轩辕祁原本没有这个意思,只因他睡不着,又想到那次在她屋里睡得香,才来到她的屋子。 现在她突然亲他,又对他上下其手,他立刻明白她误会他的意思了,但他没有阻止,反倒很好奇她会如何取悦自己? 安玲珑是真的很努力,她一边抚摸他,一边亲他的身体,尽管她照着书上来做,却还是缺少火候,书上写的、画的跟实际做起来还是有差的。 她只学了形,却没学到其中的韵味——男女之间的那种销魂滋味,依样画葫卢是画不出来的。 轩辕祁只觉得被她亲了满身的口水。这双手按摩是有一套,可摸人像在搓皮肤似的,别说摸不出欲火,倒是把他一团火气给摸出来了。 「这就是你这段日子学来的手段?还当你聪明伶俐,没想到取悦男人的方法却笨得要死。」 安玲珑没想到自己又被他嫌弃了,她天天努力揣摩,却还是被他批评得一无是处,加上半夜她困得要死,也有了火气。怎么这男人说的话跟眼妖一样,眼妖也老是唾弃她,说她很笨,学不来勾引男人的手段。 「那你教我啊,有本事把我教会。」 她不服气地反驳。 换作其他姬妾被轩辕祁这么一说,早就吓得赔罪求饶了,哪里还敢这样顶撞? 轩辕祁早知她大胆。当她扮成男子时,对他的卑微都是装出来的,在身分曝露后,她就露出了原本的性子。 她不怕他,在她身上,他感觉不到其他女子对他的战战兢兢和小心翼翼。轩辕祁突然圈住她的腰,手一收,她的人就跌进他怀里。 「看来,这种事还得由我来调教你。」平日漠冷的声音在此时移了几分磁哑。 薄唇吮上她的耳,灼热包住了她微凉的耳垂,只是这么轻轻一咬,就让她莫名一颤。 他的大掌也没闲着,开始细细抚摸她的身子。 她这个尚未开苞的生手,哪里禁得起他的存心挑逗?敏感的肌肤在特意撩拨下,起了鸡皮疙瘩。 她喘息渐重,呼吸紊乱,甚至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热意传遍全身,紧闭的唇瓣带着几丝压抑的闷哼。 这一夜,轩辕祁摸遍她全身,原以为这具身子还太单薄,不会引起他太多欲望,却发现自己低估了她。 在调教的过程中,他竟从中得到不少欢偷,只可惜她还太嫩,现在要她还太早,恐怕会承受不住云雨的折磨。 最后,他放过了她,抱着全身软成一滩水的她一块入睡,这一闭眼,竟也最一觉到天亮,睡得特香。 自此之后,轩辕祁白天忙着议事,审阅各地探子传来的消息,到了晚上,就去调教她。 安玲珑不明白这男人为何老喜欢挑三更半夜才来,趁她熟睡时,对她「全面盘查」?如果她意识清明,就会乖乖配合他;但是当她困得紧,睡梦中不小心被他揉出脾气时,就会顶他一句。 「别揉了,弄揉下去,大肉包也会变成小笼包的。」 她不小心在睡意蒙胧时说出口,突然惊醒过来,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一睁开眼,果然见到轩辕祁正瞪着她,他瞪人的眸子在暗夜中亮得吓人。 她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赔罪,谁知他突然压住她,从脖子开始往下吮咬。 隔天她往镜子一照,发现自己身上好几处地方果然瘀青了,连穿上衣服都遮掩不住。 她跟郭燕埋怨,说自己昨晚被虫子咬了,麻烦她去讨些化瘀去血的跌打药来。 郭燕朝安玲珑看了一眼。换作后院其他女人,大概会趁此炫耀自己受宠的证据,只有她敢说被虫咬,不摆明了骂大人是虫子? 这话传到轩辕祁耳中,他面无表情地继续看卷宗,没说什么,只不过在夜晚来临时,他的调教难度往上升了一级,在安玲珑身上留下更多的印记。 安玲珑看着自己白皙的肌肤上又留下了昨夜某人故意为之的青紫,对于他总喜欢在自己身上留下记号的怪异举止,实在很不能理解,却又不能拒绝,便想到以前曾听奶娘说过,她三岁时还有吮手指的习惯,为了改掉她的习惯,娘亲便在她手指上抹了一种味道辛辣的膏,这才让她改过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日渐饱满的胸部,喃喃道:「我若是在上头涂点巴豆,不知道他咬了会不会真的拉肚子?」 身后突然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安玲珑回头一看,见是郭燕失手掉了东西,而她正盯着自己。 安玲珑看着她,很严肃地解释道:「我就是说说而已,没当真的。」 她以为这种随便说笑的话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当晚,轩辕祁抚摸她的动作比以往都更加狂野,也更邪恶,似是带着某种惩罚的意味,直把她逗弄得颤抖抽筋,还哭着求饶。那时候,她看到他炽亮的眼眸里,幽瞳深处似有火苗在跳跃。 隔日晨起,她又是一身的青紫烙印,外加一双黑眼圈。她一脸怨气地瞪着郭燕,郭燕则面无表情,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地侍候她。 「我饿了。」安玲珑说。 郭燕道:「早膳等会儿就会送来。」 郭燕看着她没说话。安玲珑继续强调。「药膳吃多了很腻,我想吃八宝粥,不然会没胃口。」 「好吧,我去跟厨娘说一声。」 郭燕转身出了门,朝厨房走去,路上有人唤她,她回过头,见来人是她的兄长郭勇。 「哥,找我有事?」 「妹妹要去哪?」 「安姑娘想吃八宝粥,我去厨房说一声。」 郭勇朝后院瞄了一眼,回头低声道:「不过是一个女奴,这种事还需要你特地跑腿?」 郭燕看着大哥,肃容提醒他。「哥,以后女奴二字最好还是别说,称她一声安姑娘。」 「为何?」 「大人可没当她是奴隶。」 郭勇却是不置可否。「妹妹,这你就不懂了,有时候男人对女人不过是图个一时的新鲜罢了。」 在郭勇看来,那安玲珑虽然曾经也是个大户小姐,但是安家败落,一旦身上被烙上「奴」字,奴隶的身分便是永远改不了的。 更何况,那个安玲珑虽然容貌不俗,但和京中贵女相较还是差多了,他就不明白大人看上她哪里?或许只是一时怜悯罢了。 郭燕见大哥不以为意,不禁摇摇头。大哥武功好,办事的手段也强,所以才能受大人重用,唯独对大人在女人方面的心思和喜好上了解得不够精细,以为大人跟一般男人一样,对女子的喜好不外乎是美色和柔顺乖巧。 「哥,你若想跟在大人身边,继续做他的心腹,记住一点,千万别得罪安姑娘,那可是大人难得看上的女子。」说完也不理会兄长的瞠目结舌,转身往厨房走去。 安玲珑说要吃八宝粥,其实只是找藉口故意支开郭燕,她拿出蝴蝶簪子,低声轻唤。 「何关。」 「唤我何事?」 她只闻其声,却不见那双妖异侵魅的眸子。 「现在没人,你出来吧,我有事要问你。」 「我早就出来了,在门外院予里。」 第十九章 安玲珑一怔,立刻穿上绣鞋,披了外衣,跨出门槛,她来到院子,四处张望,想找寻那双邪魅的眼睛,却连个影儿都没见到。 「你在哪?」她低声问。 「在你前方。」 她依言往前看,但是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到。 「这么明显都看不到,笨丫头,就在你前面,没看到我正用翅膀对你挥手?」 安玲珑顿住,瞪大了眼,视线锁在前方一株小树枝上,只见上头停着一只艳丽无比的蝴蝶,那只蝴蝶正搧动着它的翅监 阳光下,它的色彩如此美丽,而翅膀上的纹路彷佛是一双眼睛——何关的眼睛。 「何关?」她狐疑地朝那只彩蝶低唤。 「正是。」 安玲珑惊讶地盯着蝴蝶。一直以来,何关都只是附在簪子上,以眼睛的形体出现,今日却能化身成真正的蝴蝶。她好奇地伸手想去碰触蝴蝶,但尚未碰到,蝴蝶便主动飞到她手上停驻。 「你该不会是附到蝴蝶身上了?」莫怪她这么想。既然何关一开始附在簪子上,那么也应该可以附在其他东西上。 「你说呢?」何关不答反问。 「你就算搬个家,也该通知一声呀。」 「切!杰公子不是搬家,而是用法力化成蝴蝶。」 原来何关还可以变成蝴蝶。安玲珑觉得奇怪,以往何关总是以一双眼出现在自己面前,今日为何突然以蝴蝶之身显现? 蝴蝶张开翅膀,在她周遭飞舞了一圈。 「哟,几日不见,小玲珑越来越美了,不错不错,瞧,早点恢复女儿身不是更好——咦?轩辕祁不是碰过你了?你怎么还是处子?」 何关说话向来荤素不忌,这次更是直白,安玲珑眼角抖了抖,忍不住瞪他。 「你偷看?」 「啧!谁爱看了,一个女子是不是处子,本公子一见便知,但不对呀,他没碰你,我又怎么会——」话语突然停顿。 安玲珑狐疑地问:「会如何?」 会有法力化成蝴蝶,这是他差点说溜嘴的话。 他能化成蝴蝶,到处飞舞,全靠小玲珑和那男人的姻缘增强,让他能去的地方比以往更远了;而且小玲珑手腕上的那条红线已经变成实实在在的一条线,在阳光下闪着红艳的光芒,这表示他们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但她身上却还留着处子才会有的香气。 「不如何,男女这种事,本公子早看腻了,不屑看,也不需要看。」幸好他及时打住,差点又说溜嘴。「总之,你若想救家人,就早点让他碰。」 安玲珑赶忙问:「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事。我想去狱中探望我爹,他可会答应?」 「这事何须问我?你该求的是他。」 「我当然知道,我是想先确认,以我目前在他心中的分量,可会让他答应助我去狱中探望我爹?」 「这得看你怎么求了。」 「什么意思?你说得我糊涂了。」 「啧,处子就是陈烦,这种事还要我这个大男人来教你。女人求男人,还不就是床上邴回事,你这么不懂风情,难怪他还能忍到现在没碰你。」 安玲珑也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句。「阁下弄错了,你不是人,是虫子。」蝴蝶的翅膀顿了下。「呵!小玲珑进步了哪,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哪里哪里,阁下也不遑多让。」 「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本公子难得这般清闲,要去晃晃,像这种小事自己解决,别唤我。」化作蝴蝶的何关,高兴地搧动翅膀飞舞而去。 安玲珑看着他飞走,心想何关怎么今日心情特别好?连她说他是虫子,他都不介意。 结果问了也是白问,说来说去,她还是得自己去找轩辕祁开口,才能知道他是否会答应? 可惜很不巧的,轩辕祁今夜没来她屋中,她便没机会求他。隔日一早,她请郭燕传话给他说想见他,却听郭燕说轩辕祁被皇上召进宫中,有任务要办,带着督卫军出京了。 逼不得已,安玲珑只好在府里继续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五日后轩辕祁回府,她在屋中等了一夜,依然没见到轩辕祁到她屋里。 隔日一早,她冼漱好,便要求见轩辕祁,但她得到的回应,却是轩辕祁又要出府,说有事等他回来再说。 安玲珑也不恼,她为了预防此事,便事先备好一张纸条,用蜡密封好,请人交给轩辕祁,然后她便在屋里等着。 没多久,果然有人来传大人的命令,让郭燕带她去见轩辕祁。 郭燕得了命令,为安玲珑换上外出的衣裳,又拿了笠纱帽给她戴上,这才领她去见大人。 郭燕领着安玲珑来到马车旁,对大人回禀。 「大人,姑娘来了。」 「进来。」轩辕祁威严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安玲珑踩着凳子,让郭燕扶着,爬上了马车,她一坐好,轩辕祁便命令马车出发。 「说吧,是谁给你秘药的?」轩辕祁盯着她,沉声质问。 他之所以肯让她坐上马车,跟着出府,是因为安玲珑交给他的纸条上写了一行字—— 若大人愿带玲珑出府,便说出秘药的来历。 轩辕祁当初派人去查,始终没查出消息,她又说秘药是家里早备好的,外人不知,他查不出任何消息,只得暂时先把这事搁着。直到适才看到她的纸条,才立刻派人把她带来。 对她服用秘药、假扮男人躲在奴隶营一事,他始终怀疑有人暗中助她,如今她突然改口愿意说了,他便要立刻知晓。 安玲珑拿下头上的笠纱帽,红了脸,小声说道:「我骗你的。」 他拧眉,眯起长眸。「什么?」 「若不这么说,我根本见不到你,只好出此下策。」 轩辕祁洗下脸。「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不怕惹怒我,把你丢下车?」 她瑟缩了下,却又斗胆继续说:「就算把我丢下车,我也会爬上来的,你说过,要我好好跟着你,不准有二心。」 她这话接得很赖皮,欺骗他,却又趁此表忠心。 轩辕祁死死瞪着她,她便睁着无辜的眼,与他对峙。 沉默了一会儿,轩辕祁终究没把她丢下车,但脸色依然冷沉,语带威胁。 「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立刻命人送你回府。」 她赌对了,轩辕祁没立刻赶她下车,看来自己在他心中,多少是有分量的,而她之所以敢这么赌,是因为想到何关曾说过的话。 这世上有一种男人,他权势在手,却不迷恋女色,有两种原因,一是他已阅历无数绝色,二是他还没遇上真教他迷恋的女人,除非那女人对了他的胃口,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安玲珑相信何关的话,况且从夜里轩辕祁对她的耳鬓厮磨,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迷恋。她相信轩辕祁是十分中意她的,趁着他对自己兴趣正浓时,赶紧求他。 「我想去看我爹。」 她爹关在京中大狱,不是平常百姓能去看的,得有门路,更何况她不能随意出现,免得被人发现;可现在不一样了,京城是督卫军的地盘,对轩辕祁来说,送她去狱中探监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轩辕祁挑了下眉,脸上没有愠色,像是早料到她迟早会向他提出这个要求。 「你在求我?」 「是的,求你。」她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巴上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放低所有姿态和身段,就算他要求她舔他的脚趾头,她也不怕。 为了救家人,她意志无比坚定,禁得起任何委屈和羞辱。 轩辕祁喜欢她这双眼睛,为了达成目的,她可以隐忍任何事,更喜欢看她隐忍的表情,尤其是在夜里。明明有些狡猾、有些伶俐,却又纯洁得不染尘埃,不教世俗险恶堕落黑暗。 这样的她,令他兴奋,总想好好逗弄一番。 「那就看你能不能说服我。」他往后靠,露出慵懒的神态,饶有兴味地望着她。 在车上?现在? 她面带犹豫,还往车窗外瞧了下,回过头,见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眼中似有轻嘲。 他算准了她不敢在车上是吗? 错了,他既然说得出,她就做得到,这么一想,又激起了斗志。 男人嘛,不就是满足他那话儿吗?她倾身上前,或许在勾引挑逗的技巧方面不够好,但是在按摩的手法上,她可是很有自信的。 在他的目光下,她把手伸进他下头,摸了进去,开始抚弄;当然,她只是做做样子,主要还是专找穴位。她在书上看过,往那几处按下去,有助龙阳健康,长保精神。 第二十章 男人平日在外干活,出生入死,上有君王要侍摹,下有一家子人要顾,又是刺杀又是查案,能不累吗? 虽然后院有姬妾,但平日看轩辕祁甚少在女人堆里胡搞,从医理上来看,二十岁正值年轻气盛,胃口如狼虎,却每日在外奔波劳累,肯定力不从心,要不然怎么会夜夜对她动手动脚、又刺杀又咬的,却又不真的提枪上场?八成是那儿堵了,她来帮他畅通一下…… 虽然安玲珑在马车里被轩辕祁狠狠收拾了下,但收获还是挺不错的,别看统领大人一副阴晴难测的冷酷样,从他给予的奖赏,就知道他被安玲珑伺候得多满意。 他不但派人送她回府整装,除了郭燕,还加派两名侍卫随身保护她去探监,并让人先去狱中打点。 安玲珑的马车停在狱前大门,扮成少年的她随郭燕下车,往牢狱走去,她爹已经被安置在另一间较干净通风的牢房里,正在里头等着。 穿着狱服的安平绍突然被带到这间牢房,正感到忐忑不安,不明白怎么回事,这时见一名少年进来,喊他一声爹,他愣得呆住,当场认出是自己的三女儿珑儿,随即又惊又喜。 当初听说珑儿暴毙时,他哭昏过去,现在知道珑儿没死,自是父女相拥,喜极而泣。 狱中生活不过个把月,却已经把四十不到的安大人折磨得憔悴许多,安玲珑看了自是心疼。为了安抚父亲,她保证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狱,要他耐心等侯。 安平绍自下狱后便后悔莫及,当初若是听进女儿的劝,不贪官好权,就不会害了妻儿,沦为阶下囚。此时听到珑儿说要救他,他赶忙摇头,要女儿自己逃命,千万别做傻事。 安玲珑知道爹不相信自己能救得了他,她也不打算解释。自己躲在轩辕祁府里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知道秘密的人都死得快,梅太医的那两名药仆就是个例子。 而这件事还是何关告诉她的。她虽然躲在统领府,哪儿都去不得,却可以透过何关,知晓一些秘密或消息。 她知道郭燕就守在门口,自是将他们说明话全听进去,因此她也只是多安抚父亲,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还要他放心,牢里自有人会照料他,不会让他日子太难过。 见过父亲后,安玲珑离开牢房,回到马车上。难得出府一趟,她把握良机,向郭燕提出去药坊的要求。 她的理由是,宫廷秘方和药膳食补虽能养颜美肌,但是丰胸效果似乎太慢,她知道一些传统秘方,想去药房买药材,回来自己煞煮着吃。 不过郭燕却反对,要她把方子写下,命人去采买就行。 「我扮成男子,再戴上笠纱帽遮掩一下,你随我进药房,在一旁看着,没事的。我受了大人的恩惠,想亲自去挑选药材,也是聊表我的一份心意嘛。」 安玲珑才刚哭过,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又是这样软语央求,郭燕心想买个药材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又有自己在一旁看着,她既然想向大人表现心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遂答应了。 马车照安玲珑的指示来到京城东大街的「仁术药坊」,她把笠纱帽戴上,走进药坊,郭燕就跟在一旁看着,两名侍卫则守在门口,不让其他人进入。 安玲珑向掌柜说了十几种药树的名字,掌柜听了她说的药名后,便微笑道:「这几种药树甚是珍贵,二位请等等,小的去库房找找,看看还有没有?」 「烦劳掌柜了。」 「哪里,请稍待。」 掌柜转身掀帘,走进屋里,不一会儿便领着另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相貌斯文侯逸,正是梅容轩。 梅容轩拱手微笑招呼。「两位好,掌柜的说二位要买药材,在下刚才看了药方,不知是哪位要的?」 「是我。」安玲珑出声。「这药材是我要的,你们这儿可有?」 梅容轩转头看向她。虽然笠纱帽遮住了面容,但是一听声音,他便认出来了。他保持微笑,拱手问:「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郭燕拧眉。「我家公子要买药树,问那么多做啥?药材卖不卖?」 梅容轩看向郭燕,依然笑容可掬,忙赔礼道:「卖,当然卖。是这样的,阁下给的药方中有几味药材刚好没有,明日才会到货,不知二位到时是派人来取货,还是在下请人送到府上去?」 「明日咱们派人来取。」郭燕说。 付了银子之后,安玲珑走回马车上,梅容轩也躬身送客,好似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买卖。 待人一走,梅容轩便进了屋,关上门。