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攒钱不要命》 楔子 【楔子】 今日是英武郡王的小女儿琬玉格格的十岁生辰,她邀请了一些交好的朋友前来与她一块儿庆祝。 刚用完午膳不久,十几个女孩儿聚在琬玉格格的跨院里说着话,彷佛麻雀般,吱吱喳喳好不热闹。 「……他们几个正好在比武,说好了谁赢就能得到一两银子,我瞧见最厉害的那个已经连败了几人,就上去向他挑战,我只出了三掌,就把那人给打败了,赢得一两银子。」八岁的拂春穿着一袭绣着桃花的红色衣裙,秀媚的小脸蛋,眉飞色舞的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当日她打败对手的招式。 「那人一定是个病秧子,才会这么容易就被你打败。」有人不太相信拂春能打赢一个侍卫。 那天的事,恰巧琬玉格格也在场,便笑着为她解释,「拂春打小就同她舅舅习武,她的力气可大着呢!那天那几个侍卫见她是个女孩儿,没人把她当一回事,过招的那个侍卫心中生起轻视之意,就说让她三招,不想拂春为了赢那一两银子,一上去就使出她舅舅教她的大绝招,用尽全力飞快的连出三掌,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虽才十岁,琬玉说话却是有条有理,神色温婉娴雅。她额娘与拂春的额娘是表姊妹,她与拂春也算是表姊妹,两人感情亲厚,因此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拂春之所以那么拚命,不为别的,全是为了想赢那一两银子。 拂春笑咪咪的抬起下巴,「我这叫兵不厌诈,舅舅说咱们习武之人,不能只有匹夫之勇,要有勇有谋,我舅舅还说,继续练下去,再过几年,我一个能打五个呢!」 看着她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几个女孩儿都笑了出声。 笑声中有人问道:「拂春,你习武要做什么?我额娘说咱们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嫁一个好丈夫,日后才能有个依靠。」 「我舅舅说我根骨好,不习武可惜,而且等我学会了一身高强的本领,就可以保护我额娘和我弟弟了。」说到这儿,拂春看向自家弟弟,「咦,常临呢?英儿,常临上哪儿去了?」先前安静坐在雕花圆凳上的弟弟不见踪影。 名唤英儿的丫鬟被主子这么一问,回头一指,「小少爷坐在那儿玩球……咦,怎么不见了?」她赶紧四下寻找。 她只比拂春大三、四岁,适才被那些格格、小姐们所说的话吸引,一时之间没注意自家少爷,不知人跑去哪儿了。 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常临,拂春急了。 琬玉连忙安抚道:「兴许是到外头去玩了,拂春,你别急,我让人出去找找。」说完,她随即遣了两个婢女出去找人。 拂春放心不下弟弟,跟着说道:「我也出去找找。」说完,她不等琬玉答腔,匆匆忙忙跑出跨院。 英儿也连忙跟了出去,没看好少爷,让少爷跑了出去,她很自责。 少爷与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打小就不太搭理人,也不太认得人,彷佛活在自个儿的世界里,请了好多大夫来看过,却没人能治好少爷的病,老爷和夫人为了少爷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 「英儿,你去那边找,我往这边去。」出了跨院,拂春吩咐了句,与英儿分头去找人。 弟弟与一般的孩子不同,这又是他第一次出门,如今好端端的竟不见了,她担心死了。 她一边四处寻找,一边喊道:「常临、常临……」 一路找到附近的一处花园,她听见嬉笑声传来-- 「哈哈哈,这孩子是傻子吗?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文硕,你把他的球扔过来给我,我要砸他。」 「你拿球砸他做啥?」 「我就不信这样他还不开口……」 隐约听见那些人说的话,拂春快步走了过去,绕过假山,一眼就瞧见弟弟被几个少年围住。 此时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正一脸嬉笑,拿着弟弟常玩的那颗皮革制成的球砸他,瞅见弟弟没站稳,被他给砸得摔跌在地,拂春小脸上登时盈满脸怒色,扬声大喊,「混蛋,不准欺负我弟弟!」 她急忙奔过去想扶起弟弟,走近才发现他跌跤时脑袋似是磕到地上的石块,流了满头满脸的血。 砸他的男孩没瞧见他流血,听见她的话,神色骄纵的骂道:「你这小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连少爷我都敢骂!」他是郑亲王的孙子,长这么大没人敢这样骂他。 拂春气得双眼彷佛要喷出火来,宛如一头发怒的小牛,哪里管那个男孩是什么身分,拔腿就朝对方冲过去,愤怒的抡起拳头劈头盖脸的朝对方打去。「让你打我弟弟,我打死你、打死你这坏蛋……」 男孩冷不防被她一阵拳打脚踢,只来得及抬起胳臂遮着头脸,遭人这般殴打,他疼得又怒又恼。「你这臭丫头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胆敢打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他气坏了,试着想还手,却发现自己竟然敌不过她,也不知这丫头哪来那么大的蛮力。 拂春抬脚狠踹了他几下,「我管你是谁,敢欺负我弟弟,看我不揍死你!」 男孩被打得跌了跤,见她还不罢休,扑上来又是一阵踹打,男孩痛得龇牙咧嘴,瞥见同伴竟呆愣在一旁,他气恼的喊道:「文硕,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把这疯丫头给我抓起来!」 杵在一旁的几人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想拉人。 拂春想到适才这几个人在她弟弟被打的时候没有一个出面阻止,任由那坏蛋拿球砸她弟弟,索性连他们也一块儿揍。 她习武多年力气又大,几人被她打到,个个痛得惨叫出声。 一个穿着银灰色锦袍的男孩自始至终都袖手旁观,既没出声也没上前阻止,一双墨黑的眼饶富兴致的瞅着拂春。 此时在他眼里,穿着一袭红色衣裙的拂春耀眼得犹如一团火焰,面对数名比她年长的男孩完全没有惧色,宛如一头小母狮,逮着谁就咬谁,打得他那几个平日骄纵跋扈的同伴们招架不住,他们带来的随从见状,纷纷上前想拉开她,但她身手矫健俐落,竟让那些下人一时之间也拿她没辙。 有人出声讨饶,「有话好好说,你快住手!」 「你们几个联合欺负我弟弟,还想让我住手!」拂春气怒地吼了回去。 「咱们又不知道那是你弟弟……」 「就算不是我弟弟,你们几个也不该这么欺负一个小孩,你们还要不要脸?」一边骂着,拂春一拳要朝一个男孩挥去。 似乎是看够了戏,银灰色锦袍男孩终于出手,拦下她的拳头,轻喝了声,「够了。」她一个回身抬腿想要踹过去,他退后两步轻轻松松闪开了,又道:「吉胜只是朝你弟弟砸了几球,你也打了他们好几拳,应该够了吧。」 拂春怒目瞪着他,「够?我弟弟才六岁,你们几个比他大那么多,这般欺负一个小孩儿很有本事是吗?有种就来同我打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拿球砸人的男孩捂着红肿的左脸颊,愤愤不平地道。 「你敢就来呀!」拂春朝他勾了勾手。 银灰色锦袍男孩抬手阻止同伴再挑衅她,「好了,这件事是咱们不对,你打也打了,还是先带你弟弟去敷药吧,我瞧他流了不少血。」他指向躺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的小男孩。 听他一提,盛怒中的拂春这才想起弟弟受伤了,赶紧过去扶他起来,「常临、常临,你怎么样了?姊姊带你去敷药。」离开前,她回过头气愤的丢下话,「要是我弟弟有事,我饶不了你们!」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初夏,蝉声唧唧。 在后院甫练完武的拂春,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回房洗了把脸后,让丫鬟将她简单紮起的头发梳成两把头,再将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脱下,换上一袭浅红色的旗装,并换上了绣花鞋,因为她晚点还要出门,穿花盆底鞋不方便。 梳好妆,她问着英儿,「常临可起身了?」 十七岁的她生得亭亭玉立,面容娇艳,肤若凝脂,一双凤眼又柔又媚,樱唇饱满红润,是个活脱脱的美人儿,然而熟知她性子的人都知道,平时她能同任何人称兄道弟,一旦惹到她,那泼辣的剽悍模样可没几个人能吃得消。 「起了,吃了早膳后,少爷就在他房里作画。」英儿回道。 拂春点点头,去向额娘请安前,她先去隔壁的院子看看弟弟。 来到弟弟住的小院,她轻声走进屋里,抬手示意房里服侍的下人不用行礼,她悄悄开了门,站在门边,看着伏首在桌案后方作画的弟弟。 常临今年已经十五了,模样清秀,身量也抽高不少,但身板仍旧瘦削,单薄的身子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袍,那束着同色腰带的腰身比她还纤瘦。 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桌案上的画作,一笔一画的勾勒着他想像中的世界。 那个世界除了他自个儿,没有任何人能进去。 他有时画山、有时画水、有时画树、有时画花、有时画一些从没看过的怪物。 自那年从琬玉那儿回来后,常临高烧了好几天,额头也因此留下一道伤疤。 有近两年的时间,他不肯让任何人近身,只要有人靠近他,他就会尖叫颤抖个不停,连她这个姊姊也是。 见到弟弟这般,她更气恼那几个欺负他的人,恨不得再去把他们痛揍一顿。 后来,她和额娘足足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让常临肯再亲近他们。 发生那件事后,她不敢再带常临出去,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在府里,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好的一天,但此时见他神色平静的作画,她觉得这样也好,无论如何,她会永远照顾他。 一如来时,她悄悄带上门离开,没有惊动弟弟。 来到额娘的院子,她瞧见额娘坐在小厅里,轻蹙的柳眉透着抹愁容。 「额娘,您怎么了?」拂春走上前去,瞅见搁在桌上的帐册,登时明白额娘在为何事发愁。「府里的银子又不够用了?」 「你伯娘又犯病了。」白佳氏叹了口气,收起帐册。 丈夫贵为内阁大学士,俸禄算来也不少,养四口之家理应绰绰有余,然而一来丈夫为官耿直清廉,从不收受贿赂;二来丈夫双亲早逝,他自小是被兄嫂养大,他兄长多年前过世,留下一妻三妾还有七个孩子,为了报答兄嫂的抚养之恩,他们那一大家子如今也全靠着丈夫供养过活。 他嫂嫂在数年前染病后卧床不起,每日需服汤药保命,那些汤药所用的药材都是上好的,所费不赀,还有那一大家子的花销也不少,这些年来几乎把府里的银子都掏空了,让她不得不开始变卖她的嫁妆,才能堵上这缺口。 拂春来到额娘身后,替她抓揉肩头,一边安抚道:「额娘别担心,我那儿还存了些银子,我回头拿来给您。」 「你那些银子哪来的?」白佳氏不解地问道。 「我挣来的。」她回得理直气壮。 「你这几天可是又跑去你三舅那儿了?」白佳氏握住女儿的手,回头看她。 「我喜欢去三舅那儿,又好玩又能挣钱,而且这几日三舅那儿缺人手,我去正好帮得上忙,您也知道我手脚麻利得很,做事快又好。」 她外祖父生前是个武将,膝下有三个儿子,大舅和二舅都承袭父业当了武将,原本三舅也走同样的路,却在儿子出生后退了下来,改做起药材的买卖,多年经营下来,如今已是京里三大药材商之一,身家丰厚。 知晓她家的情况,三舅先前曾送了几次银子过来,但她额娘不想白拿三舅的银子来贴补府里的花销,婉拒几次后,三舅就变着法子,找藉口让她替他做事,再给她银子。 白佳氏拍拍女儿的手,「拂春,这几年辛苦你了。」 她既欣慰女儿的懂事体贴,又舍不得女儿,其他大臣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着,只有拂春,年纪小小就开始挣银子,为她分担家计。 拂春笑咪咪地摇首道:「不辛苦,您也知道我向来坐不住,能去三舅那儿帮忙,我求之不得呢。三舅那儿还有事要忙,我先过去了。」 额娘和阿玛只生了她和弟弟,依弟弟那样子,是不可能帮他们分忧解劳了,她身为姊姊,自然得帮着额娘撑起这个家。 拂春离开额娘的院子后出了府,来到三舅的药材铺子,甫一走进去,便遇见三舅。 「拂春,你来得正好,你福安哥正要到城外出诊,你陪他一块儿去。」白佳裕德朝外甥女说完,回头交代一名小厮,「你去同少爷说,拂春小姐来了,让他收拾收拾,早点出城去。」 他膝下只有这个儿子,打小身子骨不好,没少服汤药,也不知是不是久病成良医,待他稍长,身子好些后,就自个儿琢磨起医书来了。 见儿子对医术有兴趣,他请了几个大夫传授,前几年,儿子学成出师,如今已成了坐堂大夫。 「好咧。」小厮应了声,朝附近不远的医馆走去。 「三舅,福安哥要到哪儿出诊?」拂春问道。 「要上城外的普济寺去,寺里有师父病了,不久前差人过来请福安去瞧瞧。你二舅府里头过几日要办喜事,下人都调去你二舅那里帮忙,我这儿一时没人手,今儿个想劳你陪福安走一趟,可好?」 他妻子常上普济寺,这一来二去熟了,普济寺里的师父若是伤风受凉,便会过来央请儿子过去看诊。 他这独子自幼体虚身弱,学不来武艺,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将他养大,他和妻子自是护得紧,平时儿子外出看诊,他会遣个懂武的家丁陪着他,以防遇上什么意外,也好有个帮手,但过几日他二哥要娶媳妇,问他借了不少人手过去帮忙,一时之间抽不出人陪着儿子。 外甥女的武艺是他亲手教的,她此时的身手已不亚于他年轻时,让她陪着儿子,他倒也放心。 这种事拂春自是不会推拒,一口答应,「没问题,我陪福安哥去。」 白佳裕德连忙吩咐下人去将马车赶来,要送拂春到医馆去接儿子。 拂春向三舅说了让马车直接去医馆,她自个儿先走过去,医馆就在同一条街上,很快就能走到。 来到医馆,她正要进去,忽然发觉似是有人在看她,她抬目望去,瞥见对面街上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蓝色腰带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清俊端方,朝她颔首微笑,温雅的道:「真巧,在这儿遇见拂春小姐。」 一瞅见此人,拂春原本扬起的嘴角倏地一敛,啐了声,「今儿个八成是大凶日。」说完,没再睬他,迳自走进医馆。 永玹对她的无礼倒也不以为意,自打当年那件事后,她就将拿球砸她弟弟的吉胜与当时袖手旁观的几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他,都当成了仇人,见面便横眉竖目的,没给过好脸色。 吉胜后来还被她寻了个由头再揍了一顿,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忿的回去向他阿玛告状,他阿玛得知他竟打不过一个小姑娘,不仅痛斥他,又再打了他一顿,还逼着他每日练两个时辰的武,直到哪天打赢了才能停止。 吉胜去找了拂春几次,却次次都败在她手下,此后吉胜见着她,就像耗子见着猫,都绕着走。 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的两名随从,其中一人惊讶的问:「那姑娘是谁,怎敢对王爷如此无礼?」 他家主子是皇上的侄儿,自小聪颖过人,年纪轻轻就深受皇上器重,这些年来替皇上办了不少事,京里的人巴结主子都来不及了,那姑娘好生大胆,竟敢给王爷脸色看。 永玹听见他的话,心知这随从才刚跟了他不久,没见过拂春,不晓得她的脾气,轻笑道:「她哪天若对我有礼,那才是奇事。」他的语气里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辨认的情绪。 日落时分,拂春与福安坐在马车里,从普济寺要返回城里。 第二章 本以为寺里只有一个师父染了病,到了之后才知道染病的师父竟多达五、六个,几人都是腹泻呕吐,显然是误食了什么不洁之物,为查明病由,他们在寺里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发现几人是误食了发霉的茶叶后,福安这才放心回城。 拂春见他似是累了,正在闭目休息,也没吵他,手里拿着把扇子,安静的替他搧凉,驱散一些暑气,另一手撩起帘子,偶尔朝外头瞧个几眼,心里一边琢磨着先前在寺里,偶然间听见几名妇人所说的话。 那几名妇人是姊妹,夫家都是经商,做着不同的买卖,几人提起做什么买卖利润最厚。 「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每日都脱不了这些物品,自然是做这类的买卖最稳当。」 「我说是珠宝首饰,这一件首饰就值几十两、上百两银子,转手卖了至少也有几成的利润,京里达官贵人多,他们出手那都是一掷千金,毫不吝惜钱财,做这买卖可说一本万利。」 「要是我的话,我就卖些女人物事,像是胭脂水粉、香粉之类的小玩意儿。咱们女人家哪个不爱美,不管贫富,只要手头有些银钱,多半都会买些脂粉来妆扮自个儿,而这些东西费不了多少本钱,租间铺子,客人就会自动上门了……」 拂春思忖着要不要想办法也开间铺子来挣钱,这样一来,家里多了进项,额娘就不用常常为了银子不够发愁了。正想着,忽然间,她听见不远处有兵戈交击之声传来,似是有人在打斗。 她探头察看,发现是几名捕快正与几个大汉在交手,似是要抓捕他们,但几个大汉的武功显然比那几名捕快要好,捕快们不敌,已有人受伤,眼瞅着那些大汉就要逃走,她一手抄起搁在一旁的随身武器长棍,踏上车窗窜了出去。 她一个鹞子翻身,落在那几个大汉身前,喝道:「哪里逃,都给我站住!」 见拦路的是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其中一名大汉脸色狰狞的骂道:「你是谁?给老子滚开,否则休怪老子手下不留情!」说完也不等她答腔,举起手中的长刀就朝她砍去。 「我是你家姑奶奶!」拂春啐骂了句,一个闪身避开他砍来的刀,灵巧的使着手中的长棍,抽向对方的腿,令他冷不防摔跌在地。 这几人先前与那几名捕快恶斗一番,已耗了不少力气,不是她的对手,她缠住两人,不久就一棍打晕了他们。 那几个捕快在她相助之下,很快地联手将另外两人给擒住。 将四人捆绑起来后,几名捕快上前向她道谢,「这回若非姑娘出手相助,可就要让这几个盗匪给逃了。」 另一个捕快一脸钦佩的道:「可不是,这几个都是朝廷悬赏的钦命要犯,若是让他们逃了,还不知道要再祸害多少人,姑娘一出手就制伏了两人,这身手可真俊。」 闻言,拂春那双秀媚的凤眼瞬间发亮,「你说这几人是朝廷悬赏的钦命要犯?」 「没错。」这年轻的捕快被她那火热的眼神盯得耳根都发红了。 「那朝廷悬赏多少银子?」拂春热切的再问。 瞅着她那张娇艳的脸庞,年轻捕快的小心肝不争气的剧烈鼓动着,有些结巴的答道:「这四人犯下不少桩抢案,共计杀、杀死了二十六人,恶性十分重大,朝廷悬赏两百两银子捉拿……」 他话尚未说完,拂春便跑到被她打昏的那两人身边,指着那两人,确认地问道:「这两人是被我抓到的,没错吧?」 几名捕快不明白她的意思,为首的捕快约莫三十来岁,听见她的话后,颔首回道:「那两人确实是姑娘替咱们抓到的没错。」 「那你们可不能同我抢。」她像护食的小兽,拦在那两人身前。 「抢?抢什么?」几人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你们方才不是说朝廷悬赏两百两银子捉拿他们,我抓到两个人,理应分得一百两的赏银。」她忍不住满脸的喜色,飞快的在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一百两银子,足够家里花用一阵子。 几名捕快被她的粲笑给晃花了眼,好一会儿才有人回神说道:「原来姑娘是想领赏银啊,那两人是姑娘抓的,赏银姑娘确实该分得一半没错。」 而他们是捕快,捕快抓贼本是职责所属,所以另外那一半的银子,朝廷是不可能发给他们的。 「是吧,那我同你们一块回去领赏银。」拂春欣喜的道。 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为首的捕快忍不住笑道:「这赏银恐怕没那么快发下来,要不姑娘可否告诉咱们您住在何处,等赏银发下来,咱们再送去给姑娘。」 「那赏银要何时才能发下来?」 「要等大人核实过这四人的身分。」 拂春的俏脸浮现一抹失望,但下一瞬想到银子在那也跑不掉,晚点领也无妨,便将她的身分相告。 仗着有个大学士的阿玛,她倒也不怕他们昧下了她的功劳。 几名捕快都有些意外,「原来是大学士大人府上的小姐,失敬失敬。」 若她是出身武将之家,拥有这么一身高强的本领倒也不奇怪,但她阿玛是文臣,却教出一个武功如此好的女儿,倒是奇了。 几人再客套了一番,拂春这才回到马车上。 适才她一离开马车,福安便醒了,吩咐马夫让马车暂时停下等她。 进了马车后,拂春掩不住满脸喜色,兴奋的道:「福安哥,我赚到了一百两银子呢!」 福安平素话虽少,却也十分疼爱这个表妹,拿她当亲妹妹看待,方才在她出去时,他不放心的掀起帘子看了一会儿,瞧见她帮着那几名捕快抓人的经过,此时又听了她的话,心里已约莫有个猜测,却也没道破,顺着她的话问道:「哦,你这下车才多久,竟赚到这么多银子了?」 他面容清瘦斯文,一双与他阿玛肖似的浓眉大眼,让他平添了几分英气。 「厉害吧。」她眉开眼笑的将适才的事告诉他,「想不到那几个人竟是朝廷悬赏的钦命要犯,要是四个全抓到,就有两百两的赏银了,可惜我只抓了两个,早知道另外两个我也一并打晕了。」 福安温声告诫道:「做人做事都不能贪,能得一百两银子也够多了。」 拂春点着头,心里却在思忖着,抓捕朝廷要犯能得这么多赏银,以后她可要多留意留意,看看能不能再抓几个来换赏银。 拂春没等太久,翌日,一名捕快就亲自登门,将赏银送来给她。 「咦,赏银这么快就拨下来啦?」捧着一百两的赏银,拂春喜出望外。 捕快答道:「大人得知多亏拂春小姐仗义相助,才能顺利抓捕那几个盗匪归案,因此一核实他们的身分,就差小的将赏银送来给您。」 「那真是有劳你了。」拂春捧着一百两银票,开心得见牙不见眼,接着想到她能得到这么多赏银,说来也多亏他和他那几个同僚,她忍痛从怀里掏出几枚碎银塞给他,「要不是你们昨儿个在围捕那几个盗贼,我也没机会赚得赏银,这些给你和昨天那几个兄弟们买酒喝。」 捕快没漏看她适才掏出银子时,流露出一抹心痛的表情,忍着笑推拒道:「捉拿犯人是小的们职责所在,是小的应当做的,哪里能收下您的钱,何况若非有小姐相助,只怕咱们也无法顺利将他们四人逮捕归案。」 听他这么说,拂春笑咪咪地收回那几枚碎银,敬佩地朝他一拱手,「这位大哥如此清廉自守,真是咱们大清的福气啊!」 见她连假意推让一下都没有,便飞快收回银子,捕快干笑两声,谦让了几句,临走前想到一件事,好奇的问道:「拂春小姐可认得玹郡王?」 「玹郡王,你是指永玹吗?」 「没错。」 「认是认得,不过不太熟。」 「不熟?那他怎么会……」 拂春不明所以的瞅着他,怎么话只说一半? 捕快旋即摇摇头,「没什么,没其他的事小人告退了。」他拱手告辞,转身离开,没敢告诉她,她能这么快拿到那些赏银,全是因为玹郡王的缘故。 也不知玹郡王是打哪儿知晓她昨日帮忙抓捕了两名钦命要犯的事,今早拿了一百两银子交给大人,让他先送来给她,还特别嘱咐别泄露是他先挪用自个儿的银子,否则按照程序,要领赏银还得再拖上几日。 第三章 拂春也没在意他适才的话,此刻的她,眼里心里全被手中这一百两银票给占满了,欢欢喜喜的捧着银票去找额娘。 「额娘您看,我挣到了一百两银子!」她将银票递给额娘。 白佳氏很是惊讶,「你这是打哪儿来的?」 丈夫的年俸,不计禄米的话,一年还不到两百两,这一百两银票在她眼中已是不少。 「事情是这样的……」昨儿个回来有些晚了,且当时她还不知道赏银何时才能发下来,所以暂时没说,此刻捧着银票,她喜孜孜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额娘,末了还有感而发的道:「想不到捉拿朝廷悬赏的钦命要犯这么好赚,简直是无本的买卖。」 白佳氏见女儿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马上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连忙板起脸来警告道:「你可别再给我想着要去抓捕那些悬赏的要犯,这回是侥幸才让你抓了两个,要不是先前那些捕快已与他们周旋了一番,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就制住他们吗?」 「凭我的功夫,就连大内侍卫都打得过,那些人伤不了我的,额娘您不用担心。」拂春对自个儿的身手很有自信。 白佳氏放缓语气劝道:「那些钦命要犯泰半都是亡命之徒,他们若真豁出性命相拚,纵使你武功再高强也讨不了好,听额娘的话,以后不许再冒这种险。」她只有一子一女,即使府里再缺银子,也舍不得让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拂春见额娘担心,不得不应了句,「知道了。对了额娘,我想用这笔银子来开家铺子做买卖,您说好不好?」 「你想开什么铺子?」 「我想卖胭脂水粉。」拂春将先前在普济寺里那几个商人之妇所说的话告诉额娘,「这样的话,本钱不用太多,这一百两应当够了,只要找间铺子,再备妥货源,就能开张做生意,等生意稳定下来,咱们家里就能多笔进项了。」 白佳氏思量须臾,面有难色的道:「只怕你阿玛不会答应。」 几年前她也曾经动过用嫁妆来开间铺子的念头,却被丈夫给训了一顿,只因朝廷规定官员不得与民争利。 然而那只是明面上的,如今这条规定早已形同虚设,不少朝中官员、皇族宗室,私下都有自个儿的买卖,只不过都是交由亲戚或是心腹出面。 拂春知道阿玛的性子太过耿直,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变通,于是她想了想,说道:「要不咱们不告诉他就是了。」 「万一让你阿玛知道了,他定会生气的。」白佳氏有些顾虑。 「咱们瞒着他,别让他知道就是了。」拂春搂着额娘的手臂,试着说服她,「额娘,您让我试试嘛,要是生意稳了,以后咱们就无须再为银子发愁,况且您看这京里,不少王公大臣家也私下做买卖,又不只咱们一家这么做,而且这事我想好了,咱们请三舅出面,铺子挂在他名下,三舅如今不是朝中官员,这样就不会有问题啦。」 考虑须臾,白佳氏说道:「要不这事让我先问问你三舅再说。」 拂春心知额娘这是被说动了,待会儿她就先去三舅那边打点一番,她相信三舅一定会帮她的。 这天一早,拂春便跟着牙行的中人看了几间铺子。 那日她去同三舅商量后,三舅答应把铺子挂在他名下,之后又帮着她说服了额娘,眼下她正在寻找适合的铺子。 但看了七、八间店铺,她发现位在几条热闹大街上的铺子租金都十分昂贵,她压根付不起,可位置不好的她又瞧不上,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合的铺子,正为这事发愁。 回府的途中,她遇见去上香回来,正要回府的琬玉。 琬玉坐在轿子里,掀起轿帘,瞅见她不像以往那般神采奕奕,垂着脑袋,步履有些蹒跚,关切的问道:「拂春,你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她面容柔美秀雅,仍如幼时那般温雅娴静,脸色却透着几分苍白。 「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一百两银子还真不好使。」拂春有些哀怨地道。 先前觉得一百两已不少,如今才发现,她这一百两银子,扣除铺子的租金和进货的本钱,怕是撑不到几个月,怪不得当初三舅得知她要开脂粉铺子后,主动表示可以再借她五百两银子,当时她不知行情,还谢绝了三舅的好意。 琬玉柔声又问:「你缺银子用吗?我这儿还有些,要不你先拿去用。」 拂春连忙摇头,把自个儿要开铺子的事告诉她,说完后叹了口气,「我先前想得太天真了,以为在京城里开铺子很容易,没想到租金竟那么贵。」 跟着牙行的中人走了一圈之后,她才知道京城可是寸土寸金,不只店铺租金昂贵,就连那些宅子的租金也不便宜。 京城里大大小小官员不少,可宅子就那么多,供不应求,一座简单的宅子买下来都要上万两,大部分的官员都买不起,只能租,但宅子数量有限,有时要租也未必能租得到。 琬玉莞尔道:「要不我回去也帮你打听打听,看有没有适合又便宜的铺子可以租给你。」 「嗯,那就劳烦你帮我问问。」谢过琬玉,两人再叙几句话,便各别回去。 两日后,拂春正在考虑要不要租下一间位于胡同里的铺子时,接到琬玉差人送来的消息,她替她打听到有间合适的铺子。 她匆匆跟着琬玉派来的丫鬟亲自去看了之后,不敢置信的问:「你说这间店铺真的只要算我一个月五两银子?」 这间铺子位在热闹的大街上,居然只租五两,价格低得出奇。 那丫鬟依照主子的交代说道:「这铺子原先是租给人做香烛买卖,那东家因年岁大了,遂收了铺子回乡养老,这店铺的主人恰好曾欠了我家格格一个人情,再加上他也不缺银钱,就答应便宜租给您,您看这里合适吗?」 「合适,很合适!」拂春忙不迭地颔首,她很喜欢这间铺子,大小合适,地段也好。「你回去替我谢谢你家格格一声,啊,还是不要了,我亲自过去一趟好了。」 琬玉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当面向她道谢比较有诚意。 拂春买了琬玉喜欢吃的糕点后,随着那丫鬟去了英武郡王府。 一见到琬玉,拂春欣喜的握着她的手,直向她道谢,「那铺子太好了,多谢你琬玉,往后你用的胭脂水粉我全包了,只要铺子里有卖的,你想要什么尽管拿。」 琬玉浅笑着拉着她坐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那铺子你能合用就好。」说着,她若有所思的瞅了她一眼。 这件事于她而言,确实只是举手之劳,因为那铺子并非她替拂春所找。 前日回去,她随口向大哥平康提了下这件事,请他帮忙留意有没有合适的铺子,昨晚大哥来找她,对她说-「永玹那儿有间店铺正好空着,你明天差个人领她过去瞧瞧合不合适,合适的话就便宜租给她。」 「永玹的铺子要租给她?」她有些意外。 「对,不过这件事你得瞒着,别让她知道那铺子是永玹的。」平康提醒道。 「这是为什么?」