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修罗恋逆妃》 楔子 【楔子】 龙炽皇朝炎龙元年 六年多前,因「赋性奢侈、暴戾僭越」为由被外放到居南关,贬为凌王的前太子严炽书,于瑞龙二十八年夏天,瑞皇寿宴之日,领着四大边关近百万大兵攻陷皇城,歼灭长年祸乱朝廷的叛臣贼子。同时继承大统,登基即位,是为「炽皇」,并改年号为「炎龙」。 「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富丽堂皇的龙御殿内,文武百官齐列,手持笏板,恭敬敛首地迎接登上龙座的皇帝。 「众卿平身。」浅淡的轻吐四字,甫登基的新帝嗓音低沉清冷,透着股唯我独尊的威严气势。 「启禀皇上,东胡汗王遣使臣送来金银百担、汗马百匹以及献女一名,以贺吾皇登基之喜。」卫尉秦守成手持笏板,恭敬地低首上奏。 「宣。」高座龙椅的帝王神色不兴,清俊的龙颜像尊玉面修罗般叫人望之生畏,肃然起敬。 东胡使臣在典客的接引下步入了大殿,身后跟着一名身着东胡传统服饰,螓首低垂的娇俏女子。两人双双跪地叩首,觐见龙颜。 当东胡使臣滔滔不绝地赞颂着中原新帝的丰功伟业,同时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地说着身后献女是如何的能歌善舞、才艺兼俱时,龙座上的帝王冷眸一个淡扫,立时让东胡使臣浑身一颤,机灵地住了嘴。 「抬首。」 当女子螓首轻抬,那称不上美艳的清丽娇颜,让满朝文武百官全都低低抽了口倒息,纷纷为了献女其貌不扬的长相与东胡汗王的诚意不足,恐会惹怒龙颜而窃窃私语。 「郎中令,备回礼,随同东胡使臣归返。告诉汗王,他这份大礼朕收下了。」无视群臣的议论耳语,新帝神色依旧不兴,嗓音清冷地继续下旨,「东胡献女慕容妍,册封妍妃,赐住华颜殿。」 第一章 【第一章】 龙炽皇朝瑞龙二十三年春 中原边城的西塞关,隔着片滚滚黄沙与位处片片草浪中的东胡遥遥相对。 一名身着粗布衣衫,以布巾蒙着头脸,只露出双水灵灵大眼的少年,微低着头,困难地顶着劲风,来到了关内不远处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 「请、请问……咳咳……」才开口,少年便因喉头干涩地喘咳了声。 刻意压低的嗓音,惊醒了因为门可罗雀而支着头打盹的掌柜,连忙一脸热切的出声招呼:「这位客倌好呀!您是要用膳,或是要来壶酒小酌一番呢?」 咽了口唾沫,润泽了因劲风而干渴不适的喉头,少年低低轻喘了下后才接着再道:「不是,我是想问问您可知道从京城被贬到西塞关的前中原使臣,住在哪?」 一听到少年不是上门花钱的,掌柜热络的神情淡了几分,「咱这西塞关与中原京城可是离了十万八千里,哪会有什么使臣呀。小兄弟若没打算用膳或喝茶,那劳烦往别处问去,别扰了我这小店的生意。」 掌柜那打发人般的话让少年眉心轻拧,人地生疏的慌怕让他不敢再开口多问,才想转身离开时,空了许久的肚皮却让他眼前一花,腿软得差点站不住。 扶靠着陈旧的柜台,少年疲累地喘着气,隐约觉得有道注目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没抬起头,少年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悄悄环顾四周,这才发觉除了自己,这简陋的小酒馆里只有一桌客人。 暗暗思忖了片刻,少年朝着掌柜开口,「我想用膳,劳烦掌柜给我来点利便的吃食,还有茶。」 「欸,马上给客倌送上。客倌这边请坐。」一听到生意上门,掌柜连忙笑开了脸,殷切地领着少年往空桌上落坐。 没多久,几颗松软白胖的馒头和一碗卤得咸香的五花肉便上了桌,虽是朴实的粗食,但对又饿又累的少年来说却已相当足够,连忙卸下了蒙面的布巾,有些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炽书,怎么了吗?」搁下酒杯,罗修武忍不住朝始终执杯未饮的好友问了声。 看着少年吃得急乎,还因为差点哽到而连忙灌茶的举止,严炽书唇角轻轻扬扯了下,接着才将目光转回,「没事。」 深知严炽书的腹黑性,罗修武也懒得多问,又喝了杯酒后便接着方才中断的话题,「玄殷说庞邑那头老狐狸会对平曦下手,就是想将你这个被贬到边关的太子逼回京城,好给你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要我们千万别躁进,可你却急着先往庞邑手下的西塞关来,你到底是在打算什么?」 罗修武的话让严炽书裹着伤布的胸口又隐约泛疼,捏握着酒杯的手紧得像杯子与他有深仇大恨般。 「我、已、经、不、是、太、子。」话,自齿缝中迸出。 看到严炽书瞬间蒙上阴影的神情,罗修武悄悄在心底为自己大意失言抹了把冷汗。好在他们是亲如兄弟的好友,要不那几个字恐怕不是从严炽书嘴里吐出来,而会是白光闪闪的利刃,一刀一刀往他身上砍了。 胸口的痛意让严炽书英眉紧拧,薄唇抿直,精雕般玉润的五官因思绪而显得阴沉狠戾,像尊杀气腾腾的玉面修罗。 庞邑,龙炽皇朝的当朝丞相,十几年前与皇后联手诬陷母妃,导致母妃在诞下平曦后便魂断死牢。长年来更是酒池肉林的谗言媚行,导致父皇色令智昏,自己则浮云蔽日的权倾朝野,甚至处心积虑地欲将被册封太子的他除之而后快。 就因为太清楚庞邑的野心,他才会在深思熟虑后假顺其意地让自己被贬到居南关,借此松懈其防心,而自己则在边关默默布局,壮大实力,待时机成熟再兴兵反击,将庞邑这奸臣斩首示众,把被搅得几要崩毁的严家天下收复整顿,再现风光的发扬光大。 可严炽书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庞邑竟然老谋深算,机关算尽地在他被贬到居南关半年后,卑鄙地朝平曦下手。 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妹就这样无辜地成了痴儿,严炽书便恨得心痛如绞,理智全失地要贸然回京。要不是跟在身边的罗修武以命相搏,硬是将他拦下,只怕他由小至大的即位复仇计划便要功亏一篑。 即便严炽书回复理智没落入庞邑的陷阱,可气极了自己没将亲妹带在身边的他仍是恨得举剑朝胸口砍了一剑,用深可见骨的伤来提醒自己国仇家恨,为夺回天下的决心,添上血染的势在必得。 沉默半晌,默默隐敛了心中狂躁的恨思,严炽书阴鸷的神情渐褪,回复成玉润却不失威严霸气的清俊面容,「表面不躁进,脚步仍可添快。」 「什么意思?」看着严炽书在短瞬间便敛稳了思绪,罗修武连忙正了正神色,开口再问。 「西塞关最挨近恶狼嘴边,却是驻兵最少、领头最弱的。由此可见老狐狸只兴弄权,不兴掌权固守。」 「所以你打算先从西塞关下手,那又要怎么做?」 「要让边关守将变成叛将,得先有所为地叫人服气。东胡近年来屡次扰关,就先替西塞关打打恶狼吧。」 「何时动手?我这手痒得可久了。」看着严炽书眼底跃动的弑血光芒,一身武魄战魂的罗修武也禁不住热血沸腾了。 「瞧你乐急的,这回我要亲自──」严炽书话还没说完,便被响亮的拍桌声给打断。 「嘿,你这小子,没钱还敢点菜吃。我这酒馆小归小,可也不是随便让人吃白食的。」原先还乐着有钱可赚而挂着笑容的掌柜,此刻怒气腾腾,对着一脸无措的少年吼完,又转向一旁小二喊道:「阿木,去叫灶头李出来,记得让他拿着菜刀出来。」 「掌柜大爷,您、您听我说,我没要吃白食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钱袋会不见,您让我再找找……」 掌柜意欲动私刑的话,以及少年惊慌失措地不停在身上翻找的模样,让严炽书眉心轻蹙,起身便走了过去。「这小兄弟的食费多少,我付。」 严炽书一开口,不只掌柜愕然地张大了嘴,连坐在椅上的罗修武也傻眼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知交兄弟有这么慷慨助人的个性?!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耳背听差的少年愣愣抬头,看着眼前高了自己许多的男人掏出银两给掌柜,然后转回头正视自己,那清俊却英气的俊颜让他看傻了眼,心底泛起一丝如电击般的撼动,久久不歇。 「小兄弟?」见眼前瘦弱得像个女孩儿的少年恍惚失神,严炽书薄唇轻启,开口唤声。 「啊?」让浅淡却醇厚的嗓音唤回了神魂,少年这才惊觉男人正在对他说话,连忙压低了嗓音开口,「呃……谢谢这位大侠出手相助,慕容……呃,小慕铭记在心,他日再遇必定回报。」 看着少年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严炽书禁不住扬起了笑弧,「小兄弟不是关内人吧?」同时伸手帮他拉拢被翻得褪落的外衣,手背不经意地滑触过他胸前。 男人的手让少年打了个激颤,有些迟地婉拒他继续帮自己整衣的举止,小心冀冀地开口,「我、我是奉父令来投靠亲戚的。」 惊觉自己语气中掩不住的慌乱,以及男人微微挑眉欲再开口的神情,少年连忙又开口说了句:「再次谢谢大侠的相救,那、那个……我还要赶路,先走了。」接着便仓卒地转身跑了。 少年红透的脸蛋和落荒而逃的举动让严炽书加深了笑容,弯身拎起小包袱,足尖一点便跃出了酒馆外。 呼呼呼……好险跑得快,要不她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跑离了小酒馆,假扮成少年的慕容妍靠在一道墙边低低喘气,试图平复思绪时,阴影霍地将她笼罩,那张让她惊慌逃离的俊颜又瞬现眼前,吓得她抽了口倒息,错愕地当场木然。 「小兄弟,『你』忘了东西了。」噙着莞尔笑容,早在帮少年拉拢衣袍时便知道他是女儿身的严炽书低低开口。 第二章 接过拎到眼前的小包袱,慕容妍觉得丢脸极了,勉强扯出了笑容,呐呐开口,「谢、谢谢大侠。」 连听她喊了自己三次大侠,严炽书心下暗笑到快内伤,怎么也想不到出身皇室,儿时便贵为太子的自己竟会让人称作大侠。偏偏面上表情还是端得一脸正经,「我瞧小兄弟似乎颇为担惊受怕,是孤身寻亲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没、没有……我知道该往哪走的,谢谢大侠的热心,那个,时候不早,我真该赶路了。」 明明吓得脸都发白了,却不愿开口求援,这小家伙倒挺倔。 饶富兴味的暗自思忖,严炽书才想着要不要再逗逗她时,一片被落了孔洞的树叶却精准无比地从树上飘下,横过眼前落在地面,让他暗翻白眼地打消了逗弄的念头。「我没想阻止你赶路,不过方才在酒馆里你不是说落了钱袋,身无分文又该怎么继续这寻亲之路呢?」 听到男人的话,慕容妍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脸色瞬间一阵青白,「我、我……会再想办法的。」 看着小家伙一脸窘迫,严炽书心下莫名紧揪,意外地发现所谓的恻隐之心竟然存在自己身上。 一手拉过她揪着包袱的小手,一手往自个儿怀里掏取,严炽书将身上的锦织钱袋塞到那紧张到冒汗的掌心,「相逢自是有缘,这钱袋你收着,西塞关里不甚平静,小兄弟一路可得多当心,保重。」 说完,也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严炽书便旋身离开了,徒留下一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慕容妍原地傻愕,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我到底该上哪才能找到向明允呢? 抱着包袱,曲膝坐在小巷内的慕容妍,掀开了覆头蒙面的布巾,满脸愁容的思考着娘亲交代的事。 数十天前,身为祭司的养父与当巫女的娘亲告诉她,东胡二世子乌图自从在祭典上看她跳献神舞后,便存着染指她的念头,屡次要招她入皇帐服侍。 原本双亲还能因为深受老汗王以及大世子的重用而有恃无恐,可是当老汗王莫名猝死,大世子又行踪不明,乌图顺理成章地继任汗王后,他们便再不敢掉以轻心。 不说乌图生性狂妄自大,向来不将先祖传下的神巫祭祀放在眼里,光就他性好渔色,且长年来行径荒淫这点,慕容妍的双亲便提心吊胆,唯恐唯一的爱女遭受迫害。 虽然对乌图了解不多,但忆及他看着自己的淫邪目光,再知道他觊觎自己的事,才笄年不久的慕容妍也不免胆颤心惊,可是从未离开过东胡的她,又能逃往哪去? 就在她慌惧地手足无措时,从双亲口中说出的另一件事,更是让她如遭雷击般久久不敢相信──原来自己竟有一半的中原血统! 当年代表龙炽皇朝来到东胡的使臣向明允,与身为巫女的娘亲互有情愫,在被发现后遭遣返中原,被夺了官职后便痴守在西塞关。而珠胎暗结的娘亲为了保护腹中的她,毅然下嫁自小便恋慕巫女的大祭司,也就是自小便将她捧在手心上疼爱的养父──慕容克木。 就算接受了这个事实,向来孝顺的慕容妍怎么也不愿丢下双亲独逃,直到双亲语重心长地殷殷劝逼,要她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自己的命,否则就是对不起他们养育她的恩情。 慕容妍这才拧紧了心,泪流满面地跪别了双亲,带着娘亲给的信物只身逃到西塞关。可是,来到西塞关都月余了,明明关内城镇不大,她却是怎么也问不着向明允的下落。 即便来到中原属地,但西塞关与东胡间仅有一片黄沙相隔,所以一路上她女扮男装,遮遮掩掩地就怕让人发现自己便是汗王下令捉拿的祭司之女。 逃难的寝食不安,再加上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此时的慕容妍已是又累又倦,疲惫不堪的她禁不住眼皮沉重,缩了缩身子短暂合眼。 殊不知,在她合眼之际,一队西塞关的士兵早就注意到她;而她这一短暂合眼,又将为自己的命运带来多大的改变。 两个月后,当一身黑衣劲装的严炽书与罗修武领着黑衣金领的悍将精兵抵达西塞关口,一些早前听闻消息的守城士兵连忙开了城门,掩不住兴奋的迎接这群解了西塞关燃眉之急的居南关凌王及勇将。 无视诸多西塞关士兵的热切欢迎,一路策马前行的严炽书却在见到一队押着数十名女子的兵队时调转了马首。 「押着她们要上哪?又做何用?」跨骑在高大战马上,挡住兵队脚步的严炽书,居高临下的开口。 震慑于严炽书那股不言而喻的王者气势,领头的将士微抖地颤声回话,「是、是要押往霜北关,当成军妓向霜北关匡王借兵用的。」 眉心轻蹙,严炽书一个眼神轻使,瞬间几道疾影落下,迅雷不及掩耳地击倒了士兵,同时斩断了那些女子身上的缚绳。 马步踏前几许,严炽书弯身捞抱起始终瞠大眼看着他的一名女子,「告诉桓王,西塞关的安危,我,居南关的凌王顶了。让他无须再投石入潭的献女借兵。」 说完,严炽书便策马离开,身后的罗修武及百余名精兵毫不迟疑地尾随其后,浩浩荡荡地往暂驻的方向前去。 是夜,西塞关内最大的客栈里,坐在上等厢房内的罗修武眼神看向床上那被点了穴的女子,接着转向坐在他对面的严炽书,几次来回,忍不住揶揄开口,「明明这阵子我与你几乎形影不离,怎么你何时看上了西塞关内的女子,我竟会不知道呢?」 没好气地横睨了罗修武一眼,严炽书将眼神落在一脸惊疑不解,瞳眸中隐约泛着求救渴望的女子身上,「两个月前,在小酒馆遇见的,当时你也在场。」 「有这回事?」 闻言,罗修武疑惑地拧眉回想,去打东胡前他们的确是去过间小酒馆,不过他记得那小店生意差得很,除了他们,好像也没别的客人了……啊,有了,当时的确还有另一桌客人,那饭钱还是严炽书付的。 自以为恍然大悟的罗修武这会儿可不掩饰嘲弄笑意了,「我说你呀,是给国仇家恨蒙了眼,还是前几日打东胡时给撞到头啦?那时在小酒馆遇见的,明明就是个还没长成的小少年呀!」 「你才不长眼!连女扮男装都看不出来。」严炽书直接赏了罗修武一记凌厉冷眼。 兄弟当了好一阵子,罗修武自然是清楚严炽书的底线在哪,故作汗颜地低笑了声,接着又道:「唉呀,那时不过就是看着她身子过于单薄,以为是个没长成的毛孩罢了,哪想得了那么多?况且我又没脑热的冲上前替人付帐,当然没能看清她那张女儿家的脸蛋罗。」 没理会罗修武的打趣,严炽书起身朝女子走去,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挑起女子小巧的下颔,锐利的眼打量般地将她的长相仔细审视过一遍,暗自思忖着早前得知的消息。 「怎么,还在考虑合不合胃口呀?」看着严炽书异常的举止,罗修武忍不住又讪笑地问了句,然后毫无意外地又收到两枚带杀气的眼神。 「还想不想复仇,办不办正事了?」冷冷开口,严炽书第一次质疑起自己识人的眼光,这个昨日还跟着他在战场上与东胡兵厮杀的好友,是不是根本没自己以为的那般刚毅正直,心思纯正。 敏感的字眼刺着了被灭门的痛处,罗修武痞笑神情瞬间敛去,「怎么不想,只是咱们这太子复位的长远深谋,哪里用得上这貌不惊人的陌生女子了?」 「根据探子回报,东胡汗王乌图正在擒捉一名血统不纯,可能逃往中原边关的祭司之女。那日在小酒馆我便觉她神色匆促不安,今日细瞧下,倒发现她的五官不似胡人尖脸窄额,身形也不若胡女高大丰满,再加上她刻意扮男装掩人耳目,兴许她就是乌图在找的那一个。」 就在他提到祭司之女时,女子瞬间瞪大了眼,一丝无以名状的恐惧泛在其中,让严炽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三章 他……他怎么会知道…… 「那又怎么样?」仍是摸不着头绪的罗修武问道。 「虽然暂时击退了东胡的进犯,但若能再有番作为,则更易让苦候不到朝廷援兵的西塞关桓王心服口服,甘愿臣服。」看着罗修武仍未明所以的挑眉,严炽书接着又道:「如果我用此女当筹码,与东胡乌图谈休兵,让西塞关能喘口气,同时也让你能留在这训练出一支为我所用的兵马,你觉得如何?」 不!不要送我回东胡! 瞠大的双眸急出了水气,虽未被捆绑,但被点了穴的慕容妍却是动弹不得,连开口求援都办不到,只能让满腔的无助与惊惧惹红了眼,逼急了呼息。 听完严炽书的打算,罗修武不由得心生佩服。果真王者天生,这番擅用局势,布棋掳获人心的谋略,果然不是随便谁都学得来。「那要由谁押送?何时动手?」 看着女子掩不住恐惧而从眼眶滑落颊侧的那滴泪,以及担惊受怕的神情,严炽书骤然心一紧。 大半年前,在京城为护他而遭庞邑迫害的平曦,她在喝下毒茶前应也曾有这样无助求援的眼神,可在那当时,她能望向谁?又有谁能让她投递这样的眸光? 瞧她仍显稚气的模样,应当才笄年不久吧。真将她送回东胡,恐怕不出多久,便要香消玉殒,芳华早逝。他该将她推向虎口吗…… 原来,所谓的恻隐之心,还没在他身上死绝。 当严炽书正思忖着若不拿她当休兵的筹码,那么自己谋略的这棋局又该怎么落子时,始终等不到回应的罗修武却突然走来,胳臂朝他一顶,「想什么,问半天也不回一句!」 突来的肘击撞散了严炽书心底那丝怜悯,也撞疼了胸口那道旧伤,随着疼痛蔓延扩散的是当年母妃的冤死、平曦喝下毒茶的成了痴儿,多年来奸相反间的玄殷、跟在身边的罗修武,以及前几日与他并肩作战,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士兵面容,在在都提醒着他,国仇家恨忘不得。 在大业未臻功成的现下,那所谓的恻隐与怜悯本不该,且没有存在于他身上的意义。一思及此,深邃鹰眸里的柔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夺位复仇的戾气。 眸心敛合再睁,严炽书的瞳眸中只余冰冷无情,「明早我亲自押送,用她来换东胡休兵。」 为什么……连让我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若要这般无情,之前又为什么要给我钱袋?为什么不让我在两个月前就饿死算了! 满腔悲愤无法出口,慕容妍急红的眸心添了丝愤恨不甘,彻底地看清了眼前这男人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好心人,而是铁石心肠的绝情人。 出了西塞关,将慕容妍紧紧困在身前的严炽书,单枪匹马的越过滚滚黄沙,来到位于草原上的东胡皇銮。 「休兵?」坐在铺着虎皮王座上的乌图,挑眉嗤笑,「凭什么?」 「就凭我手上这名女子。」扯下遮掩着女子头脸的大氅,严炽书沉着开口,看到乌图瞬间发亮的眼神,心下更是胸有成足。「她就是汗王要捉拿的祭司之女,对吧?」 看到自己垂涎许久,苦捉不到的小贱婢,乌图纵是窃喜,却也不大意轻心。自从他登上汗王大位,屡次对西塞关兴战以来,向来胜多败少,没想到从居南关来的一支百人奇兵便让他损兵千名。面对这敢独自来与他谈条件,自称居南关凌王的奇兵将领,自是有所忌惮。 「只要汗王答应休兵,半年内不对西塞关兴战,这女子便是汗王的。」浅浅说道,严炽书将擒在身前的女子推向前方。 女子一跌跪在地,乌图便忿忿起身,一巴掌迎面甩去,「小贱婢,你以为你逃得出本汗的手掌心吗?」能当他的女人可是她的荣幸,她竟还想逃。 这一巴掌打得慕容妍眼冒金星,嫩颊瞬间红肿,却不开口讨饶,只是紧紧咬唇,任由刺目的鲜红自唇心流淌至秀气的下颔,看向严炽书的瞳眸中,燃着悲愤的恨火。 她恨!恨这个男人见死不救、恨他将她当成礼来交换、恨他让她的命被掐在乌图手上。 坐回王座,乌图睥睨地看向严炽书,「既然凌王这么有诚意,那么本汗也就礼尚往来,同意你休兵半年的条件。」说是这么说,但等得到慕容妍这小贱婢后,他要反悔不认,这凌王又能拿他怎么样。 「那就谢谢汗王了,告辞。」如愿得到结果,严炽书朝乌图一拱手,又看了慕容妍一眼后便转身离去。 待严炽书离开后,乌图便延着淫笑开口,「贱蹄子,你以为逃到中原就能得救了吗?」 手脚均被绑缚,慕容妍顶着张被掴肿的脸蛋,一声不吭地死死咬唇,低敛的眉目间却有着不服输的倨傲。 看着慕容妍不甘屈服的神情,乌图猛地起身上前,掐抬起她的下颔,「够倔,本汗就让你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 清澈的目光毫不抗拒地与乌图对视,对于即将面对的命运,慕容妍不是无惧,而是在这一刻,骨子里那份倔气让她不愿低头。 不!她不服!她不信她扭转不了自个儿的命! 即将遭受屈辱的这当下,力求活路的慕容妍蓦然想起两个多月前初到西塞关的遭遇以及前日遭擒的情况。 怨天尤人的情绪与不甘认命的执拗让她有了绝地求生的念头──就算要死,她也要拉着那男人一起陪葬! 就在乌图欲撕裂她的衣襟时,女子清然昂首,淡定开口:「汗王碰我只是一时欢快,如果我咬舌自尽成了冰冷尸体,您也贪不得尽兴,不是吗?」 「你这是在威胁本汗吗?」拧眉一喝,乌图朝旁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即上前,准备扳开慕容妍的嘴,制止她咬舌。 「汗王请放心,在我把话说完前我绝不会自尽的。」侧首避开想扳嘴的粗手,女子神色仍旧自若,甚至大无畏地迎向乌图的视线,「我没想也没胆威胁汗王您,我只想与您谈桩合作。」 「就凭你这小贱婢,能有什么本事值得本汗与你合作?」 「汗王虽同意休兵半年,可中原这块肥肉汗王迟早是要叼进嘴里大快朵颐的,对吧?」 慕容妍的话让乌图挑眉,能在诸多反对声浪中坐上汗王大位的他多少也是有点脑袋的,再加上她那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神情让他不由得想听听她所谓的合作。「那又怎么样?」 「方才来同汗王谈休兵的居南关凌王,其实是被废的太子。」看乌图似被勾着了兴趣般的挑眉,慕容妍接着又说:「我被他擒捉时,曾听到他与将士提及复仇上位之事。」 闻言,乌图大感意外,难怪凌王会有那股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原来是被打落边关的太子。 「倘若汗王能大发慈悲的暂且饶我一命,我愿以献女身分进入中原皇宫,帮您杀了那可能为帝的凌王。」 旋身坐回王座,乌图虎目微眯,捻着落腮胡,暗暗思忖。 身为一个被贬为边关王爷的太子,能有领百人奇兵击退胡兵的实力,与单枪匹马来与他谈休兵的胆识,单凭一己之力便阻止他东胡大举进兵西塞关,依这般厉害的手段看来,倒是极有可能问鼎中原,成为龙炽皇朝的新帝。 再者,方才他甩这小贱婢一巴掌时,可是清楚看到凌王眼中瞬闪即过的内疚,愧疚与怜悯本不该存于谋反之人的心,或许这小贱婢未来真能成为凌王的弱点,更何况他手上还有小贱婢的双亲当人质,不怕她不听令行事。 不过是短暂休兵,只要他扩大举兵依然可以攻进西塞关,就算攻不破,等凌王成了新帝,再使出小贱婢这枚杀棋,中原迟早也会成为东胡的囊中物。 能不着痕迹的杀了老汗王,取代大世子夺得汗王大位,同时将西塞关逼至危境的乌图,也不是个不擅隐忍,有勇无谋之人,几瞬的思忖之后,便将原先准备反悔的念头给打消了。 「好,本汗就暂时饶你一命,但你可别忘了,你双亲的命可是掐在本汗手上。」 第四章 离开了东胡,蒙着头脸驾马的严炽书,向来沉稳的心思显得有些躁动,抓着缰绳的手劲不停加重,迎着强风在滚滚黄沙中策马狂奔。 直到进了西塞关防线,他才在一处倚着湖的丘陵上勒停了马。心口处的疼痛让他扯开衣襟,看着胸前那道才刚好的伤疤上新添的红色牙印,忍不住微微蹙眉。 那小女子的牙可真够利了,这到东胡的路途要再远上个半天,恐怕他胸前不是添了圈牙印,而是会少块肉吧。 原本是因为不想伤她,所以他才没绑着她,但从他将她扛上马,牢牢困在身前时,她便无所不用其极地扭着身想挣脱,逼得他只得点了她的穴道,好制止她的躁动,谁知动弹不得的她居然张嘴朝他胸口咬,而且还像甲鱼那般咬住了便不肯放。 也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地纵容着她无用的反抗,也许是因为伴随着痛而濡湿他大半襟口的泪吧。 要说心疼吗?除了平曦外,这世上还没谁能让他有过这等心绪。 那是舍不得吗?那就更不可能了,连从小形影不离的亲妹他都舍得下了,这个才见过两次面,根本称不上认识的女子,他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硬要说的话,或许是有趣吧。 看着他手劲一使便能拧断颈的娇弱女子,那种明知无力回天却仍勇于反抗的意志,让他觉得有趣,甚至欣赏起她的勇气。 常人总言命不由人,可他却从来只相信人定胜天,命是可以自己去争来的。 对于冤死的母妃,他曾经有过那么一丝丝恨,恨她从不试图反抗,恨她总是默默忍受,直到临死前都还说着: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切都是她的命。 如果当年母妃能够有此女这般的勇气去顽强抵抗,是不是今日一切便会不同?就算真逃不过迟早要死的命,至少曾试图抵御过,临死起码能少点冤怨,多点与命运对抗过的倨傲骨气。 也许就是这么一个念头,所以他放任她困兽般的撒野,任由她将他带伤的胸膛咬到出血,直到进东胡皇銮的前一刻才绑缚她。 他没想过将她送回东胡后,她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甚或有什么下场,但估计绝对不会是好的。所以他由得她咬,纵容她宣泄着不甘与怒气。 然而,就算如此,严炽书仍没后悔过将她送回东胡的决定,他不会心疼更没有不舍;为了成就大业,在这当口牺牲一个女子,换来东胡短暂休兵以及西塞关的靠拢,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值得。 【第二章】 龙炽皇朝瑞龙二十四年秋 随着废太子严炽书前往居南关的前太子妃,也就是凌王妃任婉容,因身虚体弱,不堪水土不服,卒于瑞龙二十四年春。 居南关,名副其实的位于中原版图的南方边陲,虽是土厚民淳的毓秀之地,可节气一过寒露仍是吹起阵阵刮人的秋风。 方才阅完鹰传回的密讯,严炽书负手静伫的身影在城墙上傲然挺立,狭长的凤眼深邃中带着锐利,坚定地远眺着前方。 「殿下。」才攀上城墙的圆子不过唤了声,便被严炽书一记冷眸给瞪得慌忙改口:「呃……奴才是说启禀凌王。」 「何事?」收回眸光,严炽书淡淡问道。 「罗将军半刻前已进城,正在王府主厅等您。」恭敬禀报的圆子悄悄抹了抹莫名发凉的颈子,心想实在不是他要犯蠢,这喊了多年的称谓也不是说改便改得了口。 「让修武先行休憩,本王明日再见他。」浅淡交代了句,严炽书脚跟一转,率先步下高城,兀自朝王府侧厅一处院落走去。 萧瑟的秋风刮落了满园的黄叶,让植满林木的院落添了几许寂寥,就连房内传出的琴声都似伤春悲秋般的凄凄楚楚。 轻推门扉,见抚琴女子专注出神,严炽书没开口扰她雅兴,径自走向搁着文房四宝的案桌,在缣帛上挥毫。 孤影偏多萧瑟意,寂寥尽处晚霞红。 拨弄琴弦的纤指缓停,朱颜蛾眉的女子款款起身,朝严炽书优雅福身后,便执起较细巧的紫毫,在那苍劲有力的墨迹旁跟着落下。 唯有秋霜伴晚风,红尘清净梦成空。 「婉容这小楷写得仍是这般秀丽雅致。」唇角轻扬,严炽书牵起女子的手,朝内室走去。 「那是凌王不嫌弃,婉容这字还称不上好。」顺从地跟着严炽书进了内室,女子在他落坐床榻时便动手卸下床纱,然后跪坐他身前。 眼前女子温婉顺服的柔姿,让严炽书心头不免微动,曲指将她颊畔的发丝撩到耳后。「婉容跟着本王多久了?」 「自凌王仍为太子之身,年方十八时在瑞皇旨意下迎婉容为太子妃,至今四年有余。」轻手挪移床榻上的倚枕,女子边答边伺候严炽书舒适地靠躺着。 「玄殷来讯了。过几日本王便亲自带你到霜北关。」制止了女子帮自己卸冠的举止,严炽书凤眸微眯,淡淡说道。 「这么快?」低声惊呼,女子几乎克制不住轻颤。然而是喜是悲、或惧或期却只有她自个儿清楚。 闻言,严炽书凤眸再启,龙眉一扬,「婉容不愿?」 「凌王多虑了,婉容岂有不愿的资格。」敛了敛心底那份颤动,女子垂眸倾前,以纤细的指揉按着严炽书的额际。 力道适中的揉压舒适地让严炽书又眯起了眼,心思却不由得有些飘忽。眼前这个父皇亲赐的太子妃,气度雍容、秀外慧中又姿色绝佳,虽然受庞邑的胁迫在大婚之日对他下毒,可天性善良的她却在他佯装要饮毒酒时,慌惧的拍翻了杯。 早将女子来历摸透的他,利用女子善良的天性将她纳为己用,而她也不负他所望地安分守己,在东宫里扮演着讨不得宠的太子妃。然而她那善体人意且从不踰距的体贴,严炽书这些年里却是体会甚深。 一思及此,严炽书缓缓睁眼,开口问着:「婉容怨本王吗?」 突来的问话让女子顿止了揉压的指力,随即漾着浅笑开口反问:「此时此刻,凌王可允婉容同在东宫那般喊您殿下?」 女子巧笑倩兮的艳容没让严炽书动心,而她那仿若撒娇的叙旧语气却让他有些动容。 见严炽书点头不语,女子往后跪退了步,缓缓开口:「殿下,可还记得婉容失态哭倒在您怀里那回事?」 「记得。」虽然对眼前女子并无情意,可严炽书也忘不了大婚后不久,看着自己的妃子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泪崩的意外之感。 「那么殿下方才问的话岂不是刻意言重了。霜北关之事对婉容来说不是犠牲,而是成全。那么婉容该要怨什么呢?」说完,女子笑看着严炽书。 她的话让严炽书也忍不住唇角微扬,可想到这些年她不忮不求的安分相伴,又忍不住开口:「如果今天匡王不是心向庞邑,兴许你仍可伴在我身边,甚或有朝一日母仪天下。」 「谢殿下抬举,可婉容不配也不敢奢望有那等贵命。庭院深深的后宫高位,步步都如履薄冰的不容易,着实不是婉容待得来的。再者殿下将来称帝,身畔理应值得一名知心人常伴,婉容自是配不得的。」 女子话说得得体,可那彼此均无心就别勉强的弦外之音严炽书自然是听得懂的。释然地与女子相视一笑,严炽书躺平了身说道:「时候不早,歇息吧。」着手帮严炽书御冠宽衣,女子终于能够笑得如愿以偿,「殿下安心歇着吧。婉容给您绣的玄衣缠裳尚差几许便能完成,趁着还有几日,婉容还想给您结条佩绶,然后再纳双履鞋。」 须臾过后,赭红色的床纱掀开再垂掩,女子已退离了床榻,正想朝外厅走去时,严炽书低沉的嗓音却再次传来,「既是献品,那眼可容不得一点闪失。」 