此时四下无人,他把那写了药方的纸条再看一遍,露出惊喜的笑容。 是珑儿的字迹没错!当初两人分别时,便说好了联络的方法,若是哪一天有人来跟他买七叶莲、八角枫、九龙藤这三味药材,就是一个暗号。 自从他偷偷送她出京后,便一直等着她的消息,如今不只等到,还看到她亲自上门,他当下心情激动,只不过碍于与他人在,又看她头戴笠纱帽,穿了少年的衣衫,特意遮掩,便知她不便与他相认。 回忆从前,他和珑儿最常玩的游戏就是用特殊药水在纸条上写药方,这是他们两人传递讯息的秘密之法。 他小心地把药方看了一遍又一遍,先用笔把药方誊抄一遍后,将纸放在水里。 纸张浸了水,上头墨字透渐散掉,果然有几个字还留着,因为是用了特殊的墨水书写的。 「白猫梧桐?」梅容轩细细斟酌这四个字,往屋里来回踱步,不一会儿蓦地恍悟。 京城里,百姓若是见到督卫军来了,便会奔相走告,都说猫捉老鼠来了,这猫指的是督卫军,而其中左督卫军持的是虎令,所以被称白虎,虎亦是猫,这白猫指的便是白虎,是左督卫军。 梧桐是树,但是京城里的梧桐树很多,珑儿不能用树来当暗号,这样太难找,若不是树,就有可能是指别的…… 梧桐梧桐……有什么东西是用梧桐做名称的? 对了,梧桐亭! 全京城里只有一座梧桐亭,就在青龙胡同那儿,那儿跟督卫军有关的,便是左统领府。 梅容轩色变。难道珑儿就在左统领府内? 他仔细回想,适才珑儿身边的女子的打扮不就是一身侍卫服吗?而门外那两名侍卫便是督卫军,这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原来珑儿现在被关在统领府内,梅容轩心中禁不住焦急。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把珑儿救出来才是。 安玲珑自从去探望过父亲后,便安分地待在府里。 她坐在后院园子里的荷花池边石椅上,手上拿着一本诗集,看似在读,其实脑子却在思考。 如今有轩辕祁派人去狱中照料,爹爹在狱中的日子会好过点,接下来她只要想着如何把爹救回来,并把娘亲和兄弟姊妹接回来就行了。 一只蝴蝶在她四周飞舞,何关的声音在耳畔响着。 「有意思,轩辕祁拷问的手段很有一套,那个刺客接头人本来打死不说,轩辕祁命人将一对母女带来,他立刻就招了,呵。」 安玲珑翻开书页,继续看着书上的字,另一手拈起一块糕点,小口吃着。 「你又去逛刑房了?」她说。何关能活动的地方变广了,至少有到达刑房距离的范围,难怪近来何关常不在她身边,原来是到处去逛。 「你猜猜,想杀他的人是谁?」 她怎么会知道,她又不是探子。 安玲珑摇摇头,露出好奇的样子,一脸期待。 显然她的表情取悦了何关,美丽的蝴蝶瞬间幻化成一双邪魅的眼睛,来到她眼前。 「是枚王爷和中统领大人。」 「喔?」她作出讶异状,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惊讶。当安家还未抄家时,为官的爹爹就常说,京中官员最怕督卫军,他们是皇上的眼睛,专门监视百官,探听消息。 所以,轩辕祁在宫中有仇人并不稀奇,反而很正常。 想必轩辕祁做了什么得罪对方的事,又或者对方有什么把柄落在轩辕祁手里,所以动了杀机。像这样的放事,书上或野史很多,任何朝代只要牵涉到朝中利益,必是一场腥风血雨,这也是她一直反对父亲当官的原因。 不过,她还是要做出惊讶的表情,才不会扫了何关的兴,因为何关可是她最重要的探子,比督卫军任何一个探子都要厉害。 为了救家人,她需要知道一些消息,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而她一边听何关讲述京中八卦和各家阴谋时,也一边打量何关。 第二十一章 「你除了能变成蝴蝶之外,还能变成什么?」她突然转了个话题问。 「不知,目前只能变为蝴蝶。」 目前?也就是说,他还会继续变化? 安玲珑回想与何关从相遇一直到现在的一切,她只知道,何关能不能得到自由跟她有关,而现在何关之所以能变成蝴蝶,似乎也是因为她的缘放。 以她的观察,她直觉何关有事瞒她,虽然他会帮助她,但手段上有时候也太邪气霸道了点。 就拿何关要她接近轩辕祁一事来说,她之所以恢复女儿身,是何关逼的;服侍轩辕祁,也是何关推波助澜的。 何关的有意引导且似乎藏了什么秘密,但何关不说,她也不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 听得差不多了,她有些困倦,想去睡个午觉,便要起身走回屋,原本守在附近的郭燕也过来跟着她。 这时花园的另一头传来人声。 「大夫,这边请。」 一名仆妇领着一名男子往她们的方向走来,安玲珑闻声,便立刻接过郭燕递来的笠纱帽往头上一戴,遮住面容。 听闻歌姬凌玉身子欠安,想来这大夫是为凌玉而来的,她正准备转身走人,不经意瞧了那男子一眼,不禁大惊失色。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梅容轩。差点没把安玲珑给惊得退后一步,幸亏她忍住了,也幸好脸上隔着一层纱,正好遮住她惊惶的表情,否则郭燕必会起疑。 梅大哥怎么来了?应该是碰巧吧? 她并没有告诉梅大哥自己是在左统领府内,所以一定是碰巧,因为她给梅大哥的提示讯息是「白猫梧桐」四个字,梅大哥看了一定会想起来的。 几年前,当她在佛寺跟着师父学习时,梅大哥常瞒着梅太医和梅夫人偷偷来找她。 佛寺附近有一株生长百年的梧桐大树,那儿曾有一只受伤的白猫,当时她和梅大哥还给受伤的白猫上过药呢。 那时候两人便约好,倘若梅大哥无法来找她,便会让人写纸条塞在梧桐树干的一个小洞里,她只要看到纸条,就能知道梅大哥要传什么消息给她。 久而久之,梅大哥也会把要送给她的东西一并塞进小洞里。有时候是他研制的一瓶药九,有时候是一些讨好女子的小玩意儿。 梧桐树的秘密只有他俩知道,她这是在告诉梅大哥,若要联络,就去梧桐树塞东西,她会找机会去佛寺上香,顺道去那株梧桐树看看。 她以为自己和梅大哥有默契,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完全没往佛寺的梧桐树去想,反倒阴错阳差地跑来了。 这时候梅容轩也看到她们了,他见到郭燕,又瞧见一旁戴着笠纱帽的人,心里便有了教。 珑儿果然是被掳到统领府了。他暗暗握了握拳头,心下决定一定要把佳人救出来。 他这厢在发誓要英雄救美,那厢的安玲珑却是心神不宁,她祈祷梅大哥跑到统领府只是一个巧合。 她回到屋子里却无法入睡,郭燕在一旁,她又不能表现出异状。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中,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睡梦中有人急急唤她。 「珑儿、珑儿,快醒醒。」 安玲珑感到自己被人摇晃着。这声音好熟悉,是……梅大哥? 她睁开眼睛,一眼就望见眼前的人,还真是梅大哥。 她惊得坐直了身子。「梅大哥?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救你。」 安玲珑惊愕得张着嘴巴,接着她看到倒在地上的郭燕,第一个想法便是梅大哥弄晕了她。 梅容轩虽然不会武功,却是用药的高手,他在医药上的才华恐怕也只有她和梅太医最清楚,当初梅容轩能够送她出城,靠的就是这用药的本事。 「你放心,这院子里的人都被我弄晕了,你快换了衣裳跟我走。瞧,我都帮你准备好了。」说着还拿出了一件小厮服和男人的鞋子,全都按照她的尺寸,一寸不差。 安玲珑赶忙摇头。「不行,我不能走。」 梅容轩讶异。「为何?你别怕,我都安排好了,府外有马车在等着,我送你出城。」 「不是的,梅大哥,我真的不能走。」她走了,爹怎么办?轩辕祁才命人去狱中照料她爹,她这么一走,轩辕祁肯定大怒,拿捏了她爹,她的计划就全盘失败了。 「珑儿,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先跟我走,我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家人,事不宜迟,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梅容轩强行拉着她,安玲珑不敌他的力气,被他拉出了屋外,可惜她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四周突然出现大批暗卫,将他们团团包围。 安玲珑面色惨白。完了,果然被发现了。 梅容轩亦是脸色一变,但他还是镇定地对安玲珑说道:「珑儿,你别怕,有我陪着你,就算死,我也不会抛下你。」 安玲珑看着梅容轩一脸誓死如归的神情,一脸欲哭无泪。 哥啊——你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深情告白,传到轩辕祁的耳朵里,咱们死得更快啊。 轩辕祁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回来的。当他听到暗卫送来的消息后,便从刑房策马回府。 一进府,府中总管便来向他回报事发经过。 「此人是用药高手,弄倒了咱们半数的侍卫,到现在还躺着,幸亏只是一般迷药,没有毒。」 轩辕祁脸色阴沉。「人呢?」 「绑起来押着,就等大人回来审问,因为事关安姑娘……」 轩辕祁周身散发的威压更重,总管便没弄说下去,反正去向大人通报的暗卫都已经说得差不移了。 当然,对方英雄救美时所说的话,也都一字不漏的转告给大人了。 这时郭勇将梅容轩带进来,押跪在地上。轩辕祁盯着他,倒没想到此人生得极为眉清目秀,俊逸儒雅,看得他一肚子怒火。 由于梅容轩是以看诊的名义进府的,为此凌玉也被带了过来,一同被审问。 很快的,手下使将此人的来历查出来,告知大人。 轩辕祁倒没想到,这人会是梅太医的儿子梅容轩。 他不杀梅太医,将人放回去,却也派人监视着。梅太医果然闭紧嘴巴,不敢将安玲珑的事泄漏出去,但他的儿子居然敢闯进他的府里,想把安玲珑带走? 此事不容小觑,引起轩辕祁的高度怀疑。 这时一名手下进来,任轩辕祁耳边低语,轩辕祁听了,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那笑却没进到眼里。 「让她进来。」他倒要看看,她会如何为这男人求情? 安玲珑一进屋,便看到梅容轩跪在地上,身上绑了绳子,人倒是还没断肢断腿,她心下松了口气。 而歌姬凌玉则跪在一旁,眼眶潮红,正用帕子擦泪。 安玲珑只快速扫了一眼,便看向轩辕祁,直接走向他。 「大人,我有事要禀报。」她低声说道,直直地看着轩辕祁,没有逃避他眼中的漠冷锐利。 轩辕祁冷冷盯着她。适才手下来报,说她有重要消息禀报,还说事关刺杀他的事。 他知道这丫头向来聪明狡猾,总能让他另眼看待,并破例收留她,还为她暗中把所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给做掉,保她平安无事,甚至还派人去狱中照料她爹,虽有可能走漏消息,引起他人怀疑,但他还是做了;甚至还偶尔纵容她对自己的放肆。 现在她说有要事禀报,分明是为姓梅的来求情,还找了这么荒唐的藉口。她成天窝在府里,哪里知道外头的事?这令他心头更为光火。 轩辕祁眼底的怒火,安玲珑瞧得一清二楚,但她必须来求情,梅大哥对她有恩,她不能让他死,若不想办法压下轩辕祁的火气,轩辕祁真会杀了他。 轩辕祁相处到现在,她多少知道这男人的脾气,直接求情只会触恐他,解释更会令他失去信任,所以她得反着来。 「大人若想知道八王爷的阴谋,便不能杀他。」她指着地上的梅容轩,一脸认真。 一出口就要直取重点,让轩辕祁相信她是真的知道内情。 果然,提到八王爷后,轩辕祁漠冷的神情便有了变化。这也多亏何关成天在她耳边说八卦,让她知道轩辕祁追查刺客已经查到了八王爷身上,她便干脆利用这件事来转移轩辕祁的怒火。 轩辕祁沉着脸,向郭勇等人命令道:「出去守着。」看来这是要提防外头隔墙有耳了。 待手下退出去,轩辕祁立刻上前,一把将她抓了过来。 「你是如何知晓的?说!」他咬牙低声质问,怒火再不遮掩,阴狠地瞪着她。 第二十二章 本以为她是在找藉口,却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事如此隐密,他才刚查出刺杀之事和八王爷有关,她却又给他一个惊喜。安玲珑是这么打算的,她决定把何关告诉她的消息,拼凑一下说给轩辕祁知道,他为了去查证,便不会立刻杀了梅容轩,她再慢慢想办法把梅容轩救出来,能拖一日是一日。 轩辕祁太精明,对付他,不能像一般女人哭闹,只能用智取。她知道轩辕祁很吃她这一套,况且事关刺杀阴谋,他为了大事,绝不会跟她计较梅容轩这种小事。 「不只八王爷,还有中督卫军也有份,他们之所以刺杀大人,是为了——」 「小心他背后!」何关警告的声音倏地入耳。 安玲珑立刻朝轩辕祁背后看去,想也没想的,在千钧一发之际奋力扑向他,转身用背部帮他挡住刺来的一刀。 刀锋入肉,痛得她低呼一声,她闭上眼,只感觉到腰间一紧,被轩辕祁搂住又转了个身,接着她听到撞击响声音。 她睁开眼看去,见到凌玉眼中杀机尽现,哪里还有平日娇柔婉约之色?她神态冷凝,好似一把出鞘的兵刀,锋利得让人心惊。 凌玉口中吐着血,手抚着胸口,似是受了轩辕祁一掌。 郭勇等人听到动静也冲了进来,凌玉却突然倒地,睁着双目躺在地上,再也没动弹。 郭勇上前去探,回头对轩辕祁禀报。「大人,她服毒自尽了。」 安玲珑没想到凌玉竟然是刺客!突然她背上剧疼,感到一阵晕眩,身子瘫软下去,同时感觉到轩辕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珑儿!」耳边传来梅容轩紧张的呼唤,但他被一名手下给压着,动弹不得。 她抬起头,瞧见轩辕祁紧蹙的眉头,神情惊异,看她的眼神中有着紧张。 他在乎她的生死。这是她读到的讯息。 她抓着他的衣襟,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你说过……要我好好跟着你,不可有二心,我有做到,瞧,我把命都给你了。梅容轩是我兄长,给我秘药的便是他,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我这人讲义气,见不得好人太早死。」说完后,她便闭上眼,很爽快地昏倒在他怀里。 轩辕祁瞪着她。这女人刚才不求情,现在被人刺了一刀,不为自己着想,反倒乘机求情? 明知她狡诈,但她说的话却句句嵌入他心里,令他再大的怒火此刻也消失于无形,只剩下因她而搅乱的心湖和担忧。 「找大夫来!」他大喝。 「我就是大夫,她伤口有毒,快让我救她!」梅容轩在地上挣扎着吼道。他是用药高手,见到珑儿的脸色,便立即知道刀上淬了毒。 轩辕祁听了亦是脸上一变,立即命令。「解开绳子,把他带过来!」 他打横抱起安玲珑,转身朝室内飞快走去。 安玲珑为了救轩辕祁而中的这一刀,虽然吃足了苦头,却很值得。 她不但保住梅容轩的命,还把原本快要失控的局面逆转过来,连何关都不禁要高看这丫头一眼。 何关虽然嘴上总嘲笑小玲珑讨好男人没手段、不识风情、不懂狐媚,却清楚地知道,正是因为小玲珑的不懂手段,反倒正对了轩辕祁的脾胃。 她拿捏的分寸刚好在轩辕祁能容忍的范围里,甚至能纵容她的狡猾,只因为她的狡猾带着义气,还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傻气,偶尔还很坦白,脸不红气不喘地直接表现出她的目的。 越是城府深的男人,就越喜欢坦白的女子。小玲珑的讨好全在表面,她还很努力,该抱怨的时候也不会矫情地隐瞒,才让轩辕祁对她渐渐食髓知味,总放不开她。 玲珑为了救他而挨的这一刀,可谓至诚至性,成功把左统领大人的心给「勾引」到了。 何关把这一切转变看在眼里,他盯着昏睡的她。因为她的伤在背上,所以此时是趴睡着。 那刀上的剧毒其实足以要了她的命,这次能把她及时救回来,众人皆以为是梅容轩的功劳,其实是因为有他何关拖着。 玲珑若是在众人面前死了,他一切苦心就白费了。 何关那双妖娆俊魅的眼眸缓缓变成一张男子的五官,有了眉毛、鼻子和嘴巴,这是一张俊杰朗朗又魅惑逼人的脸庞,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俊美得不似凡间男子。 托小玲珑的福,他的脸庞透渐成形。这张脸曾在一百年前魅惑众生,令男女皆为之痴迷。 屋外那人尚未进屋,气息却已经传入,何关邪邪一笑,俊容化成黑雾,变成了艳丽的蝴蝶,翩然起舞,停驻在梁上。 翅膀上的纹路闪着流光,如同嵌上一对洞悉世间的眼,静静观望着俗世男女的爱恨纠缠。 轩辕祁跨进门槛,步履无声地来到床边,低头望着安玲珑,见她脸色依然苍白,不禁眉心深拧。 「把人带进来。」他沉声命令。 「是。」郭燕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便把梅容轩提进来。 不用郭燕催促,梅容轩自己都等不及地加快脚步来到床边,主动打开药箱,里头放了各种医具和急救药丸。 他昨日给珑儿解了毒,治疗完伤口,就被轩辕祁软禁起来,一直到今日,该施针做第二次治疗时,轩辕祁才让人把他带过来。 梅容轩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他下药把人弄昏的手段,众人皆有目共睹,为了挟制梅容轩,梅太医又被左督卫军给抓来,此时就软禁在府里好生伺候,成了人质。 要帮安玲珑施针,得扒开她的外衣,梅容轩正要动手时,忽然一顿,转头瞪着轩辕祁。 「你出去。」 他颐指气使的态度,让轩辕祁缓缓眯起一双阴鸷的长眸。 「你说什么?」 「我要帮她施针放血,得脱她的衣,男女有别,你不能看。」 屋内霎时阴冷得窒人。轩辕祁全身散发出慑人的成压,厉眸如刀,杀意浓烈。 郭燕听了这话,不免暗暗吃惊。这人也真逗,对着大人说男女有别,不可以看,那他自己不是男人吗? 况且那还是大人的女人,他这个外人才不该看吧?昨日要不是事况紧急,大人才不会让他碰安姑娘一根手指呢。没杀他,是留着他救人,也是看在安姑娘的分上,他不想着如何保命,却当着面要赶大人出去,还一副保护自家女人的嘴脸。 郭燕见过犯蠢找死的,却还没见过这么愣直傻气的男人,这家伙还不怕死的和大人对峙着。 「郭燕。」 「属下在。」 「去看看梅太医的手脚行不行?他年纪大了,可能需要让人把他的筋骨乔一乔。」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梅容轩听了色变,指着轩辕祁。「不准动我爹!」 「想让你爹好手好脚的活着,说话之前最好三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最好掂量掂量,本官的耐性有眼。」 梅容轩噎了话,这下子想说又不敢说,只能气呼呼地怒瞪轩辕祁,最后不得不妥协。 他将盖在安玲珑背上的外衣轻轻拿起来,露出只着肚兜的姣美身躯。 梅容轩轻柔小心的动作就像在对待心头宝一样,脸上的心疼丝毫不掩,当见到背上的伤口时,更是露出心痛之色,好似那把刀是插在他心口上似的。 郭燕不禁为他汗颜。姓梅的那脸上流露出的爱意也未免太露骨了吧,再瞧瞧他们家大人,那脸色铁青,阴冷的神情如腊月寒霜,简直可以冻死人。 轩辕祁极力忍着。若不是看在梅容轩能救安玲珑的分上,真想剁了他的手、剐了他的眼,岂容他在这里剥自己女人的衣裳? 郭燕继续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侍候着,感觉到大人越来越重的威压,她也是提心吊胆,唯独安玲珑完全置身事外地昏睡着。 一完成针灸和治疗,轩辕祁便立刻让郭勇把梅容轩给拖走,不让梅容轩多待一刻,接下来的伤口换药和喂药,也由他亲自来,不假手他人。 郭勇总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家大人这回是吃醋了,没想到安玲珑在大人心目中的分量比他们想像的更重。