她问的是为何永玹的铺子想租给拂春,她没听说他们两人有什么交情。 但平康会错了意,说道:「你也知道当年因为拂春弟弟的事,拂春这些年来一直不待见吉胜他们,连见了永玹也没给好脸色,永玹担心让她知道那铺子是他的,她会不肯租。」 「大哥,永玹为何要这么帮拂春?」她不解的问。 「约莫是永玹听我说起拂春家里要养着她伯娘一大家子的事,花销多,仅靠着她阿玛的俸禄常入不敷出,这才想开间铺子挣银子,一时好心才租给她吧。」 琬玉却不这么认为,永玹为人看似随和沉稳,却也不是如此热心之人,尤其这些年来拂春见了他都没好脸色,他却如此主动相帮,让她不免心生疑惑。 不过她既然答应了兄长,自是没将这其中的因由告诉拂春,当她正想和拂春聊聊其他的话儿时,猛地一阵气血翻涌,她连忙拿起帕子掩唇咳了几声,待她咳完,丫鬟赶紧递了杯茶给她顺顺气。 拂春关心的问道:「可是又犯病了?我瞧你脸色比我上回见你时又苍白了几分,你这阵子莫非都没好好休息,又在胡思乱想了?」 自打两年前那件憾事后,琬玉悲戚过度,生了场病,这一病,缠缠绵绵的拖了大半年才稍微恢复,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第四章 琬玉轻摇螓首,「没什么事,只是这几日夜里睡不太好。」她不想多提自个儿的事,岔开话题问道:「你近日可有见到永玹和吉胜他们?」 「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来?」 「我是想当年那件事都过了这么久,常临如今也没事了,你总该原谅他们了吧。」 拂春摆着手,脆声笑道:「哎,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哪值得我惦记这么久。」她打了吉胜几顿之后,气早就消了。「还说你不记恨,上个月是谁见了吉胜还对他怒目相向的,把他吓得见了你就跑。」 拂春不由得失笑道:「不记恨是不记恨,可我早已习惯见着他们就拧眉瞋目,一时之间改不过来嘛。」这脸色摆久了,突然要她对着他们和颜悦色,笑颜以对,别说她自个儿不习惯,怕他们见了也会吓到吧。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一直记恨着以前那件事呢。」琬玉摇头轻笑,想必不只她,就连吉胜他们都这般认为吧,所以永玹才会让她瞒着拂春那铺子的事。 「说起吉胜,我听说他前阵子又纳了个妾,那妾好妒又泼辣,闹得他府里很不安宁,可有这回事?」拂春好奇的问。 「是有这回事。」琬玉点点头道。 她先前曾见过吉胜那小妾一面,想起那小妾,她瞅着拂春多看了两眼,发现那小妾的眉眼竟然有三分肖似拂春,加上那泼辣的性子,她心中不可思议的掠过一个念头,难不成吉胜竟对拂春…… 见她定定地瞅着自己,拂春抬手摸了摸脸颊,不明所以的问道:「琬玉,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方才想到,你好似与吉胜那小妾长得有几分相像。」 拂春一脸纳闷,「吉胜不是怕我吗,怎么纳了一个与我长得像的人为妾,他也不怕见了不舒服?」 「说不得是……」当年被她打着打着打出感情来了,但这臆测她可没敢告诉拂春。 「说不得是什么?」 「说不得是恰巧罢了。」 吉胜是郑亲王的孙子,两年前被册封为贝子,五年前已娶了福晋,后来又纳了两个侧福晋,侍妾也纳了好几个,按理应当不会对拂春萌生什么念头,兴许是她多心了,也说不得是吉胜恼怒拂春,却又打不过她,见到长相与性情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姑娘便娶进府里,想将这些年来在拂春那里受的气全都发泄在她身上。 但下一瞬,琬玉想起先前曾听大哥提过,吉胜十分纵容、宠爱那小妾,看来似乎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不过这种事儿除非问吉胜本人,要不然是得不到答案的,琬玉也懒得再多想,对拂春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三个月后要嫁给端瑞郡王。」 这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彷佛不是在说自个儿的事。 拂春满脸惊愕,「你说什么,你要嫁给端瑞郡王?!不成,那端瑞郡王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能嫁给他!是不是你阿玛让你嫁的,我去找你阿玛……」她说着站起身,就要去找英武郡王。 琬玉急忙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回椅子上,「这事求我阿玛也没用,这是皇上的意思,赐婚圣旨昨儿个已下了。」「那我进宫替你去求皇上。」她与琬玉情同姊妹,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桩婚事误了琬玉一生。 「赐婚圣旨都下了,皇上是不可能改变心意的,何况如今我嫁给谁都无所谓了,你别进宫去,万一皇上降罪下来,可有你受的。」拂春这般为自己,琬玉真的很感动,可她此时已不在意嫁的是何人了。 听到她这满不在乎的语气,拂春面露担优,「琬玉你……一直忘不了他,对不对?」 琬玉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拂春心疼的反握住她的手,让她骂人,她能滔滔不绝,但她不善于安慰人,况且那件事说再多也无用,都无法令死者复话。 琬玉曾与一人互相钟情,可那人只是个七品的武将,这样的家世配不上琬玉的身分,对方让她等他三年,想利用这三年时间立下军功,可他满怀的雄心壮志在一年后化为一坯黄土,永远长眠在西北的战场,再也无法兑现他对琬玉所许下的承诺。 他的尸首被送回京里的那一天,琬玉病倒了,她的心约莫在那天也跟着他一块儿死去了。 想了想,拂春说道:「我听说那端瑞郡王好男色,你若是嫁给他……」 她话未说完,就见琬玉抬起眼,淡淡的笑了笑。 「那不正好,往后我与他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涉。你就甭担心我的事了,我的事我自个儿心里有数。」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神色幽幽地续道:「若是……当年我能有你一半的勇敢,向我阿玛争取和他的婚事,他就不会为了建功拚命在战场上杀敌,最后运命都丢了。」 闻言,拂春的鼻子微微发酸,她明白自那人死去后,琬玉满腔的情思无所寄托,活得了无生趣,但又不想令亲人们为她担忧,而勉强打起精神来,她没尝过情伤,不知那种苦,只能劝道:「琬玉,这事不能怪你,你已为他向你阿玛挣来了三年的时间,是他……没那个命。」 琬玉轻揺螓首,眸中流露出一抹哀色,「是我没有福气与他做夫妻,所以嫁给谁都不重要了。」因为她想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琬玉,你别这样,你还有我,还有你阿玛、额娘和大哥他们!」拂春上前,心疼地将琬玉一把抱住。 琬玉静默须臾,轻轻推开她,微笑道:「你的铺子如今有了着落,还要忙着筹备开铺子的事,回去吧,我没事的。」 拂春有些不放心,与她再叙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出了英武郡王府,她边走边低头想着碗玉的事,原本找到合适铺子的喜悦心情被冲淡许多,也没留意前头杵着个人,一头撞了上去。 她捂着发疼的鼻子抬起脸,也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张口就骂道:「你走路不帯眼睛的吗?」 「是你没看路撞着了我。」 听见那耳熟的低沉嗓音,拂春定睛一看,「是你。」 永玹挑起眉,微微一笑,「我可没冤你,是你自个儿撞上来的。」 她也不是死不认错的人,点点头道:「我没看路撞上你,确实有不对之处,」 接着,她话锋一转,质疑道:「但是你也没看路吗?我这么大一个人撞上来,你竟连避都没避。」 他低笑道:「我来不及闪避就教你给撞上了。」 「我走得又不快,你怎么会来不及闪避?」她怀疑他分明是故意让她撞上的。 「我以为以你的身手,应当在撞上我之前就会察觉前而有人。」永玹的语气不愠不火。 他说的理由让她的怀疑消减了几分,难得给了解释,「我正在想事情,才会没发觉。」 「想什么事?」 她没有多想便回道:「想琬玉要嫁给端瑞郡王的事。」说完,她猛然想到他颇得皇上的喜爱,随即勾起讨好的微笑,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你……能不能进宫去求求皇上,别让琬玉嫁给端瑞郡王?」永玹揺头,委婉地道:「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圣旨已下,无可转圜。」 拂春实在很替碗玉不平,忍不住说道:「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非要将琬玉指给端瑞郡王,这分明是在害她……」 永玹轻斥一声,「拂春,慎言。」 她也明白自个儿说了不敬的话,悻悻然闭上嘴。 「我听琬玉她大哥说,琬玉对这桩婚事并没有什么不满之处,你在替她抱不平什么?」永玹睇着她问道。 「你不知道,琬玉她是因为……」拂春猛地一顿,这种事也不好对他说,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同你说你也不会了解她的心情。」 其实说来她也没经历过,无法真切的了解失去心爱之人的那种伤痛,她只知道自那人死后,琬玉就没再真正快活过。 永玹与平康是好友,对琬玉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那些女儿家感情的事,他不好多说什么,也没有多问,话锋一转问道:「我听说你要开铺子做买卖?」 「你怎么知道?」她警惕的瞠着他。 「我是听平康说的,你想做什么买卖?」 平康会知道,自然是琬玉告诉他的,拂春怕这事太多人知晓,会传到她阿玛那里,连忙抬出三舅说道:「那铺子是我三舅要开的,我只是帮忙找店铺。」 第五章 永玹略一思索便明白她的顾虑,倒也没有戳破,而是顺着她的话又问:「那你三舅打算做什么买卖?」 「卖些胭脂水粉,等店铺开张,记得来捧场,我会让人算你便宜些。」说完,她没再多留,摆摆手离开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眸里的思绪幽沉难辨。 拂春租了铺子,在三舅的帮忙下,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置办,而后挑了个吉日正式开张。 她三舅还替她找了个掌柜打理店铺,那人是个寡妇,姓何,闺名叫水娘,何水娘能言善道,以前和丈夫便是做香料和胭脂水粉的买卖,后来她丈夫得了病,为了替他治病,她把铺子变卖了,但拖了两年,花光银两,仍旧没能救回丈夫。 何水娘为人爽朗,和她性情相投,再加上有何水娘这个老手在,做起生意来驾轻就熟,怎么招揽客人,还有那些胭脂水粉该怎么摆设,全都处置得井井有条,她还同何水娘学会如何分辨那些胭脂水粉的好坏。 这日晌午时分,拂春走进铺子里,何水娘正在记账,瞧见她过来,搁下笔招呼了声,「拂春小姐来啦。」 拂春朝她颔首,问道:「昨儿个生意怎么样?」她没办法整日待在铺子里,每日只能抽空来一趟,最多待一、两个时辰就得回去。 「同前几天一样,生意不错,共卖了二十八两银子。」何水娘将那些银子递给她。 拂春喜孜孜的接过银子,仔细清点,开张才七天,每天进帐都有一、二十两银子,算一算已赚了有上百两,扣除本钱和租金,还有几十两的盈利,生意好得超出她当初的估算,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两,她笑得两眼都眯了起来。 清点完后,她刚把银子收起来,就听见何水娘语帯疑惑的说道-- 「直是奇怪,自咱们开张后,这生意好得出奇。」 「这不是很好吗?说不得是咱们店铺风水好。」每天都有不少现银可得,她可是收得很富兴。 何水娘指着账册说道:「瞧瞧,来咱们这儿买胭脂水粉的,除了一些零散的客人外,每日都有不少出手阔绰的客人,有的说是要帯回家乡送人,有的说是宅子里女眷多,有的则是说要送给青楼里的那些花娘……这种客人,以往我和我家相公开铺子的时候,一个月里也难得遇见一次,可咱们开张后连着七天,天天都有这样的客人上门来。」她是知道拂春的身分,不免猜测道:「拂春小姐,会不会是您的朋友差人来买的?」 拂春想了想后揺揺头,她那些手帕交在开张那天都来过了,若没亲自来的,也都派人来捧场,买了几盒脂粉回去,那几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应当不会是她那些朋友。 思索须臾,拂春说道:「兴许只是凑巧罢了。」 何水娘和丈夫做了十几年的买卖,可不认为这只是凑巧,直觉这其中定然是有人暗中在帮她,然而瞧东家的模样,显然不知这背后帮她的人是谁,遂也没再多说什么。 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拂春准备回去时,进来了个身形微胖、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 「客官需要些什么?」何水娘热络的上前招呼。 那男子开口便道:「你这铺子里最贵的胭脂水粉有哪些?」 由于这几天来已遇到不少这样的客人,何水娘二话不说,利落的拿出十几盒用精致的银盒装起来的脂粉和口脂,还有些从海外运过来的香水与香料,--向他介绍。 听完后,男子豪气的表示,「你方才说的这些全都给我拿个二十件来。」 何水娘暗暗朝一旁的拂春递了个眼色后,堆满了笑容,和一名伙计将这位客人指明要的物品打包起来。 杵在一旁的拂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出手阔绰的客人,吃惊的瞪大眼对着那人猛瞧。 男子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瞥去,见对方是个貌美的姑娘,遂温言问道:「姑娘为何这般看着我?」 「不知这位大哥买这么多胭脂水粉要做什么?」拂春直截了当问出心中的疑惑。 男子答道:「自然是拿来送人,我来京里探亲,过来前我家那些亲戚和姊妹们托我带些京里的东西回去,我思来想去,这些胭脂水粉那些姑娘们应当会喜欢。」 「原来如此。」拂春笑咪咪地又道:「多谢这位大哥捧场,以后若是再来京城,记得再来呀。」 他被她娇媚的笑容给晃花了眼,笑呵呵地应道:「一定、一定,以后还来买。」 何水娘将打包好的东西递给男子,再客套了一番后,收了银子,殷勤的送他出了铺子。 拂春眯着眼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不是她狗眼看人低,这人衣着普通,而他所买的胭脂水粉却都是店里最昂贵的,方才那些就花了二十几两银子,虽然他说是要买回家乡送人,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想起先前何水娘所说的话,看起来倒像是谁暗中在帮她,为了一探究竟,她悄悄跟着那个人。 走过一条大街后,拂春见那人进了一处酒楼,也跟了进去,一路来到二楼一处包间,那人进去后,她躲在外头,耳朵贴着门板,倾听着里头的动静-- 「爷,您吩咐的东西奴才买回来了,共花了二十一两银子。」 「把那些东西送到我三姊那儿去吧,等等,三姊那儿我上回好像才差人送过,送去四姊那里好了。」 听见里头传来的嗓音,拂春惊讶的瞠大眼,这不是…… 「是。」 听到那人应了声就要退出来,拂春赶紧避到一旁,等那人离开后,她推门进去,瞪着坐在里头一名面容英俊、浓眉高息的男子,不满地质问道:「吉胜,你做什么差人到我铺子里买那么多的胭脂水粉?」 吉胜难掩错愕,「你怎么知道?」 为了不让她认出来,他找的都是府里的下人,每次还都换不同的人去买,也吩咐过那些奴才不许抖出他来,刚才那该死的奴才竟让她知道了这事。 「我适才悄悄跟着你那手下过来,听见了你们说的话。」解释完后,拂春双手抱胸,习惯性的横眉睨着他,「这几天都是你差人到我铺子里买走那些胭脂水粉的吗?」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她那双秀媚的凤眼一瞪,吉胜亳不犹豫地将好友也给出卖了,「不只有我,永玹也有派人去买。」 她蹙起眉头,狐疑的打量着他,「永玹也有?你们在槁什么?」 「爷钱多,没地儿花,不成吗?」担心被她窥出他藏在心中那幽微隐密的心思,他故作跋扈的挑眉回道。 「哼,你不会是在耍什么诡计,想算计我吧?」她与他向来没什么交情,丝毫不相信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帮她。 听她竟这么怀疑他,吉胜咽下一口想吐出的血,磨着牙道:「就你小小一家铺子有什么值得爷算计的,送给爷,爷还不屑要。」 拂春甩他一枚白眼,「那你还差人去买了那么多,难不成你每天背着人躲起来学姑娘打扮吗?」 他被她气得跳脚,脱口而出,「我这不是见你可怜,落魄到得开铺子谋生,才帮你一把,白送银子给你花!」 这女人就是生来克他的,每回见了面,他总会被她给气得半死,可偏偏他又对她……要是早几年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心思,也许他还能娶她回去,可惜他发现得晩,如今他都有福晋了,以她的身分,自是不可能委身为妾,他只能把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永远藏在心里。 拂春凉凉的回道:「哟,原来你也有好心的时候,我还当你是个不懂得体恤百姓疾苦的大少爷呢,看来长进不少。」 明明好心帮她不想让她知道,却被她说成这般,再同她说下去,他会被她气到肝疼,他恼怒的朝她吼道:「你给我滚!」 见他气急败坏的撵自己走,她朝他扮了个鬼脸,走到门前,忽然回头扬唇朝他笑道:「不管怎么说,多谢你这几天的捧场,不过以后别再差人来买了,买了那么多你也用不着,没必要浪费那些银子。」 瞥见她的笑颜,吉胜呆了呆,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对他笑,一直到她走出包间,瞧不见人影了,他还无法收回目光。 文硕、平康和永玹进来包阁时,就见他一脸呆愣的表情,皆是纳闷。 「吉胜,你这一脸傻样是怎么回事?」永玹好笑地问道。 「方才拂春来过。」吉胜抹了抹脸,拉回心神。 第六章 永玹笑意一敛,问道:「拂春来做什么?」 「她……」吉胜有些心虚的瞥了他一眼,「已经知道咱们差人去她铺子里买胭脂水粉的事。」 他本来并不知永玹也同他一样在暗中帮她,是前两日他差了个下人去她铺子里,认出永玹派去的人,回来同他提了他才知晓。 永玹看了吉胜一眼,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谈淡地问了句,「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日他派去的下人在脂粉铺子里见到吉胜派去的人,也认出了他,回来向他提了这件事。 「这……」吉胜有些尴尬,不好说出是他出卖他的。 坐在一旁的文硕不明原中,不解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是镇国公三子,身飞魁捂壮硕,打小与吉胜、平康和永玹玩在一块,当年吉胜拿球砸拂春的弟弟时,他也在场。 吉胜趁机把话题岔开,「没什么、没什么,来,咱们喝酒、喝酒。」他殷勤的替三人各斟了杯酒。 永玹也没再追问,端起酒杯,慢慢啜饮。 吉胜背脊有些发麻,永玹虽然没再多问,但他偶尔朝自己扫来的眼神彷佛带着刺,时不时刺他一下,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他们四个人之中,永玹的脾气最好,却也最不好惹,一旦招惹了他,他有得是办法让人不得安生。 最后几人喝完酒,谈完事情,其他两人先后离开,吉胜马上向永玹坦白,「……我那时一时嘴快,也没多想,就把你也说了出来。」 永玹笑了笑,「原来如此,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用不着在意。」 「你不生气?」吉胜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他清俊的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这种小事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我帮拂春只是出于一片好意,没让她知道,不过是怕她不肯接受罢了,毕意当年为了她弟弟那事,她一直对咱们不谅解。」 「是这样吗?我以为你对她也……」说到这儿,吉胜没再往下说,用一副你知我知的眼神看着他。 「拂春是个难得的姑娘,这些年来一直很努力照拂她家,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便顺手帮她。」永玹说道。 吉胜深深地看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信了他的话,没再多说什么。 「……你说他们两个为什么要那么帮我啊,还不让我知道?」翌日一早,拂春来探望琬玉,顺道将吉胜和永玹暗地里派人去买胭脂水粉的事告诉她。 「兴许他们是想补偿当年欺负你弟的事,但又担心你不肯接受他们的好意,才会瞒着你。」坐在床榻上的琬玉面带病容,背靠着软枕与她说话。 说是这样说,但其实她心中另有猜测,只是还无法确定事实是否如她猜想的那般,便没有告诉拂春。 对吉胜和永玹暗中帮着她的事,拂春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来,只能如琬玉所说,当他们是为了补偿弟弟的事才这么做。 「算了,下汷见到我再告诉他们,当年我弟的事一笔勾销,以后谁也别再惦记着了。」说完这事,她看向脸色苍白的琬玉,提议道:「我过来时瞧见池子里的荷花了,你不是最喜欢荷花吗,我陪你到外头走走可好?」 琬玉明白她的用心,轻揺蝽首,「我身子有些乏,不去了。」她幽沉的眼神落在敞开着的窗子外,轻声问道:「拂春,你说人死之后是不是真有魂魄?」 「这……我也不知道。」听她提起鬼神的事,知她定是又想起死去的那人,拂春赶紧握住她的手,宽慰道:「福安哥说忧思伤身,你呀,就是想太多,心思太烦,才会拖累了身子,你多想想那些快活的事,这样才能好得快。」 琬玉凄然一笑,幽幽地道:「我曾试着阻止自个儿再去想他,可是我的脑子不听使唤,我抑制不了自个儿不去想他,一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我这心就日夜的揪痛着。这两年来我盼望能在梦中与他相会,可自他死后,我从未曾梦见过他,你说他是不是不想与我相见,才迟迟不到我的梦里来?」 「我想他或许是希望你能忘了他。」 「忘?要怎么忘?他曾那样鲜活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他早已融在我的骨血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将他从我的记忆中拔除。」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忘不掉那些他曾带给她的欢悦,更忘不掉他死后带给她的心痛和遗憾。 瞧着琬玉忧戚哀伤的眼袖,拂春恍然明白,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得了,也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服下就忘却那些悲伤痛苦的事,要是有,她怎么也要去求一果来给琬玉吃,她头在不忍心看她再为一个死去的人这般黯然神伤。 再陪琬玉半晌后,拂春离开英武郡王府,准备往铺子去,半途觑见前头有个姑娘挽着身旁男子的手,热络的说着话--「玫哥哥,我知道你向来爱看戏,那出戏是新编的,可好看了,咱们去瞧瞧。」 永玹抽回了手,淡淡的说道:「你想看就自个儿去看吧。」他接着吩咐随行的一名随从,「你送雪莹小姐去戏楼。」 雪莹不死心的再次挽住他,胸前的浑圆紧贴着他的手臂,「我一个人去看有什么意思,玹哥哥你陪我去嘛,姨母先前让你陪我出来,可不是让我一个人去看戏的。」见他似是真不想去看戏,她连忙改口,「你要真不想看戏,咱们去茶楼喝茶也好。」 永玹不着痕迹地抽身退开,「雪莹,我有事没空陪你,我让福喜陪你去。」 被一再拒绝,雪莹跺着脚娇嗔道:「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让一个下人陪我?先前在府里,姨母可是吩咐你要好好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拂春笑眯眯的上前,一把拽住雪莹的手,说道:「哎,姑娘你可就误会永玹了,他是真不爱看戏,你要真想去看戏,要不姊姊我陪你去看吧,我最爱看戏了。」 她方才跟在后头瞧了一会儿,早就看出永玹对这姑娘已颇为不耐烦。 她这人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看在永玹让她的铺子进帐不少的分上,她也得帮帮他摆脱这姑娘的纠缠。 见她突然出来横插一脚,雪莹气恼的瞪着她,「你是谁呀?我同我玹哥哥说话,你插什么嘴?」 永玹瞥了拂春一眼,朝自家表妹斥责道:「雪莹,不得无礼,这位是内阁大学士的女儿拂春小姐。」 见他竟为了其他人教训自己,雪莹不满的道:「我不管她是谁家的小姐,她突然跑过来打扰咱们,她才无礼。」 拂春挑了挑眉,瞅了那娇蛮的姑娘一眼,脸上带着笑说道:「冒眛过来打扰是我不好,不过我可是好心好意,这位姑娘,你怕是不了解你玹哥哥喜欢什么吧,要不要我告诉你呀?」 听她这么说,雪莹连忙问道:「玹哥哥喜欢什么?」 「你玹哥哥呀,喜欢听人唱《十八摸》。」说着,拂春暗暗朝永玹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永玹看了她一眼,配合的没作声。 雪莹困惑的问:「什么是《十八摸》?那要怎么唱?」 「我教你,那《十八摸》是这么唱的。」拂春坏笑着凑到她耳边,暧昧地唱着,「……伸手摸姊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 雪莹哪里听过这种淫秽的歌谣,整张脸登时臊红起来,嗔怒的推开了她,骂道:「你胡说!我玹哥哥怎么会喜欢这种下流的曲子?」 「你问问你玹哥哥,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说。」拂春朝永玹眨眨眼,她这可全是为了帮他摆脱他这表妹的纠缠,还不赶快认了。 雪莹立即看向清俊华贵的表哥,求证道:「玹哥哥……」 永玹不等她把说完,立即回道:「青楼的那些花娘,常会唱这《十八摸》来助兴。」 雪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玹哥哥,你竟然上青楼?!你怎么能去那种肮脏的地方,不成,我要回去告诉姨母!」说完,她踩着花盆底鞋,气呼呼的跑向王府,要去找姨母告状。 拂春瞠大眼,有些意外那丫头竟然就这样被她气跑了,等她拉回视线,发视永玹正看着她,她摸着下巴,咧着笑朝他摆摆手道:「不用谢我,我也只是还你先前的人情。」 他似笑非笑地道:「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第七章 她理直气壮的回道:「当然是帮你,我若不这么说,你能这么顺利摆脱你的表妹吗?你要是怕她去向你额娘告状,等你回去再同你额娘解释一下就是了。」 永玹又问道:「那《十八摸》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先前在我三舅药材铺子里听人唱的,觉得那词儿挺有意思,就记下了几句,想不到竟把一个姑娘给羞得气跑了。」想到方才他表妹被她气跑的模样,拂春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看着她欢愉的笑靥,又艳又媚,连此时盛夏的阳光都为之失色,让他不由得有些失神。 随然想起一件事,拂春又道:「对了,当年我弟那件事,我早就没再记恨你们,你和吉胜别再派人来我铺子里买脂粉了。」 闻言,永玹有些意外,「你当真不记很了?」 她抬眉笑道:「我弟弟早已经没事,我原谅你们了,喏,这事我今儿个同你说了,咱们就当是和解了,劳你也同吉胜他们说一声。」说完,她摆摆手,往她的脂粉铺子走去。 他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抬手摩娑着下颚,眸里荡过一缕笑意。 「永玹,雪莹说你上青楼找花娘,可有这回事?」当晚,趁着儿子回府来向她请安时,巴颜氏沉着脸质问道。 年近五十的她面容清痩,不过脸上仍可见几分年轻时明艳秀丽的风姿。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孩儿事情繁忙,哪有时间上青楼找花娘,那只是今儿个在路上遇见了朋友,对方同雪莹开的小玩笑罢了。」 在他四岁那年,阿玛病殁,额娘悲伤过度,心神失常之下,曾拿热茶烫他,还曾将他抱起来再狠狠摔下,太后得知后,将他接进宫里照看,等到他八岁时才又被接回府里,但因为最需要照顾的那几年不是养在额娘身边,他与额娘始终无法再亲近起来。 巴颜氏喝斥道:「你那是什么朋友,这种事岂能拿来开玩笑,还把雪莹给气走了,你以后少同这种人来往!」 永玹没答腔,只道:「时辰不早了,额娘早点休息。」 她叫住儿子,「等等,趁着这回雪莹过来,我想让你们把婚事给办了。」 「孩儿先前已经说过了,我没打算娶她为妻。」 巴颜氏怒声责问,「不娶她,那你究竟想娶谁?你看看你,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成亲,跟你常来往的吉胜和文硕他们都有好几个妻妾了,你却连个侍妾都没有,你说,你究竟在想什么?难不成是想做和尚吗?」 「孩儿没打算做和尚,还请额娘再给孩儿几个月的时间,届时孩儿定会成亲。」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儿子补了一句--「这事皇上也答应了。」 听儿子抬出皇上来,巴颜氏即使再不满,也不好多说什么。 待儿子离开后,细眼透着怨恨,怨怪太后当年从她身边将唯一的儿子给抢走,恨太后丝毫不怜恤当年痛失丈夫的悲伤之倩,只因她错手伤了儿子几次,就狠心将他们母子生生拆散了几年。 