明明像是说着件物品般的生硬语气,可女子却是听得加深了笑容,「殿下放心,婉容自有分寸。婉容最后能为您做的,也仅余这些了。」 第五章 这生来便担着帝王命格的男人,器宇轩昂又尊贵无匹,她没那福分让他爱上,也没那缘分恋上他,可他给的关心暖意她是懂的,也因此即便劳神伤眼,她仍想在最后再多为他做些什么。 时至霜降,严炽书在被贬到居南关近三年后,带着侍女婉容,在几名影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如被冰雪封城的霜北关。 霜北关一直都是倾庞邑派系,老北关王严滔是严炽书的皇叔,虽说严滔在两年前离世,但在他死后继任北关王的严应匡也接续了其父人脉,自然也属庞邑那方的人。比起其他三大边关,要拉拢霜北关为己所用显得更有难度。 也因此,来到霜北关的严炽书,自然也没受到任何礼遇。长严炽书五岁,年轻气盛的匡王甚至避不见面。 不说严炽书身为居南关凌王,不奉旨镇守居南关却跑来霜北关,光就早前听闻他领百名精兵解救西塞关之危的事,也够让严应匡怀疑他居心叵测。更别说他没将凌王妃照顾好,让她命厄华年,更是让严应匡悲愤得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直到数日后,严应匡在城廊望见他以为这辈子再无缘相见,日夜思念的面容,这才让他再顾不得其他的见了严炽书。 「皇弟这趟千里迢迢,总算是与皇堂兄见上一面了。」领着侍女走进王府大厅的严炽书,没有任何久候多日的不耐,反而热络地朝严应匡开口。 「虽同是皇族,但我与你可没这般熟,那些客套话就省省吧。」坐在主位上的严应匡一脸践样,连赏严炽书一个正眼都懒。 不意外严应匡的反应,但他目光直落在自己身后侍女的举止却让严炽书轻扬的浅笑更加深几许。 「皇堂兄说的是。不过皇弟接下来要说的,不方便让外人知晓,可否请皇堂兄遣退他人?」 闻言,严应匡虽有」瞬迟疑,但看到心上人的那股脑热,再加上急欲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急躁,便想也没想地挥退了厅里的下人。 待厅里只剩自己、严应匡以及婉容后,严炽书便从容开口,「其实皇弟这趟是亲自将婉容送回你身边的。当年父皇在庞丞相的怂恿下硬是将婉容立为太子妃,在知道你与婉容互有情意后,皇弟心底对你始终有着亏欠。」 「真是婉容!」得到确切答案的严应匡心头一热,几个大步一跨,情难自已的拉着侍女的手,「容儿,你真的没死,我、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 看着严应匡涨红了脸的模样,严炽书心下暗笑,开口又道:「既是父皇亲 赐的太子妃,自然也由不得我做主,但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再安排出香消玉殖的假戏,促成有情入终成眷属的美好结局,皇弟还是做得到的。」 「……谢、谢谢。」 虽然心下又是感动莫名,又是激动万分,但能将霜北关镇守得妥妥当当的严应匡也不是个浅心眼的,有些吞吐的道了谢后,便又开口问道:「你端着这成人之美的举动,是希望从我这得到什么?」 「既然皇堂兄问了,那我也就直说了。皇弟是想跟你借调三万兵马,支援西塞关抵御东胡。」 闻言,严应匡不由得挑眉,「之前你不是才领兵击退了东胡,还跟乌图谈定休兵半年,这会又来同我借兵?你该不会以支持西塞关为借口,实际上是想领兵攻回皇城吧?」 闻言,严炽书心中不由得有些庆幸,他这皇堂兄还算有点脑袋。「皇堂兄这是在说笑吧?三万兵马要从边关打回皇城?我疯了不成!」 「那你倒是说说,干啥管那西塞关兵马足不足的事?」 「皇堂兄应当也知晓,那狼子野心的东胡屡次兴兵扰关,西塞关兵力不足,面临东胡的侵扰简直就是中原板荡,前途堪虑呀。」 「哪又怎么样,守不住也是西塞关桓王自己没本事。」 「皇堂兄说的是。但你再想想,东胡要破了西塞关,难道不会大举进攻霜北、临东与居南三大边关吗?就算不会,破了西塞关再夺皇城,这天下要叫他们到手了,你可是要认东胡人为主?」 「我中原汉人鼎天立地,哪可能认东胡为主!」威声一喝,严应匡思忖片刻后又道:「我可以出借兵马,可你能保证那没用的桓王有本事领兵吗?」 「皇堂兄请放心,在与东胡谈定的休兵止战期间,我好生整顿了西塞关的兵力,只要再添些兵马,要抵住东胡接下来的侵扰应当不成问题。」 闻言,严应匡不由心头一震,想来这被废的太子真有几把刷子,被贬至今不过两年多,便已将西塞关上上下下都纳入氅下了。这状况是否该同庞邑通报呢? 看着严应匡搓着下颔沉思,深知第一步棋已己有成效的严炽书见好就收,缓缓再道:「想来皇堂兄心底已有定案,那么皇弟也就不多叨扰了。」 两日后,在严炽书离开霜北关的这天,美梦成真的严应匡为了表达谢意,特地在王府侧厅设了践行宴,与严炽书把酒言欢。 「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的成人之美。」举杯朝严炽书敬酬,严应匡豪气地干杯。 「皇堂兄客气了,古人言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说完,严炽书回酢了杯酒,随即又斟满了杯说道:「皇弟才该要以酒代礼,谢谢皇堂兄愿意援借兵马给西塞关。」 「得了得了,我这援手也不是光冲着你的面子,说到底西塞关也是咱龙炽皇朝的重要守关,我也就是帮守着国土罢了。」 「那是,中原能这般太平,靠得可全都是皇堂兄的尽忠职守以及鼎力互助。」浅浅笑道,严炽书优雅地夹了箸羊肉,朝沸滚的锅鼎里涮烫。 「对了,昨儿个婉容同我说,你到霜北关找我的事不想让庞邑知道,你是不是该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咽下烫得熟嫩的肉,严应匡端起酒杯问道。 「关于这个嘛……」搁下箸,严炽书刻意显得欲言又止。 「我不兴佯势作态这一套,更不信你远道而来真就只是借兵而已,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敛去轻松的神情,严应匡正色开口,就是不想严炽书以为自己没心眼,是个好摆弄的。 「既然皇堂兄都这么说了,那皇弟也就不怕得罪的直言了。我知道你与皇叔向来是挺庞邑的,但据我所知,庞邑表面上与皇叔交好,实际上却是怕皇叔留在京城会瓜分掉他在朝中的权势,所以才会向皇上力谏,拱皇叔坐上霜北关王的大位,而他自己好在朝中一人独大。」 看着严应匡因疑虑而蹙起的眉心,严炽书啜了口酒后又娓娓说道:「姑且不论庞邑在朝中只手遮天,前些年他曾以贵妃之位要你将亲妹送入宫中,然而她现在却是被庞邑以歹毒的情蛊欝禁在丞相府。怕皇堂兄认为我空口无凭,这封信请皇堂兄过目。」 将信递给严应匡,执杯就口的严炽书满意地看着他眉心越皱越紧,捏着信纸的指节逐渐泛白,暗忖着自己在这盘棋中已占了赢面。 「为了证明此信非为我造假,我派出的炽影卫已在月前将人从丞相府里救出,再不久便会抵达霜北关,到时皇堂兄大可亲自问问令妹,这一切是否属实。」 信纸上的一字一句入眼,严应匡虽不至于看得目皆欲裂,但那怒气填胸的神情可也好看不到哪去。他真的很想认定这字字血泪的信是造假的,可亲妹那熟悉的娟秀字迹却让他无法自欺欺人。 「为什么?」过了好半晌,稍稍抑下情绪的严应匡开口问道。「因为你我同为严家血脉,所以不愿你识人不清,更不愿你的效诚成了为虎作偎。」淡淡说着,立起身的严炽书伸掌在严应匡肩上拍了拍,「皇堂兄是聪明人,相信这一切你心中自有定论,皇弟言尽于此。」 严炽书离开霜北关不久后,严应匡真的等到了亲妹归返,也才清楚知道这扮猪吃老虎的庞邑根本就是城狐社鼠,于是亲自走了趟居南关对严炽书表达谢意与不分畛域的心悦诚服。 第六章 至此,最具挑战的霜北关已被严炽书拢络,而西塞关桓王也因为边关告急,苦候不到朝廷援兵,孤立无援之际,质疑起自己对当朝丞相庞邑的忠心是否值得。 而身为居南关凌王的严炽书在临危之际,义无反顾的领百余精兵轻易击退东胡,又与其谈定休兵半年,更让身边大将罗修武留在西塞关协助训兵,种种举动均让桓王由衷敬佩。 再加上严炽书怎么说也是皇朝正统继承人,就是攻回京城复位也是师出有名,更是让桓王甘心臣服,唯其马首是瞻。 然而,严炽书却没因此如释重负,反而因为玄殷情非得已的权宜之策,让他不得不缓了拉拢临东关的步调,暂且将心思用来处理隐驻于居南关百里外的数千兵马正面临的讨伐。 等到他顺利地以伏败假象为身在朝中的玄殷争取优势,再暗中让西塞关桓王与霜北关匡王在关外另训直属于自己的将领兵士,等前往临东关时已经是大半年后了。 相较于西塞关的苍风劲劲、霜北关的千岩万壑,临东关称得上是钟灵毓秀之地。而临东关之主淳王司徒淳人如其名,为人敦厚淳朴,就是身子羸弱。 高风亮节的司徒淳因为耻于阿谀逢迎,以致被掌权弄政的庞邑发派到边关来。所幸临东关周遭邻国尚且安分,而他身边又有几名不错的副将帮撑着,倒也还能谦冲自牧地当个边关闲王,就是有些怀才不遇的抑郁。 几番不分上下的棋盘厮杀,便让难得棋逢敌手的司徒淳卸下心防,与严炽书聊起了对当前朝政的诸多不满,而其对治国理政的独到见解,与善谋略的脑袋也让严炽书颇为赏识,更是打定将来予于重任的主意。 也因此,严炽书只花了短短两日便轻而易举地将临东关收拢氅下,也比照西塞关、霜北关与居南关那般,让淳王在关外百里安排秘训新兵与驻军之情事。 东胡凿山建出的石城祭坛不若数年前那般神圣,魁梧剽悍的胡兵持刀戍守着前后的态势,更是让这曾经代表着信仰中心的祭坛,俨然成了座坚不可破的囚牢。 「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曾经地位只在汗王一人之下的祭司慕容克木,脚上铐着铁链,正以同样被圈锁的掌轻拍着慕容妍纤细的背,心疼地开口。 才刚以学习之由,被迫看完活春宫的慕容妍,胃里早吐得一净,然而乌图那极尽变态的亵玩女子画面仍在脑中萦绕不休,让她止不住的阵阵干呕。 「阿爹,我没事的,您别担心。」安抚地说了句,慕容妍抬袖轻拭唇角,随即又有些急躁地开口问道:「那名中原旧使臣到了吗?」 「刚让人押着过来,正在后头……」慕容克木话还没说完,便见慕容妍急匆匆地转身欲走,连忙拉住了她,「丫头,听阿爹把话说完呀。」 「阿爹要说的,我都知道了,就别再多言了。」虽然有些不耐烦,可慕容妍仍是温顺的应声,然后便往后方石室里去。 「那使臣终究是你生父呀……」看着慕容妍离去的背影,慕容克木不由得感慨地低叹了声。 虽然脚步走得急,但这句数年来听了不下几百次的话仍是落入了慕容妍耳里。 当初她逃离东胡,想去投靠的也就是向明允这位生父。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被送回了东胡,而向明允也被抓回了东胡,还成了负责教她中原一切事物的人。 虽然知道向明允也是身不由己,回到中原的他更是被罢官,可慕容妍仍是难以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位生父,甚至对他有些怨怼。如果当年他有勇气带着她娘一起走,那么她便可以不是东胡人,也就不会成了乌图的刀上俎,嘴边肉,更无须在今时此地为博得一线生机沦为工具。 被送回东胡近三年的慕容妍,蜕去了稚气的脸蛋虽是貌不惊人,但眉宇间那股不向命运低头的执拗却让她添了抹冰清玉洁的妍丽。虽然自幼便在巫女母亲的教导下能听说些中原汉语,可真要将自己置身中原,她要学得可还多着。 除了那老是让她咬到舌头难涩拗口的诗词,学着那些媚态横溢的舞更是让她吃足了苦头,然而这都还算不上什么,真正最让她感到难熬的,是乌图总是借验收成果与精进之由,逼她眼睁睁看着他行淫。值得庆幸的是在向明允的极力劝阻下,乌图终究压下邪淫之心,没能将她身子全看光。 虽说对于将自己当成工具与乌图合作的她来说,清白迟早是得在非我意愿下失去,可能够不失在乌图手里这点,还是让慕容妍对向明允的观感好了一些,但仍是难以和颜悦色的面对他。 「向夫子上回教导的宫廷礼仪,我已熟记,这就给夫子查验。」来到石室的慕容妍淡淡开口后,便转身端起玉盘,准备演练宫妃该有的谦卑仪态。 看着眼前的亲生女儿,向明允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与沉痛,他多想能够疼爱地搂搂她,爱怜地对她说:别怕,有为父在。 偏偏自己曾经的懦弱与时不我予的无能,均让他没那资格开口。 「不必不必,我相信妍儿的学习能力。我们今天就学学弈棋吧。」制止了慕容妍的举止,向明允直接走向一旁摆着棋盘的矮榻,同时伸出手想牵她。 不着痕迹地闪过他的手,慕容妍心底其实对他口中喊出的「妍儿」二字很是介意,可血缘是永远无法抹灭的,况且这些年来教导她一切的他谨守分际,她又如何能制止这能让他稍感满足的称谓呢。 一子一子地教着落棋进退,向明允觅着监视的人去喝水的空档,压低声开口:「趁着汗王这几日不在皇帐城境内,你跟着我早前査访出的秘径逃往中原可好?」 向明允的话让慕容妍专注的神情添了抹冷色,「跟着你逃,那我的一双父母呢?你有法子解开他们手脚上的枷锁吗?」 闻言,向明允一时语塞地僵了神情。不是他要自私无情地丢下帮自己生养女儿的祭司与巫女,而是他真的没有余力带他们一起逃,况且他们也极力相求他想办法带慕容妍逃走,别让她真得为一时求生而赔上一辈子,甚至命丧深宫。 见向明允无言以对,慕容妍执起一子吃下他的士,「再说,逃到中原就能得救吗?夫子可是忘了我是如何被送回东胡的?」 想起当年的遭遇,以及曾笑着将钱袋给她,后来又冷血地拿她当筹码,硬是狠心将她送回东胡的那个男人,慕容妍的眸心便燃起愤恨火光。 「可是……」向明允还想说些什么,却瞄到有人走近,连忙将话转了个弯,「士死炮进,你这步下得太急,易败。」 「小女受教了。」淡淡回应了,慕容妍却很难再将心思放在增进棋艺上。 他心狠,她的手可以比他更辣!他见死不救,她就拖着他同下地狱。 心思一定,坚决的神情重现慕容妍眼底,毅然开口再道:「这棋艺改日再精进,接下来就请夫子教我皇宫里各式杀人于无形的毒招吧。」 看着慕容妍势在必得的神情,向明允只能无奈地在心底摇头,缓缓说起自己所知的一切。 龙炽皇朝瑞龙二十八年夏 没人能想到,被眨至居南关的废太子,竟然能镇守住屡遭东胡侵扰的西塞关,更在短短六年内统合临东、西塞、居南、霜北四大边关兵力,挟着在战场上震慑敌军的玉面修罗之名,一路杀回皇城。 当严炽书攻进觥筹交错,漫着特异迷香的和庆殿时,庞邑脸上那难以置信、万分惊异的神情,让他不由得笑了。 笑得志得意满,笑得狠厉冷冽,笑得毫无怜悯。 即便被禁卫军团团包围的庞邑持刀抵着亲生父皇的脖子,他也只是饶富兴味地挑眉。 眼前一个是只手遮天,祸乱朝廷的乱臣贼子,一个是昏庸无智,纸醉金迷到黑白不分,下旨杀了真心相待的贵妃,对于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皇子更是弃之如敝屣的无视。这样的臣与王,留之何用? 第七章 不过眨眼瞬间,形似寡情的薄唇微扬,勾起绝情冷笑,严炽书高举持剑的手,毫无犹豫地挥剑下令。 万箭穿心的尸体双双躺落,曲指揩抹着飞溅颊上的污血,严炽书清俊的容颜毫无一丝温度,神情更是冰冷无情。玉面修罗之名,当之无愧。 踩过满地鲜血与箭矢,缓步登上龙座的他霸气十足,不怒则威的帝势让满殿与宴的朝臣仓皇地跪了一地。 一记冷眼轻使,众多随之攻城的将士立即手起刀落,为华丽的和庆殿再添染无数艳红血花。 刺目的鲜红溅洒在漆金铺银的殿内,交织出几抹血腥异色,让严炽书微随了眼。近百朝臣他杀得毫不手软,是无情也是冷血,更是洞悉一切的睿智。 王者,本就身在无情寂寞的,不归路。 【第三章】 「你说这严炽书是不是高坐龙椅后,眼力便不好使啦?上回东瓯国送来的献女生得无比艳丽他不留,这回东胡送来的也不过中人之姿,他倒是留下了,还直接封妃!」脚步一离了朝堂,摇着檀扇的玄殷便忍不住朝身旁的罗修武问道。 「岂止眼力不好使,我瞧连脑也都不好使了。」低咒似地应了声,罗修武心底可气恼了。 明知罗修武在恼些什么,滑头得像只狐狸的玄殷偏故意逗惹地开口,「我说你呀,别人在福中不知福,他可是记挂着你多年来的劳苦功高,这才赐个国色天香的侍妾给你。哪像我,单打独斗的在这吃人朝中苦熬,却没这等福分呢。」 「那让给你。」闻言,罗修武顿了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玄殷。 瞧着罗修武那一脸认真,玄殷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身边还带着个平曦呢。你留着自个儿用便成,少给我添乱了。」 「哼!没义气。」哼嗤了声,罗修武一个旋身,直接走向宫门口的悍火。 见罗修武欲翻身上马,玄殷连忙上前扯住他,「欸,别急着走。我那有坛龙生子,上我那喝几杯吧。」 随玄殷回到丞相府,罗修武才与护国公玄鼎打了声招呼,便被玄殷拉到他的院落,酒都还没端上来,他就急急地开口说着,「我方才虽是说笑似地问着,可严炽书此举真是让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东胡向来就野心勃勃,送来献女的原因绝对不单纯,严炽书不可能不知道,偏要留下她,这不是将刀搁在枕畔的陷己入危吗?」 虽然玄殷总是一副痞笑的风流意态,但牵涉到国事时他可也是认真上心的。 沉默地倒了杯酒飮尽,罗修武这才淡淡回道:「他那脑子可顶尖的,会这么做兴许有他的考虑吧,你就别为他那腹黑心思多操烦了。」 「珐,我哪是光为他操烦。这天下有一半也算是咱俩拼搏来的,我可不想大战方休又招来啥事端,搞得天下难以太平。」话说得大言不惭,端起酒杯的玄殷眉心倒是拧得紧。 「如果我没看错,那女子应该就是当年被严炽书当休兵止战的筹码,给送回东胡的那一位。」几杯酒下肚,罗修武的思绪倒是清明了些。 「当真是她?那将她留在宫里可就不妥。不成不成,我得赶紧想个说法要严炽书留不得她才行。」说着说着,玄殷兀自认真地思忖起来,连罗修武朝他举杯的动作都没入眼。 讨了个没趣的罗修武讪然地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将举在空中的杯收回唇。 这皇帝想封什么人为妃、想招谁侍寝的风花雪月事,他压根儿就懒得理,再说严炽书根本就是个黑心黑肠黑到底的腹黑人,就算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也难以撼动他的决定,还是品尝好酒比较实在。 琼楼玉宇的咸乐殿,门前置放着朱雀玉座百花灯,殿内的帷帐系着璧霎彩羽,在奉常跪迎下踏入殿内的帝王,款坐于鎏金铜蹄八足案后的软榻御座。夏玉敲冰般的琴筝管乐声缓缓奏起,叫人闻之清耳悦心的乐声却没能牵动 冷冽的清俊龙颜一丝半毫。直至一曲方休,始终沉敛自饮的严炽书方侧首向随侍的圆子示意。 待数名舞伶跳完一曲五行舞后,一袭红纱舞裳的娇丽身影便莲步入殿,曼妙的窈窕身姿朝帝王福身见礼,含羞带怯地一记抬眸媚眼,随即闻乐旋身,雾鬟风袖地舞起「敛艳吟」。 轻盈旋划的舞姿在灵动中带丝妩媚,透薄的绛红绢丝随之舞动,衬着娇颜上的紫金妆以及悬垂额心的金饰,仿若一朵娇艳盛开的月季,芯心招摇地诱人采撷。 眼前婆娑起舞,袅袅娉娉娇上春的身影让严炽书清冷的眸心添了丝柔意,几乎有些心醉神迷般,执起酒盏抵唇却迟迟未饮。 随着乐声变化,萦绕舞者周身的红袖纱被寸寸收拢成团,如同绣球般地在一记清脆的铜钟声中抛向了严炽书。 抬手擒接住,严炽书掌心抓握着绣球,指间同时也夹住两枚银针。随着舞势落停,绕身红纱缓缓飘落,女子欺霜赛雪的白皙嫩肌越渐裸现,掩在织金肚兜下的酥胸更是呼之欲出。 严炽书眸心一沉,冷冷开口:「除却妍妃,其余立撤。」 听闻帝王旨意,随侍多年的圆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方才皇帝微侧首,瞬闪并接住暗器的小动作,立在旁侧的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以至于听闻这撤走所有人的旨意,他真是心慌慌意乱乱地好不犹豫呀。 直到一记冷到透骨的眸光扫来,迟疑的圆子这才万般无奈地朗声要人全退出殿外。 不出片刻,余音缭绕的殿内便一片静谧,看着女子不明所以却又明显透着丝不甘的眼神,严炽书一反常态地靠着软垫,慵懒闲适地开口:「来自东胡的妍妃,无乐还能舞吗?」 这男人,不易对付——暗暗惴忖,慕容妍心思瞬转,曲身一福,便随着心中节奏翩翩起舞。 没了曳地袖纱的遮掩,慕容妍葱白似的藕臂尽露在外,玲珑有致的身段妖娆款摆,婀娜多姿地让严炽书深了眸色。 兴许没有侍卫在场,无乐自舞的慕容研更加放胆地旋步向前,在几要贴近八足案桌时又挑衅地旋身转离。背对着唯一的观众,两条藕臂轻抬,一个仿若理髻的媚行之姿,一抹金光倏地朝严炽书飞去。 慕容妍才曼妙地舞旋回身,上一瞬还离自己十步之遥,闲倚卧垫的严炽书竟已贴近身前,沉麝的男性气息窜入鼻间,让她措手不及地骤然心慌,失手的紧张更让她脚跟一拐,眼看就要往后倒跌。 负手于后的严炽书,单臂一伸便牢牢地托稳娇躯,微倾的身形让慕容妍几要瘫软的下半身与自己紧贤相贴。 极羞人的姿势暧昧的让慕容妍莫名心慌意乱,半真半假地敛颜,怯怯开口:「皇、皇上……」 臂劲轻使,严炽书拉正了两人身姿,「妍妃这舞跳得过于费劲,瞧这饰髻的华胜都给旋飞了。」原托在柳腰上的长臂旋身回前,夹在指间那尖角锐利的华胜刻意在慕容妍眼前晃了晃,「朕帮你重新插上。」 少了紧紧相贴的那份灼热,慕容妍有些如释重负,然而那金光闪闪的华胜却刺目得让她几要掩不住眼底的不甘愿,虽然只及他胸前的身高让他轻易便能将华胜插于她髻上,可她仍是顺势垂低了头。 浅浅敛息,心思恢复冷静的慕容妍,趁着严炽书在她髻上忙碌之际,无声无息地将手探进裹着红纱的腰间,紧握一柄细巧银刃,顷刻间便往仅半步之距的昂藏身躯刺去。 腕际陡地一阵疼痛,慕容妍这才惊觉严炽书负于身后的手竟快一瞬地擒住她持刀的手腕。出乎意料的她难掩错愕地抬首望去,见到的却不是应有的盛怒表情,而是玉润却不带一丝温度的冷颜,而那眸心中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更是让她再难掩饰心底的不甘,傲倔地与之迎视。 真是一点都没变……勇气可佳。 暗暗在心底莫名庆幸,严炽书腕劲一使,轻而易举的让慕容妍吃痛地松了攥握的掌心,小而锐利的银刃顺势而落。「瞧这伺候的宫女有多松散,给你着衣时竟没发觉有利器掩在舞衣里,这要让朕的妍妃伤了可怎生是好呢。」 第八章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男人当真是外头传闻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玉面修罗—织皇严炽书吗? 短短两曲舞的辰光,她就有三次试图暗杀他的举动,而且还被他逮个正着,结果他却是这等反应? 完全不在想象中的反应,让慕容妍错愕傻愣,瞠目结舌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来人。」沉沉低喝一声,始终没将眼光自慕容研脸上移开的严炽书,在内侍来到身边时再度开口:「华颜殿的宫人轻心太过,全施以笞刑,撤换一批。」 语毕,严炽书手一松,便转身离去,那威仪万千的背影让慕容妍茫茫然地无所适从。 这男人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她真杀得了他吗? 出了赏乐歌舞的咸乐殿,负手信步的严炽书在迈进昂龙殿时,淡淡开口:「方才之事不必记下。」 闻言,随侍在侧的中常侍圆子真心觉得今儿个铁定是个诸事不宜的大凶日,要不怎么追随多年的主子竟会这般反常。「皇上,方才那妍妃可是意图弑君呀!」 止步侧首,严炽书冷冷地看向圆子,「朕伤着了吗?」 虽是随侍多年,可圆子还是很难不被那冷冰冰的俊颜给冻得发颤,「启、启禀皇上,没有。」 「所以你要让少府记上什么?」冰冷的语气再加上唇角斜勾的一抹冷笑,严炽书开口再问。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我这玉面修罗般无情的帝王今儿个到底是吃错什么药啦——虽然内心正无语问苍天的呐喊着,但身为所有宫人中地位最高的中常侍圆子,终究姜还是老的辣地不负其名,立刻机灵圆滑地低身回道:「就记妍妃舞艺过人,让皇上龙心大悦。」 「嗯。」浅浅沉吟,严炽书终于敛下冻人的冰冷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见严炽书直接朝龙榻走去,圆子连忙跟上前,在他伸展双臂时伺候更衣,「皇上可是倦了,想歇一会儿?」 颔首示意,卸下皇袍仅着玄色单衣的严炽书斜倚着龙榻,再度淡淡开口:「派太医上华颜殿看看。」 「遵旨。」 虽是已经敛了几分劲,可那白皙嫩肌被他这么一擒握,免不了要瘀紫红肿。暗自思忖的严炽书瞳眸才闭,一抹盛绽月季般的娇丽身形却闯进了脑海,让想小憩会儿的他下腹隐隐燃起燥火。 耳间传来圆子去又复返的轻巧脚步声,严炽书猛地一个起身,「宣娥姬侍寝。」开口的语气有着罕见的焦躁。 待圆子奉旨前去安排后,独坐龙榻上的严炽书在沉思了会儿后,启唇出声,「问寒。」 一道黑影立即身手矫健的自雕龙的梁上跃下,单膝跪在严炽书面前,「问寒听令。」 「去趟东胡,探清慕容妍的身家底。」 因为不想居于瑞皇的龙极殿,严炽书一登基便命人将母妃生前所住的行云宫,改建为新的帝王寝宫昂龙殿,并于右侧另建专司召妃侍寝用的偏殿翻龙殿。既是不愿同他始终不认的帝父那般走上荒淫之道,也是小心谨慎地不陷己入危。 虽然登基不多时,严炽书便遣嫁了上千名嫔妃,可新帝上任,邻国纷纷借献女以求睦,以至于后宫里除了前朝余下从未承宠过的嫔妃百余位外,尚有新添的数十位美人姬妾。相较于前朝,算是晓风残月的冷清许多。 此刻的翻龙殿里,坐在绣着龙凤交欢图样榻上的严炽书,墨黑发丝未束,如同泼墨般散披肩背,前襟松敞的织金丝玄色单衣仍完整的穿在身上,同色的丝绸长裤则褪至膝下,而奉旨承欢的娥姬则是跪伏跟前,正娇媚且奋力地吮含着昂扬的龙根。 快意与舒爽让严炽书仰首眯眸,沉沉低喘。跪伏在前的姬妾生得哪般花容月貌,身段如何窈窕玲珑全没能入眼上心。 自幼看着瑞皇性好渔色,周旋众多妃嫔间,导致母妃终日抑郁的严炽书,心底对于临幸妃嫔这件事,其实是深感痛恨的。然而就算是多年来致力于复位,关注于国情政事淡薄了欲念,他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即便极不愿临幸任何一个妃嫔,可严炽书也知道长期抑欲不发,不止身易招损,在精神上也是种负担。所以在欲念贲张,真忍抑不下时他仍是会召人侍寝,但只是让那些想一朝升天变凤凰的嫔妾,以手口甚或胸乳为他抒欲。 对他来说那算不上是临幸,更称不上是所谓的男欢女爱,充其量不过是非不得已的释精抒欲罢了。 虽然现下的后宫不比前朝,可能够在莺莺燕燕中成为被召寝次数最多的一个,前朝余下的娥姬可是颇为自豪。 想当年她这一口舌技与巧劲可是伺候得瑞皇每每翻上云巅,欲罢不能呢。 要不是她早早听闻风声,拿出了所有值钱的家当贿赂负责后宫的永巷令,现下哪还能有机会让新帝召寝呢。 眼看新帝被自己服侍得一脸享受,企图心强盛的娥姬,得意忘形地以手取代了唇舌,不着痕迹地腻身上爬,抓准了时机便朝硬挺肿胀的龙根一落…… 喉间突地被掐紧的剧痛,远远大过了蜜穴被胀填的快意,更让妄想以阴伏阳的娥姬满脸惊骇,别说是出声讨饶,她就是想吸口气都办不到。 看着面前那张由白转红,再成胀紫的容颜,严炽书眸心中仅有冷冽,即便龙根被因受激而急剧收缩的软穴紧缠而更加肿硬,他眼中的冷冽却不减反增,逐渐加重的力道,在在彰显着眸心中冷厉的杀意。 腰间麻意窜升,让严炽书扣着细颈的手使劲掐扭——喀哒一声,自以为能让新帝真正临幸的娥姬,顿时颈断气尽。 欲望未抒,满脸狠厉杀气的严炽书,甩开了憎厌的裸躯,立身展臂,在圆子为其罩上龙袍时,开口吩咐:「尸呈后宫,以示警惕。」 昂龙殿内,由硕大玉石鏊砌而出的浴池,四个角均立了龙柱,由皇宫后山引流进的热山泉从龙口中潺潺流泄,热气氤氲地让人犹如置身云雾之间。 双眸微闭,展臂浸泡于池中的严炽书看似闲适惬意地如同飞龙乘云,可心绪却随着脑中那抹嫣红身影的萦绕而随之旋舞。 直到圆子递来绸巾伺候,严炽书才睁眼启唇:「都办妥了?」 「欸,全都照皇上口喻,办得妥妥当当,永巷令那头也全处理了。」应声同时,圆子不忘以浸得热烫的绸巾轻劲揉压着帝王的宽肩。 「华颜殿那,太医怎么说?」清浅续问,严炽书收臂摊掌。 见状,圆子机灵地将搁在一旁的酒盏端至帝王手上,「除了手腕有些瘀肿,毫无大碍。」 「嗯。」低吟一声,严炽书细细浅酌着醇厚的酒液,「朕是否寡情至极?」 「多情应许有情人,皇上只是尚未遇着那有情人,何来寡情呢?」 圆子的话让严炽书眸底添了丝笑意,「可朕在召寝抒欲之际,拧断了她的颈。」 「那是娥妃不识好歹,妄想冒犯龙尊,理应受罪。」想到娥妃,圆子不由得提高了声调。这贱人还以为自己欺上瞒下的事没人知道,要不是因为皇上懒得为这等小事费神,再加上她伺候的技巧勉强还端得上台面,这欺君之罪早就往她头上冠了。 真不枉为贴身内侍之名,瞧这打从他是太子时便伺候着的圆子慷慨激昂的,半点不假地可真心了。 「数年前,朕也狠心地将无助之人推向危境,而今她是来受罪,抑或给朕罪受呢……」淡淡轻笑,严炽书再开口的声音浅得像自言自语那般。 「敢问皇上,您的意思是……?」虽然这帝心他是揣得了八九分,可严炽书这突来的一句还真是让圆子满头雾水。 皇上这说的是谁?谁又敢给这玉面修罗似的帝王罪受呀! 「罢了……」薄唇微动,严炽书低喃了声后,便闭眸不语。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东胡送来献女这招分明是别有居心,你看不懂吗?」一踏进御书房,穿着常服的玄殷便冲着严炽书劈头问道。 第九章 搁下手中奏折,严炽书懒洋洋地看向玄殷,「你三更半夜闯进御书房,就为了问我这事?」 「对,就是专程来问这事,怎么,不成吗?」理所当然的朗声应道,玄殷大剌剌地往红木圈椅上落坐。 「若以君臣相问,那么丞相无诏擅闯御书房,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唇线微抿,严炽书在奏折上落了个准字,随即朝旁使了个眼色,示意圆子退下。 「这会儿知道跟我论君臣了?我今天就是用兄弟身分来讨个答案,有本事 你砍我呀!」面对严炽书这腹黑帝王,有着笑狐狸之称的玄殷脸一臭,半点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薄唇微扬,严炽书浅笑开口,「既是兄弟,我有没有本事你应当最清楚了,还想讨什么答案呢?」 「你少跟我来这套!不管是君臣抑或兄弟,收下东胡献女这事就是不该轻忽。」玄殷一脸正色地开口。 「登基未久,复位一战才翻天,百姓仍需休养生息,既然东胡来上这献女缓招,那么我顺随其意,假意示好,又有何不妥。」端起蔘茶,严炽书淡淡应。 「首次献舞就朝你发暗器,这叫缓招?!你脑子何时这么不好使了?」 闻言,严炽书龙眉一挑,深邃的眼犀利地朝上一扫。 帝王这一个冷眸飞瞥,隐在梁柱上的几名炽影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默默在心底无声呐喊:要糟!咱们这是找错人报讯了…… 「你少在那用眼神吓唬他们。虽说我掌文不司武,可现下修武在外讨伐叛臣余孽,有任何危及到你生命的事,炽影卫跟我通报有什么不对!」 「是没有不对。」收回冷厉眸光,严炽书状似无奈地应了声,心里却暗忖改明儿个定要明青好好整顿一批新进的小子。 「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胡妍妃摆明了要杀你,你把她留着是怎样?」 「她伤不到我。」淡淡低应了声,严炽书又翻起另一本奏折。 