幸好先前得了小妹的警告,让他不至于对安玲珑做出失礼的事。 更出乎预料的是,大人为了安姑娘竟饶了梅公子一命,还让他进出安姑娘的闺房医冶;而那姓梅的也真绝,当着大人的面,也敢把对安姑娘的爱慕表现得那么露骨,甚至还警告大人别敬负他家珑儿。 他叫得还真亲密,还说是「他家的」,郭勇每每看到大人见到姓梅的,那阴鸷的眉眼逐渐凝聚的杀气,还有握住刀柄的手背上浮起的青筋,都不禁要为姓梅的捏一把冷汗。 第二十三章 众人甚至开始打赌姓梅的还能活多久?大部分人都在赌大人只要确定安姑娘脱离危险后,就会把姓梅的给宰了,唯独郭燕赌姓梅的不会有事,结果这一赔十的赌金,竟是郭燕赢了。 伙儿这下更明白,大人听进去安姑娘在昏迷前的那句求情,为了她,大人竟然破例没杀了那个药倒府中半数侍卫的家伙。 昏迷了两天,发了一阵高烧后,安玲珑终于在第三日清醒过来。 她一睁开眼,便见到轩辕祁。 「醒了?」他坐在床边,垂望的眼似染上一层浓墨,没有任何情绪,却也平静得教人看不透。 他手上拿着兵书,似是在屋中待了许久,在她昏迷时,他人就陪在她身边。 「大人……」她趴着想起身,却扯痛了背上的伤,令她闷哼一声。 「别动。」 他把兵书搁在几上,伸手将她轻易捞起,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 安玲珑感到舒服多了。用同一个姿势趴了那么久,全身不只僵硬,还很酸痛,她感到全身虚弱无力,刚苏醒的意识还处在浑沌中,直到渐渐清明,才猛然想起梅大哥。 他是否还活着? 轩辕祁没杀了他吧? 压不住对梅大哥是生是死的担忧,她忍不住抬头想问。 「大人,梅大哥他……」她惴惴不安地开口。 轩辕祁冷眼看着她,见她眸中含优,不先担心自己的伤势,却心念着梅容轩是否安好,令他心头压着一股火气。 「杀了。」他冷冷丢出两个字。 安玲珑身形一僵,惊愕地看着他,霎时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死了?他……杀了梅大哥? 「你快放开她!」 熟悉的声音把安玲珑的神智从震惊中拉回,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轩辕祁迅速扯来的被子给罩住了视线及只穿着肚兜的身躯。 梅容轩急急上前,无视轩辕祁杀人的目光,用手指着他怒责道:「你快放开珑儿,别轻薄她!」 梅大哥? 安玲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盯着梅容轩。他正生龙活虎地站在眼前,根本没死,原来轩辕祁是骗她的。 郭燕随后追进屋来,步伐似有些踉跄,她脸色极为难看,似又怒又急,狠狠瞪了梅容轩一眼,便立刻单膝跪地,低头向轩辕祁告罪。 「属下失职,请大人治罪。」 显然她是着了梅容轩的道,没来得及阻拦他,才让他闯进屋来。 轩辕祁看了郭燕一眼。郭燕是他训练出来响,身手不弱,除了郭燕,院外还有侍卫守着,这男人竟然如此轻易就进来? 这也难怪,姓梅的能弄倒他府中半数侍卫,对付区区几个人更没问题,郭燕阻挡不了他,也是正常。 轩辕祁冷笑。「我抱着我的女人,关你何事?」 「珑儿才不是你的女人,她是被你逼的!」 「喔?既如此,那便来问问。珑儿,你说说看,你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 安玲珑只觉得脑门犯疼。轩辕和虽然脸上在笑,但她知道此刻的他恐火填膺,那道长眸落在她脸上,灼得刺人。 她赶忙回答。「我是自愿跟着大人的,不管生死,我都是大人的女人。」 这回答令轩辕祁极为满意,却让梅容轩晴天霹雳。 「胡说!我不相信,珑儿,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你怕他杀了我,所以才不得不说谎的,对吗?」 安玲珑心中叫苦,眼见轩辕祁才刚压下的怒火又被梅容轩的话给撩起,这事若不在此时说清楚,必又会一发不可收拾。 「不是的,梅大哥。」安玲珑轻轻摇头,并把脸蛋贴在轩辕祁结实的胸瞠上,才接着说:「珑儿是心甘情愿跟着大人。大人仪表堂堂,又对珑儿很好,除非大人不要珑儿,否则珑儿不会离开大人的。」 她说这些话时声音软绵绵的,好似在向情郎诉情衷,而轩辕祁则是低首望着她,垂下的眼眸里少了利芒,薄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梅容轩犯傻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玲珑见到他眼中的受伤,心中不忍,却知道此刻不把话说清楚是不行的。 「梅大哥就像我的兄长,珑儿知道大哥疼我,所以才会这么担心我,但珑儿希望大哥能敬爱大人,别弄误会大人了,不然珑儿会伤心的。」 她刚苏醒,尚且虚弱,说了这么多话,又担心梅容轩再度惹恐轩辕祁,甚为伤神,禁不住闭上眼,喘了几口气。 轩辕祁见状,神色一凛,见梅容轩手中还端着汤药,冷声命令。「把药端来。」 梅容轩还在失魂落魄当中,一旁的郭燕已经从他手中将碗接过,迅速上前,把碗递给大人。 轩辕祁接过碗后,丢了句。「把人带走。」 「是。」郭燕立刻转身,伸手一拎,把梅容轩强行拉出去。 安玲珑半睁开眼,看着梅大哥踉跄地被郭燕带走,不禁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适才的一番话让梅大哥伤心欲碎,不过她不后悔。虽然伤他的心,却能救他的命,她对梅大哥无以为报,只能想办法保他平安顺遂。 轩辕祁将碗递到她嘴边命令。「喝。」 她稍微坐直身子,把嘴靠近碗缘,一闻到那难闻的药味,忍不住往后缩了下。 「好难闻——」这黑糊糊的是什么鬼东西?光闻就让人犯呕,肯定难以下咽。 「难闻也得喝。」 她敷衍地说:「我等会儿再喝……」说着闭上眼,假装又要昏睡过去。轩辕祁挑了挑眉,也不跟她啰嗦,直接把药喝了,搁下碗,一手撑起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脸,低下头,在她惊讶的目光下,把药哺喂进她嘴里。 他从来就是这么霸道,即便对她好,也是以这种霸道的方式。 良药苦口,但这药不只苦,味道还很恶心,她被逼着咕噜咕噜吞下肚。若不是轩辕祁这么哺喂她,她恐怕会因为太难下咽而把药吐出来。 轩辕祁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箝制她的下巴,而他一双眼坚定冷锐地盯着她,看着她又是挣扎又是痛苦的表情,苍白的容颜因此泛起两朵红晕。 他的唇没离开,依然紧贴着她的嘴,侵入的火舌卷着她的丁香小舌,缓漫又缠绵地吻着,夹杂着苦味和甜蜜,竟是意外的温柔,不似以往带了点狂野的征服。 安玲珑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因为药太苦,被逼得强行吞下,也逼出了脾气。 轩辕祁突然顿住,离开她的唇,眉心拧出不悦,瞪着她。 「你敢咬我?」她居然咬他的舌头。 「苦死了,水、要水……」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桌上的茶壶,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完全忽视他眼底的戾气。 轩辕祁瞪着她,心想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他一边瞪她,却也真帮她倒了一杯水过来。 安玲珑赶忙喝下,喝完后还要求。「还要水。」 轩辕祁还在瞪她,但又帮她弄倒一杯,她连喝了五杯水,几乎把一整壶的水都喝光了,那口中的苦味虽然还在,至少减轻了不少。 「想吃糖。」她说,但轩辕祁这次不动了,一双长眸还在瞪她,她才可怜兮兮地继续说:「好苦,苦得不小心咬了大人,吃了糖就不会咬了,换大人咬我。」 轩辕祁眼角微抽,咬牙道:「亏你说得出口,真当本官是咬人的虫子?」 这人还真记仇,一句玩笑话也当真,而且当时也被他收拾过,这时候是算哪门子的帐? 不过她也老实地回答他。「不是虫子,大人是会咬人的白虎,珑儿怕。」 白虎是吉祥物,左督卫军室的是虎令牌,说他是白虎,等于是赞扬。 轩辕祁这才不跟她计较,命人去厨房拿麦芽糖和甜汤过来让她解苦。由于她昏睡了两日,不能吃太多东西,因此他只肯给她这两样东西。 安玲珑把甜汤喝光,又含了一口麦芽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轩辕祁也含了一口麦芽糖,缓解口中的苦味。 知晓梅大哥暂时没有性命之优,安玲珑放下心来,加上毒刚解,身子尚虚,显得有些倦懒。 轩辕祁抱着她,大掌避开她背上的伤,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似没打算离开,就这么陪着她。 她像只困倦的猫儿,伏在他怀里,被他梳理毛发,享受着他的呵护,心头也不禁暖暖的。 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倒让她十分意外。 其实这男人虽霸道,有时候会故意收拾她,但不可否认的,他对她其实很好,供她吃住、穿暖,给她庇护,向他请求的事只要他答应了便会做到。 第二十四章 他除了冷漠的样子挺吓人之外,却从没真正伤害过她。爹的事情,她只求一次,他便答应了,还让郭燕来与她细说,牢中的事都已经照料打点好,给爹一间独立的牢房,让爹过得好一点。 她可以感受到这男人对她是有心的,有时候两人半夜相拥,对他时而狂野,时而温柔的缱绻宠恋,她的心也会偷偷悸动着。 每每这个时候,她便会不断地告诫自己,虽然她恢复了原貌,但是肩背上的奴字并未被药水冼去,轩辕祁不过当她是宠奴罢了,对她的宠爱是一时的,她可不能迷失在他的眷宠下,而忘了自己的初衷,连心都失去。 她打算过个几日,再一件一件地求他,他是统领大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跟我说说,你是如何知道八王爷的事?」 安玲珑心头咯噔一声。老实说,她都已经忘了这回事了,当时情急,所以她故意编了个谎,他这么一问,把她的警觉性和戒备心都问出来了。 他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幸好她一直小心守着自己的心,没有迷失。 「本官想听听,梅容轩和用度王爷的阴谋有何关联,为何不能杀他?」 他的声音温柔,但她却听得心惊胆跳。这话中意思摆明在说梅容轩的事并没有过去,他不杀他,只不过是在等着她的解释。 她缓缓抬起脸,怯怯地仰望着他。 他也盯着她,眸底的精明干练,似要把她看透。 安玲珑抿了抿嘴,嗫嚅道:「我……这很明显,不就是找个理由搪塞嘛,当时怕你误会我和梅大哥,气极之下把他杀了,所以逼不得已才说了谎。你要杀就杀我好了,反正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 轩辕一祁差点气笑了,说来说去,她也不遑多让。他拐个弯质问她,不过就是气她替梅容轩求情,而她也拐个弯提醒他,她救了他的命,一命换一命。 这丫头狡猾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都敢直接跟他讨价还价了。 「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治你?」他沉下脸色,语气中是浓浓的威胁。 她缩了下脖子,有些心虚怯怕,突然又想到,他若是真舍得,哪会在昏迷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见她不肯喝药,哪会以嘴亲自哺喂? 想明白了这点,她心中窃喜,小手大胆地往下摸,握住他下半身的欲望。 「您别气,我很有用的,真的。」她一边低声下气的求饶,一边用手揉着那处。 很快的,手中的欲望胀大变硬,与他冰冷的神色完全相反,她仰望腊月寒冬,手却握着炽热的艳阳天。 终究,艳阳天战胜寒冬,融化他这座千年冰山。 他哼了一声,低头吻住她,一手紧搂住她的腰,另一手覆住她的手,加重力气,一起上下揉着那处灼热的欲望。 就她敢这么对他,而他偏偏中意她这性子。 关于她所有事情,探子已经把彻查的消息都送上来给他瞧,而安家人在哪户人家当佣仆或是做奴才的名单也都已经送到他手中。 本来他打算等她大些才要她,现下他有些等不及了,决定等她伤势康复后,就直接办了她,省得别人惦记。 一阵厮磨后,引火的是她,最后被烧着的也是她,幸好看在她还受伤虚弱的分上,轩辕祁没有太折腾她,稍微泄了火便放过她了。 至于她如何知晓八王爷的事,安玲珑则编了一个理由。 她说这件事曾听梅容轩说过,因中督卫军对左督卫军不满许久,恰好中统领大人和入王爷走得近,遂和八王爷联手,想要扩张势力。 这些消息轩辕祁早已查到,而且刺客接头人也已经招了,派人去刺杀他的便是八王爷。 对于安玲珑的说词,轩辕祁自是不信,并且嗤之以鼻。 「凭姓梅的那副愣头样,如何有本事知晓这些消息?你给我老实招来,别想糊弄。」 若是其他女人,听到他语气中的威胁怕是会心虚,但安玲珑不是其他女人,她连他的虎须都敢捋了,哪会那么容易就被吓退?她早想好了有力的说词。 「梅大哥是梅太医的儿子,常陪他爹出入宫中看诊,消息自然灵通,要不然当初你来抄家,我是怎么躲过的?就是他通风报信的嘛。」 这话一点也不假,还有事实摆在那儿。 轩辕祁被她的话堵得完全无法反驳,也更不爽了。这丫头的语气分明又在强调那姓梅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他是去抄她家的罪魁祸首。 轩辕祁暗暗决定,不只要把她办了,连那姓梅的也要一起办了! 服毒自缢的歌姬凌玉,竟是潜伏在统领府内的奸细。 轩辕祁一边派人暗中彻查,一边又将府里的人事重新整顿。这日,他将几名心腹幕僚招来书房议事。 「凌玉恐怕是八王爷藉他人之手安置在大人身边,试图暗杀大人。」郭勇推测道。 一名幕僚道:「这倒未必。若她真要杀大人,多的是机会,依我看,她原本的任务是奸细,扮成歌姬到府里为的是刺探消息,刺杀一事……怕是临时起意。」 另一名幕僚点点头。「依我看,还有一个原因。」 其他两人齐看向他,连轩辕祁也在听着,他才说出自己的猜测。 「凌玉原本只负责探听消息,后来被人挟制住弱点,逼得她不得不找机会刺杀大人;刚好遇上姓梅的把王府侍卫弄昏了半数,她见机不可失,这才出手。」 几人听了,都觉得这个分析很有道理。 轩辕祁从书案前站起来,在屋里踱步,沉声道:「几年前,八王爷早就想招揽本官,见本官不买他的帐,他便把势力暗中伸向了中统领,而对于本官,他便买了江湖杀丰,想暗中除掉本官。」 郭勇说:「大人,那位刺客接头人正是从中督卫军的奴隶营里出来的,很明显这一切都是八王爷和中统领的计谋。」轩辕祁冷笑。「皇上年事已高,太子尚幼,而这位皇叔八王爷,平日在人前是个笑咪咪的闲散王爷,人后却是暗中扩展势力、勾结外戚。最终的目的,恐怕是想要宫中那张龙椅。」 轩辕祁眼中厉芒闪烁,一旦被他找齐了证据,便会毫不留情地铲除敌手,不过现下,还不到扳倒对方的时机。 「那户部磨空的银子正是八王爷搞的鬼,他当本官不知?既然他想灭了本官,本官就跟他斗这回合。看来中督卫军为了帮助八王爷,暗中放水,帮忙掩护,难怪亏空的银子一直查不出来。」 「大人,八王爷和中统领结党合谋,势力不可小觑哪。」 轩辕祁想了想,说道:「八王爷吞了这十万两必有用途,本官料想,这十万两必是拿去练军养兵了。想夺权坐上龙椅,势必要有自己的兵马,那可是要花大笔银子的。」 看来这户部亏空的十万两银不是单纯的贪污这么简单,而是有心人当初在挪动这十万两银时,就已经设下贪污银子的假象,实际上,是把这笔银两室去养兵了。 而轩辕祁相信,这十万两还只是冰山一角,偷了一次,无法再偷第二次,八王爷势必还有其他找银子的管道。 想到这里,轩辕祁忽然恍悟,阴恻恻地笑了。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说来这事还跟珑儿她爹安平绍有关。 安平绍不好好当他的富商,却跑去买官来做,这买官的诱惑,必是八王爷丢的饵,然后把户部的银子掏空,让安平绍来顶这个罪。 皇上最恨贪污,必会让人去抄家,八王爷再趁此想办法让他的人去接抄家的任务。 安家的财富何止十万,刮出个百万都没问题,只要从中在账本上动点手脚,拿出一成来填户部的库银,其他九成收入私囊,不但养兵练军有了银子,还有人当替死鬼,简直是一举两得的高招。 莫怪他左督卫军抢在其他两督卫军之前得到抄安家的任务,八王爷会这么恨他。八王爷早垂涎安家这条肥鱼已久,最后却落入他轩辕祁的手中。 八王爷想收揽他,偏偏他不买八王爷的帐,把从安家抄到的财富上交给皇上,八王爷便为此动怒才要杀他。 只要他死了,八王爷便能想办法推一个人来接左统领的位置,一来泄愤,二来左督卫军便能落入他手中。 果然是好计,一计不成,再出一计,可惜他这些计策,却被一个丫头给破坏了。 轩辕祁禁不住想笑。八王爷谋划多时,本以为无人知晓的阴谋,却因为安家出了一个聪明的安玲珑,让八王爷完美的夺权大计有了破绽,而他轩辕祁为了珑儿,便去查探她家人之事,却因此查出了八王爷的野心。 第二十五章 珑儿就像是他的福星。当初他遇袭受伤,因为遇到珑儿,所以捡回了一命;凌玉刺杀他,珑儿又为他以背挡剑;现在又因为珑儿,他阴错阳差的找出了八王爷计划上的破绽。 这一切,都是珑儿带给他的好运,想到此,轩辕祁冷厉的墨瞳泛起稀有的柔光,薄唇也浮起一抹浅笑。 他和三人又密议了一会儿,吩咐了几件事让他们秘密去办,之后两名幕僚领命而去,郭勇被留了下来。 「郭勇。」轩辕祁朝他勾勾手,示意他上前。 郭勇立即走近几步,轩辕祁手臂搭在他房上,把他勾过来,一改平日主子对手下的态度,也不如适才在密议时那般严肃。 私下他对几名心腹也会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闲聊。 「你妹子今年多大了?」 「禀主子,郭燕已满十八。」 「已经十八了?到现在还未许人?看来是本官耽误她了。」 「大人哪儿的话,咱们兄妹以跟着大人为荣,小妹未嫁,一来是她没中意的人,二来她觉得嫁与不嫁无所谓。」 「喔?你爹娘不操心?」 「当然操心,我娘还向我提了好几次,要我帮忙找找,看咱们督卫军里有没有适合的人,想给小妹提亲。」 轩辕祁挑眉。「结果?」 「属下倒是挑了几个不错的,结果小妹知道了,撂下一句话,能打得过她,再来考虑。」郭勇一脸哀怨。「您也知道小妹的功夫不在我之下,我和她过招,尚且只能打个平手,更何况是其其人?若是硬要塞人给她,我怕到时候她把人家给撂倒了,不但亲事飞了,还得了个河东狮的恶名。」 这就是为何郭燕满十八了还没有成亲的原因。郭勇身为兄长,也不是不为她着急,而是找不到门当户对又能打得过小妹的。 轩辕祁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要找能打赢她的吗?本官明白了,她的亲事,不如就由本官来为她作主如何?」 郭勇听了大喜,立即拱手躬身。「能得大人作主,是小妹的福气。不瞒您说,家母还私下催我央求大人帮忙呢,只不过大人前阵子遇袭,又忙着查案,属下不敢用这小事叨扰大人。」 「哪儿的话,你兄妹二人为本官效力,本官是知道的,你都娶媳妇了,也不能耽搁你妹子的终身大事,本官会为她挑出适合的夫婿人选。」 「多谢大人,属下在此就先代小妹谢过。」 轩辕祁点头,拍拍他的肩,又交代了些事,便放他走。 郭勇出了书房后,喜上眉梢,勿勿回去把这事告知爹娘,好让他们老人家放心。有大人作媒,挑上的人肯定不差,小妹又有面子,这是天大的喜事。 郭燕不久也从她哥那儿知道了此事,她依然面无表情,没她大哥表面上那么高兴,只是喔了一声,一点待嫁姑娘的羞涩模样都没有,因此被她哥念了几句。没多久,大人果然派人传她到书房。 