要是儿子一直养在她身边,也不至于对她如此离心。 这天过午,拂春从脂粉铺子回到府里,带着为弟弟买的上好颜料和绢纸去看弟弟。 来到他住的小院子前,她瞧见他蹲在一边,看着一只不知打哪里来的白色野猫,好奇的问道:「常临,这猫是哪里来的?」 一如过往,他没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白猫,彷佛没发现她的存在。 一旁的丫鬟回道:「今早这只猫不知怎地来到少爷住的院子,少爷发现了,拿了些吃食喂他,然后这猫就不走了,窝在那儿,少爷就一直看着他。」 见弟弟那模样似是很喜爱那只猫,拂春便吩咐道:「难得常临除了作画和玩他的那颗球外,还对别的东西感兴趣,这只猫就让他养着吧。」说完,她也蹲下来,和弟弟一起看着那只白猫。 那只白猫也不知是不在意有人围观,或是压根没发现,就这么摊着肚皮打着小呼噜,睡得十分香甜。 常临看了猫儿半晌,似是忽然发观身边有人,抬起头,见是姊姊,他抬手指着白猫,说了三个字,「姊姊,猫。」 拂春疼爱的朝弟弟笑了笑,「你喜欢的话,咱们就留他下来,让你养着好不好?」 他歪着脑袋看着她,没答话。 她将替他买回来的颜料与绢纸交给丫鬟,扶他站起身,走回屋里。 她试着想让弟弟多说些话,逗着他,「你若要养猫的话,咱们得替他取个名字,你看叫他什么名字好?」 见他没听懂她的意思,拂春耐着性子再说了两遍。 半晌后,常临才似懂非懂的吐出两个字,「……名字?」 「没错,名字,就像你叫常临,我叫拂春一样,咱们也替他取个名字,才好叫他。」她不厌其烦的为弟弟解释。 又等了好半晌,她才听见弟弟说了两个字--「毛毛。」 「你想叫他毛毛?好,那咱们以后就叫那只猫毛毛。」今天常临同她说了不少个字,拂春一时髙兴,抱了抱弟弟。 他不自在的在她怀里扭了扭,却也没推开她。 须臾,她放开弟弟,再跟他说了几句话,交代丫鬟一些事后,才离开他住的院子,去了额娘那儿。 「额娘……」一走进去,拂春才刚开口,就瞅见额娘朝她使了个眼神,她这才留意到阿玛也在,不免有些意外,这时候才刚过午,阿玛怎么就回来了?「阿玛,您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 瓜尔佳常德一见着女儿,不由分说抬手就搧了她一巴掌。 冷不防挨了记耳刮子,拂春满脸错愕,「阿玛为何打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开了间脂粉铺子?」瓜尔佳常德恚怒的质问道。 拂春捂着被打痛的左脸频,搬出先前想好的说词,「我……那铺子是三舅开的!」 「你还想骗我!那铺子是你借着你三舅的名头开的,当我不知道吗?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当初就不该让你跟着你三舅学武,如今连当着我的面都敢睁眼说瞎话!立刻把那铺子收起来,以后也不许你再外出,留在府里反省思过!」 拂春一时气不过,顶撞回去,「没锴,那铺子是我开的,可京里又不只我一个人做买卖,为什么我就不能开铺子?」 「你还有理了,朝廷禁止官员和其家眷与民争利,你这么做可是犯了大罪!」 她不平的驳斥道:「我犯了大罪,那京里那些王公大臣呢?他们做的买卖比我更大,你怎么不去叫也们收了那些买卖!」 「他们的事与我无关,但你是我女儿,就不许做这种事与他们同流合污,把你那铺子给我收了!」瓜尔佳常德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我不收!」拂春倔强的反抗。 这阵子多亏了铺子的进帐,填补了家里的花销,额娘才不用再变卖首饰,她哪里舍得就这样断了这条财路。 「你这个不肖女!」被女儿一再顶撞,瓜尔佳常德气恼极了,又重重掴了她一巴掌。 白佳氏心疼女儿,不满的道:「有话好好说,你做什么打我女儿?」 瓜尔佳常德迁怒妻子,「你看看你都教出了什么样的女儿,都是你纵着她,才让她越来越无法无天。」 被连打两记耳光,拂春又气又委屈地瞪着他,「你凭什么怪额娘?这些年来额娘操持整个府里费尽了多少心血,为了给伯娘买最好的药来延命,还要养活他们那一大家子,你可知道额娘变卖了多少嫁妆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只知道为了顾全你的面子,让我收了铺子!」 「你说什么,你这是在责怪我吗?!」瓜尔佳常德气坏了,恼羞成怒的抬起手又要打。 白佳氏连忙栏住他,「够了!」不想让他们父女俩再吵下去,她看向女儿,「拂春,你也别再说了,先出去。」 怨忿的又瞪了阿玛一眼,拂春捂着被打疼的脸颊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出大门,想去找亲如姊妹的琬玉诉苦,可是走了几步,想起她病弱的身子,她不该再用这种事去烦她,走在路上,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不知该上哪儿去才好。 瞥见停在一旁一辆载货的马车,似是要运往城外去,她心里烦乱,萌生了想出城去散散心的念头,于是她钻了进去,想搭顺风车出城。 第八章 马车里载了十几箱的货品,她猫着身子,推开几个箱子,在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曲起双腿将下颚靠在膝上,想起适才阿玛打她的事,她越想越委屈,咬着唇,抬袖抹了抹泪。 她开铺子还不是为了帮忙贴补家里,阿玛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她,也不想想凭他那些俸禄要撑起这一大家子,哪里够用。 为了报答大伯父和伯娘当年的恩情,这些年来但凡伯娘他们那一大家子有什么要求阿玛都答应,不仅供着几个堂哥和堂弟们读书,还好吃好喝,绫罗绸缎的养着他们。 这些林林总总的花销,全都是靠着额娘和她想办法来填补,阿玛才能安安心心当他清高耿直的大学士。 拂春忿忿不平的一边想着,一边抹着泪,半晌后哭累了,眼皮知不觉的阖了起来。 日落时分,前后三辆马车停在一间驿馆。 一名侍卫领着几个仆役走向最后一辆马车,说道:「那些货都在这儿了,你们上去搬吧。」 「好咧。」 几个仆役上去,正准备要将那十几箱的货给搬下来,陡然听见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怎么睡着了?」 其中一名仆役连忙移开几个箱子,与刚醒来的拂春大眼瞪着小眼,吃惊的问道:「姑娘,你是谁,怎么会在这车里?」 「我先前想出城,就钻进了这辆马车里。」拂春说着,拨开货箱,跳下马车,瞧见周围陌生的景致,她看向那几名面生的仆役,纳闷的问:「这是哪里?」 几名仆役还来不及回答,一道带着讶异的低沉嗓音先一步传来-- 「拂春,你怎么会在这里?」话落,说话之人也走了过来。 「永玹,你怎么也在这里?」拂春瞪大眼。 「这是樊县驿馆,我奉皇上之命出城办事。回答我,你为何会从那辆载货的马车上下来?」 适才他走过来时,刚好瞧见她从马车上跳下来,那些货是朋友托他顺路送过来的,没想到她竟会藏在运货的马车里。 「我先前觑见路边停了辆马车,似要出城,我刚好也想出城,就钻进去想搭顺风车。」解释完,她瞥见天边满天落震,诧异地道:「都日落了,我竟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 「你出城想去哪儿?」永玹再问。 她只是想出城,想离家出走,至于上哪儿去,心里还真没个底儿,可是看他那个样子,她要是不给他个答案,他说不定会直接把她送回家去,她只好随口回道:「去普济寺。」 「普济寺已经过头了,现下时候不是,你先在驿馆休息一晩,明早我再派人送你过去。」 「不用,既然都来到樊县,我在这儿待两天再回去。」她还气恼阿玛,不想这么快回去。 「你这是怎么了?」发觉她脸色不太对劲,永玹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拂春下意识抬手捂着被阿玛打的左脸颊,已经不疼了,不过她的心还痛着。 永玹略一思忖,隐约明白了原由,「你可是同家里人吵架了?」 她抿着嘴没答腔。 见她不想说,他也没再追问,「你还没用晚膳吧?跟我来。」 听他提起晚膳,拂春这才意识到肚子饿了,便跟着他走向膳堂。 驿馆的人已备妥晚膳,只是没料到他又多带了个姑娘过来,连忙再添了副碗筷。 她也没客气,端起碗埋头吃饱。 瞄她一眼,永玹墨黑的眸里似是滑过一丝笑意,接着他端起碗,慢条斯理的用膳。 拂春是练武之人,食量素来不小,连吃了三碗才搁下碗筷,她看向正在喝汤的永玹,唇瓣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 他喝完汤,拿起下人送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嘴,这才觑向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你觉得我开铺子的事有错吗?」 此时人在城外,而她认得的人只有他,就只能找他倾吐心中的委屈。 他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来,「可是有人为这事责怪你?」而能责备她之人,只有她家里的长辈,想来应是她开铺子的事,被她那位清廉耿直的阿玛得知了。 「我阿玛打了我,还让我把铺子收了!」提起这事,她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的怨气又冒了上来。 「所以你就随便就钻进一辆马车里出了城,想离家出走?你可有想过,万一遇上了心怀不轨的人该怎么办?」永玹的嗓音不重,但是听得出来他对她这般负气轻率的举动不是很赞同。 拂春马上反驳道:「我有武功在身,怕什么!」 知她仗着武功在身,定然听不进他的话,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抬手轻触她的左脸频,适才见她捂着脸,想必是挨了她阿玛的掌掴,此时虽已看不出被打的痕迹,但他仍轻声间逭「还疼吗?」 他那温柔关切的眼神看得拂春有些不自在,她别开眼,回道:「早就不疼了。」倒是被他碰触的地方有些痒痒的。 永玹收回手,沉吟道:「你阿玛既然已经知晓铺子的事,可要我差人帮你把铺子给顶出去?」 「那铺子我费了不少心血。」她不甘心因为阿玛一句话,让她花的那些心血全都白费。 看出她的不舍,他替她想了个办法,「要不这样吧,咱们合伙,我出一半的银子顶下那间铺子,名义上那间铺子是我的,你阿玛也就无话可说,那间铺子是你整治出来的,以后还是交由你打理,赚得的银子你分七成,只要分给我三成就好,你看如何?」 「你真要与我合伙?」拂春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然要与她合伙,还让她占大头。 「你不是不想收了铺子吗,只有这个方法能让你保住那间铺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她不解的问。 永玹微笑着温言回道:「咱们相识一场,勉强也算是朋友吧,朋友有难,出手相助还要理由吗?」 听他这么说,拂春先是一讶,接着爽快的接受他的好意,「好,既然你拿我当朋友,那我也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你有难时我也会帮你。不过三成你太吃亏了,还是分你四成吧。」原本她是想要分他一半,但铺子若仍由她打理,她总要收些辛苦钱。 他没再推让,含笑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明早我就差人送你回去。」 「不要,我难得出来一趟,想多待几天再回去。」她才不想这么快回去见她阿玛。 永玹略一思忖,提议道:「你若真不想回去,要不先跟着我吧。」 「可你不是奉皇命出来办事吗?」 「你会武功,有自保的能力,跟着我倒也无妨。」与其放她一人,倒不如把她带在身边安全,而且说不得等回去之后,他便可以向皇上提那件事了,他已经……等了好几年。 「拂春开铺子全是为了贴补家里的花销,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对她又打又骂,要是我女儿有个什么万一,我跟你没完!」 女儿一夜未归,白佳氏差人去琬玉那儿,还有她三舅那里,甚至连她交好的几个朋友那里都找过了,没人见过她,等了一宿的她急坏了,担忧的埋怨丈夫。 女儿不见踪影,瓜尔佳常德何尝不担心,也对打了女儿的事有些后悔,但他这人素来要脸面,依旧嘴硬的道:「她做错事,我还打她不得吗?你就是太宠着她了,才让她这般骄纵,受一点气就离家出走!」 被他这般指责,白佳氏再也受不了,将这些年来隐忍的委屈一股脑的哭诉出来,「女儿是我生的,我宠着她有什么不对?再说,别人家的女儿可没我女儿那般懂事孝顺,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帮着我攒银子,否则你以为凭你那点俸禄,哪里够供养着嫂嫂他们?她甚至为了不想我变卖首饰,冒着生命危险跑去抓朝廷的钦命要犯,这么乖、这么好的女儿,你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责怪她,你还有没有良心?」 瓜尔佳常德平日里除了朝廷公务之外,府里的事他是不管的,全由妻子操持,银两不够,妻子也不曾向他诉苦过,全都自个儿想办法解决,且两人成亲多年,这还是妻子头一次在他面前哭,他一时之间有些慌了手脚,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拂春不会有事的,兴许晚一点就回来了。」 第九章 女儿一宿未归,他也一夜未眠,今日早朝甚至还告了假,留在府里等她,原本是想等她回来,要再好好训斥她一顿,可如今他只盼着女儿能平安回来就好。 晌午时分,驿馆送信的人来了。 夫妻俩看完女儿托人送回来的信,白佳氏这才放下髙悬的心,见丈夫张嘴似是想责备女儿,她抢先一步说道:「拂春跟着玹郡王出去散心,回来后你可不准再骂她。」 「我……罢了、罢了,随她去。」妻子都这么说了,瓜尔佳常德也不好再说什么,拂袖离去。 拂春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袍与永玹同坐在一辆马车里,她好奇的问道:「永玹,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她出来没带换洗的衣裳,他命人替她买了两身男装,方便她行走。 她先前已分别写了三封信托驿馆的人送回城里,一封是给额娘,让她不用担心她,一封是给何水娘,交代她铺子的事,另一封是给三舅,告诉他自己暂时不在京城。 「去年有几个是城送往朝廷的税银被劫,迟迟追査不到犯案之人,皇上命我来査办。」 拂春惊讶道:「竟有人那么大胆,连朝廷的税银都敢劫!」抢劫税银可是杀头的重罪。 「先前皇上曾派人前去调査,却査不到什么线索,不久前又有一批官银被劫,押运官银的人同样全都被杀,而那些劫匪和官银也同先前一样,全都消失无踪。」永玹将他此番要去调査的事简单告知。 她思忖道:「要劫走那些官银,应当需要不少人手,这些人的武功必定不弱,才能一口气杀死那些官差。」 他颔首续道:「没错,那些人一再劫走官银,官府不仅抓捕不到人犯,连犯案之人是谁都不知道,十分不寻常。」说完,他抬目瞅着她,扮成男装的她头上戴着顶黑皮瓜帽,一头长发束成一根辫子,面容俊美亮丽。 他回想起当年第一次在英武郡王府里见到她时,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张扬明亮得宛如一团火焰,令他移不开目光。 拂春低垂着眼眸,抬指轻点着下颚,思忖着案子,突然间灵光一闪,抬起眼兴匆匆地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冷不防迎上他凝视着她的眼神,刹那间仿佛跌进一汪幽沉不见底的深潭中,她猛地一怔,下一瞬间回神后,她质问道:「你做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永玹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称赞道:「你扮成男装,模样挺好看的。」「是吗?」她抬手摸了摸脸,双颊莫名有些臊热,觉得自个儿好像被他给调戏了,她觑向他,也回敬道:「你用不着自卑,你长得也不差,只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不由得失笑,「我是说真的。」他确实是真心称赞她。 拂春挑了挑眉笑道:「我也没骗你呀。」见他忽然又瞅着她直看,那眼眸黑沉沉的,让她有些心悸,她连忙将话题拉往正事上头,「对了,我方才想到,你说那些官银被劫,会不会是出了内贼?有人通风报倌,勾结了匪徒,暗中掩护他们,才让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官银逃走。」 「是有这个可能。」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一点,永玹不由得面露赞赏。 看他似是认同她的想法,她不禁有些小得意,「你放心,既然同你一块儿来了,我会帮你一起调査个水落石出。」 「那我先多谢你了。」他带着笑意的眼底,隐隐滑过一丝隐晦难辨的宠溺。 她大气的摆摆手,「用不着客气,咱们是朋友,又是合伙人,互相帮衬也是应当的。」 永玹的眸底映着她那张俊丽耀眼的脸庞,忽然间觉得这趟带上她,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借着这次的机会,也许他能实现多年的愿望。 「对了,那天回去后,你那位表妹可有去向你额娘告状?」中午时分,拂春坐在溪边不远的树荫下,与永玹分食着干粮,一边与他闲聊着。 提起这件事,他轻声低笑,「说了。」而且在知道自己不会娶她后,雪莹就哭着回家去了。 「那你额娘可有骂你?」她将最后一口干粮送进嘴里,听着树上蝉鸣声聒噪不休,拂来的风带着躁热的暑气,吹得人昏昏欲睡,她有些撑不住,眼皮直往下掉。 「我解释过了。」见她似是想睡,他道:「你想睡就睡会儿吧,这时日头正毒,晚点再启程也不迟。」 「好,那我眯一会儿。」拂春放心的阖上眼,背靠着树干,沉沉的睡了过去。 永玹守在她身边,静静的注视着她,觉得这一刻天地间彷佛安静得只有他们。 他凝视着她的眸光流转着一抹深重的情思,初次相见,她就在他眼里烙下了浓艳的色彩,从此再难以抹去。 盛夏的阳光,有几缕穿透过枝桠的缝隙洒落下来,他移坐到她身侧,替她挡住阳光,同时也让她垂下的脑袋枕靠在他的肩上,他闭上眼,唇角微微扬起,轻轻地握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半晌后,拂春幽幽醒来,发现自个儿竟枕着他的肩睡着了,有些讶异。「你怎么坐到我旁边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她睡得极香。 两人的身子紧靠在一块,亲密得彷佛是一对爱侣似的,这念头一闪而过,让她不由得有些羞臊。 永玹温言微笑道:「我看你睡得似乎不太安稳,担心你扭了颈子,索性坐过来当你的枕头。」 见他的神情一如往常,没什么异样,彷佛真是一片好意,她挠了挠脸,说道:「哦,那多谢你了。」她站了起来,「我去溪边洗把脸。」顺道把脸上那莫名的臊意给洗掉。 走到溪边,她蹲下身,双手伸进溪里,掬着溪水泼着脸,冰凉的溪水让暑气消减了几分,她站起身,正想把丝帕掏出来擦脸,眼前就递来条白色的绢帕。 「擦擦脸。」 抬眸见是永玹,她道了声谢接过手绢,擦干脸后,见他也弯下身子,掬水洗了把脸,她站在一旁等他。 洗好脸,永玹站起来,抬手从她手里取回适才递给她的那条帕子,要将脸擦干。 「哎,那帕子我用过了,我拿我的给你用吧。」她伸手要掏自个儿的手绢给他。 他摇头道:「无妨,我用这条就成了。」 拂春睇他一眼,低头用脚尖拨弄着溪畔的石头,冷不防有只手朝她的脸探过来,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挥,下一瞬,便听见噗通声和一声低哼声传来。 她错愕的瞪大眼穿着摔落在溪里的永玹,随即忍俊不住大笑几声,才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方才突然伸手过来会……」 她明艳的笑脸在盛夏的阳光中闪闪发亮,永玹微眯起眼看着她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见你头上有片落叶,想替你重掉。」 「是这样呀。」拂春干笑两声,走进溪里扶他起来。「你可有受伤?」 他揺揺头,「方才石头湿滑,我一时没站稳才会摔进溪里,不是被你所推。」 闻言,她舒眉笑道:「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这么弱不禁风,我轻轻一挥你就落水了,把我吓了一跳。你衣袍都湿了,咱们还是快回马车里,换一身干挣的衣裳吧。」 「嗯。」他点点头,两人一块走回马车。 她在马车外头等着他换衣裳,随行的侍卫已将拉车的马给套好,准备要启程。 等了一会儿,拂春出声问道:「永玹,你换好了没?」隐约听见车里似乎传来含糊的声音,她以为他换好了,遂上了车,一进去,瞧见他赤裸着上身,她面红耳赤的惊呼一声,「你怎么还没把衣裳换上?」 永玹急忙拿起脱下的衣裳挡在身前,俊眉微蹙的看着她,「你怎么上来了?我适才不是让你帮我去另一辆车里拿我的衣袍过来吗,行李都搁在那儿了。」 这趟出来有两辆马车随行,一辆是他和拂春乘坐,另一辆马车里载着行李,同时也让几名骑马的侍卫们轮流休息所用。 「我没听清楚,还以为你说的是换好了,我这就替你去拿衣裳。」说着,她臊红着脸,转身匆匆下了马车。 走到另一辆马车那儿,她让一名侍卫将他的友物取出来,再踅了回去,从车帘子塞进去给他。「喏,你的衣裳。」 她站在车旁等着,一边抬手搧着泛红的脸。 片刻后,永玹在车上说道:「我换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哦。」拂春应了声,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见他已经穿戴越齐,这才放心地坐下来。 第十章 他掀起车帘,吩咐随行的侍卫启程,这才看向她,意味不明的问道:「你方才都瞧见了?」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他那赤裸的健硕身子,却清晰的映在她脑海里。 他注视着她,神色难辨的又问:「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拂春愣愣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你把我看光了,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样?」 「你这是不想负责?」永玹微眯起眼,似是有些不悦。 她呆愣的反问,「负什么责?」她不过就是不小心看见他的裸体,要她负什么责? 「你看光了我的身子,不该负起责任吗?」 「我?」拂春愣愣的指着自个儿的息子,「你要我对你负责?」 他沉默不语,用一双墨黑的眼眸凝睇着她,似是在无声谴责她的不负责任。 被他那么注视着,她觉得自个儿彷佛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顿感有些口干舌燥,她不自觉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要我负什么责任,你想怎么样直说就是。」 「我的身子可不是寻常人能看的。」 她被他给惹得不耐烦了,「我方才也不是故意的,不过就是不小心看见了你赤身裸体的模样,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像个小媳妇似的那般扭捏,最多我娶你就是了。」说完,她猛然惊觉话说得太快了,她是女的,他是男的,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娶他。 她摸摸鼻子,讪讪的看了他一眼,想改口,却在听见他的话后,整个人呆愕的瞠大眼。 「好吧,既然你想负责,我就允了你,不过不是你娶我,而是我娶你。」说完,永玹的脸色和缓了下来。 「你说什么?」拂春难以置信。 「怎么,你想反悔?」他的神情顿时又一沉。 她被他那带着质疑的凌厉眼神给看得心头一抖,不暇细想的揺着脑袋,「不是。」 他这才满意的重新纾展眉峰,「这事回去再议。」 议什么?她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她不过是不小心瞧见了他的身子,无法理解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她是不是……被他给戏弄了? 「官银当初就是在这附近被劫的。」洮县的县令陶祎仁领着永玹一行人来到一处官道,指着前方说道。 他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壮硕,嗓音也很洪亮。 永玹带着拂春与几名侍卫骑着马来到官差所说的地方,来回察看一圈后,他抬目望向一旁那座山问道:「那是什么山?通往哪里?」 陶祎仁回道:「禀王爷,那是黑鸦山,可通往彰水县。」 「我记得彰水县的官银去年也同时被劫了。」 「没错。」陶祎仁接着说道:「去年官银被劫后,下官和彰水县前任县令涂大人都曾先后派人上山调査过,寻找那些盗贼的踪迹和被劫走的官银,但翻遍了整座山,也没能找到什么可疑之处。」 「上山去看看。」 永玹策马率先上山,拂春跟在他身后。 山径狭窄,侍卫们骑着马排成一列跟在两人后头。 拂春一边控制着缰绳,一边朝四下看着,寻找可疑的线索。 这山山势不髙,林木倒是十分茂密,将烈日的阳光都遮挡了起来,走在山里倒有几分清凉。 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穿越山径后,来到了彰水县,永玹打算顺道去彰水县官银被劫之处察看,便请了个侍卫先去通报彰水县县令一声,让他派个人来领他们过去。 县令张有光一接到消息,肥胖臃肿的身子顶着大太阳,领着几个下属赶了过来带路。 「王爷,官银就是在前面的槐树坡附近被劫走的,连同先前浚县的官银和今年初那批官银都是在那里被劫走的。」张有光抬起肥胖的手指着前方。 去年被劫的官银,除了他们彰水县和洮县,还有浚县,这三座县城的位置呈犄角之势紧邻着。 彰水县和洮县之间隔着一座黑鸦山,黑鸦山山势呈一个梭子状,两端狭长,另一端的尽头刚好就在彰水县与洮县交会的一片林地,再过去就是通往京城的官道,由于浚县比较靠近彰水县,所以官银要运往京城,都会先经过彰水县。 去年和今年初的官银都在槐树坡被劫走,因为是在彰水县发生的,隶属于彰水县管辖,前任县令因为迟迟査不到作案之人,因而被罢官问罪。 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张有光,一上任就接手这烫手山芋,心里苦不堪言,担心无法破案,自个儿也会落得跟前任涂大人一样的下场,因此一得知朝廷派了玹郡王前来调查,可是比谁都殷切期盼着这位主爷能把这桩大案给破了,自然将这阵子调查到的一些事情全都仔存细细地禀告。 永玹听完,仔细察看这片槐树坡,这里有一棵数百年的老槐树,所以被称为槐树坡,除此之外,附近并无其他的遮蔽物,另一边就是适才他们过来的那座黑鸦山。 跟在他身边的拂春,见他时而低眸沉甩,时而来来回回察看,她闲着无事,随意在附近看着。 自那日她不小心瞧见他光裸的身子后,除了那时候他莫名其妙非要她负责,这几天来他彷佛完全忘了,没再提起过,反倒是她,常常会不自觉的胡思乱想,想着他是当真要娶她,抑或只是在作弄她? 越想心就越难以平静,至于向来好睡的她,这两日睡得不太安稳,就在她漫不经心的想着这些事时,耳边传来他的唤音--「拂春,日头太烈,你去那棵大槐树下歇会儿。」 拂春看向他,随意点了点头,策马走到那棵要三、四个大人才能合抱起来的大槐树下。 她翻身下马,站在树荫下,眼神不自觉追逐着他的身影,即使离得有些远,瞧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那张脸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他轮廓深邃,浓眉似剑,双眼侠长,凝眸注视着人时,那眼神深沉得教人心悸,正这般想着,他孟然间回头朝她望过来,朝她勾了勾嘴角,让她的心猛地一颤。 拂春连忙移开眼,绕着大槐树走着,假装在察看着什么,一边拿着鞭子随意拨弄着树下的草丛。 留意到有群蚂蚁从草丛的缝隙爬了出来,她还来不及细看,一道低沉的嗓音在 她身侧响起--「喝点水吧。」永玹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将一只水壶递给她。 她接过,饮了几口,抬手抹去嘴边的水渍,问道:「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暂时没有。张大人说今年初又发生了官银被劫的事后,前任县令当即派了官差,带着县里所有的好手前去追捕,但对方宛如凭空消失一般,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难道他们还会飞天遁地……」话未说完,瞅见他拿着条手绢亲眤的替她擦拭着颜上的薄汗,她微微一僵。「你做什么?」 「替你擦汗。」他温柔的凝视着她。 「我自个儿会擦。」拂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绢帕,有些粗鲁的朝自个儿被哂得发红的脸抹了抹,听见他的笑声,她有些恼怒的问道:「你笑什么?」 「难得瞧见你害臊的模样。」 「我哪有害臊!」她嘴硬的横眉瞪他。 永玹也不与她争辩,说道:「那当是我看错了。」那语气彷佛在哄人似的。 「这里暂时査无头绪,咱们先进城里看看。」 「我没有害臊。」她再次强调。 「嗯。」他含笑应了声,那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拂春磨着牙,一口气哽在喉中发不出来。 这人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可恶! 他们没返回洮县,而是跟着张有光来到彰水县县衙。 永玹命人将曾参与査办官银被劫之事的人全都召来,一个一个仔细询问当初官银被劫的情形。 