「敢情你这是拿她来练身手吗?!」严炽书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看得玄殷更是气恼,几步一跨便冲到了御案前,「她现在伤不到你,明天呢?后天呢?你敢说她一定不会成功吗?」 「练身手倒是挺有意思。」面对玄殷的质问,严炽书连头都不抬,浅浅笑道。 「……」这是重点吗?!玄殷这下真的是傻眼了。 无语至极的深吸了几口气,玄殷接着又道:「我听修武说,那妍妃似乎是五年前被你从西塞关送回东胡的那个。你……是不是对她有意?」 对她有意…… 只是记得她那张带点稚气的清纯脸蛋,只是记得她那无助却不甘的倨傲神情,只是想知道看来柔弱的她为何在五年后能清冷地想杀他,只是胸前那淡去的牙印在见到她时隐隐泛热……这样,算是对她有意吗? 几瞬的思忖在唇角不自觉微扬时结束,严炽书抬头对上玄殷,「这事我自有分寸,不论是君臣或兄弟,都别再过问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你还要带平曦出宫。」 「汗王急欲见成效,妍妃务必抓稳今儿个献胡旋舞之机。」随慕容妍自东胡来的侍女在帮她拢整滚着细毛的襟口时,不着痕迹地附耳道。 低低颔首,慕容妍款款坐下,将小巧细致的足踩抬搁在束腰杌凳上,在侍女系着串着金铃的细炼时,不由得若有所思。 算算时日,她进后宫也半年有余了,一心想杀了严炽书的她在首次献舞之际,便大胆地以暗器行剌。原以为自己的失手会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谁知严炽书非但没降罪责罚,还三天两头召她到咸乐殿以舞悦君。 想到数次献舞的状况,慕容妍不由得眉心紧蹙。那男人每回总让她跳同一支舞,然后屏退随侍的一千人,再要乐师只能在殿门前的帘幕后弹奏。除了他,谁也瞧不见她擅长的那曲敛艳吟。 敛艳吟是中原着名的媚舞,慕容研苦练多年,将这舞跳得纯熟,为的就是以妖娆妩媚的舞姿填补自己貌不惊人的弱处。从他连番数次召她献舞,以及他看着她旋舞时那抹赞赏意味,自许以舞成功吸引了帝王目光的慕容妍却备感挫折。 层层纱幕隔出的旖旎氛围里仅只两人独处,常常几曲舞罢,她屡次掷出的暗器总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拦接。首次交手她便猜到他的身手不凡,可目的明确坚定的她仍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面对她明摆着针对他的暗招偷袭,他总是一派淡定从容,就连接下暗器的举止也像是拨拾片叶般优雅,更是完全不当回事地从未开口质问,只是噙着戏谵的浅笑看着她,偏偏他眼神里那丝挑衅最让慕容妍感到气结。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然在入宫前便已对他的事有粗略的了解,可几次交手下来,慕容妍很难不觉得男人这「玉面修罗」的称号根本就名不符实,喊错对象了吧? 也因此,在知道今天要跳胡旋舞的当下,慕容妍不免有些踌躇不决。比起轻薄的舞衣,传统胡旋舞的装扮更易暗藏杀伤力较大的凶器,可也同时是五伶共舞,倘若她又失手,而严炽书一反往常的龙颜大怒,恐怕会牵连诸多无辜。 为了复仇、为了至亲的安危,她死不足惜也从来不怕,可要她为杀一人而踩着他人的尸体向前,她真的做不出来。 几番挣扎下,在宫人传来该前往咸乐殿的通报声时,慕容妍还是在腰间与毛靴边各藏了柄刀,暗暗决定见机行事。若真没能有不累及无辜的适当时刻,至少也能骗过身旁这名为贴身侍女,实则替乌图监视她的胡女。 甫踏入咸乐殿,慕容妍便因眼前的景况感到愕然,虽然早知今日不是仅己独舞,没有同早前那般围起纱帘,乐师也未被摒至殿外实属正常,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男人竟会带着另一名女子前来。 瞧他将那花容玉貌的女子紧搂在怀,那副旁若无人的亲昵样,想来后宫盛传帝王心系治国,不兴女色之说根本是讲假的吧! 「她就是那个很会跳舞的娃娃吗?」嫩嗓娇娇开口,被严炽书硬是揽抱在身前的平曦好不兴奋的问道。 稚儿般的娇憨与童稚用词让严炽书颇感无奈,却也只能软声低应,「是,就是她。曦儿别忘了自己应允过会乖乖的。」 「嗯。」用力地点点头,平曦将娇小的身子更往严炽书怀里贴靠,满心期待地要赏舞。 侧眸朝圆子示意,严炽书心下却是一反平素悦赏歌舞的佣懒闲适,反而因为小心警戒而绷紧了神经。 拗不过平曦的软磨硬泡,严炽书在无奈答允带她来赏舞之际,也没忘殷殷告戒,要她务必乖乖坐在他怀里,万一这妍妃舞着舞着又掷来暗器,他也才好随时拦截,不让她伤到平曦。 随着乐师奏起悠然音律,慕容妍与另外四名舞伶轻盈地翩翩起舞。几次甩转起圆裙的旋身,为首的慕容妍很快地发现今日咸乐殷内的侍卫比平素足足多上一倍,更有六名黑衣金甲的带刀御林军分立主位两侧,足见男人对怀中女子的珍视与看重。也因此,慕容妍在舞过半曲便决定不大意轻心,全神贯注在舞艺上头。 弦鼓的强烈节奏声中,舞伶脚尖蹬踏地回裾转裙,腕踝系着的银铃随着急速的旋圈叮当轻响,犹如回雪飘摇般左旋右转不知疲,看得平曦目不暇给,几次忍不住想挣出严炽书怀里,好倾身向前看得更清楚些。 「曦儿,听话。」低声轻喝,将平曦揽回胸前的严炽书在她额际印下轻吻,柔声再道:「乖乖让朕抱在怀里,你要什么朕都允。」 侧扭螓首,笑得一脸灿烂的平曦在严炽书脸上啾了一记,「就知道你最疼曦儿了。那我要看那个系金色铃铛的娃娃单独再跳一次,她转得最漂亮了。」 闻言,严炽书眉心不由得微蹙了下,暗暗在心底低叹了声后,浅浅开口:「只要曦儿开心,什么都好。」 第十章 一曲舞毕,主位上那极尽宠溺的呵哄与备受疼爱的娇宠对话,慕容妍一字不漏地全入了耳,心中暗忖着男人明显心有所爱,那么讨得皇宠再出其不意之招怕是难使了。 半晌过后,独自再舞完一曲胡旋舞的慕容妍,还低低轻喘地缓和着因急转而有些晕眩的脑袋时,严炽书却紧揽着那位「爱妃」步至她面前。 「你跳得好好哦!」极为兴奋地语出赞美,平曦伸手捧起了慕容妍垂低的头,「你也长得好可爱哦,曦儿喜欢你。」说了声后,手一张便要抱过去。 「曦儿答应过不离朕怀里的。」几乎有些愠恼的低喝一声,严炽书立即将要贴近慕容妍的平曦扯回怀中。 「可是……」表情无辜的平曦菱唇微嘟,有些委屈地还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可是。今日到此为止,摆驾回宫。」霸气说完,严炽书便揽着平曦步出咸乐殿。 看来这唤做曦儿的女子不仅备受宠爱,还极有可能会是他的软肋,方才他拉回女子时眼底那丝惊惧虽是一闪而过,可看入眼底的慕容妍却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即便如此,慕容妍却毫无一丝揪住男人弱点的胜算冀幸,虽是自荐入宫行刺,可不想牵连无辜的她最不齿挟人之弱胁逼就范的行为。他那怕她出手伤他心头肉的担虑,实在是多余。 数日后,那说着喜欢她,自称曦儿的女子在一名长相斯文的男子牵领下,来到了华颜殿。那身后跟着数十位带刀御林军的大阵仗,让慕容妍在傻眼之余也不免恼怒,几想冲到男人面前大嚷:「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就是想杀你也绝不会滥杀无辜,更没狠心到对这看来单纯无邪的你的爱妃下手。」 但想归想,做不做的得,慕容研心里还是有数的。要不想牵连无辜只杀了那男人,就只剩媚行勾惑帝心这招,但此招怕是急不得一时。 于是,即便入殿的并非帝王,她仍是谦卑行礼恭迎着踏入殿里的人。 「妍妃不必多礼。」浅声轻道,玄殷牵着平曦在红木藤纹绣墩上端坐,「在下丞相玄殷,长公主平曦你应是见过了,就不用我介绍了。」 低低倒抽了口气,慕容妍连忙曲膝福身,「慕容妍见过玄相大人与平曦长公主。」 语气虽稳,可慕容妍心下却大感意外,原来这容貌堪称倾国倾城的女子竟是公主,而不是帝王宠妃。 可思及当日严炽书待她那般怜宠,慕容妍又不由得联想起自古以来皇宫内的诸多不伦秘辛。倘若如此,那么后宫里那些他从不对妃嫔上心的传闻就其来有自了,既是恋着有血缘的公主妹妹,自当难以再容谁上心。 慕容妍瞳眸中一闪即逝的讶异没能逃过玄殷的眼,也因此对前几日严炽书坚持不允他跟,且全程将平曦搂抱在怀里赏舞的举止有些了然,想来是故意让研妃误会吧。 想到自己为了别人的安危时时挂心,而那贵为帝王的严炽书却漫不经心,全然不以为意的样子,玄殷就忍不住气恼。亏他还为了让严炽书正视这容不得轻心的问题,连平曦都给推上了火线,结果原以为会有的行刺之举连个影都没有,还让严炽书以保护平曦之名,实则端着宠妃爱妾的姿态,看看这妍妃酸不酸。 呿,说什么自有分寸,依他看,就是无意也有七八分上心!既然这样,那他就破罐子破摔,把严炽书那幼稚心思给挑白了,看他还怎么同妍妃练身手!几瞬思忖后,玄殷将慕容妍呈来的香茗端给了平曦,才缓缓开口:「妍妃入宫不久,兴许不知我龙炽皇朝唯仅平曦一位长公主之由,我就多嘴给你说个几句了。」 闻言,慕容妍敛隐了心底那份猜疑,柔声开口,「承蒙玄相看得起,慕容妍愿闻其详。」 「长公主是个傻的。」 玄殷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慕容妍大感意外地一时怔愕,难以想象眼前这犹如出水芙蓉般美得不可方物的公主竟是个傻子。 然而更叫她惊讶的却是玄殷接着说的话,「她的痴傻是为了护那一手带大她的皇兄,而她那已是一国之尊的皇兄更是将她捧在心尖上,因为普天之下,他仅有她一个同父共母的亲妹。」 言下之意就是谁动平曦,谁就是跟帝王过不去,玄殷这话意慕容妍听懂了,敛去讶然心绪的她正要回话,坐在玄殷身边的平曦却憨憨地先开了口。 「玄哥哥说完了没有嘛,曦儿想要跟妍姊姊学跳转圈圈的舞啦。」 「长公主不嫌弃,想同我习舞的话,那我们这就到侧厅方室去吧。那儿地上铺满了软垫,就是跌了也不会伤着。」 虽是被平曦童稚单纯的话语给逗笑,可慕容妍心底却不由得一阵酸软,这样一个妍丽娇滴的金枝玉叶,却是个痴傻无知的孩童,老天怎就这么爱捉弄呢?当平曦起身挽着慕容妍纤细的臂膀,兴奋地要与她往侧厅去时,同时起身的玄殷却快一步地拉住了慕容妍,正色说道:「我不管你从东胡来到这有什么目的,平曦只是个可怜又单纯的傻公主,别轻举妄动。」 「玄相不必过虑,我也就只是个任人摆布,身不由己地被送来填后宫的女子。长公主这般可爱讨喜,我喜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轻举妄动呢。」浅浅笑道,任由平曦挽着前行的慕容妍心中不由得苦笑。 不说前几日在咸乐殿的状况,光就今日这跟着数十位御林军的大阵仗,她是能有多大本领轻举妄动?再说,她就是再心狠手辣也不至于真的对个弱女子下手,至于这么防着她吗?何况她想杀的始终只有严炽书一人。 【第四章】 结束与由临东关淳王荣升为御史大夫的司徒淳几个时辰的议政,倚着懒架儿的严炽书长指揉按着眉心,试图散去那蹙拢的疲倦。 「皇上,要不要小的去传唤研妃献舞,让您舒舒心?」呈上蔘茶,圆子贴心问道。虽然妍妃总是试图行剌,可跟着严炽书多年的他多少也感觉得到自家主子在看她献舞时的轻松愉悦。 「问寒捎回消息没有?」淡淡丢出问句,严炽书掀起茶碗盖,啜飮泛着浓郁蔘香的茶汤。 「回皇上,没有。」圆子恭敬应声。 「嗯,那就不用了。」将茶碗搁回圆子的手,严炽书瞳眸微合,无声轻叹。 虽然瞧着她跳舞很舒心,与她的暗招你来我往也颇有趣味,可未知晓她因何原由执着于刺杀他这件事,仍是让严炽书莫名地有些烦躁。 「皇上,还是奴才伺候您回昂龙殿歇会儿?」说着,圆子动手拢整起推满御书案的奏折。 就算善解人意的圆子不说,严炽书着实也没啥劲去翻阅奏折,反正玄殷固定每三个月便两日休沐明天就结束了,那些琐碎的折子让他去烦就是。「不,朕今日还没去看看平曦呢,先上夕颜殿一趟吧。」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撇开一干随侍与卫兵那等大阵仗,只让圆子随侧的严炽书信步来到夕颜殿。 夕落时分,西下的余日将散落童玩、画着方格子与杂沓脚印的泥地映照出一片金黄,却不见嘻玩耍闹的人影。 制止圆子出声并前往寻人的举动,严炽书负手身后,悄然无声地朝隐约传出笑嚷娇声的殿内走去。 以软垫铺地的侧厅里,两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双手搭牵,随着宫女拍掌的节奏,乐活地蹦蹬旋圈。热情洋溢的青春活力,灿烂无邪的开朗笑颜,将落日余晖都给比了下去,也让刻意隐身于绣花曲屏后的严炽书舍不得打断这一片自在欢乐。 「呼……好开心!可是又好累喔。」跳转了好半晌,盘着近香髻的平曦发丝有些凌乱,像个孩童般毫不优雅地躺在软垫地板上呼呼低喘。 「就说了转一会儿就得歇停,长公主偏不听,累着了吧。」顶上随云髻同样有些散乱的慕容研低声念着,接过宫女端来的茶递给平曦。 第十一章 「好玩就停不下来了嘛。」坐起身的平曦接过杯便就口,饮尽一杯后才后知后觉地嚷道:「唉呀,不是说喊我曦儿了嘛,妍姊姊怎老爱长公主长公主地叫,真讨厌。」 抬袖轻拭额际滑落的汗,慕容妍连忙赔不是地笑道:「好好好,是妍姊姊不对,曦儿别生气。」对平曦童稚的率性她没有任何不耐,反而有着一丝欣羡。 默默看着两人和乐融融的严炽书,唇角不自觉地轻勾。难得平曦在玄殷无法入宫陪她时不吵不闹,也没来缠着他,原来是因为有人陪她乐开怀。 他始终觉得慕容妍是个善性良底的,当她在他带平曦一同赏舞时,全无试图暗杀他,或任何伤人之举后,他更是确信了这点,只是没想到她与平曦竟能如此投缘。 「妍姊姊,你看!那藤花秋千是皇兄让人给曦儿做的,很漂亮吧!皇兄有空的时候还会抱着曦儿一块儿坐呢。」移坐到花窗边的平曦指着繁花锦簇的庭院一角,喜形于色地说道。 「真是漂亮。曦儿真幸福,有个这么疼你的皇兄。」浅浅笑道,慕容妍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欣羡。 「妍姊姊没有皇兄吗?」歪着头,平曦觉得奇怪地问着。憨傻的心思单纯地以为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有兄长疼着。 轻轻摇头,慕容妍抑不住心酸地苦笑道:「没有,妍姊姊只有一双父母,没有任何兄弟姊妹。」而她父母的命还在别人手上,除了自己,她还有谁能倚靠…… 「那曦儿的皇兄让给妍姊姊,这样你也就有人疼了。」话说得天真,可平曦脸上那认真的神情倒是半点不假。 「傻曦儿,你皇兄与你血脉相连是天生便注定好的,哪能让得着呢?再说,你把皇兄让给我,那你就没有皇兄了呀。」虽被平曦的天真给逗笑,可慕容妍心窝处却不由得又暖又酸。那无私的分享让数年来独靠一己之力苦熬强撑的她觉得暖心,却也为自己的际遇感到酸楚。 「没关系,曦儿还有玄哥哥疼呀。明天我就去跟皇兄说,他一定也会因为曦儿要把他让给你而高兴的。」拎起矮几上的软糕往嘴里塞,平曦仍是笑得一脸无邪。 「曦儿真是很有福气,有这么多爱你的人疼着宠着。」 玄殷对平曦的疼宠,慕容妍也是见过的,不禁觉得老天真是待平曦不薄,纵使夺了她的正常心智,却也让她拥有无忧无虑活着的条件。 反观自己……挺着身傲骨孤军奋战,求的是什么呢?倘若平曦知道她想杀了她皇兄,那她还会这么大方地将他让给她吗? 不识慕容妍心头的愁苦,起了玩心的平曦沾满糖粉的小手扑地往颊上一拍,然后凑到慕容妍面前,「看,曦儿有白白的脸蛋哟。」 强忍在眼眶的苦泪被平曦那张花脸给逗成了忍俊不住的笑泪,慕容妍笑出了声,才想伸手帮平曦擦脸,却反被她调皮地抹了满脸甜腻霜白。 要玩是吧,我可不一定会输你。心思一转,慕容妍伸手朝那碟白嫩甜糕抹了一把,随即笑闹地往平曦招呼了去。 年岁相仿的两人就这么闹成一团,连随着伺候的宫女也给拖了下水,夕照下的暖阁里满是女子们的嘻声笑语。 悄声来又无声走的严炽书心思罕见地有些恍然,方才眼见的一切像走影般在脑海中不停涌现,让他不知不觉地步上了宫墙。 夕日已然尽落,取而代之的是黑幕般的夜空,与缓缓映现的点点星光。夜里的凉风吹得衣袂飘飘,眺望远方的严炽书眼底却只倒映着慕容妍被夕日照出金黄霞光的容颜。 虽是未见倾落,可她眼角那抹泪意看在严炽书眼里却是无比清晰。是什么样的心思让她在平曦天真相让的话语间热泪盈眶?又是什么样的缺憾让她语出欣羡? 而那与平曦笑闹的神情,更让他见到她始终敛藏的真性情,那明明该是单纯无邪的面容,何以在面对他时总是泛着清冷杀意?又是何种际遇让她来到他身边? 当年,他是不是狠了点,无情了些?这仿若自责的念头才生,便被严炽书嗤之以鼻地挥去。 一心为母妃平反、致力于复位夺回严家天下的那当时,太仁慈的恻隐之心根本不该存在。而今,高坐龙椅顶着帝尊的他又怎该存有这妇人之仁的浅居。 「皇上,夜风凉袭,龙体为重。」圆子的话随着罩上肩的龙纹大氅同落,也将严炽书飘忽的心思拉了回来。 「什么时辰了?」心思一陷沉,严炽书也忘了自己究竟在这宫墙上站了多久。 「已过亥初。方才见皇上沉思,奴才没敢扰问,皇上这会儿可要补进晚膳?」 轻轻摇首,严炽书转身之际淡淡落了句:「明青,遣鹰去催一下问寒,朕急要结果。」 不同于例行早朝的龙御殿那般庄严肃穆,专司御宴的和庆殿显得雍荣华贵,纵然新帝登基后甚少设宴,但画栋飞甍的瑶台琼室却无荡为寒烟之势,仍是金碧辉煌地彰显着龙炽皇朝的繁荣昌盛。 在武官之首的太尉罗修武顺利歼灭叛臣余党,同时轻取夜朗国后,龙心大悦的炽皇特地将犒将宴盛重扩办,大宴群臣。 此际,殿内两列一坐满达官显贵,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杯觥交错,歌舞升平地好不欢乐。真要说这热闹的御宴上有什么奇怪之处的话,大概就只有席间前方高台上那铺着绣龙锦垫的御座了。 登基近两载,近而立之年的炽皇尚无立后的念头,也未曾荣宠后宫任何一位嫔妃,这是满朝文武全都清楚的事。而今,尊贵的帝王怀里却拥着位嫔妃。 即便顶着簪上牡丹华胜与鎏金点翠蝶形步摇的凌云髻,精心妆点的容颜也贴上花钿增色,姿色平平的慕容妍仍未显露叫人惊艳的绝色。 对于炽皇独排众议留下东胡献女,更破例的首见便封妃,已经够叫群臣私下议论了,而今眼见其貌不扬的她倚在帝王怀里备受娇宠,能不惊掉下巴的恐怕屈指可数。 不若他人眼见的恃宠而骄,看似柔弱无骨地倚赖在严炽书怀里的慕容妍脸上可是半点笑容也无。一想到半个时辰前,奉旨来到帝王身边的她才想着如何利用难得近身的好时机时,将她揽入怀中的严炽书却不着痕迹的点了她的穴,让她像滩水似的软倒在他怀里任由摆布,弯弯的黛眉便气恼地拢蹙。 严炽书夹了块鱼肉在嘴边吹凉后递到她紧抿的唇边,「这龙鳕肉质软嫩,佐以青葱老姜清蒸,滋味鲜甜,爱妃尝尝。」 纵然满心不甘,但眼下穴道被点于人,况且又是道般盛大的场面,慕容妍也只能极不情愿地乖乖张口,咽下严炽书喂来的鱼肉后,便低低啐了声,「卑鄙。」 娇躯在怀,亲昵地将下颔抵着白皙额际的严炽书当然没错过这两字咬牙低咒,他却是面不改色,挑眉笑道:「朕听过冷血无情,倒是没听过卑鄙这夸赞,够新鲜。」 无情冷血是称赞吗?!这贵为帝王的男人到底能不能有点正常反应! 原想用话激惹,好让严炽书一怒之下将她遣离宴席的慕容妍,听到他这等反应,简直无言至极,失策的懊恼更让她不自觉地将心里的腹诽都给低声嘟囔出来。 「正常反应……朕想想。」执杯就口,严炽书故作深思地想了一下,随即又道:「朕点穴让爱妃动弹不得算卑鄙,那爱妃屡次在献舞时丢掷暗器,不也是小人之为?」 「你这……」被堵得气鼓了颊,慕容妍一时语塞,恼得找不到什么难听字眼能顶回去,只能咬唇瞪着眼前那张俊颜,看能否瞪穿严炽书那副得意笑脸。「爱妃生气的样子真迷人,脸蛋酡红得像颗熟透的蜜林檎,这泛着怒意的弯弯眉眼多灵动呀。」熟悉的倨傲神情让严炽书加深了笑容,侧首在慕容妍颊上偷了记香,「虽说朕颇喜与爱妃对招,可这群臣齐聚,诸多眼观着望着,咱们不如就先休兵吧。」 第十二章 谁在与你对招呀!我是真真切切地想取你的命!几句你来我往下来,慕容妍也隐约察觉到席下几道注目眼光,低低的吸了口气,才想撇过脸时,秀气的下颔却突然被扭抬,带着酒香的薄唇随即印上她的樱唇。 突来的亲吻让慕容妍脑门轰地被炸开,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仅能感受到那看似冷情的薄唇泛着炙人热度熨烫着她的唇,搅麻了她的神智。直到下颔的疼痛逼她抿紧的唇心微启,香醇的酒液被哺渡进嘴里。 几乎在酒滑过喉头之际,那泛着热度的唇也同时消逝,随之而来的是仿若吐气般、让她浑身轻颤地咬耳低喃,「这酒香吗?」 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慕容妍一阵傻愕,心中那莫名的怦然悸动难以言喻,好半晌才回过神,「香,但不够醇厚。」虽是不常饮酒却不代表她不能喝,和东胡的酒比起来,今日宴席上的酒是淡了些。 「想来爱妃是喜尝烈酒过喉,不过今日夜宴图的是庆贺欢乐,不贪过分酩酊。改明儿朕让人送上龙生子,叫爱妃好生尝尝中原烈酒。」浅浅笑道,严炽害又捻起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凑到慕容研嘴边。 「唔……皇、皇上,妾身吃不下了。」眼见严织书塞了一颗又舍起一颗,慕容妍咽下后连忙开口推拒。不说这宴才开席,她就被严炽书一口接一口地喂个不停,就这老是败阵的唇枪舌战也够她气饱了。 「再一颗就好。」无声轻叹,慕容研启唇吞下时看到随侍一旁的圆子弯身对严炽书附耳,后者原先悬在唇边的浅笑也随之隐敛。 须臾过后,严炽书大掌抚向慕容妍纤细的后颈,长指几下轻点便解了她的穴,然后交代内侍送她回华颜殿便兀自起身离席。 「东胡前些时候才与北匈达成互助结盟,此际我朝若大举调兵遗将与之抗衡,不仅胜算不大,恐怕对方太平不久的我国也是大大损伤。」 龙御殿上,满朝文武正为了东胡的兴兵扰关而争论不休。 虽然炽皇一登基便撤换了许多不堪用的老臣,也注入了诸多有才干的年轻新血,但仍有几位固守派的忠臣老将倾向以和为贵,反对兵戎相向。 「难道因为这样,就要我龙炽皇朝不战而屈吗?跟北匈连手又如何,不过就是群野蛮胡匈,西塞关抵不过,还有我霜北关顶着,有啥好怕的!」特地回京奏请朝廷为边关援增兵力的匡王严应匡,忍不住扬声呛道。 「不战而屈的确不是我朝的作风,可是眼下讨伐月氏西羌的太尉尚未安归,此时若与胡匈大战,必是讨不到便宜的。」御史大夫司徒淳,抚着短须开口说道。 「难道太尉不在,我龙炽皇朝就没人了吗?」虽然心底也很敬佩罗修武在军事上的文韬武略,可这似是看轻边关实力的话,仍是让禁不起激的严应匡一阵恼火,不由得大声嚷嚷。 「够了没有!」龙座之上,始终抿唇不语的严炽书,眉心微蹙,清浅却威仪十足地低喝了声。 「微臣惶恐。」皇帝一出声,本来还你一言我一语的朝臣纷纷齐跪在地,高举笏板语出敬畏。 「由郎中令自后宫择美人数十送予东胡,向汗王表朕倾和之意。护军都卫遴选三万精兵添肋霜北、西塞两关。」眉间蹙纹微散,敛阵支额的严炽书淡淡轻吐旨意,随即便起身拂袖,「退朝。」 「皇上这是也觉得我霜北关没本事吗?」 踏出了龙御殿,严炽窨前往御軎房的脚步被匆匆追来的严应匡给拦了下来。那副以下犯上,极欲讨份理的态势让随侍的御林军立即戒备的持枪横挡。 看着满脸不服的严应匡,严炽书心下低叹,挥手让御林军退下。「朕绝无此意,皇堂兄切勿多心。」 「那你方才为何下那等旨意?真就这么放软架的向胡匈议和吗?」跟着严炽书的脚步走向蜿蜒曲绕的廊桥,严应匡不明所以的追问道。 「瞧,那朵荷,含苞欲绽的优雅姿态,真叫人期待花开。」踏进了建于湖面的榭舫,严炽书指着前方,浅浅笑道。 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在严炽书示意下落坐漆金石椅的严应匡啐声开口,「我在同你谈胡匈,你却在说荷要开了,你是哪根筋不对了!」 「婉容妊娠八月有余,朕要再让边关生扰,要皇堂兄赴战场,岂不让她怨死朕。」端起圆子呈斟的茶盏,严炽书缓缓说道。 闻言,严应匡不由得耳际一红,虽是悟了几分意,却仍是逞能开口,「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我可是霜北关王。就算是有了孩子,该上战场时也是毫不犹豫的。」 「皇堂兄这份心,朕由衷心领。但胡匈之举暂时还称不上国家有难,皇堂兄还是好生坐阵霜北,享受弄璋之喜吧。」 有些臊的默然了一会儿,严应匡饮了杯茶后,释然地低叹道:「想来你定是又有什么以静制动的打算,我就是问到底驳到天暗也扭不了你的决定。倒是关于太尉未归之事,你都不担心吗?」 「昨日鹰讯传报,已经找到修武了,约莫再半旬便能回到京城了。」 「嗯,那就好。」好在这帮顶着天朝的大武柱没给失了。安心的吁了声,严应匡又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对了,婉容让我给你带句话。」 「嗯?」尝着茶点,严炽书眉梢轻挑地等着严应匡开口。 低低偷笑了声,严应匡故意正经八百地开口说道:「婉容说,皇上您也老大不小了,在忧心国事之余也该找个知心人相伴。」 这婉容呀……怕是日子过得幸福,安逸到连他情归何处都给关心了。 「那朕也请皇堂兄给婉容回句话。知心人可遇不可求,皇嫂还是好生养胎,早日帮朕添个小皇侄便好。」浅浅笑应,严炽书的心思却因那句知心人而飘远。 不知何因,知心人这三个字入耳,严炽书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慕容妍的身影。心思一飘忽,就连严应匡何时告退,榭舫里几时只余他一人望着湖面上的荷出神,严炽书也全无所觉,只有心头上盘旋难休的思绪渐渐清明。 原来……是只身涉险的境遇,让她在平曦天真相让的话语间热泪盈眶。 原来……是自笄年后便孤立无援的寂寞,让她有所欣羡。 原来……让单纯无邪染上清冷杀意的,是他曾经的无情。 原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毅然,让她来到他身边。 高傲矜贵如他,除却当年玄殷为保平曦之命喝下蛊毒,以及将平曦独留宫中,让她因飮毒茶而成了痴儿这两件事之外,自责这种情绪几乎不曾存在,可从昨日由东胡归返的问寒口中知道了一切始末后,严炽书却怎么也抑不下心中那份几近自厌的懊悔。 如果,当年他能有些恻隐,兴许她仍可保有纯然,而不是忍辱负重地让自己成为一枚杀棋,只为博得父母的一线生机。 而今,他能为她做什么? 就凭他对她那一丁点不曾言明的上心,她想杀他还难着呢! 然而,他又为什么在居于高位之上,竟想为她弥补些什么呢? 也许,想弭平心中那份莫名而生,又难以抹消的后悔吧。 思绪至此,严炽书当机立断的挥去心中另道不愿正视的声音,浅浅开口:「问寒听令,即刻再往东胡,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在不引战不张扬的前提下,将人救出。」 领密令的问寒退下后,严炽书的眼望向了另一株花苞渐凋的清荷,几近无声地启唇低喃,「你那股倨傲不屈的勇气,朕记得。唯盼让朕折了初苞的你,能有重生之期,叫朕孤芳独赏。」 「太医怎么说?」扬声问道,负手静伫的严炽书连头都不必回,光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是圆子回来了。 「启禀皇上,太医说妍妃是误食参了番木鳖的甜糕,幸而发现得早,在太医以银针炙穴的急治下,妍妃心乱躁动已平复,呼息不顺与全身发紧的症状也趋缓和。接下来只要以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佐水煎服,连续服四帖,便可痊愈。」 第十三章 「嗯。查出那甜糕是出自谁手了吗?」 「奴才已查问过了,今日宫膳里没有这道甜糕,而前日才召寝过的珠美人今儿个确实捧着食盒上华颜殿做客。」 「中尉之女,珠美人是吗……」 严炽书庆幸自己今日突有赏舞雅兴,让圆子上华颜殿传旨,才发现慕容妍身子不适,不免联想起前些时日几个召寝过的美人死于急病之事。想来上回将娥妃尸呈后宫之举怕是不够狠,没能让这些莺莺燕燕奉为前车之鉴。 虽然心中生有厉杀之意,可惯以冷待后宫的严炽书却也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再说他近来不过是常召慕容妍献舞、多给华颜殿赐了些赏,在一些特典宴席上只让她一人随伴君侧,便为她惹来了杀身之祸,此际他要是再为此大动肝火,只怕她在后宫的处境会更艰难。 既然如此,那就让玄殷这丞相去忙和忙和吧,让他用那狐狸笑脸把这不安分的后宫好生整顿,再精明地往那些妄想以女攀权的官员脸上狠狠打一巴掌。 隔日子夜,在龙榻上辗转反侧的严炽书仅罩着袭玄黑单衣,无声无息地踩着月色来到了华颜殿。 在隐迹随行的炽影卫弄昏了宫女后,落坐于床榻边的严炽书在看到慕容妍苍白的病容时,眉心紧蹙,一脸风雨欲来的阴霾。 看着她气息短浅、睡得不甚安稳的病弱模样,严炽书便气不打一处来的心生怒意,极想直接灌那珠美人几升鸩酒。偏偏自己在早朝前便将这事交给玄殷处理,此刻他就是再气不过也得默不作声的顾全君威。 但他可是最容不得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心眼生事的严炽书,还天性腹黑的让知交笑他是黑心黑肠黑到底,那么明着不能动,暗着来也算常理了吧。 眼神朝上一使,严炽书在炽影卫木月跪在身前时,低低开口,「去,找些活的蝍蛆,好生款待朕的『珠美人』。」 呃……主子这是认真的吗? 让他这一武功高强的炽影卫去抓节节有足,双须岐尾的百足蝍蛆?! 还要用他绝顶的轻功无声无息地将之丢到珠美人的脸上,吓得她花容失色、连滚带爬的惊声尖叫?! 身为炽影卫之一的木月,向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但在听到这般命令时,也不免怔愣了下,可在对上严炽书看着自己,那明显写着——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办的眼神时,也只能认命地低应:「木月领令。」 「记着要找肥一点,硕大些的!」 正提劲轻跃的木月被主子这一记追加给震得差点跌倒——原来自己追随多年的主子,看来清冷高傲,其实骨子里也挺幼稚的…… 「傻丫头,不是在生父的指导下将中原宫廷之事学了八九分,怎么还笨得人家拿什么你就吃什么?」长指轻刮慕容研挺挺的俏鼻,严炽书喟然轻叹。 「阿爹、阿娘……等我……我一定会救你们……只、只要杀了那狗皇帝……我、我一定可以的……」浅浅的呓语断断续续地由慕容妍嘴中轻吐,一字不漏地全入了严炽书耳里。 唇角不自禁扬起浅弧,明知她听不到,严炽书却仍忍不住轻声低回,「该说你傻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不说朕身边永远有炽影卫隐护,就你这吞吞吐吐,自个儿都没几分把握的心思,想杀朕那是比登天还难。」 长指由俏鼻游移至唇心,那有些干裂的触感让严炽书稍散的眉心又微蹙,几难自禁的俯首,将自己的薄唇贴印上去。 轻轻吮含、辗转舔吻,直至那泛白樱唇因红肿而添了抹彤色,干裂的唇瓣有「湿润的晶莹,严炽书这才甘愿抬头,抚着慕容妍的额心低语,「再给朕一点时间,很快你便能如愿了。」 昏昏沉沉地病了几日,慕容妍在能起身后便从宫女的耳语中,知道了让她意外又颇为心惊的事。 原来那日带着甜糕来找她献殷勤的珠美人,其实是笑里藏刀想置她于死地,就因为眼红她让皇帝另眼相待,备受宠爱。 对于这点,慕容妍在苦笑之余也不免翻白眼的想着,连龙榻都没沾上边,到底哪里受宠了?何况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帝宠,她只想取帝命,救父母于水深火热之中! 话说回来,严炽书也够残酷了。