「大人。」郭燕一进书房,便朝大人躬身拱丰。 轩辕祁正在写字,头也没抬,直接道:「坐。」 「是。」郭燕也不矫情,大人要她坐,她便坐下。 轩辕祁写好后,搁下笔,将纸收入信封里,封上蜡,盖了印,便叫另一名手下进来。 「把这封信交给刑部袁大人。」 「是。」手下拿了信便退了出去。 轩辕祁这时候便站起来,从座位上离开,郭燕也立刻起身。 「你可知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知道。」 大人传她,不外乎是为了安姑娘的事,可今日还未到她禀报的时刻,大人却突然找她来,她心里有数。大概是为了她的亲事吧。 「你大哥跟你说了?」 「是的。」 轩辕祁见她答得没有任何犹豫,也没大姑娘家的羞意,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便知郭勇所言不差,这郭燕对亲事还真是不上心。 「若本官心中有了人选,想为你的亲事作主,你可愿意?」 「卑职全凭大人安排。」 「万一这人选不如你意,或是对方不是你中意的人,你也愿意?」 「大人挑的,必是好的。」 轩辕祁含笑点头,随即收起笑意,肃容敛色。「若本官想把你嫁予梅容轩,你也愿意?」 郭燕怔住。这人选的确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着大人,而大人望着她的眼神,亦是精芒灼灼。 郭燕心中一动,立即正色道:「卑职听大人的吩咐。」 轩辕祁挑眉。他倒没想到郭燕的回答会如此爽快,连一丝为难的神色也没有便允了。 她明知梅容轩喜欢珑儿,必然不愿娶她,却也不介意? 她是真不介意?还是只是忍着? 「你若觉得委屈,可以说出来。」 「大人要卑职与梅公子结亲,必是深思熟虑过,卑职不委屈。」 轩辕祁肃穆的神情又恢复了笑意。「那梅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是太医令的独生子,他虽不会武,但医术精湛,还有一手用药的独门功夫。在家世上,的确配得起你;至于人品嘛,本官派人仔细查过,他不去花楼、不喝花酒,财色酒气赌博全不沾,呈然为人愣直了点,但胜在有情有义,是难得的良配,相信你爹娘也会满意。」 郭燕点头正色道:「大人说得是。」 轩辕祁仔细打量她的神情,见她丝毫没有任何反感之色,完全服从他的安排,这才相信郭勇说的一言不差。他妹子对于嫁不嫁人都觉得无所谓,至于那梅容轩还真撂倒过郭燕一次,算是能打赢她的男人。 这个梅容轩杀不结,杀了会让珑儿恨他,但姓梅的又老是挑战他的底线,藉看诊为由,缠着他的女人,还口口声声的喊珑儿,这可把轩辕祁惹恼了。 杀又杀不得,打也打不得,又不能放过姓梅的,既然如此,不如促成这件亲事,好让对方死了这条心。此外,梅容轩的用药功夫亦是他忌惮和欣赏的,这样的人才可不能落到他人手里,不如揽过来为己所用。 「既然你也同意,本官便为你们两方说亲,择日把亲结了。」 「是,卑职谢大人爱护。」 「没事了,退下吧。」 郭燕躬身拱手,转身退出书房,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异议,彷佛刚才他们在谈的不是一件亲事,而是大人在交办事情似的。 既然郭燕听从他的安排,轩辕祁便挑了个日子,亲自登门拜访梅府,提出帮两人说媒的意思。 梅太医一听说左统领大人轩辕祁亲自上门拜访,自是战战兢兢,赶忙亲自迎接。自从上次被抓去当人质之后,他现在可是非常惧怕轩辕祁,就不知轩辕祁此番来是为了什么? 当他知道左统领大人是来帮人作媒说亲,又听到女方是五品官郭大人之女郭燕,还是轩辕祁看重的一名手下,便立即明白这是要用这门亲事把梅家划入他的阵营中。 只有将他们的荣败与轩辕祁绑在一起,轩辕祁才会相信他们。 为了梅家,梅太医也没得选择,他们必须投诚,遂没跟儿子商量,便直接答应了这门亲事。 郭勇事后知道了这件事,又知道小妹已经答应,立刻去找郭燕。 「你当真愿意嫁他?」 郭燕看着惊讶的大哥,点点头。「是。」 郭勇急了,抓着郭燕的肩膀道:「小妹,你若不想,我再去跟大人求情。」 谁都知道那梅公子喜欢的是安玲珑,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怎能让小妹嫁给他? 郭燕盯着大哥,一字一句地警告。「大哥,你不但不能去求情,还必须跟爹娘一样,欣然同意。」 郭勇讶异。「为什么?」 「大人之所以把我嫁给他,便是想把梅家纳入阵营中。」 「可是你明知他喜欢的不是你;况且,你不说了想嫁个能打赢你的人?他连武功都没有。」 「他虽然没有武功,却是用药高手,别忘了,他可是能把府里一半侍卫给药倒,连你我都栽了;更何况,你别看大人对他不满,其实大人极为看重他用药的能力,想收为己用。」 「那你呢?难道你就愿意牺牲自己嫁给他?」 郭燕哼笑一声,不以为意地说:「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太医令的独生子,拥有独门用药功夫,不去花楼、不喝花酒,财色酒气赌博都不沾,对人有情有义,是难得的良配,这样的人当丈夫,我有什么好牺牲的?」她把大人对梅容轩的评价,全部一字不漏的丢给大哥。 第二十六章 郭勇听了一噎。去过花楼,喝过花酒,财色酒气赌博都碰过的他,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 郭燕见他没话说,便道:「那就这样了。」说着把大哥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拨开,转身离去。 她像平日那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平淡得一点也不像刚被告知要嫁人的样子,待在安玲珑身边,也没有任何异状。 对于郭燕和梅大哥订亲的事,安玲珑还是从其他仆人口中听到的,当时她惊讶得瞪大眼,转头看向一旁的郭燕。 相较于她的惊讶,郭燕却是一如往常的淡定,脸上毫无惊喜之色,也无怨色,就像没那回事似的。 「你真的跟梅大哥订亲了?」 「是。」 安玲珑一时哑口无言。她怎么样都无法把梅大哥和郭燕联想在一起,莫说这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更是没有任何交集。 甚至每回梅大哥来帮她看诊时,郭燕还是一样面无表情,连多看梅大哥一眼都没有。 安玲珑思来想去,也没嗅到郭燕对梅大哥有任何好感,只能直接问郭燕。 「你……真的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起来不像是郭燕自己的意思,安玲珑稍一想,便恍然大悟。 不用说,这肯定是轩辕祁搞的鬼。 难怪这几日梅大哥频繁跑来,又是端药又是给她进补,轩辕祁都没阻止,也没听说他动恐,原来是因为他早就有了后招。 梅太医知道她还活着的秘密,轩辕祁不杀他,又饶过梅大哥,让梅大哥与郭燕成亲,走这步棋,已是轩辕祁的退让。 不过她也没资格反对。连梅太医都不反对了,她还能说什么?况且她若是说什么了才糟糕,惹怒了轩辕祁,反而对梅大哥不利。 想通之后,她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但愿梅大哥能想通。 在她看来,郭燕是冷了点,但的确是个美人,若是稍加打扮,想必会美上三分,加上性子沉稳,又会武功,人也机灵,配梅大哥,两人正好互补。 安玲珑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把这件婚事当成是一桩好姻缘。 今日用完晚膳后,郭燕让人为她准备沐浴事宜。受伤的这几日,安玲珑的伤口不能泡水,只能用擦的,顶多冼冼脸或冼冼脚。 她的伤口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多亏了梅大哥,怕她背上会留下伤痕,还特地用了生肌药来去疤。 好不容易可以泡澡,她自是想好好冼净一番。 净身过后,她坐在窗边的炕上,上头铺了一层软毯,她坐在上头,让婢女一点一点的用布擦干长发。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宽松的衬衣,用的还是京城里新制的棉料,以一个宠奴来说,她从轩辕祁那儿得到的宠爱,比其他后院的姬妾都要多。 只要宫中赏了什么贡品,轩辕祁便立即派人拨一份送来给她,至于其他珠宝首饰,自是从不缺少。 她屈着腿,临窗坐在软榻上,让照进的夕阳晒了一脸的温暖。 因为太过舒服,她感到有些困倦,遂侧躺下,靠着软枕,闭眼小睡。 轩辕祁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幅海棠备睡的美人图。 她的长发披泻,如一层上好的墨纱散落在榻上,在照进来的阳光下,蒙上一层柔光,而她侧卧的睡姿,让人可以一览那婀娜的曲线,从细腰到臀部,是女子最迷人的身段。 轩辕祁直直盯着她,从头到尾打量。她已经满十五了,身量也长了,因为长肉,胸脯也饱满了不少,她躺在那儿,睡得没有防备,但那藏不住的玲珑曲线,已有了女人的韵味。 对于今夜,他早就有了安排。知道她可以下水了,便命人备了香汤给她沐浴,算好了时问,便过来见她。 他双目幽深,手一挥,让郭燕带其他服侍的婢女一起退下,关上了房门。 轩辕祁坐到她身边,伸手撩起她的发丝。墨发已干,留有花瓣清香,握在手里,就像握着柔软的丝绸。 她依然睡得很香,不察他的来到,而她微张的唇,透着诱人采撷的芬芳,让他毫不犹豫地弯下身品尝。 安玲珑很快被吻醒,她绷紧了下,一认出他,便放松下来,顺从的张开小嘴,任由抵入的火舌肆虐,扰乱她的好梦。 在他的调教下,她越来越有风情,也越来越有女人味,稍一撩拨,便芬芳四溢,勾引男人的憨望,让人想看看在滋润浇灌之后的花朵,会绽放成什么模样?生出的花蜜又是如何香甜? 今日,他便要摘下这朵花,拨开花蕊,亲自品尝。 他打横抱起她,她也如往常那般柔顺地窝在他怀里。 轩辕祁大步走入内房,将她放在床上,一边解她的衣,一边对她说。 「已经找着你娘和你两个姊姊了。」 听他一说,安玲珑原本闭着的眼倏地睁开,美眸中的流光瞬间湛亮。 「我已经派人在京郊购置一处宅子将她们安置妥当,从今往后,她们不必再去做奴仆伺候他人。」 安玲珑睁大的眼中有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大人……」 她的中衣被脱下,露出了白暂的香肩,他的薄唇落在颈房处吮咬着,美人香肩如玉,凝脂般的触感,吮起来果然美味。 安玲珑一听到家人的事,就有些沉不住气。她没想到自己还在费心思找机会求他,轩辕祁却先提了,还已经办妥,怎不叫她惊喜? 「大人,我娘和两个姊姊她们是否安好?」 「你娘身子还健朗,只是清瘦了不少;至于你两个姊姊……」他解下她的肚兜,丢到一边去,薄唇顺势而下,含住她的胸脯,吮吻逗弄。 「我姊姊们怎么了?」她语气有些着急。 轩辕祁没回话,只是一径儿吻她,逐寸品尝。 「大人——唔——」她身子不禁一颤,双腿间的敏感处正被粗糙的指腹撩拨。 「专心点。」 这时候叫她怎么专心?他分明是故意折磨人,安玲珑咬着唇,身子不安分地动着,腹中的臊热令她娇喘,一颗心却悬挂在家人身上。 「你两个姊姊生得美貌,都已成了他人的侍妾。」 安玲珑呆住,心情不禁低落。其实这情况不难猜到,两个姊姊生得美,抄家后被降为奴,一旦成了他人的仆婢,肯定是会被人要去做侍妾的。 「本官将她们接出来,与你娘一起安置在宅子里,若她们愿意,本官再帮她们挑个好夫婿嫁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多谢大人……」 感觉到她的情绪忽然低落,他拧眉,告诉她这消息是想让她开心,而不是让她难过,她不开心,连带他的心情也受到影响。 「你该明白,去当侍妾而不是被送入妓院,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嗯,珑儿明白。」她低低地说。 这回答他不满意,不过接下来的消息,会让她高兴的。 「我已经派人马去军营找到你兄长,相信这几日就会到那宅子,与你家人一块团聚。」 果然,身下的人儿听了,精神为之大振。 「大人,安家人会感激你的。」 「那么你呢?」 「珑儿一直是感激大人的。」 只有感激吗? 他看得出来,她的讨好和承欢全是为了救她家人,在经过一段耳鬓厮磨与夜夜共枕的日子后,她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被他吻过、摸过,但她的心,似乎从未意乱情迷过。 即使他把她挑逗得情不自禁,过后她还是依然放我,对他恭敬有加,却从不掏心;而他,却反而越来越想掌控她的心,想看看她的心能坚守多久? 她看似柔顺,其实骨子里顽强又坚毅,在他面前,她从不对其他后院的女人吃醋,就算他留宿在其他姬妾的院子里,她照样吃好睡好。 他本来是不满的,但随即又想,反正她已经是他的了,她还能跑去哪? 其实,他已经很少去其他女人院子里了,就算过去坐坐,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若是太专宠她一人,怕传出去会对她不利。 她的身分见不得光,若被有心人探听,一旦泄漏消息,不但他得不到好,还会护不住她。 他相信自己可以护她一生,是安家三姑娘也好、奴隶也好,逃犯也罢,他都不介意,她都是他的女人。 不,等他真正要了她之后,她才真正是他的。 想到此,他勾起笑,对于接下来的享受,他竟像第一次碰女人那般十分的期待。 第二十七章 安玲珑没发现他的意图,以为他像平日一样,就只是亲亲她、摸摸她而已,而她还沉浸在家人的悲喜情绪当中,因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夜春宵后,安玲珑隔日在床上整整躺了半日,直到接近午膳时刻,她还因为全身酸痛而不想起身。 轩辕祁听了下人的回报,便进屋来看他的小女人。 安玲珑一见到他,便想起昨夜被蹂躏的事,头一缩,把整个人藏在被子里,包得密不透风,摆明了在躲他。 轩辕祁在要过她之后,反倒神清气爽,心情特别好。见到床上的人儿缩成一团,把自己包成了粽子,他低笑着,走过去坐下,伸手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 「这么娇气,到现在还起不来?」 她躲不过,轻易就被他禁锢在怀里,只好赶忙强调。「我全身都疼,需要休养。」 「我这边也疼,不如咱们一块休养吧。」他指着手臂上那一处咬痕,是她昨夜的杰作,都瘀血了,可见她咬得一点都不客气。 见他眼中又泛起跳跃的欲火,她开始紧张了,他盯着她的样子,像老虎盯着生肉。 「那不一样。你这痛不妨碍走路或做事,我这疼大概三天都下不了床,不禁碰的。」她说得夸大,就怕他食髓知味。 轩辕祁挑了挑眉。「真的下不了床?」 她赶忙点头,很认真地说:「动一下都疼。」 瞧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一脸可惜。「好吧,既然如此,你好生歇着,今日就不带你去探望你娘了。」说着就要把她放下,起身离开。 「等等!」她赶忙抓住他。 他回过头。「怎么了?」 「我……」她顿了下,当见到轩辕祁那促狭的眼神,就知道不认输不行。 这个狡猾的男人! 她咬牙豁出去道:「我没事,可以下床了。」 「真的?」 「真的。」 「口说无凭,本官查案得看实据,先让我验验身。」说这话时,手就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把她压在床上。 安玲珑气恼了,这人根本是存心耍弄她。 「轩辕祁!」她气得直呼他的名。 轩辕祁不但不生气,反倒抱着她哈哈大笑。 他的珑儿终于发脾气了,还直呼他的名,也就只有她敢这么放肆,坦率的她着实可爱极了。 安玲珑瞬间怔住,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开怀大笑。 他向来很少笑,就算笑,也是今人畏惧的冷笑,大多时候他冷厉、严肃,总透着不容人违拗的疏离,不像此刻,他敞开心胸,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大笑,这样的他非常迷人,今人心生向往。 她突然有种错觉,他与她好似一对彼此情投意合的男女,若是安家没被抄家,他同意娶她,那么她就是他的妻子了,成了他的妻,是不是就像此刻这样快活?笑笑闹闹,没有利益,没有条件,做一对真正交心的夫妻,共享闺房之乐。 若是真的该有多好,他笑得这么好看,令她的心都悸动了…… 她把脸埋入他怀里,藏起不该有的情绪,这想法不好,她觉得不安,好似防守破了个缺口,有什么快要失去了。 「怎么了,真的生气了?」见她不说话,只把头埋着,他揉着她的发,胸膛因为低笑的余韵还在震动着。 「大人坏死了。」她闷闷地说。 「逗你的,快点起来用膳梳洗,准备好了就带你出门。」 安玲珑在他怀里点头,她必须振作,这是她努力得来的报偿,机不可失,她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梳冼妥当、勿勿用完膳后,她便戴着笠纱帽,由轩辕祁扶上马车,出府往京郊而去。 到了郊外那处宅子,安玲珑一下马车,就见到等在屋外院子的娘亲和姊姊们,她掀开笠纱帽,再也压抑不住思念,飞奔上前,与家人抱在一块痛哭。 她隐忍的一切和所受的苦在此刻得到了回报,她把所有委屈一股脑儿全哭出来,直哭得泣不成声。 轩辕祁并不是第一次见她哭,记得他命人故意把她的手脚弄脱臼时,她虽然哭,却还是隐忍着,后来调教她时,也故意收拾得她掉眼泪,她还是继续隐忍。 上回让她去牢里探监,回来后郭燕把他们说的话,以及父女俩抱在一起哭的事,也都禀报给他知晓。 只不过听到和看到仍是有差别的,她现在哭得如此伤心、如此情真意切,才让人体会到,原来看似坚毅的她心里积压了这么多委屈,她哭得心碎,莫名地把他的心也扯疼了。 他突然很想把她抱过来,让她在自己怀里好好大哭一场。原来一旦把她放在心上,那感觉就不一样,他现在竟然见不得她委屈,当然,这委屈只能由他给,别人让她委屈,就是跟他作对。 轩辕祁眉目聚拢了阴沉之气。这一切全是八王爷的手笔,弄得这一家人家破人散,若不是他的珑儿够聪明,还不知道会沦落到哪户人家去当婢女,最后被人看上,强拉去做侍妾。 这刺杀之仇要报,委屈了他女人的仇也要加倍讨回。 一旁的安家人哪里知道这位左统领大人在想什么?当初是他负责抄家,所以对这位阎王般吓人的统领大人皆抱持着敬畏和恐惧,见他一脸阴沉,还以为是自家人哭得太凶,惹烦了大人,便赶忙忍住泪水,不敢再哭下去。 安玲珑背对着轩辕祁,哪里知道他阴沉的脸色已吓到娘亲和姊姊,还是家人安慰她别哭,而她也不想让家人担心,这才努力止住哭泣,却还是抽抽噎噎的。 一家人相偕进了屋,重逢后,有许多话要说,轩辕祁便到外厅喝茶,让她们在内屋里说话。 左统领大人没走,还亲自坐着等,安夫人和两位姊姊不敢耽搁太久,只是互相关怀叙旧。因为怕彼此伤心,受的苦都搁在心里,尽找些安慰的事说。 叙了一个时辰后,安夫人便催女儿离开。如今她们已经知道女儿跟了大人,她们一家人才能住到这处宅子里,受的是人家的恩情,又怕大人等得不耐烦而恼了她们,这才催女儿快走。 安玲珑还有好多话要说,却也知道娘亲和姊姊们的顾虑,有外人盯着,有些心里话也不方便说,遂向娘亲和姊姊们保证自己会再来看她们,要她们安心住下,再三叮嘱后,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上了马车,安玲珑立即被轩辕祁搂过去。他圈住她的人,什么也不说,就只是扶着她的后脑,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一手摸着她的背,缓缓地摩挲着。 