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点女当家 卷四》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顾应全晕倒的事方家很快也知道了,一家子都过来看望。 柳氏带了一篮子新上市的香瓜枇杷,放在床前。 几人说了会儿话,当众他们也不好讨论老宅的好坏,便让顾应全好好歇息,又退了出来。 杨氏与柳氏一处说话去,唐达勤快,见院子里堆了好多柴火,一挽袖子拿了刀劈柴,顾明瑞忙去阻拦,请他别做这些,坐着喝茶就好了。唐达也不肯,说不要把他当成外人,一会儿功夫,就劈了一大半。 顾春芽站在屋檐下,看着对面的方景笑道,「你好久不来了啊。」 「最近学业有点吃紧。」方景目光掠过她的脸,落在花圃里两盆玫瑰花上面。 这个季节,玫瑰花已经结出了花苞,茎干细长,恰似女子纤细的蛮腰,花骨朵红艳艳的,还未开放就已经引人遐想。 他不是不想来,只是上回顾春芽说的话给他打击颇大。 他一心一意想着将来娶她,可别人却压根儿没有注意过他,还叫他娶个大家闺秀! 方景尝到了在感情上失败的滋味,又苦又涩,让人难受。 「你也不要太紧张,秦夫子不是让你们以平常心对之吗?不然患得患失,反而不好。」顾春芽开导他。 患得患失。 说得真好! 方景又重新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不管对什么,只要害怕失去,就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勇气一般。 其实,他为什么要怕? 他甚至都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怎么就觉得天塌下来了呢? 他还有机会! 方景在这瞬间心情又好了。 「城外的桃花现在开得正好,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看看?」他发出了邀请。 顾春芽见过那里的桃花。那次坐车出城去,粉的,白的,一大片,只是却没有近处去看,总是到后来就忘记了,听方景这么说,她很高兴,点点头,「下午都有空。我也很想去看的,到了明年也许就要走了,是该去一次。要不明日就去?你有时间吗?」 她答应的很爽快。 方景笑起来。「明日休息,可以去。」 她又点点头。 杨氏向柳氏诉苦,讲老宅的人要开分铺,才把顾应全急的晕倒。 柳氏安抚她一番。 两个人又说到顾春芽的婚事上面。 最近总会有上门来提亲的,他们的明春食坊生意很好。顾春芽又能干,还是铺子的掌柜,自然有看好的人家。 「有家姓蔡的倒还不错,卖酒的那家,你应该也晓得罢?」 「哦,飘香酒铺。我当然晓得,在镇上也开了二十来年了,怎么。说的是他们家那个大孙子蔡欣泰?」柳氏一口就道出了名字,这蔡家的生意不错,附近哪家要酒都会去他们家打,柳氏以前的相公平时喜欢啜两口,她以往也是经常去买的。 「是啊。就是他。」杨氏笑道,「人我也见过的。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虽说不曾念书,可却会算账的,就跟咱明瑞一样,做的是家里生意,瞧着是门当户对,不过」 她说到后面,语气却有十分犹豫。 柳氏奇怪道,「是有别的地方有不好?」 杨氏摇摇头,「其实春芽她想去苏县开铺子呢,可能明年就会去,要么最迟后年。」 原来是怕去了苏县,这夫家又在镇上的,到时候麻烦。 「去苏县好啊,大地方,春芽我看也是个做大事的人,将来你们铺子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柳氏很赞成,并说道,「要不索性就等去苏县了再说,苏县那边的选择不是更大么,何必要拘在这个小镇上呢?」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又不是确定的事情,春芽十四了,再过两年可不是十七?到时候我怕跟冬儿一样,急得我晚上都睡不好。」 柳氏哈哈笑起来。 「怕啥呢,冬儿最后还不是找了个好丈夫!」她拍拍杨氏的手,「大姐就不要担心了,要么,你问问春芽自个儿的意思?」 「问她?」杨氏扬起眉,「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好问她。」 「怎么不好问,春芽这性子像个害羞的?那么有主张的小姑娘我反正是头一回见到。」 杨氏一想也是。 家里有现在这个境况,丰衣足食,都是小女儿的功劳,就是放眼整个镇上,也没有见到那么有本事的,也许她的终身大事,是该问问本人的意见? 等到方家一家走了,杨氏就把顾春芽单独叫来。 「刚才我同你柳大婶讲了讲,还是觉得是要问问你。」 「什么事?」顾春芽好奇。 杨氏伸手给她整一整乱掉的头发,柳氏说她有主张,不似普通的小姑娘,可到底年纪小,有时候去她卧房一看,睡觉的时候还会把被子给蹬掉。她又想起顾春芽刚生下来时,跟个猫儿似的瘦弱,从小也吃不好,穿不暖,还得了怪病,经常痛的在床上打滚。 那几年,她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杨氏的眼睛忽然红了,「为娘的对不住你啊!」 顾春芽惊道,「怎么了,娘,好好的怎么要哭了?」 「娘一定要给你选个好夫家,」杨氏握住她的手,「叫你一辈子也不吃苦,过的比谁都好!」 顾春芽愣住了。 杨氏这几句话太过跳跃,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还是等去苏县罢,夫家在近旁,娘也能时时见到你。」 听到这话,顾春芽明白了,杨氏是要等去了苏县再给她找个好夫婿。 这是好事。 她本来也不想那么早就定亲,去苏县的话,等到她定下来,起码得要两年罢? 「娘到时候一定要找个我喜欢的。」她先给杨氏打了预防针,「要是不喜欢,我不答应的。」 「那是当然,娘还能逼你嫁那?」杨氏笑起来。刮刮她的鼻子,「不过姑娘家说这话得害臊,也只能在娘面前讲讲。」 顾春芽拱到她怀里,「可不是在跟娘说么,娘要给我保密啊!」 杨氏欢快的笑了。 第二日下午,顾春芽先去约顾冬儿,结果顾冬儿偏生不去,说要赶着做双鞋子,等华流芳回来时正好给他穿,华流芳出去一趟。总要把鞋子的边都磨坏。顾春芽没办法,回去再约方茹,顾明益去看桃花。 方茹抱着冬生。手里拿了个拨浪鼓晃着逗他玩,一边问道,「怎么突然要去呢,以前也不见你想到。」 「是小景哥昨儿说,叫我去看呢。」顾春芽笑道。「要不然我又要忘了。」 「小景?」方茹一愣。 方景是昨日跟着方家的人一起来的,若是要去看桃花,怎么也得先跟她这个姐姐讲,结果他却没有,只跟顾春芽说了,可见他这心里。她的位置已经让给了别人。 弟弟是一下子长大了啊! 顾春芽的卧房里放着的石雕,也是方景第一个雕出来的,他也没有先送给她这个姐姐。 方茹的嘴角微微弯起来。 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她把冬生往上托了托。「这桃花的花粉我闻到了不舒服,要打喷嚏呢,不去了。」 顾春芽有些扫兴,就去看顾明益。 没等顾明益回答,方茹说道。「明益还要帮我抄个东西,也没空。你自己跟小景去罢,对了,折点桃花回来,我瞧放在瓶里也挺好看的。」 「抄什么东西?」顾春芽好奇。 方茹不耐烦的挥手,「你快去罢,这天晚了就看不成了。」 顾春芽狐疑,但也不好怎么讲,只得一个人走了。 来到方家的时候,方景见她一个人,顿觉奇怪,他以为顾春芽会喊了那几个一起来的,虽然他很想单独跟她去赏花,可要是当面提这个要求,也实在太突兀了些,只是没想到,她却是一个人,这令他心花怒放。 两个人慢慢走着,去了城外。 桃花开的正艳,连绵如云,却也到了荼蘼,地上已经堆积了凋零的花瓣,被人扫到两边,看起来有几分残忍的绮丽。 人步行期间,处处鲜花,鼻尖溢香,心旷神怡。 顾春芽时不时的抬头相看,问方景,这是什么品种,那桃子结出来好不好吃。 方景像是常来的,一一回答的清楚。 她看到一株桃花颜色奇特,白中带红丝,还有红白相间的花瓣,很是新奇,走过去,伸手攀它的枝叶,笑道,「大嫂叫我折两枝回去,这个桃花很有意思,我就折这个罢。」又问,「这个叫什么名字,你也知道吗?」 第二章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分外的甜美,像是洒在那些花上的阳光。 方景怔怔的看着她的眉目,一颗心跳的飞快。 「我问你呢,你在想什么啊?」顾春芽挑眉,一边抱怨,「这树好多年了罢,真难摘。」 方景几步走上去,伸手帮她,「这叫撒金碧桃。」 两人终于折下来两枝。 桃花拿在手里,灿烂鲜亮。 方景从中取了短枝,「你戴在头上也一定好看。」 她眼睛一亮,「来,你帮我戴,我戴去给他们看,叫他们一个个不来,真是错过了美景!」 方景笑了,抬手把花插到她梳的丫髻上。 看上去,她好像一下子小了两岁。 「走,回去了。」顾春芽一扬手里的花枝。 那么长的时间却好像短的只有一瞬,走了,以后可还有再来赏花的机会? 方景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低声问,「明年,还同我来吗?」 那声音完全不像平时。 平时它是温和平淡的,好像潺潺的溪水,可这次急促又低沉,蕴藏了好多的情绪。 顾春芽抬头看着方景。 他的表情极其认真,是在等待一个认真的回答。 可只是赏个花,有必要用这样的态度? 顾春芽嘴唇微微张着,觉得他的手握的自己有点疼。 方景本不是这样的。 春风吹拂过耳边,带来像是青草地一般的气息,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但眼神却微微变化,紧张,期待,不安,惘然。 少年情怀,春深似海! 顾春芽突然明白了,她的脸颊一下子通红。 怎么会?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跟方景发生些什么,他们似是青梅竹马,自从她来到这个世上,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在这四年里,她把方景当朋友,当家人,当知己,可是,她没有想过把他当成未来的夫婿,不,不是没有想过,是想不到。 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小景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景看她犹豫,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是我不好,我,我……你不用回答我,我们,我们快回去罢。」 那样慌乱,不知所措。 顾春芽不太好受。 方景这样的人,她岂会不喜欢?要是不喜欢,也不会愿意跟他学字,教他钓鱼,同他做任何事情。 只是,要确定成爱情,却是太突然了。 她不敢给什么承诺。 两个人默默的走着,再没有来时的轻松与自如。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两个人都跟解脱似的松了一口气。 方景欲言又止。 顾春芽轻声道。「小景哥,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容我想一想。」 既然这份感情他都已经藏不住,她也不可能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肯定是要慎重的对待的。 看她这么坦然,方景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她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不会让人失望。 他点点头,「我会等你的回答。」 他转身走了。 顾春芽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方才进去。 方茹听到她回来了。笑着迎上来。 「桃花我带回来了,大嫂插到瓶里去罢。」她把桃花递给方茹。 方茹打量她的表情。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莫非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 「小景呢。怎么没有一起来,真是的,也不过来看看他的外甥!」方茹抱怨。 顾春芽笑了笑,「城外桃花林很大呢,走得也累了。再说,他昨个儿才看过呀。」 方茹眼睛一转,「听起来你也累了,那快回卧房歇一歇。」 顾春芽点点头,进去了。 