听说珠美人睡到半夜时,莫名其妙被一大群百足虫覆头盖脸,吓得三魂七魄全散了,一夕间成了个疯子,被打入冷宫。结果她镇日的疯狂尖嚷又碍了后宫的清宁,让永巷令用药给毒哑了。 这就已经够惨了,偏偏更狠绝的还在后头。这珠美人的父亲是朝廷的中尉,在对她下毒手的隔两日,便被丞相玄殷揪出他数年来与少府私下收贿的事,人赃倶获被褫夺官职,不多时便要祸连九族,全给发落边关服苦役了。 想到严炽书这般治世手法,慕容妍不由得心惊地打了个冷颤。 只是争拥地使使小心眼,以官威向平民百姓收收贿,便被弄疯毒哑,还落了个九族连坐,一世翻不了身的严惩,倘若她弑君失手,只怕下场会更悲惨。 ——不对!她不该有这样畏怯的心思! 熬到这一步的她如果在此刻怕了、畏缩了,那仍被掐在乌图手上的父母该怎么办? 柔荑揪紧了裙摆,慕容妍低低摇头,晃去脑中那丝怯懦,咬紧唇心地坚定着意志,耳际却传来宫人的朗声:「皇上驾到。」 倚坐在窗前的慕容妍急急起身,跪地叩首,「妾身参见皇上。」 「平身。」严炽书轻吐两字,罕见地朝跪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意欲搭扶慕容研起身。 含羞带怯地将手搭在严炽书掌心,一丝仿若电击般的麻颤感瞬间窜入四肢,在心房汇聚成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触,让慕容妍一时恍惚。 这不是他与她的第一次接触,可那股评然动心的异样来得突然,又彷佛带着熟悉,慕容妍不由得想起病得昏沉时那个梦境…… 在漫无边际的虚无中浮沉,她无助地抓不着任何依靠,看着与自己远远相隔的父母,只能低喊他们等她,不断地给自己信心喊话。然而即便喊得再大声 再坚定,那一片沉重的黑雾仍是叫她挣不得半丝光明,无依无靠的孤单寂寞全让她的出声化成了哽咽。 但……突然间有谁握住了她的手,将关心的暖意传递到她心里,低沉的嗓音淡淡地笑她傻,说着要她再等等、说着他会让她如愿。 梦里的黑雾让她瞧不清那人的长相,更想不起那听来熟悉,低沉却又令人安心的嗓音是属于谁。只知道自己莫名地被安抚,始终压抑在心底的那份孤单无助顿时被抹平,让她安心的缓缓飘落,睡了多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身子还不适吗?怎么净瞧着朕发怔呢。」暖嗓低语,严炽书似笑非笑地开口。 他的话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被唤回心神的慕容妍慌急地想将手抽回,无奈他没放手的打算,还拢握得紧,让她不免有些心慌意乱,「皇、皇上,妾身已无大碍,方才是一时闪神了,请皇上恕罪。」 「爱妃所言差矣,你何罪之有呢?何况,朕喜欢你这么看着朕。」唇角轻扬,严炽书眉眼间泛着笑意,一个转身便牵着她朝殿外走去,「病了几天闷坏了吧,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第五章】 「将军。」第五次轻易地将了慕容妍一军,严炽书正色开口,「爱妃这棋艺跟谁学的?能糟成这样也算不容易。」威仪十足的眉眼间净是嘲弄笑意。 「妾身出自东胡,棋艺不精也算正常,何况是皇上您坚持要同妾身弈棋的。」蛾眉拢蹙,樱唇微微噘嘟,慕容妍语带娇嗔的回话,面上却是掩不住屡败下阵来的不甘。 「这么说来,是朕不对啰。」闻言,严炽书忍不住低笑出声,长指轻佻地勾起慕容妍圆润的下颔,拇指还朝她挺翘的鼻头逗抹了下。 「妾身不是这意思,皇上这么说可是折煞妾身了。」话回得有礼,可慕容妍心里却是恼极了。 第十四章 这男人除了召她献舞,在大宴小宴上要她陪同外,这阵子更是时不时上华颜殿找她品茗对弈,兴致一来还会带着她到皇城后方那片狩猎场驭马。 虽说经过前阵子珠美人那事,后宫现在安分的没人敢使争宠的心眼,可拜他的招摇之赐,她就是再不想承认,也已经成了全后宫中最叫人眼红的宠妃了。 话说回来,能够受宠对于一心想弑君的她来说是件好事,可在入宫不久便大胆以暗器行刺的几回交手过后,慕容妍便看清了这男人不易对付的身手,也因此后来这段时日她不再莽撞行事,反而安安分分地当个听话的嫔妃,然后暗自思量着如何更深得龙心,好利用蒙受召寝之际出其不意下手。 偏偏面对男人那似是有情又若似无情的调戏,慕容妍总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借斟茶之势偏过头,「既然妾身的棋艺让皇上觉得不开心,那妾身给皇上弹首曲吧。」 轻轻颔首,严炽书端起茶香四溢的杯盏,任由慕容妍走向琴座忙碌,心想她实在错得离谱,他半点不开心都没有,反而很享受逗她的乐趣呢。不过向来不喜形于色的他也不介意她的错认就是了。 随着撩弄筝弦的柔音响起,严炽书心神也随之荡漾,鹰眸微敛的望着神情专注的慕容妍。 比起婉容或平曦,她的琴艺着实称不上好,可她的琴音却意外地叫他感到顺耳,以一个生于东胡长于东胡的女子来说,她琴棋书画这四艺皆学得颇有水准,那精湛的舞艺更是出乎意料的让他移不开目光。 然而,这一切却都只为了杀他…… 即便是他亲手将她送回东胡,可真正想凌辱她,掐着她的罩门胁逼她的毕竟不是他,那她到底为什么这般恨他,恨得非要置他于死地? 一思及此,严炽书瞳眸微眯,阵阵涌上的心潮让他有些焦躁,忍不住侧首朝圆子吩咐道:「去,将朕埋在东宫的那几坛龙生子取来。」 几首曲子弹罢,慕容妍在严炽书热络又带些激将的邀语中,饮下了他口中的中原烈酒——龙生子。 浓烈却不辣喉的温润口感,甘醇馥郁的陈年酒香,让慕容妍情不自禁地一杯接着一杯,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多一些,她便脸蛋酡红的软倚在严炽书怀里,醉意迷蒙地觑睇着他,醺醺然开口:「你说这龙生子是为了庆贺你的出世而酿,那你阿爹一定很疼你,才会……嗝!才会给你酿了这么好的酒。」 还说酒量不差,这才喝了半坛便醉得连该有的敬称都给忘了,说不准连眼前的他是谁,她都弄不清了。 摇头轻笑,严炽书挪了挪坐姿,好让她舒适地躺在他腿上,「不。他一点都不疼我,他在意的只有权势。」 「权势呀……那的确是很迷人的东西。」低低轻喟,慕容妍抬起手臂往矮几上一阵瞎摸,直到严炽书将酒盏凑抵到她唇边,如愿地又喝了杯酒后才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要是我阿爹阿娘也有权有势,我也不用落得今天这步田地了……」 一开始就打着灌醉慕容妍,款试会否让她酒后吐真言的严炽书一听到她自个儿起头,便顺水推舟的接着开口,「你爹娘怎么了吗?」 彷佛带着几分关怀的问句让慕容妍脸蛋一垮,几近哽咽的开口,「我阿爹阿娘啊……被汗王囚押在东胡……」 「嘘,别哭。」见她眼圈泛红,晶莹的泪珠几欲夺眶,严炽书连忙出声低哄,安抚地拍着她的纤肩,「所以是汗王胁你爹娘,逼你来到中原的,是吗?」 许是肩上轻拍的力道太让人安心,又或是醉意迷乱了思绪,慕容妍吸了吸鼻子,抑下心头的酸楚,低低开口,「不,是我自己说要来的。」 「为什么?」将自己饮过的酒盏抵至慕容妍唇边,对于她不是被迫,而是主动成为献女这点,严炽书感到有些意外。 「这龙生子果真好酒,真让人欲罢不能。」酒液滑过喉头,醉意更盛的慕容研忍不住笑了,笑得酣然又傻气。 「又哭又笑,也不怕人笑话。」忍俊不住地朝她颊上轻拧了下,严炽书曲指拭着由她唇际滑至下颔的酒液,提醒似地开口,「你还没说自己主动成为献女的原因呢。」 「因为我要复仇!我要杀了那男人!」虽然浑身无骨似地软瘫在严炽书腿上,可慕容妍的语气却坚定无比,连声调都不自禁地扬高了些。 「为什么?那男人又是谁?」虽然猜得出她口中的男人指的便是自己,对她想复仇的想法也臆测得到几分,可严炽书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你怎么那么多的为什么!」鼻心一皱,慕容妍有些恼的娇嚷了声,头一撇便往那泛着热度的结实腹部钻蹭,「不答了不答了,唔……头好疼。」 「好好好,朕不问就是了,你别再乱动了。」饶是向来沉稳自持,但被慕容妍这娇嗔的一钻一蹭,严炽书也不免下腹一阵抽紧。 可一听到她喊疼,未曾对任何人动过的心房却又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疼,「头疼吗?朕帮你揉揉。」严炽书伸出手想将慕容妍埋在他腹部的脸蛋转正,好帮她揉揉额心,散散酒气,她却怎么也不肯配合。 看着她傲骄的耍起小倔性,严炽书仅是低低笑叹了声,大掌撩开她覆颈的青丝,长指力道适中地揉按着她颈部几处穴道。「都说了龙生子性烈,你偏不信,饮得又急又快,这会知道难受了吧。」 轻劲揉了一会儿,始终没得到怀中人儿的应声,严炽书以为她醉睡了,正想抱起她时,像是低低啜泣的嗓音闷闷地传了出来,「那男人好无情好残忍……我拧着心咬着牙地顺了阿爹阿娘的意,生离死别的拜别了他们,好不容易逃到了西塞关,结果那男人却将我当礼,送回了东胡……」 「你知道吗?那男人心硬得好狠绝,无论我怎么哭肿了眼、怎么使劲地咬他,他仍是无动于衷的策马前行,他如愿地让乌图暂时休兵了,那我呢?我是生生被送到了狼嘴边呀!」想起当时的无助,慕容妍再忍抑不住,嘤嘤地哭了出来。 腹部泛开的温润湿意、腰际被紧揪的袍带''怀中频频泣颤的娇躯,伴随着慕容妍如泣如诉的悲切字句传来,让严炽书心也跟着揪紧。 「乖……别哭。」除了低声轻哄,大掌轻拍着她背安抚,因为感同身受而自我厌恶的严炽书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安慰话,「所以你选择的自救方式,便是杀了那个男人?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成功呢?」 「就算杀不了,我也要拖着那男人一起下地狱!」低嚷了声,慕容妍又哭着说,「为了成为献女,这几年来我咬紧牙关苦学,甚至被逼着看乌圆行淫……唔!」淫秽不堪的画面随着泣诉涌现脑海,酸意涌上喉头,慕容妍禁不住作呕的偏过头。 见状,严炽书眼捷手快地将桌上玉盘递凑到她唇边,大掌帮着顺气地在她的背上轻拍,「缓些缓些,别激动。朕知道你难过,可喝了酒又这么气急攻心,很伤身的。」 呕了些酸酵酒液出来,慕容妍柔顺地让他喂了杯水后,眼神迷茫的轻轻开口,「你知道吗?其实我曾经在累到极点时悔过……如果当时我不让恨意蒙蔽了心、不逞意气,就认命地成了乌图的玩物,阿爹阿娘也不致因为我而成了质囚……可是我没有退路了,就算我愿意放下心中那股恨,我也不能放下被关在东胡的阿爹阿娘呀……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光想象她躺在乌图身下,像玩物般任由亵玩,严炽书便心生残杀的冲动念头,然而此刻面对着酒后吐真言、柔弱无助的慕容妍,胸口却像针刺般地心疼得紧,只能轻拭着她滑落嫩颊的泪,「不,你做得对极了。人定胜天,命本就该自己去争,你很勇敢。」 被理解的暖意充塞心头,慕容妍的泪却落得更凶,「可是……我现在还是杀不了他,救不了阿爹阿娘……我、我好想他们……」 第十五章 「乖,别哭了,一切都会没事的。」将慕容妍紧揽入怀,严炽书像哄着平曦般絮语呵怜,任由她的泪溅湿胸襟,同时勾动胸口那早不存牙印的痛意。 许是他的怀抱温暖得太令人感到安心,慕容妍在宣泄了好一会儿后,抬起哭得狼藉的小脸,「我口好干,你那好喝的龙生子还有吗?」 严炽书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这妮子醉得将自己的底全掀了就罢,哭哭啼啼完竟还会追酒呢。「是还有,可你醉了,就别再贪杯了。」 「再喝几杯就好嘛……求你了。」唇儿微嘟,慕容妍摆出了憨娇的表情。「你呀……就一杯,不许再多了。」将斟满的酒盏端给她,严炽书侧眸示意圆子将剩下的酒全撤下。 「真的好好喝呀!」满足地吁叹了声,慕容妍顺势又赖躺在严炽书怀里,纤细的指尖沿着棱角分明的颊颚轻抚,「你长得好像他……」 「像你想杀的那男人?」这妮子果真醉得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了。英眉微扬,严炽书敛不住笑意的开口问道。 「对。他的眼跟你一样深邃有神,#梁也同样铺傲地高挺着,这唇……」 指尖停在微抿的唇心,慕容妍心头莫名悸动,顿了下后才轻吐絮语,「也同样薄得好无情。」 「那你心悦吗?」总被喻为无情的薄唇轻勾,扬起完美的弧线,缓缓俯落。 「我……」浅浅一字轻喃,慕容妍将要脱口的答案瞬间被吞噬,挟着强势而来的轻薄唇瓣带着炙人的热度,浓浓酒香充斥在相贴的唇心,让她酥麻了脑门,醉癫了神魂。 宫灯映照在滑嫩的脸蛋,与酒意醺染的酡红相融,在慕容妍脸上交织出夕日般瑰丽的艳色。 在出身皇室,看惯了诸多艳丽姿容的严炽书眼中,慕容妍绝对称不上绝色,可从当年的初见到她成了献女入宫的现在,她相貌平平的面容却始终牢牢刻划在他心上。 她生得不美,却意外地顺他的眼。她怒极的傲倔眼神、行刺失手的恼怒不甘、专注抚琴与落棋的神情、醉得再不掩饰的纯然真性、睡得毫无防备又带点稚气的面容,甚至是哭得红肿的双眼,全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移不开目光。 「朕该拿你这逆妃怎么办呢?」瞧她睡得一脸酣然,彷佛方才情之所至的热吻从没发生过,严炽书不免苦笑。 上回吻她,是因为她那病得苍白微裂的唇让他瞧不顺眼,而这回吻她却是不得不承认的意乱情迷。 即便素来不兴近女色,但才舞象之年便受司寝女官启蒙的严炽书对于男欢女爱也不算生手,可方才的唇齿缠绵却让他尝到情不自禁的滋味,生平第一次有了欲求不满的渴切。 醇酒的甘味与纯然的甜味交融,让他炽热的唇舌离不开她的芳腔,那迷醉又青涩的娇怯回应,让他不由自主的反复卷缠撩弄,霸道侵占;纤柔的娇躯嫩若无骨的软倚在怀,更是让他失控的撩拨轻纱薄裳,急切地抚弄那一身赧红的玉胴。 若不是怀里甜美的回应越渐趋缓,那无比撩人的娇声嘤咛也止于无声,低低轻喘的气息成了极其细微的呼声,恐怕他会在今晚就要了她。 贵为九五之尊,他大可不顾一切地占有她,让她这宠妃之名更名符其实,可与生俱来的骗傲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严炽书真想要一个女人,也要她是心甘情愿,而不是屈于命运,迫于无可奈何的情况下。 将人撩拨成这般,自个儿却醉得倒头便睡,欲念正盛的严炽书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男性自尊严重受创。可瞄到矮几边那两个空酒坛,又忍不住释然浅笑。——那两坛里至少有一坛半都入了她的肚,看来酒量不差是虚,酒胆兴盛、酒品扰人才属真! 「圆子,命人在青瓷卧炉里焚上苍术迷迭香,再让尚食丞备上葛根解醒汤,待妍妃明日醒来时呈上。」思及方才慕容妍酒气冲脑犯头疼的状况,严炽书侧首吩咐道。 「遵旨。」低应了声,始终退立十步之后的圆子在耳闻钟鼓楼传来的更声后,低声提禀道:「皇上,已过丙夜三更,是否回昂龙殿歇寝?」 原来夜已经这么深啦…… 心中默默低喃,严炽书却是开口回道:「不了,朕今夜就在华颜殿寝寐。」让圆子伺候卸了玉冠,便和衣上榻,在慕容妍嘤咛一声,下意识地挨靠过来时,将她紧紧地揽抱在怀中。 啜饮着泛着甘甜蜜香,入口却苦得让人咋舌的醒酒汤,慕容妍不无懊恼地皱着眉心。 该死的!她昨天到底喝了酒?明明她的酒量没多差,怎么就被这龙生子搞得不省人事,对昨夜发生的事全无印象呢? 从宫女口中知道严炽书并未回昂龙殿,直接与她同榻共寝,甚至连上朝穿的龙袍都是在华颜殿给换上的,慕容妍心中便不免扶额哀号——怎么就这么不济事,错过了下手行刺的大好时机,还让他看到自己失态的醉睡样! 除了宿醉的不适,以及颈际漫到锁骨处的点点红痕外,身上没有任何遭侵占的迹象,就连锦被丝褥上也没有落红的残迹,这让慕容妍心底小小地庆幸了下。想来这男人举止虽霸道,倒也没有强夺豪取的蛮劣。 苍术迷迭香的甘冽清香弥漫鼻间,慕容妍忍不住开口朝宫女问道:「这香何时燃上的?又为何要燃?」 「禀妍妃,这香是昨儿个夜里,皇上吩咐内侍大总管备上的,说是让您醒后能清脑行气、稳绪宁神。」手巧地帮慕容妍绾了个优雅的倾髻,再簪上镶着珠玉的金银花簪,宫女又接着说:「皇上还交代,让您今日在殿里好生歇着,夕颜殿那里今就别去了,免得受风着凉。」 淡淡听着,慕容妍面容平静,心下却泛起阵阵涟漪,波荡不止。 不可否认,这男人不仅处处对她另眼相待,就连她贪杯的下场都体贴的关照到了,那种眷宠的窝心暖意让才笄年便拿命当赌注,从未识得情爱的她有些心动。 然而,他却不是她该动心的良人!而是她非要恨杀的仇人! 动心又如何?早在他将她送回东胡的那一刻,她便没了谈爱的权利,甚至摒弃一切、以命相搏地为双亲求得一线生机。 他爱上她又如何?他若真有懂得爱人的心,当年就不会毫无恻隐地利用她来交换利益,不会将无助的她推向虎口。 为自己可笑的心湖波动暗嗤,慕容妍将饮毕的汤碗递向宫女,轻轻开口:「皇上不让出殿,那你上夕颜殿邀长公主来吧。我昨日答应今天要陪她的。」想起平曦,慕容妍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虽是个痴儿,可平曦是个善良的傻孩子,从见她跳舞后便与她一见如故,还妍姊姊长、妍姊姊短地同她亲密如斯,那天真单纯的憨傻性,让她很难不喜欢上她。 入宫也好一段时日了,当然也多少耳闻玄殷与平曦的事,是以在知道玄相每三月便例行休沐两日从今天开始,慕容妍就算身子因为宿醉而有些不适、就算不被允许出殿,也一定要设法陪陪平曦,怎么也舍不得她没人相陪,孤单难过又失望。 立在御书房窗畔,严炽书一掌抚顺着雄鹰丰厚的羽翼,负在身后的掌心却拧握成拳,面色阴沉地望向天际。 想不到只是要救三个质囚,便让他折损了几名身手了得的炽影卫,虽然问寒性命无虞,可由他捎回的鹰讯看来,潜牢救人之计是行不通了,只能暂且默守观待,再觅良佳契机。 想来乌图是真把翻了他龙炽皇朝的妄念都搁放在慕容妍这枚娇棋身上了。 乌图的愚蠢之念他可以不当回事,真要兴兵起战也非不可为,但除却好不容易天下堪称太平,修武也在大大小小征战中偷得几许空闲,让他着实不想再劳民伤财地大动干戈之外,心中那丝怕牵连慕容妍的念头也让他眉头深锁,郁郁思忖着应对之策。 「木月,传令下去,无论问寒需要什么,炽影院全力协援。」沉沉地一声令下,严炽书袖袍一摆,便踏出了御书房。 第十六章 行至位于东宫后侧的一处宫阁,女子娇嚷的嘻笑声与男子捉狭的嘿笑声便传入耳际,让踏入阁内的严炽书微感不悦的蹙眉。 「就不信世子蒙着眼也抓得着我……啊!」娇娇笑着的女子逃得正欢,一旋身望见来人便倒抽口大气,连忙跪地,「参、参见皇上。奴、奴婢不是有意冲撞……皇、皇上饶命。」 负手身后的严炽书看都不看地上的女子一眼,直视着前头蒙眼男人的眼神淡淡朝圆子一瞥,后者立马机灵地让人将跪在地抖颤的女子给拉了下去。 「你想对芯儿怎么样?她可是负责照顾我的医女。」扯下蒙眼布的男人见状,便冲着严炽书开口质问。 「格图世子,您面对的可是当今圣上,请小心您的措辞。」圆子立即踏前一步的立在严炽书身前旁侧,拱手揖身地开口提醒。 「他是天朝皇帝,我可也是东胡大世子,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再说是他自己答应过,在这阁里我想怎样都成的。」粗扩的眉眼间散发着傲气,格图拽拽地一屁股往太师椅上坐下。 「圆子,没事,你退下。」淡淡轻吐了句,严炽书缓步上前落坐另张椅子,朝格图开口,「朕的确说过在这儿你想怎样都成,可朕不记得让你在此静养时可以调戏医女。」 「要不是她心细手巧又善解人意,我才懒得调戏她呢。」说完,格图大剌剌地端起杯牛饮,随即又开口,「我的嗓和脑可都是在她的照料下日渐恢复的,你可别真的对她怎么样。」 早就知道格图对子女有意的严炽书唇角微勾,淡淡说道:「放心吧,冲着你这份心仪,朕不会动她的。倒是你,在朕这宫阁里过得逍遥自在,都忘了自个儿该坐的位是在哪了吗?」 「我都还没问你到底想把我软囚到何时,你倒好意思先提呀!」嗤笑地啐了声,格图正了正神色再道:「难得你移尊大驾的到我这来,怎么,炽影卫救人之事败了?」 见严炽书默不吭声,眉目低敛的斟了杯茶,格图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早跟你说过,那祭坛石城是倚山凿建,易入难出的地方,现又让乌图当成了石牢,要从那救出人极有难度,你就不信,这不又折兵了吗?」 「是朕小看了乌图囚人的打算了。」 听到严炽书这话,格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最好这人有道么谦虚! 虽然嘴里说着自己是被软囚的质子,可在多年前被严炽书救下的格图其实比谁都明白彼此间为了将来两国交好的互利关系,「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坦白说,朕也失了头绪,所以才来找你商讨。」 恢复记忆已年余的格图闻言,也不免一阵默然。遭受亲弟迫害的他当然也渴望反击,取回应得的汗王大位,可看着严炽书一步一脚印地走了多年才夺回皇位,他自然也清楚这事急不得,更别说这么些年来,在乌图的只手遮天下,挺他的人马早就被灭得所剩无几。真要扳倒乌图,也只能倚赖龙炽皇朝的大军援手。 但太平未久,严炽书又是有几分把握做几分事的谨慎性子,再加上东胡近来与北匈交好,没有八九分胜算,他是决计不会轻率出手的。 「说实话,你执意救出小妍双亲这事我也帮不上手。要你出借兵马,以我为首攻回东胡你也觉胜算不足,那也只能两手一摊,再耗等着了。」「你那贼弟,当真没什么软肋弱处吗?」 「女色吧。」才应完,格图脑子一转,连忙又开口道:「对了,乌图前些时候不是派人递来和亲帖吗?你不如将计就计地应了,在他乐于婚典之际,出其不意的兴兵攻打,然后再趁起战混乱时进石牢救人。」 「不可能!」平曦成痴已是胸口抹不平的痛,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再牺牲这唯一的至亲。 「那就别执意要救人了,就按原定计划稳健行事,精实壮盛军容,等个几年再兴兵反攻就好了。」虽然不,知道长公主成痴的前因后果,但看严炽书脸上的坚决,格图也知道自己这是提了个蠢意见,不由得双手一摊,白目回道。 脸色一黑,严炽书几乎咬牙地低低狺语,「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本该是汗王!」 「当然记得,可我就被你软囚在这,你不出手我是能拿什么争回汗王之位?」不过是带点嘲弄的讥语回应,没想到竟让他揪着了严炽书禁不得激的尾巴,这倒有点意思了。 「不要以为朕不敢将你逐出中原。」 「你就是把我捆了送回乌图手上,我也相信你敢。可针对眼下让你感到心碍的事,我提的建议难道不对吗?」 闻言,严炽书冷冽的眸心闪过一丝难堪,格图说的一点都没错,要嘛放弃心中坚持,要嘛放手一搏的兵戎相见。可心中那份意欲弥补的想望让他难以断然弃之,而一国之尊的思维又容不得他骤然出兵。 「如果换成是你,医女与汗王之位只能择一,你做何选择?」 格图咧嘴一笑,「我不择,因为我会倾尽全力,鱼与熊掌俱得。」光听严炽书这样譬喻的反问,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在与自己过不去,「也许你认为帮小妍救出双亲能弭平她对你的恨,可就算没了恨,她也不见得就会爱上你。你又何必在这当下执着纠结呢?」 心思被看得透彻,严炽书心下极为恼羞,却只是沉着脸色,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去。 一个执着取命自救,一个执意出手相助,这对冤家还真是有趣…… 看着严炽书离去的背影,格图不由得低低窃笑,殊不知接下来的一整个月,他都会见不着自个儿喜爱的小医女,只因为人称玉面修罗的炽皇在踏出宫阁后的一声低令。 自从上回与她对饮过龙生子后,接连数月都没再蒙受召见的慕容研难得落得轻闲,更因为沾了平曦的光,而有机会出宫一游。 不同于东胡的游牧习性,皇城百姓人人安居乐业的景象让慕容妍开了眼界,熙来攘往的巷道上各式摊贩更让她感到兴奋。 然而在胡人侍女刻意引领下,与玄殷及平曦一行人走散的慕容妍却在死巷内收到了让她心神俱慌、伤心惨目的密讯。 颤抖的掌心上摊着纹有代表祭司身分印记的人皮,慕容妍隐忍泪水地咬着唇心,粉嫩的唇瓣都咬绽出裂口,汨汩流出的嫣红将樱唇染成了刺目艳红。 耳际回响着汗王密使带来的口信:「这回仅是刨皮,下回可就直接见尸了。」浑身抖颤的慕容妍在心舞之余更深感自责,要不是她不够本事,迟迟杀不了严炽书,养父何须遭受胸口被刨下大片肤肉的痛。 无声垂泪,彻夜未眠的慕容妍不食不语的过了整整一日,终于在日入之时下定决心,开口要宫女帮她梳妆打扮。 同时,浸浴玉池内的严炽书才听完他派在慕容妍身边隐护的炽影卫回报,正郁郁思忖。 格图刻意相激的话虽是刺耳,却也在心头提点了几分,彷佛想证明自己仍是那个从不对六宫粉黛上心的冷情帝王,这数月来他刻意不召见慕容妍,就连每逢两日便在咸乐殿赏舞的雅兴也给罢了。 见到养父被刨下的虏皮,当是哭得凄惨,她倒是闷声隐忍,想来乌图这般胁逼又将她暂时敛下的杀意给激出来了。倘若他让她得手一次,会否让乌图有所松懈,让她稍稍消解心头恨意呢? 不对。乌图心一松懈,定会联合北匈进攻中原,那对仍处于养精蓄锐的龙炽皇朝来说定是不利的。再则,诚如格图所言,不恨了也不见得就会爱上,她的恨意与他的愧疚又有何意呢。 掬水泼脸,严炽书试图抚平心下焦躁、挥去脑中扰人心烦的俪影,然而在二更鼓声乍响之际,从殿门匆促踅回的圆子却弯身低禀:「皇上,妍妃在殿外求见。」 虽是猜得到她定会铤而走险的下手,但严炽书没想到她会在主动求见。 第十七章 「让她进来。」起身让内侍拭身,严炽书在吐出不必捜身之语后,便忍不住在心底耻笑自己。不是才想着就当她是普通嫔妃,怎么一听到她甘冒大不讳的上帝王寝殿求见,仍是禁不住地给了另眼相待的偏私呢? 【第六章】 仅着一袭轻薄纱裳的慕容妍独立在昂龙殿外,纤瘦的身躯止不住地微微抖颤,为的却不是透着秋凉的夜风,而是对将要面对的状况难以想象的害怕。 虽然从那些被召寝过的嫔妾美人那得知严炽书有所性好,侍寝时一律只让她们以手口或胸乳伺候,无须躺在帝王身下承欢,可对从未有过经验的她来说还有些抗拒的。 再则,就算前阵子她看似受宠,可数月来的冷落也可能代表自己在帝王心中已无新意,万一他不待接见,又或是说句朕无兴致的话,那又该怎么撩拨呢? 然而这些心慌意乱的不知所措,全都在想起乌图的残暴时被压落心底。她宁可死得惨烈,也不要什么都不做地等着给双亲收尸! 深深吸了口气,慕容妍挺直了背,随着内侍总管圆子的引领,步入了昂龙殿。 穿过宽闇的前殿,慕容妍在看到膝坐于龙榻上的严炽书时,便低眉敛目地伏跪在地,「妾身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已戌正,爱妃不在华颜殿寝着,上昂龙殿求见是为何事?」没让人平身,散发未束的严炽书淡觑着眼前低垂的螓首。 「妾、妾身数月未蒙召见,思君至极,所以斗胆求见。」 薄唇扬起冷弧,对于这般别脚的说法,严炽书只觉好笑,「把头抬起来。」 瞳眸闭合再张,慕容妍缓缓抬起了头,不由得心口一窒。 不同于穿着龙袍时散发的那股霸气威仪,仅罩着明黄单衣的严炽书脸上未见惯有的清冷无情,反而一脸饶富兴味,就连披散肩头的墨黑发丝都还有着水气,慵懒闲适的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邪魅气息。 「唇怎么伤的?」平凡的面容在细心妆点下添了些姿色,可看在严炽书眼中却觉得那些胭脂污了她的纯净,朱唇上的艳色更是刺目的让他微微蹙眉。 严炽书的话让慕容妍有些意外,为了掩饰唇上的伤,她可是抹了好几层厚厚唇脂,没想到他竟还眼尖的瞧得见,「妾身用膳时不小心给咬了。」 「据朕所知,爱妃自昨日回宫后便粒米未进,敢情爱妃这是拿唇当食物了?」低笑出声,严炽书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顺从地跪地前行,慕容妍才将柔荑搭上,便被严炽书一把扯入怀里,带伤的唇心被长指一阵搓拭,抹去朱红唇脂,同时也让她痛得低呼出声,「嘶……疼。」 「知道疼就好,下回再将自己咬伤,看朕怎么罚你。」少了唇脂的点缀,泛着淡淡粉色的唇总算让严炽书有些满意,长指抬起秀气的下巴,他倾前俯首,探舌轻舔着樱唇上的伤口。 突来的亲昵让慕容妍瞬间心慌,几近相贴的唇心上传来的舔弄更是让她脑门一胀。不同于之前在宴席上强渡酒液的短吻,他的薄唇甚至没有碰到她的,可那仿若轻怜呵疼的反复舔舐,却让她心窝处泛起阵阵暖意。 下腹欲火隐隐燃炽,严炽书热舌似巡礼般地将樱唇舔了圈后,薄唇移到小巧的耳廓,低语问道:「为什么来找朕?」 挟带着热息的耳语让慕容妍敏感地激颤了下,迷茫的神智瞬间回复,羞怯地推着他微敞的前胸,娇软出声:「妾、妾身方才说过了……是、是因为想念皇上嘛……」 「哦?」眉梢轻挑,严炽书淡淡笑觑着她,瞧她娇嗔的媚样,还真将欲拒还迎演得有几分样。「那么你已经如愿见到朕了,然后呢?」 极力压下心中那不必要的羞臊与莫名慌乱,慕容妍娇滴滴地羞敛眉眼,指尖轻划着阳刚的喉结,「妾身入宫之来,蒙受皇上荣宠,为报君恩,皇上想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愿意。」 扮得真像,偏偏她微微轻颤的身子以及眸底一闪即过的坚决全都出卖了她。松开箝握着细腰的手劲,严炽书双手往后撑抵,精实的健躯微微倾仰,悠然开口:「那么,跳支舞给朕看吧。」 娇娇起身,慕容研一离开他怀中便倏然旋身,妖娆的款摆起纤腰,摇曳着轻若柳枝的娇躯,系在足踝的金铃也随之响动起来。 极为魅惑的舞姿呈现眼前,加上几记仿若有意又似无辜的媚眼抛来,严炽书下腹一紧,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下。 轻薄的粉色罩纱在曼妙的舞动下缓缓飘落,上身仅余紫绣肚兜的慕容妍足踝轻抬,看似拨撩金铃,却是有意无意地撩高了纱裙,深了眸色的严炽书眯眸启唇,朝上轻吐了句:「立撤。」 几记媚眼回眸,慕容妍便瞧见严炽书傲然高挺的昂扬男性,心知自己已成功撩勾其性致的她,几个旋身便挨近了龙榻边,媚态横生地撩抚着他结实紧绷的腿肌,「妾身想伺候皇上……」 纵使欲根硬肿得隐隐发疼,严炽书却仍是淡然自若的开口,「爱妃真想伺候朕?」 「当、当然……」掩敛下非己所愿的不甘与迟疑,慕容妍圆圆的眸心蒙上层水气,泫然欲泣的低声开口,「难道皇上嫌弃妾身相貌平平,不想让妾身伺候吗?」 瞧她楚楚可怜的好不委屈,这要是真心的还不让人怜入心坎里。挺身倾前,严炽书大掌轻抚着慕容妍玉润的脸蛋,「爱妃真不擅说谎。」 她哪露出破绽了吗? 心下一慌,慕容妍急急开口,「妾身是真心想伺候皇上的!」怕用说的不够让他相信,她暗一咬牙,柔荑便直接朝贲张的昂挺拢握,笨挫的上下搓揉。 抑下差点脱口的一声低喘,严炽书擒握住在男性上作乱的小手,嗓音低哑地开口,「朕相信你是真心的,可你知道怎么做吗?」 抬眸望了严炽书一眼,慕容妍几乎是好强地直接俯首含住肿胀的欲根,男性阳麝的气味窜入鼻间,让她难受的皱了眉心,粗壮硬挺的昂扬更是将她的菱嘴撑胀得发疼,可为了达到目的,她隐忍着难堪与不适,隔着丝滑的布料吃力地吞含着。 「唔……」抑不住的粗哑低吟从严炽书嘴中流泄,几乎在她含住自己的那一刹那,他便丢脸地感觉到自己微沁了些阳精。 然而在低头看向慕容妍时,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郁闷又大大地压过了欲念。 她眸心紧闭,眼角却挂着曰盟宝泪滴,技拙却又奋力的吞吐让她涨红了脸,苦苦揪皱的眉心更是将她忍辱负重的曲意承欢彰显无遗。 他说不来为什么,在他心中她就是不同于一般嫔妃。