他的怀抱宽敞,手臂有力,她被他抱在怀里,彷佛有一股力量支撑着她。 他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抱着她,大掌轻抚她的发、她的背,虽未言语,却充满温柔的力量,传到她心间,令她藏起的脆弱有了破绽。 她顿时感觉有了依靠,她不是一个人,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大人……」她又哽咽了。 「哭什么,有我呢。」 她再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怀里,不一会儿,就把他胸前衣襟浸湿了,而他却是弯着唇,不作声,大掌继续抚着她的背,低头吻着她的发,铁汉柔情的举止尽现此时。 这一刻,她全心全意地依恋着他,让他很高兴。 「哭累了就睡吧,有我呢。」 安玲珑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她很累,却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长期以来,为了家人的事,她心思特别重,夜晚总睡得浅,一点小动静都能惊扰她醒来。 只有睡在轩辕祁身边时,她才睡得特别沉,不过不睡沉也很难,这男人在她身上总有用不完的体力。 她仔细回想,才突然恍悟,莫非轩辕祁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夜晚睡不安稳,为了不让她乱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半夜找事做,往往让她一觉睡到天亮。 如今家人的安置有了着落,娘亲兄长和姊姊们都接到郊外的宅子里了,牢里的爹也有人照料,她不必再像以往那般担忧,心头大石落了地,整个人突然轻松起来。 轩辕祁夜夜留宿她的屋子,她也尽心地伺候他,是真心伺候,不是虚假。 他对她的好,值得她用心回报,何况人心都是肉做的,孰能无情?面对这样一个霸气又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很难不动心。 更何况,他对她的用心,她感觉得到。他越来越温柔,笑容也越来越多,虽然表面上仍是坏得霸道,但他总能先她一步设想到她的需要。 第二十八章 他主动安排人手,送她娘亲和兄姊去牢里探望父亲,还亲自送她去郊外那处宅子里,让她待了两日,好好与家人相聚,并派了郭勇等人守护她。 安置家人的那处宅子被打理得很好,家具都是上等的,给家人添置的衣裳也都是极好的布料。 里头有管事和仆人,也有护院,家人过的日子和没抄家之前几乎没有差别,而这些都是轩辕祁命人安排妥当的。 至于她自己,除了没有名分之外,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她身边伺候的仆婢都是最细心的,负责保护她的郭燕也是轩辕祁看重的手下,因为有人把守,所以后院其他女人没有一个敢来找她的麻烦。 她的日子过得就像府中女主人一般,已经无可挑剔。 她想这样也好,只要轩辕祁的宠爱还在,她就安心地这么过下去吧,是奴是妾是妻已经不重要了,她不能奢求太多。 她以为自己想得豁达,谁知听到传言时,她还是万分震惊。 「听说左统领大人要娶妻了!」 「可不是,听说对方是刑部侍郎袁大人的嫡女呢。」 「那袁湘琴可是个大美人,不仅家世好,琴棋书画样样出色,还是个才女。」 郭燕拧眉,朝路边那几个谈话的百姓看了一眼,又回头看正在书肆里找书的安玲珑。 只见她戴着笠纱帽,虽遮住了面容,但低头专心翻阅书册的动作,似是没听到那两名汉子的对话。 郭燕朝侍卫便了个眼色,侍卫便过去把那两名正在谈话的汉子驱离。 今日大人有事,特意嘱附她陪安姑娘去看望家人,虽然已经备了礼,可安姑娘说想到书肆找些话本野史给兄长和姊姊带过去,能打发时间,多些趣味。 安玲珑挑了几本书,交给一旁的婢女,便转身上了马车,自有另一名仆人去付银子。 安玲珑坐在马车里,拿下笠纱帽,继续翻阅书册。郭燕暗暗打量她,见她盯着书册看得入神,丝毫没有异样,才真的松了口气。 关于袁湘琴的事,大人交代过不能透露任何风声让安姑娘知道。郭燕心想,下回不管安姑娘去哪里,都得先让人去清场,免得又有人在附近嚼舌根。 两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来到京郊那处宅子,安玲珑笑咪咪地下了马车,走向已经收到通报、等在院门处的娘亲和兄姊,几人偕手一同往屋里走去。 郭燕命令其他侍卫把马儿带去马房喂水吃草,便跟着安玲珑一块进屋。照往例,她守在花厅,安家人则进到内屋里说体己话。 家人一块用过午膳,又聊了一会儿,安玲珑便告别家人,上马车离开。 这一路上,她都开心地跟郭燕聊着家人的事,郭燕偶尔也回应她几句。 回到统领府后,离晚膳还有些时辰,安玲珑打了个哈欠,说要小睡一会儿,便进屋去休息了。 郭燕帮她把床幔放下,便转身出了内室,也去花厅休憩一会儿。 待她一走,安玲珑立即睁开眼,坐起身,拿出放在枕边的簪子,摸着蝴蝶簪头。 「何关。」她低唤。 簪子似是感应到她的叫唤,闪过一抹诡亮,接着一抹黑雾飘出,化作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 蝴蝶轻拍翅膀,同身似有星点流光,它变得更美更大也更加妖娆了,它停驻在她的膝上,翅膀上的缤纷纹路就像一双美丽的眼睛,正直直盯着她。 「小玲珑长大了不少哪,瞧瞧、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何关分明知道她已经破处,却还用这来打趣她,若是平常,安玲珑会跟他斗嘴,但她现在没这个心情。 「他可是要娶妻了?」她开门见山地问。 「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他要娶袁湘琴?」 「娶或不娶,又如何?」 「不如何,但我想知道。」 「嘻,小玲珑可是吃醋了?」 「回答我。」 「你何不自己去问轩辕祁?」 「我若要问他,又何必问你?你到底说不说?」 「这个本公子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的消息这么灵通,怎么会不知道?」安玲珑顿了下,接着恍悟,不禁苦笑,这笑添了抹酸涩。「所以这是真的了,他要娶妻了……」 「小玲珑,你爱上他了吗?」 安玲珑一怔,接着拧眉,否认道:「当然没有。」 「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想承认?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你的心,你不如问问自己的心。」 安玲珑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反驳道:「我问这事是怕失了宠,家人日子过得好不好,靠的是我在府中的荣宠,倘若轩辕祁有了心上人,会对我不利,我爹还在坐牢呢。」 是的,这就是她烦躁的原因,不是因为吃醋,她一开始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接近轩辕祁的,何况后院又不只有她一个女人,她都没吃其他姬妾的醋,又怎么会吃袁湘琴的醋? 「你不说就算了,我自己再想办法。」她负气的把被子一拉,把头盖住,不理会臭虫子了。 她窝在被子里不理人,因此没瞧见那只大蝴蝶正翩翩飞舞,周身的黑雾化成密密麻麻的流光,越聚越多,最后化成一名男子的身形。 正确的说,是半身男子的身形。 有了一张完整的脸庞、飘逸的墨发、上半身和两只手的何关,那妖异俊美的姿容胜过世间任何一位男女,美得似妖似魔,足以魅惑朝堂,颠覆国家。 在小玲珑与轩辕祁其度良宵之后,他的法力又增增了,足以让他现出原形,虽然只有半个身子,但是他很高兴。 他来到铜镜前面,欣赏自己的面貌,还拔了拔长发,只有一双眼睛太不方便了,当蝴蝶虽然自由,但还是当人好啊。 何关转头,瞧瞧床上的人儿,好看的唇角上翘,这回眸一笑,恁地动人,只可惜唯一能看到的小玲珑,正负气地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当然,他也是故意暂时不让小玲珑看到。这丫头很聪明,能猜到他的变化跟她有关,为免横生枝节,坏了他的计划,他便以蝴蝶之姿出现在她眼前。 现在他要以人的形貌去外头晃晃,呈然没有脚,但他可以用飘的。 窝在床上的安玲珑不知道何关跑出去逍遥了,她心中烦躁,怎么样都睡不着,索性翻身坐起,去书柜上室了本书来看。 看了几个字后,她就看不下去,把书丢到一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以为轩辕祁这几日没到她屋里来是因为他在忙,现在仔细回想,以往他都会亲自陪她出门去看望狱中的爹,或是送她去京郊娘亲那儿。 这几日都是由郭燕陪她出门,入夜后,也不见他来她的屋里。 她脑子无法不去思考这代表了什么?说明他可能有了喜欢的女子,那袁湘琴的事不是空穴来风。 刑部侍郎之女,出生权贵,才貌兼具,无论身世或外貌,肯定匹配得上轩辕祁。 男人娶妻,必是想娶一门家世才貌皆上选的妻子,不但有面子,对他的官途亦是一大助力。 就算她不是奴隶,论家世也比不上人家。 不行,她的心定不下来,不如去花园散散心吧。 她下了床,穿上绣鞋,唤人来为她梳头。 当仆婢帮她披上外衣,她想了想,拿出枕下的蝴蝶簪子插在发上,便出了房间往园子走去。而郭燕则一如往常,默默地跟在她附近。 统领府的花园占地广大,安玲珑沿着花径漫步,忽闻琴声悠扬,她细细聆听,觉得这琴曲十分动人,不知是谁在弹? 她好奇想循声去看看琴音主人,郭燕却快速上前挡住她的路。 「府中来了客人,要是被人看见姑娘就不好了。」 原来是来了客人,那么这琴音许是哪位歌姬弹的吧?自从凌玉不在,府中琴声就少了。 安玲珑也只是一时兴起,她转身退回,正要往别处走去时,忽然想到什么—— 不对,以往府中也有来客,郭燕会携带笠纱帽在身边,以防她被人撞见时能给她戴上,但不会阻止她逛园子,这会儿她跟着自己,却没带笠纱帽出来…… 以郭燕的谨慎细心,应该不会忘记这事才对。 「弹得真好听。」安玲珑赞美一声,人也不走,就在原地站着聆听。 这时有两名婢女经过,其中一人道:「袁姑娘弹得真好听,今人如痴如醉,莫怪大人想尽办法都要力邀她来府中做客。」 另一名婢女说:「她生得美若天仙,还有人称她是‘琴仙子’呢!我第一次见到咱们大人如此和颜悦色,看来那传言是真的。」 第二十九章 两名婢女小声说着,以为没人听到,也没看到被假山挡住的安玲珑,直到郭燕大声喝止。 「说什么呢!大人严禁府中人碎嘴,你们想吃罚吗?」 两名婢女吓了一跳,一见到是郭侍卫,立即慌张地暗罪。 安玲珑开口帮她们说话。「郭燕,别怪她们,这琴声确实令人陶醉,连我都忍不住留下来凝听呢。原来是京中有「琴仙子」之称的袁姑娘弹的,我很仰慕她的才华,要是有幸能坐在她跟前听她弹一曲就好了。」 安玲珑脸上带着憧憬的微笑,丝毫看不出任何不悦,就连郭燕打量她时,她也坦然面对,并且很快把这事带过,又继续去逛园子。 郭燕跟着她细细打量,虽看不出任何异样,却又觉得不妥,便继续观察。见她始终没追问袁姑娘的事,又是散步,又是看书,用晚膳时食欲也好,偶尔还会跟自己说笑。 她心想,或许安姑娘是真的不介意,毕竟平日也没见她吃哪个女人的醋,也从不过问大人娶妻的事。 能够如此心宽便好,这样大人将来娶妻,安姑娘也不会太伤心,毕竟以奴隶的身分能得到这份宠爱,已是十分难得了。 不过,郭燕虽然心里这么想,基于职责所在,她还是将此事禀报给大人知晓。 轩辕祁听了,命管事惩处了那两名多嘴的婢女,将她们调离至别院。 隔日,安玲珑又乘坐马车出府去探望狱中的父亲,还带了父亲最喜欢吃的枣泥糕,见爹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人也胖了些,可见被照料得好,她便也放心了。 搭马车回府的路上,她沉思着该怎么跟轩辕祁提起救父亲的事? 若是一般的小案子,花点银子把爹弄出来不是难事,偏偏爹是户部亏空的主嫌,案子闹得太大,要轩辕祁答应救爹,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下,车夫对她们道:「请姑娘等等,前头的路塞住了。」 郭燕闻言,下车去查看,安玲珑则掀开一点窗帘缝隙,本是随意看看,却不经意瞧见了熟悉的男人身影。 她立即认出那男子是轩辕祁,他正搀扶一名女子下马车。 那女子黛眉如山,颊若芙蓉,真真是天仙般的绝色,而轩辕祁正眉眼含笑,目光温柔,举止间流露出对女子的小心呵护,令安玲珑一时看得呆了。 就算是面对自己时,她也从没见过轩辕祁如此形于外的柔情,而一向少笑的他,却一路笑着与女子说话,逗得女子矫羞不已,两人眉眼间藏着似有若无的情意。「瞧,那不是袁姑娘吗?」 「可不是,听说轩辕大人倾慕袁姑娘,这阵子为了讨美人欢心,一直陪伴她。」 几名百姓在旁交谈,说的话全传入安玲珑的耳中,她盯着那名女子,心想原来对方就是袁湘琴。 她真的很美,连身为女子的她都觉得袁湘琴美若天仙,难怪被坊间百姓封为琴仙子。 这时郭燕从外头进来,马车随即驶动,安玲珑庆幸自己还戴着笠纱帽,否则一定藏不住难看的脸色。 这一路上,轩辕祁扶着袁湘琴说笑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过了两日,郭燕突然转告她,轩辕祁吩咐让她去娘亲那儿暂住一段日子,好好陪伴家人。 安玲珑先是一愣,接着立刻表现出欣喜的样子,还说要郭燕转告轩辕祁自己的感激之情,心中却明白轩辕祁此举恐怕是为了那个袁湘琴。 她已听闻当日那两名婢女被惩处发落的事,轩辕祁把自己往郊外送,看来是要打发她离开了。 她简单收拾了下,戴上笠纱帽,上了马车,当驶出统领府后,她收起了笑容。她终究还是失去轩辕祁的宠爱了,找个理由送走她,只是派人来说一说,却连见她一面敷衍她都不肯。 一滴泪水自她脸庞无声滑下,她伸手轻轻拭去,不让它滴落在裙上,不想留下任何可教人察觉的痕迹…… 马车驶入京郊宅子后,安玲珑便像平日那般,带着欣喜的笑容上前与娘亲和兄姊们说话。 她言笑晏晏,说自己得了大人的恩典,来此住上一段日子,好好陪伴他们。 郭燕见她一切如常,便派人回去向大人报平安。 住在京郊反而比在府里自由,因为这儿方圆百里之内甚少有人烟,出入也不必戴着笠纱帽遮掩,不像京城里耳目众多,这也是为何轩辕祁会将安家人安置在此的原因。 安玲珑在庄子里想了几日,最后她想到了何关。 她拔下发上的簪子,摸了摸蝴蝶翅膀。「何关。」 黑雾飘渺如烟,在她面前凝聚成蝶,搧动着翅膀,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也慵懒地传来——「小玲珑唤本公何事?」 「你说过要助我完成心愿,因为这是血誓的条件,对吧?」 「不错。」 「我最后的心愿便是救我爹出狱,助我。」 「我也说过,除了你,本公子对他人爱莫能助。」 「他是我爹,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我无法完成心愿,你也得不到自由,不是吗?」 「唔……听起来似乎很合理。」 「你助我救爹出狱,我的心愿完成了,你就得到自由了,这不也是你的心愿吗?」 「嘻,有道理,好吧,我助你。」 安玲珑一愣。没想到何关居然这样就答应了?以往她不知跟他提了几次,他总要她自己去求轩辕祁,还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说服他,没想到他同意得这么快。 「不过——」蝴蝶蓦地化成一双妖娆邪魅的眼睛,突然逼近她,瞳眸里的精芒似要看进她的灵魂。「你确定这是你心底真正的愿望?要不要再仔细想想,问问你内心深处到底想要什么?」 魔魅的嗓音带着一股诱惑,像是一只手伸进她的胸口,轻轻拨动她的心弦,微锨颤动着。 她真正的心愿? 有那么一瞬间,她迷惘了,内心好似蛰伏着一种东西,试图破茧而出,但她不敢放它出来,更不敢去细想,彷佛只有努力忽视它,她才会觉得安心。 「不用想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忍了这么久,努力走到今日,为的就是把家人救出来,现在只剩下我爹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不会放奔的。」她语气坚决,十分肯定,然而在坚强的表相下,她心中却空落落的。 「嘻嘻,明白了,那就如你所愿吧。」那双桃花眼眯得斜长,笑得像只狐狸,再度幻化成一只彩蝶,翩翩起舞。「今日好好休息,时机到了,便去牢狱救你爹。」 她赶紧问:「何时是时机?」 「急什么?到了自然会告诉你。」 蝴蝶飞扬而去,何关的声音也跟着消失,再不应她。 安玲珑松了口气。她相信有何关相助便能成事,她也不必去倚靠轩辕祁……是的,不用再依赖他、讨好他,更不必委屈自己去迎合他。 打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人,靠自己躲过追捕,靠自己安排一切,如今娘亲和兄姊都平安归来,她该觉得庆幸才是。 再忍一忍吧,她都忍这么久了,不差多等一会儿,很快的,她的心愿就会达成的。 虽然有了何关的承诺,可她觉得在等待时机到来之前,最好先未雨绸缪,做些准备。 这一日,她来到娘亲的屋子里,母女俩头挨着头,低声说悄悄话。 她告诉娘亲袁湘琴的事,还说靠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哪天轩辕祁把宅子收回去,或是新娶的夫人对她有意见,到时候全家跟着受苦,不如一切靠自己,想办法先留个后路。 她还告诉娘亲,改日以进香祈福为名,全家上佛寺住个几日,相信郭燕和那些留下来的侍卫不会阻止他们。 等到了佛寺后,他们再偷偷把金子银票和一些值钱的东西藏在那株白猫梧桐的树洞里,万一将来有一天,他们没地方住了,便去树洞里取钱财,再租一辆马车远远离开此处,然后找一个城镇住下,再叫大哥想办法做点生意。 他们是商人起家,做生意有一套,就算赚不到抄家之前的财富,养活一大家子也是没问题的,起码不必看人脸色,过得心安理得。 安夫人知道女儿的顾虑是对的,男人三妻四妾,一时的荣宠并非终身的依靠,很快就同意了。 可安玲珑没告诉娘亲的是,她要去救爹,之所以先藏好金子,也是为了防止自己万一失败,家人身旁起码还有银钱傍身,不至于流落街头。 虽然她觉得有何关相助,这事应该不会失败,但事先预防总是好的。 第三十章 几日后,何关终于给她答案。 两日后是好时机,他会带她进京城,救她爹出狱。 安玲珑立即通知娘亲去佛寺的时刻到了,并找郭燕告知此事。 郭燕心想大人交代过不用拘着安家人,若他们想出去走走,便护卫他们去,因此便同意了。 得了郭燕的应允,安玲珑再度松了口气。没想到一切那么顺利,她赶紧和娘亲兄长们把一应事物准备齐全。 自从被抄家后,一家人学了教训,也被磨了性子,所有事低调再低调,做起事来更是十分谨慎,因此郭燕一时也没看出安家人这趟出门有什么异样。 到了佛寺后,大夥上香祈福,一切都很正常。 在家人的掩护下,安玲珑悄悄把东西一件一件的塞进树洞里。 树洞不大,但里头的空间却不小,加上他们准备的都是一些小型或好藏的物件。把这事办好了之后,他们便在佛寺住一晚,打算明日再回去。 当日,安玲珑用完斋饭,便谎称累了,在天色未暗时,就先进屋休息。 当她一关上门,何关就出现了。 「走吧小玲珑,此时正是好时机。」 「外头都有侍卫守着,咱们出得去?」 「有本公子的障眼法,他们看不见你。」 安玲珑恍然大悟,欣喜地点头,忙去屏风后头穿好衣裳,带着已经备好的包袱和笠纱帽就要悄悄出门。 「笠纱帽不用戴了,有本公子的障眼法,没人能认出你。」 这么厉害?