刚进卧房,她就见到了床头柜子上摆着的石燕。 当时没有发现。如今想起来,才明白方景的深意。 这是他雕的第一个作品,他送给了她。 那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可惜她现在才知道。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对自己动了心,原来自己这么迟钝! 顾春芽躺倒在床上,愣愣的看着青纱帐顶。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她虽然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对方条件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不,也许是个完美的结婚对象,但可惜的是,他们一开始的相处模式错了,导致她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考虑过,现在那么突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难道要慢慢培养,重新扭正过来吗? 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实在可惜,以后要再找可以胜过他的,只怕很难。 这一整天,顾春芽都在纠结。 与此同时,老宅那里也在纠结。 顾应全为开分铺的事情晕倒了,顾老爷子觉得肯定不能再逼迫他,不然传出去,自己这个父亲就会背上恶名,所以只能想别的生路。 可他们家之前一直是开包子铺的,别的生意可谓一窍不通,顾应奇的话,顾老爷子又不想听,便只能同老三,老四,顾芩夫妇商量,这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最后还是顾老爷子一锤定音,开个鞋铺。 为什么,因为顾芩的相公洪千能原先是卖草鞋的,对鞋子总算有些了解。 顾芩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有铺子总比没有铺子强,可偏偏是卖鞋子! 顾老爷子道,「手里现在还有两百两左右的银子,幸好对面张家的鞋铺不开了,算是个时机,千能,我信得过你,你反正也知道这些鞋子哪儿来的,到时候去买进就由你去。」 这话是对洪千能说的。 洪千能很老实,顾老爷子现在完全信不过顾应奇,顾应华又是锁匠没有空,顾应麟更不用说了。 洪千能有些紧张,「我去?」 「是的,就你去,以后铺子开了,你来卖,你原先不也做的好好的么,只是卖的鞋子不一样。」顾老爷子鼓励他。 洪千能很激动,他这样的女婿以往顾老爷子都不热络的,可现在却把重担交给他,相信他,他的眼睛都要红了,「岳父,我一定会好好做的,把这生意做好,铺子开好!」 顾老爷子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徐氏直撇嘴。 她对这个女婿一向看不起,要不是看在女儿的份上,肯定不会同意这事儿,加上现在情况如此,顾老爷子也有说的正确的一面。 那张家的鞋铺不开了,他们开了的话,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也就试试看罢。 顾芩没想到顾老爷子是把事情全部交给相公打理,顿时又高兴起来。 这么说,这铺子的管事等于就是相公了,这可是实权啊。以后赚了钱,那是有得他们夫妇享受的,还不用花自己一分本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忙道,「爹放心好了,咱们那时候要不是没钱,其实也想开个鞋铺的,相公跟那些做鞋子的都认识呢,平日里也经常来往帮忙的,咱们要去进货的话。价钱肯定妥当,光这一点,就比别的铺子强。」 顾应奇跟李氏听得咬牙切齿。 只不过犯了一次错。这家里的事情竟然都不给沾手了,不沾手也还罢了,偏偏还让两个外人来管,这叫什么事儿? 「爹,我做的错事我认。可咱们家的铺子,叫妹妹,妹夫看着不好罢,外人也得说道,以后怎么分得清?」顾应奇忍不住插嘴。 顾老爷子瞪他一眼,「难道要叫你来看?我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你败了。再给你经手,咱们一大家子都得被你害死!」 「爹,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这还不是想让大家伙儿有好日子过么,谁知道会这样?」顾应奇辩解道,「一开始铺子也是好好的,爹您也不能全部都抹杀我。」 「怎么,你还不服?要不是孙女婿帮忙。你得坐牢去了你,还有脸开口?你给我闭嘴!」顾老爷子厉声喝道。 顾应奇不敢讲话了。 李氏也不敢开口。 她现在两个老人那里都不讨好。乱说话不是找死? 顾芩得意洋洋。 出来后,她笑着对李氏道,「以后二嫂可轻松了啊,哎,我倒是要忙了,不过也是爹看重,我这做女儿的再苦再累也高兴。」 李氏冷笑一声,「挺好的现在,卖草鞋的配杀猪的,我说,玉珠该嫁人了,人家杀猪的也吃香,可等不及,到时候年纪再大些,别人都不要了,又不像我们家夏荷春竹,模样周正,就是晚上几年也没什么。」 第三章 这两人,因为女儿的悬殊,顾芩总是落于下风。 洪玉珠的事情便是她的心病。 她本想刺激李氏,结果却又被李氏刺激的要吐血。 她尖声道,「什么杀猪的,我们家玉珠可是官太太的命,你等着瞧罢,你们家春竹男人一样的,又粗俗又野,谁会要?也就承了你的血脉,你生下夏荷是踩了狗屎运,我看你运气还能不能继续好下去!」 李氏笑道,「狗屎运也不是人人都能踩的,你倒是踩个我看看?」她不屑的瞧了洪玉珠一眼,转身走了。 洪玉珠满脸通红,又是委屈。 「娘,你下回别再说我的事了。」她咬着嘴唇,「什么秀才,根本没有秀才要我。」 「怎么没有?镇上没有,乡下还能没有?你别急,娘总会给你找到的。」顾芩安慰她。 洪玉珠哭了,「我,我只想嫁给方景。」 顾芩恼火了,骂道,「天下就他一个了,人家不要你,你哭个什么劲儿,别给我丢脸,传出去了,人家只当你花痴,哪个还敢要你?」她一把拉了洪玉珠进屋。 洪玉珠抹着眼睛,「他,他都看,看到我」 「看到你什么?」顾芩忙问。 洪玉珠豁出去了,反正也只有这条路走,她小声道,「那天在大伯家里,我衣服弄脏了,想脱下来瞧瞧,就躲到了明益房里去,后来,方景来了……他看到了,春芽也在的,她叫我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顾芩跺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你,你真被他看到了?」 洪玉珠点点头。 「好啊,那死小子占了你那么大的便宜,居然还不吭气!」顾芩跳起来,「你等着,为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洪玉珠低下了头,手紧紧捏住了衣角。 今日齐良容来,不止吃饭,还同顾春芽谈了一笔生意,在她那里订做了许多点心,说是用来待客。 顾春芽十分惊讶。 因为百食坊原本就是做点心的,现在却用别家铺子的东西,似乎很是不妥。 看她犹豫,齐良容认真道,「二姑娘的蛋糕,咱们百食确实做不出来,二姑娘的手艺,咱们百食也是甘拜下风。」 这是对手之间最高的礼赞! 顾春芽忙道,「不要这么说,你们百食坊也有我不如的地方,你们的师傅都是有很多年经验的,我自愧不如。」 「二姑娘谦虚。」齐良容笑起来,「其实这是以我个人的名头买的,接待的也是我的朋友,二姑娘不必觉得有负担。」 原来如此。 若是接待整个齐家的客人,她都要觉得荒唐了,这可是在下齐老爷,乃至整个百食坊的面子,现在既只是齐良容个人的话,倒是可以。不过他如此做,有讨好自己的嫌疑,毕竟他们是竞争对手,若是她,她是绝对不会去买对方的东西来招待自己的朋友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了看齐良容。 这张可以称得上无可挑剔的脸,像是夜空下的皎月,叫人移不开眼睛。 此刻,他一双狭长的眼睛也正看着自己,微微带笑。 「二姑娘有什么疑问?」见她看来,他修眉一扬。 顾春芽实话实说,「我是有些想不明白。」 两个人又没有什么交情,齐良容没有理由会做这种事啊。 齐良容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又笑起来,「在下其实是想讨二姑娘的欢心。」 顾春芽愣住了,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这种话。还真有人能如此轻松的说出来,且还不让人觉得轻佻,就好像风中的柳条一样,那么容易就能撩拨别人的心。 大概,这就是皮相带来的魅力。 有些人天生就是会投胎啊! 生的那么好,就连声音都是无比悦耳的。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齐良容笑道,「二姑娘吓到了么?」 她皱眉,「谁听到都会吓一跳罢,倒不知齐公子那么爱开玩笑。」 他正色。「在下可没有开玩笑。」 「什么?」 那是真的讨她欢心? 可这话不是随便就能说的啊。 顾春芽虽然不是古人,可就是在她那个时代,一般男人除非是真的想追求别人。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要么就是花花公子,嘴巴一点不牢靠的。 齐良容道,「二姑娘以后自会看到在下的诚意,这次的点心。还请二姑娘用心做,我真是拿来招待客人的。」 他付了定金,转身走了。 顾春芽心想,自己像是忽然交到了桃花运啊! 方景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这会儿又来一个。 她摇摇头,去了厨房。 谁料杨氏急匆匆的找过来。一把拉了她出来,到角落里小声讲话。 「玉珠」她急红了脸,却一下子说不出口。 顾春芽挑眉道。「玉珠怎么了?」 「上回冬儿成亲前一日,玉珠来咱们家的,你记得罢?」杨氏问。 那天的事情让她印象太深刻了,她怎么会不记得? 顾春芽点点头。 「那她,她」杨氏叹一声。「哎,你是不是撞见她跟方景在明益的卧房里?」 顾春芽一惊。 怎么杨氏会知道这事儿? 她忙道。「什么撞见方景跟她?是玉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我看到了,她是怎么说的?」 「原来还真有这么回事,这可糟糕了!」杨氏喃喃自语,「小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娶玉珠那,这不行的。」 顾春芽听清楚了,急忙问道,「是不是出事儿了,娘?」 「你姑姑找上你柳大婶了,说小景占了玉珠的便宜,都见到……哎,反正就是要小景负责,娶玉珠为妻,不然就闹出去,叫别人都知道小景是个什么人,说他是登徒子,偷看姑娘,把他的名声给搞坏,秦夫子最是重人品的,到时候说不定也不收小景了。」 洪玉珠这是疯了罢? 顾春芽伸手揉着眉心,没想到她真是什么都不要了,这种话都敢胡说! 那日方景明明就没有看到她! 顾春芽一把摘了头上的帽子,脱了围裙,「娘,我现在就去方家!」 母女两个快步走了。 柳氏满脸忧愤,唐达在一旁安慰她,可显然并不见效。 刚才顾芩跑来一通指责,柳氏的心情坏到了极致。 「大婶,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您不用怕她。」顾春芽走进来,第一句话就说道,「什么闹出去?闹出去就能把女儿嫁到如意郎君,那这世上的姑娘可好了,想嫁谁,只要嫁祸一下就好了,那这天下的男儿还怎么活?」 柳氏愣住。 唐达点头,「是啊,怕她干啥,她闹出去,她的闺女以后也别想嫁人!」 「可是」柳氏看着顾春芽,「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虽然相信小景,可你们没见到她那个样子,好像真不是胡说的。」 「洪玉珠确实是做了这种龌蹉事,可小景哥并没有看到,她本来是想赖在小景哥身上,结果去的是我,看到的也是我,我怕这事儿影响不好,所以就没有说,也只当洪玉珠至少有点儿廉耻,没想到她那么不要脸!」顾春芽说出了来龙去脉。 两个人吁出一口气。 既然真相是这样,方景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他们凭什么让儿子娶这么一个姑娘? 柳氏怒道,「居然这么诬赖我们家小景,实在太可气了,她要再敢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顾芩还在洋洋得意。 