对她,他不是无欲,但他不要她跟那些嫔妃一样,记忆中那张清纯却倨傲的脸蛋怎么也不适合这般出卖自己的媚行淫态。 「够了。」低喝一声,严炽书大掌箝握住慕容妍纤细的肩头,同时往后挪身,将自已蓄势待发的昂扬从她口中抽离。 突来的举措让慕容妍感到错愕,泛着泪光的瞳眸呆然地望着他,那神情就像只以为自己会被吃下肚,却又莫名逃出虎口的白兔,惊疑不解又无辜至极地惹人心怜。 天知道他得花上多少力气才能忍住将她压上榻的冲动,而她居然还这般无辜的瞅望着他! 几不可闻地低叹了声,严炽书立起身,将身上绣着龙纹的明黄单衣罩在她身上,「朕不嫌弃你,你也不需要做到这等地步。真想回报皇宠之恩,好好的活着,过得快乐些就够了。」 严炽书的话让慕容妍从呆愣中回过神,心却在听进他的话意时像被利剑戳刺般狠狠揪痛,瞬间泛红的眼圈有难忍的心酸,更有屈辱的不甘。 他怎么可以这么淡然地说出这样的话?他又凭什么说! 从他将她送回东胡的那一刻起,她还能怎么好好活着?还怎么过得快乐? 如果有选择的余地,谁不想好好地、快乐地过日子?又是谁亲手扼杀了她唯一的奢望? 第十八章 伏跪在地的慕容妍多想大声嘶吼,问他为什么这般狠厉无情、为什么连让她开口求生的恻隐都不给、为什么在她被逼到这步田地时才来施予那无用的怜悯? 然而悲愤交加的她却是死死咬牙,紧紧拧握着拳心,在严炽书扬声唤人同时转身背对她时,拔下云髻上的利钗,一不做二不休地朝他扑刺而去—— 几乎在慕容妍拔钗的同时,,严炽书便耳尖地听到梁柱上传来极细微的瞬动声响,眉心瞬间怒蹙,俐快旋身并伸出了长臂。 几近贴身的距离与突来的旋身面对,以及全然豁出去的决心,让慕容妍手上的利钗划入了严炽书光裸的腹部,瞬间的刺痛让他的举动慢了一步,没能来得及将慕容妍拉往身后。 看到慕容妍手臂被未听令退离的炽影卫狠厉擒扭,严炽书瞬间冷冽的眸心里跳动着愤怒的火光,厉声喝道:「全都给朕退下。」 宛如玉面修罗的帝王一怒,违令的炽影卫连同跟着冲进来护驾的禁卫军全都胆颤心惊的退到了殿外,仓皇不安地面面相觑。 「圆子,速传太医。」一声喝令,严炽书弯身将跌伏在地的慕容妍抱上龙榻,放柔的嗓音隐约有着心焦的担虑,「伤着了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刺中他了呀?! 完全出乎意料的状况让慕容妍愕然,怔怔地任由严炽书抬起她的手腕检 视。从他腹间流淌的鲜血浸涧了她的纱裳,温热的稠湿触着肌虏,慕容妍像被放入热烫的泉,连心都给沸滚了。 他在担心她? 担心一个刚刚刺杀他的人?! 心思乱成一团,此刻的慕容妍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地看着慌忙赶来的太医在严炽书的命令下先替她诊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无视自己身上正淌血,在确认她没事后开口下旨:「禁卫军听令,护送妍妃回华颜殿,不得有丝毫差池。」 「为、为什么……我刚才可是要——」让宫女搀扶起身的慕容妍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末的「弑君」两字却让长指给堵住了。 「嘘,乖乖回华颜殿歇着,一切都会没事的。」低首在她额心烙了记轻吻,严炽书温柔笑道。 只是养父的一片肤皮便将她逼到这种程度,若时日再拖下去,只怕不久的将来她在迎到双亲尸首时,也会生无可恋的跟着须命。 膝坐于龙榻上让太医裹伤的严炽书,瞳眸微敛,脑子里满是不久前慕容妍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孤注之举,泛着狠绝杀意的眼里那丝绝望无助让他感到心痛;见到她被炽影卫快狠准的擒拿时,随着不舍而来的怒意,更是让他惊觉自己对她的在乎。 身为帝王的他,从来没少见过他人对自己的在乎,如履深渊的宫廷斗争更是造就了他的冷厉绝情,想博得他青睐的、想取他性命的,全都是为了权势。 然而面对一个执意杀他的慕容妍,他却未有任何厉杀之意,甚至背弃宁可错杀也不纵放的原则,一再地纵容、宽待…… 是怜悯她那份为救至亲的原由?抑或是内心深处那股有人能除却声名权势,仅仅在乎他这个人的渴望? 「对了,乌图前些时候不是派人递来和亲帖吗?你不如将计就计地应了,在他乐于婚典之际,出其不意的兴兵攻打,然后再趁起战混乱时进石牢救人。」格图的话窜入纷杂的思绪,严炽书朝太医开口,「上回你说用惊吓剌之以心、激之以绪的疗法来治长公主的痴症,有几分把握?」 闻言,太医不由得微沁冷汗,既是别无他法的行之极端,又怎么抓得准把握呢? 「回皇上,请恕臣无能,更是断不敢大言欺君,这把握臣连一分都不敢抓准。」 眼见炽皇不作声,光是扫来记「没把握,那你之前提这疗法是在耍朕吗?」的冷冽眸光,老太医裹纱巾的手颤了颤,连忙又开口说道:「虽不敢言及把握,但臣确实在典藉中看过成功的医例,这才会斗胆向皇上提及此法。」 既无把握,那就是赌了…… 但,这赌注上的筹码,他,博得起吗? 沉沉思忖的心绪中断在殿外传来「参见太尉」的喊声中,屏退了所有人与罗修武单独谈话的严炽书,倚卧在偏殿紫檀罗汉床上,长指描绘着酒盏上龙凤纹,看似望着酒盏的眸心却深邃得像是看向未知的远方。 「携手拼回的江山,我比谁都更想守护,可万人之上的清冷孤寂,我尝得多乏,你懂吗?」罗修武的沉默让严炽书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打算将平曦送往东胡和亲的决定,清浅的嗓音淡然说道。 「你爱上她了?」弦外之音,罗修武听懂了,却无法不感到意外。严炽书对待慕容妍的过分宽待他一直都知道,也相信贵为皇帝的他定会有所分寸,然而此刻由他口中吐出的话,却让罗修武不由得有此联想。 「爱她?」严炽书狭长凤眼低垂轻掩,眨眼一瞬,再睁开已是清冷又锐利的眸光,「不,我不爱她,只是不想伤她。」 「所以?」英眉微挑,罗修武略感不解。 「若至亲安危之胁消失,她便没有理由行刺于我。」淡淡说道,严炽书饮尽了酒后,便开口问道:「万一此计失算,你可有把握面对胡匈联军的征讨?」 「你刚才也说了,这天下是咱兄弟三人共同拼搏来的,就是胜算不大,我罗修武拼死也会将天下守着」 「有你这句话,够了。」一身帮罗修武斟酒,严炽书接着又说:「以平曦安危为首要、炽影卫救人为次要,大军枕戈待旦为靠,着手安排吧。」 「炽书,你曾要我敞开心房接受爱,而今,我也以兄弟身分劝你一句,承认自己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多丢脸的事。」心中吁叹,罗修武在踏出昂龙殿前,语重心长的说了句。 承认……容易吗? 我只是不想伤她。 真的只是不想伤她吗…… 答案无声地浮现心中,然而天之骄子的高傲自尊却让严炽书选择了逃避。 夜已深沉,躺在榻上的慕容妍却是辗转反侧,心思纷乱的难以入眠。 不同于前几回借献舞投掷暗器那般,这回行刺帝王可是明目张胆地连禁卫军都惊动了,该有的弑君重罪非但没降下,遭她所伤的严炽书反而为了护她,对一干护驾的众人发怒,甚至温柔地安抚她一切都会没事。 两日过了,从宫女口中得知自己剌伤帝王的事被以炽影卫失职错伤粉饰带过的她,在弄不懂严炽书何以待她如此宽容,怀着恨意的心也不免微微撼动。 看着被夜风吹拂撩飘的窗纱,了无睡意的慕容妍起身下榻,朝漫着花香的园里走去。赤足踩上软沃的土壤,从脚心沁透的凉意让仅着薄纱轻衣的她一阵哆嗦,不由得圈拢双臂,试图温暖离乡背井,只身在外的那份孤寂。 满天星斗忽明忽暗的闪着灿光,像是她心中的茫然,更像是对将来的毫无头绪。 眼下看来,身处后宫的她是不会有事,但严炽书安然健在的消息迟早会传回东胡,那么她的双亲又会遭受何等对待呢? 此时此刻,慕容妍才看清了自己有多天真,姑且不论严炽书深藏不露的身手,光那些随时隐护在侧的炽影卫,她想杀他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如果不是为了不让炽影卫伤到她,这回她也不可能伤得到他。 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她那被囚在东胡的双亲又该怎么办…… 无力至极的叹息逸出唇角,一袭绣有龙纹的墨色大氅同时罩上纤肩,伴着低沉嗓音响在耳际,「更深露重的,爱妃独自在这吹风,会着凉的。」 闻声仰首,犹如夜空般深邃的瞳眸中一缕关心暖意映入眼中,让慕容妍心头一酸,眼圈泛红。 自从离开东胡,她便再没有受过的真心关怀,即便是来自于她始终恨着的、想杀的男人,仍是让此刻孤单无助、茫然不知将来的她有了暖意。 第十九章 「见到朕这么不开心吗?眼都红了呢。」将大氅在慕容妍脖际拢紧,严炽书曲指在她眼下轻揩,浅浅笑道。 无语凝咽,严炽书突来的温柔举止让慕容妍想起了最初的相遇,当时他也是漾着温柔浅笑,对处境窘迫的她伸出援手。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神情迷惘中带点傻气。 螓首轻摇的否认让严炽书加深了唇畔笑意,「爱妃的乐意真是叫朕龙心大悦,不过朕可不想爱妃染上风寒。」长臂一伸,便将慕容妍拦腰抱起。 突然被打横抱起,沾了雾凉的脸颊隔着布料贴近结实胸肌,那泛着热度的温暖让慕容妍颤颤地缩了缩身,不由自主地想贴靠依偎。可一察觉他想抱自己入殿,又忍不住低低开口:「妾、妾身没睡意,想在这园子里多待一会儿。」 步伐顿止,严炽书低头看着怀中显得有些畏怯的人儿,悬在唇畔的笑意添了丝调侃,「没睡意正好,爱妃可陪朕做些别的。」 闻言,慕容妍身子一僵,有些气恼地抬头瞪他。 「朕逗你的,就是真想同爱妃做些什么也得等朕养好伤,那才不会叫爱妃失望是吧。」额心与她相抵,严炽书笑得坏极了。 谁会失望呀!她压根儿就没对他有过任何遐想,又哪会期望他在房事上的表现! 上一瞬因温柔关怀而莫名心动的慕容妍,被他这么一闹,瞬间又筑起无形心墙,挥拳蹬腿地想挣脱,「放、放我下来!我才不要你陪,更不想陪你!」 佯势闷哼了声,严炽书苦笑开口,「爱妃真够狠的,前日赏朕一道伤口不够,现下还想踢朕几记新伤呀!」 明明就是想杀了他,可慕容妍心底却因为他的话感到歉疚,「你、你身上有伤,还是放我下来吧……」 「爱妃这是担心朕呢,只要你别乱动,就你这没几两重的身子不会有碍于朕腹伤的。」掩不住笑意地开口,严炽书脚跟一转,抱着慕容妍走向旁侧的亭阁里。 落坐亭阁,严炽书仍是没放下她,直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抬起她沾染褐土的裸足轻拭,「就是想出来吹风赏星也该穿上鞋,瞧你把自己细致的脚掌冰成什么德行了。」 拭净的足踝在大掌反复搓揉下恢复了暖意,酥麻的痒意随之而生,慕容妍忍俊不住地绽出轻笑,求饶似地开口,「别、别弄了……好、好痒呢……」 「原来爱妃的脚丫子怕痒呢。」低低笑道,严炽书大掌偏故意在她脚掌上搔弄,直到她逃无可逃地缩在他怀里笑出了泪才罢手。「爱妃方才望着星空是在想什么?想得一脸愁苦。」 小口地平复着笑到娇喘的呼息,慕容妍的眉心因他的提问而微微拢蹙。 在想什么……想他待她宽容的理由、想她杀不了他的无所适从、想不知如何救双亲于水深火热中、想她孤单无助的脆弱……可这些她能说,又该说吗? 慕容妍的沉默无语,让严炽书心头略沉,对于自己心中那丝盼她能向他求援的渴望感到可笑且无力。 将她送回东胡时,他便欣赏她不屈于命运的勇气,却没给她开口求援的机会;而今,她倨傲的骨气更是让他在动心之余想拉她一把,她却是宁愿苦往肚里吞地孤身奋战,也不愿再向谁乞讨那求不得的援助。 该怪谁呢?怪他狠心地抹灭了她求得援助的那丝烛光,怪他无情地将她推向虎口,逼得她不得不自立自强,甚至凭着那股恨意来为自己求生。 无声沉叹,严炽书下颔抵着她的额心轻蹭,「也许你觉得说了无用,或是不想同朕说,那都没关系。可朕希望你记着一点,在这宫里、在朕身边,朕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你也无须穿着杀意之衣活得那么辛苦,只管在朕的天下快活过日就是。」 也许因为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体温相融的温暖太叫人感到安心,同样要她过得好、过得快乐的话,在日前让她感到愤恨难平,现在却撼动着她紧闭的心防。 「为、为什么……待我好?」娇颜贴触着刚强胸膛,感受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带来令人心安的律动,慕容妍低声开口。 「因为朕心仪你。」即便高傲的不愿对任何人承认,面对慕容研的提问,严炽书却是用了最简短的字句,给了最肯定的答案。 撇开那些无谓的自尊与傲气,此刻的严炽书只想得到她的信赖,让她相信他愿意成为她的倚靠,让他为她撑起一片无忧无虑的天。 即便曾经猜测严炽书对自己有意,可亲耳听到他毫不犹豫的答案,慕容妍仍是难掩讶异,「心仪我?我既无国色天香的绝色,也没有柔情似水的娇柔,琴棋诗画的四艺更是水平平平,况且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图行刺,贵为帝王的你怎么可能会心仪我?」 「绝色容貌朕自小到大见多了,不稀罕。四艺水平平平又如何,朕就是只欣赏你的舞艺,也够悦心了。谁说你没有娇柔?就你现在软倚在朕怀里的小模样,朕就觉得是无人能胜的似水柔情。至于意图行剌嘛……」 白嫩的脸蛋随着严炽书的话语而泛起红晕,慕容妍没想到平凡的自己竟会有受人爱慕的时候,更是没想到他那霸道却又任性的理由,竟能让她的心评评地跳个不停,仰首等着他未竟话语的期待表情,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笑觑着慕容妍抬高的红嫩脸蛋,严炽书伸手朝她鼻头轻拧了下,「在朕眼中,你那些所谓意图行剌,不过就是想引朕注意的小心眼罢了,而你的确成功了。」 闻言,慕容妍眼底的喜悦淡了些,倒是不服气的倔强浮上眸心,「我才不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我是真的想杀你,杀了你才能从乌图手中救出我的父母。 「不管是不是,总之对朕来说,就是陪朕心悦的女子练练身手,这种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着慕容妍那仍不甚服气的神情,严炽书忍不住低首凑近她耳际低语,「朕再跟你说个小秘密,朕最喜欢就是你又气又恼的时候,那据傲的神情,那样无惧的勇敢,生动活泼的好不迷人。」 随着话语吹拂进耳里的气息,灼热的熨烫着心,让慕容妍敏感的哆嗦轻颤,未曾识得情爱的心更在那些字句中冒出了情愫芽苗,女儿家的娇羞流露在脸上,「哪、哪有人喜欢看人生……唔!」 未竟的话语遭到突袭而来的薄唇吞噬,慕容妍错愕地瞠圆了眸,惊慌的侧首想逃,严炽书却不让,大掌捧制住嫩颊,逼她正面迎战。 樱唇上的吮含舔弄撩人的酥麻了脑门,被迫迎视的眼望进墨如深潭的瞳眸,心魂像被揪凝的遭受勾撩,情不自禁地坠入那泛着坚定情意的深渊之中。 杏眸缓缓敛合,此刻的慕容妍再不想、也再无力强撑,柔顺地微启唇心,任由炙热的舌霸道入侵,强势地在芳腔中放肆撒野,将她所有的心魂全数侵占。 孤立无援的日子过了有多久,慕容妍已经无法清楚算出,长久以来支撑着自己挺下去的那份怨恨,在这当下竟显得无用且多余。 这一刻的她只感受到男人唇心的炽热以及将自己紧紧圈护的怀抱,那让她有些心慌、有些羞怯、有些迷乱…… 更多的却是多年来不曾触及的安心,让始终套在身上的坚强枷锁瞬间崩解,所有的脆弱倾巢而出,不由自主地想攀附、想倚靠、想抛弃一切地沉溺其中…… 藕臂轻抬,圈拢住男人刚毅的脖颈,掌心在其后紧紧交握,慕容妍樱唇轻启,有些迫切地迎合着霸道勾缠的热舌,放纵着心在火般炽烈的氛围中找到倚靠,在心醉神迷中感受被呵护的安全感。 感受到怀中娇躯无声的依偎,严炽书侵略的唇舌放缓了态势,极尽温柔的诱哄着青涩的滑嫩粉舌与他缠绵缱绻。 第二十章 相濡以沫的唇舌交缠,不足以让严炽书感到餍足,下腹那隐隐热胀的欲念驱策着他寻求更多的快慰,揽在慕容妍腰际的长臂一个轻使挪移,瞬间让她与他正面相对,纤细的玉腿横过劲腰,娇嫩的腿心与男性刚强密密贴合。 「唔……」男性的勃发硬挺抵上软嫩娇柔的私密处,羞臊与不知名的快慰让慕容妍感到慌张,不由得浑身轻颤,细小的低吟从紧紧纠缠的唇舌间逸出。 娇软无力的媚声轻吟,犹如火上浇油,将严炽书的欲火烧得更烈,带着柔意的吻加深了攻势,炙热的唇舌更加贪婪纠缠,蹂躏着她软嫩甜美的唇瓣,霸道的在她唇齿间翻搅吸吮,吻得她神智不清,浑身虚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充满侵略性和无以名状的饥渴索求,狠狠冲击着怀中女子的心魂,直到她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呜咽轻扭地瘫软在他怀里,严炽书才略略松开了唇。 微微抬起头,严炽书压抑着粗喘的气息,好让彼此有喘息的机会,深邃魅惑的瞳眸紧紧锁住慕容妍氤氲迷蒙的眼,彷佛能够看透一切虚伪。 酡红得似要滴出血的脸蛋,懵懂的眸心里渴望依赖的微光,让严炽书心里涨满男性自大,又同时被想怜惜呵宠的酸软充塞满盈。而那被吮得红肿的樱唇微张,低低娇喘的呼息却将他蓄势待发的欲望勾撩得更加硬挺肿痛。 「就你这小逆妃有本事这样撩拨朕……」幽暗的深眸中泛着显而易见的欲念,微细的像是唇语的低吟伴着声极其宠溺的轻叹从严炽书薄唇间逸出,挟带着暴风雨般磅礴气势的渴切热吻再度朝慕容妍席卷。 未及缓下的细细轻喘再遭吞噬,不再掩饰压抑的欲望从紧贴的唇心传来,灵活舌尖的狂吮缠占,将她薄弱的那丝理智全数抹消,娇躯机灵微颤,犹如被日阳融蚀的冬雪,化成涓涓春水。 透着微寒的夜风未曾止歇,被激切渴望的索求,透过游移在纤背及腰间的爱抚传来,让慕容妍像被炙焰焚烧,被融蚀煨暖的心有了飞蛾扑火的意念。 就这样吧…… 他要,她给,就让她在男人强势霸道却又柔情守护的爱中没顶吧…… 欲念张扬的激吻在男人极力迦抑的沉喘中逐渐趋缓,化成了眷恋不舍的怜惜轻吻,从被吮得红肿泛疼的瑰唇漫移到颊侧、眉心,额际,直至落在耳畔的粗沉低喘。 气息凌乱,神魂犹自涣散的慕容妍睁开了眼,意乱情迷的瞳眸中有着莫名困惑,樱唇轻嚅的低喃出声:「你……不想要我吗?」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朕有多想要你,但不是现在。」极力压抑着欲望的嗓音有些瘠哑,随着低沉热息迷魅地吹拂在慕容妍耳里。 总有一天……是什么意思? 慕容妍仍迷惘飘晃的心神还在苦思着严炽书的话意,他却突然抱着她起身跨出了亭阁,几步后便倏地纵身轻跃,吓得她圈在他脖上的手瞬间收紧,怕他一个不小心松了手,自己会摔成一滩烂泥。 几个弹指瞬间,严炽书在一处宫殿屋脊上落停,将慕容妍紧搂在胸前,坐稳了身后,便低首在她耳边浅浅笑道:「别怕,朕就是跌了自己,也绝不会摔着了你。」 突然被抱在空中飞来跃去的,谁不会怕?! 默默在心中啐了声,慕容妍在看清了自己处在离地数尺的宫殿屋顶时,不由得脚底发毛的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揪紧了严炽书环在她腰际的手。 「在朕怀里,你只管安心放松。」柔声低哄,严炽书抱着她的力道收紧了几分,抵在她额际的刚毅下巴朝前抬了抬,「瞧,那隐在云层中的曙光即将乍现了。」 远方山峦笼罩在有些灰蒙的云层间,一丝灿金晨曦正微露其中,缓缓扬升的悠然步调陡地转快,瞬间划破了天际,像在层层迭迭的云雾中倒了瓶七彩染料,灿烂炫目的让慕容妍不由得眯细了眼。 「东曦既驾,阴霾随之散尽。」随着严炽书沉魅的嗓音轻吐,如轮的旭日跃升而出,先是一角、半圆、全圆,霎时万道金黄霞光迸射,光华普照。 倚坐在他怀里的慕容妍,微抬远眺的脸蛋像被洒了金粉,赤金彤红的闪着耀眼光辉。虽然对他抱她来看日出的举止有些莫名,但破晓瞬间的极致美景,以及他在她耳边的低吟轻吻,却让她的心备受撼动,同时忘却了长年来牢牢绑缚着自己的恨杀心思。 「天已拨云见日,爱妃心思也该宽释,怡然闲适的自在快活。」 雄鹰展翅的宽厚怀抱有着叫人安心的温暖,带着宠溺的轻哄低喟用着让人心头酸软的方式带来抚慰。一种陌生的情感刹那间在慕容妍心底扎了根,在脑海里烙了印,下意识地仰首承迎着严炽书落下的薄唇。 让这个吻终结多年来的孤独无助,用这个吻迎接未曾奢望过的幸福可能。 【第七章】 「娘娘,您癸水才歇,正是体虚气弱,今儿个就别往长公主的夕颜殿去了吧。」伺候慕容研喝完了补血的药汤,宫女一看见主子意欲出殿的举止,连忙开口劝阻。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况且我已经好几天没去陪陪长公主了,怕她生我气呢。」淡笑说着,慕容妍心底其实颇觉无奈,这新的随侍宫女心细手巧,把她的起居一切都打点得很好,偏偏就是老拿她当玉瓷人儿,唠叨啰嗦了点。 「娘娘多虑了。长公主善良可爱,不会因为这样就生您气的。」宫女想到内侍总管传达的皇上口喻,慌得连手都伸出来阻拦,「娘、娘娘,您要真出了殿,奴婢可是会被问罪的呀!」 宫女的话成功的让慕容妍止步,秀眉微蹙的开口道:「所以是皇上不允我出殿?」 「是呀。皇上让奴婢好生照顾娘娘,万事都得以您的身体为首要,所以娘娘您还是在殿里歇着吧。」见慕,容妍停下,宫女连忙上前扶着她,试图让她打消念头。 「我又没病,做啥只能在殿里闷着。他不让去,我偏要去,有本事他自己来拦我呀。」听到是严炽书下的令,慕容妍便忍不住有些气恼。 自从上回寂夜里在园子晃荡被他逮个正着,接着被拎上宫顶赏日出后,隔日她便真如他所料的受了风寒,让他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逼她在榻上躺了几天,哪都不让去,在这华颜殿闷了好些时日。现在倒好,好了风寒离了癸水,还是不准她踏出殿门,敢情是想将她幽禁吗? 或许是骨子里带着倨傲,又或者是让他的爱宠给养出了娇蛮,慕容妍使起小性子,头一扭便快步走向殿外。 「癸水歇停,爱妃不好好调养生息,气呼呼地是想上哪去?」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传入耳里,微低着头的慕容妍还连不及看清开口的人,便被抱进一堵温热怀抱。 经过赏夜星迎晨曦的那一夜,慕容妍就是再不情愿,也阻止不了心中对严炽书身上那阳刚中带点迷魅男香的熟悉,察觉他抱着自己朝殿内走,羞臊与嗔恼让她挥起了秀拳,「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平曦,你这野蛮人别想阻止我。」 「想不到人尊称玉面修罗的朕,在爱妃眼里是个野蛮人呢。」悬在唇边的浅浅笑意因慕容妍的娇斥而加深,严炽书无视槌在胸口的软拳,几个大步一跨,便将她抱上了榻,圈搂的双臂却没有放松的意思。 「放开我啦,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平曦。」可恶!这人的胸膛怎么这么硬,槌得她手都痛了! 手臂微动,严炽书轻易地将她拧握的软拳包覆在自己的掌心里,泛着温柔笑意的眸心定定地瞅着她的,「乖乖听话,等你身子养好了,想去哪朕都不会拦弥。」 对上严炽书墨如深渊,却又泛着柔意的瞳眸,慕容妍很没用的沦陷其中,那低沉的惑人嗓音更是让她难以招架的酥软了心,开口竟有几分撒娇意味,「我、我又没病,就是去平曦那坐坐也不行吗?」 第二十一章 「是没病,但是太医说过,你长期抑郁,气虚血瘀,理应在月事过后好生调养,免得日后落下了病灶。」说着说着,严炽书抬手将她落在颊侧的发丝拨到耳后,骨节分明的长指顺势描绘着她细致的耳廓,「曦儿有玄殷陪着呢,你这小逆妃只管陪着朕就是。」 敏感的耳际被撩弄拨绘,麻人的酥痒泛在心间,慕容妍不由自主的微微轻颤,嫩颊泛起迷人的酡红。「别、别喊我小逆妃……」 「那爱妃想朕喊你什么?」不胜娇羞的媚态,让严炽书有些心猿意马,轻嚅低喃的樱唇更是招摇地让他侧首倾前,仅止一寸便要贴上唇心,他轻吐魅人嗓音,「喊你妍儿,好吗?」 很羞人,她知道。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怀念他的吻,甚至在他倾前时有了迎上前的冲动。 然而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初识情爱的女子,眼下几名宫女加上跟在严炽书身后的一干随侍,算算至少有数十双眼看着,满脸羞龈的她也觉得尴尬,有些别扭的侧首闪避,「别……」 满意她敏感的诱人反应,严炽书当然也没错过她脸上的不自在,抬首一个眼神轻使,满殿的宫人没一会儿便全数退了出去。 「没有旁人看着了,爱妃可以回答朕了,喜欢朕喊你妍儿吗?」如玉雕神只般的清俊面容再度倾前,眸光温柔的笑问。 慕容妍浅浅的点点头,微侧的脸还是没抬起来与他对视,一来因为心中臊意让她觉得害羞,二来也怕自己再度沦陷在他撒下的温柔情网中。 「妍儿……」严炽书低首寻着了她的唇,温柔的辗转吮吻。 她怎么就忘了这男人可是皇帝,就算她再怎么回避,也无法拒绝他的需索。但她真的想闪避吗?不,她一点也不想。少了帝尊的霸气,贴印在唇心的似水柔情轻易撩动她的心湖,让她自恃坚强的伪装瞬间崩解,几乎是渴切地追逐着他的薄唇。 青涩的响应,让严炽书既满足又愉悦,然而一丝理智仍紧紧扯着他的情欲,让他没加深这个吻,仅是浓情密意吮含着甜香樱唇。直到近乎埋怨的细细嘤咛从彼此相贴的唇心漫出,他才眷恋不舍地松开了薄唇。 轻抚着她因情欲迷蒙而通红的嫩颊,严炽书原就低沉的嗓音因压抑而显得有些瘠哑,「朕知道你闷,但你的身子得再养养,过几日朕再带你出去走走。」 「嗯……我等着,皇上可别食言。」预期中的诱人沉沦热吻没有发生,软倚在严炽书怀里的慕容妍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开口的嗓音娇柔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课。 「方才喝过药了,歇一会儿吧。」说着,严炽书便抬起她的脚,动手脱起她的绣鞋。 「我又不累。」轻应一声,慕容妍偷偷庆幸着他忙着脱她鞋,没看到她刚打了个小呵欠。都是他的怀抱温暖的让人感到无比安心,才不是她懒倦呢。 浅浅衔笑,严炽书真想跟她说:不说他眼尖,就是她那声自以为压低的细细呵欠声也入他耳了。难得这小逆妃这般娇憨柔顺,他要真说了,恐怕她又要竖起满身的刺了。 「可是朕累了,想歇会儿。」严炽书抱着她便往榻上躺去。 被抱着躺下的慕容妍伸手推拒着结实胸膛,「那皇上回您的昂龙殿睡去,我想要去抚琴。」 长臂一个收紧,逼迫慕容妍细嫩的脸蛋贴抵在自己脖际,严炽书放柔了嗓低语:「乖……陪朕躺会儿。」 真是没用!为什么他一放柔了声,她就会被迷惑的心头柔软,不由自主地任他予取予求? 默默唾弃着自己,慕容妍还是敌不过心地顺了他的意,柔顺贴靠着他精实健躯。泛着热度的浅浅脉动显示着强劲的生命力,透过脸颊传进了心坎,像是在说:「有我在,你只管安心。」被稳稳守护的安心感让说着不累的她,比严炽书还要更快入眠。 「启禀娘娘,皇上现下仍在御书房忙于政务,特令奴才来传口喻,让娘娘先行用膳,不必恭候圣驾。」匆匆来到华颜殿,内侍总管圆子一见到慕容妍,连忙揖身开口。 闻言,端坐椅上的慕容妍有些怅然若失,看着那满满一桌丰盛的御膳,竟然全无胃口。 是他在寂夜里陪着只身尝着孤单的她,是他领着她迎视曙光乍现的美景,是他霸道的要她陪着他小憩,实际上却是用让人心安的温暖怀抱伴她安歇。 也是他连日来纡尊降贵的上华颜殿与她同桌共膳、邀她对弈抚琴,牵着她赏遍御花园里的花团锦簇、望见清荷上的朝露,甚至在满天星空下拉着她小酌…… 不过短短时日,她便被他惯出了娇性,体会到被人捧在掌心上呵宠怜爱的安心暖意,忘了多年来独自一人的孤寂,这才会少了他同桌,便觉得索然无味吧…… 「娘娘,皇上就是担心您久候饿着了,才会特别吩咐奴才来上这趟,请娘娘先行进膳,要不奴才对皇上可难交代了。」见慕容妍兀自沉思,毫无动箸的打算,圆子连忙再次开口,同时朝一旁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动手伺候。 「那他……皇、皇上用过膳了吗?」接过宫女递来的箸,慕容妍才朝圆子开口,便被自己语气中不自觉显露的担忧而怔忡。 「回娘娘,皇上一忙起来便不识饥寒,总得等手上之事告了段落后才会传膳,所以皇上仍未进膳。」 「这样啊……」低声轻喟,慕容研又禁不住开口,「那劳烦公公多费点心,适时提醒皇上该要寝食,免得有碍龙体安康。」 想不到曾意图行刺的妍妃竟也会关心皇上,倒也不枉皇上一片倾心柔情了。 心下满意思忖,圆子揖身回道:「娘娘请放心,这是奴才分内当尽的职责,定会竭心尽力的。那奴才先告退了。」 圆子离去后,让宫女伺候着进膳的慕容妍难掩落寞,意兴阑珊的夹了几口菜肴便让人撤膳,独自走到窗畔倚坐。 她心中的落寞可以说是因为让严炽书宠出了惯性,那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关心又从何而来呢? 除却初始屡次行剌的失手,让贵为帝王的严炽书不以为意,就连她以自荐 侍寝之名,明目张胆地刺伤了他,他也没怪罪过,甚至在被她伤着时,还担心她是否遭护驾的炽影卫所伤。 她从来没对他倾吐过任何心事,他却在忙于政事之余看出了她的不快乐与孤单,用强势霸道的方式织出情网,密密实实地将她包覆,让她不知不觉地沦陷、沉溺,甚至几要遗忘自己来到这深宫的目的,关心起这个她在心中恨了好些年的男人。 即便强逼着自己罩上狐媚迷惑的外衣,学着种种刺杀的暗招,可她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心中那份怨天尤人的迁怒恨意,在他毫不掩饰的心仪与诸多关心之举下,被消磨的日渐薄弱。 眼下是有了将心比心的关心之意,之后呢?这份自己极想否认,却骗不了任何人的心意可是会升华成爱…… 眸光望向立在琴桌旁那座做工细巧精致的凤首箜篌,慕容妍不由得柔软了心。 前些日她奏着自东胡携来的胡琴时,不小心被粗糙的琴弦划伤了指,严炽书将她沁血的指尖含进唇里,语带心疼的问她:「这琴不适合你,朕帮你换个新的,妍儿可有想要什么琴?」 她不过是略略提了曾见乐师在御宴上拨弹的箜篌,隔没几日,这座华丽精致的凤首箜篌便被送进华颜殿。即便她的琴艺不过一般般,严格来说算是有些糟蹋了这座箜篌,可他却是看着她又惊又喜的表情笑道:「只要能让妍儿抚琴时有这般满足笑意,那便值得。」 她想要的,他从不吝于给予,就连她没能向谁开口的心寂无助,他也心细的顾及到了。 被这样的男人爱上,或许也不是件多糟的事。 而恋上这样的男人呢……是福,抑或是祸? 第二十二章 清寂的夜里,阵阵带着秋意的凉风吹拂进华颜殿,将床榻的围幔吹拂的翩翩翻撩,白日的心思纷扰让慕容妍躺了近两个时辰才抵不过累的浅浅入眠。 好不容易合上眼,心思松缓即将睡去的她,却突然被拥进一堵暖热胸怀,困倦的睡意顿时消逝,她惊怯的推着紧紧缠抱住柳腰的劲臂,「皇、皇上……」 「乖……让朕抱抱你。」抱人的力道又加重几许,严炽书刚毅的俊颜埋在她泛着淡淡香味的发间,随着话声轻吐的热息吹拂在敏感的耳间脖际,灼热得让她微微轻颤。 仿若魅惑的低沉嗓音,对慕容妍来说并不陌生,不论是因为身分地位由不得她拒绝,抑或是心中难解的纠结思绪,她从来都没真正硬下心抗拒过严炽书的亲近,可他却老爱诱她卸下心防似的在她耳边呼息低语,让她无法自制的软了心。然而此刻让她心头松软的,却是他紧紧贴着自己的结实健躯。 不同于之前几次压抑欲念的克制,此刻熨贴在背后的紧绷身躯,泛着淡淡的无力,像个抱着布娃娃寻求倚靠的孩童。因为感受到那些许沉重的情怀,莫名的心疼让慕容妍放软了身,任由他将她抱得更紧,柔荑覆上大掌,低声开口:「皇上,心里有事?」 