她点头,把笠纱帽搁下,只背着包袱,悄悄开门出去。 这一路上,有何关指点,竟是无任何侍卫发现她跑出僧房。 「上马。」何关说完,一匹马竟悄悄地朝她靠近,停在她面前。 安玲珑又是一呆,但只犹豫了下,便赶紧爬上马背。好在从前师父教她骑过马。 一坐上马背,不用她拉缰绳,马儿彷佛通人性似的,便主动往前迈步,带着她安安静静地离开锦寺,朝下山的道路走去。 这一切竟容易得不费丝毫力气,她轻轻松松地避开侍卫的眼线,直到她骑马走了好一会儿,都无人追来,她才相信何关是真的把她带出来了。 「何关,有件事我想不通。」 「喔?啥事?」 「既然你有本事用障眼法让别人看不到我,又有本事控制马儿来载我,为何一开始你不用法力护我躲避追捕,却要我依靠轩辕祁?」她的声音带了点冷意,他明明能做到,却瞒着她,她再度怀疑他的居心不良。 「切!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当时我的法力不足,还是靠着你的心愿逐步完成,才慢慢增加法力,现在才能使出这障眼法。」 安玲珑被他说得一怔。随心愿完成而增加法力?是了,她一直知道何关的变化与她有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怀疑你,而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难免疑神疑鬼的,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 「小玲珑还算有良心,罢了,也难怪你会怀疑,毕竟我是妖嘛,嘻嘻……」 她曾骂他是妖魔,见他现在说自己是妖来打趣她,让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你不是妖,若真是妖,也是好妖,若能顺利救出我爹,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以后赚了银子,布施救贫,为何关公子添功德。」 「得了,小玲珑别打趣我,等事情成了,本公子任务完成,跟你的血誓就会解除,咱们的缘分也就尽了。」 安玲珑听了,不禁有些怅然,毕竟她和眼妖也相处了一段日子,多少有些情谊。 「到时候你会去哪?」 「不知,肯定是到处去逍遥喽。」 她沉默着,马蹄声达达,平稳地载着她往山道走,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开口,声音如风吹送。 「到时候,我一定会想念你的。」 何关没有笑她,只是化成一只蝴蝶,领着马儿与她,在夜晚的山林间轻舞漫扬。 安玲珑站在京中大狱的对街里,躲在石狮子后头,瞧着门口那两名看守的卫兵。 「他们真的看不到我?」这句话她已不知道问了第几遍。 「若看得到你,守城门的卫兵怎么没拦你?你当那些人都瞎了,看不到一个女人骑着大马从旁边过去?」 安玲珑是在入夜进城的,她总算领教到何关的法力了,那些官兵一个一个检查百姓的路引,没问题的才放行。而她就这么坐在马背上,马儿踏着悠闲的步伐,将她光明正大的载进城里。 经过官兵身旁时,她的冷汗都要掉下来了,却发现真没人拦她,她当时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官兵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呢。 有了何关的障眼法,安玲珑在这京城里可说是出入自如,竟然不用戴笠纱帽遮脸,便能大摇大摆的骑马往街上逛。 这种能在大街上自由行走,不必躲躲藏藏,害怕被人追捕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信心了。 「嗯,我明白了,那……我走过去了?」 「去吧去吧,瞧你一向胆大,怎么这时候却畏畏缩缩的?」 「我这是谨慎嘛,因为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让我不敢相信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有点像作梦似的。」 「切,少啰嗦,快去,我护着你。」 安玲珑点头,挺起身子,把马儿留下来,自己壮着胆子往牢狱大门走去。就像她进城门时一样,这些京中大狱的官兵各个都对她视而不见,看了也好像没看到。她进了大门后,一路畅行无阻,没任何人拦她,因为他们都看不见她。 「直走——向左——走到底向右——下石梯——」 安玲珑听着何关的指令加快脚步,好在有他指引,让她走得更顺,很快就抵达关押父亲的牢房。 「去拿墙上的钥匙。」 安玲珑立刻朝石墙上看去,果然见到一串钥匙挂在那儿。 她悄悄走过去,同时瞄了狱卒一眼,见他突然打了个呵欠,然后就闭上眼,坐着往墙上一靠,似是睡着了。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但不敢出声,伸手拿起挂在钉子上的钥匙。 她打开牢房的门,赶紧上前。「爹爹,醒醒,女儿来敖你了。」 安平绍正睡在铺着软垫的石床上,突然被摇醒,见是女儿,开心地坐直身子。 「珑儿,你来了?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嘘,莫大声,会让人听到的。」 安平绍赶紧压低声音。「怎么了?可是有事?」见女儿如此紧张,他也跟着绷紧了神经。 「先别问,咱们出去再说。」 「可以出去了?」 安玲珑敷衍地点头,低声认真嘱附。「爹爹记住,等会儿莫说话,也别出声,安静的跟着女儿走就是了。」 安平绍虽然觉得奇怪,但想到女儿既然有办法来探监,又是跟了左统领大人,自然有办法带他出去,便也不再多问,勿勿起身跟着她出去。 安玲珑领着父亲,又是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地牢,一直走出大门时,皆没有人拦阻他们,看得安平绍瞠目结舌,虽觉奇怪,但谨记女儿的叮咛,万不敢出声。 两人来到石狮子旁,安玲珑将方才那匹马牵来,让爹爹骑上去,自己则牵着马匹快速远离。 待来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后,她把事先准备好的衣袍和裤子给父亲换上,将囚衣找个地方丢弃,接着便和父亲共乘一匹马,赶在宵禁之前离开京城,一路策马狂奔。 在天亮之前,父女及时回到了佛寺,接着安玲珑就像刚起床一般,梳洗更衣后,来到饭堂吃素斋。 其实经过一夜的奔波,她已经累极,但许是因为事情办成,内心兴奋,因此没有丝毫睡意。 用过早饭后,她和娘亲兄姊们一块去佛堂听经,她表现得很正常,事毕后,才拉着娘亲回到自己的厢房,关上门,偷偷在娘亲耳边说了些话。 安夫人在听了女儿的低语后,霎时瞪大了眼,抓住女儿的手,声音已经有些打颤。 「人呢?」 「就在这屋里。」安玲珑低声说道,随即把木板床掀开,底下藏了个人,正是她爹安平绍。 安夫人见到丈夫,立刻扑上前,夫妻俩相拥而泣,虽压抑着哭声,但心中的喜悦却是抑不住。 安玲珑见状,亦是泪流满面,若不是抄家之祸,爹娘也不会分离,虽然把爹救回来的风险极大,但她认为这一切是值得的。 而她会选在佛寺,也是因为佛寺香客少,环境清幽,空出来的僧房也多,爹爹躲在这里很安全,吃住也没问题,只是要委屈爹爹一段时日,等风声过了再做打算。 第三十一章 接着安玲珑趁此把自己的计划说予父亲听,不过她编了个谎,因为她是用轩辕祁的名义要爹先藏在这里,暂时也不让娘亲及兄姊晓得,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爹娘不疑有他,对她完全信任,只当这是轩辕大人的安排,有了女儿的交代,他们保证绝不会泄漏半点风声。在佛寺住了两日后,安玲珑和娘亲兄姊们坐上马车返回庄子。 其实这几日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现在京城里应该已经发现爹不见了吧?轩辕祁也知道了吧?说不定正在到处搜查抓人。 不过没关系,她和家人一块去佛寺上香,吃斋念佛,而且郭燕一直跟着,还有随行侍卫,有了人证,轩辕祁绝对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她便又安心了。 这日,她和娘亲及姊姊们待在屋中,娘亲和姊姊们在绣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她则在一旁看书,偶尔应她们几句。 如此闲适,如此安宁,这样很好,她该心满意足才对,只不过她这心口为何总是空落落的?眼皮从晨起后就开始乱跳,跳得她心都烦了。 「三妹,怎么了?」大姊发现她不对劲,关心地问。 安玲珑摇头笑道:「没什么,大概是书看久了,眼睛酸。」 「累了就多休息。」二姊也关心道。 「好。」安玲珑把书搁在案上,笑道:「茶冷了,我帮姊姊们泡壶热茶过来。」 她站起身,伸手拿起白瓷壶,正要走出去,突然一名婆子进来。 「老夫人、姑娘们,大人来了。」安玲珑顿住,心头大跳。没想到轩辕祁这么快就过来了?她不免有些心慌,随即又告诉自己,她的计划很周详,轩辕祁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的,说不定只是来通知她消息。 她赶忙收敛心神,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时候听到轩辕祁要来,她应该要摆出高兴的表情才是。 「娘,大人来看女儿了呢,咱们出去迎接他吧。」 安夫人点头笑道:「好,咱们一起出去。」 母女一行人加上大哥及管事婆子,都赶紧到前院迎接。 轩辕祁领着一队督卫军,气势如虹地驾马而来。骑在前头的他成风凛凛,武猛彪悍,安玲珑见到这样的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好些日子没看到他,再相见时,她突然觉得他离得好远,他神情疏冷,人马未近,那震慑的气势却已经压在每个人的心口上,让她有些忌惮,一如初遇他时那令人胆寒的印象。 轩辕祁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止了步伐,他俐落下马,把缰绳丢给手下,大步朝她走来。 安玲珑和一干人们正低头行屈膝礼,突然一双男人的黑色靴子停在她面前,接着臂膀一扯,她的人便被他粗鲁的拉起来。 「跟我过来。」轩辕祁丢下这句命令,不由分说便把她拉走。 安玲珑脚步踉跄,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在生气? 安玲珑一颗心提了起来,有些慌乱。难道爹的事被他发现了? 不,不可能,有何关的障眼法,没人看得见她,又怎么会知道劫狱的事是她干的? 想到这里,她冷静下来,暗暗警告自己,决不能在这关头自乱阵脚。 轩辕祁在把她拉进屋子之前,对郭燕丢了句命令。「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屋子。」 「是,大人。」 一进屋,轩辕祁就将她推向里头,转身去关门。 安玲珑差点跌倒,她赶忙扶着桌子,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轩辕祁欺来的身子给压在桌前。 他两手放在她左右两边的桌子上,那凛冽阴沉的笑容也欺上来,几乎抵着她的鼻息。 他威胁地质问。「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劫狱!」 此话一出,她心头震惊,在轩辕祁吃人的目光下,背脊升起阵阵寒意—— 怎么可能,他竟然知道? 她悄悄握紧拳头,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露出纳闷的神情。 「大人在说什么?珑儿不明白。」 「还敢装傻?那么你给我解释,这根簪子是怎么掉在牢房里的?」 当他出示蝴蝶簪子时,安玲珑再也掩饰不了脸上的震惊。 安玲珑呆呆地盯着轩辕祁手上那根蝴蝶簪子,脑海里猛然想起何关曾经对她说的话—— 簪子既然跟了你,别人是抢不走的,就算你不小心把簪子丢失了,它也会自己跑回来的。 这根妖簪从未遗失过,它总是紧紧跟随着她,却突然掉在牢房里? 是因为愿望达成,所以它自己离开,还是那血誓的法力仍在,所以它又藉由别人的力量跑回来了?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坏她大事的竟是这根妖簪,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无话可说了?」嘲讽的冷笑传来,拉回她的神智。 她看向他,厉眸深处尽是渗人的寒意,今她心脏猛地一紧,好似被人划上一刀般的疼痛。 「我成天都在屋里,出门也都有人跟着,簪子遗落外头,被人捡去也是有可能的。」她试图冷静解释,尽量忽视他的冷漠,不教心口泛疼。 「还想狡辩!快说,你把你爹藏在哪了?又是谁帮你劫狱的?」 安玲珑脸色苍白,被他扣住的手腕似要被捏碎,痛得她额冒冷汗。 她可以像以前那般哭求、装可怜,或是耍赖撒娇,但这时候的她却犯起倔性,硬是撑着,连呼痛一句都不肯。 「我不知道,你就算卸了我的手脚,我还是不知道。」 轩辕祁的脸色阴鸷骇人,目光中的锋芒似要划伤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安大人在哪?是谁帮你的?」 她直视着他,轻轻开口。「我不知道。」 「来人!」他忽然大声喝今。「把安家人都带过来!」 安玲珑脸色更加苍白,倔强的神情上果然露出了惧色。「你想干什么?」 「你既然不怕死,本官便拿你家人开刀,让我看看你的骨气能撑多久?」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怎么可以这么卑鄙、这么残忍,一旦对她失去兴趣,就无情到这种地步,过往的那些宠爱和温柔,如今都成了讽刺和笑话。 他又是那个冷酷的左统领大人,其实他一直是这样的,只不过她忘记了,这是她犯的最大的错。 「大人,安家人带来了。」 安玲珑唇瓣颤抖,她看着轩辕祁,惧怕的眼里有着哀求。 「给他们上夹棍!」 「不!」她慌了,急得想冲出去,但轩辕祁的臂膀就像牢狱的铁杆一样坚固,将她牢牢禁锢在里头。 「你爹在哪?」 「我不知道——」 「行刑!」 门外立刻传来哀号哭叫,痛得她撕心裂肺,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轩辕祁,你不是人!你是禽兽!」 他恶狠狠地冷笑。「我这只禽兽却操控着你全家人的生死。你说不说?」 她挣扎着,家人的哭喊令她失去控制,眼泪流淌。 她恨死他了! 「我说!我说!快住手,我说!」 轩辕祁立刻叫手下停止行刑,趁此之际,她猛然抢走他手中的簪子,推开他,冲到五步之外,用簪子对着自己的心脏。 轩辕祁一怔,继而铁青着脸。「你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事已至此,保不住家人,她已经万念俱灰了。 「我告诉你,人是我劫的,全是我一人做的,我敌不过你,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你!」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将簪子用力往自己心上刺去。 猛地,手上一麻,簪子掉在地上,眨眼间,她的人已经被他困在怀里。他气急败坏的斥责。「说你胆肥了你还不肯承认,不过惩治你一下就受不了了,竟敢拿自己的命来要胁我,平日的狡猾伶俐跑哪去了?你不是一向能屈能伸吗?瞧瞧你倔得跟头牛似的,就不会软着性子撒娇求饶?」 她已经气得失去理智,积压的委屈如山洪爆发一般,抡起拳头对他又踢又打。 「你欺人太甚,你不是人!」 「我欺你?你背着我去劫狱,还藏了金子想远走高飞,安玲珑,你可真对得起我!」 她顿住,愣怔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还想装蒜?你把你爹藏在佛寺,又把银钱珠宝藏在梧桐树里,摆明了计划逃走,你说说,是谁骗我,说此生不会对我有二心,绝不会离开我?」 她呆愕住。原来他早就查出来了,却还要骗她,故意折磨她的家人来报复她,他好狠的心。 第三十二章 「我为什么不走?你都不要我了,我还留着干么?我救我爹又没碍着你,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要如此欺辱我!轩辕祁,你的心是铁做的!」她又哭又骂,发狠地打他,凶得像只乱抓乱咬的小兽,哪里还有平日温驯?大 他拧眉怒斥。「谁说我不要你了?」 「你都要娶袁湘琴了,又把我赶到这里,分明是不要我了,难道我还要继续留下来,厚着脸皮惹人厌吗?」她不过就是想带着家人,求一方容身的天地,好好的过日子罢了。 轩辕祁真是气乐了,搞了半天,原来她在吃醋。一般女人捻酸吃醋顶多闹得后宅不宁,她倒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差点把天给顶破了。 瞧她凶得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一张脸哭得跟唱戏大花脸似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激动。 他还以为她不会吃醋呢,原来他的珑儿这么在乎他,早知道就跟她说明白一点,便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好了好了,不欺你了,听我说,我没要娶袁湘琴,加上我这阵子忙得顾不上你,才把你送到庄子里,就是怕你误会想太多。」 安玲珑停止挣扎,怔怔地看着他。「你没要娶袁湘琴?真的?」 他一边帮她抹泪,一边没好气地训她。「这是我和袁大人秘密商量好的,跟袁姑娘演一场戏,为的就是阻止八王爷向袁大人施压,逼袁姑娘嫁进王府。」 安玲珑睁大眼,料不到事实会是如此,原本失去理智的心绪也突然稳定下来。 她知道他正在跟她说一件大事,事关他与八王爷之间的明争暗斗,而这肯定凶险无比,暗潮汹涌。 她立刻坐正身子,还把屁股往他大腿里面挪一挪,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你说,我听着。」 他被她脸上的好奇给逗得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丫头适才泼辣得跟小老虎似的,现在却乖得像只小猫,他应该要继续绷着脸训她,却被她依偎的举止给融了心,对她就是硬不起心肠。 最终,他把八王爷酝酿多年的谋反之心大略说给她听。八王爷敛财养兵,暗中扩张势力,想娶袁湘琴除了是贪图她的美色,也是为了逼袁大人加入他的阵营。 袁大人执掌刑部,手中握有户部亏空十万两银的贪污证据,对八王爷十分不利,于是轩辕祁一边暗中与袁大人联手,一边和八王爷的势力对抗,他天天忙得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在知道府中婢女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他邀袁湘琴入府一事泄漏给她听到了,又想到自己没时间陪她,便干脆送她到庄子里和家人相聚。 「我本是一片好意,却没想到有人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就算了,还瞒着我擅自作主去劫狱,更可恶的是想远走高飞。你说,换成是你会不会生气?想不想把这人好好惩治一番?」 