刚才她说的柳氏瞠目结舌。自以为这桩婚事要成了。 这读书人么,最是注重品行,品行一旦不好,那么就算他考上了举人又怎么样,都不会让他做官的,他们家又不是有钱的,也没有财力去贿赂别人,所以这方景的前途现在就握在她的手里。 「女儿啊,这下你可放心了,方景只能娶你。不然我去衙门告他们!」顾芩说这话的时候,十足的把握。 洪玉珠听得心花怒放。 没想到她拼死的一招居然奏效了! 结果等了好几日,方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哪里有求饶的意思? 顾芩恼火了,再次找上了门。 柳氏拿了把扫帚就把她给赶了出去。 顾芩灰头土脸,没想到柳氏那么狠,这样了,都不肯屈服! 她气不过。直接去了秦夫子的私塾,说方景道貌岸然,看起来是个君子,其实内在龌蹉,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偷看她的闺女换衣服。还不承认,这种人就没有资格念书,她在秦夫子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第四章 可秦夫子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岂会听她一家之言? 顾芩还是没有讨到公道。 秦夫子相信方景的为人,叫顾芩拿出凭证再来说话。 顾芩差点气得晕倒,走出来还骂骂咧咧。 她这一番闹,事情在私塾传开了。 然而,方景平日里就喜好助人。他的好人缘顾芩是想不到的,那些学子们就说顾芩想找好女婿想疯了。 慢慢传到街上。又有人说洪玉珠想嫁人想疯了,自己脱了衣服勾引男人不成,还来倒打一耙。 这洪玉珠的名声瞬间跌入了谷底。 顾芩始料不及。 徐氏把顾芩叫了来一通骂。 「真是个没脑子的,什么证据都还没有呢,你就到处去说?你这是害玉珠啊,这下可好,就是我出门,都有人问起玉珠的事,叫我的脸都没地方搁!你做的好事,上回夏荷已经出了那种事,玉珠又是这样!」 顾芩哭道,「我哪里晓得,玉珠是被那方景看到了,她胆子小,岂会胡说,是那方家的不是个东西,占了别人便宜还传这种难听的话!我要去衙门告他们!」 「你消停罢,你拿什么告?」徐氏敲着桌子,「你当人家县令大人是傻的,你说什么人家就信?那方景好歹是秀才,进了县令都不用跪的,你算什么,你能告得了他?」 顾芩心慌慌,「那怎么办,那玉珠不是」 「快些找个人嫁了罢。」徐氏道,「你婆婆也是这个意思,再留在家里,以后只能做老姑娘。」 顾芩拼命摇头,「不行,我就这一个女儿,怎么好随便嫁了,我这以后可都要靠她呢,她要嫁个不好的,那我怎么办?不行,不行。」 徐氏瞪起眼睛,恼火道,「那你就留着她,给你养老!还不听我的话,有得你后悔。」 顾芩捂着脸哭起来。 现在镇上好多人都晓得了,顾应全他们自然也知道。 杨氏在拣菜的时候都忍不住说顾芩作孽,把女儿养得这么不着调,到头来只害到自己。 顾春芽对这事只有一个看法,那就是自作自受! 她早就警告过洪玉珠,让她不要说出去,结果洪玉珠发了疯,偏是不听,又怪得了谁呢? 在这世上本来就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人有时候就得学会舍弃。 只是,求不得却是人生八大苦之一。 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最后的结果只取决于你拥有什么样的心态。 老宅的铺子又一次开张了,这次卖的是鞋子,掌柜变成了洪千能。 虽然鞋子看起来利润不大,可他们都觉得不错,就连顾春芽也都觉得这铺子的前景可能要比原先的香粉铺来的好。 只因为洪千能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他原先卖草鞋,也很认真。 当然,其中还有很多的不确定性,谁让他还有个妻子顾芩呢,谁知道会不会又惹出什么别的事端。 时间过得飞快。 最近,顾春芽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 方景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他八月就要去陇城参加秋闱了! 她是该给出一个答案,也好让他安心。 可是,该怎么说?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方景却主动上门找到她。 两人面对面立在院子里。 花圃的香花香草已经开到荼蘼,渐渐有了发黄的迹象。 一片叶子从青梅树上掉下来,落在顾春芽的头顶上,好像一只伏下来歇息的蝴蝶。 方景抬手。 她微微一愣,却没有让开。 眼见他把叶子拿下来,她心里一动。 就是这样,方景同她太熟悉,这样的举止,她丝毫不觉得突兀,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我怕你担心我而不说,今日来看看你,假如你还没有做决定的话,也不急。」他语气淡然,其实心里如同海浪般翻腾,他还是怕她说出拒绝的话,若是这样,还不如多给她一些时间,反正,他就要去陇城了。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 顾春芽讶然,「不会影响你乡试?」 他苦笑。 只怕说了更受影响。 顾春芽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小景哥,我一点不讨厌你,只是,却也没有办法确定……既然你觉得无妨,我也希望时间可以久一些,到时候我会给你最准确的答案。你先安心念书罢,不能辜负了大婶大叔。大嫂,还有秦夫子啊!」 他眼睛一亮。 原来她是犹豫的,并没有想一口回绝他。 这么说来。他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会好好应试的。」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顾春芽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其实方景见过的姑娘真的很少,也许有一天,当他考上举人。进士,去了京城,当他遇到那些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遇到那些与他更加匹配的姑娘时,到时候,也许他将会不再记得她。 所以。她又何必纠结? 到那一天,也许做选择的就不是她了! 杨谷祥终于卖掉了田,把那边的琐事解决掉。在五月份搬来了桐平镇。 杨氏姐妹俩高兴的无以复加。 两家人聚在一起,领着杨谷祥去看他的卧房。 「这帐子是我给您挑的,这桌椅是妹妹选的,这坐垫是小兰给您做的」杨氏一一介绍。 「好,好。好。」杨谷祥一叠声的道。 「您以后就在家享享清福,啥也别做了。」杨氏道。 这下杨谷祥不说好了。「这怎么行,你们这么多人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这怎么行?」他连连摇头,「我带了好大一车东西过来呢,就是准备做腌菜的,卖卖的话也好几两银子那,你叫我闲着,我也坐不住。」 顾应全笑道,「岳父,您就依了娘子罢,都念叨好久了,说岳父苦了这么多年。现在咱们这铺子生意可好呢,岳父不用操心的。」 「是啊,不然您辛劳了,桃花也得心疼。」另外一个女婿钟元庆也道。 杨谷祥对两个女婿很满意,「好,你们都好,只不过叫我不做事情,我浑身不舒服呀。」 有些人就是受不得闲的,你叫他休息,他指不定得难过的生病,顾春芽前世的外婆就是这个样子,一辈子操劳,身体还倍儿好,一直健康的活到了九十几岁,你叫她歇一下,反倒是这儿那儿的不舒服了。 顾春芽笑道,「就让外公动动么,做些腌菜咱们自己吃也是好的。」 「可不是,春芽这话就对了!」杨谷祥立马高兴了。 众人见状,也就不多说了,只叫杨谷祥少做一些,别累坏身体。 后来一起吃饭,他们又说到去苏县的事情。 杨谷祥奇怪道,「怎么好好的以后还得搬家那?」 「苏县好啊,几个孩子去了,以后前途更好。」顾应全很是赞成,「那边人也多,以后买点心的人自然也多啦!」 「倒也是。」杨谷祥想了想,点点头,「不过你们先去了,这明春食坊怎么办,桃花你们几个也一起去吗?」 这个他们是有计划的,到时候他们先去,明春食坊还让钟英开着,顾春芽打算最近把所有的绝学都一一教给钟英,好让他能主掌大局,等到他们在苏县立足了脚跟,到时候再看钟英的意思。 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来苏县重新开一家分铺,不愿意的话,就在镇上也是一样的。 至于姐妹两个么,到时候有钱了再买处大院子,杨桃花一家跟杨谷祥可以两边都住住。 杨谷祥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们都是有大出息的,以后我真是要跟着享福了!」 众人都笑起来。 顾春芽此后每日都抽出时间教导钟英,还有三个徒弟,真是忙得昏天暗地,晚上常常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三个徒弟中,属邱直学得最快,看起来他也是真心喜欢面食的,有几分钟英的毅力与勤快,另外两个差强人意,说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差,只要人品好就行了,别的么,勤能补拙,顾春芽倒不是特别在意。 最近来给顾春芽提亲的人都被杨氏给回绝了。她打定了主意要去苏县给小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为了此事,她甚至都开始向旁人打听苏县的一些行情了。 比如院子到底买在哪里为好,苏县的女儿家都流行什么打扮…… 这事儿被王昌平偶然听到了,才知道他们家明年可能要搬去苏县,他迫不及待就去跟傅琅说。 第五章 「顾二姑娘要去苏县了啊!」 傅琅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顾太太在问别人苏县的事情呢,他们家食坊生意那么好,我看是要去苏县,不然为什么问这些?少爷你得抓紧了。你最近都不去食坊了呀。」平心而论,王昌平也很希望傅琅能娶到顾春芽,这样对傅琅有好处。 因为顾春芽能干啊。他觉得她肯定能管住少爷。 傅琅皱了皱眉。 上回他跟顾春芽说了那些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食坊了。 顾春芽说得很明确,她不可能因为帮助他而嫁给他,他再怎么做都是没有用的。 只是,他还记得顾春芽问的那个问题。 为何是她? 这些天。他也在考虑。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报仇,他找什么姑娘不行,娶那些姑娘都比她要容易得多,可是他偏偏只愿意娶她。 傅琅问道,「最近有没有人去他们家提亲?」 「有,但被回绝了。所以我说他们肯定是要去苏县。」 傅琅一笑,「那好。」 他站起来去卫大夫那里了。 卫大夫听说他要去苏县开一家药铺,不免吃惊。 这个外甥在这里住了四年多了。每日的行为真称得上游手好闲,还是最近才稍微勤快些,去苏县进过几次药材,但是开药铺,可不是儿戏。 卫大夫有些信不过他。 「你是认真做还是只是闲着没事干?」他严肃的问。 傅琅淡淡道。「两者皆有。」 卫大夫拧起了眉。 「既然不让我回去,我难道玩到死不成?开家药铺好歹可以消磨时间。」他说出了想法。 卫大夫道。「药铺不是随便就可以开的,外行人会害死人。」 傅琅笑起来,「外行人?舅父,我娘的医术不比您差,从小便开始教导我,《神农本草痉,《五十二病方》,《名医别录》,我五岁便开始读了,就是《内痉,《脉痉,《金匮要略》等,娘在我八岁时也一一讲解过,不知舅父有什么好担心的?」 卫家是中医世家,祖上有人当过御医的,到了卫大夫父亲这一代,才出了考学从政的人,但卫大夫与傅琅的母亲却酷爱医术,两人得祖父悉心教导,尽得真传,只可惜卫氏乃是女子,早早嫁人,一身本事无从发挥,见儿子聪明好学,便一一传授于他。 卫大夫自是知道的,当下倒无从辩驳。 他沉吟片刻,「你若实在要去,我不阻拦,但你一定要用心,一旦出了偏差,我不会让你继续再开下去的。」 傅琅答应了。 见他走了,王昌平笑道,「老爷,是顾二姑娘要去苏县呢。」 「哦?」卫大夫讶然,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怎么,他真是认真的?」 「我看是。」 「也好。」