一声吁息从严炽书唇畔轻轻逸出,慕容妍的提问让他感到一丝满足,为她主动的关心,更为她心细的体贴。「朕都没开口,妍儿便知晓朕有心事,真是贴心。」 因为你抱得太紧,箍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很想这么回嘴,可慕容妍却仍是放柔了嗓开口:「因为皇上扰醒妾身了。」 「不许你在朕面前自称妾身。」尊卑有别的称谓让严炽书皱了眉,宁可她像前几回那样被他逗得忘了规矩,也不让她用这样的字眼隔开两人的距离。 「皇宫内苑,妾身只是谨遵该有的礼仪。」不准她自称妾身,那他也不要自称朕呀! 「朕不管,没有旁人在时,你就是不许自称妾身,也不许喊朕皇上。」像是要强调自己的坚持,严炽书用下颚撩开了她披散的发丝,在光滑白嫩的颈项上咬了一口。 「你、你这人怎这么霸道……」吃痛的缩了缩身子,慕容妍不无气恼地嗔斥了声。 「咬疼你了?」带着笑意的问了声,严炽书探舌舔吮着被自己咬红的嫩肤。 让人酥麻的痒意从颈肤传入了心,慕容研止不住激颤的扭缩着身,「你、你别闹我……好、好痒……」 「想不到朕的妍儿不只脚丫子怕痒,连颈项也敏感至极呢。」几次的搂搂抱抱,严炽书早就摸透慕容妍的敏感处,偏坏心的不停啄吮,惹得她恼极的抡起粉拳招呼着他的手臂,这才甘愿停下,在她纤柔的颈子上烙了个艳红吮痕。 「好好好,朕不闹你就是了。」严炽书在她发顶落了个轻吻,重新将她紧 紧的抱在怀里。怕她再这么扭下去,下腹那欲火又要烧得难以止息,偏偏此时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股欲火来给自己添乱。 稍稍平复了细细轻喘,身后紧搂的怀抱泛着让人感到安心的热度,软下身的慕容妍下意识地往后偎靠,「你还没说是什么事让你心烦。」 「妍儿的关心让朕甚感欣喜,但既是心烦,朕一人担就是,何苦说来惹你同烦呢。」淡淡低应,微眯着眼的严炽书心头仍是沉得闷窒。 闻言默然,其实慕容妍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是什么事惹他心烦,只是从来没看过向来霸气外露,傲然自负的他流露出这种彷佛带点脆弱的模样,让她有些好奇罢了。 「妍儿尝过不被理解的滋味吗?」几个时辰前,玄殷在竹林里指着他鼻子骂的一幕跃入脑海,严炽书眉心轻蹙,突地开口问道。 没头没脑的一句提问,让慕容妍有些莫名,「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任何一个决断均是圣意如天,哪里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呢?」 「帝王也是人,难道不能有被理解的渴望吗?」 首次听到严炽书触及自身心绪的话语,慕容妍在意外之余也不免有些感慨。要成为一个受人敬重爱戴的帝王得要有所为,又有所不为,然而在这些有所为里,又有多少是不想为却必须为之的违心之举呢。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决策却遭人诽议,才会觉得不被理解,心里难受?」 「嗯……」向来不喜让人猜得心思的严炽书对于她的猜测不感意外,不被玄殷理解的苦的确让他觉得难受。 「聪明如你,在做这个决定时,这不被理解的状况应当也臆测得到几分吧?那你又为何一定要这么决定呢?」 「因为朕想赌一个可能,想一箭双雕的博得全胜。」 严炽书的答案让慕容妍感同身受,那种纵使所有人均不看好,却仍想孤注一掷去拼搏的毅然决然,她也经历过。 娇躯微动,慕容妍在严炽书怀里转了身,与他面对面,抬起柔荑轻轻抚着他眉间的蹙痕,「既然这样,那么被不被理解又有什么关系呢?放手去为自己想要的拼搏,就算败了,至少不愧于己心;反之,若成了,那些非议自然也会消散。那么,你又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呢?」 许是她的指尖太温柔,又或许是她一番劝人释怀的话说得太入心,严炽书泛在眉心间的蹙痕轻易被揉散,微抿的唇轻轻扬起,勾出了释然笑意,将抚在眉间的柔荑包覆在大掌中,「难怪朕会心悦于你,妍儿这勇于拼搏的想法与朕的性格恰恰吻合。」 勇于拼搏是算好还是算坏,慕容妍找不到答案,也没心思去细究,只知道钟鼓楼传来了四更鼓声,而自己在与他聊了好一会后觉得好倦,「那你能回自己的寝殿安歇了吗?我困了。」 看着她掩不住睡意的打着呵欠,严炽书心窝充塞着满足,将她的柔荑拉揽在自己腰际,「朕一开始就说了,朕想抱抱你。」 双臂被迫圈揽着结实的劲腰,慕容妍有些恼羞的鼓了鼓双颊,「你已经抱过了,而且抱得够久了。」 闻言,严炽书悬在唇边的笑意化成了朗朗笑声,他都不知道这妮子这般会算,精准的同他计较了呢。「秋夜沁凉,有朕抱着睡暖和些。」 要暖和的话,床榻上那垫着无数鹅绒的锦被就够暖了,根本不需要他这人肉暖炉来凑热闹! 无言至极的在心中吠嚷,慕容妍才有了缩回手的推拒动作时,他贴在她背后的手却一个使力,逼得她与他毫无空隙的密密相贴,在她耳边轻吐着魅人嗓音,「再没几个时辰,朕便得上朝,你就委屈点,再让朕多抱会儿,好吗?」 堂堂帝王,竟使出这种叫人不得不心软的撒赖招数,真的是…… 默默在心底翻了好几个白眼,拿他无可奈何的慕容妍也只能认了,安安静静地蜷卧在他怀里。 是她累了,才不是他暖暖的体温及男性阳刚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舒适呢! ——倦沉的眼皮缓缓闭上时,慕容妍好强的这么想着。 真真是性子倨傲,明明没一会儿工夫便睡得发出细浅的鼾声,却不承认自己在他这些时日的软磨硬泡下,已经依恋起他的怀抱。 无声失笑,严炽书拉过锦被覆盖,不让秋凉的晚风侵袭她,泛着柔光的眸心同时敛合,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入梦。 纵使嘴上不承认,独处时也不愿正视内心那份已然萌芽的评然心动,面对严炽书的嘘寒问暖,慕容妍也再难以冷颜相对,甚至在他领着她体验诸多往常未能参与的玩乐赏悦时,情难自禁的露出纯然无邪的笑脸。 是以昨日接到圆子传来的帝王口喻,说今日严炽书要带她到特别的地方驭鹰时,她便掩不住兴奋的一早便换好了轻装,满心期待的等着。只是说好的早膳后便出发,直至午膳都用过了,连日头都有了西斜的倾向,在华颜殿雀跃等着的她却连严炽书的影子都还没盼到。 第二十三章 慕容妍挂在脸上的欣喜少了几许,倒是落寞与不解添多了些,坐在琴座上有一下没一下拨着琴弦,心思却不受控制的想着严炽书。 这阵子他似乎显得忙碌,上华颜殿找她的次数相较前些时候少了许多,安居于后宫的她不知道也没想过他是忙于哪桩国事,但是偶尔他在夜里来时,脸上的疲惫让她有些在意。 相处间的点点滴滴无声无息的进驻心上,对于他高傲中带点自负,又沉稳内敛性格,她多少也摸透了几分,所以也未曾想过开口探问,总是安静地任由他搂抱,有些孩子气地将头埋在她颈间,无声的逸出叹息,同时贪婪地汲取着她的体温与发香。 「娘娘,您午膳吃得少,奴婢给您端来了茶点,您尝些吧。」见慕容妍怅然若失,随侍在侧的宫女贴心的呈上点心。 「我没什么胃口,先搁着吧。」倦倦地低应了句,慕容妍终究捺不住地朝宫女开口:「你知道皇上现在人在哪吗?」 「回娘娘,方才奴婢去端茶点时打探了下,皇上似乎仍在御书房。」 「这样呀……」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御书房,看来约好的驭鹰是无法成行了。 有些失望的低喃,慕容研在看向桌上的茶点时又忍不住想,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忙得忘了用膳,随即起身端起了托盘。 「娘娘,您这是……」慕容妍突来的举止让宫女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接过放着精致细点及养身茶的托盘。 「皇上同我约好的时间都过了大半天了,也不知是否忙得忘了进膳,我想走一趟御书房看看。」 「娘娘有这份心,皇上知道了定会很开心。往御书房有段路,这茶点就让奴婢来端吧。」 「也好。」将托盘交给宫女,慕容妍随即在宫女的引领下,踏出了华颜殿。 另一头的御书房里,身为丞相的玄殷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指着皇帝的鼻子叫骂。 「明明就有避役可以顶替,你偏偏还要平曦也往龙潭虎穴走上一遭,是怎样,没见亲妹受苦陷危,你不高兴是不是?」 玄殷口无遮拦的话让严炽书绷紧的神情更显阴鸷,开口便是抑不住的怒意,「我是帝王,想怎么做由得你管吗?」 「帝你的王八蛋!」忍无可忍的一声唾骂,急怒攻心的玄殷袖一挽,便要朝严炽书挥拳。 伫立一旁的罗修武见状,连忙出手拦阻,「有旁人在,你冷静点。」虽说格图不算外人,但这兄弟阋墙,直接打起来的场面不好让他瞧见。 「欸欸欸,别拦!让他们打起来,我才有机会瞧瞧严炽书的身手!」坐在椅上看着布兵图的格图闻言瞟来一眼,看好戏般地讪笑开口。 「他都要把平曦推去送死了,我还能怎么冷静!」挥拳的手被箝制,玄殷燃着熊熊炙焰的双眼仍是恨恨的瞪着严炽书,试图瞪穿这个没血没泪、缺心少肺的人。 「炽书心思向来谨慎,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你就委屈点,别这么冲动好吗?」缓言开口,拉着玄殷押坐椅上的罗修武心中真是无奈至极,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 严炽书深吸几口气后敛稳了情绪,坐回紫檀御案后便转向格图开口:「依你看,修武这布兵是否妥善?」 唉呀,没好戏可看了。不无遗憾的低低哂笑,向来直爽的格图也知道眼下不是耍闹嘻笑的时候,他曲起指节敲着舆图某处,「漏了这地方。」 闻言,罗修武连忙上前,看着格图所指的位置,疑惑开口:「此处离东胡銮城最远,路径弯绕崎岖,何以需择此处密驻兵力?」 「正因此处地势险峻,向来为胡兵所轻忽,所以更该以此处为首要密驻点。」见罗修武一脸了悟,格图接着又道:「虽以和亲虚招来松懈乌图防心,但要想一石数鸟,光派驻关外的两万铁鹰锐士怕是有所不足,再则中原与东胡距离不算短,十万大军要及时赶上援手怕会有困难,所以我想,由我另领一万精兵隐驻此地,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突袭,不仅可以攻得乌图措手不及,也能为皇城援军争取些时间。」 看似眯眸沉思的严炽书开口了,「言之有理,只是此处地势险恶,要隐密进驻怕是不易。」 「虽然这些年我人在中原,可那地方我从小玩到大熟得很,这点倒是不必多虑。」胸有成竹的说完,格图随即又笑道:「你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我会不会反咬你一口。」 「若你真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那识人不清的我被反咬也算活该。」不置可否的浅浅笑应,严炽书还想朝罗修武开口时,黑着脸坐在一旁的玄殷又开始跳脚,「你们一个一个光想着如何拿下东胡,就没能想想被架在刀口上的平曦该怎么办吗?」 「瞧瞧咱们玄相,一心光护着长公主,用情之深真真叫人感动呀。」坐在椅上跷起二郎腿的格图语出调侃,眼光却瞄向匆匆走向严炽书的内侍。 严炽书唇边的浅笑随着圆子的附耳低语而抿直,无视罗修武正软言劝慰地跟玄殷保证平曦的安危会由炽影卫菁英负责,突地出声打断,「我们的军力尚不敌胡匈,和亲实为上上之策,朕意已定,谁也别再多言,今日谋议到此为止。」 严炽书这番话让罗修武、玄殷以及格图当场错愕,不懂他怎么会突然语出此言。直到严炽书无视一切的离开御书房,格图拉住跟在后的圆子低声探问后,这才双手一摊的开口:「这人就是爱耍腹黑,明明是为了她大张旗鼓,却又不想让她知道,这会儿人来了,才又怕她窥伺一二的硬生生拐湾。」 格图的释疑让罗修武了悟于心的摇头笑叹,然而落入仍在气头上的玄殷耳里,却犹如火上添油,熊熊怒火瞬间燃成漫天烈焰,愤恨的掐紧了拳心,啪一声的折断了手中的扇子。「为了夺回天下,丢下亲妹,现在为了个胡人女子,竟又要牺牲成痴的平曦,这口怨气我要吞得下,我就不叫玄殷!」 「玄相这话说得有误了,那妍妃也不完全算是胡人,她的生父可是道地道地的汉人呢。」轻笑开口,格图拎起桌上的酒走向玄殷,「你也别气了,严炽书的性子你比我还熟,表面上他看似为了妍妃才决定以和亲虚招兴兵东胡,实际上他也是赌上一切的想博得全胜。」 「就是呀,你想想,东胡的存在对咱始终是隐患,炽书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做此决定,虽然真是委屈了平曦,但我相信要将平曦推上火线,他心里的难受绝对不会亚于你我。」罗修武伸手在他肩上轻拍,试图安抚的说。 「懂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平曦的安危呢?」 无力低喃,玄殷接过格图递来的酒盏,仰首飮尽。 【第八章】 「妍儿,有事遣人来报就好,怎么走这么大段路,亲自上御书房来了?」 跨出御书房的严炽书,一见到静伫在门廊上的慕容妍,便上前搂着她的肩,轻声问道。 「妾身……」严炽书极其温柔的目光与语气让慕容妍有些心慌,而他眉心上隐约的蹙纹更让她愧于开口问他失约之事,微微垂敛的眸光瞄到身后的宫女,连忙转身端过托盘,呈到他面前,「妾身听说皇上忙于议政,怕皇上忙忘了进膳,所以自作主张带了茶点来给您。」 慕容妍有些慌乱的举措让严炽书会心一笑,却也没错过她眸中极欲掩饰的失望。「妍儿真是体贴,朕的确是忙得未进午膳,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朕一时疏忽,忘了与你约好的时辰,让妍儿久候,对不住。」 「皇、皇上是帝王,国事繁重,这、这种小事……这歉意,妾身承受不起……」虽然久候不到让她有些失望,可他搁下尊严的先开口道歉倒让她不好意思了。 「朕与你有约在先,又失约于后,道歉是应该的。」浅浅笑道,严炽书唤来圆子立即备马后,又俯首在她耳边低语:「朕与你之间,无须拘泥身分,一会儿独处时,你要再喊朕皇上,朕可要罚你。」 第二十四章 耳际的臊红因为他亲昵的耳语而蔓延,想起上回不小心在独处时喊他皇上,便被压倒在床,吻得神智不清,浑身虚软的几要喘不过气的惩罚,慕容妍的脸蛋便火烧似的红成一片。 螓首轻抬,慕容研羞恼的赏了他一记娇嗔青眼,在他笑揽着她迈步前行时,有些疑惑的开口,「皇上这是要带妾身去哪?」 「说好带你去驭鹰,朕可不想黄牛,免得让妍儿有理由怨朕。」轻声笑应,严炽书长指戏谑的点着她的鼻心。 「妾身才不会!」被说得像是没度量的女子,慕容妍气得差点跺脚。 行事俐快的圆子已将严炽书惯骑的黑马牵至两人面前,手上还不忘携着玄黑色的龙纹大氅。 「好好好,你不会,是朕自个儿想去成了吧。」哄孩子似的开口,严炽书搁在她腰际的手一个擒握,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上了马背。 虽然对他拿自己当孩童哄有些恼,慕容妍却没再与他顶嘴,只是在他跃上马背,将她密密地搂在胸前时,轻声开口,「现下夕日都要落尽了,再不久天色便要暗了,恐怕也难以驭鹰了吧。要不改天,等皇上不忙时再去吧。」 话才说完,侧首凝望着严炽书的慕容妍樱唇便被狂鸷的薄唇封缄,带点惩意的吻狠狠地吮含着薄嫩唇瓣,贪婪索欢的唇舌夺去了她的呼息,在她几要喘不过气时,才以一记轻咬唇心做结。 严炽书俯首与她额心相抵,像在她唇心吐气般的开口,「刚刚才说了不许喊朕皇上,妍儿又明知故犯,难不成是想借此要朕吻你?」 明明就说是独处时才不可以这么喊,眼下周遭的随侍及宫女有好几个,他眼睛是坏掉了吗?! 羞赧迷乱的瞳眸因为严炽书的话染上一层薄怒,慕容妍抿着被咬疼的唇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坏笑的脸。 「眼前这些人都是随侍多年,妍儿别拿他们当回事。」严炽书挥退了所有人,收紧揽着她腰际的手臂,单手执起缰绳,策马出宫时又开口道:「虽然无法驭鹰,但有样东西朕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虽然不知道严炽书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又想让她看什么东西,慕容妍却毫不担心,也许是因为他领着她体,会过的一切总是让她又惊又喜,又或许是太习惯他怀里的温暖。被龙纹大氅密密包覆的她,温驯的靠在他胸口,全然感觉不到扑袭的劲风,只感受到他强劲的心跳带来的安全感。 约莫半刻钟,奔驰的马在城郊的一处竹林缓下速度,已然暗下的天色在浓密竹林里更显漆黑,慕容妍不由得有些惧意的揪紧他的衣襟。 「别怕,有朕在呢。」大掌安抚的在她纤细的背上轻拍,严炽书在一处竹屋前勒停马步,将她抱下。 密得几乎遮天的竹叶被夜风吹拂的沙沙作响,伴着叶隙间无数飘忽晃动的黑影,让慕容妍不由得浑身发毛,紧紧掐握牵着她的大掌。 「只是禽鸟惊动而已,朕这就让它们安分点。」低声安抚,严炽书抬手鸣了声口哨,嘹亮的鹰啼声随之啸响,瞬间止了林间惊飞的鸟影。 被严炽书牵着走进竹屋的慕容妍,直至他点燃了烛火,照亮满室,这才不再感到害怕,「你带我来这是要让我看什么?」 「嘘……先别说话。」长指抵唇,严炽书从竹柜上方抓了把米,悄声的打开柜门。 鹰影蹲据窝巢的情景映现眼前,慕容妍有些意外的掩唇轻呼,然而让她惊讶的却是严炽书将掌心摊在鹰面前,原先戒备的鹰瞬间温驯的低头啄食,被护守在丰厚羽翼下的小小鹰也因而现身。 「这、这……它原来是母的呀!」严炽书豢养的鹰她是见过的,只是她一直以为它是只雄鹰。 光瞧慕容妍的神情,严炽书便知道她误会了,失笑的低鸣口哨,在另一只雄鹰栖于肩上后,才开口笑道:「它是母的没错,可它是战苍鹰自个儿拐来的娘子,虽然长得很像,却不是同一只。」 眼光在鹰巢与严炽书肩上来回了数次,慕容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这是它们的孩子吗?」浑身毛茸茸的小鹰崽摇头晃脑,张着嘴讨食的可爱模样让慕容妍好想摸摸看,却又怕惹来母鹰的攻击,迟迟不敢伸出手。 看透她的心思,严炽书大掌在母鹰的背上顺抚了下,随即将两只小鹰捧到她手上,「它们破壳那天,朕便想带你来瞧瞧,只是那时它们毛都还没长齐,怕你让那光秃秃的丑模丑样吓着,所以等到现在才带你来。」 「好可爱,是公的还母的?起名了吗?」柔软的羽绒在掌心间蹭动,捧着小鹰的慕容妍笑得好乐。 「额心有个白点的是母的,另一只则是雄鹰,刚好是龙凤胎呢。」看着慕容妍毫不掩饰的纯然笑容,严炽书心里的满足不言而喻,就连心上忧烦的重担都减轻了几许。「朕想把小母鹰送给你,名就让你起吧。」 「送给我?不好吧,这样母鹰会伤心的。」慕容妍将小鹰搁上竹桌,指尖轻揉小小鹰身。 又抓了把米撒在桌上,严炽书同样曲指逗着小鹰,「傻瓜,就是不送你,等它们再大些时,母鹰也会驱它们离巢自立的。」 「原来是这样……」慕容妍露出恍悟的娇憨笑容,可看到他推着小鹰去啄米时,又忍不住低喊,「欸,鹰是食肉的,你做啥老拿米喂它们!」 「既然要豢养,总得让它们从小便习惯主子喂啥就吃啥。」 「哪有人像你这么霸道的!连人家与生倶来的天性都想改变,真是……」对于严炽书的任性妄为,慕容妍只能摇头苦笑。 倾身朝前,严炽书俊颜贴近她的嫩颊,低低笑道:「朕的霸道,你不早就知道了。」 呼在颊上的热息让慕容妍敏感的哆嗦了下,侧首想把这无比亲昵的距离拉开,谁知头一转却迎上他等在那的薄唇。 看似无情寡义的薄唇总是泛着温热,每每在暖心之余将她拉入炙焰之中。就算仅是轻轻一触,也让她脑门酥麻的一阵战栗,又急又臊的缩头闪躲。 像是早料到她的反应,严炽书揽在她肩上的大掌一个轻抬,便稳稳的扣住她晃闪的后脑勺,「吻朕。」 低沉嗓音透着迷魅,慕容妍像被蛊惑般缓缓献上自己颤颤的樱唇。 羞臊青涩的吮吻满足不了情火正炽的严炽书,大掌一使力,半哄半迫的让她的唇与自己紧密相贴,取回主导权的强势入侵,极尽挑逗的吞噬她的理智,撩人勾缠的消融她的羞涩。 仿若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已然动心的慕容妍耽溺在严炽书满是浓情的热吻之中,纤纤藕臂攀着他宽厚的肩头,仰赖着他结实健躯带来的安全感,让如浮木般飘荡的灵魂找到倚靠。 虽是天时人和,却还是缺了地利,清楚这一点的严炽书在吻得她嘤嘤喘吟,吻得自己下腹火热之际,仍是发挥了过人的理智,硬生生的压抑着欲火,将缠绵的热吻转成眷恋难舍的浅啄轻吮。 「想好给小母鹰起什么名了吗?」压抑的低低沉喘,严炽书深邃的瞳眸瞅着怀中人儿同样情欲氤氲的迷蒙双眼。 思绪被搅得一团混乱,慕容妍好半晌才傻愣愣的开口,「书妍。」 听到她以两人的名字为小鹰取名,严炽书心底满足愉悦的乐欢着,「这名起得极巧,不过既然是一公一母的龙凤胎,不如各别起名为『书鹰』与『若妍』如何?」 「书鹰与若妍……听来好似一对恋人呢,可它们是兄妹呀。」严炽书起的一双名儿,慕容妍很喜欢,只是不免多心的想着血缘与比翼双飞的差异。 「既是种意涵,那么是相扶持的血缘情分,抑或是连理成双的恋慕相随,又有何妨呢?」俯首轻吻白皙光滑的额心,严炽书浅浅笑应。 「也是……」慕容妍为自己的多心轻笑出声,「我真傻是不?就只是起个名也这般较真。」 第二十五章 「是有些傻,可朕就爱妍儿这份傻气。」轻笑出声,对于慕容妍自然流露的天真单纯,严炽书可是爱极了呢。 这男人……总是不错过任何示爱的机会,时不时听他在耳边说着爱,连她都要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偶了。 「贫嘴。」娇嗔的低斥了声,慕容妍推了推他的胸膛,将注意力转回桌上的雏鹰,「那今儿个我就可以将小若妍带回华颜殿了吗?」 为她的迫不及待轻笑,严炽书取来搁置一旁的大氅帮她穿上,「雏鹰不好养,再过些时日,等它们长至可自立时再带回去吧,要不,朕怕你要成天悬心担扰了。」 「这样啊……」看着他将小鹰捧回筑在竹柜里的鹰巢,慕容妍知道该是和小鹰们告别的时候,难免有些依依不舍。 「瞧你舍不得的,朕答应你,只要你想来看看它们,朕就是分不开身,也会命炽影卫带你过来。」安置好母鹰与小鹰,严炽书回头牵起她的手,朝竹屋外走去。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给个出宫令,我跟随侍的宫女自己来也可以的。」被抱上马背,慕容妍开口说着。 「那不成,给你出宫令,要是你一去不回,朕可就亏大了。」故作紧张的说着,严炽书轻扯缰绳,在马开始缓行时又开了口,「傻妍儿,此处竹林除了修武和玄殷,其他人要闯进这里,可是得先对上隐驻在此的炽影院呢。」 闻言,慕容妍这才知道原来这竹林是如同死士般的炽影卫的训练驻地,同时也对他毫不避讳的让她踏入此地感到讶然,「既是这般戒严慎密的地方,带我来妥当吗?」 「在朕心里,早已当你是自己人,又有何不妥?」 「自己人」这三个字重重的撞击着心,无声无息的击碎了慕容妍心底那份初衷。怎么也料不到怀着恨意,带着杀意的自己,竟是让严炽书当成了自己人。「你就真的不怕……」 「朕要是会怕,在你踏入龙御殿那日便不会留你下来。再说,朕既是信你骨子里那份纯然善性,又何须防,你什么呢?」出了竹林,严炽书环在慕容妍腰际的手收紧了几分,同时将大氅拉拢,不让夜风袭着了她。 话说得浅淡,然而其中的坚决却让慕容妍备受感动,即便她总是穿着一袭伪装之衣示人,他却总是能看穿她,将她心底那连自己都快遗忘的一面看得清楚透彻。 默默在心里感悟着他给予的情分,慕容妍直到骑马进了宫门,这才想起早前在御书房外听到的对话,不由得好奇开口,「你之前是同谁在议事?是打算送谁去东胡和亲吗?我怎么好似听见你们提及平曦。」 她的问题让严炽书心下一个咯噔,却是不意外她会有此一问,暗暗庆幸自己及时将话拐了弯,「是朕欲遣往东胡的使臣,乌图汗王早前派人捎来和亲之意,所以朕打算借此与其议和。至于你听及平曦字眼,那许是你听差了,平曦是朕仅有的亲妹,朕怎么可能舍得送她去和亲呢。」 「那你打算挑个妃嫔送去吗?若和亲的人选非公主之尊,汗王恐怕不会满意吧。」不知为何,慕容妍莫名的为严炽书想议和的决定有了丝担忧。 「妍儿同汗王很熟吗?要不怎么知道他会不满意。」 熟是称不上,但是乌图嚣张跋扈,又性好女色的个性,慕容妍多少也识得几分,但她总不能直接对严炽书坦承这些。「我不过一名小小献女,哪可能同汗王熟识,只是想说既要议和,这人选定是轻忽不得,不是吗?」 「妍儿果真聪慧,这点朕当然也想过了,所以朕方才便是与玄殷商议要择谁册封,好以公主之名前往和亲。」在华颜殿前勒停了马,严炽书抱着她直接跨入殿内。 「那我就放心了。方才乍听时,我还真怕你会将平曦送去和亲呢。」苦候了大半天,又被带去竹林里耗了些时候,慕容妍掩不住倦的打着小小呵欠。 「瞧你和平曦亲近的,朕都要吃醋了。」严炽书直至走到榻边才将她放下,「累了吧,先歇会儿,晚点朕再过来陪你用膳。」 躺在舒适的床榻,慕容妍便觉睡意袭来,纤纤小手却下意识的拉住意欲转身的严炽书袖摆,「我不饿,晚膳就别让人备了,只是……」 「只是什么?」侧首回眸,看着慕容妍耳际泛红,低着头欲言又止,严炽书心下窃喜的开口问道。 「你……你能不能等我睡下再走?」细如蚊鸣的轻声开口,慕容妍随即又为自己撒娇般的要求感到丢脸,连忙接着说:「呃……我是说,你应该还有事要忙,就、就别费神陪我了。」 「傻瓜。」宠溺的低喟一声,落坐床榻的严炽书展臂将她揽进怀里,「天大的事都没有妍儿想朕陪重要,妍儿不必多虑,尽管开口便是。」 他的话让心头一阵暖热,放软了身偎进严炽书宽厚胸膛的慕容妍还是佯恼的嗔了句:「有你这么当皇帝的吗?!」唇角却是勾出了被爱的满足微笑。 没将她的嗔斥当回事,严炽书搂着她往榻上躺去,在她额心印下轻吻,「睡吧,朕陪你。」 「长公主又不在了?」听完从夕颜殿归返的宫女回话,慕容妍不禁讶然的提高了声调。 前阵子老被严炽书缠着陪着绊着,好一段时日没能与平曦相陪,好不容易他忙于政事,慕容妍这才得空能去探探平曦,结果却是每每扑空,就连她让宫女前去请人,也总得了个长公主不在殿内的答复。 平曦偶尔会随玄殷出宫,甚或有几天会宿在玄殷的丞相府里,慕容妍是知道的,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将近月余都没能在夕颜殿里找到人。难不成平曦在避着她吗?这更不可能了,平曦那单纯的痴儿性子,断不可能因为气她的疏忽便与她相远了。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她会一直见不着平曦呢? 默默思忖了下,慕容妍耐不住疑惑的朝宫女开口:「你私下找几个亲近些的宫女帮忙探探,看看长公主到底在不在宫里。」 两日过后,慕容妍从宫女探来的口风中证实了自己的臆测,平曦果然在两个月前便不在宫中了,难怪她怎么样都见不到平曦。 严炽书的爱妹心切她是知道的,也相信他决计不可能舍得将平曝送去和亲,但平曦突然消失还是让她觉得怪怪的,于是便找上了严炽书,想问个清楚明白。 「妍儿来得正巧,朕才刚让人传膳,妍儿来了正好陪朕用膳。」一瞧见慕容妍,早在炽影卫通报下知道她来意的严炽书一脸从容,笑着将她揽进怀里。 「我不是来陪你用膳的,我是有事想问你。」有了前几次经验,慕容妍也学聪明了,没以尊称唤他。 「有什么事也得等肚皮填饱了再问,朕可是饿得快没力气了。」眉心微皱,严炽书苦着张脸道。 堂堂帝王装可怜的喊饿,羞不羞呀——腹诽归腹诽,想到他可能从下朝后便忙到现在,慕容妍还是忍不住心软的由着他将自己拉到椅上,对着满桌的佳肴动起箸来。 在严炽书殷勤的夹菜劝进下,本来不觉得饿的慕容妍吃得有些撑,在他又递来甜汤时,便微苦着脸推拒,「肚子都让你喂圆了,好歹也让我消食一下吧。」 唇角衔笑,严炽书饮了口茶后,便开口说道:「妍儿方才是想问朕什么事?」 对吼,她是来找他问平曦下落的,怎么吃着吃着便差点忘了?!心下一个顿愣,慕容妍连忙正色开口,「我是想问你,平曦是不是不在宫里,我几次三番都找不着她。」 「平曦的确不在宫中,妍儿急着找她有事?」 「没什么要事,只是好阵子没能与她相陪,想她了。是说平曦上哪了?怎么会不在宫中呢?」 「是朕不好,都忘了妍儿与平曦最是要好,一忙起来倒疏忽了该要同你说一声。」说着说着,严炽书又端起茶盏递到她面前,「来,喝口茶,消胀的。」有些无奈的接下茶盏,慕容妍又开口追问,「平曦到底上哪去了?你该不会……该不会真送她去和亲吧?」 第二十六章 「瞧你这脑袋瞎想的,朕不是说过,普天之下朕就只有平曦这同血共脉的至亲,又怎么可能舍得送她去和亲呢。」指尖在她额际戳点了下,严炽书见她一脸不以为然便又接着说:「前些时候,朕派去查访的探子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在临东关附近的深山里找着了神医,玄殷便带着平曦前往求治了。」 「原来是这样……」听完他的解释,慕容妍这才释然了些,「那神医有办法治好平曦的痴症吗?」 「为了平曦的痴症,朕不知寻过多少名医神手了,成不成也只能放手去试才知道了。」微露愁容,严炽书没说的是,决定将死马当活马医,使上这极端疗法的医者正是自己。 看着他眉心拢蹙,愁苦担忧的神情,慕容妍的心像被揪紧般地阵阵泛疼,柔荑自有意识的覆上了他的大掌,「别担心,平曦是个善良又有福气的,她的痴症一定能治好的。」 大掌轻翻,严炽书趁势将头靠在她纤细的肩上,悠悠开口,「幸好朕还有妍儿在身边,要不这些愁苦迟早压死朕。」 坦白说,此刻的严炽书真像是只撒娇讨摸的大狮,偏偏他还是狮群里最大只的狮王呢!真是有些不伦不类,有些可笑,也有些可爱……让慕容妍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开口笑嗔,「那你可千万撑着点,你要被压死了,这龙炽皇朝可也会跟着垮呢。」 「妍儿这话……难不成你比较担心龙炽皇朝垮,却不关心朕的死活嘛?」 讶然抬头,严炽书一脸受伤的看着她问。 「你这人真的是……明明开口闭口都是朕,却一点帝王的样子都没有!」噙笑摇头,慕容妍有种被彻底打败的无奈。 「最好朕没有帝王该有的样子,朕可是只在你面前才不端架子的。」说着,严炽书坐直了身,刻意板着脸的抿起了唇。 瞧他装腔作势的模样,慕容妍忍俊不住的笑出了声,「那我该喊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吗?」 「那倒是不必,你只要记着朕待你是不同的。」放柔了神情,严炽书万分珍视的轻抚着慕容妍唇畔笑意。 双目对视,鹰眸底的认真映入眼里,这一刻的慕容妍再无法视而不见的逃避,也再难以自欺欺人。 他岂止是待她不同,他的心仪更不是说说而已,他疼她、宠她、怜她,是因为他真的爱她。而她,如何能不动心? 心窝泛着酸酸甜甜的蜜意,暖热了眼眶,慕容妍纤臂一抬,猛地扑抱住严炽书,小脸埋在他颈项间,耳语轻喟:「我知道。你处处待我好,我一直都知道的。」 东胡数年前毒杀汗王亲父又迫害兄长,取而代之登上汗王大位的乌图心思向来狡诈,虽是满心喜悦欢腾的筹办着盛大婚典,却也没忘了慕容妍这枚杀棋。 「来人啊!杀了大祭司,将尸首送往中原。」 既然慕容妍入宫多时,却始终拖拖磨磨的没能取了炽皇的命,那么他就趁炽皇派公主和亲来求和之际,下狠招让她再无法苟且行事。 【第九章】 「咕啾咕啾,小若妍快下来,我这儿有好吃的谷米哟!」手上捧着碗精心挑配的饵食,慕容妍抬头对着栖在高处的鹰轻唤。 羽翼初丰的年轻母鹰闻声转首,接着便振起双翼,倏地俯冲而下,直接落在慕容妍盘梳好的云髻上,兴奋的用尖喙啄顶着她。 「哎呀,娘娘小心!」一旁的宫女紧张的嚷着,手忙脚乱的想将鹰从慕容研头上引下。 