安玲珑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哪里还有理由生气,早就心虚得不得了,却还撑着臊红的脸皮,为自己辩白。 「我误会你,你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怪你,但是你折磨我的家人,我哪受得了?我心口疼。」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又开始滴滴答答的落泪。「没有折磨,一切都是假的,外面的哭喊声是我叫手下装的。」他没好气地说。 安玲珑神情一顿。原来都是假的,亏他想出这种整人的方式,她的眼泪都白流了,不过所有的委屈随即都被狂喜盖过,她又哭又笑,心中的阴霾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只有惊喜和感激。 「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不折腾这么多了。」她禁不住露出一脸委屈。 轩辕祁被她气得磨牙。「你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坏了我的大计。」 当初安平绍被推出来当替死鬼,顶下罪名,若要揪出八王爷是幕后主使人的罪状,就得从安平绍身上着手。 果然,随着线索越来越多,威胁到八王爷的不利证据渐渐浮上来,八王爷若要铲除证据,避免刑部翻案,就必须把安平绍杀了,来个死无对证。 于是他在安平绍周遭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八王爷上钩,却没想到这时候她居然劫狱,还劫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埋伏的手下全都是顶尖高手,却没有一个人挡得住她,就这么把人给弄走了。 轩辕祁当然不相信她有此能耐,肯定另有高人帮她,他本以为是梅容轩,却查出劫狱当日梅容轩正在宫中陪梅太医为贵妃诊脉施针,洗清了嫌疑。 帮她的另有其人,这人厉害得未留下任何踪迹,他只能审问她。 一想到她身边还有高人,瞒着自己与对方共谋,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打算和那人远走高飞?想到这里,他怒火中烧,才会演了一场戏来折磨她。 他又板起脸,沉声质问:「说,他到底是何人?」 安玲珑在了解一切真相后,才知道自己真的差点误了大事,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她却犯难了。 她要怎么说? 那个高人其实不是人,而是妖,只有她能看得见何关,说出去谁会相信?见她一脸为难,到了这地步居然还会犹豫,轩辕祁妒火一起,双臂用力一收,将她的人抱得更紧。 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充满占有的妒意,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不说,是怕我杀了他?舍不得?」 安玲珑一接收到他眼中凝聚的杀意,立刻明白他误会了,赶忙解释。 「我不是不说,而是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喔?那我更要听听看,这人是有多神通广大,居然能躲过我上百人的眼线,避开所有埋伏,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人给劫走了。」 「你真说对了,这人还真的神通广大。」 于是,她将眼妖如何助她进城、如何以障眼法蒙蔽所有人的眼睛,让她一路顺畅地进到牢里,又是如何一路把爹带到佛寺,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说完后,果然看到轩辕祁眉头深锁,一双眼连眨都不眨地盯着她。 「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但你也说了,这人神通广大到可以避开所有天罗地网,而不留下一丝痕迹,再厉害的高手也做不到,因为他不是人,而是妖。」她万般无奈的对他苦笑,等着他发怒。 她提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何关的存在,不禁感到挫败,若是轩辕祁因此对她不谅解,对她失望透顶,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眼眶一热,又想哭了。 轩辕祁盯着她好一会儿,眼神有些怪异,突然说道:「虽然这事听起来很诡异,但是……我相信。」 她呆愕,接着一脸狂喜。「真的吗?你、你真的相信我?」 他点点头。「说来这事情还真玄,我能查到你把人藏在佛寺,其实是因为……」 轩辕祁将事情的玄怪之处说予她听,原来当他发现安平绍不见之后,立刻封锁消息,把狱中围了起来,将负责看管安大人的一干人等全部审问了一遍,却发现众人的口供里都有相同的一件事,便是梦境。 他们都作了一个梦,梦到一名姑娘骑了一匹马进城,然后直接走进狱中,拿了墙上的钥匙,打开牢门,把安平绍带出去,又共乘一匹马出了城,直往佛寺奔去。 这事若是由别人来审,肯定会视为无稽之谈,但是轩辕祁却相信—— 因为他也作了一个梦,梦中他看见珑儿不但把她爹藏在佛寺里,还把金子、银子藏到树洞里,他派人一搜,居然就搜到了,看来劫狱这事还真是她干的。 他唯一不信的是她没有帮手,毕竟她没有武功,怎么可能避开所有人,轻易就把人劫走? 这答案只能从她身上找,却没想到这个劫狱的帮手不是人,而是妖。 安玲珑听了亦是错愕。她只听过鬼神托梦是为了申冤,这何关托梦却是来告密的。 他说要帮她救人,最后却反将她一军,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害她?害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此妖现在在何处?」轩辕祁问道。 「就是这根簪子。」她指着那根被他 打掉的簪子。 轩辕祁愣住,随即捡了起来。 「这簪子是妖?」 「他附在簪子上,你看不见他,只有我能看到。」 她将自己如何遇到妖簪的事大概说给他听,轩辕祁听得认真,眉头时而拧起,时而舒展,最后他将那簪子收起。 「我改日找人作法收妖,省得这男人纠缠你。」他语气中的冷沉,竟是充斥着浓浓的醋意。 安玲珑听了,没好气地更正。「他不是人,是妖。」 第三十三章 「人也好、妖也罢,总之这事就这么结了,从此刻起,你听话地待在这里,别再乱跑,乖乖等着我,有我帮你爹翻案。」 她听了倏地瞪大眼,又是一阵激动。「可以翻案?你没骗我?」 「为何不能翻案?八王爷能一手遮天,本官就捅破他的天,把他玩死,看他还怎么跟我斗?」说这话时,他勾起邪气的嘴角,阴恻侧地笑了。 瞧他说得多狂,不愧是城府阴险的左统领大人,谁跟他作对,他就对付谁,不把对方拆吃入腹绝不罢休。 轩辕祁将她搂紧,唇瓣在她耳边厮磨着,又成了那个对她温柔疼宠的男人。接着话锋一转,低低笑道:「若不翻案,如何能让你去除奴籍?只有帮岳父平反、恢复官职,我才能把你娶进门,做我的妻。」 她呆住,怔怔地看着他。 他要娶她?他想要她做他的妻? 原来他精心布置一切还有这个原因,她只想到救家人,而他为她做得更彻底,平反申冤,去除奴籍,恢复官职,娶她为妻,一步接一步,他早想好了一切。 轩辕祁见她傻了,那惊呆的模样少了平日的狡猾,多了些憨厚可爱,他的眼神更温柔了,促狭地打趣她。 「怎么?吓傻了?你不愿?」 她回过神,赶紧摇头,眼眶再度泛泪。 她将脸埋进他胸膛,闷闷地说:「怎么可能不愿,高兴都来不及了。」 她抓紧他的衣襟,把哭花的脸藏起来,但是泪水沾湿他的衣,将她的喜极而泣表现无遗。 轩辕祁怜爱地抚摸她的发,总算看到了她的情意。 非要搞出这么一出,才能逼得她吐露真心,幸好一切都在掌控里,以后在他的庇荫下,必不会再让她担心受怕。 不过,遗憾仍是有的。 「只可惜,若是咱们能早点相遇,你也不必为了逃命,委屈自己躲在奴隶营,这背上的奴隶烙印,怕是去不棹了。」 安玲珑顿住,缓缓抬起小脸,仰望着他,有些心虚地说:「其实……背上的烙印也不是不能消……」 轩辕祁原本心中怜惜她,听了这话,立刻嗅出了异样,见她目光闪烁,他脸一沉。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最好趁现在全部招出来,若有知情不报的,小心我在床上收拾你。」 瞧瞧这口气,果然是惯会威胁拷问的左统领大人,什么知情不报、床上收拾……亏他说得一脸不害臊。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那个烙印的奴字是假的,用特殊药水就能冼掉了。」 他一怔,倒是得了意外之喜,但随即恍信什么,立即又沉下脸。 「是那个姓梅的杰作?」 她缩了缩脖子,点点头承认。 「哼!你让他碰你的背——罢了!以后除了我,不准再让其他男人碰你一根指头,否则我剁了他的手!」 她赶忙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对他发誓。「不会了、不会了,我以后都是你的,只让你碰。」就怕他妒火一烧,又牵连梅家人跟着遭殃,而熄火的最快方法,就是主动送上香唇,封住他的嘴。 从今而后,她的心真正属于他的了,她的心田不再觉得空落落的,而是有了圆满,不但家人平安,她还得到一个爱她的男子,说要娶她过门,做他的妻子。 她的心愿达成了,再无遗憾。 半年后,八王爷造反失败,罪证确凿,被打入天牢,相关人等也——被处置。安大人平反冤屈,恢复官职,被抄去的宅府、银钱也归还原主,皇上还赏赐更多金银作为抚慰,井将安大人提为宰相。接着又命人为安家女儿说亲,最后将她们嫁给两名小官为妻,算是弥补她们当初因为冤案而沦为妾侍的委屈。 至于安家三姑娘安玲珑,皇上则亲自赐婚,命四品武官左统领轩辕祁于三个月之内完婚。 成亲当日,安玲珑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曾经落难不如鸡,如今飞上枝头做凤凰。 当初来抄家的左督卫军如今成了迎娶她的队伍,来抄家的左统领大人成了她的相公,这番奇闻趣事成了百姓口耳相传的美谈,都说姻缘千里一线牵,不是冤家不聚首。 安玲珑坐进喜轿,进府拜堂,送入洞房后,她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喜床上。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这一切像在作梦似的。当初议亲不成,她无缘嫁给轩辕祁,却没想到锋回路转,否极泰来,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嫁给了他。 正沉思间,忽然喜烛火光摇曳,红头盖被一阵风吹起,她惊讶地抬眼,就见一只彩蝶搧动翅膀,带起的风正是吹起红头盖的那阵风。 「何关?」她低呼出声。 彩蝶化为一抹黑雾,幻化出何关那一双妖娆迷人的眼睛,眸中闪着流光溢彩,眯笑地望着她。 「小玲珑,你现在可知你真正的心愿是什么?」 安玲珑没有生气,也没有怨恨,而是亲切地望着他,美眸中有笑意、有感激,还有思念。 她微笑地回答他。「我真正的心愿便是嫁给轩辕祁,愿他只倾心我一人,与我白头偕老。」 「那么你的心愿达成了吗?」 她的笑容加深,真诚地点头。「达成了。」 此话一出,何关那双眼再度化为黑雾,刹那间,屋中星光汇聚,流光满溢如星辰,最后幻化成人形,一名年轻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他有一双潋滟的墨眸,以及俊杰迷人的五官,一袭墨发光滑如丝绸,身形修长,风采迷人。 他生得比女人还美,却一点也不显阴柔,儒雅中有妖娆,温润中又现霸气。这样的他,不管是男是女,都会为他的极致俊美所震慑,若要用一句赞美来形容,除了「倾国倾城」四个字,再也找不到适当的词汇。 尽管她心中已经有了轩辕祁,但是见到他的真面目,也不免抚着心口,抑不住那狂跳乱撞的心。 他实在俊美得太祸水了,令她傻傻的盯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何关嘻嘻笑道:「怎么了?小玲珑盯我盯得都傻了。」 安玲珑回过神来,连忙摇摇头,做了个深呼吸,忍不住道:「你太俊了,我差点回不了神,你真是美得太妖孽了。」「多谢赞美,本公子领受了。」 听听这话说的,果然是何关。她深深做了个吐纳后,才稳定心神对他开口。 「何关,我大概知道你的身分了。」 「喔?本公子洗耳恭听。」 「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助我救家人,而是要让我和轩辕祁结成夫妻,所以你跟着我,一路安排、设计,所行之事都是为了将我与他的红线梆在一起,我说的对吗?」 何关眼中浮起欣赏,嘴边扬起迷人的浅笑。「答对了。」 她一听,也笑了。「那么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喔?我是谁?」 「这世间会去牵红线成就姻缘的只有月老,所以你……是下凡的月老对吧?」何关听了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是笑意更加意味深长。 月老吗?算是,却也不是。 百年前,他艳光逼人,魅惑众生,迷倒过形形色色的男女,如今被仙法所缚,禁锢在簪子里,受咒语所制,必须为他犯过的桃花债来赎罪,开始以血誓结织有缘人。 他牵了九十九条红线,直到第一百条红线,才抵了一些过,得以恢复人形,而这牵红线的任务,未来还得继续进行。 「小玲珑,咱们缘尽于此,你我就此一别吧。」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她禁不住问,脸上尽是依依不舍。 他弯唇浅笑,没告诉她,当他离开后,也将收回她的记忆,尽数忘记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她将不会记得他何关这个人。 「想念我时,就看看山林间飞舞的蝴蝶吧,沧海桑田,人生于世间,不过一眨眼而已,保重。」 何关的身形再度化为星点,最后消失于无形。他走了,没留下任何足迹,彷佛不曾出现过。 安玲珑呆住,忽尔头一昏,她闭上眼,有些摇摇晃晃,过了好一会儿,再度睁开美眸时,一脸迷茫。 「咦?怎么回事?我的红头巾居然掉了……」她拿起掉在床上的红头巾,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忘了,但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喜庆的笑闹声和脚步声,她这才回过神,赶忙把红头巾盖回凤冠上,端正地坐好。 当她的红头巾被人用喜秤揭起,她也羞涩地抬起脸,迎上轩辕祁凝视的目光,瞧见他眼中的惊艳,她也弯起唇瓣,娇媚地笑了。 番外一 【番外篇】 对其他女子来说,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可对她郭燕来说,嫁人只是完成一项任务。 她知道,梅容轩喜欢的是安玲珑;她也知道,梅容轩不会喜欢自己。 她之所以愿意嫁他,理由很简单。梅容轩必须娶妻,断了对安玲珑的心,轩辕大人才会放过他,而她势必得嫁人,刚好有个现成的梅容轩在那儿,便决定就是他了。 如此一来,爹娘便不会再催婚,兄长也不会再叨念她,其他男人不会再动她的脑筋,她也能继续当她的侍卫,耳根子才能清静些。 至于为何挑上梅容轩?理由更简单,此人重情重义,虽然愣直了点,却是个好人。 嫁个单纯的好人,比嫁给其他花花公子强多了。 至于什么爱不爱的,她才不在乎。她常在外头替大人办事,见识自然不少,早看遍男人出入青楼喝花酒、变着花样玩女人,或是纳妾欺奴等等之类的事。她太清楚男人下半身的劣根性,所以对男人早没了憧憬,嫁不嫁都无所谓,才会拖延至今。 和众多男子相较起来,梅容轩这个人就十分罕见。他自爱,有医者仁心,又是少见的痴情,虽然痴情的对象不是她,但没关系,痴情的男子必然洁身自爱,肚过许多花心又喜新厌旧的男人。 她也不用梅容轩爱她,她只需要一个叫做「丈夫」的人来占这个位置,好让她不必再被催婚,所以梅容轩是最适合的人选。 成亲前,梅容轩曾气急败坏地来找她。 「我不会娶你的!」他露出一副被人逼良为娼的愤恨神情。「更不会喜欢你!你们狼狈为奸,竟向我梅家逼婚,我绝不答应,你死心吧!」 郭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完了没?」 他恨恨的看着她。「总之,我不会娶你的!」 她冷笑。「你不娶,就等着受死吧。」 「你——」他指着她。「你别想威胁我,我不怕,大丈夫宁死不屈!」 「你错了,想逼死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什么?我自己怎么逼死我自己了?你少胡说入道!」 「哼,你闯进左统领府,药倒半数以上的侍卫,就已经严重威胁到大人的性命了,而他必须防止有心人利用你来对付他,所以他本该杀了你,但他没有,因为大人知道,若是杀了你,安姑娘会非常伤心,所以他不能杀你,却又不能放过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跟我成亲,好让你梅家成为他的阵营。 「如此一来,两方利益绑在一起,他才能放心,二来也能让你对安姑娘死心,因为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被他人惦记。光是这两项罪名,你就已经死两次了。」 梅容轩听得一阵呆愕,脸色半黑半白。 郭燕接着道:「你难道不知你爹娘为何答应?就是因为他们明白这个道理。你爹知道了安姑娘的秘密,知情不报,是欺君;安家被抄,你帮安姑娘抗旨逃命,是帮凶,光这两点就足以让你梅家大祸临头,所以成亲之事,不只是你我两人的事,而是让你梅家幸免于难的折衷之计。」 梅容轩脸色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事情的利害,你还想退婚吗?」 「我……」梅容轩禁不住踉跄,倒退一步。 「你想退婚就去退,我可没逼你。」她冷哼,说完不再看他,转身离去,留下梅容轩一人在原地失神。 郭燕说的这一席话,听似冷酷无情,事实上却是救他一命,让他明白自己处在什么境地,梅家又是处在什么风尖浪口。 他的决定,关系着梅家今后的荣败存亡,倘若他听了还想退婚,那就随他去吧。 郭燕一如往常地做自己的事,而自那日对谈后,梅容轩便没再来找她,梅家那儿也没有传出退婚的消息,反倒是如火如荼的准备迎娶事宜。 一直到成亲当日,两人拜堂后,她才又见到他。 红头巾被掀起,眼前也蓦地一亮,她抬起脸,看向眼前的新郎倌。 他眉目清朗,斯文儒雅,穿着大红新郎袍,却别有一番飘逸风采。 郭燕心想,这个梅容轩的确长得不错,白白净净的,跟一般男子的气度很不同。 梅容轩只看了她一眼,便把视线转开,连多看都不愿。 她微微拧眉,对他的评论又加了一句……可惜就是个愣头直肠子,有外人在呢,连作个戏都不会。 其实她误会了,自上回梅容轩听了她一席话后,回去沉思良久。他虽然愣直,却也不笨,终究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认命地接受了这门亲事。 为了梅氏全族的安危,他愿意牺牲自己来保护梅家,只不过当他揭起红头盖,看到新嫁娘的容颜时,不由得呆住了。 