拂春没在衙门待着,而是到城里闲逛,永玹请了侍卫跟着她。 半个多时辰后,一名侍卫匆匆赶回来禀报,「王爷,拂春小姐遇刺受伤。」 正在询问一名捕头的永玹一听,顾不得问案,急切的迭声询问那名侍卫,「她受伤了?!伤到哪儿了?可严重?」 那侍卫禀道:「拂春小姐伤到了手臂,已差人去请大夫过来。」 路过来的途中,他们这几个贴身待卫早已看出自家主子待拂春小姐十分亲近,因此一回衙门,他便即刻前来将她受伤的消息禀告主子。 永玹挥手让那名捕头先退下,朝后院的厢房疾步而去。 第十一章 他直接进了厢房,见拂春坐在桌前的凳子上,撩起衣袖,拿着手绢捂着伤处,那手绢已被鲜血给染红。 他大步走过去,眸里露出一抹关切和怒意,「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拂春自幼习武,与人对敌,刀剑无眼,受伤是难免的,她对自己的伤势也不是很在意,「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先前在城里逛着,突然有几名黑衣蒙面人窜出来偷袭我,我一时防备不及,被砍了一剑,不过我也伤了他们三个人,可惜他们武功不弱,没能抓到他们。」 望着她受伤的手臂,他神色阴沉,「那些人胆敢在城里伏击你,难道是……」她眯起眼接腔道:「难道是我的仇人派来的杀手?」 「你曾与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他错愕的问道。 拂春仔细回想了一下与她有过嫌隙之人,说道:「我确实得罪过一些人,不过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那点破事也不到要买凶来杀我的地步,而且我这次跟着你出来,京城里没几个人知道……」说到这儿,她狐疑的道:「那到底会是谁想要杀我?」 「也许……」 永玹正要开口,守在房外的侍卫出声禀道--「王爷,大夫来了。」 「让他进来。」 「是。」外头的侍卫打开房门,请大夫进去,旎即再掩上房门。 夫提着药箱上前,察看了拂春的伤势后,在伤处附近施了金针,先止住血,再上药,最后拿干净的纱布将伤处包扎起来,并嘱咐道:「这几日伤口别碰水,每日早晚换两次药,老夫带的伤药不多,劳烦王爷派个人随老去回去取,我再开帖方子让姑娘服用,以免伤处发炎。」 「有劳大夫了。」 永玹送老大夫走到房门口,差了个人跟着老大夫回去拿药。 当他再回桌前,见拂春神色自若的喝着茶,他不由得问道:「不疼吗?」她毫不在意的揺揺头,「只是一点小伤,这点疼算不了什么。」接着她思忖道:「我在想那几个杀手也许不是冲着我来的,会不会是认错人了?毕竟我才来彰水县,又没与谁结仇,怎么会有人来刺杀我?」 永玹坐到她身旁,沉吟道:「或许是因为官银的案子。」一进城她就遇刺,难说与这桩案子没有关系。 「官银的案子?」 「那藏在暗中的人说不得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线索,这才派人来灭口。」 「我没发现什么线索呀。」要是她真发现了什么,早就告诉他了。 「这正是问题所在,或许在槐树坡时你不经意间瞧见了什么。」而那正是那些劫走官银的人想要隐瞒的事。 「咱们一同去的,我瞧见的你不也都看见了。」当时在槐树坡,她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事。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的地方?」她细细回想后,指出一点,「就是那棵老栋树比其他槐树要大上几倍。」 那老槐树他也察看过,没什么可疑之处,「还有没有其他的?」 想了半晌,她揺头道:「没有。」 见她说话时,不经意的抬手按着受伤的手臂,伤口似是疼了,永玹也没再追问下去,离开前吃咐道:「若是伤口疼,叫我一声。」 「叫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夫。」 他墨沉的双眼注视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我可以抱着你,安慰安慰你。」 听他又说出这般暧昧的话来,拂春没好气地睛他一眼,「那能有什么用。」 「也许你就比较不疼了。」他轻笑道。 她哼了声,「你又不是神仙,被你一抱就不疼了。」 「不妨试试。」说着,永玹做了自打得知她受伤后一直想做的事,将她搂进怀里。 拂春的脸被他按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气息密密包围着她,她听见自个儿的心咚咚咚鼓动得好大声,彷佛要蹦出胸口,整个人彷佛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下一瞬,她察觉到他胸腔微微震动着,随即耳边传来他的笑声。 「如何,可有比较不疼?」 她红着脸推开他,没好气的回道:「没有。」接着她起身将他一路推到房门外,赶他出去,「你别再来惹我,我累了,要睡了。」说完,她当着他的面用力关上房门。 对他时而调戏她,时而又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她委实忍无可忍。 躺到床榻上,拂春不满的自言自语,「什么嘛,他以为我是狗吗,高兴的时候就来逗弄两下……不成,不能再这么下去,否则他还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她分不清是气他多一些,还是恼自个儿多一些,觉得这几天自个儿也有些奇怪,像方才,要是换了旁人敢轻薄她,她早就赏对方一拳了。 似乎是那日她不小心瞧见了他的身子,他要她负责后,事情就开始不太对劲,难不成她这是……中邪了? 翌日,永玹过来为拂春换药。 这趟他出来只带了几个侍卫,同行的除了她,并没有其他的姑娘,他也不可能让侍卫帮她换药,当然就只能由他亲自服侍了。 拂春从小和一群男人一起习武,也没太多忌讳,撩起衣袖,由着他替她换药。他将昨日敷的药先清理干净,再重新为她上药,包扎完后,他问道:「昨晚伤口可会疼。」 思及昨日被他调戏的事,拂春挑起眉,刻意说道:「昨日被你一抱,我昨晚疼了整夜都睡不着,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是吗,那你想我怎么陪你?一整天可够?」他存心将她说的赔当成陪字。 她听出来了,没受伤的那只手握起拳头,威吓的举到他面前,「你是不是很想试试我的拳头有多硬?」 他抬起手,包覆住她的拳头,捏了捏,一脸正经的回道:「我知道你的拳头有多硬了。」 拂春磨着牙,严正警告道:「你再敢轻薄我,休怪我揍你!」 永玹面露诧异,「我以为咱们已经私订了终身。」 「谁同你私订终身?」她没好气地道。 「那日在马车里,你可是亲口答应会对我负起责任,难道你想不认账?」 听他提起那事,她拳头痒得很想揍人,「那不只是你一时的戏言吗?」 他神情严肃的瞅着她,「我岂会拿婚姻大事当儿戏。」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弄不清他是不是又在逗弄她。 「我不会拿你我的终身大事来当儿戏。」他叹息一声,捧住她的脸,「我那日是认真的,我以为你明白。」 她明白个鬼呀!拂春用力挥开他的手,板着脸道:「那天你莫名莫妙逼着要我负责,这还不儿戏?永玹,我警告你,你别再戏弄我,否则我真对你不客气。」 见她真的怒了,永玹解释道:「我从未戏弄你,我……」 他话未说完,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启禀王爷,张大人求见。」 「让他在大堂等我。」永玹站起身看着她,说道:「拂春,我与张大人要商量官银的案子,你我的事,等我回来再谈可好?」 她被他给撩拨得心烦意乱,朝他摆摆手,意思是同他没什么好谈的。 见她没答腔,他当她默许了,走了出去。 独自留在房里,拂春心烦的来回踱步,她不太明白自个儿是怎么了,一颗心被他给搅得时喜时嗔,无法平静。 待在房里越想越乱,她索性走了出去,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头。 知道这两人是奉永玹之命保护她,她回头道:「我没要出去,你们用不着跟着我。」 「王爷担心那些杀手不死心再前来刺杀您,吩咐属下务必要保护好拂春小姐。」其中一名侍卫说道。 「这里是衙门,那些杀手应该没那么大胆闯进来。」 那侍卫回道:「那些贼人连朝廷官银都敢劫,岂会将这小小衙门放在眼里。」 「你说的倒也没错,」拂春瞟了眼受伤的手臂,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反倒露出一抹期待,「他们要是敢来,这次我非抓住他们不可。」她战意昂扬,准备回房里拿随身长棍,忽地瞥见廊柱上有几只蚂蚁,她猛地想到昨日在槐树坡见到的一幕情景,脱口而出,「啊,我想到了,该不那里吧。」 说完,她看向那两名跟着她的侍卫,催促道:「去告诉你们王爷,说我想到有个可疑的地方了。」 永玹带着拂春与八名侍卫再来到槐树坡。 第十二章 拂春翻身下马,率先走向那棵大槐树,绕到树后头,她低头寻找须臾,找到一个虫蚁出没之处,拨开草丛,回头朝跟在永炫身旁的几名侍卫说道:「借我一把剑。」 一名侍卫抽出腰间佩剑,倒转着剑柄,递过去给她。 她握过剑柄,握开草丛,插入一处缝隙里,剑尖沿着那补缝隙,往前后和四周刮了一大圈,一边顺手把周围的杂草一并除去。 片刻后,被她刮过的地方,露出一片彷佛被切割过的土块,严丝合缝的被填在内里。 「这块地底下该不会有什么密室吧?」她将剑还给侍卫,一边说道。 昨天她瞧见那些成排的蚂蚁沿着缝隙里钻出来,隐隐觉得奇怪,不过当时永玹过来了,她没来得及细看,离开后也就忘了。 见状,永玹指着那土块,吩咐侍卫,「把它给移开。」 两名侍卫上前,抽出佩剑,插入缝隙里,试着将那片土块给撬开来,不久,他们将那片土块给抬了起来,露出底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拂春站在洞口旁探头望着,但里头实在太黑了,瞧不清楚。 在等侍卫去找来火把和绳索时,永玹垂眸睇看着那洞口,说道:「看来那些劫匪虽飞不了天,倒是能遁地。」他接着睇向拂春笑道:「这回若是能破案,你可是首功。」 闻言,拂春欣喜的追问道:「那可有赏银领?」 见她满心想着银子,他不免失笑,「回去后我会禀明皇上重重赏你。」 「你可别忘了。」她想起自个儿上回帮忙捉拿到两名钦命要犯,得了一百两银子,这回若是能破了这案子,少说也得赏她个五百两吧。 永玹满脸笑意,意有所指地道:「忘了谁也忘不了你的。」 拂春想着赏赐想得太开心,没听出他话中有话。 没多久,侍卫们便找来了火把和绳索,并将绳索的一头牢牢绑在那棵大槐树的树干上。 「我先下去瞧瞧。」拂春接过其中一支火把,迫不及待沿着绳子爬了下去。她的速度快得永玹根本来不及阻止,他无奈又担心地揺揺头,心里想看以后得想办法管管她这一股脑往前冲的急性子。 很快便滑到底,拂春仰起头大声喊道:「下来吧。」她举起火把照着四周,发现前面有一条甬道。 没多久,永玹等人陆续下来,侍卫下来六个,留了两个人在上头看守。 一行人往甬道走去,此时正值盛夏时分,外头酷暑逼人,但越往里面走,只觉一股寒意竟扑面而来。 几人手里的火把照亮幽暗的甬道,永玹瞥见两旁的壁画,说道:「这里像是一座古墓。」 「你是说这里是古人的墓室?」拂春盯着一旁画着仙人升天图的彩色壁画,顿感寒意更加逼人,不自觉揉了揉手臂上冒起的疙瘩。 「嗯,只是不知是哪一个朝代的墓室。」 一行人边看边往里面走。 拂春猜测道:「那些劫匪抢了官银之后,该不会就是躲进这里好躲避官差的追捕,连同那些官银都藏在这里吧?」 「有可能。」 空荡的甬道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永玹示意身边的佳卫提高警觉,接着追上走在最前面的拂春,与她并肩而行。 来到甬道尽头,是一处墓室,墙上点着几盏长明灯,几人还来不及四处察看,便遭人袭击。 十几名黑衣人从后方的甬道窜了出来,持着兵器朝他们砍去。 他们一路上一直暗自戒备,因此在对方偷袭时,旋即发观了。 墓室里登时响起金戈交击之声。 拂春提着长棍,一边还手回击,一边刻意挑衅道:「你们是谁,蒙头盖脸的见不得人吗?有本事就把脸上的蒙面给揭了,光明正大的同咱们打。」 对方一人冷哼道:「你们敢擅闯这古募,就别想活着出去!」 话音一落,黑衣人的攻势更加凌厉。 见对方似是真想置他们于死地,拂春也顾不得三舅曾告诫她非到必要不许伤人性命,此刻危急关头,她若不杀他们,那些人就会杀了她。 她将手中长棍一扭,抽出藏在里头的一把细剑,全力应敌。 然而对方人多,武功又不比他们弱,他们一行人很快被分散。 拂春瞥见永玹落单,她只记得他也懂武功,却不知深浅,为防万一,她退守到他身边保护他。 他们遭六名黑衣人围攻,一步一步被逼到角落,永玹瞥见随行的侍卫有两人被杀,另外四人也被黑衣人纠缠住,无法过来帮忙。 他未带兵器,手里握的一把长刀还是适才从一名黑衣人手里夺来的,觑见一名黑衣人举刀要砍向拂春,而她正与另一名黑衣人交手,无暇顾及,他横刀替她挡住那一刀,却顾不了背后的攻击,他闷哼一声,忍痛回手一刀刺向对方的胸口,在对方倒地后,他发现又有一名侍卫被杀死,紧接着两名黑衣人朝他们围拢过来。 他神色凝重的对拂春交代道:「我拦住他们,你趁机逃出去!」 「你要我丢下你一个人逃走?」 「眼下这局面,能逃一个算一个。」 这次是他大意了,为防衙门有人勾结那些匪徙,走漏消息,他未知会县衙,只带着自己的几名侍卫,以至于让她身陷险境,此时情势危急,纵使他逃不出去,也希望能护着她逃走。 拂春马上拒绝,「我不能丢下你独自逃命,要逃我们一起逃!」她发狠的使着手里的剑,刺向那些黑衣人。 「拂春,听我的话,我掩护你出去,若是有个万一,也有人能将在这里发生的事禀告朝廷。」说完,永玹大步上前,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火把,一边横刀试图挡住黑衣人,争取让她逃走的机会。 「那也该是我掩护你逃出去,我拦住他们,你快走,咱们不能全折在这里。」她抬手横剑一挥,想拦下那些步步进逼的黑衣人。 她这一招让她身前门户洞开,永玹连忙护住她,「不,你先走。」 名黑衣人听见他们互相推让的话,狞笑道:「你们谁也别想走,今儿个都给老子把命留在这儿!」 他杀气腾腾的举刀当头劈向永玹,拂春惊得抽剑一拦,险险替他挡住。 就在这时,她的手不慎撞向旁边的一堵石墙,那石墙竟往旁移开,露出了一道石门,见状,她飞快一把拽着永玹,逃向石门后头。 顾不得多想,她一路拽着他的手腕逢路就走,在墓室里左穿右拐,想甩开追在后头的黑衣人。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永玹的嗓音响起-- 「他们没再追来。」 拂春喘着气回头察看,确定那些黑衣人没再追上来,这才停下脚步。「那咱们在这里歇会儿吧。」她放开他,瞧见火光,这才留意到他的左手臂一直举着火把。 方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她手里的火把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而他的竟然还好端端的握在手里。 想起适才两人一块对敌时,他的身手似乎不亚于她,她正想开口问些什么,便听他说道-- 「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她揺揺头,「这事不怪你,是我发现了这里,咱们才会下来,哪里料想得到那些黑衣人竟会躲在里头偷袭,看来这古墓就是那些劫匪的大本营了。」 即使知道那些匪徒就在这里,但只凭着他们两人也无法抓捕他们,为今之计只能先离开这里,「眼下他们人多,我们得想办法先逃出去。」 「嗯。」 狭窄的甬道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墓室,他们经过摆放人俑的墓室,又经过摆着车马以及摆着青铜器具的墓室,接着来到一个堆满骨骸的墓室,看看那些死去不知多少年,都变成枯骨的动物遗骸,拂春心里发毛,紧挨在永炫身边。 「这座古墓不知究竟埋葬了谁,竟然有这么多墓室。」 永玹打量了眼那些兽骨,忖道:「这至少是一个王侯之墓。」适才经过的墓室里摆放了不少祭祀用的青铜器皿,他推估可能是汉代之前的墓。 离开这个堆放牲畜骨骸的墓室,突然听见有声响传来,两人相视一眼,悄悄循着声音走过去,藏身在一座石像后头,探头望过去,前方似是一处祭祀的大殿,聚集了十来个男人。 拂春只来得及瞧见大殿中央似乎摆放着一个火炉,便听见后方传来脚步声。 「老子看你们还往哪里逃!刀疤六,帮老子拦下他们!」 第十三章 拂春和永玹急忙钻进另一条甬道,后方紧追而来的脚步声回荡着,宛如阴差手中的摄魂铃。 拂春回头发现永玹落在她身后,似是想要独自一人挡下那些追兵,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使尽全身的力气拉着他拚命往前跑,两人有路就走,有洞就钻,跑到尽现是一处墓室,里头摆放着一具棺椁。眼瞅着前面竟然没路了,后头的脚步声又逐渐逼近,拂春脸色紧绷,举起手里的剑,准备豁出去拚死一搏,她极为严肃地道:「永玹,这次你必须听我的,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逃出去,咱们不能不明不白的全死在这里,你是奉皇命前来调査这桩案子,你有责任把那些匪徙全都逮捕归案。」 永玹脸色苍白的揺头,「拂春,别同我争,我受伤了,以我眼下的情况逃不了多远,我护着你逃出去,你记得出去后,拿着我的令牌,让张大人调集彰水县城的兵马过来。」 他身上共受了三处伤,最重的是背部,一路血流不止,鲜血早已浸湿了他的衣袍,心知无法再撑太久,他只想以自个儿的命来保住她的命。 「你受伤了?」她惊慌的看向他。 他点点头,将手里的火把和长刀交给她,一手扶着墙面撑着身子,另一手要去掏怀里的令牌交给她,可他扶着墙面的手不知按到了什么,顷瞬间,地面猛地裂开,他整个人坠了下去。 拂春反应极快地在地洞阖起来之前扑过去,跟着他一块跌下去。 两人坠下后,地洞迅速的重新掩上,黑衣人追过来,四处找不着他们的人影,为首的那个啐骂道:「老子明明瞧见他们跑进这里,怎么没见到半个人影?分头去找,绝不能让他们逃出去!」 两人摔落底下的一处石洞中,拂春爬起身,着急的找着人,「永玹、永玹,你在哪里?」 永玹适才交给她的火把早在坠下来时就熄灭了,此时置身在这漆黑的洞底,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用手摸索着四周。 「我在这儿。」永玹强掌着站起身,周遭一片黑暗,他也伸出手试着寻找她。 须臾,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碰触到彼此,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 「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他,她只能牢牢挽住他的手臂,忽然嗅到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她抬手在他身上四处摸着。 「你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她摸到他的背,手掌一阵湿黏,她将手举到鼻端嗅闻,闻到一股甜腥的铁锈味,她皱起眉,焦急的道:「你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快把衣裳脱了,我帮你止血。」 永玹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下,她赶紧扶他坐下,抬手探向他,想替他解开腰带。 他按住她摸向他腿间的手,「你别乱摸。」虽然受伤了,但她摸着他的身子,他还是有所感觉。 「那你还不快点把衣裳给脱了。」 他轻笑道:「若是不知情的人听见你这话,怕是要误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拂春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可以瞧见他模糊的身影。 「咱们掉进这里,我想他们暂时不会追过来,你别担心。」永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腰带,从里面拿出金创药递给她,脱下了上衣。「这是金创药,能止血,劳你帮我撒在伤处。」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由于她昨日遇刺受伤,因此今日出来时他特地带了金创药,以防万一,没想到却是自个儿用上了。 她掏出手绢,虽然瞧不清楚,但在上药前,她仍试着先将他背上的血擦干净,再伸手摸着他的背脊,确认伤口在哪里,才好上药。 他闭着眼,任由她用手指探索着他的背脊,彷佛怕弄疼他似的,她的动作很轻,那宛如羽毛轻搭着的触搔感,让他的心一阵阵的酥痒。 他无声的低笑着,觉得此时的情景,倘若能换个地方就更好了。 拂春在他背上摸到一道由左背延伸到右后腰的伤口,手指摸到那皮开肉绽的伤处,她的心疼得狠狠一颤,连忙拔开瓶盖,将金创药沿着仍在出血的伤口仔细撒上。 上完了药,她用有些哽咽沙哑的嗓音问道:「还有哪里受伤?」 「那两处在身前,我自个儿来就可以。」再让她摸下去,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 从她手里接过金创药,他将药粉撒在右上臂和左腰,这两处都只是皮肉伤,伤口也不深。 上好药,永玹将衣袍穿上,转过身看向她,关切的问道:「你可有受伤?」他一直护着她,她应该没受什么伤,但他仍是不放心。 拂春揺揺头,「我没受伤。」 此时终于能细想先前危险的情况,她发现不是她武功髙强才没受伤,而是他一直在身边护着她。 「永玹,你不需要牺牲自己来保护我。」论及身分,他比她更尊贵。 「是我连累了你,不该带你过来。」他没想到会让她遭遇这样的危险,倘若知道,他定不会让她跟来。 「是我自己要跟的,不是你的错。」拂春挨着他身边坐了下来,「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也不知进来了多久,她感到饥渴难耐。 永玹低声笑道:「若是出不去,困死在这里,那我们就一块下黄泉做夫妻吧。」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又没成亲。」 「你不是答应要嫁给我了?」 拂春正要回嘴,但旋即想到他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去,遂也懒得多说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道:「要是真的出不去了,死前咱们就在这儿拜堂吧。」 「好,一言为定,与你不能生同衾,但能死在一块倒也不错。」说着,永玹展臂将她揽进怀里。 她没挣扎,安静的与他依偎在一块。 石洞里十分阴寒,两人的休温煨暖了对方,经过一场厮杀,他们都筋疲力竭,困倦的阖上眼,相拥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拂春因为又冷又饿醒了过来,此时安静的石洞里忽然传来水声,她惊讶的叫醒永玹,「永玹,快醒醒!」 石洞太暗,瞧不清四周,加上之前他们太过疲累,未曾探索这石洞,如今听到有水声,也许表示有出路。 「怎么了?」永玹徐徐睁开双眼。 「你听,有水声,说不定我们能出去了。」那水声淅沥沥的一直持续不停。闻言,他凝神细听,确实如她所言,有水声传来。 「我们循着水声走,或许能找到出路。」她欣喜的扶他站起身。 两人在黑暗中互相扶持,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半晌,水声越发明显,两人忍不住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却发现没有路了,有一堵石壁挡在前面。 都走到这里了,拂春不甘心的捶打着那堵石壁,「为什么没路了!」 永结握住她的手,「别伤了自个儿。」 自打进墓室就被一路追杀,几经生死危险才逃到这里,她再也抑不住情绪,怒吼道:「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怎么就没路了呢?老天难道真要让咱们死在这里吗?!」 他搂着她,柔声安抚,「你别灰心,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再四处找找,一定有路能够出去。」 知她遭遇这一连串的变故,定是又惊又怕又累,方才以为能出去了,现在那希望又没了,换了其他的姑娘只怕早就受不了,她能撑到现在已是难得。 拂春的情绪冷静下来后,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道:「对,说不定这里也有机关。」她不相信他们真会被困死在这里,她离开他的怀抱,继续摸索着那面石壁,想找出机关。永玹也在一旁寻找。 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拂春又累又饿,靠着石壁坐下,有些绝望的道:「要是我再也出不去,我额娘还有我弟弟该怎么办?我阿玛和额娘只生了我们姊弟俩,以后谁来照顾常临?」 「咱们一定能出去的。」安慰了她一句,永玹撑着身子继续寻找机关,但过了好半晌仍是一无所获。 最后拂春实在受不了了,她站起身,用尽剩余的力气狠狠踹了石壁一脚,石壁顿时往旁边滑开,外头的天光照了进来。 她瞪着外面的漫天大雨,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惊喜的回头望向永玹.「我们找到出路了!」 「终于找着了……」他朝她轻轻点头,重伤的身子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永玹--」 第十四章 半个月后。 「王爷、拂春小姐,慢走。」张有光哈着腰,殷勤的送两人上了马车。 半个多月前,拂春小姐背着伤重昏厥的王爷回到县衙,简单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他后,他即刻调集县衙兵马赶到槐树坡去,当然,也没忘记赶紧差人去请大夫替王爷治伤。 到了槐树坡,从入口进去后,将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匪徒抓了一大半,虽然让几个逃走了,但他在那古墓里发现了不少银锭,是用被融掉的官银再重新铸造的,如今那案子也算侦破了。 被抓捕的那些匪徙都是朝廷重金悬赏的大盗,当初有几人流窜到彰水县,躲进一间寺院里,杀了里头的几个和尚,然后剃光头,假冒和尚躲避官差的追捕。 后来有一人无意间发现那棵槐树附近有个掩在杂草丛中,被一块大石头堵住的盗洞,那人祖上是干盗墓维生,旋即下去査探,古墓里值钱的首饰和陪葬物品早就被搬空了,不过却也让他动了抢劫官银的念头。 于是这些盗匪暗中再联络上―批亡命之徒,众人合计后,买通了彰水县、洮县和浚县官衙里的人,探得运送官银的时间和路线,事先设下埋伏,劫杀那些官差,再连同官银藏进古墓里避开追査。 为免被人发现盗洞所在,他们特地砌了块夯土,在上头铺满土壤,再种下杂草掩人耳目。 由于那些官银都盖有印记,故而他们再找来工匠,在古墓里将那些官银融掉,重新铸造,便能堂而皇之地使用。 先前朝廷和县衙派人来査了又査,始终追査不到,就在他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时,没想到那盗洞竟会被拂春给发观,进而破获了此。 虽然这案子能破,首功不是他,可他及时抓捕了匪徒,还找回大半的官银,也算有功,玹郡王在彰水县养伤期间,已将此案的经过写了折子上奉朝廷,朝廷也记了他一功,让他乐得几日都阖不上嘴。 马车缓缓驶向通往京城的官道,拂春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看着外头骑在马上的三名侍卫,其中两个是守在洞口的,另一个是张有光带人救出来的,原本同来的八名侍卫,最后只剩三人回去,她不禁有些感慨。 「永玹,回去后,你可要好好补偿那几名不幸牺牲的侍卫的家人。」那五人的尸首已先一步运回京城。 永玹颔首道:「这是自然,他们是为了官银案而牺牲,我已在折子上禀明,朝廷自会给予他们应得的抚恤,我也会代为照顾他们的家人,你无须担心。」 拂春接着想起一件事,提醒道:「你回去可别忘了替我向皇上讨赏银。」 「你想要多少赏银?」他笑问。 将养了半个月,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然而他这趟来最大的收获并非破了案,而是与她在古墓里共经了患难。 「我差点死在古里里,九生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帮忙破了这桩大案,找回那些官银,皇上少说也得常我个五百两吧。」她抬手比了个五。 他含笑凝视着她,「五百两就够了吗?」 难道她说少了?拂春当即虚心求教,「要不然你觉得该多少?」 永玹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定会奏请皇上重重赏你,绝不让你吃亏。」 她想抽回手,但他紧握着不放,她瞋他一眼,「你做什么拉着我的手不放?」 他柔声问道:「拂春,你在古墓里对我不离不弃,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他的眼神温柔得让她的脸儿微微发烫,语气也跟着放缓了,「你不也一直护着我吗?这事咱俩谁也没欠谁。」 「在古墓里虽然几经波析,不过我很高兴,能与你同生共死。」 「咱们都好端端的活着出来了,哪来的共死。」他那深幽的眼神看得她一颗心儿乱颤,她别开眼,转移话题,「你说逃走的那几个盗匪还能不能抓到?」 「朝廷重金悬赏一千两银子一个,迟早能抓到他们。」 闻言,拂春猛地站起身,脑袋因而撞上车顶,但她顾不得疼,急切地瞪大双眼,「你说朝廷悬赏一千两银子抓他们?」瞧见她那热切的眼神,想起她曾抓捕过两名钦命要犯,永玹略一思索,就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警告道:「他们早不知逃往何处去了,你可别想着亲自去抓他们。」 