「别别别,你们这样反而会惊吓到若妍的。」伸手轻挡宫女的躁举,慕容研顶着被弄乱的髻发,将一臂平伸,轻声开口,「若妍乖,站这儿来。」 大概是承袭了鹰父的聪灵,鹰乖驯的飞落到慕容妍臂上,敛起双翼静止不动。一旁的宫女瞠圆了眼瞧着,又是惊讶又是崇拜的讶然轻呼。 慕容妍则是一脸满足的举着纤臂,走到临窗的平台上。暗自庆幸没将严炽书教过的驯鹰技巧忘了,这才能叫鹰乖乖听话。将搁置桌上的那碗谷料往前推了推,乖驯的鹰随即从她臂上走下,用头在她颊上蹭顶了下,这才开始低头啄食。 虽然把鹰带回华颜殿前,严炽书便让人剪了锐利的鹰爪,但鹰身结实的重量以及有劲的抓力仍是让慕容妍纤细的胳臂微微泛疼,可心里却是开心满足。 「娘娘,您发髻都乱了,奴婢帮您重新梳整好吗?」见主子云髻散乱,连簪上的嵌玉葵花金簪都摇摇欲坠,宫女殷勤的开口问道。 轻抚着鹰背上柔顺的羽毛,慕容妍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散就散了,今日我又没想上哪,也没接获皇上要来的旨意,就别梳那繁复的云髻了,今儿个就让我顶上轻松点吧。」 「可是皇上待娘娘不一般,常常想您便来了,也不是每次都先传旨的。」大抵是宫女当久了,看惯了后宫嫔妃的精心打扮,宫女仍是不死心的想帮她打扮。 宫女的话让慕容妍微红了脸,这严炽书的确是想来便来,好几次她都睡下了,他深夜来华颜殿,就是看看她的睡容也好。不过这阵子他明显忙碌许多,她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可能是因为身为丞相的玄殷不在吧。 「玄相不在,皇上要面对的国事相对繁重,应当没什么空闲上华颜殿吧。 你就听我的,别再想着帮我梳髻了,要不等会又让若妍弄乱了,你岂不又要反覆梳整。」 浅笑说完,慕容妍拎起绸布缝制的小沙包往窗外丢去,满意的看着被起名为若妍的鹰疾飞追擒。 「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那至少让奴婢帮您把金钗取下,免得一个倾落便扎着了您。」 螓首轻点,慕容妍在宫女帮她卸金簪时,伸手揉揉将沙包衔回自己面前讨赏的若妍,拣了硕大的谷米喂它,低语着,「若妍好棒,再来一次哦。」 这回慕容妍将沙包往殿门那头丢去,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匆忙进殿的太监额心,她羞愧的几步上前,开口道歉:「真是对不住,我一时失了准头,公公没事吧?」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奴才这头硬得很,就一个软沙包伤不着奴才的。」听到慕容妍的话,太监连忙跪了下来,让一贵妃跟自己道歉真是折煞了。 「没事就好,公公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我瞧你匆匆忙忙的,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报?」 闻言起身,太监连忙朝外招手,让外头的人将东西抬进来。「是这样的,今儿清晨有个自东胡来的人将这箱子送进了永巷令,指名要给娘娘您的。」 太监的话让慕容妍心头一惊,不由生起一股不安的恐惧,「有说是谁要给我的,又是些什么东西吗?」 「那人只说是娘娘家里人备的,说是些家乡的地道吃食及补品,给娘娘解乡愁用的。」 「这样啊……那、那就搁下吧。」极力压抑着心中抖颤,慕容妍在太监们搁下沉重的方箱后,要宫女去诹些珠宝给他们,「一点心意,有劳公公了。」 「这、这……」捧着额外得到的打赏,领头的太监不只手软,连膝盖都跟着发软了,「谢娘娘赏赐。娘娘,可需要奴才帮忙开箱?这箱沉得很呢。」 心中隐约有着不祥之感,慕容妍忐忑不安地扯笑轻道:「不了,我想晚点再开,谢谢公公盛情相助。」 放眼后宫,还真找不到几个像妍妃这般客气有礼的嫔妃,来自永巷令的太监们心下不免对这来自东胡的妍妃多了几分好感。「若是娘娘之后有任何需要,尽管往永巷令发落一声,奴才们定当竭力效劳。」 待太监们离开后,心细的宫女察觉到慕容妍僵白的脸色以及微微抖颤的身子,连忙上前轻扶,开口问道:「娘娘,您还好吗?可是身子不适,要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看看吗?」 怔忡不安的慕容妍被唤回了神,深吸了口气后便从容开口:「我没事,就是倦了些,我想独自安静的歇会儿,你们都先退下吧。」 第二十七章 待宫女们也退下后,慕容妍看向那只方箱的眼神,像是看着洪水猛兽般的泛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家里人……吃食补品……她的家里人就只有身为祭司的养父、巫女娘亲以及使臣生父,可他们明明被乌图严密的囚于石牢,又如何能备上这些东西送来给她呢? 这箱子里装着的,恐怕是什么包藏祸心的东西吧? 她是该开,抑或不该开…… 消极逃避了数个时辰,慕容妍提起早晚都要面对的勇气,在用过晚膳后便挥退了随侍的宫女,独自打开了那口箱子。 以实木裹以铁制边条制成的大方箱很沉,慕容妍费了好大的劲才掀开箱盖,入眼的是东胡草原上常见的狼毒草,过分浓郁的甜腥味扑鼻而来,让她连忙掩住口鼻退了步。 用这狼毒草覆盖其上,是想遮掩什么呢?惶恐的想着,慕容妍默默的吸了口气,便去拿了宫女们用来勾撩高处纱幔的细棍,将鲜红的狼毒草拨开。 高挺的鼻梁随着狼毒草被撩开而露出,慕容妍顿时呼吸一窒,一双瞪大的眼睛跟着入眼,登时让她心惊肉跳地甩开了细棍,双手急躁的用力拨着狼毒草。 血色全无的面容被刀划得不成样,然而其中的黥纹却让慕容妍瞬间心痛如绞,失声尖嚷:「阿爹!」 痛彻心扉的尖叫声在夜里显得无比凄厉,待在外殿的宫女纷纷冲进来,却被眼前抱着具泛黑尸首嚎啕大哭的慕容妍给吓坏了。 「阿爹,您醒醒……我是您最疼爱的妍儿啊,您醒来看看妍儿啊!」声泪俱下的慕容妍已然失心丧魂,完全看不到冲进来的宫女,只是抱着养父的尸首不停的哭喊着。 为首的宫女率先回神,连忙上前搀扶她,「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请节哀。」 「不!阿爹没死,他还有呼息,你快去传太医来,快啊!」理智全失的慕容妍紧紧抱着养父的尸体,涕泪纵横的对着宫女怒喊。 宫女眼看她神魂倶失,哭得几要断气,心知情况不对,便立即安抚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去请太医,娘娘先冷静点。」随即走向另一位宫女,附耳道:「快,快去找皇上!」 「阿爹……您不会有事的,妍儿会救您的……您、您跟妍儿说说话啊……」慕容妍泣不成声的对着冰冷的父尸哀哀泣喊。 不出片刻,才从御书房回到寝殿的严炽书便疾步而至,一踏入华颜殿内便被眼前景象给弄拧了心,「妍儿,别怕,朕来了。」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里,慕容妍未曾停歇的泪却是落得更凶,抽抽嘻噎地对他道:「你……来了,呜……我阿爹、阿爹他……快没息……了,你快帮我救救他……」 看她哭得一脸狼藉,严炽书的心就像被万针钻刺般疼得紧,连忙将她紧揽入怀,大掌揉搓着她紧抱父尸的手,安抚道:「好,朕帮你救你爹,你先别哭。乖,把手放开,要不太医怎么帮你爹诊治呢?」 泪眼朦胧的看着严炽书,慕容妍仍是不敢放开抱着养父的手,怕是这一放,自己便要永远失去阿爹了。 「妍儿,听话,把手放开。有朕在,一切都会没事的,你要相信朕。」严炽书软声轻哄,坚定的扳开她揪紧的手指,同时侧阵朝宫人示意。 许是听惯的嗓音带来的安心感,慕容妍哭势稍止,顺从的任由他将自己的手从阿爹身上扳离,然而失亲的痛楚却让她在宫人将怀中的父尸搬离时再度癫狂,疯了似的在严炽书怀里挣扎,手脚挥动的哭喊着,「不!不许你们带走我阿爹,把阿爹还给我……阿爹呀……」 下颔被慕容妍撞了一记时书忍着痛,抱着她的双臂箍得更紧,耐着性子哄道:「妍儿乖,冷静点,没事的。没有人会伤害你阿爹的,你和你阿爹都不会有事的。」 「你骗人!阿爹明明就没了呼息,怎么会没事!」方才不肯接受事实的慕容妍这会儿却像是理智回笼,又哭又叫的朝着他挥拳,「放开我,把我阿爹还给我……阿爹,您别丢下妍儿啊……」 心中怒意陡生,面色铁青的严炽书压抑着那股想将乌图千刀万剐的戾气,擒握着慕容妍颈项的手一个轻击,在她软下身子时,稳稳将她抱在怀中。 曙光微现,倚卧在床榻的严炽书怀里仍抱着慕容妍,长指捻着温热的湿绸巾拭着她满是泪痕的脸。 「皇上,您下颔的伤……让奴力帮您热敷消肿,可好?」看着主子下颔一片瘀紫,捧着盆温水的圆子低声开口。 「不必。」将手中绸巾丢进金盆,严炽书眉心间的蹙痕未见缓平,拉过锦被朝慕容妍盖的举动却轻柔得像护着瓷人儿,「永巷令那头是谁做主将这口箱子送来的?」 随侍多年的圆子向来善解圣意,早在严炽书击昏慕容妍,将她抱回榻上,亲口哺喂完安神汤的短短时间内,便去弄清了来龙去脉,是以听到严炽书的发问,从容的低声回道:「启禀皇上,做这主的是永巷令的副领监,他向来没啥心眼,收到这口箱时他也遣人来问过,只是皇上当时正忙于听取炽影卫传回的急讯,是以未及多思便指示他们自己做主了。」 听完圆子的话,严炽书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不免懊恼自己没能料到乌图阴险狡思,更是为自己在接获问寒救着人的讯息时,大意轻心的让她亲眼看到亲人的尸体而自责。 看着慕容妍哭得红肿的眼,和那即便饮了安神汤仍是紧蹙的眉心,严炽书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却也知道这口箱不只让她碎了心,也可能将他与她之间的可能性打了个粉碎,心中百般滋味复杂,让他自恃沉稳的思绪也跟着浮躁纷乱。 「皇上,早朝时辰将至,可要奴才为您更衣?」虽然感觉得到严炽书隐抑不发的戾气,但职责所在,圆子仍是颤颤的低声询问。 「不必,传旨下去,让匡王代朕早朝。」严炽书将抱在怀里的慕容妍安放在榻上,示意宫女妥善照看后,便步出了内殿,驻足在那口箱前。 「除了研妃的父尸,可有其他蹊跷之处?」看着已被御林军彻底翻查过的箱子,他开口问道。 「启禀皇上,箱里除了狼毒草以及尸首外,并无其他可疑之处。但是在那具尸身上却藏有封给妍妃的信。」身着金甲的御林军高举双手,将溅满血迹的信件呈上。 看完了明显被迫写下的殷红血书,严炽书眉心未散的蹙痕更加深刻,怒意在血液中沸滚翻腾,竭力隐忍的压抑使得他脉息倒逆,气血一时凝滞,心口瞬间剧痛得险要喘不过气。 鼻翼微动,严炽书气提丹田,凝聚内力一拳击向金柱,雕花的殿柱立即添上几许殷红,他方才觉得解气,几口深息吐纳后便敛稳了脉息。 将血书内附的一包粉末取出些许递向御林军,他沉声下令下去,将这送往太医院,让他们尽快找出这毒药的解方。」随即将剩下的毒粉连同血书覆归完整,收进衣襟。 人虽是让问寒救出了,但回到京城还要些时日,偏偏可恨的乌图在这时使上卑鄙阴招,怕是要将那好不容易对他卸下心防的妍儿给逼急了。 依她骨子里那倨傲性,再加上亲眼见到父尸的悲痛难抑,就算他对她坦承早命人救出其母,她恐怕也不会相信。那么,他该怎么做? 人虽非他杀,却是因他当年的无情而惨死于今,是不是真要血债血偿,以命相赔才能解开她心里的那份恨呢? 而她对自己的那份从不言说的动心,是否值得他赌命相搏…… 心思百转千回,此时的严炽书第一次尝到手足无措,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滋味。 彻夜未眠的他就这么在殿内无声静伫,直到高挂的日阳洒落他满身金光, 他才唤来贴身伺候慕容妍的宫女,将那封血书交给她,「朕会让人厚葬妍妃之父,这封信由你交给妍妃,不得让任何人窥看,也不准让她知道这是朕交付予你的。」 「奴婢遵命。」 第二十八章 「去看看太医配的宁心定神汤煎好没,好了立即送上来。」严炽书在宫女离去后,又对炽影卫下令,「炽影院全出动,前往协援问寒,务求快马加鞭,以最快速度将人送回宫里。」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阿爹,你别拦着我……阿爹啊……」 慕容妍一醒来,便是失心疯般的不停哭闹,舍不得再劈昏她的严炽书只能紧紧抱着她,耐着性子不停低哄,「妍儿,冷静点,你这样叫你爹如何安息?」 「你这骗子,我阿爹根本没死,哪来的如何安息!放手,让我去找我阿爹……」慕容妍更是激动不已,使尽全力的槌打着严炽书,拼了命的想挣离他的箝制。 早前被撞着的下颔还泛箸瘀紫,又被她不停挥舞的肘臂击中,严炽书却是不敢松手,但又怕伤了她而不敢太过使力,眼见失控的她几要推开自己,他只好翻身将她压制在床,大掌将她紧握的拳头抵制在头侧,「你冷静点!面对现实,你阿爹已经死了。」 他的话让慕容妍顿愣了下,随即又踢蹬着腿,尖声哭喊,「你骗人,我不信,我阿爹才没死……你放开我,我要找我阿爹……」 腰腹猝不及防的被狠踢了下,严炽书额际冷汗直冒,沉下身将她紧紧钉在榻上,任由悲愤交加的她发泄似地咬着他的肩,咬牙低语,「妍儿,你爹已经死了。朕知道你不愿接受,但事实就是你再怎么哭喊吵闹也唤不回他了。」咬在肩上的齿劲随着话语而加重,让严炽书相信她听进去了,不厌其烦的再道:「你的悲伤痛楚,朕都知道,你想怎么打朕、咬朕来宣泄都可以,就是别伤了自己。」 「朕知道失亲的痛有多难熬,但不管如何,都有朕陪着你,就算失去了爹,你还有朕。就算你要连朕也恨下,朕也会陪着你的。」淡淡的血腥味漫进鼻间,严炽书知道他的肩头已经被她咬出了血口,疼是一定疼的,但那疼却远远比不上对她的心疼。 感受到她渐趋缓和的情绪,以及越渐松软的咬劲,严炽书抱着她一个翻身,让她躺在自己身上,继续安抚的哄着,「痛就哭吧,哭过就没事了,朕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停歇的柔声轻哄一字一句全入了耳,慕容妍不愿面对的狂躁心绪也随之敛稳,失去至亲的哀伤欲绝却取而代之,让她松开了嘴,哽咽一声地放声大哭。 「哭吧,将你所有说不出的痛苦全哭出来,让泪水洗净一切悲伤。」严炽书大掌安抚地在她抖颤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拍,任由她如涌泉般的热泪将自己胸前濡湿。 像个无依的孩童般嚎啕大哭,伏在结实健躯上的慕容妍像是启开了栅门的堤坝,数年来压抑的、隐忍的、强撑的一切一切全数溃堤,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大半个时辰后,哭累的慕容妍虽是闭眼睡去,却仍是抽抽噎噎的不甚安稳,看得严炽书好不心疼,但这样的发泄至少好过理智全无的癫狂失控,为此,他悬在半空中的心多少也放下些。 抱着她起身倚卧,他伸手端过宫女呈来的宁神汤,先是自己饮了一口,再俯首将之哺喂到她嘴里,直到整碗汤药见底,他才将她放回榻上,细心地帮她盖上被子。 当慕容妍再次睁开浮肿刺疼的双眼时,已是隔日黄昏,神情恍惚的她思绪仍未清明,泪却随着不停在脑中浮现的养父尸身而滑落,一颗颗热泪全溅落在严炽书只着玄色单衣的胸膛,炙烫的让他揪紧了心。 「没事了,朕在这呢。」双臂收紧,他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心疼。 大概是睡梦中被灌下的几帖安神汤发挥了功效,慕容妍虽仍是泪如雨下,却没再同早前那般癫狂,只是哑着嗓哀哀泣语:「我、我阿爹……他……」 「朕让人将他厚葬了,妍儿要节哀,好吗?」知道她仍哀恸,严炽书细声陈诉着让她能安下心的事实。 再无可改变的既定现实,让慕容妍泪落得更凶,一想到打小将自己捧在掌心上的养父因为她而落得惨死的下场,她便克制不住的哭嚷出声,「阿爹……是妍、妍儿不孝……都是妍儿没用……呜呜……才、才会害阿爹死得凄凉……阿爹……」 慕容妍悲痛至极的泣嚷让严炽书心口跟着泛疼,大掌擒着她因悲愤欲往自己脸上打的手,用坚定沉稳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诉:「这不是你的错!别再自责,更别伤了自己。」 「呜……阿爹……原谅妍儿不孝……」双手被牢牢握住,埋在宽厚温暖胸怀的慕容妍难忍百般自责的情绪,失亲的悲痛让她怎么也止不住泪。 「你做得够好了,没有人会怪你的。」嘴里说着劝慰,严炽书将她紧紧圈抱,让她在他怀里尽情宣泄,「你可以哭泣、可以悲伤,但不可以绝望,也莫再自责。无论如何,都有朕在你身边。」 低哑的嗓音不停在耳边低喃,彷佛催人安心入眠的轻曲,更彷佛温暖的春风吹拂,即便泪仍不停淌落,心依然无法从失亲的伤痛中复原,被严炽书紧搂在怀的慕容妍却也多少平静了些,,只是无声地放任泪水倾落,倚在总是让她感到安心的怀抱中倾倒悲伤。 「皇上,娘娘既已睡下,让奴才伺候您回昂龙殿沐浸个暖浴,可好?」看着严炽书轻手轻脚的拉过被将慕容妍盖得密实,圆子连忙低声问道。 「不,妍儿悲痛欲绝的心绪仍未平复,朕绝不在此时丢她一个人。」纵使身心俱疲,衣不解带的守着慕容妍整整两日,严炽书仍坚持留在华颜殿。 看来主子这回是真的栽了……默默在心里感叹,圆子虽然对主子觅得知心人感到欣喜,可看着向来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主子满脸的憔悴倦容,眼窝都泛着暗青,他就忍不住难受。 「皇上,请怒奴才斗胆多言,您不眠不休地守着娘娘两日了,尝进嘴里的膳食也没多少,再这么下去,有碍龙体安康啊。」嘴里说着,圆子端起小太监手中的蔘茶,呈递到严炽书面前。 泛着疲色的眸心淡淡的觑了圆子一眼,严炽书端起蔘茶啜饮,多少也知道自己的状况的确糟了点。看了明显哭累睡熟的慕容妍一眼后,他揉着额际朝圆子道:「去准备一下,朕就在华颜殿里洗沐。」 约莫过了个时辰,换了身常服的严炽书在简单用过膳后,站在花窗边凝望着高悬的弦月。 饶是做足了准备,但是以和亲之名将平曦送往东胡这事,仍是让严炽书心头像悬着巨石般沉重,少了玄殷这能干的丞相在,朝政诸事繁重得让他感到疲惫。虽说还有罗修武在,但身为武将的他光是迎战胡匈联军的事便忙得分身乏术,哪还有多余心力在国政上帮他。 偏偏可恨的乌图还突然来上这招,让他搁在心尖上的妍儿伤心欲绝,弄得他也跟着劳心伤神,宁可把朝政丢给早前被召回的皇堂兄严应匡,也不想让他的妍儿一人独哭。 苍天啊……联与祢这一博,是会大获全胜,抑或是失去一切的全盘皆输呢? 无语问天,此时的严炽书也不禁对自己冒险下注的这场博弈感到一丝质疑与不安。 醒了便泪不停歇,哭倦了便睡地过了几日,心绪终是稳妥些的慕容妍夜半睁眼,严炽书神劳形瘁的睡容映入眼帘,让她悲怆的心又添上几分难受与心疼,无声地红了眼圈。 早在上回收到阿爹被刨下的肤皮时她就知道,只要眼前这男人没死,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陷在他温柔呵护情网里的她忘了,该死地忘了至亲的命还等着她救。 直到宫女趁着严炽书离开的短暂空档,将阿爹留下的血书偷偷塞到她手里,这才让她彻底清醒,想起了自己来到他身边的残酷理由。 纤指轻绘着男人刚毅的轮廓,慕容妍神情迷惘,心思纷乱复杂…… 他,中原帝王严炽书。一个她在心里恨了数年的男人,一个说着心悦于她,处处待她宽容,倾其柔情地融化她恨心的男人…… 第二十九章 悲痛欲绝的这几日,是他时时抱着泪流不止的她,哄慰着她咽下食物与药汤,即便她癫狂的在他身上抓咬出伤痕,仍是坚定不移的守在她身边……比起她的伤心惨目,他脸上的心力交瘁却更显憔悴不堪。 她真的恨他吗?她又凭什么恨他? 没错,他是将她送回东胡,逼她必须面对乌图的胁迫,可却是她自己开口说要帮乌图杀了他—— 为的是什么?为的只是求助无门的那当下,天真的以为自己有能力救双亲于水火之中。忿忿不平的情绪让她有了怨天尤人的迁怒,幼稚地让莫名恨意填塞满心,可笑地靠着这份恨意熬过了数年。 然而,顺利以献女之名来到中原,进了后宫的她看到的是什么?得到的又是什么? 她看到的是贵为九五之尊的他,屡次对她包容宽待,得到的是他柔情似水的眷恋宠护。他对她好得毫无理由,明知她来到身边是想杀他,他却视而不见,甚至在她真的刺伤他时,专制独裁的以炽影卫失职来粉饰一切,霸道的为她筑起安全无虞的守护墙。 他不用帝王的专制来胁迫她,却用强悍的温柔一点一滴消融着她满身的剌,抹平她孤单无助的心,让她在这深宫里尝到被爱的温暖,体会那些从未敢奢望过的幸福可能…… 她非草木,更非铁石心肠,及笄后便活在乌图阴影下的她纵是再倨傲好强,掩在层层铜墙下的心终究也是软的,是渴望着倚靠的,面对他的柔情功势,又怎能不动心、不被撼动? 唇角浅浅上扬,悬在眼眶的浪缓缓滑落,在慕容妍脸上交织出一抹凄楚的苦笑。 这一刻,她不再也不愿逃避,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心——她,爱上他了。 爱上这个莫名被她恨了几年的男人、爱上他给的温柔情意,眷上在他羽翼下被细细宠护的安逸。 「妍儿醒了?怎么又哭了?」虽是禁不住疲惫的睡下,可热烫的泪一滴落颊上,浅眠的严炽书仍是心焦的立即醒来,柔声开口,「又想你阿爹了吗?」 抿唇摇首,慕容妍泪眼迷离的看着他。 大掌捧着苍白清瘦的小脸,严炽书曲指揩接从眼眶中滚落的泪珠,「快别哭了,眼都要给哭坏了。你这么哭,你爹在天上瞧见了也要心疼的。」 嘴里说着别让她爹心疼,可慕容妍却清楚看见他眼底那掩不住的心疼不舍,让她更是垂低了头。 「这……是我咬的,是吗?」眼光落在他松散斜敞的肩头,她忍不住伸手轻抚烙在上头的牙印,「痛吗?」 「痛,但比不上你的痛。」大掌将柔荑圈握,严炽书扯过一旁的外衣罩在她肩上,「只要能让你好过些,朕怎么痛都没关系。」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待她这般好,怎么能够将这样的她捧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爱着……而她,又该以何为报…… 纤指轻挪,慕容妍情生意动的俯首,怀着深深感动却无以回报的心思,轻吻着自己烙下的红牙印,「谢谢你陪着我疼,但、但是……求求你别待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的,这样的我不值得你爱的……」 「傻瓜,说什么呢?」轻揽着她的肩,严炽书吻着她发旋低语,「朕既是爱上你了,不待你好要待谁好?况且,值或不值由朕决定,你只管放心接受就是。」 心再次被深深撼动,隐忍着夺眶的温热泪意,慕容妍纤臂一抬,紧紧圈抱住他的脖子,微颤的粉唇印上他的薄唇,奉献似的投入那爱着她的怀抱。 泛着微凉的嫩唇突袭而来,严炽书有一瞬的错愕,下一瞬便心喜地反守为攻,炙热的唇舌挟着深浓的爱意翻转搅弄,勾缠着献上来的羞涩娇嫩。 面对他的款款深情,慕容妍多想就这么待在他身边,再不理会一切纷纷扰扰的让他爱着,也同样爱着以良人之姿疼着自己的他。 唇舌相缠,沉重的粗喘与嘤,咛般的娇喘,氤氲出一片情欲氛围,燃出漫天的情欲热焰。怀中娇人儿稚嫩的抚触,渴望攀附依靠的索求,让严炽书的理智渐渐脱轨,抱着她的臂劲加重,仿若要将她融入自身血肉般的抱得狠紧。 他对她的渴望,她一直都知道。更是清楚他是为了什么而始终隐忍压抑,这样的他让她好是心疼不舍,缠着他索吻的态势因心头那份难以回报的情思而显得急迫热切,轻颤的娇躯将他结实的健躯压躺在榻上,柔荑抚撩开他松开的单衣,似是挑逗又似是无知探索的抚弄着古铜色胸膛上的两抹硬挺。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初尝情爱便被折腾的小死过几回的慕容妍醒来时已过辰时,浑身酸软无力的她一察觉自己仍被严炽书紧紧抱在怀里,便羞臊的红了脸,在看到他眼下那圏暗青时却又忍不住心疼。 许是她力劲不够轻,看来熟睡的他竟是在她心头酸酸的几要落泪时睁眸醒来,「妍儿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压下盈眶的泪意、慕容妍有些羞的轻轻摇头,指尖不自禁地抚着他胸前那道伤痕,「这疤这般深刻,当是砍得很重吧,是谁这么有本事,竟能重伤你?」 描绘着伤疤的指尖勾得严炽书下腹蠢蠢欲动,忍不住啄吻着她布满斑斑吻痕的细颈纤肩,「朕自己砍的,在平曦为护朕成了痴儿的那一年。」 敏感的脖项遭受吻袭,慕容妍哆嗦地扭身闪躲,偏偏让他牢牢的擒抱在怀,只好红着脸轻喘娇嗔,「别、别闹……这么砍自己不痛吗?曦儿要知道了,定也不会乐见的吧。」 「就是要让痛来提醒自己,国仇家恨不可忘。」淡淡轻回,严炽书意犹未尽地吻着她的嫩颊、额心、俏鼻,直至密密封吻住她欲再出声的瑰红樱唇。 「唔……」国仇家恨四个字落入耳里,慕容妍的心瞬间僵冷,然而他覆上来的渴切热吻却又让她情不自禁地眷恋,细细嘤咛了声后,便在他怀里放软了。 愿苍天乞怜,让她再贪着这一刻的温存吧…… 薄唇反复舔吮,炽热的唇舌缠绵不休,佳人在怀的严炽书欲念再度燃升,收紧双臂让她与自己密密贴合,大掌贪婪地抚弄着她的曼妙。 娇嫩腿心间虽仍泛着酸疼,慕容妍却没有推拒的念头,甚至是带着渴望的承迎着他的索求,软嫩的唇舌娇怯又大胆地与之纠缠,眷恋着被他占有的快慰与幸福。 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欲正炽,圆子的尖细嗓声却从外殿厅里响起,「启禀皇上,匡王求见御书房。」 懊恼地低咒一声,严炽书艰难的敛下吻势,怀中的慕容妍却埋怨似地嘤咛了声,情欲氲氤的双眸迷蒙地看着他,对他突然停下这个吻感到不解。 被吻得嫣红肿胀的樱唇微启,娇颜泛着迷人的酡红艳色,布着点点红痕的软嫩丰盈因罗衫斜落而若隐若现,在在彰显着她沦陷情欲中的性感柔媚,看得严炽书下腹狠狠抽紧,不管不顾地再次低头吻住她,大掌急切地抓揉着粉嫩丰盈,勃发的硬挺更是隔着薄薄衣料与她的娇嫩紧密相抵,煽情地挺蹭抵弄。 「启禀皇上,匡王有迫切要事欲禀,请皇上移驾御书房。」声调拔高几许,搓着手的圆子心下真是又急又怨。这匡王啥时不好找,偏在这时有急事,搞得他得棒打鸳鸯……呃,不对,是打断主子与妍妃的榻上缠绵。 虽然随侍多年的他只是尽着自己的职责,可被打断兴致的主子少不了要赏他几记冻死人的冷眼了。眼看内殿仍无动静,圆子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出声,「奴才斗胆,请皇上速速移驾御书房,聆听紧要政事。」 「朕听到了,不准再喊了!,」万分气恼的严炽书恨恨地低咒了声,抬头喝令。 虽是贪恋严炽书的热情拥抱,可圆子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嗓音多少也落入慕容妍耳里,心下虽然对情事被打断也有些失望,但他眉心拢蹙的懊恼神情却让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第三十章 「你这小逆妃,将朕撩拨得硬肿泛疼,居然还幸灾乐祸的笑朕,小没良心的。」状似埋怨地啐声低语,严炽书惩罚地拧了她红润的嫩颊一记。 「疼呢……」柔柔娇嗔,慕容妍推着他仍缠在自己腰际的手,敛去笑意地开口,「唤得这般急促,定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你还是快上御书房吧。」 纵然再不甘愿,身为帝王的严炽书还是知道自己该要有点样子,起身前却仍是霸道的朝她索了个吻,柔声叮咛道:「被朕折腾了一夜该还倦着,你再歇会儿,晚些让宫女伺候你进膳,然后乖乖等朕回来,嗯?」 「嗯,你放心去忙吧。」柔顺地轻声应道,慕容妍伸手帮他拉拢衣襟,在他开口唤圆子更衣时,又躺回榻上。 待严炽书领着内侍行色匆匆的离开华颜殿后,慕容妍却是纤肩抖颤地泪流不止,咬着锦被的将哽咽泣声紧紧锁在嘴里。 原以为在他深情温柔下消融的恨意,死灰复燃的在心头张狂,恨得却不再是将她送回东胡的他,而是自己。 他的怀抱多么令人安心,又是多么值得倚靠,倘若能够在他爱的羽冀下过一辈子,该是多幸福的事……可在亲眼见到养父尸首后,她如何再忘得掉自己的生母仍命悬一线? 如果当年她能够懂得认命,不倨傲的自以为是,那么今日她又何尝会让自己陷入这般两难? 【第十章】 「皇上回来得正好,妾身为您煮的茶也刚好沸滚,妾身这就去端来给您。」 见到严炽书踏进华颜殿,慕容妍连忙殷勤开口,转身便要去端在小炉上煨着的那忠茶汤。 慕容妍的用语让严炽书蹙眉,长臂一探便将她扯回怀里,「才不过几个时辰,妍儿就忘了该怎么喊朕了吗?」 秀气的鼻尖结结实实地撞上结实胸膛,慕容妍低声轻呼,这才惊觉自个儿又犯他忌讳了,心神一敛,便在他怀里抬起了头,娇憨笑道:「妍儿一时忘了,你不是真要跟我气上吧?」 明明心里被方才得知的急讯给压得沉,可一看见慕容妍娇颜锭笑地对着他撒娇,严炽书便忍不住勾扬唇角,指尖点着她白净的额心,轻斥道:「再有下回,看朕饶不饶你。」 「妍儿下回一定不会忘了。你坐着,我去给你端茶。」挽着他走到矮榻旁,慕容妍便转身快步走向旁边的小炉。 「煮茶这事让宫人或尚食丞去忙就是,你不好好歇着,跟着瞎忙什么呢。」 淡淡开口,严炽书看着她纤背一僵的眸心闪过一丝冷冽。 终究,他仍得不到她全心的仰赖信任吗…… 慕容妍努力稳着轻颤的手,缓缓将壶里的蔘茶倒进杯盏,「亲手煮和唤人准备可是不一样的,况且妍儿这丹蔘茶添了枸杞与龙胆草,除了补气养肝,还能舒通气血,解闷去瘀呢。 「难得妍儿有这份心,朕这心窝都暖了。」浅浅笑道,严炽书同样敛静了心绪,接过她端至眼前的茶盏,同时挥退一旁伺候的宫人。 「这可是妍儿的心意,你快趁热喝,要不凉了就失疗效了。」端着一脸巧笑倩兮,慕容妍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妍儿先坐,朕有事同你说。」 严炽书突然正色的神情,让慕容研笑颜有瞬间僵住,再开口显得有些急躁,「有什么事等喝过茶再说不成吗?你都忙了大半天,还是先喝喝茶,歇口气吧。」 鹰般锐利的眼将她的紧张、焦急与慌乱看得一清二楚,早在踏进华颜殿前,严炽书便知道她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做。是以面对这杯不单纯的茶,他仍是一脸从容自在。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但至亲下落不明的心乱与倾心付出成空的孤寂,让他压不下想求个明白透彻的念头。「妍儿入宫以来数次行刺暗杀朕,为的是什么?」 慕容妍娇颜一僵,瞬间刷白了脸,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在这种时候质问她,让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支吾开口,「我……你、你不是说那就是……就是同我练练身手吗?」 看着她一阵青一阵白的慌惧神色,严炽书心口便泛疼,放柔了嗓,「朕不是要同你问罪,你不必这般惊惧。这茶,朕一定会喝,只是在喝之前,至少让朕知道,咽下这杯毒茶的原由。」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茶里落了毒,那她方才佯态作势看在他眼里不就可笑了!狠毒的心思被明白戳破,有些恼羞成怒的慕容妍也不再伪装,「那是你说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说完后便翻脸不认!」 「朕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眉心苦苦一蹙,严炽书抑不住胸闷的叹了 口气,神情坚定地接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以龙炽皇朝之名起誓,不论你的答案是什么,这杯茶,朕绝对喝h」 要说慕容妍方才是讶然错愕,那现在的她可就真是万分震惊了。 