卫大夫点点头,「不管是开药铺,还是将来成亲,他总是有个寄托。」 「其实老爷为何不告诉少爷真相呢?就是他回去,又有什么用!」 「他不会信的,他太敬爱他的父亲了。」卫大夫摇摇头,「妹妹临死前,都没有忍心说出来,就是怕他对他的父亲失望,他现在还不足以承担这些。将来,将来等他真的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了,兴许我会告诉他。」 卫大夫说起往事,不免唏嘘。 妹夫这样一个人,妹妹当初真是瞎了眼睛,不惜断送了整个卫家的前途,只可惜,等到认清楚他,为时晚矣。 妹妹也没有勇气再活下去,算起来,妹夫才是害死她的凶手! 他怎么能对尚且年少的外甥说出这么残忍的真相? 卫大夫又长长叹了口气。 今儿一大早,华流芳来报信,说顾冬儿有喜了,一家子顿时铺子也不开了,全都去了那院子。 杨氏喜得合不拢嘴。 她早前就在担心了,说是成亲好几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也没问顾冬儿,想过段时间再看看,结果却怀上了。她双手合十对天拜了拜,笑道,「哎哟,我说呢,早上鸟儿在梅树上叫的叽叽喳喳的,原来是喜鹊,来报喜的!」说完坐到床头,关切的问女儿,「吐的厉不厉害?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倒是不厉害,就吐了一次,别的都好。」顾冬儿笑道,「我也不想躺着,相公非得叫我不要动,说还要请个婆子照顾我。」 这女婿就是挑的没有错,杨氏听了更加喜欢华流芳。 「请个婆子也是妥当的,家里冬生还小,身边不能少了人,铺子又忙,为娘还真的不能天天来看你,你一个人到底不太方便,女婿想的很周到。」 华流芳道,「看岳母都这么说,你总同意了罢?」 顾冬儿自然不再反对。 顾应全却问,「你父亲,母亲那里也说了?」 华流芳怔了怔,继而苦笑起来。 若是正常情况,他应当立即去给父亲报喜,可不知怎么竟没有想到他,头一个就去了岳父岳母那里,可见在他心里,华家的人反倒没有顾家的人亲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华家赶了他出来,顾家却一点不嫌弃,把女儿嫁给他,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他每次去,也都待他极好,照顾妥帖。岳母还常常做了好吃的送过来。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人非草木,时间一长,自然也感激在心里,生出了不一般的感情。 他暗地叹一声,「我现在就去。」 看见女婿居然还没通知亲家,顾应全忙道,「快去罢。」 方茹抱了孩子也坐过来,笑道,「等你生下来。两个孩子也有个伴儿。」 顾冬儿却是扑哧一声笑道,「大嫂,你忘了。你们要去苏县呢。」 众人一听这话,都沉默下来。 像是离别提早了一般。 顾春芽鼻子也微微发酸。 人这一生,总要经历好几次分别,不管在哪里,都逃不掉! 顾冬儿作为姐姐是很合格的。对她又爱护又不以姐姐的身份质疑她,顾冬儿总是很支持她做的每一件事。 她投身在这家里,可说是十分幸运。 不管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弟弟。他们都信任她,支持她,所以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开出了第一家食坊。 也许她自己也是有本事的,可没有他们,她的喜悦无处分享,她的烦恼无人分担,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快乐与憧憬。 难怪说,人并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着。 她重生了一次。对这话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姐姐,以后姐夫的锦缎铺也一定会开到苏县来的,到时候咱们还跟现在一样。」她第一个开口。 「是啊,是啊,妹夫那么能干,我看用不了几年你们也会搬到苏县来。」方茹忙道,「再说,小姨一家还留在这里,咱们肯定也会经常回来的。」 见她们两个那么着急说这些,顾冬儿更是笑开了,「看看你们,我又不是抱怨的意思,我是替你们开心啊,苏县又不是太远的,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相公经常出门,我要来还不是方便的很?又不是什么大事。」 气氛这才又活跃起来。 华流芳很快就回来了,华太太,华家大媳妇甄氏,华玉娘也一起前来。 「老爷正好在谈一桩生意,稍后再来。」华太太坐下来,关切的对顾冬儿说道,「有了身子,可要好好保重了。」 顾冬儿点点头。 顾春芽这是第一次看到华太太,跟甄氏。 华太太四十年纪,但看起来不过三十来许,满月脸,大眼睛,年轻时候定是娇俏可爱的,甄氏二十来岁,瓜子脸,五官秀丽,是个美人,两人都穿得极为体面。 华太太与他们寒暄几句,四处看了一眼道,「这地方还是太小了,现在冬儿有喜了,身边没人照顾可不行,老爷的意思,是叫你们搬回去。」 原来华老爷人虽然没有来,命令倒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 「家里有丫环婆子,样样都知道的,总比在这儿好得多。」华太太与杨氏商量的语气,「我晓得你们也忙,家里还有一个孙儿,怕是没有多少空。」 华太太这么说,杨氏倒不好拒绝,只得道,「亲家太太说的不错。」 毕竟华流芳是华家的儿子,她早就有心理准备,总有一天,华老爷会同这个儿子和好,那么,搬回华家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第六章 不过她也有些不乐意,怕顾冬儿去了这种人家不习惯,比起普通的,规矩肯定多一些。 可又怎么样呢? 这是女儿自己看上的相公,总要面对这一切的。 方茹一向大胆,却不管对面是什么人,笑了笑道,「咱冬儿嫁过来的第二天,就住这里了,倒不知道原来有喜了就要搬回去,华太太,怎么成亲前也不通告一声?咱们也好有个准备啊,不然这来来去去的,叫外边的人都看不懂。」 这话问的很不客气。 杨氏忍不住伸手拉了下方茹的袖子。 方茹当做不晓得。 华太太微微变了脸色,但她还是笑道,「都是老爷的意思,也是为了他们夫妻两个好。」 「是啊,搬回来,互相有个照应,我们家莹儿正好多个弟弟妹妹呢。」甄氏道,「我瞧冬儿也是越看越喜欢,二弟果然是有眼光的。」 方茹不为所动,在她看来,顾冬儿回去不是好事。 当初华流芳被赶出来是被府里的人陷害,这嫡母,大哥都不是良善的,不然怎么也得阻止华老爷,可他们只在旁边看戏,所以方茹觉得顾冬儿会被欺负。 这一点,不止她一个人想到了,其他几人也不赞成。 甚至华流芳都是。 不过他说话尚且有余地,「母亲,这事容我们想一想。」 华太太见状也不多说,叫顾冬儿多休息,留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走了。 为了顾冬儿,不回华家也许是正确的,可对于华流芳来说,这却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与华老爷重归于好的时机,假如他不抓住,将来要再回去华家可就难了。 顾冬儿握住华流芳的手,轻声道,「要不,还是搬回去罢,公公既然都那么说了」 华流芳摇摇头,「罢了,都到了这一步,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你这样太辛苦了!」顾冬儿心疼。 假如他还是华家的少爷,岂会经常奔跑劳累,只为养家?有了华家做后盾,他做什么都要来得容易的多! 华流芳知道她的心思,反手握住她,包住她小小的手掌,温柔笑道,「没什么苦的,现在有了孩子,我更加不会觉得苦,你不用担心我,至于我父亲,他当初既然没有选择相信我,即便我回去了,以后还会有这种问题出现,绝不会安宁的。不如咱们两个住在这里,等到钱够了,咱们换个大点的院子,孩子长大了,只会越来越热闹,你也不会觉得孤寂,等铺子稳定了,这些事情再交给别的人去做,我也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你们。」 顾冬儿听着,眼泪都差点流下来。 屋子里一片安静。 杨氏见此,再不忧心他们,众人也觉得不便打搅,纷纷退了出去。 顾应全感慨,「哎哟,这女婿真是好,说个话叫人听了多舒服,春芽啊,你以后也得找个这样的。」 「是啊,可比你会说话。」方茹斜睨一眼顾明瑞。 顾明瑞讨好的道,「娘子,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方茹扑哧一声,「不害臊,也不看看在哪里!」 「大嫂,你就可劲的欺负大哥罢。」顾春芽给顾明瑞打抱不平,冷哼道,「姐夫虽然好,可咱大哥也一样好,镇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大嫂呢。」 方茹笑道,「是啦,是啦,你大哥最好,我是捡到大便宜了。」 众人都笑起来。 顾明益这时道,「我过几天要去再考一次县试!」 众人愣了一下,又都笑了。 「想考就去考好了,不用怕,就算再考不过也没什么,不要想太多。」顾应全知道他上次没有考过,下了很大一番苦功,可又怕他再考不上,心里过不去,提前就想安抚他一下。 谁料顾明益不领情,皱起眉道,「我这次一定能考上的!」 「好,好,说得好。」方茹翘起大拇指,「咱明益肯定能考上的。」 顾明益顿时高兴起来。 眼见顾春芽落在最后,方茹放慢了脚步,小声道,「你真不考虑考虑小景?」 顾春芽吓一跳,吃惊的看着方茹。 「他邀你去赏花,我就猜到了,死丫头,一点不告诉我。」 她是方景的姐姐,她怎么告诉,尤其还是这种不确定的情况,顾春芽支吾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喜欢小景?」 「也不是。」 「那就行了,等他考上举人,风风光光来迎娶你,你就等着罢!」方茹笑眯眯的拍拍她的手,往前走了。 顾春芽苦笑了下,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华老爷听说华流芳不肯搬回来,大发雷霆,也没有去看顾冬儿,父子两个的关系果然恶化,但华流芳已经不太在意。 自从他出生,懂事起,他在这个家里就一直过得不如意,左有哥哥打压,右有嫡母下绊子,父亲又是个偏听偏信的,最后才导致他被赶出家门,除了华玉娘对他亲近一些,他在家里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温暖。 现在,他有自己的小家了,将来只会拥有的更多。 华流芳这日来同杨氏商量给顾冬儿请婆子的事情。 他对这些事并没有什么经验。 杨氏笑道,「你就别管了,平日已经够忙的了,就交给我们去请。」 华流芳连声道谢。 杨氏下午就去了张大娘那里一趟。 食坊里的两个杂工都是张大娘介绍的,这么多久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很守本分,邱庆梅的侄儿甚至成为了顾春芽的得意弟子,可见张大娘是很值得信赖的。 「有喜的话,得请个很有经验的婆子,我正好认识一个,她手下几个孙子孙女都已经大了,不用她再带,闲着呢。」张大娘笑道,「你们家又是守信的,工钱从来不拖欠,我去说一声,她肯定愿意来。」 「倒不知是谁呢?」杨氏好奇。 「走马街的王大姐,有八个儿子的那家!」 「原来是王大姐!」杨氏笑了。 这王大姐是很有名的,有名就有名在,她这辈子一共生了八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而且儿子个个孝顺,现在五个在镇上娶妻生子,其他三个去了外地发展。这王大姐后半辈子就忙着给儿子媳妇带孙子孙女,论到有经验,非她莫属。 张大娘笑道,「怎么样,我介绍的这个合适罢?」 「好,很好。」杨氏十分满意。 两人商定工钱每个月一两银子,华流芳在的话,只包吃,不包住,华流芳要是出远门。那王氏就住过来。 张大娘便去同王氏说了。 一听一个月一两银子,王氏岂有不肯的,她反正闲着也闲着。挣点钱给儿子媳妇,孙子孙女花花,乐得如此,立马就来了。 顾冬儿有了她照顾,杨氏也放了心。时常过去看看。 过了几日,县试结果出来了。 顾明益这次果真考过,全家欢喜。 顾老爷子听说,也亲自过来,送了一块上好的砚台当作奖赏。 他是真的很高兴,想当初顾应麟通过县试还是在十四岁。而顾明益今年才九岁,可见这个小孙子是很有前途的! 