她讪讪的坐下,却不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打消主意,而是……「那时在古墓里,那些人都蒙着脸,也不知他们长什么模样,就算让我当面见着了,只怕我也认不出来。」 见她好不容易息了这个念头,他更不可能告诉她,那些人的身分都被--査问出来,也依着口供,请画师将他们的面容画了出来,因此悬赏的海捕文书上会有他们的画像。 回到京城,永玹吩咐车夫先送拂春回府。 下了马车,拂春进了大门,先去了额娘的院子。 「额娘,我回来了。」 「你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女儿离家快一个月才回来,白佳氏见着女儿满脸欢喜,舍不得斥责她离家出走的事,只关切她这阵子在外头过得可好。 拂春兴匆匆地将在彰水县发生的事告诉她。 白佳氏听到女儿和永玹在古墓里被追杀,死里逃生的经过,一颗心整个提了起来,听完后,忍不住训斥道:「以后这么危险的事不许再做。」她不敢想象万一女儿真的困死在那古墓里无人知哓,她要上哪儿去找女儿? 拂春见额娘面色惨白,知道自己这是吓着她了,赶紧哄道:「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吓人了,哪敢再来第二次。」她虽然胆子大,此番又顺利逃出来,但在古墓里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绝不会想再尝试。 女儿又叙了会儿话,白佳氏说道:「你不在的这阵子,常临天天都在找你,你快去看看他吧,见到你回来,他定会很高兴。」 儿子平日里虽然不太搭理他们,然而女儿不见,儿子还是会惦记着,这表示他心里仍是有他们的,这让她很欣慰。「嗯,我这就过去看他。」拂春快步走向弟弟住的小院,才来到小院前,她就迫不及待的扬声喊着,「常临,姊姊回来了。」 下一瞬,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在她踏进屋里时,常临也来到门前。 弟弟仍旧没什么表情,可他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她看。 拂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咪咪的问,「姊姊回来了,你有没有想姊姊?」 他拉下她的手紧紧握着,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不要乱跑。」 拂春怔了怔,一时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伺候常临的丫鬟帮忙解释道:「小姐,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少爷每天一早都问奴婢要姊姊,问得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总算盼得您回来了。」 拂春这才明白弟弟是在担心她、记挂着她,她感动又激动得一把抱住他,承诺道:「好、好,以后姊姊不会再乱跑,不会再让你找不着姊姊了。」 常临任由她抱着自己瘦弱的身子好一会儿才推开她,扯着她的衣袖,领着她去书房。 来到书房,他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吐出两个字,「姊姊。」 她瞠大眼,看着那幅画像,那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 画中的她穿着一袭红色的衣袍,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横在胸前,笑盈盈的模样又媚又艳,一笔一画栩栩如生,连发丝都清晰可见,只消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作画之人浓浓的想念之情。 望着那幅画,拂春眼眶微湿,转身紧紧再抱住弟弟。「常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姊姊绝不会再随便离家出走了。」 常临被她抱得太紧,不舒服的扭了扭,却也没推开她。 须臾后,拂春才放开他,抬起衣袖擦了拥眼角的泪,漾开欢喜的笑靥,欣慰的看着弟弟,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可是他能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关心着她就足够了。 不久,瓜尔佳常德回来,拂春本已经做好要再挨一顿责备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 他仔细看了女儿一眼,徐徐出声,「回来就好。」接着又道:「你那铺子要是真想留着,就留着吧。」 「阿玛,你不是让我收了铺子吗?」 她惊讶的问道。 「你不是说你那铺子是挂在你三舅名下?」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见到离家近一个月的女儿安全回来了,眼神里流露的关切之意怎么也藏不任。 第十五章 「是呀。」 「你三舅没在朝为官,那就无妨,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以后不许再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末了,他仍是训诫了女儿一句。 「以后不会了,阿玛。」拂春笑眯眯的应道,心里头高兴的想着,这样一来她就无须与永玹合伙,也用不着分他四成的盈利,真是太好了。 翌日,拂春去看了琬玉和三舅,再去了铺子一趟,回到府里已是黄昏时分,就在她心里叨念着不知道她的赏银何时能下来时,忽有传旨的太监上门来。 瓜尔佳常德还未回府,白佳氏领着女儿在前厅接旨。 宣读完圣旨,太监笑呵呵的恭喜道:「奴才恭喜拂春小姐将喜嫁良夫。」 拂春手里捧着圣旨,一脸呆愣。 白佳氏上前回了几句话,命人给了传旨的太监赏银,送走人后,她回头看向仍旧震惊的女儿。「想不到皇上会将你许配给永玹,他人品端方,性情温良沉稳,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她的语气带着笑意,显然十分中意这个女婿。 拂春总算从惊愕中回过袖来,看着手里的赐婚圣旨,她蹙着眉道:「额娘,我是在等皇上的赏银,可不是在等这赐婚的圣旨,皇上该不会是想用这赐婚圣旨来打发我,不给我赏银吧?」 白佳氏没听明白女儿的话,「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哪里来的赏银?」 「先前我不是帮永玹破了那官银的案子吗,永玹说会奏请皇上重重赏我的。」可是看看,她等到的是什么,真是岂有此理,还她的赏银来! 见女儿气呼呼的,白佳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这婚事不就是皇上给你的赏赐吗?凭永玹的家世、人品和才干,京里多少贵女想嫁他都求之不得呢,你还嫌弃。」 「这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不成,我要去问问永玹,看是不是他眛下了我的功劳,没有禀报皇上。」说完,拂春便拿着圣旨跑了出去。 白佳氏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的揺揺头,怎么她一个姑娘家,想的总是银子,而不是自己的婚姻大事?不过话说回来,她倒是很开心女儿能嫁给永玹. 一路来到永玹的府邸,门房进去通传后,永玹亲自出来迎她。「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他领着她走进府里。 不等进到厅里,她在半路便质问道:「官银的事,你是不是没有替我向皇上讨赏?」 他温言答道:「我今日进宫时,已向皇上指了这事。」不过他没替她求赏银,这个功劳先在皇上那里记下,说不得以后会对她有用处。 「那皇上怎么没给赏银,反而赐下这样一道圣旨?」她将手里的圣旨举到他眼前。 皇上派人来传达赐婚的圣旨,自然不可能只有给她,他定也收到了这道赐婚的圣旨。 见她将赐婚圣旨都带来了,永玹微笑道:「想来皇上是认为千金易得,佳婿难求,才会将我赐给你为夫。」 拂春受不了地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人脸皮未免也太厚了。」竟然有脸自称佳婿。 他温雅一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毫不逊狲,「我说的是大实话,皇上定是认为让你嫁给我,比赐你千金更有用,所以才会为咱们俩赐婚,何况咱们在古墓里早就私订了婚约,皇上的赐婚不正好。」 她没想到他会拿那件事来说嘴,一时有些结巴,「那是……」 「当时在古墓,你可是亲口说要与我结为夫妻。」 「那时我是说倘若咱们出不来。」 永玹敛去笑意,眸光忧伤的注视着她,缓缓启口,「倘若你当真不想嫁给我……我可进宫去向皇上请罪,求皇上收回 圣命。」 拂春想起两人在古墓里共患难的情景,又见他似乎很难过,不暇细想便脱口道:「我又没说不嫁你。」说完,她有些害臊的嗔了句,「不同你说了,我回去了。」掉头便跑了出去。 他也没追上去,站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嘴角缓缓扬起,而且越扬越髙. 他不会告诉她,这桩婚事早在几年前他就向皇上求来了,那是某一次替皇上办事,他办得极好,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求了一件事-- 「臣想求皇上将瓜尔佳拂春许配给臣为妻。」 「拂春不是常德家的那丫头吗,朕记得她似乎还是个小丫头,尚未到婚配的年纪。」由于几年前她为了她弟弟一个人打了吉胜他们几个,这事闹得连皇上也知晓。 「臣想求的是,等过几年她长大后,请皇上将她指给臣为妻。」他知道她才十二,年纪还太小,不过他可以等。 「原来你这小子早早就瞧上了人家,还想提前将她给订下来。」 「请皇上成全。」 「好吧,朕就答应你,日后将她指给你。」 今日他进宫,向皇上请旨赐婚,皇上还笑话了他一顿。 「朕还想着你若再不来请旨,便要将她指给别人了。」 是啊,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如愿以偿,将他的拂春给娶进门了。 「永玹,我再敬你一杯,恭喜你即将大婚。」吉胜已喝得半醉,满脸通红,拿着酒壶走过来,来到他面前时,脚步不稳的踉跄了下。 永玹扶住他,劝道:「你醉了,别再喝了。」今日几位好友相邀,提前祝贺他大婚,吉胜一来便猛灌着酒,已连饮三壶酒。 「我没醉,皇上赐婚,让你迎娶拂春为妻,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也要把这毒酒给干了。」吉胜的一双醉眼狠狠瞠着他,硬是将酒壶塞到他手中,要他喝。 永玹拿走酒壶搁在桌上,「你醉成这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见他不喝,吉胜抬手一挥,将那壶酒砸碎,朝他吼道:「你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我早知道你同我一样,对拂春怀着那种心思,我娶不到她,让你娶到了,你很得意是不是?」 见状,文硕与平康相觑一眼,担心吉胜闹起来,也过来相劝。 「吉胜,你醉了,我送你回去。」「我没醉!今天永玹若不把酒给我喝光,我同他没完!」 「吉胜,咱们今儿个是来祝贺永玹即将大婚,别闹了,看看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尽说着浑话,我送你回府。」文硕拽着吉胜的手臂,将他往外拉。 吉胜甩不开他的手,被拖着往外走,但仍不甘心的回头朝永玹吼道:「你很得意是不是,你赢了我,娶到她了……」 「永玹,吉胜这是醉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文硕连忙替吉胜解释,以免永玹心生芥蒂,说完,他便与几名随从匆匆从将吉胜扶出包间,往楼下走去,以免吉胜再口没遮拦,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吉胜对拂春怀着什么心思他是知情的,但是他没想到原来永玹也是,他们几人是一块长大的好友,他不希望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几人之间的情分。 平康也替吉胜缓颊道:「吉胜这小子一喝醉就胡言乱语,你别把他的话当真。」 永玹斟了杯酒,啜了口,温声道:「我没在意。我们四个人是一起长女的,我还不了解吉胜的性子吗?只不过这次,在意的怕是他。」 吉胜无法给拂春的,他能给她,但他能得到拂春并不是凭空得来,为了她,他花了不少心思,府里更是一个姬妾都没有,只为等她。 「吉胜对拂春的心思我先前是看出来了,可我真没想到连你也……你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的?」平康奇的问。 「比吉胜还早。」永玹只说了这句,其他的便不愿再多说,接着他站起身,「还要筹办婚事,我先回去了。」 平康目送他离开,永玹的心思素来藏得深,这次若非吉胜他甚至没看出这位好友早动情了,多年来他身边始终没有女人,他还一度以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原来竟是个痴情种,独身至今只为等一人。 下一瞬他想起不久后妹妹也要出嫁的事,感慨的叹息,同样是皇上赐婚,却是两样情。 琬玉出阁前,拂春过来看她,待送琬玉出嫁后,很快也将轮到她了,她和永玹的婚期已订下。 琬玉命丫鬟取来一套头面首饰送给她,「拂春,你成亲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套首饰就当是我给你添妆。」 拂春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置了一整套用翡翠雕琢的珠链、耳环和簪子,有些讶异,婉拒道:「你成亲,我什么也没送,只送给你一些我铺子里的胭脂水粉,这么贵重的首饰我不能收,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第十六章 「这些首饰我很多,这套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你就收下吧,咱们姊妹一场,我比你年长两岁,就当是我这个做姊姊的送给妹妹的礼物,你若不肯收,倒要教我心里难过。」 「可是……」 琬玉不让她再推拒,将锦盒塞到她手里,轻咳了声说道:「我出嫁时会用你送我的那些胭脂水粉,你出嫁时,也配戴这套首饰可好?」 最后推却不得,拂春收下了,然而看着琬玉日渐消瘦的面容,那唇色和脸色一样苍白,她心里也越发担忧。「今日天气不错,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这一次琬玉没有拒绝,「也好。」 拂春扶着琬玉走到花园,此时已是夏末初秋,天气不冷不执,池子里的荷花早已凋零,只剩下几许残枝败叶。 琬玉站在池边,望着那一池残败的枯叶,清雅的面容无喜无悲,只是轻声道:「明年这池荷花再开时,也许我已见不到了。」 拂春听见她这隐隐透着不祥的话,神色一变,急忙道:「不会的,琬玉,你别再胡思乱想,不只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以后每年荷花开时,只要你想看,我都陪你回来看!」 琬玉轻笑了声,「你别紧张,我的意思是届时我已嫁为人妇,哪里能再随便回来。」 拂春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你若想赏花,只管回来就是,这儿是你的娘家,谁敢阻止你回来?若是有人敢不让你回来,你差个人来告诉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琬玉温柔浅笑,「拂春,能有你这个妹妹真好。我相信你日后嫁给永玹,他定也会好好待你。」 「要是端瑞郡王敢不对你好,我一定饶不了他。」比起自个儿的婚事,她更担心琬玉,她身子不好,还要嫁给那样的人,也不知受不受得了。 琬玉轻揺螓首,「你别怪他,这桩婚事只怕他也不愿意。咱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九月初八这一天,拂春穿着大红喜服,在出嫁前先去看了弟弟。 她握住弟弟的手,舍不得地道:「常临,姊姊今天要成亲了,往后会住在玹郡王府,没办法再住在咱们府里头,不过你放心,姊姊会常回来看你。」 常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那身喜服,还有打扮精致的妆容,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张口吐出了四个字,「姊姊,好看。」 拂春漾开粲笑,抱了抱弟弟,「以后姊姊不在府里头,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有空,多去陪陪阿玛和额娘,我出嫁了,阿玛和额娘就只剩下你陪在身边了。」明知道对他说这些他定然听不懂,可她还是忍不住叮咛道。 他没有回答她,瞥见白猫从窗外爬进来,便转身去摸猫了。 站在一旁瞧着弟弟,她明白他约莫一辈子都不会懂得人情世故,可无妨,他是她的弟弟,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会照拂着他,她希望他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花轿要过来了。」英儿上前催促道。 拂春轻点螓首,提步越过门坎,走回寝房。 不久,迎娶的花轿来了,她在永玹的陪伴下拜别了父母,坐上花轿,嫁进玹郡王府。 完成繁复的迎娶仪式后,永玹屏退所有下人,喜房里只剩下一对新人。 永玹双眼含笑的走向他的新娘子,「咱们终于拜堂成亲了。」 一整天忙下来,比练一整天功还累,拂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随口应了句,「说得你好像盼了很久似的。」 他走到她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是很久。」从她十二岁盼到如今。 她以为他拽的是赐婚圣旨下来到成亲这段期间,没好气地回道:「不过才几个月罢了,哪里久了。」 知她误会,他也没多解释,牵着她的手走向喜榻。 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何事,拂春的心跳陡然加快,指着桌上的喜烛说道:「那个……咱们先把烛火熄了再睡吧。」 一想到待会儿要与他裸裎相见,她实在难掩紧张。 永玹应她的要求,吹熄了几盏烛火,只留一盏,再走回床榻旁。「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烛火不能全熄了。」 见屋里没那么亮堂了,她点点头。 他两手撑在床榻旁,将她圈在怀里,俯下身吻住她的唇,须臾,他逸出笑声,「别用力咬。」 拂春的身子有些僵硬,两只手一开始有些慌乱,不知该搁在哪里,但咬了他几次之后,她渐渐学会了怎么吻他,两手也不自觉抱住了他的颈子。 屋外月色如水,喜房里罗帐不知何时已放下,遮住了满室的春光。 「你好好画,别画歪了哦。」清晨时分,拂春坐在雕花圆凳上,微微抬起脸,叮咛自家丈夫。 她平日鲜少画眉,是他想画,她才勉强让他画一次。 永玹自信十足的道:「你放心,我定会画得很好。」他拿起调好的画眉墨,仔细描绘着她的眉。 她的眉又浓又长,正所谓眉不画而黛,但他想享受画眉之乐,因此在新婚第三日一早,向她提出这个要求。 他专注的画了片刻之后,俊眉微拢。 「画好了吗?」 「再等一下。」他沾着画眉墨再细细描绘她的眉毛。 拂春又等了好半晌,见他停下手,她旎即看向镜子,错愕的瞠大双眼,「你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她原本那对好看的黛眉,竟被他画得又粗又长,简直像个妖怪。 「要不我帮你擦掉。」永玹没想到画眉没他以为的那么容易,以至于画成那般,他抬手便往她眉毛抹去,不料越抹越糟,把她半张脸都给抹黑了。 拂春跳了起来,气得都笑了,决定要回敬他,拿起画眉墨便要往他脸上涂去。 「让你把我弄成大花脸,我也要把你涂成大黑脸。」 他笑着闪躲,她追着要往他脸上画。 「你别跑!」 「不跑的是傻子。」 两人宛如孩子般在房里追逐着。 嬉笑声传到了房外,让过来的巴颜氏听见了,她阴沉着脸,怒斥道:「里面是在做什么,闹成那般!」她旋即命人将房门打开。 房门未栓上,巴颜氏身边的婆子很快推开房门,巴颜氏走进去,恰好瞧见儿媳妇拽着儿子,拿着画眉墨往他脸上画,气怒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在玩闹的两人吓了一跳,回过头,瞧见巴颜氏不知何时来了,而且满脸愠色。 拂春尴尬的放开永玹。 永玹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额娘怎么来了?」 「瞧瞧你们这都成了什么鬼样子?」巴颜氏瞧着儿子脸上被画了几道黑线,绕过儿子,厉声指责媳妇,「拂春,你怎么能对永玹做出这种事来,太不象话了!」 拂春无辜的回道:「是他先画我的。」明明她的脸也被画花了,婆婆却只骂她,令她有些不平。 「额娘,这是我与拂春的寝房,您突然闯进来,可是有什么事?」永玹望着额娘,脸上已没了适才的笑意。 「我等了你们大半天,迟迟不见你们来请安,这才过来瞧瞧。这大白天的你们就在房里胡闹,也不嫌丢人!」巴颜氏不悦的瞪向拂春。 「我与拂春是夫妻,只是在闺房里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没让人瞧见,不知哪里丢人了?反倒是额娘,不敲门就突然闯进来,似乎不太妥当。」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你这是在怪我?」巴颜氏扬高了嗓音。 「孩儿不敢,只是希望额娘下次有什么事,差个下人前来传唤即可,用不着亲自过来。」言下之意是希望她下次别再冒然闯进他的寝房。 「你这是娶了媳妇,连额娘都不要了?」 拂春不明白婆婆是怎么听话的,插口解释道:「永玹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希望您下次别这样突然闯进我们的寝房。」 巴颜氏何尝不明白儿子的意思,但被拂春这么一说,她更生气了,「你给我闭嘴,我同我儿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分!」 永玹的脸色沉了几分,「额娘,她是我的福晋,不是下人。」 「我不过是说她一句,你就这么急着护着她?」当了他额娘这么久,也没见儿子这般对她,如今却对着一个刚娶进门的女人百般呵护,教她又气又妒。 不想额娘再拿这事纠缠下去,永玹缓了神色,温言福「拂春是我的妻子,是您的媳妇,她才刚进门几天,还望额娘能多多宽容,别为难她。」 第十七章 「我哪里为难她了?好,既然你不想见我,那额娘走就是了。」临走前,巴颜氏还瞪了拂春一眼。 她离开后,拂春讪讪的走到面盆前把脸洗干净。 永玹也跟着把脸洗净,接着走到她身边柔声道:「方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额娘似乎不太喜欢我。」嫁来才三天,她已经能感觉得到这位婆婆不太待见她,每次见着她都是冷言冷语,挑剔一番。 好比说昨天她去请安敬茶时,婆婆就没给她好脸色看,婆婆让她亲手替她沏杯茶,她依言沏了茶端过去,岂知婆婆嫌烫,当着她的面摔了那盏茶,还责备她存心想烫伤她,要不是永玹替她解围,婆婆还不知道要刁难她多久。 也不晓得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让婆婆看不顺眼了。 「你别想太多,额娘的性子是有些严厉,不只是对你,她对我也常常不假辞色。」他安抚道。 他不是没察觉到额娘对拂春的不喜,但一边是自个儿的额娘,一边是妻子,一家人日后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希望两人能和睦相处。 她有些怀疑他的话,适才明明她和他脸上都画花了,他额娘骂的却是她,就连走的时候还狠狠剜她一眼,彷佛她抢走了她什么宝贝似的,唉,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甫从外头回来,拂春便被叫到巴颜氏的院子里。 「额娘您找我?」 巴颜氏沉着脸质问道:「你今儿个又上哪儿去了?」 这媳妇嫁进来这几天,一点都不安生,天天往外跑,简直不象话。 「我回娘家去了。」早先回去看了额娘和弟弟,再去了铺子一趟,不过永玹先前曾同她说过,不要让他额娘知道铺子的事,所以她没有提起。 巴颜氏怒斥道:「你都已经嫁进来了,还老是往娘家跑,成何体统!」 「我嫁过来时,永玹答应过我,可以常常回去探望我额娘和弟弟。」这事她早与永玹说好了。 巴颜氏没想到儿子竟会答应她这种事,更加不满了,「就算永玹那么说了,你也不该这么常回娘家,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在咱们这儿受了什么委屈。」 拂春看出婆婆摆明了就是想刁难她,不论她怎么说,她总是有办法挑剔她,看在她是永玹额娘的分上,她忍住要发作的脾气,说道:「要是有人因此误会,我会一个个上门解释清楚。」 听她这么说,巴颜氏一时也没能再骂下去,下一瞬她想到另一件事,又道:「我听说你弟弟是个傻子?」 「他不是傻子。」拂春不喜欢有人这样说她弟弟。 「他平日里不是听不懂人话吗,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我弟弟不傻,他只是不懂得人情世故。」 「那同傻子有什么两样?有这样的弟弟,以后你少回去,免得日后生下的孩子同他一个样,那可是家门不幸。」 拂春无法忍受疼爱的弟弟被说得那般不堪,再也按捺不住的驳斥道:「我弟弟比这世间的人都还要善良单纯,能有这样的弟弟我很髙兴,还请额娘口下留德,若没其他的事,我先回房去了。」说完,她也不等巴颜氏答腔,忿忿的走了出去。 巴颜氏被她气得将搁在几上的茶盏挥落,痛骂道:「反了反了,你们瞧瞧她适才是什么态度,她竟然叫我口下留德,我说错什么了吗?」 一旁服侍的嬷嬷和丫鬟见主子一脸怒容,也纷纷应和着--「福晋怎么能对您说出这种话来,太过分了。」 「您可没说错,她那弟弟就是个傻子,这大学士府约莫也是嫌他丢人现眼,所以从不让他出门见人呢。」 「听说福晋出嫁前脾气就不太好,据说还曾和她阿玛吵了架,离家出走呢。」 「都是咱们王爷太宠着她了。」 巴颜氏屋里的下人们为讨好她,你一言我一句的骂着拂春,这些拂春自是没听见,她很努力的憋着满肚子的气不要发作,她可以忍受婆婆责骂她,但她竟然那样说常临,常临是她护了十几年的宝贝弟弟,她哪里受得了有人那样说他,换了旁人,她皁就狠狠痛揍对方一顿。 可恶! 她气呼呼的正要回去她与永玹住的跨院,有两个人的交谈声传到她耳里-- 「喏,文账房,这三十两银子是那间脂粉铺半年的租金,同先前一样,你别入到府里的帐,入到王爷的私帐里去。」 「好咧,对了,杨管事,我日前才听说原来那脂粉铺幕后的东家竟是咱们福晋,可有这事?」 「没错,王爷在娶福晋之前,私下以别人的名义,用每月五两银子的租银将那铺子租给了福晋,不过福晋之前并不知情,成亲后也不知王爷同她说了没有。」 「原来如此,我就说呢,那铺子王爷怎么只租了五两,这跟白送没两样。」 听到这里,拂春讶异的走向正在谈话的两人。 两人见到她先是一诧,接着连忙行礼。「见过福晋。」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脂粉铺的事,那铺子是永玹的?」 闻言,两人紧张的面面相觑,皆不敢搭话。 「你们愣着做什么,我问你们那铺子可真是永玹的?」 杨管事知晓此事再也无法隐瞒,只得点头,「没错,是王爷的。」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拂春纳闷的问。 「这……小人也不知。」杨管事暗忖王爷先前不告诉她,多半是想暗中帮她,又或者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见她蹙着眉似是在想什么,两人赶紧行礼离开,「福晋没其他吩咐的话,小人先告退。」 拂春一边想着,一边走回寝院。 待永玹回来时,她两手负在身后,绕着他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目光还一直打量着他。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不解的问。 片刻后,她才出声道:「你老实招来,你是从什么时候看上我,开始打起我的主意的?」 得知那铺子是永玹的之后,她想起与他去调査官银案的途中,他不时对她暧眛调戏,还有在古墓里一再护着她的事,以前不太明白的地方,如今都豁然明了了。永玹莞尔反问,「你说呢?」 他一回府,杨管事便向他禀明铺子的事已不慎让她知晓,他心知她约莫是明白了什么,才会这么问他。 「是我在问你,你还不快快招来。」拂春一手抵在他的胸腔上,佯怒道:「你再不坦白招供,我可要用刑了。」 他两手搂着她的腰,轻笑着问道:「福晋想对为夫用什么刑?」 她挑了挑眉,见他死不招认,一手勾下他的颈子,狠狠吻住他的唇。 永玹眸里流转着深浓的笑意,笑纳送上来的香吻。 两人相拥亲吻,额头只在一块,彼此的气息紧紧缠绕,两颗心也密密的依偎在一起。 他低喃道:「当年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就想着这是哪家的姑娘,像头小母狮一样精神,若是能牵回家养着该有多好。」 她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对她上了心,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忍不住娇嗔道:「你才是小母狮,原来你那么丧心病狂,我还那么小,你就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了。」 