相处的片段飞快地在脑中闪过,他的言出必行与尊贵霸气不必谁来多说,在皇宫待了好些年的慕容妍也体会甚深,而他都敢拿天下来起誓了,她又为何不敢将一切挑明? 走到这一步,回首已无退路,他死,她娘才能活。而她能做的便是在他离魂之际自我了断,带着自私的罪恶在地狱里受尽业火,来生为他做牛做马的赎罪,偿还她欠他的一世情恩。 心思一定,慕容妍吸了口气,敛合再睁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严炽书,坦然地将自己如何因为乌图的觊觎迫害而逃往西塞关,又是如何在被他擒送回东胡后,为了自救而成为献女,直至双亲性命遭胁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可听着慕容妍亲口说出那段难堪又心酸的过往,看着她瞳眸里极力隐忍的晶莹泪光,以及泛在倨傲眉心间那抹奈何神情,严炽书仍是抑不住心疼不舍,气恨自己当年的无情残忍。 低敛眉眼地执杯抵唇,眼角余光将慕容妍死死压着自己几欲探出手的动作尽收眼底,严炽书手中的茶仅只沾唇便又放下,「再回答朕一个问题,昨夜你说的不后悔、不阻止你爱着的男人,可是真心的?」 明知这般玩命极为不智,也定会惹来修武与玄殷的怒气,但严炽书仍是抑不下想这么做的念头。也许是孤单太久,又或许是想知道除却帝位身分,还有没有人会将他搁在心尖上,更或许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慕容妍心上能否占得几分位。 面对他的问题,慕容妍不由得迟疑,低头闪避着他渴望答案的目光。 后悔是真的没有,意乱情迷的认了他是心中所爱也是绝无虚假。可是在她对他伸出毒手的这当下,她若再言自己真心,岂不可笑? 螓首轻摇,抬起头的慕容妍眸心只余冰冷,「对于一个狠心将我送回狼嘴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有真心真意?眼前这杯茶已说明一切,你又何必再问。」她的答案让严炽书原就疼着的心添上撕裂般的剧痛,煎熬地让他紧紧闭眸,压抑着胸臆间沉痛的呼息。 原来,不论他如何倾心相待,仍得不到她的心;他与她的情分终究也只落得了恨…… 几瞬碎心思忖,再睁开眼的严炽书,眸底惯有的冷冽霸气消失无踪,仅存无言以对的亏欠与歉疚。他唤了声「将人带上」后,便仰首饮尽了手中那杯茶。 「将茶喝下便是朕对你的歉意,抱歉当年朕无情地将你送回东胡,害你这些年来受苦了。抱歉朕没能来得及救出你的养父,甚至直到前些时候才将你娘与生父救离东胡,遗憾的是,你生父被囚于石牢时遭受欺凌,早已病情沉重,在来中原的途中便已病逝。」 严炽书的话一字一句落入耳里,几乎不敢置信的慕容妍在看到被炽影卫带进殿内的熟悉身影时更是惊愕万分,「阿娘!」 「妍儿,娘的妍儿啊……」哽咽唤了声,一名妇人几步迎前,紧紧抱住多年不见的女儿。 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数年来的担惊受怕,让慕容妍母女俩又惊又喜的哭成一团,直到一声惶恐至极的尖声叫嚷从圆子口中传出:「皇上!」 第三十一章 唇边缓缓溢出鲜血的严炽书,昂藏高大的身躯几要站不住地微倾,泛着一丝释然的眼眸却仍是看着慕容妍。 「来人啊!护驾、快护驾啊!」看到主子吐血,圆子吓得都语无伦次了,边匆匆上前搀扶着严炽书,边惊惧地尖声嚷着,「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不过须臾,完全想象不到的状况便在眼前发生,让讶然无比的慕容妍一时怔忡。 他刚刚说了什么?她阿娘是在炽影卫护送下来到她身边?而她,做了什么? 明明是自己下的手,然而看着严炽书唇角淌血,摇摇欲坠地几要站不住时,慕容妍仍是心惊胆颤地抽紧了心。 「妍、妍儿……」直到严炽书朝她伸出手,艰难的开口唤她,慕容妍才恍然回神地欲奔上前,然而冲进殿内的御林军却将她团团围住,在她与被炽影卫围护的严炽书之间隔开一道防距。 「统统给朕退下,谁都不准动她!」看见慕容妍被包围,严炽书心口一窒,厉声斥喝时又呕出口鲜血。 「皇上……您、您这……」帝威一出,满殿戒备的御林军与炽影卫全都错愕的不敢妄动,却也因为皇帝深受重创的危急而不敢随意退离。 「朕说退下,谁敢不从!」咬牙重喝,严炽书眸光中有着杀无赦的狠厉。就是死在她手上,他也绝不准有人动她一根汗毛。 玉面修罗般的帝王震怒,在场众人均颈项一凉地倒抽了口气,惴惴不安地准备奉旨退离。 「我敢!」 踩着疾步踏进殿内的罗修武一见眼前此景,冷肃的神情添上几分怒意,双眼瞪着严炽书,朝御林军开口:「把妍妃及东胡巫女押入大牢,有事我罗修武顶。」 「帝王是要对天下人负责钓,倘若你这么不将帝位皇尊看在眼底,那么为了夺回帝位而拼搏的那些年,难不成都是玩笑吗?」 坐在龙榻边的杌凳上,罗修武语气冷厉的对着一醒来便要命人放出研妃的严炽书开口。 知道自己惹恼了好友,严炽书默然以对,不发一语地让圆子伺候着喝药。 「之前你跟玄殷说是练身手,我们也都由得你去,现在呢?你这般轻视、玩笑性命,你要那些炽影卫用什么心态来守护你?」 「我要真想死,何必让太医院研制解方?」咽下喉头的苦味让严炽书紧紧皱眉,有些烦的推拒着圆子递来的绸巾。 「你还有脸说!那解药在你吐血时都还没做出来,要不是太医实时给你塞了几颗续命丹,你现在还能在这同我争吗?」瞧他竟然还信心满满的,要不是他负疾在床,罗修武早就赏他几记怒拳了。 「总之,我现在就是还有着口气,死不了。」淡淡低应,严炽书只要一想到被关在牢里的慕容妍,一颗心就放不下,「修武,把她放出来吧。要不,我这一番苦心就枉然了。」 「上回她刺伤你,炽影卫已经当了次替死鬼,这次你还想拿谁当无辜。」喝了口茶,罗修武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要求驳回。 向来杀伐决断的严炽书当然清楚罗修武的用意。弑君终归是重罪,他就算再不愿也得顾及帝尊。可为她悬着的心又哪是他说收就能收的呢。 「修武,被一个人心心念念地惦着,那种感觉很好,对吧?」沉默了好一会儿,浅浅开口的严炽书也没等他回答,便又自言自语般地幽幽低语,「像那黧丫头,无时不刻惦着你吃饱穿暖、关心着你平安健康……可她惦着的,却是如何取我性命……」 这人啊……要嘛不爱,真爱上了心眼倒死得很。 心下暗忖,感觉得出严炽书用情至深的罗修武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能有个人将自己惦在心上爱着、时时牵挂着的确是件幸福的事,你高坐龙椅上的孤寂我也懂得几分,可眼下平曦与玄殷生死未卜,胡匈联军又来势汹汹,我真的没有心思替你设想些什么,我只能说人既已救出来了,其他的就随缘吧。」 罗修武的话像记当头棒喝,狠狠地激醒了严炽书,彻底将他拉回了眼前的现实。 在他接下慕容妍那杯茶之前,严应匡便已告知东胡传来平曦与玄殷失踪,以及胡匈已然联军,大战一触即,发的急讯。 当下他虽然面不改色,果断下旨让罗修武领大军迎战胡匈,然而心下如何愁肠百结、纷乱难定却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或许也因为如此,他才会冲动的饮下那杯意欲取命的毒茶。 而今,几乎赔上一条命换来的结果,残酷又无情地打碎他的情梦,面对将要出征的罗修武,身为帝王的他也该当抑止孤寂慨然的情思,挺起一身傲骨守护这片天下。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是皇帝,这条命是用来对天下人负责的。」神情恢复高傲清冷,严炽书朝罗修武开口道。 「你还知道自己是帝王呀!」低低讪笑,严炽书的神情虽是让罗修武稍感安心,可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大战,眉心便又肃然冷凝,「大军已在城外待命,我该走了。」 「修武。」罗修武才转过身,严炽书便又将他叫住,在他侧首回望时缓缓开口,「兄弟,此战不易,请千万小心保重,为黧丫头、为玄殷,也为我留着命。」 几句发自肺腑的话让罗修武心下动容,面上却仍是一贯的冷肃,「哼,我这『炼狱战神』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喊假的!倒是你,快些把身子养好,这龙座可还靠你威震呢。」 幽暗的大牢一片死寂,与生母同被关押的慕容妍脸色苍白,娇小的身子抵不住冰凉寒意瑟缩轻颤,心思不停反复纠绞。 被押入牢里的隔日,她便在罗修武及娘亲的叙述下,明白了一切。原来从她踏入龙御殿时严炽书便认出了她,也早就知道她想杀他的原因,可他却仍是包容宽待,甚至为了心里那份未曾言说的懊悔愧疚而派人救她双亲。 甚至在救人失利之际,以和亲之名将平曦送往东胡,为的就是借婚典来松懈乌图的防心,好成功将人救出。 她知道他爱她,却没想到他竟用情至深到不惜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反观自己,安逸地活在他的羽翼下受尽荣宠,却从来没能信任他,甚至在遭遇丧父之痛时,自私地对他痛下杀手。 百般的懊悔与自厌让她恨不得能杀了自己,可被囚于牢中的她除了暗暗尝着悔恨痛楚外,什么也不能做,就连他是否无恙都无从得知。 「皇上驾到!」一声高喝拉,回了慕容妍的心神,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牢外的熟悉身影。 罩着玄色龙纹大氅,严炽书昂藏的身形傲然挺立,负于身后的手一个轻抬,一旁侍卫便立即将慕容妍的母亲从她身边带离。 虽然心下又是担心又是惶惶不安,可见到娘亲被押走,慕容妍仍是双膝跪下,万分惊急的开口,「想杀你的人是我,有什么你尽管冲着我来,别伤我阿娘。我、我求你了……」 看着她卑微的跪地乞求,严炽书眉心间的蹙痕又加深了几许,默默压下心口的闷窒感后才缓缓开口,「朕不会伤她,只是想单独问你件事。」 闻言,慕容妍有些怔愣的抬起头,却在看到严炽书那大病初愈犹仍气虚耗弱的青白神色时,自责不舍的红了眼眶。 没唤她平身,压抑着心下难以克制的心疼,严炽书浅浅开口,「那日你说对一个你恨的人不会有真心实意,同样的话,朕想再问一次。那些心动情分、那与朕的一夜缠绵当真全然无心,都是假的吗?」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慕容妍一时怔忡的答不出话。 在他的眷护爱怜下,她怎么可能没有真心实意?,而那一夜缠绵于她来说,又何其甜蜜幸福的让她几乎无憾,可她有什么资格开口? 在她自私残忍的痛下毒手后,她凭什么开口说自己的动心不假、说自己真的爱上他?又凭什么开这样教人觉得是为求饶赦的口?又有谁还会信她一丝半点? 第三十二章 即便是假的,严炽书也渴望着她口中的谎,可就算身陷囹圄重罪临头,她仍是吝于给他只字词组。她骨子里那股倨傲他是最清楚的,少了至亲安危的胁迫,她也没有理由再对他虚与委蛇,自然也仅是无言以对了。 她对他,当真是全然无心,他在她心中,竟是连丁点位置都占不上。 犹带一丝奢望的心,在慕容妍的无言下渐渐凉寒,凝结冻冰。 在心碎难当的痛楚泛上眸心前,在慕容妍低嚅着唇欲语却不知如何吐实时,严炽书已毅然转身,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不曾对她有过的冷冽,「你的答案,朕清楚明白了。」 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慕容妍的心也跟着碎落一地,止不住颤的唇心微启,无声的低嚅着:全都不是假的……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是她可笑的自以为是让他失望,是她不懂珍惜地践踏着他的真心与宽待,是她的自私残忍打碎了他们之间的可能……失去他,是她活该,是她该受的报应呀! 几日后,一道圣旨赐下,随着妍妃自东胡进宫的胡人女侍因下毒弑君罪证确凿,被处以死刑,而身为主子的慕容妍虽有疏于管束之责,但因念其浑不知情与其为东胡献女的身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幽禁于华颜殿,未得皇令,不得擅离。 虽如笼中鸟般失去自由,可除却不得擅自踏出华颜殿外,严炽书不仅没将原先伺候她的宫女给撤了,就连膳食及日常所需也同旧时般从未更动,甚至他说送予她的那只母鹰若妍也留栖于华颜殿,与她为伴。 般般种种的厚恩待遇,让慕容妍更是无以回报地自惭形秽,怀着赎罪的心安分地在华颜殿里过着清寂寥落的日子。 数月后,自痴症中清醒并回返京城的平曦亲上华颜殿探视她。 「知道你曾试图毒杀皇兄,我很不谅解的对你气极了,可是当皇兄对我提及与你初识时的情况后,我便理解了你的难处与挣扎。那种为了至亲豁出去的心情我懂,因为我也是为了扞卫皇兄的那口气,才会喝下毒茶,成了痴儿。」 平曦的将心比心,让慕容妍百般动容,也从她口中得知严炽书在将她幽禁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更加肃厉清冷,紧紧锁上心门的他,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国政上,就连后宫也不曾踏足半步。 「我这皇兄当真是爱惨你了。」 虽是取笑般的嗔笑说着,可平曦脸上的认真慕容妍全看在眼里,也因此在平曦真心关怀的探问下,对她坦承了自己对严炽书的情意与亏欠。 有了平曦贴心的勤访作陪,被幽禁于华颜殿的日子渐渐不再孤寂难熬,只是慕容妍怎么也没想到,又过了近半年,玄殷解清蛊毒回朝不久后,她竟迎来了一道叫她措手不及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承东胡新汗王格图之请,令昔东胡巫女与其女慕容妍归返东胡,顺应天命。钦此,谢恩。」 半旬过后,由皇军精锐护送的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出宫门,坐在马车上的慕容妍频频回顾的掀帘凝望,依依不舍的看着这座巍峨皇宫,看着她爱上的男人。 伫立于宫墙上的熟悉身影,负手身后的傲然挺立,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感觉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冷心寡情。 这一别无期,是他赐予的恩典,她该要感激涕零的。可……回到东胡的她,连想遥遥望他一眼也再无可能,就连可笑地以为自己至少仍与他同处一方天下的妄念也再不得存,满心愧疚的她又该如何过上心空寂寞的后半生…… 「妍儿,别再回首了。」心疼女儿的东胡巫女轻轻揽着她轻颤的纤肩,温婉劝道。 「阿娘,妍儿欠他的,这辈子怕是再没机会偿还了……」泪随声落,慕容妍难忍心伤地伏在娘亲身上低泣。 「亏欠与否,不是咱自己认了算,炽皇也未必乐见你带着赎罪的心过一生。自古情字不堪书,缘起缘灭天自断,放宽心吧。」 轻声劝慰,慕容妍娘亲的眼里有丝忐忑不安,直至随行的女侍给她一记肯定的眼神,她才略略安心的释怀。 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浩大车队扬起的烟尘也随其形影渐渐消失,负手静伫的严炽书却仍是远远眺望,锐利的眸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沉痛伤怀。 走吧……不要回头,离开这困住你的深宫,自由地过上你想要的人生。 也许……你愿意的话,记得朕对你的歉意,记得朕以帝尊给予的宽容。 薄唇无声低喃,慕容妍探出车窗的悬泪面容跃上心头,让严炽书心头一沉,薄唇再次掀张。 还是不了……缘起于孽,散了也罢,就别再记着联这个仇人了…… 转身踏入殿内的身影仍旧一派威仪、傲然地不可一世,然而拉长在身后的阴影却是萧瑟清冷,孤独寂寥…… 「天朝大败胡匈,格图也继任东胡汗王,这天下正是祥和太平,皇上不闲适握权,到后宫雨露均沾的给皇室添丁,倒是在这御书房里彻夜批阅奏折,未免也劳碌太过了。」 讪笑的话语随着蓝袍身影在寂静的御书房里响起,摇着檀扇的玄殷一屁股坐在梨木圈椅上,端的一派优闲自在。 鹰眸轻抬,投去冷冷一眼,严炽书连开口都嫌多余的继续埋首御案。 「要我说呀,用工作来淡忘情伤是最蠢的。怎么看着才智聪明的你,竟也犯上这等事呀?」就算人家明摆着懒得搭理,人称笑狐狸的玄殷还是能扬着痞笑,自顾自地风凉调侃。 话一说完,玄殷瞬间刷展手中檀扇,俐快地挡下朝自己面上狠厉掷来的一管狼毫。啧啧啧,好在挡得快,要不他这风靡京师的俊脸可要遭毁了。 「我说你这人,别被说中了便恼羞成怒,当皇帝可得有些度量才是。」 「你是吃饱太间,想找架打吗?」锐利鹰眸一瞪,严炽书咬牙切齿地吐出话。 「晚膳是真吃挺饱的,不过我下月便要迎娶平曦,这相貌得顾全,所以架还是别打了吧。」端着一脸认真,玄殷说着说着便端起了搁置一旁的蔘茶,大大方方地喝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平曦与你大婚在即,我犯得着彻夜亲审这些奏折吗?」冷笑回话,严炽书也端起圆子俐快再呈来的新茶,浇心火似的一口饮尽。 「话哪是这么说的,明明是你自己吃撑了爱瞎忙,哪里是政务积案了。」浅浅笑道,玄殷满意地看着严炽书脸上闪过一丝羞恼,随即又开口道:「既是这般放不下、舍不得,又干啥要将她送回东胡?」 「人既无心,何苦强留。」鹰眸低敛,严炽书案牍劳形的倦容又蒙上层阴霾。 「姑且不论有心无心非表象足以论断,轻易放弃的你,又真的能够专于国事,勤于理政吗?」 见严炽书挑眉质疑,玄殷起身上前,抽出案上一本奏折摊在他面前,「瞧,这平城明明税赋丰盈,百姓丰衣足食,郡守却奏请国库授银援粮,而你竟然还落了个准字,你这心真专吗?」 闻言低视,严炽书不由得蹙眉,懊恼着自己竟这般失神轻心。 「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向来势在必得,怎么碰上她倒是退缩了?与其孤单的颓废度日,不如就悍然前行,将她追回吧。」 严炽书不得不承认,玄殷的话真激起了他一丝念想,可一想到她倨傲的神情,他便又心生退却。曾经他赌上一切拼搏,可换来的却是她的无心,他又如何能说服自己再去争? 「国不可一日无君。」心神,略敛,严炽书淡淡回话,执起狼毫,重新批起平城郡守那本奏折。 「然君不可一日无心。」见严炽书眉心轻拧,仍是埋首御案,玄殷心下一叹,将怀中那封私函扔上御案,「若你认为方才的理由不够,那这信里提的事或许能让你添些动力。」 第三十三章 说完,玄殷便旋身往外走,然后偷偷窃笑地在跨出御书房时,听到严炽书低吼了句:「这可恶的格图,竟然忘恩负义!」随即便惊急愤怒地使出轻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纵。 心凉如水,冻心寂性是吧?就不信这招不让你心急如焚! 生性腹黑,黑心黑肠黑到底是吧?就不信这招还整不回你! 朗声扬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的玄殷心下真是乐翻了。 「驾!」衣袂在逆风急行下猎猎作响,一身玄色墨衣的严炽书紧握着缰绳,焦急地策马疾奔。 无视尾随身后的炽影卫追护难易与否,严炽书整颗心全因玄殷丢来的讯息而高悬难安。原以为格图成了汗王是件好事,也抱持着与其将她困在深宫里,不如让她回到东胡平静过日来的好,他却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格图求请让巫女归胡的目的竟是要迎娶有一半巫女血统的慕容研,好求得天佑东胡万年康泰! 就算明知她心里无他,可自视甚高又衷心痴情的严炽书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成了他人之妻。何况这格图明明就已经将当初照顾他的医女迎为胡后,更是熟知他与慕容妍之间的爱恨纠葛,现下再纳娶慕容妍,又岂会真心以待,让她受尽荣宠的一生幸福。 满心慌急,气愤难休的严炽书日夜不停的狂驰急追,终于在疾驰了两昼夜后,在西塞关前百里处望见了车队形迹。 然而就在他要策马跃奔,拦下车队行步时,一骑蒙面黑衣人先他一步的朝车队突袭。见状,严炽书立即抬手鸣哨,追护在后的炽影卫随即俐快地以轻功疾影冲上前营救。 惊慌失措的尖嚷声与刀光剑影刹那间四下急起,场面一团混乱的扬起满天尘土,跨骑于马上的严炽书锐眼如鹰,难掩心慌意乱的搜寻着刻在心头的那抹身影。 「救命……」一声熟悉的娇声惊嚷响起,循声侧首的严炽书便被眼前那一幕给惊得呼息一窒,瞬间抽出腰间佩剑,提气一跃飞身疾落,及时将朝慕容妍劈下的凛凛刀光拦挡挥飞。 骑术精湛的俐扯马缰,严炽书长腿一夹马腹,迅速地在马身回旋侧扭时,腰身一低,大掌伸前擒握住慕容妍腰际,在另一记刀光再落前,将慕容妍捞上马背,牢牢地护在身前。 突来的袭击让慕容妍有些仓皇失措,狠厉劈来的闪闪刀光更是吓得她连尖叫都哽在喉间,可被抱进一堵温暖胸膛的她,却在嗅到熟悉又难忘的阳刚气息时,瞬间安下了心。 是他!那个说着爱她的严炽书,他真的来救她了! 心下难掩颤抖的深深悸动,慕容妍在他急扯缰绳,逼得马声撕鸣高扬前蹄,利落地朝蒙面人挥剑封喉时,紧紧地圈抱住他结实的腰际,在他胸前落下满腮热泪。 不论如何,她绝不再放开他,就是与他同丧匪徒刀下,她也不愿再与他相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乱纷踏的马蹄渐歇,被紧搂在马上颠簸的震动也渐渐缓止,慕容妍这才悄悄睁眼。 「妍儿,你没事吧?」马一停,严炽书便甩开了手上的剑,焦急地抬起埋首胸前的小脑袋,担心地探视她是否无恙。 熟悉的低沉嗓音随着亲昵的唤声传入耳里,激起慕容妍心湖阵阵涟漪,泪眼蒙眬的看着这个总是护着她的男人。「炽、炽书……」 「妍儿,朕的妍儿……」轻颤不止的娇躯让严炽书好不心疼,而她那如泣如诉的低唤更是让他激动不已,铁臂一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开口低哄,「没事了,别怕,有朕在。」 软声低哄的嗓音低沉迷人,紧紧圈护的怀抱泛着让人安心的温暖,慕容妍感动得止不住泪,再不压抑的在他怀里抬起头,抚着他因连日奔波而略显疲倦的俊颜,「你还是来救我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我爱你,彻彻底底地爱上你了。」 「妍儿,你、你说什——唔!」由她嘴里吐出的话让严炽书又惊又喜的不敢相信,才想开口再问时,微颤的娇嫩红唇却突然印上,将他未尽的话全吞没。 将近一年的隔墙相思、情难所归的煎熬,全都在她毫无顾忌的献吻下消弭殆尽,如愿以偿的严炽书瞬间取回了主导权,强势的唇舌悍然入侵芳腔,霸道地勾缠娇羞的粉舌一同销魂。 两心相属,情之所至的缠绵热吻久久方休,娇喘吁吁的慕容妍在缓了缓气后,抬起了酡红的脸,娇滴滴又羞怯怯地迎上他情欲氤氲的双眼,「这一次,可不可以别再将我送回东胡?」 「那忘恩负义的格图,朕这回就是赌上整个天下,也绝不再让任何人夺走朕的皇后!」 霸气回应,严炽书的眸心又燃起忿忿怒火,长臂一收便将怀中娇人儿抱得更紧。心下暗忖着一会儿便要急传鹰讯,让罗修武再披甲上阵,领大军踏平东胡,将那才坐上汗王宝座的格图给擒回中原软禁一生,看他还怎么坐享齐人之福,妄想将慕容妍纳为妻妾! 看着严炽书义无反顾的为她倾其所有,倚在他怀里的慕容妍心下真是万分感动。 她何其有幸,又何能有此福分,得到这男人的衷情所爱。 可是他的一脸愤慨又让她不由得在心里偷偷抹了把冷汗,她要怎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丞相玄殷、太尉罗修武以及汗王格图策划的假戏? 就连方才那群朝车队突袭的蒙面人,也都是格图安排的铁骑,为的就是要看这个明明爱惨了却又老摆着傲然清冷姿态的帝王手忙脚乱,心惊胆颤的失了方寸。 是说,能得到这玉面修罗的一片深情,如愿的回到他身边的她,在感动之余用上自己的一生、同样倾己所能的爱他来回报也就是了。 至于他们几个知交兄弟要怎么满肚子坏水的整闹彼此,也不是她能搭得上手了。 不着痕迹地在严炽书胸前抿唇失笑,慕容妍纤手一伸,回应他一往情深地将他紧紧圈抱,「炽书,谢谢你包容着我的一切,谢谢你这般爱我。这一生,我无以回报,唯愿能留在你身边做牛做马,倾尽全心地爱你。」 「傻瓜。」大掌宠溺的轻揉她的头,严炽书低低笑道:「朕怎么舍得妍儿做牛做马?这凤首后位自始至终都为你留着呢。」 愣愣地抬起头,慕容妍不可置信地望着严炽书,「你、你刚刚说……你要立我为后?」 薄唇扬起迷人浅弧,严炽书俯首印下眷恋细吻,「朕这总被喻为狠厉无情的玉面修罗,这辈子也就只恋上你这个小逆妃,不立你为后,要立谁?」 明明听着像是戏谁的语气,慕容妍却是动容地喜极而泣。 初遇时,她便从他器宇轩昂的俊颜中,看出他唯我独尊的骄傲。 再遇时,他的狠心绝情,她更是身在其中的体会甚深。 入宫后,他的温柔宽待,倾心恋护,让她无法忽视。 当她包藏祸心试图杀他时,他却是赌上一切地默默布局,就为了对她的一到最后,连她一句「我是真心的」都得不到的他,却在得知她会成为汗王妃子的当下,搁下身分,无视帝尊的前来拦阻。 甚至想也没想地便将凤首后位许给曾对他怀着恨杀之意的她! 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份执狂深情,她如何能再心有恨意,又怎么能不心悦臣服…… 「妍儿……你,不愿吗?」 看着慕容妍相对无语,一颗颗泪珠似珍珠般滚落颊侧,向来顶天立地的严织书也慌了。难道,她还不愿相信他?还是无法搁下一切的与他执手同行? 「怎么不愿,我乐意至极。」情难自禁地朝严炽书扑抱,将满腮喜泪全抹在他胸前的慕容妍,有些娇憨、有些任性、也有些骄恣的再道:「君子之言,驷马难追,何况你还是九五之尊,话说了可不准不认。就算我成了大逆妃,这后位我谁也不让的。」 始终清寂孤傲的心,在慕容妍的倾心应允中缓缓落定,终于有了被填塞完整的满足感,唇畔笑弧再度高扬,严炽书逸出愉悦笑叹,「也就只有你这逆妃,衬得上朕这玉面修罗呀。」 后记 【后记 童遥】 大家好,我是童遥。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翻开这本书的大家好呀!(挥手) 能够这么快又跟大家在书末后记见面,好荣幸,好开心,也好意外呀!在欣喜之余,当然最最感谢的是出版社给予的机会与抬爱,以及愿意翻开此书的大家,谢谢你们!(鞠躬) 第三胎了(喂,你一定要这样形容吗?)……突然不知道该在后记里跟大家聊些什么……这样说可以让大家比较能原谅我接下来的胡言乱语吗?(眼神灿亮) 不知道这本算不算虐?对我来说,它挺虐的!虐男主虐女主、虐天虐地、虐死了小作者童遥我呀呀呀!(哀号) 不过在亲爱的编编不厌其烦的协助下,把它完成的我,真的是很开心很满足!忍不住要喊一下:亲爱的编编,真的很谢谢你!我爱你!(不要乱告白) 这故事写到后半段时,我听到张信哲唱的「宽容」,当下就觉得这首歌根本就是这对男女主角的主题曲嘛!(满脑开小花) 然后很不要脸地觉得,男庄角严炽书那深情内敛,无比包容的爱,真的好感人呀!(自己夸xd) 帝王之尊的宽容,真的超迷人呀!(皇上,小女子我想自请入宫!)(炽皇表示:滚!朕的后宫只一位妍妃便满了!) 虽然在前两本书里,就已经定好严炽书这号主角的人设,但真的动手写他的故事时,小作者我还是禁不住频频哀嚷:皇帝真的是种难搞的生物呀! 对于这个心思深沉(另一个说法叫心机很重xd),腹黑成性的帝王,我找了个性子倨傲的女主角来配他。因为觉得依他锦衣玉食的成长背景,以及看惯大风大浪的个性来讲,小家碧玉型的应该引不起他的兴致,而国色天香或姿色绝艳的,他可能也食不知味,反而倔强不认命的比较勾得起他偏冷的性情。 (炽皇呀,你口味怪怪的哟!) 而慕容妍这号女主角呢,我会用勇敢来形容她。不同于笔下第一位女主角阳黧敢于追求的勇气,慕容妍的勇敢算是被逼出来的,被走投无路的绝境、被骨子里那份不甘认命的天性给逼出来的。 在设定她的人设时,脑中时常萦绕着两句话:「如果有得选择,谁想独自坚强;你不勇敢,又有谁替你坚强?」于是她就有了故事中的人生际遇。 也许有人会觉得慕容妍对严炽书的恨很莫名其妙,毕竟真正掐着其父母之命胁迫她的是东胡汗王,而不是严炽书。或者觉得她不识好歹,明明是备受帝王宠爱,却仍是天真地以为杀了他便有活路,自私地对爱着自己的人痛下杀手。 但是试着换个角度想象一下,当你为逃脱淹死的命运而奋力游到岸边时,有个人自私无情地推了你一把,害你被噬人海潮吞没时,那当下的感受会是什么? 再然后,为了求生,会不会不管不顾地有什么抓什么?即便没本事,会不会也试图放手一搏? 怀着恨意而来的慕容妍,始终认为严炽书是个无情至极的男人,却没想到成了帝王的他能够不顾帝尊地屡屡宽待,用强悍却温柔的对待一点一滴地打动她的心。 到了最后,即便知道自己当年的放手一搏,其实盲目且天真,即便在温柔以待的呵护下失了心,放不下亲情的她终究是狠下心地背弃了严炽书的爱情。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很怕大家会讨厌故事里的女主角呀……(汗笑)那再说回男主角好了(喂),写到后来,连我自己都爱上他了!怎么可以有人这么深情这么宽容啦!可有着帝王命格的严炽书偏偏就是,还给我从头到尾的一往情深,被伤身不在意,连双手捧上的一颗真心都被砸成碎片,还是舍不得伤她一丝二毫。爱情呀……果真毫无理由!(编按:作者请认真一点!)在我的想法里,冷冽无情,手段残酷,有着「玉面修罗」之称的严炽书心里其实也有柔软的一处,只是面对父皇的昏庸、奸臣的祸乱、母妃含冤枉死以及亲妹遭陷成痴,身为正统继承人的他也只能狠下心,摒弃无谓的怜悯,将继位复仇的大计摆在至上。 是以,在平定了朝中乱源,安定了天下后,居于高位的他面对带着杀意而来的慕容妍始终狠不下心、怨不了她,因为造就这般局面的是自己当年的残酷无情。心头上那难以抹灭的愧疚感,更是让他怎么也过不去。 也因为这样,数年前便欣赏慕容妍倨傲好强、不服输个性的他有了想补偿的心念,处处宽待包容,渴望能消融她心中那股恨意,却没想到自己竟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沦陷…… 待他惊觉时,向来高傲自负,自尊甚高的他竟已经为了她赌上一切,只为求得她原谅他当年的抉择、求得潜藏在心中那份对爱的渴望。 话说回头,我一直觉得用情至深的严炽书最后会连命都豁出去,却连一句「我是真心的」都听不到,其实也挺活该的。(喂)谁让他一开始那么狠心地将好不容易争得一线生机的慕容妍推向虎口呀!然后又腹黑的什么都不说,自己闷着头偷偷极尽补偿之能事。 所以后来慕容妍绝情的痛下毒手也不过是有来有往,一报还一报嘛! 不过才滚完床单,回头就端毒茶招待,简直就是吃干抹净外加毁尸灭迹的没良心行为,大家千万不要学哟!(摇手指) 但其实她心里也很不好过……希望你们能够体会啦!我不能再替女主角平反了,因为有个身为皇帝的男主角在一旁咬手帕了……xd 好啦好啦,我再扯下去,编编就要拿棒子招呼我了。那么,就这样啦,再次谢谢愿意翻开这本书的每一位,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故事。>>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