就算每两年再通过一次府试,院试。顾明益在十三岁也能考个秀才回来。 可比顾应麟早多了。 徐氏怏怏然。 两人回去的时候,徐氏跟顾老爷子说,她堂外孙今年三岁了,长得白白胖胖很讨人喜欢,他父亲有过继给顾应麟养的意思。 顾老爷子愕然。「怎么要过继呢,应麟年纪还轻呢!」 「这都二十五了。别人家早就有几个孩子了,我还不是为他着想,养个孩子,指不定气运不一样,儿媳妇就能生出儿子来。不然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好?」徐氏劝解顾老爷子,「要不是你顾家没什么人,肯定是从你这边抱来,现在也只能从我娘家那里挑。」 顾老爷子是逃难来此安家立业的,原来的亲人早就失散了,闻言叹了口气。 小儿子顾应麟没有子嗣确实叫他糟心,徐氏的提议也不是不可取的。 「你问过他们的意思没有?」顾老爷子问。 「他们有什么好反对的?又是亲戚。」徐氏道,「我自会同他们说的。」 顾老爷子也就不管了。 若是真的能让那夫妻俩有孩子,到底是好事,总不能休了儿媳妇罢。 徐氏笑了。 第七章 其实这是她的主意,他们徐家祖上都是种地的,从来没有出过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她弟弟徐成有两个孙子,小孙子徐小石过继到他们顾家来,将来好好培养,指不定能给他们徐家争光呢,也给金氏添添堵。 这儿媳妇不好对付,虽说想等顾应麟考上举人就休了她,可到底不是一定就能成的,金氏生不出孩子,过继一个很正常,就是她父母那里也没有道理拒绝。 徐氏觉得这是一举两得。 只不过,金氏怎么肯接受? 听到徐氏的提议,她恨不得上去狠狠咬徐氏一口! 「你们爹已经同意了,过几天孩子就来。」徐氏趾高气扬,让你金氏蹦跶,以后好好给别人抚养孩子罢。 顾应麟有些犹豫,「这不太好罢?」 「怎么不好,莫非你想绝子绝孙?」徐氏冷眼瞧了金氏一眼,「只怪有些人占着位置不做事,要懂事些,我也不会叫你们养别个的。」 金氏气红了脸,可愣是没法子说。 徐氏得意洋洋的走了。 两天之后,她弟弟徐成果真把小孙子抱了来,这小孙子很讨人喜欢,见人就笑,顾老爷子看他也觉得顺眼,叫金氏好好抚养。 金氏忍气吞声,拉着那孩子的手,指甲嵌入了手掌心里。 这过继的事让大房一家都很吃惊。 其实顾应麟的年轻还真不算大,这么急着就抱养,真的对金氏很不尊重,可见徐氏是有多厌恶她了。 顾春芽却是想,只怕这孩子将来日子不好过。 金氏的心机明显是很深的,她能屈能伸,将来等到合适的机会,一定会报复。 徐氏这么做,可能会害了这孩子。 可谁说得听她? 徐氏这人从来就只想到她自己! 与此同时,洪玉珠的终身大事也被提到了台面上。 不止徐氏叫顾芩把洪玉珠嫁出去,就连顾芩的婆婆也是如此,顾芩抵不住,后来在乡下找到一个年过三十的秀才,考了两次举人都没有过,今年要去考第三次,她去了解过,听说此人很有希望这次能考中,勉强接受他当女婿。 当然,这个人肯娶洪玉珠为妻,也是因为徐氏可以提供他上陇城考学的费用,这户人家为了供养这儿子,家财可谓花尽,连个娘子都娶不起,如今一箭双雕,既能成亲,又有钱去继续乡试,何乐而不为? 只有洪玉珠不肯,在家里要死要活的,连上吊的布条都挂了好几次,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众人,哭天抢地的答应嫁了。 顾春芽在月底同顾明瑞一点算收入,这个月扣去花费的,足足赚了四十两,又比往常多了十两左右。 顾明瑞笑道,「都亏了那些商人,说到这里的铺子,交相称赞,他们到处去跑的,很多地方的人都知道了,只要往这里来,总会尝一尝,这么下去,咱们明年肯定能去苏县了!」 顾春芽也很兴奋,「等到了苏县,我再想几样好吃的面食出来。那边人多,竞争对手也多,光靠现在几样撑场面肯定不够。」 谁料顾明瑞又皱起了眉头,「这一次搬去苏县,若是留下大表弟,你又带了谁去呢?你这几个弟子还是收少了,我怕你忙不过来。」 这个顾春芽早就已经想好了。 「就带邱直去,他学得快,另外两个留下来,我反正先教会表哥,以后就由他传授给他们。」她笑道,「哥哥,不是我说,你想得太好了,什么忙不过来,你当一去就能把铺子开起来吗?咱们就算现在钱赚的快,可置办了院子,再租个铺面,铁定没钱了,只能像原先那样一步一步起来。」 「也是,要不,再在这里待个一两年走?」顾明瑞建议,「不如等到钱足够了,去那里直接开个大一点的。」 顾春芽摇头。 本来是可以的,可是还住在这镇上,面对老宅的人实在心情好不起来,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又做些恶心人的事情? 「哥哥,咱们能早搬就早搬罢,去了那边,也好早点了解行情。」 顾明瑞想一想也对,他也厌烦那边的几个,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铺子简陋些就简陋些,咱们明年就搬。对了,那邱直的父亲那里,得先提早打个招呼,谁不知道他舍不舍得儿子跟着去。」 顾春芽点点头。 第二天她就去对邱庆梅提了提。 邱庆梅一听,又惊又喜,苏县可是大地方,自家侄子跟着去,只有好的,哪里不乐意,忙道,「我大哥肯定愿意,小直跟着二姑娘,去哪里都好,自有他的饭吃,我大哥感谢还来不及呢,我一会儿下午就去跟大哥说。」 顾春芽笑了笑,「那就好。」 邱庆梅又问,「二姑娘,那你们啥时候去呢?」 「这个没有确定的时间,反正就是明年下半年罢。」顾春芽心想,总要等到顾冬儿生下孩子再说,这样母亲也能放心的走。 「好,好。」邱庆梅连连点头。 下午她就抽空去跟她大哥讲了,邱寿自然同意,自家儿子现在做的一些东西已经很可口,假以时日,肯定是个大师傅,他们顾家的人又厚道,他怎么可能不肯? 听说邱寿肯,顾春芽也颇为高兴,若是不肯,还有点儿麻烦,她一时也找不到比邱直更加合适的人了。 到了明年上半年,再请华流芳去看看苏县的房价,合适的话,也得提前买下来,她想了又想。 早上,顾春芽喝了碗自家打的豆浆,又两个肉包子,正要出门,却听「哐当」一声,杨氏手里一只粗瓷大海碗砸到了地上。 这是第三只碗了。 要说前面两只是不小心,这第三只总不可能还是不小心罢? 众人都看向杨氏。 方茹见她面色都有些青白,像是昨晚上没有睡好,忙关切的询问。 杨氏也瞒不过去,叹一声道,「昨儿梦到冬儿出事……可把我吓坏了,我下半宿就没睡着。」 原来只是为一个梦! 顾春芽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娘是老想着姐跟孩子呢,这才梦到的。」 「也不能这么说,茹儿怀的时候,我还不是老想,可就没有梦到这样的。」杨氏皱起眉,很是担心,「总觉得这梦不太好,我怕是要天天去看一下冬儿,那王大姐虽是有经验的,可到底不是自己人,哪里那么照顾妥帖的。」 方茹一听,笑道,「那娘就经常去罢,冬生我一个人弄得来,反正小姨也常来的。」 杨氏点点头,「我还想去庙里求个平安。」 这是心病,被个梦给搅乱心了,要让杨氏不信,只怕也没办法,假如去烧香可以解她忧心,也没什么。 几人都赞成她去一趟。 顾应全就说要陪她去,结果杨氏说还要顾春芽也一起。 若是怕路上不安全,怎么也得叫顾明瑞去,怎么会要叫她去呢?顾春芽奇怪了。 方茹笑起来,「这灵台寺什么都可以求的,姻缘也是,你去去也好。」 「是啊,反正我要去。你顺便也去一次好了,我这心里不稳当,把你的事给拖到明后年也不知道好不好,正好去看看菩萨的意思。」杨氏见顾春芽不太乐意,正色道,「铺子就一天少了你又能怎么样,你还三个弟子呢。」 看来不去不成了,顾春芽只得答应,可心里免不了犯嘀咕。 这种事怎么能问菩萨,菩萨还能知道她喜欢哪种类型不成?能给她指出一条明路?虽说重生也是很诡异的。超过了正常的范畴,可叫她信菩萨,她接受不能。 但既然杨氏都那么要求了。去就去罢。 杨氏挑了一个黄道吉日,这日便同顾应全,顾春芽去西山的灵台寺了。 这灵台寺,顾春芽以前来过一回,那次。李氏为了叫顾夏荷嫁入司徒家,费了不少心思,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所幸顾夏荷的命还是好的,嫁到王义山这样的人。顾春芽感慨,看来有副好皮囊。不管在哪个时空,都是很有益的。 不然就顾应奇做岳父的德性,哪个受得了? 偏王义山还一次一次的拿钱出来。 骡车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三个人观赏着路边风景。慢慢上了山顶。 此时正是秋天,凉风习习阵阵掠过,空气十分清爽。 满山的花早已凋零,但却有不知名的野花生于其间,星星点点。颇有趣味。 第八章 远远就见黄石塔屹立于山顶,仿若黄金铸造一般闪亮。 「倒是好久没有来了。」顾应全眯眼抬头看。「娘子还记得不,上回来,还是给春芽上平安香的那次呢!」 杨氏怎么不记得。 为了来一趟,给徐氏说了多少好话,最后还是通过顾老爷子才同意的,后来镇上就来了卫大夫,小女儿的头疼病也好了。 「所以说,还是灵的,不然我怎么记挂着冬儿,要来上香呢。」 顾应全笑道,「也是,虽说春芽的病是卫大夫治好的,可也得有老天保佑呢,这来一趟还是应该的。」 说话间,三人到了寺庙前。 却见今日香客众多,到底是黄道吉日,这个月里都挑了这一天来。 杨氏要去同知客僧商量点平安香的事情,又见香屋人多,顾春芽一个小姑娘挤在里头不太好,便让在外头等着。 顾春芽记得灵台寺吃饭的厅堂那里很清幽,种了一大片青竹子,现在还不到午饭时间,她与其傻站着,还不如去那里坐一坐。 杨氏便说,「不要乱跑,我事情办完再同你去求个姻缘签。」 顾春芽道了声好,去了寺庙后方。 厅堂里没几个人,坐着的都是来歇息的,各占了一张桌子,有几个小沙弥在卖他们寺庙的茶饼,素斋。 顾春芽沿着围栏走了一圈,最后坐在外头一张藤制的躺椅上。 抬起头,只见湛蓝色的天空飘来一朵朵浓云,遮挡了半个太阳。 天色没有来之前好了。 难道会下雨不成? 她微微皱眉。 幸好带了伞呢,应该没有大问题,她摇着躺椅,满脸惬意,心想,这大概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过来一趟看看风景散散步,也着实不错。 就在她享受之时,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张脸,把她吓一跳,下意识的坐直身子,差点与那人的脸撞在一起。 幸好来人敏捷,伸手扶住她的躺椅,往后一压,才没有出现意外事故。 「二姑娘。」齐良容开怀一笑,「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他手还压着,半个身子挡在上空,她好像躲在下面的猫儿,身子微微蜷缩。 顾春芽才认出是他,「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她看一看他,「你先让开。」 他放开手。 顾春芽忙跳下躺椅。 他看着微微一笑。 刚才来这里恰巧见她坐在躺椅上,说不出的悠哉,身体摇晃着,两只脚也不安分的甩来甩去,露出小女孩儿的情态,与在厨房里干练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走过去瞧她,她陡然睁大眼睛,好像受惊的小动物。 这样才好,他对她更是满意了。 毕竟总是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少了些少女的味道。 他笑得更好看了,「二姑娘是陪家人来的吗?」 顾春芽一愣,「你如何知道?」 「想二姑娘也不是会来求神拜佛的人。」 顾春芽挑眉,「你又知道?」 「当然,二姑娘是同我一般,来这里等候的。」他挑了个椅子坐下来,「可要尝尝这里的茶饼?还不错。」一边就喊了小沙弥送茶饼过来。 小沙弥还倒了两碗茶。 齐良容并不催她享用,自顾自取了一个吃起来。 顾春芽闻着这茶饼香,爬山又消耗体力,当下不客气,也夹了一个。 「怎么样?」他问。 顾春芽点点头,「还行,要是只放桂花,皮再薄一些就更好了。」 齐良容哈哈笑起来,「果然是大师傅。」 顾春芽斜睨他一眼,「你难道吃不出来?」 他身子微微前倾,「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对这些一窍不通。」 顾春芽露出不信的眼神。 这百食坊好歹是镇上第一大的点心铺,身为百食的少爷,怎么能什么都不懂呢? 他又往后一倚,嘴角带有苦笑,「我本也不喜欢,奈何家中几代都专心于此,我总不能不为此出力,只不过,这些我是不碰的,只谈生意。」 原来是被迫从业,顾春芽同情,但也不好说什么。 她又吃了一块茶饼,心想,并不熟悉的人,怎么就坐到一起吃东西了? 茶饼吃完,齐良容站起来道,「我先走了,恐怕母亲在寻我。」 