「你说错了,我不是母狮,是公狮。」说着,永玹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 「还没吃晚膳呢,你做什么?」拂春娇羞地轻捶了他一下。 他将她放到床榻上,墨色的瞳仁流露出掩不住的欲望,「娇妻在怀,若我什么都不做,可就不是个男人了。」说完,他欺上她的身,将她的娇笑嗔怪全都含进嘴里。 「你尽管去看你弟弟,额娘那儿我会去同她说。」 得到了永玹的保证,拂春照常回娘家看望弟弟和额娘。 娘家与王府相距不远,一来一去花不了多少时间,但为了不让婆婆再有话说,她也不好待太久,脂粉铺子也由英儿代替她过去。 这日她看了额娘和弟弟,准备回王府时,听见一名下人匆匆来报丧--「夫人、福晋,端瑞郡王福晋病逝了。」 拂春惊愕又不知所措。「琬玉她病死了?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那下人回道:「这消息是适才从端瑞郡王府传来的,应是错不了。」 「我不相信她会就这样死了!」她出嫁后曾去看过琬玉一次,琬玉在病中,气色比出嫁前又更差了,她心里虽然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但突然接到她病逝的噩耗,仍是难以置信。 第十八章 离开娘家后,她匆忙赶往端瑞郡王府。 琬玉的遗体已被打理好,殓入棺木里,她神色安宁的躺在里头,安详得宛如睡着了一般。 她扶着棺木失声痛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琬玉,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吗?我们不是约好了,明年我陪着你回去看荷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 琬玉生前的侍婢上前,抬手轻轻拭去眼泪,福身说道:「我们福晋有一封信给您,她还交代,若您来看她,让奴婢转告您,请您不要为她的死太过悲伤,她说她已经走完了自个儿的一生,而您的未来还很长,莫以她为念。」说着,她取出一封信交给她。 拂春泪流满面的接过信,「我与琬玉情同姊妹,她就这样离去,我的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悲伤?琬玉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们自个儿就先去了。」 那侍婢含泪道:「请您节哀,让我们福晋能安心的离去。」 拂春捂着嘴转过身,不敢再当着琬玉的面哭泣,可是她的心里难忍哀痛,实在无法多留,没多久便离开了。 回到王府,她才打开琬玉留给她的信-- 拂春,我的死与端瑞郡王无关,你切莫责怪他,是我命数已尽,无缘与你再做姊姝。 自他去后,我相思成疾,累得亲人朋友为我忧虑不已。 我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终究是作茧自缚,愁郁难解,以致病入沉痾,难以救治。 你莫要为我之死而哀伤,此去,也许我能与他再次相逢,你该为我欢喜。 望你保重,莫以我为念。 琬玉绝笔 看完信,拂春泪流不止。 琬玉去找她一直惦念的那个人了,她再也不用为情所苦了。 也许这样对琬玉才是最好的,可是她却失去了最好的姊妹。 她抹了抹泪,遥望着虚空,喃喃道:「琬玉……希望来生,你与他能如愿以偿,相守终生……」 这时一名下人前来通传,「禀福晋,太福晋请您过去一趟。」 「太福晋找我有什么事?」她正为琬玉的死而伤心,委实不想在这时候去见婆婆。 「奴婢也不知道。」 拂春摆摆手,「罢了,我待会儿就过去。」 她洗了把脸,收拾好心情,才过去巴颜氏的院子。 「不知额娘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在嫁给永玹前,永玹把一间铺子租给了你,可有这事?」 既然婆婆会这么问,就表示已经知道了什么,她若是再欺瞒可不好,于是她老实承认,「是有这事。」 「既然如此,你已嫁进王府,那铺子的营收也该归入府库,怎么帐上都不见那些银子?」巴颜氏厉色质问道。 这是一个下人先前无意间听到她与账房和管事的谈话,向她禀报的,否则她还被蒙在鼓里。 「那脂粉铺子是我私人所有,为何营收该归府库?」拂春反问道。 「但那店铺是永玹所有。」 「我有付他租金。」她反驳道。 「你给的那点银子哪里够付租金,那间铺子的租金一个月少说也要几十两,你这是白用他的铺子。」 「那五两的租金当初是他自个儿说的,何况我与他是夫妻,就算用他的铺子又如何?」 巴颜氏拿她的话驳斥道:「你们既已是夫妻,难道赚得的银子不该归入府库吗?」 「那是我的嫁妆,凭什么归入府库?」拂春不满地道。 「就凭你白用的是永玹的店铺。」 在她为琬玉的死哀痛时,婆婆还揪着这事来责难她,拂春再也忍不下去,朝她吼道:「我白用又如何,永玹他乐意让我白用,你管得着吗?你要是不满,大可以让你儿子别把铺子租给我!」说完,她不想再多待,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对她这般大不敬,巴颜氏气得跳脚,「这贱人竟敢如此顶撞我!来人,去给我把她抓回来,我非用家法治她不可!」 她身边的那些婆子和丫鬟奉命前去抓人,但没在福晋的寝院里找到人,找遍整个王府,才知道福晋又出门去了。 拂春出了巴颜氏的院子后,一气之下直接回了娘家。 她想回来向额娘倾诉琬玉病逝她心里的哀痛,却没想到娘家这边竟也出了大事。 就在她得知琬玉病逝的消息,前脚刚离开娘家,后脚就有人前来认亲。 此时厅堂里,瓜尔佳常德神色严肃,白佳氏则沉着张脸,在两人跟前,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姑娘淡淡地说道:「我额娘说七月初三那夜您酒醉错认了她,但她倾心于您,遂将错就错,为了不使您为难,翌日她不告而别,没想到珠胎暗结,在翌年生下了我。」她容貌淡雅,神色清冷,彷佛在说着别人的事,脸上面无表情。 白佳氏拧眉怒瞪着丈夫,「你竟然背着我在外头生下了一个女儿?!人家都千里迢迢前来认父,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这……」瓜尔佳常德尴尬的看着妻子,不知该说什么,也无法反驳那姑娘所说的话。 那年他奉皇命下江南调査一件案子,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正是七月初三,因为那日是他的生辰,几个同僚宴请他喝酒,他喝多了,被一个姑娘扶进厢房里,酒后误将她看成了妻子,辱了那姑娘的清白。 等他清醒时对方已经离开,他找了几天,找不到人,遂也没再找下去,等调査完案子回到京城,自然没敢把这事告诉妻子,时间一久便也忘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姑娘竟然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那姑娘看了两人一眼,神色冷淡的继续说道:「我额娘病殁前将我的身世相告,并嘱我前来京城与阿玛相认,我不得不遵从母命,这才前来认亲。」 听她说完原委,白佳氏也不好赶她走,她瞠着丈夫,怒道:「这事是你自个儿惹出来的,你自个儿看着办!」说着,她拂袖站起身要离开,这才看见女儿站在厅前,不免有些错愕。「拂春,你怎么又回来了?」 拂春没有回答额娘,而是震惊的望着阿玛,「阿玛,这姑娘说的可都是真的?她是您与别人所生的女儿?!」 她阿玛与额娘素来恩爱,阿玛自始至终只有额娘一个妻子,从未纳妾,怎么会搞出这样的大事来?她简直不敢置信。 瓜尔佳常德瞅了女儿一眼,再看向站在他跟前的姑娘,一时间沉默不语。 「这事让你阿玛自个儿去处理,你先别多问。」白佳氏拽着女儿离开前厅。 她这是想让丈夫与那姑娘把话说清楚,好教他确认那姑娘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虽气恼丈夫竟在外头与别人生了个女儿,可如今人都找上门来了,总得弄清楚事情真相,若那姑娘真是丈夫的女儿,也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拉着女儿回到院子里,白佳氏见女儿神色有些不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可去看了琬玉?」 拂春点点头。 白佳氏心知女儿这会儿心里怕是难受得紧,拍了拍女儿的手,不舍地道:「琬玉这孩子素来聪慧,只可惜命太薄了。」 提起已香消玉殒的挚友兼姊妹,拂春的眼眶又红了,「对生死,琬玉她比谁都看得通透,唯独对情之一字勘不破。」 白佳氏揺头叹道:「这情字自古以来又有几人能勘破?咱们都在这红尘之中,被情所缚。」 上门来认亲的那个姑娘倘若没撒谎,那么她额娘也是为情所迷,才会生下了她。 拂春静默了一会儿,抬眸望着额娘问道:「额娘,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她真是阿玛的女儿吗?」 「我也不确定,所以才让你阿玛仔细问问她。」 「倘若真的是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留她下来,如今她已举目无亲,才来投靠你阿玛,咱们还能把她赶出去不成?」 虽然对这事一时无法接受,但她不是个没肚量的,她都能帮着丈夫养着他兄嫂那一大家子的人,不会连他的亲生女儿也容不下。 说到这儿,白佳氏不想女儿担忧,催女儿回去,「大不了就是我和你阿玛再多个女儿,而你多个妹妹罢了,快回去吧,时辰不早了。」 拂春不想回去,她挽着额娘的手撒娇道:「额娘,今晚让我留下来陪您吧。」她想知道那个姑娘究竟是不是阿玛的女儿,另一方面也不想在这时候回去见婆婆。 第十九章 白佳氏看出异状,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回去?可是同永玹闹脾气了?」 「我没同永玹闹脾气。」拂春微嘴揺揺头。 「难道是永玹的额娘又刁难你了?」白佳氏从女儿那里得知巴颜氏不太待见女儿,王府里能给女儿脸色看的就只有她了,见女儿抿着嘴没答腔,她催促道:「跟额娘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快跟额娘说说是怎么回事。」 拂春心想,阿玛惹出来的事已经够让额娘心烦了,她委实不该将自个儿的事同额娘说,让额娘还要替她担心,但额娘一再追问,她只好简单的将事情说了。 听完,白佳氏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女儿了,「所以你在顶撞了你婆婆之后就跑回来了?」 「嗯。」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出嫁前,额娘不是一再交代你,嫁过去不同在咱们家里,别同长辈顶嘴,要好好孝敬你婆婆,你这脾气怎么就忍不住呢?」白佳氏受不了地叨念道。 「琬玉病逝,我心里正难过,她又那般咄咄逼人,我一时没能忍住嘛。」 「这事你虽有错,但那铺子是永玹在你出嫁前就租给你的,堂堂郡王府难道还短少那些银子不成,非要问着你要,你婆婆分明是想同你过不去。」 白佳氏心疼女儿,也觉得愧对女儿,女儿出嫁时她没能给她准备太丰厘的嫁妆,那间铺子还是她自个儿挣来的。 想到女儿受的委屈,白佳氏妥协了,「好吧,你今晚就留在这儿过一宿,我差人到郡王府说一声,就说我病了,让你留下来照顾我。」 这个理由够光明正大,也不至于让女儿被人说闲话。 闻言,拂春终于开心的笑了。 「福晋呢?」 「禀王爷,福晋回了大学士府,不久前差人来说大学士夫人病了,今儿个要留在那里照顾,不回来了。」院子里的一名侍婢禀告道。 听闻岳母病了,永玹正打算过去探望,此时一名下人前来禀报--「王爷,太福晋请您过去一趟。」他转而走向额娘的院子,进去后,便见额娘沉着一张脸。 巴颜氏一看见儿子,开口便骂道:「你瞧瞧你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回来,我不过说了她几句,竟然这般忤逆辱骂我,发了一顿脾气后还跑回娘家去!」 听出拂春回娘家之事似乎另有隐情,永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那间铺子,以前的事我就不管了,如今她都嫁到咱们家来了,那铺子的营收就该归入府库,我可有说错?可她竟然顶撞我。」巴颜氏不满的数落。 虽然额娘没说得太清楚,但他已约略听出是怎么回事,解释道:「额娘,那铺子是她的嫁妆,营收自该归她私人所有。」 见儿子还替她说话,巴颜氏更是不悦,「但她租的店铺是你名下的。」 「额娘也说是我名下的,我愿意让她用着,额娘就不要多管这件事了。」他没想到当初租给拂春那间铺子竟会闹出这些事来,把她给气回了娘家。 「我全是为了你才管着,你却为了别的女人怪我多管闲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额娘?」儿子一再维护媳妇,让巴颜氏嫉妒难忍,又忍不住旧事重提,「当年你阿玛过世,太后不顾我才刚死了丈夫,把你硬生生从我身边抢走,你可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苦苦思念着你过来的,差点就要熬不住,好不容易终于把你接回身边,你却同我离了心,那是我心里永远的痛啊!」 「额娘说的那女人不是别人,她是我的福晋,且当年的事也不是孩儿愿意的。」每回他不顺额娘的意,她总要将此事拿出来埋怨一番,他已经听了无数次,不想再听了,决定要趁着今日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那时因为额娘思念阿玛,悲伤过度以致心神失常,失手伤了孩儿好几次,太后也是担心孩儿,才会把孩儿暂时带进宫里去照顾,待额娘恢复后,便让孩儿回来了,太后从未想过要同额娘抢孩儿,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孩儿也早已回来您身边,还请额娘莫要再怨怪别人。」 「你人是回来了,可你的心却没有回来!」巴颜氏责备道:「这些年来你从不听额娘的话,额娘让你娶雪莹你不肯,非要进宫去求皇上赐婚,把那贱人娶回来气我。」她也是后来才听说赐婚一事是儿子自个儿去向皇上求来的。 永玹无法理解颜娘为何这么不待见拂春,「额娘,无论如何孩儿已经娶了拂春,您就不能看在孩儿的面子上,好好待她,别再为难她吗?咱们一家子和和睦睦的难道不好吗?求您别再整日里对她诸多挑剔,让她不想回来。」 听儿子每句话都在袓护拂春,巴颜氏怒道:「我挑剔她什么了?她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她是我的福晋,她不回来,难道您是要让孩儿住进大学士府吗?」他忍不住说了重话。 他这话宛如直接戳在巴颜氏的心上,她面色愀变,狠狠瞠着儿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额娘赶她走吗?是她自个儿要走的!」 「拂春是我的福晋,而您是我的额娘,就当是为了我,您就不能好好善待她吗?咱们一家就三个人,非要闹得合家不宁您才满意吗?」 巴颜氏还是不认为自个儿有错,「是她忤逆我,对我不老不敬,你却只顾着袒护那个贱人,责怪我这个额娘,你这么做对得起你死去的阿玛吗?」 觉得无法与额娘再说下去,永玹转身想离开。 见状,她有些惊慌的叫住儿子,「你给我站住!」 他是停下了脚步,却不想回过身看向额娘。 不想因为拂春而毁了他们母子之间仅存的情分,巴颜氏只能咬牙退让道:「我没说不让她回来,你要想她回来,差个人去接她就是了。」 闻言,永玹这才回身向额娘行礼告退,并亲自去了趟大学士府。 一见到他,拂春便拉着他将先前发生的事全说了,「……所以呀,经过我阿玛确认,随茵竟然真是我妹妹。」 对这件事她心情很复杂,要她接纳这位妹妹,她心中难免有些芥蒂。 「听你这么说,你又多了个妹妹。」他没想到她才回了趟娘家,就遇上了这件事,此时心里定然不好受,他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你既然多了一个妹妹,往后府里有她帮忙照拂,你多少可以放心。」 「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哪里能放得下心,而且你不知道她那张嘴巴可利着,说起话来又冷又毒。」 不久前她那妹妹摆着一副冷淡的表情,对她说-- 「你虽是我姊姊,但我们并未一块长大,彼此之间没有情分也属正常,既然这些年来你未曾对我尽过姊姊的责任,也请你勿支使我做任何事。我前来认亲,是为了我额娘的遗愿,等我额娘的丧期满后,我自会离开。」 闻言,她忍不住指责道:「你这是没有把我们当成你的亲人,那你还来认什么亲?」 而她只回了一句,「这是我额娘的遗愿。」 一句遗愿,就堵得她无话可说,这个白捡来的妹妹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你若是不放心,让府里头的人多留意就是。」 「嗯。」拂春点点头。对这位妹妹,她说不上讨厌,却也算不上喜欢。 说完这事,永玹提起另一件事,「额娘又给你气受了?」 「你知道啦?」她摸摸鼻子,讪讪的解释,「琬玉今儿个病逝,我去看了她之后,心里难受,回去又被你额娘拿铺子的事为难,我一时气不过就顶撞了她。」 「那铺子的事不是你的错,我已同额娘说过了。」 她以为他是来接她回去的,说道:「可我今儿个不想回去。」 额娘这次对她确实太过了,他也没打算勉强她今晚就随他回去,「你若放心不下你妹姝的事,多留两天无妨。」 两天的时间希望能让她气消,也能让额娘能想明白一些事。 拂春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真的吗,我可以过两天再回去?」 看她这么欣喜,永炫反倒有些不是滋味了,「你就这么不想回王府?」 「我怕万一哪一天我着实忍不住脾气,不小心出手打了你额娘,那就不好了。」她能忍得了婆婆一时半刻,可她若继续故意刁难她,她不敢保证自个儿能一直忍下去。 第二十章 闻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骂她,「我回去后会再同额娘好好谈谈。」为了让她能安心的住在王府,他决定再找机会好好与额娘深谈,希望能化解额娘对她的成见。 「哎,你说我同你额娘是不是八字犯冲相克呀,要不然她怎么老看我不顺眼呢?」她觉得自个儿长得不美,就算不是人见人爱,也不讨人嫌啊,怎么婆婆就是不待见她? 永玹将他幼时的事告诉她,「所以我额娘心中一直对太后心存怨气,待人不免严苛了些。」 两人坐在一块,拂春将下颚枕在他肩上,「原来是这样呀,那以后我会尽量让着她一点。」夹在她和额娘之间,她明白他也很为难,她不想让他难做,愿意为他退让几分。 他温柔的凝视着她,「谢谢你,拂春。」 「你同我客气什么,咱们是夫妻啊!」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事,琬玉的死、婆婆的责难,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妹妹,她今天的心情十分烦乱,可与他谈了这一番话,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至少她知道在面对婆婆的时候,她不是一个人,他也站在她这一边。 翌日一早,拂春过来看弟弟,见到随茵站在弟弟的院子前,她快步走上前去,有些防备的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茵淡淡的回道:「我晨起散步,经过这里。」她适才经过时,瞧见一个少年蹲在院子里摸着猫,那少年应当就是她这位姊姊口中所说的弟弟。 「这是我弟弟住的院子,既然你没打算认咱们当亲人,以后你少来这儿,他与常人不太一样,你别惊到他。」 「原本还有可能养好的孩子,却被你们娇养在宅子里,都见不得人了。」面无表情的说完话,随茵旋身离开。 拂春不悦的拦住她,「你给我站住,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们没把常临照顾好吗?」 「我没说你们没把他照顾好。」随茵清冷的瞟了她一眼。 「你方才分明就是这个意思,说我们把他娇养在宅子里,都见不得人了。」 「我的意思是,你们把他照顾过头了。」 拂春一愣,「照顾过头了,这是什么意思?」 「只因他有些异于常人,你们便不让他见外人,让他生活在这方寸之地,每日所见都是眼前这些人,你们给了他安逸的生活,却使他失去了应变事情的能力,日后万一发生什么变故,他该如何面对?」 她的嗓音宛如冬日霜雪,清清冷冷的一字一句敲进拂春的耳里,落在她心头,令她倏然一惊。 她从未想过对常临的保护会令他失去应对事情的能力,当年常临被吉胜伤了之后,这些年来她和阿玛、额娘所想所做,都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再遭人所伤。 但没再带他出去,反倒是害了他吗?下一瞬,拂春反斥道:「不可能,以常临的情况,他根本学不来那些事。」 「你们可曾尝试过教他?」 「自是教过。」 「那教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教了……」拂春被她问得答不出话来,她不记得教了多久,只知道在发现常临的异常后,他们便没再试着教他什么了,因为不论怎么同他说话,他都不搭理人,若真勉强他做他不愿做的事,他便会尖叫个不停。最后她只能回道:「大夫说他这样子是治不好的。」 随茵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似是觉得不值得再多言,绕过她离去。 拂春瞪着她的背影,有些气恼的想问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下一瞬又想,适才那些话她八成是胡说,不值得听信。 只要她活着的一天,她定会护着常临,不会让他发生什么难应付的变故,纵使发生了什么事,有她在,她也会为弟弟解决。 「永玹未成亲前,这府里的中馈都是由我替他主持,如今永玹既已成亲,以后就由你来掌理,这几日你就跟着总管和账房学习看账目、清点库房。」 刚回来就听见巴颜氏这么说,拂春一脸诧异,她原以为少不得要被婆婆责备,没想到情况会是如此,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我才嫁进来没多久。」 「你是永玹的福晋,打理王府本就是你的责任,难不成还要我这老太婆继续替你们管着这么大一座府第吗?」 两天前的晚上,儿子回来,与她恳谈了一番,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俩从未能好好交过心,那是头一回,他们说了很多话,最后儿子说道--「……拂春在古墓里,放弃能够逃走的机会,对我不离不弃,最后能逃出古墓,也是多亏了她,看在她救了孩儿一命的分上,您就不能好好待她吗?那时若不是她,也许您早就见不到孩儿了。」 看在她曾救过儿子一命,巴颜氏愿意容忍这个媳妇,还把中馈的事交给她,不过她之所以这么做,更大的原因是觉得这个媳妇平常太闲了,才会镇日往外跑,府里那些琐碎的事交给她后,她就没空老跑回娘家去。 「好吧。」婆婆都这么说了,拂春只能接下这个重责大任。 在她离开前,巴颜氏又补充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拂春先是一愣,随即连忙道谢,「多谢额娘。」但她心中不免好奇,不知道永玹是怎么同婆婆说的,婆婆竟然真改变了对她的态度,没再刁难她。 这日永玹回来后,她忍不住问了他这件事。 他笑着回道:「那晚我回来之后便去找额娘,与她说了许多事,从幼时的事,一路说到被太后接到宫里发生的事,再提到我从宫里回到她身边这些年来的事情,还有我们在古墓里被追杀的事,我与额娘一直说到天快亮。」最后额娘终于答应好好待她,「你这次回来,额娘没再为难你吧?」 拂春揺揺头,「没有,她还让我主持府里中馈。」 永玹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额娘会这么做,不过这样的安排倒也不错,「往后有什么不懂,你可以问我,或是府里的总管。」 「可我最不耐烦管那些琐碎的杂事了。」 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你是我的福晋,这事你总要学着打理。」 「我知道。」不过她总觉得婆婆让她管理中馈似乎没安好心。 接下来几日,拂春为了学会看账目、确认库房的财物,忙得焦头烂额,真的没空再回娘家。 在清点库房里那些财物时,摆放在里头的各种珍宝、金银首饰,多得让她咋舌,与她娘家那空荡荡、没摆几样物品的库房简直不能相比。 想起她那点寒酸的嫁妆,她这才明白婆婆为何老是看她不顺眼,对她诸多挑剔。 出嫁前,额娘也教过她该如何掌管府里的中馈,她娘家那里包括随茵也算在内,有五个主子,下人约莫只有一、二十人,而王府里的主子,除了婆婆就只有永玹与她,比起她娘家来得更少,可永玹出身宗室,府里的规制远比她娘家来得更加复杂,下人和侍卫也多,上上下下少大大小小的琐事,她这个当家主母都要管,譬如每日厨房的菜单要她过目,还有对外的往来酬酢,譬如哪位大人家里头娶亲,还有哪位夫人的寿辰礼物,以及府里要置办的一应物品,全都要她来决定。 先前她还未经手这些事,以为应当同娘家一样不会太难,接手后,才知道这其中门道有多繁琐,尤其牵涉到与其他府邸来往之事,得更加小心谨慎,以免哪里有疏漏,招来非议。 这阵子多亏总管细心的提点她,还有永玹也教导她不少事,不过她更佩服的是婆婆,在她先前主掌中馈期间,把这偌大的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移交时账目也一清二楚,她才能只花大半个月的时间就逐渐上手。 这日晌午时分,拂春坐在小厅里,对总管交代道:「昨日我与王爷商量好了,怡亲王福晋五十大寿的生辰贺礼就送那套刻了经文的珊瑚手汽轮机。」 总管应道:「奴才这就去准备,不知福晋可还有其他吩咐?」 「暂时没有了。」 「那奴才告退。」 解决完今日要处理的事后,见时辰还早,想起已有多日未回娘家,拂春决定回去看看弟弟和额娘。 朝院子里的侍婢交代了声,她便出门去了。 回到大学士府,她没在额娘的院子里见到她,下人说她在常临那里。 第二十一章 她过去时瞥见额娘坐在小厅里,蹙着眉头,随茵站在一旁,常临坐在圆墩上,怀里抱着那只白猫,有个大夫正在为他敷药。 她快步走上前,心急的问道:「额娘,常临这是怎么了?」 「他今儿个出去时撞伤了胳膊。」说话时,白佳氏看了随茵一眼。 「常临怎么会跑出去?是谁带他出去的?」 这些年来他们担心常临受伤,没再带他出去过,他自个儿应该不会乱跑,拂春正想问是哪个下人那么大胆,竟敢带他出去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是我带他出去的。」 拂春不满的看向随茵,「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带常临出去?」 「是他自个儿想出去。」随茵淡淡地道。 「好端端的常临怎么会想出去?分明是你把他骗出去的,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许你接近常临,你不但把他带出去,还让他带伤回来,你这么做究竟安什么心?」拂春气怒质问。 随茵淡雅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前几日我无意间看见常临在院子里作画,便送了他一本画册,他看了之后指着其中一幅画,表示想去看,而且带他出去前,我禀告过夫人。」 自从住进大学士府后,她一直称呼白佳氏为夫人,白佳氏也由着她。 拂春看向额娘求证,白佳氏朝女儿点点头,证明确有此事。 「常临拿着那本画册,一直闹着想去看,我这才让随茵带他出去,没想到他这一出去又带着伤回来。」白佳氏很自责,当初不该轻率让儿子出府,才会让儿子又受了伤。 拂春一脸怀疑的瞪着随茵,「你没事送他画册做什么?你不是不认咱们是你的亲人吗,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他有绘画的天分,却一直被困在这里,他的眼界无法开阔,每日画来画去只有那些草木花鸟,我手里恰好有一本画册,这才送给他,想让他见识见识别人的画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目的。」随茵睇着拂春,那双如冷月般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喜怒,「而他看了那本画册,想出去见见世面,看看外头的人物和景色,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大夫已为常临敷好了药,嘱咐了几句话后,白佳氏命人送大夫出去。常临这才发现姊姊来了,他抱着猫起身走向她,指着怀里的猫对她说,「毛毛。」 拂春望着他,发现他不像幼时被吉胜砸伤那次一脸惊吓,眉眼间似是还隐隐带着一抹欢喜之色,她抬手摸摸他受伤的手臂,问道:「疼不疼?」 他却回道:「画好看。」说着,他宝贝似的将搁在桌上的那本画册拿到她面前,翻到其中一幅画,指给她看。 「常临喜欢这幅画吗?」拂春认出那幅画画的是城中一处寺院,因为那座寺院她也去过,一眼就认出来了。 「去看。」 拂春微微一怔,这才明白弟弟的意思,他是说他去看了画中的景点。 常临再翻到另一幅画,吐出两个字,「要去。」 拂春认出那画的是京城的一处湖泊,「你想去?」 他重重点头。 拂春惊讶的看着弟弟,这些年来他从未要求过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强烈的想去做一件事。 白佳氏见状,说道:「常临先前就是这样吵着要去,所以额娘才让随茵带他出去。」 随茵的性子虽然冷淡,但她在府里这阵子,她多少看得出来她对儿子是带着一股善意。 拂春略一思忖,瞅向随茵问道:「常临是怎么受伤的?」问明白是弟弟自个儿想出去,此时她已敛去脸上的怒容,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他被寺里一棵老树的树根绊倒,摔了一跤。」 常临摔倒的经过,早由跟她和常临一块出去的那几个下人向夫人禀明,也因此夫人并未责怪她。 她接着又道:「爱之深足以害之,你们自以为保护他,实则是在养废他,让他失去承受风雨的能力。」 