他见过郭燕平日的样子,却没见过她梳妆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样,这样的她,竟是别有一番韵味,清丽迷人,令人惊艳。 在对上她清澈透亮的美眸时,他突然无法直视她的眼,遂把头转开。 其实郭燕本就是个美人,只不过她从不打扮,常年都是一身窄袖束腰长裤的督卫军服。她也不梳髻,只把头发往上梳拢绑起,脸上也不施任何脂粉,又因为在外奔波,皮肤也比一般女子黑一些。 加上她性子冷,总是不苟言笑,久而久之,外人只注意到她的不好惹,反而忽略了她的美。 媒婆说了许多早生贵子的吉祥话,还督促两人喝下交杯酒,将气氛弄得喜气而热闹。领了红包后,便带着众人退出新房。 屋内的气氛霎时转为清冷,安静而窒人。 郭燕坐在喜床上,梅容轩则站在一边,两人之问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梅容轩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想到等会儿必须做的事,他这心里就万分挣扎。 可郭燕却没他那么多心思,等到闲杂人等都走了,她立刻把凤冠霞帔拿下,再将身上繁复的新娘衣裳给脱下,只留下里头宽松的中衣。 梅容轩瞪大眼睛,没想到她这么主动,这……这教他如何是好? 当她站起身走向他时,他不禁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你、你想干什么?」他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一副不愿屈服的模样,心口却七上八下地跳着。 郭燕没理他,直接越过他走向圆桌坐下,拿起筷子挟菜。 她已经饿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可以吃东西,遂不客气地大口吃着,还喝了一点酒。 梅容轩在一旁看着,恍悟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是要吃东西。这也难怪,他是新郎,在宴席上早早就吃饱了,只好呆呆站着看她吃饭。 郭燕很快就把桌上的菜扫个精光,接着便起身去唤人把水抬进来。 洗脸、擦脖子、冼脚、漱口,她做侍卫惯了,所以平日都是自己打理,也不用人服侍。打理完后,她又唤人把水抬走,然后把喜床上那些喜糖收走,整理一番,便脱下鞋子上床睡觉。 「你自便,我先睡了。」丢下这句,她便闭上眼,再也没理会他。 梅容轩瞪着她,一脸不敢置信。 她倒自在,从头到尾对他视而不见,完全没把他当一回事,况且这洞房花烛夜,哪有新媳妇先睡觉的? 番外二 也罢,他本来就没想过这个洞房,遂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跨出门槛,把新娘子一人丢在新房,另外找间厢房睡觉。 然而,出去没多久,他又悻悻然地回来了。 只因他在外头遇到父亲,父亲说,为了梅氏全族八十余口的性命着想,今晚他绝不能把新娘子一个人抛下,怎么样都得待在屋中圆房,否则这事一传出去,让人知道他在洞房夜不肯碰新娘子,一人独睡他房,肯定会让轩辕大人认为儿子心中还念着安玲珑,所以不肯碰别的女人。 况且,这新媳妇来头不小,不但是兵部郭大人之女,任职左督卫军,还是个会武功的,可不好惹。 梅太医劝儿子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今夜忍一忍,把房事给圆了,若是不喜这个妻子,以后再纳个自己喜欢的妾,他想纳谁就纳谁,做爹的绝不拦他。 梅容轩没办法,只得又回到喜房。 他进来后,把身上的新郎帽和新郎服卸下,就坐在椅子上,打算今晚就这么熬着。 这一夜,新房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一点也不像新婚之夜。 隔日,新娘子没落红的事很快就传到梅太医和梅夫人耳中,梅太医气得命人把儿子叫过来,关起门来狠狠骂了一顿。 别看梅容轩生得斯文,骨子里却固执得很。娶郭燕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他实在没办法心里装着一个女人时,还去碰另一个女人,宁可被父亲罚跪祠堂也要守着贞操,宁死不从。 郭燕知道他被梅太医重罚,也不闻不问,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让旁人看了干着急,却也拿他们小俩口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个月过去,某日,梅容轩从药坊出来,走在街上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他转身往后瞧,这一瞧不得了,原来是一匹惊马撞倒了沿街小贩,正往他这儿暴冲而来。 他想躲,却不小心踩着什么,身子一滑就倒在地上,眼看就要被马儿踩死,他心想完了,怕得闭上眼。 千钧一发之际,忽尔身子一暖,有人抱住他迅速往旁边滚去,恰好躲过了马蹄踩踏之处。 这翻滚的力道一时收不住,似是撞上了什么,除了撞击声,他还听到女子的闷哼。 梅容轩睁开眼,不由得一怔。适才抱着他翻滚的人竟是郭燕! 郭燕拧眉。「发什么呆,还不快起来。」 他这才惊觉自己还压在她身上,赶紧爬起来,又想到自己应该去扶她,才要伸出手,却见她已经跳起来,迅速朝那匹疯马追去,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梅容轩愣在原地,此刻他脑子里充斥的不是适才的惊险,而是她如何以身相护,救了自己,他甚至还记得压着她时的触感,比想像中的更柔软。 「叹呀,这位公子,您流血了,得快点医治呀!」一名老头上前提醒道。流血?梅容轩赶忙检查自己,发现袖子上真的沾了血时,但又奇怪自己怎么没感觉到痛? 他检查身上,没有找到伤口,甚是纳闷,突然恍悟—— 难道这血是她的?她受伤了? 他想起适才跌滚在地,明明撞击声很大,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难不成是因为有她挡着? 想到此,他赶忙撩起袍子,勿勿追去。 他跑得慢,追了半天也不见郭燕半个影子,只有疯马狂奔后留下的一片狼藉。 他勿勿叫了马车回府,一回到梅府,便听管事说少夫人回来了,便直接往她住的兰院奔去。 一进兰院,他立即抓了人问:「少夫人呢?」 「在屋里呢,奴婢这就——」 「行了。」梅容轩也不等婢女通报,径直往卧房走去。 他掀开帘幔,瞧见的便是已经褪下外衣、露出香肩裸背的郭燕。 因为没料到会瞧见如此春光,他不禁呆住了,直到一个东西迎面打来,正中他的脸。 「唔!」他痛呼一声,往后跌去,揉着额头气呼呼地道:「你想谋杀亲夫啊!」 郭燕亦是一怔,很意外来人是他。 「你来做什么?」她将褪下的外衣穿上,盖住春光。 梅容轩爬起来,理理身上的衣衫,又揉揉额头。「好在我头硬,不然真会被你打昏了。」 「你该庆幸我只用了三分力道,否则你现在就不能站在这里讲话。找我有事?」在她的印象中,除非有事,梅容轩才会找她,不过他通常都是派人传话,像这样直接进她的内屋,倒是第一次。 梅容轩没好气地道:「我来看看你的伤。」 她恍悟,原来是为了这事。 「不用了,小伤罢了。」 在左督卫军任职,受点小伤是很平常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偏偏梅容轩坚持要帮她疗伤,这人一旦固执起来,就没完没了。 郭燕也不想多费唇舌,又想到伤在背上,自己也不好上药,便依了他的意。 在他面前,她也不忸怩作态,直接转过身背对他,将外衣脱下,只听得他低呼一声,接着便开始碎碎念。 「这哪里是小伤?一根碎木插在里头,幸好我来了,否则不把这碎木拨出来,把伤口清理干净,伤势肯定会蔓延,若是导致发烧就不好了——」 郭燕拧眉,觉得这家伙有点啰嗦,但看在他为自己疗伤的分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她以为伤口处理好后,两人之间就没有其他的交集,谁知到了隔天,梅容轩一早就来了,说是要检查她的伤口有没有化脓,她只好又脱下外衣让他瞧。 他说要医治好她的伤,因此天天都来兰院一趟,郭燕也只得由着他。 两人见面次数变多了,话自然也就多了。 「你在看什么?」 有一次,他为她换好药后也没离开,好奇她这几日一直在看什么,本子上头写的密密麻麻的。 「查案。」 「查什么案?」 「疯马案。」 梅容轩恍然大悟,是上回差点踩死他的马。 这事他也有耳闻。近来京城里发疯的马儿可不止一匹,据说有好几位大户人家的马儿都莫名暴躁如雷,把主人从马背上甩出去。 「别查了,马儿肯定是便秘。」 郭燕顿住,回头狐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这天干物燥的,送来的草料都是干的,马儿吃多了干草容易便秘,一便秘就会暴躁,喂点蜂蜜润肠通便,马儿就不疯了。」他就是这样喂他家的马儿。 郭燕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众人一直找不出原因的案子,居然被他一下就破解了? 梅容轩见她惊讶地盯着自己,似是被他的才华给惊到了,突然有种莫名的骄傲。 他被她所救,又害她受了伤,让他觉得自己很窝囊,没想到自己无心说了一句,却得到她的另眼相看,他突然觉得很有面子,心中的郁闷顿时消散。 况且她这惊讶的表情挺逗的,少了冷冽之气,添了抹可爱。 「原来如此,谢了,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她咧开笑容,向他道谢。这一笑,竞如凛冬白雪中的红梅,清丽动人,教梅容轩一时看得呆了。 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笑,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咳……不客气。」不知怎么着,他的心口忽然热了起来。 番外三 郭燕没发现他的尴尬,因为她正提笔蘸墨,赶忙把他刚才说的话写下来,又加注自己查出的疑点,要将这份报告呈送给大人过目。 从这天开始,梅容轩进她房的次数更多了。因为他是以帮她疗伤之名而来,所以她也不以为意,只不过在她忙着查一些案子时,他总是问东问西,今她颇觉啰嗦,只当他是好奇。 直到某个晚上,当她上床入睡时,有人偷偷摸了上来,解开她的衣襟,一双手罩住了她的奶子。 当夜,梅容轩被郭燕一掌打出房门,躺在地上时,还吐了两口血。 事后,梅容轩气得瞪她,但郭燕却说这实在不能怪她,当时屋内黑漆漆的,她以为对方是采花贼,才不小心出了重手。 其实真相是她被惊到了,梅容轩一压上她,她就认出他了。 当她发现他要对自己做的事,不知怎么着,反射性地就把他打了出去,当然事后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本以为有了这个不好的经验,梅容轩从此不敢再接近她,谁知他居然趁此要求她必须负起照顾他的责任,还冠冕堂皇的与她同房。 梅容轩这人一旦有了想做的事,就会勇往直前,不达目的绝不死心,既然已经对她起了心思,他就会想尽办法死缠活缠。 她是他的妻,不是吗? 以往他心里没有她,所以不碰她。但渐渐的,他发现她的好,发现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淡,甚至还觉得越看她越好看,这心里便开始有了她的身影。 他的目光会随她移动,也会因为她一个不经意的微笑而心动。 曾经,安玲珑就像天上的月亮,他仰望、憧憬,可郭燕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女子。 上回她救了他,明明受了伤,却丝毫不在意,还要自己关起门来疗伤,这样的她,突然让他有些心疼。 成亲至今,他冷落她,她却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谨守安家媳妇的本分,也从不向他要求什么,他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 当发现自己若是好好与她说话,她会回应,也会微笑,他这才惊觉到,她不是天上碰不着的月亮,而是伸手可及的妻子,就在他的身边。 想碰她的意念如一条不安分的虫,夜夜在他心头蠢蠢欲动,撩拨着日渐抑不住的欲望,最后他决定大胆摸上她的床,行使当丈夫的权利。 郭燕知道他想干么。成亲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与他当一辈子有名无实的夫妻,谁料到这男人中途改变心意,居然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了。 她很挣扎,明知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但是事到临头,她就是忍不住想把他踢下床。 通常男人被拒绝几次后,不是会面子受损、负气走人吗?怎么这人越挫越勇,还开始死缠烂打了?他当初的宁死不从和守贞志向呢? 当梅容轩尝试了好几次,再度被她蹋下床后,他真的生气了。 「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妻子,同床共枕、鱼水共欢乃天经地义的事,你从是不从?」 她冷冷瞪他。「不从,你又如何?」 「真不从?」 她冷哼。 「你别后悔,有你受的!」梅容轩转身负气离去,步出卧房。 在他走后,郭燕吁了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那么不干脆,不过就是洞房吗?他想要,给他就是,但她这心底不知怎么着就是别扭,忍不住想跟他反着来,好似不这么做,这心里就无法出口恶气。 想当初成亲时,他要死不活的,说不要就不要,现在想要了,她凭什么得依他? 她以为梅容轩已经回他的院子,今夜不会再来了,便闭眼躺下,却翻来覆去的一阵烦躁。 这下倒好,被他一扰,她反倒睡不着了,正想着要不要起来打打拳消磨时间,谁知他居然又回来了。 她坐起身,拧眉瞪他。「你还来?这么折腾不累吗?」 「我今夜一定要你从了我!」他信誓旦旦地说。 她冷笑。「有本事你就试试看。」她照样把他踢下床。 等他一靠近,她想抬脚将他踢下去,却惊觉抬不起来,别说脚,她连手都无法控制。 接着她身子一软,往后倒下,被他双手接住,抱在怀里。 「你……对我下药?」她不敢置信地怒瞪着他。 「燕儿,你说过,你要嫁的男人必须有本事能撂倒你,又说我最厉害的就是用药的独门功夫,现在我撂倒你了,你就该从了我才是。我是你丈夫,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真正属于我……我会对你好的。」他一边在她耳畔用唇厮磨,一边解开她的衣襟,将她身上的衣裤一件一件卸下,直到她一丝不挂的躺下,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郭燕娇喘着,全身似酸似麻,闭着眼,那模样也散发出一股惹人怜的娇媚。他低低地笑,她终于是他的了。 「燕儿、燕儿,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喜不喜欢?舒不舒服?」 连在床上也这么唠叨,这种事能问得这么明白吗?他羞不羞! 她心想就暂且忍着,等自己恢复力气了,看她怎么狠狠修理他,一定把他全身骨头拆了再装回去,装回去再拆了。 梅容轩显然很高兴,仍然与她耳鬓厮磨,舍不得放手,意犹未尽地在她身上印下点点痕迹。 「燕儿,没想到这事做起来这么美妙,早知道就天天缠着你,哪舍得让你独守空闺?」 郭燕听了一怔,惊讶地问:「你是……第一次?」 「是啊,我唯一碰过的女人只有你。燕儿,咱们已是真正的夫妻了,你可开心?我很开心哩!」 郭燕只是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处……男人到了弱冠之年尚未开荤的,在大齐国里简直找不到一个,唯一的一个却正压在她身上,这人可真是稀有…… 「燕儿,以后我都抱着你睡好不好?刚才有没有弄疼你?我已经尽量放轻力道了,你还好吗?怎么不说话?你别生我的气,我以后都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 他不断用软言细语轻轻哄着她,郭燕虽然性子冷,但是被他这番真诚讨好的告白,心也渐渐软了。 「知道了,你以后别随便对我用药,我就原谅你。」 梅容轩听了欣喜,赶忙点头。「我这不是因为想抱你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放心,我以后不会随便用药了。」只在需要时才用。他在心里偷偷说着。 郭燕叹了口气。遇到这人,她也认了,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他给整治了,传出去她面子都没了,可不能让人知道。 「燕儿,我……我好像。又想要了。」 郭燕身子一僵,瞪着他,见到他眸中欲火隐隐有燎原之势,感觉到他那儿居然又硬了,而且还埋在她里头没出来呢。 糟了,男人一旦开荤,就像野兽第一次尝到生肉,一发不可收拾。 她张嘴想喝止他,却立刻被火热的吻给封住所有的抗议。 很快的,郭燕将会明白,她嫁的这个丈夫,其实是个外表斯文如谦谦君子,内里却是个死缠烂打的无赖,但是他有一颗痴情的心,这颗心,今生只放在她身上。 后记 【后记 莫颜】 大家好,我是莫颜。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次写的是「妖簪」系列,这是爱情放事,不是聊斋故事喔。 除了主要故事之外,还另外写了番外篇,莫颜觉得这样的组合,会让此书更有趣一些。 看到放事的结尾,读者就会知道为何取名为「妖簪」了,因为住在簪子里的俊美公子是贯穿全场的「灵魂」人物呀,哈哈。 到了下一本,妖簪公子将再度出场,至于会有什么样的任务在等着他,敬请大家拭目以待。 这本的封面绘图是树荫,他很厉害呢,描绘出我要的感觉,在此感谢他的细腻和用心,看到美美的封面图,莫颜创作时会更有动力。 每年莫颜都会找时间出国旅行,但今年不打算出去,想好好待在家里休息、陪陪家人,看更多的书。 最近莫颜对人体脊椎的知识产生了兴趣。 原因是这样的。由于长期坐在电脑前写小说,所以莫颜有轻微脊椎侧弯的小毛病,因为只是偶尔腰酸而已,也不以为意,顶多做做伸展运动或是出去走路散步,来好好舒展全身骨格。 有一次陪家人下高雄,因缘际会之下,抱着尝试的心情去给一位骨路穴位推拿的师父乔乔脊椎,说来也真奇,才乔了三次,居然就把我的脊椎给乔直了,自此觉得全身舒畅,再也没有腰酸背痛过,睡觉也更舒服,这才惊觉原来脊椎对身体的舒畅度很重要。 有了新发现,莫颜就去找资讯来研究,开始把人体脊椎神经分布病变图当成漫画或小说来看,还发现其中一项有趣的资讯。 图解里提到,耳鼻喉舌口眼和声带这一区会产生的病变里,其中一项就是过敏,莫颜看到这里,不禁突然想到,坊间传言感冒常吃西药的小孩,容易变成过敏儿,难道跟这个有关?想到这里,莫颜对这个脊椎神经图就更有兴趣了。 休息个几天后,接下来要开始写系列二了,今年是乖乖写稿年,希望可以写出满意的作品,下次再和大家闲闲的乱聊,bye!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妖簪系列之一《伴君如伴虎》; 02、妖簪系列之二《福妻不从夫》; 03、妖簪系列之完结篇《姑娘来收妖》。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