顾春芽反正要在这里等杨氏跟顾应全,便点点头。 齐良容看看天色,又看看她的衣服,关切道,「你穿的单薄了,小心着凉。」 她微微一愣。 齐良容转身走了。 不到一会儿,顾应全夫妇就找了来。 「走,去给你求签去,得快一些,我瞧这天要下雨了,太阳都不见了。」杨氏急匆匆。 三人刚出厅堂,就见一个丫环跑过来,朝顾春芽看了下,犹豫道,「请问,你是顾春芽姑娘吗?」 「是。」顾春芽道,「怎么?」 那丫环笑了,把胳膊上搭着的一件轻披风递给她,「我们家少爷叫我送过来的,说请姑娘不要客气,少爷下回来铺子会再取回的。」 说的是齐良容吗? 怕她着凉,叫人送披风来? 顾春芽心里一跳。 杨氏盯着顾春芽看,怎么女儿何时跟哪家的少爷认识了,她一点不知道,那少爷还那么体贴! 「是哪家的少爷?」她问顾春芽,表情很是严肃。 「回太太,我们家少爷是开百食坊的齐家二少爷。」那丫环主动说了,一边把披风给顾春芽,「还请姑娘拿了。」 她要是收了,只怕会被杨氏问个不休,顾春芽忙道,「多谢你们家少爷的好意,你还是拿回去罢。」 顾应全却有不同意见,「这天看着是要起风了,我就说你穿的少么,当真是要受凉的,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那丫环见顾应全好说话,她也是个机灵的,把披风往顾应全手里一塞,一溜烟的跑了。 顾应全愣在这里,「哎,这丫头」他拎起披风看了看,惊讶道,「大小差不多么,料子也好,春芽穿倒正好。」 杨氏不管这些,只问顾春芽,「你怎么认识的?」 百食坊的名头她当然知道,那是镇子上最大的点心铺子,当初那齐老爷还请顾春芽去商谈过事情,不过这次是他们家的二少爷,杨氏自然要问个清清楚楚,毕竟女儿年纪大了,什么事情都要谨慎对待才行。 顾春芽就说齐良容是食坊的常客,也算是有点熟悉的,刚才正好在厅堂遇到,说了一会儿话。 至于送披风,这个,她真没想到齐良容会叫人送披风来。 确实是太体贴了些,弄得好像他们两个很熟一样! 杨氏果然怀疑,「只是个食客,对你那么好?」 「我也不知道啊。」顾春芽一脸无辜。 虽然她想起来,齐良容曾经说过什么要讨她欢心之类的话,但这个肯定不能对杨氏讲,不然又不知道她会想什么了。 顾应全听了半天,倒笑起来。 「肯定是看上春芽了,这是好事啊。」他恍然大悟道,「我说呢,怪不得老来吃东西,原来是这么回事!娘子,你这不是正想给春芽寻门好亲事么,这百食坊可不是好,也是做点心的,春芽嫁过去,门当户对啊。」 杨氏顿时就陷入了思考。 她是想给顾春芽挑个好夫婿,起码得像大女婿华流芳这样的,这百食坊的家境倒还真不错,不过…… 那二少爷叫人送披风,是不是太轻佻了些? 杨氏认真的又问一句,「你没什么瞒着我,没有私下同那二少爷来往罢?」 把她想成什么了,顾春芽叫道,「我一天到晚在铺子里忙,哪里有空,我每日做什么,爹不知道么?爹,您快说一句!」 看她都要跳起来,顾应全笑道,「娘子你别瞎想,咱春芽岂会是这种不知分寸的人,是那二公子总是来,他看上春芽,自然是要用些心的么。送个披风也是人之常情,还当着咱们父母的面,也算坦坦荡荡。」 杨氏见顾应全总帮那二公子说话,奇道,「你是觉得好?」 「长得可俊呢,又有风度,我看不错。」顾应全凭感觉来说。 顾春芽满头黑线。 没发现他还是个外貌党啊! 杨氏也是左思右想。 顾春芽无语道,「人家说不定根本没这个意思,不过是看我穿的少,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别想太多。」 没等杨氏回答,天下哗啦啦的掉下了豆大的雨点。 三个人忙躲进厅堂里。 第九章 雨越下越大,天也渐渐黑沉下去。看情形,没有闪电雷鸣,并不是阵雨,。 顾应全从包裹里取出伞,准备等雨小一点就出去。结果等了好久,都要吃晚饭了,雨还是一点没小,仍有连绵不绝的趋势。 「这下坏了,怎么停不了了?」杨氏有些惊慌。 厅堂里这时也来了不少躲雨的人。 只听有人讲,「这雨这么下下去。下山都难,只怕今日要留宿在这里了。」 「不是罢,怎么好住?」有人担忧。「我家里母亲,儿子还盼着回去呢,早知道今日就不来了,还说什么黄道吉日!」 他们议论纷纷。 杨氏也懊恼,怎么就挑了这日。 知客僧撑着伞过来。短短距离,半边身子都湿漉漉。 众人围上去。询问有没有多余的房间住。 知客僧立刻安排了一下,轮到后面的人,却是没有地方了。 很倒霉,他们三人也在其中。 杨氏求那知客僧,「好歹给我闺女安排一个房间,总不能叫她睡在这里罢?」 知客僧摇了摇头,「当真没有了,只能让你们将就一下。」 杨氏没法子,愁眉苦脸。 顾春芽倒无所谓,不过是在外头坐一晚上罢了,想当初她上大学,在拥挤的火车上站了两天两夜,实在没办法,就睡在地上,这算什么事儿? 她笑道,「娘,没事的,咱们就坐着说话好了,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杨氏摸摸她的头,「是娘不好,早知道不该叫你来。」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山上不比平地,这时候显得尤其冷,顾春芽鼻子开始发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顾应全忙把披风给她披上,「看看,还是那二公子周到,真用得上呢。」 杨氏这时也不说了,总不能叫女儿真的着凉了。 烛火已经点上,众人知道没有多余的地方,也都准备将就的过一晚上。 大门这时开了,一个公子走进来,虽然身上湿了一片,可丝毫不妨碍他丰神如玉的样貌。 简直比黑暗里的烛火还要吸引人。 「咦,齐二少爷!」顾应全惊喜道,指着来人。 齐良容往四处一看,发现了他们,走过来,先是向顾应全夫妇行了小辈礼,才说道,「你们果然还没有走,正好我们住的院子有空余的房间,还请随我过去罢。」 齐家每年都给灵台寺供奉不少香油钱,被寺庙视为贵客,今日要留宿,早就准备了一个独立小院。 见这雨今夜不会停的样子,齐良容想到他们,便过来看了看。 杨氏没有见过他,第一次看到,真是呆了呆,心想这模样果真无可挑剔,态度也好,温文有礼。 但贸然过去住,会不会不太好? 齐良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我已经同母亲提过,母亲也请你们过去呢,说都是镇上的人,彼此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齐家太太都这么说了,要是再拒绝,也是不好,杨氏便道谢一声,「怕是打搅你们。」 「不妨事,我母亲就喜欢热闹,已经准备了茶点,正好跟顾太太聊聊家常。」 三个人便随他去了灵台寺的客房。 这次齐太太过来,只有齐良容作陪,带了两个丫环,两个小厮,也是没有想到会下那么大的雨。 三人见过齐太太。 齐太太长得很秀美,五官精致,看起来,齐良容有七分像她。 「早就听闻顾二姑娘的手艺,没想到人也长得好看。」齐太太对顾应全夫妇笑道,「顾老爷,顾太太好福气啊。」 顾应全挠着头傻笑。 杨氏道。「齐太太也是好福气,三个儿子都是能干的。」 到底住在镇上这么多年了,也是听说过一点齐家的事情。 齐太太很高兴,叫他们吃茶点,一会儿又吩咐丫环把另外两间厢房收拾一下,好让他们三个人住。 「我往常也睡得晚,顾太太要是愿意,还同我讲会儿话。」 杨氏见齐太太脾气好,性子也是直爽的,倒也有好感。便留了下来。 顾应全跟顾春芽先告辞走了。 顾春芽去到厢房,只见被子都已经铺好,茶几上放了一壶热茶。她坐下来,倒了一杯,慢慢喝下去。 外面有人轻叩门,她去开门。 之前送披风的小姑娘笑着道,「二姑娘。奴婢叫小竹,二姑娘要是有什么的话事,可以叫奴婢一声。」 顾春芽笑道,「谢谢,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也要睡了。」 小竹眨一眨眼睛。「二姑娘穿这披风还真漂亮,披风原是梅香姐姐带来的,二少爷借了去的。」 难道是另外一个丫环的? 怪不得他会有女人穿的披风呢。本来顾春芽也觉得奇怪,这寺庙里他哪里找来的。 顾春芽也不知道回什么。 「二姑娘早些歇息罢。」小竹笑着走了。 她一觉睡到天亮。 打开门,只见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放晴了。 小竹端了热水进来给她梳洗。 齐太太又请他们一起用了早饭,甚至回去时。还带了他们一程。 杨氏回来,对齐太太一通夸。 「真是个热心的。他们家二少爷人也好。」杨氏笑道,「我说是黄道吉日么,就是下雨,还遇到这样的母子俩。」又把顾春芽这日求来的签给他们看,「上上签呢,好姻缘就在眼前,解签的人说的。」 她眉开眼笑。 方茹听出了一些名堂,「娘莫非是在说那齐家的二少爷?」她奇道,「可娘不是打算去苏县给春芽再定的么。」 杨氏笑道,「他们齐家现在在苏县也开了分铺,齐二少爷不日也要去苏县的,可不是有缘分?」 「现在娘子也觉得好了,之前还说这说那呢。」顾应全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么,不过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想,我是顺其自然,去还是要等到去苏县,他们家若是来提亲了再说。」杨氏也不会巴上门去。 顾春芽听得脸跟锅底一样黑。 感情她的终身大事,是跟她完全没有关系的啊! 那几个说了半天,就没有问过一句她的意见的。 顾春芽甩着袖子进卧房了。 这边方茹着急了。 要是杨氏真的相中了那齐家二少爷,那弟弟该怎么办?不行,不行,看来得帮一下了,要论条件,自己弟弟也不差啊! 就算那齐二公子长得好,弟弟长得也不赖啊,还有可能当上官的! 做生意的能比当官的好? 可她也没有当着公婆的面说,要避嫌么,晚上便跟自家相公提了一下。 顾明瑞听了大吃一惊。 「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才发现不久,再说,他马上就要去陇城考乡试了,我是想等到他考上举人再说的,也是风光么,没想到娘竟然觉得那齐家二公子不错,我还真怕定下来呢。」 顾明瑞笑道,「娘多喜欢小景,你不是不知道的,只是没有往那边想,要是小景真喜欢春芽,那再好不过了。」 方茹松了口气。 「不过婆婆那里,她也肯吗?」顾明瑞也有些顾虑,「都希望小景娶个大家闺秀的罢,他真要做了举人,或者进士,可不是一般人攀得上的。」 方茹就有些发愣,母亲对弟弟很放松,可实际上,对他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她想了想,「我找机会去试探试探。」 小夫妻两个又说了会儿才睡下。 顾芩在女婿要去乡试之前把洪玉珠嫁了过去,还拿出体己钱给女婿,好让他舒舒服服的去到陇城。 为此李氏不免鄙夷。 那赵秀才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哪里像是能飞黄腾达的?也就是一辈子穷秀才的命,也只有顾芩自个儿做梦,觉得他能考中呢。 她现在也是一肚子的火,明明是她女婿王义山拿出来的钱,结果家里开了鞋铺却是让洪千能来管,他们夫妇两个反而沾不得手,也不知道顾老爷子怎么想的!她越发觉得堵心,加上顾春竹的婚事又不顺,她看中的几个秀才,一去说,别人家都不同意。 李氏就病倒了,三天两头的躺在床上,喊着头疼,又想见顾夏荷,托了人去稍口信。 方景这时候也要出发去陇城了。 临走时,柳氏摆了席面,请他们一起吃顿饭。 众人都带了礼物,预祝方景能中举。 顾春芽精心挑选了一盒溪县产的徽墨送给方景。 方景十分喜欢,看了又看。 第十章 临走时,他本想同顾春芽说几句话,可想来想去也罢了,如今也没什么功名,讲出来的话再中听也终究是虚的,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就去了陇城。 柳氏日夜担心,虽说有唐达陪着,可陇城到底远了些,五天的路程呢,又期盼儿子能考中,几天下来,人都瘦了。 家里就只剩柳氏跟方安,最近方茹就总带着孩子去那边,有时候还住上几天。 「不管小景能不能中,这次回来总要给他找个媳妇儿了。」方茹说起方景的终身大事。 方景今年也十六了,是可以把亲事定下来。 柳氏头一次听她说这个,她最是了解女儿,问道。「怎么,莫非你认识什么合适的姑娘?」 方茹笑了,「我倒要问问娘,娘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呢。」 作为母亲,岂有没有想过这些的,柳氏放下手里的绣花架,并不犹豫的道,「只要人好,懂事理,小景喜欢就行了。」 方茹奇道。「怎么不是要大户人家的小姐么?」 「这当然是好的,不过」柳氏顿一顿,「真要临到头上。