她那几句话宛如带着尖刺,让拂春冷不防被刺了几下,她不豫的回道:「以前的事你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保护他只是不想让他再受到伤害。」 「你若有脑子,自个儿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说完这句话,随茵转身离去。 拂春被她那冷漠的态度给气得磨着牙,「她那张嘴怎么就那么讨厌。」 「可额娘觉得随茵说的并没有错,咱们好似太过保护常临了。」白任氏觑向坐在一旁,抱着白猫、专注翻看手中画册的儿子。 瞧弟弟那么喜爱那本画册,拂春也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道:「可就算是这样,她就不能好好说吗,老是一脸冷冰冰的,活像咱们欠了她多少银两似的。」 「她的性子就是那样,那孩子心地不坏,兴许是她自幼与她娘相依为命,所以性子才有些冷,而且你也知道常临很难与人亲近,可竟然愿意亲近她。」 拂春有些意外,就连那些平日里照顾常临多年的下人,常临都不太与他们亲近,她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要不以后让她多陪陪常临。」 如今她接手王府的中馈,无法常常回来看弟弟,若是能有个人代替她陪着弟弟,她也能放心。 「这事得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随茵毕竟不是亲生女儿,白佳氏不好勉强她,「不过她似乎也颇喜欢常临。」 「额娘怎么看出来她喜欢常临?」拂春好奇追问,她可没从随茵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不是送了画册给常临吗?还有啊,她对常临很有耐性,一句话能反反复复的为他解释许多遍。」她是虚情还是假意,白佳氏自问看得出来。 「那我去同她说说,让她以后有空多来陪常临。」 拂春马上去找随茵表明自个儿的意思,却在她那里碰了钉子。 「我记得我先前说过,你既未曾对我尽到做姊姊的责任,也别支使我做任何事。」 「我没要支使你,我这是在请托你。」瞅见她那一张冷脸,拂春觉得自个儿是在自讨没趣,讪讪地道:「算了,你不想做就当我没说。」 可就在她要离开时,却听见随茵说道--「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希望常临被你们埋没了。」 拂春没好气的瞪着她,「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 「为何要讨人喜欢?别人喜不喜欢我又如何,我不是为别人而活。」随茵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册,淡然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拂春。 「那你为何又要为了你额娘的遗愿,跑来认我阿玛?」 「我答应她了,既然承诺了,我便会做到。若你没其他的事,可以别挡着我的光吗?」她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外头照进来的阳光,妨碍她看书。 拂春深吸口气,转身离开,若再待下去,她怕会被她气得肝疼。 这天夜里,拂春与永玹躺在床榻上,对他指了弟弟的事。 听完她所说,他回道:「随茵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兴许该让你弟弟多多接触外头的人事物,也许能对他有所帮助。」 「可她怎么就不能好好说人话,非要冷言冷语,整个人好像是从冰山里出来的一样。」 永玹忍不住笑道:「怎么听你的语气,你似是开始喜欢这个妹妹了?」 拂春难以置信的瞠大眼,「你从哪里听出来我喜欢她?」 「你虽然一直在埋怨她,可你在埋怨她的时候,表情和语气没有一丝厌恶。」 「是吗?可那也不能说是我喜欢她呀。」 「你若是不喜欢一个人,连提都不想多提,但你今晚一直在说她的事。」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拂春侧过身将脸贴着他的胸口。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笑道:「我觉得你可以再深入了解了解。」 不久,寝房里传来喘息声和呻吟声,透出一室的旖旎。 见永玹进门时,带回一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拂春随口问了句,「你手上拿着什么?」 「你过来瞧瞧。」他将木盒子搁到桌子上,掀起盒盖,从里头取出一只鎏金铜胎蓝底珐琅八音盒。 「噫,这珐琅盒子瞧着挺细致的。」她打开蓝色的珐琅盖,随即瞠大眼,里头有只同样材质的蓝色珐琅鸟儿,竟随着不知打哪儿发出来的鸟鸣声旋转起来,她惊奇的问道:「这鸟怎么又会叫又能动?」 第二十二章 「额娘先前在宫里见过这种八音盒,就一直惦记着,过阵子是额娘的寿辰,今儿恰好有个人送我这只珐琅八音盒,我想着正好可以送给额娘。」 「原来这是要送给额娘的呀。」拂春有些失望,她原以为是要送给她的。瞧她爱不释手,他哄道:「你若喜欢,下次我给你也找一个。」 「嗯。对了,在额娘寿辰前,我可以把这珐琅八音盒带回去给我额娘他们也瞧瞧吗?」她想着额娘他们怕是没见过这种玩意,想带回去给他们开开眼界。 「你带回去无妨,别弄坏就成。」看她这般喜欢,永玹盘算着过两日想办法再托人给她找一个回来。 翌日,拂春得了个空,准备回娘家看看弟弟,回去前,不忘让英儿将永玹昨日带回来的那只珐琅八音盒给带上。 英儿应了声,小心捧着那只装着八音盒的雕花木箱子,一块回了大学士府。 进了娘家,问了下人,得知额娘在常临那儿,拂春直接去了弟弟的院子。 「这画得真好,可一点都不输给宫里头的画师。」 听出是三舅的声音,拂春欣喜的提步跨过门坎,「三舅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拂春回来啦,我今儿个送些补药过来给你阿玛和额娘,顺道过来看看常临,这才多久不见,常临的气色好了许多,还有呀,他这画工可真是绝了,你瞧他画的这湖,灵性十足,那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宛如真的在动,还有那条蹦出水面的鱼,简直像活了似的。」对外甥的画,白佳裕德赞不绝口。 拂春看向三舅拿在手里的那幅画,一片湖光山色,朝霞映着湖面,波光粼粼,彷佛有晨风吹过,扬起一圈圈的涟漪,一条游鱼忽然从湖里跃出水面,鱼口微张,身上鳞片反射着旭日的霞光,同时溅起了一串水珠,让人有种身历其境之感。 她一直知道常临善于作画,但没想到他能画得这般好。 「这画画得真好。」她也忍不住赞叹道。 「是吧,若是那些文人雅士见了这幅画,怕都要爱不释手了。这常临真是越发了得,往后凭着他这一手画技,不愁没饭吃。」 见三舅对常临的画作评价如此高,拂春也忍不住为弟弟高兴,可是她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弟弟在小厅里,问道:「常临呢?」 白佳氏笑盈盈地说道:「他在书房里作画呢。前几天随茵又带他出去几趟,回来后他就埋头作画,这是其中一幅,连你阿玛看了都赞不绝口。」 拂春再瞄向三舅手里那幅画,「看来让他多出去走走对他确实有帮助。」常临能有这番进步,随茵算是最大功臣,她对随茵十分感激。 白佳裕德也颔首道:「是该让他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闻言,拂春想起带来的东西,「对了,我这趟回来,带了一样希罕的东西要给你们开开眼界。」她吩咐英儿把那只八音盒拿出来。 英儿打开雕花木盒子,小心翼翼取出里头那只八音盒摆在桌案上。 拂春掀起盖子,里头顿时出现一只鸟,随着鸟儿转动,发出一阵清脆啁啾的鸟鸣声。 「噫,这鸟竟会叫,还会转动。」白佳氏看得啧啧称奇。 白佳裕德常在外头走动,见多识广,说道:「这是那些洋人的八音盒。」 「这是永玹带回来的,说是过阵子他额娘寿辰,要送给她,我瞅着稀奇,便先带过来给你们瞧瞧。」说完,拂春抬眸四处看了眼,问道:「怎么没瞧见随茵呢?」 白佳氏回道:「她应该是在她屋里看书,这孩子这阵子都快把你阿玛收藏的那些书给看完了。」 「要是阿玛的书她看不够,可以来王府借,永玹也有一屋子的书。」佛春说完,吩咐一名丫鬟去请随茵过来,想让她也瞧瞧这八音盒。 片刻后,随茵过来,瞥见搁在桌案上那发出鸟鸣声的珐琅八音盒,是多看了几眼,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拂春笑看着她,看在她待常临不错的分上,她心里已经认了她这个妹妹。 随茵淡淡的回道:「不过就是一只八音盒,只是做工精致了些。」 她好意找她来欣赏这难得的八音盒,被她这么一说,宛如当着她的脸泼了盆冷水,拂春的笑容瞬间垮了,「你这人是不是不会说人话?」 随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难道你听不懂我说的人话?」 「你……」 白佳氏连忙缓颊,「好了好了,随茵就是这性子,拂春你别同她计较,她没有恶意。」 白佳裕德却笑道:「难得有人能把咱们拂春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三舅,你是我亲舅,还替她说话。」 「随茵说的没错呀,这八音盒做工确实十分精致。」 「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适才那本书她还没看完。 见随茵不冷不热地说完转身便走,拂春恼得一股气哽在胸口,「额娘,你看看她,我好意找她来说说话,她竟然这么不耐烦。」 白佳氏笑道:「你别怪她,这孩子没事的话不爱多说闲话,你还没去看常临吧,去看看他。」 拂春点点头,走进书房,见常临专注的埋首在桌案后方作画,她悄悄走到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在画一幅街景图,画上有各种各样的店铺、摊子,有吆喝的小贩和货郎,还有形形色色的百姓穿梭其间,意趣盎然,十分生动。 见到弟弟的画变得如此鲜活灵动,她原还有些气恼随茵,此时全都化为了对她的感谢。 若非当初她坚持不该将常临锁在深宅里,带着他出去,常临的画不会变得如此丰富多彩。 先前以保护常临为由,将他关在宅院里,不让他出去,果然错了,还好随茵来了,否则常临还不知要被他们这般关在府里多久。 她没惊扰常临,悄悄离开书房。 来到外头时,就见三舅在等着她。 「拂春,要不要陪三舅练练手?」 已经有一阵子没与人交手的拂春乐得一口答应,两人来到院子外头过招。 她的武功是跟着三舅学的,路数一样,两人比的是巧劲和对敌时的应变。 拆了几十招后,两人开怀的停下手。 「看来你嫁人后也没偷懒,很好。」 白佳裕德欣慰地道。 「嫁给永玹后,我仍是每日都练一个时辰的武。」 两人再叙了几句话,拂春回了王府。 刚回寝院,巴颜氏便派人过来叫她。 自她接手府里的中馈之后,巴颜氏待她虽然称不上和颜悦色,但这阵子也没怎么再刁难她。 她过去,福了个身,问道:「不知额娘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听说永玹带了个珐琅鸟鸣八音盒回来,要给我当寿辰的礼物,可有这事?」提起这件事,巴颜氏难得露出慈眉善目的模样。 那八音盒的事她先前同儿子提过一次,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还帮她找来了,今儿个从他们房里的下人那里得知这消息,可把她髙兴坏了。 「是有这事。」拂春心里有些纳闷,不知这事怎么会传到婆婆这儿,昨日永玹还交代过暂时别告诉婆婆,要在她寿辰时给她一个惊喜,所以这事应不会是永玹告诉她的。 巴颜氏吩咐道:「你让人先拿过来给我瞧瞧。」 「可那是永玹要在您寿辰那天送给您的。」 「我想先瞧瞧这八音盒,你别让他知道就是了,还不快让人去拿过来。」 见她这般迫不及待,拂春只好让英儿回屋里去把那只八音盒给拿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英儿神色慌张的回来禀告,「福晋,那八音盒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该不会是落在常临那儿没带回来吧?」 「那时您给夫人和三老爷看过后,奴婢有收进木盒子里,可方才要带过来时,这才发现木盒子里竟是空的。」因为察觉捧在手里的重量不太对,故而她打开外头的雕花木盒子察看,这一看,发现里头的八音盒竟然消失无踪,可把她吓坏了。 「怎会如此,那是被谁给拿走了?」 听着两人的话,巴颜氏震怒的质问,「拂春,你这是把那永玹给我准备的寿辰贺礼给带回娘家去,还弄丢了吗?」 「这……额娘莫急,我再回去仔细找找。」说着,拂春匆忙跑回寝院,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也把院子里的下人全都找来仔细盘问,可是都没有人见过那只音乐盒。 第二十三章 「怎么会好端端的不见了呢?」找不到八音盒,拂春无法对婆婆交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巴颜氏则是等不及了,亲自过来,「找到了没有?」 「没有。」拂春呐呐地回道。 巴颜氏阴沉着一张脸,命令道:「来人,给我把这院子里的下人全都抓起来,每人打三十个板子,还有,把英儿那丫头杖毙。」 英儿吓得面无血色,马上跪在地上。「太福晋,奴媿做错了什么,您要让人仗毙奴婢?」 「你这贱丫头弄丢了永玹要给我的寿辰贺礼,还不罪该万死?你这贱命死一千次也不足以弥补你所犯下的过失!」 她今儿个盼了一整天,就是想看看儿子帮她准备的寿辰礼物,岂知那礼物竟然弄丢了,她先前有多期盼,此刻便有多震怒。 她更加恼怒的是拂春将她的寿礼带回娘家去,但她再怎么样都是永玹的福晋,她打不得她,只能拿她身边的丫鬟泄愤。 拂春急忙拦住那两个要上前将英儿拖下去的婆子,「额娘,即使如此,英儿也罪不致死,就这样打死她,未免太草菅人命。」 「奴才犯下如此大错,我这主子杖毙她何错之有?」 「我才是她的主子,谁也不许动英儿!」拂春护在英儿身前。 巴颜氏看向拂春的眼神,怨毒得彷佛想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我还没追究你擅自把永玹要供我的寿礼带回你娘家的事,你还有脸替她出头?!」为了儿子,她这阵子已经尽量在容忍拂春,却没想到拂春这么不知好歹。 「我问了永玹,他说可以带回去给我额娘他们瞧瞧。」八音盒弄丢了,拂春自知难以推卸责任,但她仍试着替英儿求情,「我会把八音盒找回来,求额娘饶了英儿一命。」 「好,莫说我不讲情面,我就给你一个时辰,倘若一个时辰后你还找不到那只八音盒,就休怪我执行家法!」巴颜氏说完,狠狠剜她一眼,拂袖离去。 拂春将在寝院里侍院的下人全都叫过来,肃着脸道:「你们究竟谁拿了那音乐盒,老实交出来,我可以不追究,否则要是再找不到那东西,就全部去太福晋那儿挨扳子吧。」 跪在地上的众人全都惊惶的揺着脑袋,表示自个儿没拿。 「从我娘家带回来后,英儿就摆在屋里,若是没人拿那东西,难不成它还能插翅自个儿飞走了?」 「福晋,奴婢没拿。」 「奴婢也没拿。」 「奴婢也没有。」 跪在地上的一干下人纷纷出声以示清白。 见他们无人承认,拂春气恼的瞋瞪他们,最后让英儿去他们住的屋里仔细搜了一遍。 半晌,英儿回来,朝她揺揺头。 眼瞅着巴颜氏给她一个时辰已快到,拂春心中焦急,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情急之下,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让英儿拿来二十两银子,搁在一张桌子上,朝他们说道:「我在这桌上放了二十两银子,一刻钟内,拿走东西的人只要交回来,就可以拿走那二十两银子。我这人素来说一不二,只要将八音盒还回来,我说不追究就是不追究。还有,倘若有人知晓是谁拿走的,私下里告诉我,也可以拿走这二十两银子。」说完,她的目光在那些下人脸上--掠过,然后抬手让他们退下。下人们--离开。 事关生死,英儿满脸担忧的问道:「福晋,您看拿走的人真的会还回来吗?」拂春也没什么把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也只能试试了。」 主仆俩在屋里等了一刻钟,迟迟没人进来。 而这时巴颜氏给她的时辰也到了,两个婆子带着十几个丫鬟和家丁过来。 「太福晋差奴婢来问问,不知福晋可把那八音盒给找到了?」一名婆子上前问。 「还没有。」看着眼前这阵仗,拂春心头一凛,巴颜氏这回怕是不会饶过她和英儿了。 另一名婆子抬手点了十来个人,交代道:「太福晋吩咐,让你们去把在这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下人全都押下去,重打三十个扳子。」 上来个人应了一声,抓人去了。 原先问话的那婆子朝着拂春说道:「劳烦福晋同奴婢走一趟,去向太福晋禀明这事。」 英儿面色如土,吓得两条腿抖如筛糠。「福晋,英儿不想死,英儿还想在使身边伺候您!」 拂春紧握住英儿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被打死的。」 两人跟着那婆子进了巴颜氏的寝院,即刻有两个丫鬟上前押住英儿。 「福晋救我!」英儿惊恐的哭喊着。 拂春快步走到巴颜氏跟前,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哀求道:「额娘,这事是我的错,求您饶了英儿这一回,弄丢的八音盒我定会想办法给您找回来。」 巴颜氏暴怒的骂道:「这事当然是你的错!自打你嫁给永玹后,便目中无人、胆大妄为,一再顶撞忤逆我,现下连永炫特地寻来要送我的寿辰礼物你也敢给我昧下送回娘家去,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婆婆?」 「额娘,您要怎么骂我都可以,可您不能这么诬蔑我,我没有昧下那八音盒送回娘家去。」 「难道你今儿个没有把那东西拿回娘家去?」 「我是带回去一趟,可是有再带回来。」 巴颜氏厉声质间,「你有再带回来,如今那东西何在?」 拂春一窒,答不出话来,东西确实不知所踪。 见她无话可说,巴颜氏怒喝身边的婆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把那丫头拖下去杖毙!」 拂春急忙回头拦在英儿身前,不让人带走她。「额娘,这事是我的错,您若真要罚就罚我吧,饶英儿一命。」 「你真要替那丫头受罚?」 「没错。」英儿服侍她多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 以她的身分,她料想巴颜氏再生气也不可能让人杖毙她,最多罚她几个板子,这样总好过让英儿被活活打死。 巴颜氏嗓音阴冷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让人打你吗?」 「我没这么想。」拂春觉得婆婆现下恐怕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你既然自愿受罚,来人,福晋弄丢王爷要送给我的寿礼,将她带下去杖责三十大板。」 登时有两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的按着她将她带出去院子。 拂春没挣扎,被带到外头,趴在长凳上,两个婆子站在两边,轮流将手里的板子朝她的身上打下。 碍于她的身分,婆子们有所顾忌,出手不敢太重,但她这辈子没被人这样打过,心里又恼又委屈。 她气恼的不是巴颜氏,而是那偷走八音盒的人,让她抓到,她非扒了对方一层皮不可。 刚回府得了消息的永玹匆匆赶过来,正好瞧见拂春趴在长凳上挨板子,他脸色一变,怒喝道:「住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胆敢对福晋动手?!」 两个婆子连忙跪下,「是太福晋吩咐奴婢打的。」 永玹上前扶起拂春,不等她开口,阴沉着脸走进厅里。「额娘为何要命人杖打拂春?她做错了什么?」 巴颜氏气怒的马上回道:「她将你要送我的鎏金珐琅八音盒给弄丢了。」 永玹一怔,「额娘怎么知道那只八音盒是要送给您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她今儿个私自将那八音盒带回娘家去,那八音盒便不见了。」巴颜氏不愿让儿子知晓她在他房里安排了人,将他们夫妇俩平日里的动静回报给她。 「没看好那八音盒是下人的错,为何要对拂春用刑?」他不满的质问。 「我是要罚那下人,是她自个儿主动要替那下人受罚。」见儿子一回来便为了拂春的事来责问她,巴颜氏又恨又怒,在儿子心里,她竟不如那个他才刚娶没两个月的女人。 「孩儿先前以为您已经想通了,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别再为了点事计较,如今您却因为这点小事,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拂春,命人杖打她!」他的语气透着掩不住的失望,说完,他不再看额娘一眼,来到院子,扶着还呆站着的拂春回到自个儿的寝房。 「把衣裳脱了,我瞧瞧可有伤着。」 「那两个婆子下手不重,没伤着。」拂春听见了他对婆婆说的话,拉着他解释道:「弄丢那鎏金八音盒是我的疏失,也是我自愿要替英儿领罚,这事不能全怪额娘。」 第二十四章 婆婆错在不该罚英儿那么重,竟为此要杖毙她,一条人命难道还比不上一只死物吗? 永玹略一沉吟道:「你把这事仔细说给我听,那八音盒是怎么丢的?」 她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遍。 听完,他思忖道:「倘若不是这院子里的下人拿的,兴许那八音盒还在你娘家。」 拂春有些错愕,「可英儿说,我额娘他们看完后,她确实有把八音盒收回木盒子里。」 「但是离开前,她可有再检査一谝,确认那八音盒还在里头?」永玹问道。 拂春连忙叫来英儿询问。 英儿答道:「奴婢把东西收好后,离开前虽未再检査,可那时在少爷的院子里,应该不会有人敢拿走那八音盒。」 不等永玹开口,拂春便吩咐道:「你即刻回去找找,说不得后来又有人拿出来看,而你没发现。」 「是,奴婢这就过去找找。」害主子替她挨了顿打,英儿愧疚自责得赶紧回了趟大学士府。 进了大学士府,禀明了白佳氏,英儿来到常临住的院子前,便听见里头一阵耳熟的鸟鸣声传来。 她张着嘴,快步跑进屋里,瞅见那只他们遍寻不着的鎏金铜胎蓝底珐琅八音盒就搁在桌子上,一只白猫正抬着爪子,挠着那只会转动的珐琅鸟,常临则站在一旁摸着猫儿。 「天哪,少爷,这八音盒怎么会在这儿?!」 常临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即便低下头,继续摸着猫的耳朵。 英儿急忙上前想要重走那只八音盒,常临却拍开了她的手,瞋瞪着她,说了三个字,「毛毛的。」 英儿都要急坏了,清秀的圆脸紧紧皱着,「少爷,这八音盒不是这猫的,是先前福晋带来的,为了这八音盒,福晋还挨了板子呢,您快让奴婢带回交差。」 她不知道少爷是怎么拿到八音盒的,估摸着是那时福晋和三老爷到院子外头去比试时,他们都出去瞧了,屋子里没人在,少爷兴许是在那时出来,瞧见搁在桌上的木盒子,便自个儿打开来,拿走了八音盒,又走回了书房里去。 见她似是想抢走那八音盒,常临将那八音盒和白猫一块抱在怀里,走进自个儿的书房去,还把门板给紧紧关上,不让她进来。 她急得拍着门板,「少爷,您不能这样,求您快把那八音盒拿出来,让奴婢带回去。」 那扇雕花门板纹丝不动,她听见书房里继续传来那鸟鸣声,急得团团转。 一旁服侍常临的侍婢见状,给她出了个主意,「要不你去请夫人或是随茵小姐过来,看看能不能劝得少爷把那八音盒交出来。」 「我这就去找夫人。」英儿匆忙的要去搬救兵,走到半路,恰好瞧见随茵,她想起除了自家福晋外,少爷似乎还愿意亲近随茵,遂说明事情的原委,想请她相帮。 听完,随茵并未答腔,只是提步走向常临的院子。 英儿连忙跟在她后头,见她进了屋里,直接来到书房前,抬手轻敲了下门板,那宛如清霜般淡然的嗓音徐徐出声--「常临,是我,随茵,开门。」 须臾,那紧闭的门板咿呀的开了,门后探出常临的脸。 「我可以进去吗?」随茵抬手指向里头。 常临眨了眨眼,回头往自个儿的书房里看了眼,便径自走了回去,抱起在挠着鸟鸣八音盒的白猫,轻轻蹭了蹭他,见随茵走过来,他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拿起那只鸟鸣八音盒向她炫耀。 「会叫。」 随茵轻点螓首,附和道:「嗯,它会叫。」她接着走到挂在墙面上,那幅他为拂春所画的肖画前,问道:「这是谁?」 常临看了过去,叫了声,「姊姊。」她作势朝画上的人轻拍两下,常临有些生气的走过去,一把推开她,护在画前。「不许打姊姊。」 她指着他拿在手上的八音盒,再比着墙上的拂春肖画,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字慢慢对他说道:「拂春因为丢弄这八音盒,挨了打,让英儿带回去还给她可好?」 他睁着双眼,呆愣的看着她。 随茵极有耐性的比着那八音盒,再指向墙上的拂春画像,接着再做出拍打的手势,如此重复了几遍。 半晌后,常临似是看懂了,愣愣的问道:「坏人打姊姊?」 随茵点点头。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八音盒,须臾后递到她面前,吐出了几个字,「叫坏人不打姊姊。」 随茵接过八音盒,颔首道:「不打。」随即她转身走出书房,将八音盒递给英儿。 英儿如获至宝的接过,迭声道谢,「多谢随茵小姐、多谢随茵小姐。」 「快送回去吧,顺道转告你家福晋,往后重要的物品别再随便拿出来炫耀。」 英儿答应了声,赶紧带着那只八音盒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英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遍,接着红着眼圈、双膝跑下,自责地道:「都是奴婢不好,回来前没再仔细检査一谝,不知那鸟鸣八音盒被少爷给里走,招惹出了这些事,还让福晋替奴婢受罚。」 折腾了大半天,发现这一切全是常临搞出来的,拂春一时间也不知该怪谁,「算了,找回来就好,以后做事小心些就是。」 见主子没有责怪她,英儿心中感戚激,暗自决定以后要尽心的服侍主子。 「这次多亏了随茵小姐,否则奴婢还不知该怎么让少爷把这八音盒还回来呢。」不过随茵小姐让她转告主子的话,她没胆子说。 「改天回去我再谢谢她。」拂春有些歉疚地望向永玹,「这次的事,连累院里的那些下人都挨了打,我想给他们些补偿,你看可好?」 「你想补偿他们是可以,不过这些人不能再留下来。」 「为什么?」她纳闷的间。 「吃里扒外的下人用不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额娘是如何得知我寻来这只八音盒要送她的事?」永玹提示道。 「你是说,是咱们院子里的下人去同额娘说的?」拂春有些难以置信。 先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既然知晓有人将他院子里的动静向额娘禀告,不管是谁,那些下人他一个都不会再留,且对于额娘竟把手伸到他这儿来,他心里也很不悦。 「晚点我再亲自挑选几个下人过来。」 「那我把这鸟鸣八音盒送去额娘那儿。」为了这东西,害她挨了顿板子,她现下越看这东西越碍眼,只想着早早送走。 「明日再送过去吧。」额娘现在八成还在气头上,她这时过去,免不了要挨冷脸。 这整件事孰是孰非,也很难说个明白了,此事拂春虽有过失,但倘若额娘没把手伸到他这儿,那么今儿个也就不会闹出这些事来。 翌日,拂春带着那只鎏金铜胎珐琅八音盒去向巴颜氏请安,巴颜氏却不见她。在巴颜氏身边伺候的婆子满脸担忧的说道:「昨日王爷走后,太福晋便把自个儿关在房里,昨儿个晚膳和今天早膳都没吃,太福晋的身子骨本就不太好,如今又不肯进食,奴婢委实担心太福晋的身子会受不了。」 拂春诧异地问道:「太福晋为何不吃饭?」 「怕是王爷昨日那些话,伤到太福晋的心了。」 「要不我进去劝劝她。」拂春让那婆子领她到巴颜氏的寝房。 婆子略一犹豫,才领着她过去,进了宿房,婆子走到床榻旁,对着躺在榻上的主子说道:「太福晋,福晋来看您了。」 巴颜氏怒道:「我不是说了不见她,让她滚!」 这事说来是因为常临将八音盒拿走而引起的,错在于她,拂春上前好声好气地说道:「额娘,那鸟鸣八音盒已经找回来了,我给您送来了。」 巴颜氏坐起身,朝她咒骂道:「我不希罕了!拿回去!你这贱人,枉我这段日子对你一再容忍,你却在我儿子面前挑拨是非,离间我们母子的感情,我真想剖开你的心肠看看是不是黑的!」 拂春忍着脾气解释道:「这件事是阴错阳差,我不是故意弄丢八音盒的。」 「你还摆着那张无辜的嘴脸想蒙骗谁!自打你嫁进来后,就没一日安分,处处挑唆我与永玹的母子情,如今永玹被你蒙蔽,你很得意是不是?」巴颜氏怨毒的目光狠瞪着她。 「我没有挑拨您和永玹.」事实上是她容不下她,再三刁难挑剔她,她才是一再容忍的那个人好不好。 第二十五章 巴颜氏满脸厉色,语气尖锐的指责,「你还不承认,你昨日故意让我打了你,然后再向永玹告状,存心让他误会我,你的心怎么就这么毒!」 「我没有向他告状,昨天的事……」 不等她说完,巴颜氏抄起了枕头朝她砸过去。「滚出去,我不想再听你那满口的谎言!」 拂春的肩头被那枕头砸了个正着,无法再与不讲理的婆婆说下去,她心头憋了一把火,转身走了出去。 拂春原以为婆婆气上几个时辰也就过了,却没想到婆婆接下来两天也都不肯进食,就连永玹想去劝她,她也不见。 「额娘到底想怎么样?」婆婆若是骂她还好处理,可她却是不肯进食,这要传出去,说不得别人还以为她早怎么苛待婆婆了,连饭都不给她吃。 「我晚点再去劝劝她。」毕竟是自个儿的额娘,他也不希望她伤了身子。永玹去了额娘的院子,巴颜氏仍是不肯见儿子,还让婆子传话,说他戏然有了媳妇不要额娘,以后也用不要再来看她,她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额娘一直不肯进食,那该怎么办?」拂春担心婆婆万一真饿出个好歹来,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永玹亲自去了趟厨房,回来后对她说道;「你放心吧,虽然送去的吃食额娘都没动,不过额娘房里的婆子这两天都上厨房拿了些食材,多半是在额娘房里开了小灶,另外做了吃食给额娘。」 先前在额娘的寝房外头,他听见额娘吩咐下人的声音依然洪亮,可不像两天没进食的人。 「是吗?那就好。」得知婆婆不是真的绝食,拂春这才略略放心,对婆婆这般心眼,她也是服了,拿她没辙。 「额娘这是在同我闹脾气,你不用管,过两日她气消了就没事了。」 额娘是想藉此来逼他服软,且这事若传出去,拂春把他额娘气得吃不下饭的名声也就落实了,往后她头上就得顶着一个不孝敬婆婆的名声。 一家子只有三个人,却如此不得安宁,让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妻子与额娘都满意。 拂春从脂粉铺子里挑了几件上好的胭脂水粉带回娘家送给随茵,多谢她那日哄劝了常临,把八音盒还回来。 「那日的事谢谢你了,对了,我听说你爱看书,所以顺道从永玹那里借了几本书过来给你。」 「你无须向我道谢,我只做我想做的事。」随茵一如既往,脸色冷淡如水,她对拂春送的那些胭脂水粉没兴趣,只对她递过来的那几本书有兴趣。 知道她那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拂春这回听了也没恼。 恰好额娘也在一旁,拂春忍不住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也不知永玹他额娘究竟在想什么,非要同我过不去。」 正在翻看其中一本书的随茵抬起眼看向拂春,一针见血地道:「这事很简单,就是一个守寡多年的女人,嫉妒儿子对妻子比对自己好,在与自己的媳妇争风吃醋罢了。」 拂春婆家的事,她先前已听白佳氏对她提过,因着常临的事,如今府里头有什么事,白佳氏常会找她商量。 「什么?」拂春错愕的瞪大眼,「你说我婆婆是在同我争风吃醋?」 「她守寡多年,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日常里的重心都围绕着儿子打转,忽然有一天,儿子的身边多了别的女人,她觉得自个儿的儿子被人给抢走了,难以排遣这种失落和寂寞,才会处处看你不顺眼。」 白佳氏上头没有公婆,无法传授女儿经验,不过她有个儿子,她试着将心比心地想了想,点点头附和道:「随茵说的没错,你的婆婆早年守寡,只有永玹一个儿子,见永玹在成亲后对你百般呵宠,心里多半有些不平和嫉妒。」 拂春愣愣的问:「那这事要怎么做才能化解?」她怎么也没想到婆婆对她挑皇子挑眼睛,原来是在嫉妒她。 随茵简单的道:「给她找个伴,她就没心思再找你麻烦了。」 白佳氏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让她再二嫁吗?以她的身分,那对象可不好找。」 巴颜氏的丈夫出身宗室,是当今皇上的胞弟,身分尊贵,要再改嫁可不容易。 让她给婆婆找个对象? 拂春努力想了想,然而把京里那些她知道的人都给想了一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回到王府后,她把随茵说的话告诉永玹. 「所以说呢,你额娘老是对我挑剔刁难,问题的根源是出在你身上。」 永玹先前不明白额娘的心思,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额娘那儿我会再去同她说说。」 「我额娘说,这女人哪,不管多大年纪都一样,想要人宠着疼着关心着,所以往后你尽量多宠着她就是,她髙兴了,自然就不会再找我麻烦。」拂春说得头头是道。 他含笑着握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抱她坐在他腿上,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娘子有命,为夫岂敢不遵。」 她秀媚的脸上漾开笑靥,捧着他的脸也亲了他的唇一下,「不过你先别忙着去见你额娘,我先去见她。」 瞧见她笑得彷佛心中另有盘算,永玹好奇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一尽做媳妇的责任,劝她进食。」拂春神秘兮兮地道,她已经想到要用什么方法来「劝」婆婆吃饭了。 拂春不顾巴颜氏身边那些婆子的阻拦,直接进了寝房。 瞧见她竟闯了进来,巴颜氏怒道:「你进来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额娘莫急,且先听我说几句话。」拂春搬来张凳子,大剌剌地坐在床榻前,也不给巴颜氏再骂她的机会,径自又道:「额娘,您这几日一直不吃喝,教我和水玹都要急坏了,不过这会儿瞧见额娘骂人还如此精神,倒教我放心了些。我昨儿个想了想,要是额娘您当真吃不下,那就别勉强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下,刻意抬眉朝她笑了笑。 「同您说句心里话,这几日您都窝在房里,不见我和永玹,我的耳根子可清净不少,我就想着咱们这人呢,早晚有一死,年岁到了,自然就得走了,哪一天若是您不在了,您也别记挂着永玹,我会照顾好他的。」 巴颜氏气急败钚的破口大骂,「你这是在诅咒我吗?」 拂春一脸无辜的举起右手,「天地良心,我若是这么想,就教我天打雷劈。我这不是担心您老是不吃不喝,身子会消受不了吗?我也是忧虑万一您再不迸食,真出了什么事,您心里定会无法放心水玹,所以才同您这么说,好教您别担心。」 「你这是想我早点死对不对?」巴颜氏恨恨地瞪着她。 拂春装模作样的说道:「媳妇岂敢这么想,那可是大不孝,可要再不进食的话……唉,我也只能……」 「只能怎样?」 「身为儿媳,我岂能忤逆您的意思,我也只能继续由着您了。」 「你这狠毒的女人,竟然想让我饿死!」 「冤枉呐额娘,您不吃,难道我能把饭食强塞进您嘴里吗?」 「你滚,我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巴颜氏怒赶她出去,接着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命厨房烧一桌好菜送过来!」 在寝房外头听见婆婆的话,拂春得意的扬眉而笑,憋屈了多日的心情,顿时舒朗起来。 拂春的激将法成功奏效后,轮到永玹去安抚巴颜氏。 他先送了些额娘喜爱的物事给她,接着握住她的手,温言软语的说着心里话,「您是我的额娘,我孝敬您是应当的,倘若您和拂春落在水里,孩儿一定先救您。」因为拂春会泅泳。 听见儿子这么说,巴颜氏一直板着的脸总算缓和了几分。 「拂春是我的妻子,而您是我的额娘,你们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女人。母慈子老,家庭和睦,这是人间一桩美事,也是我期盼的事。」他接着自责道:「若是额娘与拂春都无法兼容,夹在你们之间,我也不知该如何自处,连额娘和妻子都无法顾全,这表示我无能,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区区一个家都治不好,日后还有何颜面替皇上办事?」 巴颜氏舍不得儿子这般自贬,连忙说道:「这怎么是你的错,千错万错全都是拂春的错。」可当她迎上儿子望过来的眼神,好似带着一抹失望和不悦,连忙话锋一转,「额娘是说,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只要她不再挑事,额娘也没什么不能容忍的。」 第二十六章 「拂春年轻不懂事,见识不如额娘,往后额娘不妨多教教她,别再与她置气。」 看在儿子的分上,随氏勉为其难的应了声。 接下来拂春每天总会带着一些吃食或是有趣的小玩意过去给婆婆。 一开始巴颜氏还嫌弃不肯要。 拂春便摆出喜孜孜的表情,「您不要吗?这东西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呢,既然您不要,那我自个儿留着。」她把三两银子买来的东西,随口说成了一百一代代。 巴颜氏斥责道:「什么,那么个破玩意也要一百两,你是怎么管家的,那样的东西也买?」 「哎,我这不是瞅着额娘您可能会喜欢吗,所以才掏银子买下,想讨您欢心,哪里知道被您嫌弃成这样,不过这银子花都花了,您要是不喜欢,我只好自个儿拿回去把玩。」既然明白了婆婆的心结所在,她现下隐约摸清要怎么同婆婆相处了。 听她这说么,巴颜氏哪里肯顺她的意让她带走,「我没让你拿回去,给我放下,以后不许再浪费银子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随着拂春每日过来,两人总会在口舌上做些争斗,斗着斗着,拂春便同她说起了永玹的事,也问了些永玹成亲以前的事。 巴颜氏原本不想同她说,但被她一激,便忍不住说了。 虽然每次瞧见拂春,巴颜氏还是不怎么肯给她好脸色,可与她说着儿子的事,同时也从她那里得知一些儿子的事,说着说着,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 拂春一得空就过去陪着她,从永玹的事说到了巴颜氏年少时的事,说到她当年与丈夫的恩爱,再说到后来她痛失丈夫的悲痛,还有儿子一度被带进宫里的惶然和无助。 随着婆婆倾吐心事,拂春慢慢了解婆婆,明白她这些年来的寂寞,她认真的思忖着,是不是真要如随茵所说替她找个伴,不过这种事也急不得。 由于随茵的话让她与婆婆的关系改善了不少,这日她回娘家看望额娘和弟弟,准备要离开时,她特地去找了随茵,冷不防一把抱住她。 「你这个妹妹我认下了,以后我罩着你,谁要敢欺负你,都要问过我。」 「你在说什么?」随茵推开她。 见她完全没有感动之意,拂春也不在意,朗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别害臊,你要真不好意思叫我姊姊也没关系,叫我拂春就好。妹妹,我回去啦。」自顾自说完这番话,她笑咪咪地转身就走。 妹妹爱摆冷脸就让她摆呗,她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就够了。 「我这趟出城办事要几日才能回来,府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会尽量赶在额娘寿辰前回来。」临出门前,永玹叮嘱妻子,握着她的手,流露出一抹不舍之情。 拂春拍拍胸脯,「你放心去吧,有我在,我会帮你把这个家看得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照顾额娘的。」 「那就有劳你了。」两人成亲后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离开前,他眷恋的拥住妻子,吻了吻她。 她搂着他的颈子,与他缠绵了好一会,才目送他离去。 处理完府里一些大小事情后,算算时间,婆婆也该午睡醒来,拂春正好闲着无事,便过去陪陪她。 憩醒来又瞧见媳妇,巴颜氏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成天老往我这儿跑?」 「我这不是怕额娘您寂寞,才特地来您说说话。」 「我这儿有这么多下人陪着说话,哪儿会寂寞。」巴颜氏嘴硬道。 「她们能陪您说的话与我不一样。」 「你倒说说哪里不一样?」 「我会同您说真话,可她们不敢。」 「你说的哪是什么真话,你只会顶撞我、气我。」 「好吧,是我觉得寂寞,永玹这一趟出远门办事,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他这才刚走,你就觉得寂寞了?」 「额娘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只要一想到要和永玹那么多个秋不见,就忧愁得吃不下饭。」 巴颜氏撇着嘴道:「谁都可能吃不下饭,就你每顿都要吃上三碗,哪儿会吃不下。」 「真的,我今天中午只吃了两碗。」 「你要真一碗都没吃再说,去去去,别来烦我。」巴颜氏不耐烦的摆摆手赶她走。 走出婆婆的院子,拂春嘴角微微翘起,开始盼着永玹归来的日子。 巴颜氏寿辰这日,拂春替她操办,由于不是整数大寿,所以没有宴请外人。 永玹赶不回来,只有婆媳俩坐在一块吃饭,见拂春扒着白饭吃,巴颜氏替她夹了几筷子的菜到她碗里。 「别老吃白饭,吃些菜。」 「多谢额娘。」她抬起脸笑道。 「永玹可有让人带话,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有,永玹离开前说会尽量赶回来替您祝寿,可能是什么事耽搁了。」 她话才刚说完,总管突然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开口就禀道:「太福晋、福晋,王爷出事了!」 「你说什么,永玹出了什么事?」巴颜氏急问。 「回来报信的侍卫说,王爷为了尽快赶回京城,改乘船回来,却在半途遇上山洪暴发,那船翻了。」 「那永玹呢?」巴颜氏又惊又急的追问。 「王爷如今下落不明,与王爷同去的几名侍卫游上岸,联络了当地的官府,已没着河岸在搜寻王爷的下落,只是迟迟还没能找到人。」 听到这里,拂春出声道:「他在哪里翻的船?让回来报信的侍卫带我过去。」 总管惊讶地问道:「福晋要亲自过去?」 「我要去找他,你让那侍卫准备准备,我收拾收拾,待会儿就出发。」得知永玹出事,拂春心急得一刻也等不了,打算亲自过去找人。 巴颜氏听了她的话,斥责道:「你一个女人家去了能做什么?给我留在这儿等消息,别去添乱。」 拂春握住婆婆的手,语气急切的恳求道:「额娘,如今永玹下落不明,我没办法留在府里什么都不做,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去添乱,我一定会把永玹带回来见您,求您让我去!」 巴颜氏一时之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她,她不认为媳妇去了能有什么用处。 拂春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额娘,求您了,我若不亲自过去一趟,我一刻都没办法安心,求您让我去,我保证一定会带回永玹!」 注视着她脸上那焦虑忧急的神情,最后巴颜氏点了点头。 为了尽快赶过去,拂春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着马,快马加鞭赶路。 来到永玹出事的河道旁,那几名侍卫迎上前,他们已先一步接到福晋亲自过来的消息。 「属下见过福晋。」 她摆摆手,直接问道:「不用多礼了,可有找到王爷?」 「还未找到。」 她凝目望向河道上那滚滚而流的河水,两手紧掐着掌心。 其中一名侍卫说道:「已派出不少人手沿岸寻找,也许很快就能找到王爷,您一路赶来,先歇会儿吧,一有消息属下即刻通知!」 拂春揺揺头,如今永玹生死不明,她哪里能静下心来休息。 她沿着河道策马奔驰,一边搜寻着永玹的身影。 接下来两日,仍旧没有好消息传来。 拂春紧蹙着眉心,站在河岸边眺看着河面,大声呼唤道:「永玹,你在哪里?你别吓我,快回来好不好?我们才成亲多久,你别想就这样丢下我不管。你快回来!你一样丢下我一个人先走了,阿玛至少还给额娘留了个孩子,可你什么都没留给我!你若是敢不回来,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与你没完!」 那领着她过来的侍卫就站在她身后,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朝着河面嘶喊着,也不敢上前相劝。 王爷失踪这么多日,只怕已经……但这种事,他们谁也没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毕竟尸首还未找到,就还有一分希望在。 就在他稍一分神之际,突然间瞅见她竟然纵身跳进河里,他大吃一惊,找不到王爷,福晋竟然想跳河殉情! 他情急之下也跟着跳下去,想救回她。 拂春挥开他的手。「你别拉我,走开!」 「福晋,王爷现下生死不明,您可不能寻死,否则若是找到王爷,属下怎么向王爷交代?」他急着想拽她上岸。 她抹了抹脸上的河水,皱眉道:「谁跟你说我要寻死了?」 那侍卫被她问得一愣,「可您这不是跳河了吗?」 第二十七章 「你没见到我会泅水吗?淹不死的,我是想试着跟着这河水往下流,看看这河水会不会带着我找到永玹.」 对她这异想天开之举,那侍卫瞪大眼。「那万一……」 「没什么万一,你不要拦着我,要是不放心,你找条船跟着我就是。」说完,她仰躺着,让整个身子顺着河流往下飘,同时在心里不停的祈求着河神,请祂带她找到永玹. 她宁愿折寿,来换得永玹的平安。 只要他回来。 那侍卫见她是铁了心要这么做,震惊之后,连忙在岸边找了艘船过来,让艄公撑着船跟在她后头。多亏河水已不像出事那日那般汹涌湍急,河面水势平缓,艄公撑着船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一旦她体力不支,就要将她救上船来。 那侍卫没想到福晋一个女人为了寻找王爷,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不禁打从心里佩服她。 原来这世间真有这般不离不弃的真情挚爱。 拂春在河面上从晌午一直飘到快日落时分,期间那侍卫一再想让她上船,但她不肯,只饮了些水,吃了点东西,就在日头快没入山头的另一边,河道忽然之间转了个弯,她被河水送到一处河滩。身子无法再往下飘,她坐起身,怔怔的看着前方映着落霞的河面,下一瞬间,想到什么,她连忙站起身,在附近来来回回寻找着。 「河神把我送到这儿来,说不得永玹就在这附近,你也快过来帮忙找找。」她扬声朝坐在船上的侍卫喊着。 那侍卫连忙跳下船,一块过来帮忙寻找。 可他们来来回回找遍了这处河滩,眼瞅着天光都要没了,待卫不得不说道:「福晋,这天色已晩,瞧不清了,咱们还是先找处地方歇一晩,明儿个再找吧。」 拂春浑身湿漉漉的,又在附近来回找了一趟,这才跟着那侍卫去找地方过夜休息。 附近很偏僻,都是林子,他们走了好半晌,才瞧见有炊烟升起,连忙走了过去。 来到一处茅屋前,那侍卫上前敲门,半晌,有个约莫六旬、背微驼的老妇提着灯笼前来应门。 「谁呀?」 「这位婆婆,我与我家主子错过了客栈,想借您这地儿歇一晚,劳你行个方便。」 「这样呀,可我这儿没多的房间可给你们住了。」 「那这一带可还有其他的人家?」要是只有他一人,他倒是可以将就将就,但福晋身分高贵又是个女子,可不能这么随便。 「没啦,这方圆数十里就只有咱这一户。」那老妇答道。 站在后头的拂春出声道:「不打紧,只要能让咱们有个地方休息一晚就成。」 「好吧,那你们进来吧。」那老妇提着灯笼,领他们走进茅犀里。 「婆婆,您这儿可有热水和干净的衣物?我家主子落水,身上的衣物湿了,想同您借一套,让她先换上。」那侍卫说着,掏出几枚碎银塞进她手里。 那老妇也没拒绝,收下银子点了点头,说道:「小伙子,灶房在后头,你先去烧水,我去给这姑娘找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多谢您。」道了声谢后,那侍卫回头对拂春说道:「福晋,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烧水给您净个身。」 拂春点点头,在一条陈旧的长板凳上坐下。 不久,那老妇拿了件衣裳出来给她,一边说着,「我去熬药,顺道给姑娘煮碗姜茶过来。」 「婆婆您病啦?」拂春顺口问了句。 「那药不是我要喝的,前几日我在这附近的河边救了个小伙子,那会儿刚好我儿子还没进城,帮着把他一块扶了回来,否则凭我一个老太婆,也没办法把人给拖回来……」 听到这里,拂春神色丕变,蓦地站起身,一把扣住老妇的手腕,急切的问道:「婆婆,您说您在河边曾救了个人回来,他现下在哪里?」 「就躺在我儿子的屋里头……」老妇话还未说完,就见她急着去找人,「哎,姑娘,那间房是我睡的,旁边那间才是我儿子的。」 拂春闻声,连忙移动脚步,转往旁边那一间,快步掀起藏青色的布帘走进去。 来到床榻前,即使房里有些昏暗,可瞥见躺在床榻上头的那个人影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又惊又喜的扑到他身上。「永玹,我终于找到你了!」 送走太医,看着安静躺在床榻上的丈夫,拂春坐在床边,紧握着他的手。「永玹,你别再睡了,你也睡得够久了,该醒来了。」 自一个多月前,她在那名老妇的屋里找到永玹,重重答谢了对方后,翌日,她和侍卫们带着昏迷不醒的永玹到了附近的县城找大夫。 施针用药后,他迟迟不醒。 三日后,见他还没转醒,她带着他返回京城。 回到京城这一个月来,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太医,都没有人能唤醒永玹.「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觉睡了多久?你若是把你这一辈子的觉给睡完了,以后等你醒来,可要夜夜失眠了……」 巴颜氏过来,见到媳妇又絮絮叨叨的对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说着话,顿感鼻头发酸。 原本她一直不待见媳妇,可这回在得知媳妇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找回儿子后,她这心都疼得揪了起来,曾经对媳妇的诸多不满,全都化为了感激。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她这般地步,为了寻找丈夫的下落,不惜任由自个儿顺着河水飘流。 儿子能得妻如此,是他的福分。 驻足须臾,见拂春还在与昏迷不醒的儿子说个不停,她默默转身离去。 翌日,文硕、平康和吉胜前来探望永玹. 「永玹还是没醒来吗?」平康关切的问道。 拂春轻揺螓首。 「想不到永玹这趟出门,竟会遭了这个劫。」文硕掏出一只平安符挂在床头,「这是我从喇嘛那儿帮他求来的平安符,希望能保佑他早点清酸过来。」 「多谢。」拂春向他道了声谢。以前她不信这些,但现下她希望这经过喇嘛加持过的平安符,真能庇佑永玹早点醒来。 吉胜站在一旁,垂眸看着昏睡不醒的永玹,心中思潮起伏,永玹费尽心思娶到了拂春,可这才过了多久就遭了难,如今不醒人事,让拂春独自一人为他焦急担忧,他怎么舍得这么对她? 回头觑见拂春憔悴消瘦的容颜,他一拳击在床柱上,在永玹耳边吼道:「永玹,你给我醒来,当初你答应了我什么?你说你会好好待她,如今丢下她一个人不管,自个儿睡得昏天暗地,这算什么?你若再不醒来,我就把她……」 担心吉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平康急忙插话道:「够了,吉胜,永玹又不是存心这般。」 「就是呀,永玹若是有知,定也想快点清醒过来。」 吉胜抹了株脸,待心绪稍微平复后,他回头看向拂春,呐呐地解释道:「对不住,我失态了,我也是太担心永玹了。」 当年错过她,他与她早已不可能,他还痴心妄想什么?如今他身旁有多名娇妻美妾相陪,而永玹的身边由始至终只有她一人,他比不上永玹. 拂春微微勾起唇,「我明白,你们都是他的好兄弟,多谢你们来看他。」 三人又待了片刻才离去。 过几日,随茵带着常临来了。 似是感觉到姊姊的期盼和哀伤,常临一见到她,便上前紧紧抱住她,对她说道:「姊姊,不哭。」 见弟弟竟会安慰自己了,拂春一时之间又悲又喜,忍不住湿了眼眶。 随茵看她一眼,淡然道:「你所做的一切,定会有回报的。」 拂春有些惊讶,这应该是到现在为止随茵对她说过的唯一句好话吧,「你这算是在安慰我这个姊姊吗?」 随茵没与她争辩,「你说是就是了。」 她一手挽着弟弟的手,一手挽着随茵,「我相信你们姊夫一定会醒过来的。」 常临不知是否明白她所说的话,用力点点头。 随茵也轻应了声,「嗯。」 送他们离开后,拂春坐在床边,拿着湿帕子轻柔地帮永玹擦着脸,一边说着,「永玹,你睡了这么久,可有作梦?那梦里可有我?你还记得那时在古墓里你曾说过,要与我生同衾、死同穴吗?你可别抛下我自个儿先走了,否则……我可不会替你守寡的哦,我会另外再找个男人,你听见没有,还不快醒来……」 她越想越伤心,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剩下眼泪仍落个不停。 尾声 【尾声】 睡梦中有些冷,拂春下意识往睡在身侧的人怀里钻去。 即使永玹昏迷不醒,两人也一直同榻而眠,她钻进他怀里后,搂抱着他,脸儿在他胸口上蹭了蹭,呢喃了声,「……永玹.」 「嗯。」 隐约听见耳畔有声音传来,她徐徐从睡梦中转醒,一醒来,习惯性的抬起眼,望向身侧的丈夫。 下一瞬,她还带着困倦的迷蒙双眼倏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那双墨黑眼眸,她唇瓣轻颤,抖着唤音问道:「永玹,我这是在作梦吗?你真的醒了?」 「你不是在作梦,我醒了,对不住,让你担忧了。」 他已经清醒好一会儿了,初醒时,他只记得他乘的船遇到山洪暴发,船翻了,他落进湍急的河水里,而后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在那段时间里,彷佛一直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话,催促着他快点醒。 那嗓音饱含着浓烈的思念及殷切的期盼,一声声的呼唤着他,教他听了一颗心又酸又疼,他试着想响应,可他整个人被束缚着,无法挣脱,连出声都不能。 就在今天早晨,他才终于破开了那困锁着他的黑暗,睁开紧闭多日的双眼,见到她就躺在他怀里,他浑浑噩噩的思绪逐渐清明,隐约明白在他落水之后,定是昏迷了一段时间。 发现他是真的清醒了,拂春激动又欢喜的轻捶着他的胸膛,「你把我吓死了,你知道你昏迷多久了吗,整整四个多月!」 「这么久!」永玹有些意外,他以为只有几日。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不要你了。」她紧抱着他,将从眼眶滚下的眼泪一股脑的全往他身上擦去。 他沙哑的嗓子轻笑着,「我怕我的福晋跑了,所以便赶紧醒过来了。」他干燥苍白的唇,轻轻在她发上落下一吻,「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以后不许你再这样吓我了!」拂春搂着他的颈子,抬起濡湿的双眼凝望着他。 永玹承诺道:「绝不会了。」 当日翻船时,他脑海里仅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不能让她年纪轻轻的就为他守了寡,他拚命的在波涛汹涌的河水里挣扎,一心想回去见她。 另一头,巴颜氏在得知儿子清醒后,急忙过来。 「额娘,孩儿不孝,这阵子让您担心了。」 巴颜氏欣喜的抹了抹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回能将你救回来,多亏了拂春,她呀,当初为了找你,纵身跳进你翻船的那条河里,让自个儿的身子顺着河水飘,这才找到你,将你给带回来。」说到这儿,她告诫儿子,「以后若是你敢做出对不起她的事,额娘可不饶你。」 永玹动容的望着妻子,他没想到为了找回他,她竟毫不顾惜自个儿的生命,他紧紧拥住她,「拂春,你这么做,教我该如何报答你?」 「夫妻之间何需什么报答,只要你能醒过来,一切都是值得的。」能再感受他温暖厚实的怀抱,这已比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还珍贵。 他一直以为是他先心悦于她,故而他对她的爱重,比她对他的深且浓,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也用了满腔的情意来回报他。 倾其此生,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外头下起了初雪,莹白的雪花片片飘落,而屋里的人,心却是紧密的依靠在一块,感受不到外头的寒意,只有漫在心头的温暖。 后记 【后记 有趣的姓名 香弥】 大家好,我是香弥。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我写的古代小说多半是架空的背景,有明确朝代的小说只有少少几本,其中《嫁个古董夫》是唐朝,另外《笨福晋》、《不良格格》、《情缠桃花妃》、《楣福晋》和《鬼贝勒》则是清朝。 隔了几年再写以清代为背景的小说,很多资料必须再重新搜集,因为以前存在计算机里的数据全都不见了。 虽然每次都会搜集不少资料,但实际用上的其实并不多,这次用到最多的就是满族姓氏。 满族姓氏与汉族不一样,汉族大多是单姓,而满族几乎多半都是复姓,单姓则比较少见,所以这次书里出现的姓氏都是复姓。 清朝率先提倡取汉人名字的是皇太极,就是顺治皇帝的老爸,而后乾隆皇帝为了区分汉满的姓氏,规定满人不得取三字名,也就是含姓氏在内,不能只有三个字,但似乎不是每个满族人都知道这个规定。 这次在查资料的时候,看到一个小故事,有个贵州按察使进京面圣,却惹得乾隆当面斥责了他一顿,不为别的,就只为了他的名字像是汉人,犯了三字名的规定。 这位按察使大人感到很委屈,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姓名很吉祥讨喜,怎么也没想到会因此触怒皇帝,而这一切只因他恰好是满族比较不多见的单姓,他姓喜,名字叫崇福。 这次的故事里涉及了比久多的情感层面,有拂春与弟弟之间的手足之情、有拂春与琬玉的朋友之情、拂春与父母之间的亲情,以及拂春与婆婆之间的婆媳之情,当然最重要的是拂春与永玹之间的爱情,永玹在暗恋拂春多年后,终于得偿所愿地将他的小母狮给牵回家养了。 最后,再分享一个朋友传给我的短篇小故事-- 儿子有天带了一群朋友回家,其中有几个男孩、也有几个女孩。 做母亲的到厨房准备茶水点心要招待儿子的朋友。 儿子跟进了厨房,神秘兮兮的对妈妈说:「妈,我这次也带了我女朋友一块回来,你猜猜是谁?」 他妈妈看了他一眼,回答儿子,「是不是那个穿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 儿子惊讶的问:「啊,妈你怎么知道?」 他妈妈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因为我看那个女孩最不顺眼。」 下本书再见啰。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荷包满满满之一《王妃坑钱不手软》; 02、荷包满满满之二《福晋攒钱不要命》; 03、荷包满满满之三《娘娘收钱不找零》。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