我又觉得可能不太合适,你看咱们什么人家,祖上也没有出过做官的,那些书香世家怎么看得上?就是看得上,结亲了。总觉得咱们好似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也不自在不是?」 方茹哈哈笑起来,「正是呢,再说,那些千金小姐养尊处优,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要是哪里做得不对,就是说她一句,都要先掂量下才行。」 「是啊!」柳氏叹口气。「算了,我看找个门当户对的罢了。」 方茹眼睛一转,「娘看春芽怎么样?」 「春芽?」柳氏一愣,压根儿没考虑过她,缓了会儿才道。「春芽当然好了,那么能挣钱。人又大方……怎么,莫非亲家有这个意思?」 「没,我只是问问,正好春芽也是要成亲的年纪么。」方茹又不继续说了,她只是想看看柳氏的反应,见她不反对也就行了。 至于后面的事,还得看方景考的怎么样。 假如没考中,弟弟可能会情绪低落,哪里还有心情成亲,那么又得拖后一阵子,还有顾春芽,她也没有认真地试探下,上回见见她欲言又止的,可能有什么心思也不一定,方茹心想,还是等到秋闱过后再说罢。 顾夏荷听闻李氏生病,急忙忙就赶了来。 李氏没想到她还带了继女一起。 那王义山的女儿王清芳今年六岁,长得圆圆胖胖,脖子上带一个镶玉的金项圈,身穿梅花纹的夹衫,下面一条浅绿色绫裙,打扮的像个小姐,比顾夏荷穿得还要好。 李氏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她朝王清芳翻了个白眼,叫顾夏荷在床边坐下来。 顾夏荷见桌上有点心,拿了给王清芳吃,柔声道,「累不累,累的话,我带你去隔壁睡一会儿。」 王清芳摇摇头,「不累。」 顾夏荷这才去同李氏说话。 李氏看得直皱眉,压低声音道,「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又不是你生的。」 「也是相公的女儿」顾夏荷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李氏恨铁不成钢,先是问道,「怎么带了她来?」 「相公有事出远门了,总不能叫她一个人在家。」 李氏哼了一声,「就不能托给别人?看着就不讨喜,我这病了,你还带来叫我生气!」 顾春芽抿了抿嘴,也不跟她置气,问道,「叫大夫看了没有?」 「是被气病的,女婿拿的钱,开了铺子不叫我跟你爹插手,你说像不像样?倒是好意思,偏生你奶还不肯咱们分出去,要受这份气!」李氏揉着心口,自从顾应奇说了分家的事情后,徐氏待她就不如从前了,只喜欢跟顾芩讲话,哪怕她讨好,徐氏也不太理,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顾应奇又不太在家,在外面闲游乱逛,有回顾老爷子叫他寻个活儿,他不肯,徐氏却只责备她,说她不是个贤妻良母。 李氏越想越是生气,「要不是你妹妹还没嫁,我都不想住这儿了!」 顾夏荷道,「那要不娘就随我回去,在田庄里住上一阵罢,等身体好了,再回来。」 李氏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王义山那里多好,那么多田,庄上也修的好,走出去,那一大片田都是他们家的,叫上一声,好些佃户赶着来讨好呢,哪里像这里,到处受气! 「好是好,就是我不知道怎么同你爷爷,跟奶说。」李氏叹口气,很是为难。 顾夏荷想了想,「那我去罢。」 李氏就笑起来。 当初顾家能摆脱困境,都是托了王义山的福,顾老爷子怎么不知道,所以顾夏荷去说情,他自然要给这个孙女面子,当下就同意了。 徐氏虽然不肯,可也拗不过顾老爷子。 李氏听到,心花怒放,可眼瞅着王清芳,又看不过眼,见她两只手吃得油汪汪,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训斥了两句。 王清芳吓得哭起来。 顾夏荷忙把她抱在怀里,小声安抚,一边道,「娘这是做什么啊,清芳还小呢。」 「我是帮你管教她呢,现在不把你放在眼里,以后你可惨呢,瞧女婿也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的罢,你以后生下孩子可怎么办?」李氏道,「我这是在教你,你对她严一些,她就怕你,以后也不敢怎么样!」 顾夏荷不想听她这么说,没有答她。 「怎么,你现在嫁了人了,了不得了,我哪里说得不对,你最好给我听着!」李氏恼火道。 顾夏荷怕她又吓着王清芳,叫王清芳在外头等,说道,「我知道怎么做,娘现在身体不好,别又气了,我去看看冬儿妹妹。」 「她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要给她呢?」顾春竹走进来,嘲讽道,「外头那个是你继女啊,长得真丑!」 可怜王清芳没有惹她们两个,却一句好话都没有。 李氏道,「可不是,就没见过这么难看的,我说你下回索性找个奶娘,扔给她看着好了。你自己现在还没有怀上,等怀上了,哪里有空管她吃饭睡觉,你可得紧张着自己,别花了力气还不讨好,到底不是亲生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顾夏荷紧紧咬住了嘴唇,两只手握在一起。 她这些年,什么都依着这个母亲,什么都不敢不听,依赖着她,最后嫁给了王义山,这份恩情,她一辈子都会感激。可王义山对她那么好,王清芳视她为母亲,虽然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这大半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她也把王清芳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结果母亲跟妹妹居然这样对待王清芳? 父亲惹出的事情,相公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就把钱拿出来,难道他们心里不感激吗? 王清芳就算不是她生的,可也是王义山的亲生女儿啊! 这一刻,顾夏荷的胸口直发闷,闷得透不过气。 「真是个傻的,就是嫁给那么有钱的姐夫,又怎么样。」顾春竹哼了一声,「还带着个傻女儿来,真真好笑!」 李氏道,「所以我得跟着去一趟,也不知在田庄里是怎么过的,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说这个孩子,要了干什么,要是我,早就寻个由头送去给她外婆家养,她母亲反正又不在了。你以后跟女婿再生个可不是好?何必自找麻烦?」 顾夏荷听得眼泪都流下来,又气又苦。 她抽泣着,却坚定的抬起头道,「清芳就是我女儿,你们不能这么说她,我会把她好好养大的!」 李氏与顾春竹都吃了一惊。 「你,你说什么?」李氏瞪起了眼睛,「你居然敢这么同我说话?我哪里说的不对,我是为你好,你倒还顶嘴了!」 顾夏荷再也没有理她,走出去,带着王清芳就走。 顾春竹跟出去一看,回来叫道,「娘,不好了,她自己走了,不带娘去田庄了啊!」 李氏一下子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嚎啕起来,骂顾夏荷不孝,哭得呼天抢地。 这消息传到大房那里,方茹几个都乐了。 要说徐氏是只老狐狸,那李氏就是只小狐狸,每天就知道打坏主意,这次却在一向懦弱的大女儿面前吃了瘪,可想而知她心中的愤懑。 田庄也去不成了,还得被徐氏嘲笑,日子不要太难过。 第十一章 顾冬儿笑道,「夏荷姐总算开窍了,以后会过的更舒服呢。」 「是啊,这孩子也是命苦,有个这样的娘。」杨氏叹一声,「这么听话的孩子,要是我生的,不知道多疼呢。」 顾春芽不满道,「娘这话的意思,是咱们几个都不听话了?」 杨氏笑起来,「还吃醋了,你要真听话,明年就给我好好嫁出去,生个大胖孩子。」 顾春芽顿时无语。 几个人都笑了。 顾春芽休息了一会儿,用完晚饭,又去食坊。 今日她跟钟英,邱直约好了,晚上等食坊关门,专心教他们两个做肠粉。 这肠粉是一种传统的早点美食,相传起源于清代末期的广东,口味独特,粉皮白如雪花,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光是外观就很漂亮,又有好几种口味,比如猪肉,牛肉,虾仁等,吃起来细腻爽滑。 顾春芽相信,这肠粉要是做出来,一定会受众人欢迎,成为食坊的主打面食之一的。 钟英跟邱直早就在等候着了。 顾春芽先教他们做米浆,米浆分两种,说起来简单,一种是纯米浆,一种是用粘米粉,粟粉,生粉混合一起。慢慢熬制而成,后面一步很是关键,要把米浆放置在托盘中,隔水蒸熟。 这个就要掌握好火候了,火候对了,粉皮才能成型,用筷子夹起来的时候不至于破损。 至于馅料,五花八门。 其中顾春芽最推崇丰顺肠粉。 这丰顺肠粉皮少馅多,味道丰富。 像一般的肉馅都要放豆干,香芋。萝卜,鲜笋,豆角等十几样配料。吃起来又怎么不会鲜美? 顾春芽觉得,谁吃到都会喜欢上。 钟英跟邱直学得很用心。 三个人一直待到夜半三更。 顾春芽连连打呵欠。 最近是真的累,白天要为铺子的生意忙,偶尔指点一下他们,晚上有时候还得抽时间仔细教导。她又不是铁人,岂会吃得消? 「你快去睡罢,我跟小直再练一会儿。」钟英忙叫她去休息,又劝道,「其实也不用那么急,咱们这铺子生意很好了。你可以慢慢教,就是一年教一样,我觉得也是够用的。不要把身体累坏了。」 顾春芽笑笑,「没事,看你们学会了我心里开心呢,走了也放心。」 钟英还是道,「暂且缓一下罢。不然我得跟姨夫姨母说了。」 他这样也是关心自己,顾春芽道。「那好罢,我先休息一阵子,你们也不要太劳累,一天学不好,就两天,千万别耽搁了睡觉。」 二人点点头。 邱直见外头黑,去里面取了一个灯笼来,「师父,我送您回去。」 邱直今年跟她同岁,也是十四岁,自从跟着她学艺,吃得好了,个字一下子拔高,再也不是当初营养不良的模样,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可却对她很是尊敬,真的当做师父一般,语气从来都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任何造次。 顾春芽点点头。 两人就出去了。 路上,邱直斟酌再三,终于说道,「师父,徒儿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顾春芽侧头问道。 「徒儿要跟师父去苏县,可父亲」他恳求道,「徒儿不太放心父亲跟弟弟妹妹,不知能否带了他们一同前往?徒儿的工钱应该够付租钱的。」 顾春芽倒是没有想得那么周到,她顿了顿,「父母在,不远游,我真是疏忽了,你母亲去世的早,你父亲带大你们几个不容易,如今你大了,是该侍奉在身边的,听说你父亲的身体也不太好罢?」 「是的,父亲年轻时摔断过腿,虽说治好了,可下雨的时候总会酸痛,我常给他按摩,会舒服些。」邱直眼睛里闪着泪光,「我也不舍得离开他们,可父亲说,叫我跟随师父,不要挂念他们,我,我」 「我知道了,你就带着他们一起去罢。」顾春芽准许了,「你父亲要是身体可以,将来愿意来咱们食坊帮忙,也是行的。」 邱直很是个孝顺的孩子,也知道感恩,她很喜欢这个徒弟。 「谢谢师父!」邱直大为欢喜,「师父的大恩,徒弟一定不会忘的。」 顾春芽笑了,「这算什么大恩,你好好学习就行了,我跟你父亲都希望看到你独挑大梁的一天。」 邱直正色道,「徒弟记下了。」 「咱们面食师傅除了跟从师父学习,也得要有自己的想法,像今日的肠粉,若是我只教你一种米浆,你要能想出另外一种,这才算是真的功夫学到家了。」顾春芽跟他谈论一些心得,「天下所有的食材,无有不能搭配,只要你敢尝试,总能创造出一种新的吃食,那是属于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邱直见她进去了,关了门,方才返回食坊。 第二日,食坊菜单加了一道肠粉,进来的食客十有八九都要了尝鲜,好评如云。 顾春芽的信心就是这样一点点堆叠起来的。 她对明年去苏县再重头开始,充满了雄心壮志。 八月桂花飘香的时候,报录人来方家报喜,方景进了豫州乡试第五名,众人欢喜,顾明瑞同方安在门口放了几十串鞭炮。 这时候,方景跟唐达还未回来,因放榜之后,陇城的巡抚大人将会亲自主持鹿鸣宴,宴请各位考中的举人,所以好消息是先于他们之前到达了方家。 老宅那里也得了消息。 徐氏坐立不安。 她对顾应麟去乡试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如今听见方家的儿子中了,不免气短,很有些担心结果不好。 不止她,顾老爷子也心神不宁,在屋里转来转去。 金氏坐在一旁,看着不似忧心,实则两只手扭来扭去,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肯定能中的,怕是报录人还没到。」李氏笑道,「爹,娘,不要担心,只怕一会儿就到咱们家门口了,娘今儿这身衣服穿得多喜气,就是要应景儿呢!」 徐氏白了她一眼,「要是不中,我这就可笑了,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说这种话!」 李氏讪讪然。 一个人要看你不顺眼了,不管说什么,都是白费功夫,她抿着嘴,在角落里坐下。 又等了一会儿,顾老爷子开口了。 「不要再等了,老四肯定没有中,不然一个镇子的,岂会只报方家那一个?没有这种道理的,都散了罢。」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失望。 可又能怎么样? 举人哪里是那么好中的,除非是那些天纵奇才,一般人哪个不要考个十几二十年?自家孩子年纪还轻呢! 他也许不该沮丧,等到孩子回来了,又给他太多负担。 顾老爷子想了想,又说道,「老四既然没中,只怕就要到家了,你们一个个都别多嘴,就当他没去考过,知道不?老四念书也很用心的,都不见他怎么出来,他也没有亏欠咱们,只是……只是运气的问题,将来他肯定能考中的。」 几个人都点点头。 徐氏听了心酸,拿帕子抹眼睛,「我还做梦梦到他中了,穿了身绯红大炮,骑在高头大马上」 顾芩也难过,安慰道,「娘别哭了,四弟也是第一次去考,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她自己还不是对女婿抱着期望,只是现在看来,怕也没有中,这七条村也是属于桐平镇的,要是有女婿的名字,肯定早就传开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搭上了一个女儿,贴上了好不容易攒出来的钱,全都白费! 这里灰心丧气,那里气氛高涨。 方景还未归,镇上已经有不少人前往方家恭喜。 个个都在夸柳氏好命,家里出了个举人儿子,别人几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福分! 方茹看着顾春芽笑,「你高兴不?」 方景考上了,她当然高兴,顾春芽笑着点点头。 「可还记得我说的话?」方茹心想,既然弟弟中了,那么就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即便明年三月的会试不中,那也没什么关系。 举人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官场,不知道多少人巴结呢。 顾春芽一愣。 她没想到方茹这当儿同她提起这件事。 其实在听到方景中举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同方景大概算是有缘无分。 第十二章 他就是做了举人,她就是与有荣焉,可那瞬间,她也没有想要嫁给他的冲动,只是替他觉得开心,就好像自己的家人一般。 「怎么?」方茹盯着她,心里一沉。 她们两个认识了那么久的时间,岂会有不了解对方的道理? 顾春芽的脸上分明写满了遗憾。 方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失望道,「你,你不愿意嫁给小景?」 她替自己的弟弟心痛。 当他意气风发归来,心爱的姑娘却拒绝他,他该是多么的心酸与失落! 方茹失态,顾春芽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们姐弟两个感情极好,她若是不愿嫁给方景,方茹一定会很难过。 可叫她怎么将就? 这里没有恋爱之说,一旦她点头,就要把婚事定下来的,到时候她就得嫁给方景,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愿意冒这个险。 尽管方景是很好的,可她在这方面也许有些固执,顾春芽心想,也许以后她也有可能会后悔这一天的决定,但她还年轻,哪怕是重生在这个时代,她仍然希望自己能找个倾心爱慕,与自己更加契合的人,谁说就没有可能呢? 这对于方景也是正确的,人越往前走,有时候就越会了解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最合适自己。 方景也还年轻,他将来踏上仕途,会发现她其实并不是理想的妻子。 因为她这两辈子都只希望自己能攀登面食事业的顶峰,开一家举国上下都知道的店铺! 很显然,做官太太不是她想要的模式。 顾春芽抬起头,诚恳道,「我一直都把小景哥当家人,还请大嫂能原谅我。」 方茹咬住了嘴唇。 可顾春芽都坦然回答了,她能如何? 方茹在这一刻很后悔自己的莽撞。 假使她没有问,顾春芽可能还会犹豫,这样弟弟就有更多的时间,可是,现在却是她逼着顾春芽做出了选择。 她又悔又伤心。 「是咱们小景没有福气!」她有些哀怨的看着顾春芽。 「大嫂别这么说,是我没有福气,小景哥值得更好的姑娘。」顾春芽忙道,「就应该是那些个端庄贤惠的大户小姐,我算什么呀,不过是个做点心的。叫我去做官太太,我也不会,到时候只怕会给小景哥丢脸呢。」她握住方茹的手,轻声说,「大嫂,你别难过了,虽然我不能嫁给小景哥,可小景哥会是我这辈子都关心的人,这种感情难道不比别的珍贵吗?就如同我跟大嫂的一样!」 方茹鼻子发酸,「可你叫我怎么同他说?」 「我会同他说的。」她本来就欠方景一个答案。 方茹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跟他一直都很好的,怎么就」 「就是太好了呀,我才把他当家人。」顾春芽笑道。「说不定小景哥也是把我当家人呢,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 方茹摇摇头,「也罢了,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多说。总不能强求。」 也幸好她没有跟母亲挑明,不然失望的人还得多一个。 这世上的事啊,果然不是都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走的。 她看看顾春芽,劝导道,「你呀,就是太能干了。有时候也不用事事要求那么高,未必好。」 她弟弟这样的人可算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人品样貌都是百里挑一的,要是旁的姑娘,哪个不愿意嫁? 也只有顾春芽会那么坚持自己的想法! 就是她,当年要不是喜欢上了顾明瑞,谁给她说一个这样的。恐怕早就肯了,可顾春芽明明还…… 不对。方茹眼神一闪,盯着顾春芽,「莫非你另有喜欢的人?」 「没有啊!」顾春芽一点都没有犹豫的说道,「怎么会?」 「婆婆说那齐二公子不错呢,我只当你」 「我看娘也只是随口说说的,那齐二公子虽是细心体贴的人,可他人品到底怎么样,都没有打听,娘怎么会把我嫁了?」顾春芽那时还担心呢,不过见杨氏并没有什么举动,果然如之前所说,是要等到去苏县,假使齐家来提亲的话,还是要好好把关的。 方茹点点头,「说的也是,是我多想了,算了,咱们进去罢,他们问起来,就当咱们没说过这些。」 这件事只有她,方茹,方景知道,别的人能不知道最好,顾春芽应了一声。 顾应麟是在报录人到的后一天回来的。 他很是惭愧,同二老道歉,说是让他们失望了。 因为有顾老爷子事先说好,顾家的人都比较注意言辞,一点儿没有责备他,这却让顾应麟更是内疚,当天晚上就又开始发奋用功,说等下次乡试一定要好好应试。 顾老爷子见他没有泄气,反而更加刻苦,很是欣慰,叫徐氏每日弄些好菜,给他补养身体。 幸好鞋铺的生意还不错,洪千能勤勤恳恳,从早忙到晚,对待客人又有耐心,虽然不能赚什么大钱,可养活一大家子还是容易的,更何况,还有顾应华,顾明鑫父子两个也在外头苦钱,日子还过得去,就是老二顾英奇老是不成体统,顾老爷子越看他越是不顺眼。 这日就把他叫进来上房,单独说话。 「你也好找些事情去做做了,成日闲着吃白饭,像什么话?」顾老爷子厉声道,「明儿就去给我找,找不到别回来!」 顾英奇除了动嘴皮子,最是怕苦的, 叫他去做伙计之类的活计,可不是要他的命? 「爹,我好歹也是做过掌柜的,怎么好去找活呢?」他不干。 说到这事儿顾老爷子就来气,骂道,「你是当过掌柜,可这掌柜你当好了没有?你差点把家都给败了,你还好意思说?啊?要不是孙女婿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早翘辫子了,你还能好端端在这里,跟我满口胡话?」 顾英奇抽起嘴角,「您怎么能咒我死那,我咋就要翘辫子了?」 「不死也脱层皮,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那些钱,你不是等死?」顾老爷子把桌子拍的啪啪响,「给我出去,还是那句,找不到活儿别给我回来,随你住哪里去!」 顾英奇看顾老爷子生气成这个样子,也不敢回嘴了,垂头丧气退出来。 可他怎么甘心给人打工? 顾英奇回了屋,劈头就骂李氏,「都是你这个傻的,闺女来看看你,你好好的把人气走了,现在可好,也去不成田庄了,你倒记挂人家一匣子的首饰呢,现在连个屁都没有!没见过你这么猪头猪脑的人!」 李氏平白无故给他一通骂,气得拿起桌上的碗就往他身上砸,「你再敢骂人,老娘也不是好惹的,你现在也没个人好撑腰!」 顾英奇躲过去,又嘿嘿笑起来,「娘子别怪,我一时着恼,都是爹惹的,叫我去找活干呢。」 「那你就去找好了。」李氏没好气。 顾英奇眼睛一转道,「刚才我说夏荷,可不是瞎说,你还真不理她了?你不理她,这女婿也就不是好女婿了,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过穷日子,让咱妹妹呼来唤去?」 现在顾芹夫妇管了鞋铺,顾芹确实总是触李氏的霉头,李氏心里也不痛快。 她恶狠狠骂了一句顾芹,问顾英奇,「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要叫女儿再来一趟了,我可不想去别人手下干活,叫女婿再拿点钱出来,咱们两个开个小铺子,日子可不是好过?有了钱,爹跟娘还能看咱们不顺眼吗?」 李氏心里一动,她犹豫道,「可是夏荷正气着呢,我也不想同她低声下气,这死丫头倒还敢了,我只想治治她,看她还敢不敢对我这样了!」 「自己女儿,你治她干什么,只有你同她好了,她才会帮咱们啊!」顾英奇直摇头,对李氏的做法很不认同,「要不就说冬儿不舒服,叫她过来看看冬儿,她们两个可不是好?等她来了,我再同她好好说一说,她小时候,可没有亏待她,如今咱们过的这般日子,她难道看得下去?怎么说,咱们就两个女儿,养她那么大,她的就是咱们的,就是把田送一些给父母也是应该的啊。到时候,我们接手了,每年米粮总不少,租给别人种,也不用劳累,坐着收钱多好?」 李氏皱了皱眉,「我看她现在晓得巴夫家了,对那个死小孩那么好,脑子就是拎不清。你说的也对,咱们该早些问她要这些,以后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没有我在旁边,就是不行,这丫头天生就是不懂事体的!」 第十三章 「说得对,我看就这么办。」顾英奇看李氏同意,很是高兴,「我现在就叫人去捎个消息。」 李氏叫住他,「那找活的事怎么弄,一会儿爹又得说你了。」 顾英奇哼了一声,「大不了我在外头住几日,爹还能怎么办?」说完推开门就走了。 方景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八月。 深秋,树叶铺了一地。 大清早,就听见街道上各处扫地的声音。 顾春芽洗漱完出来,头一眼就见到立在院子里的方景。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好像又长高了,穿了身鸭蛋青的夹袍,头上戴了顶书生帽,显得文质彬彬。 想到要同他当面交代,她的手一下子发凉。 虽说在方茹的面前,她说得很轻松,可真要面对他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困难。 到底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人,有些话说出去,她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也许,从此就会失去这个朋友? 方景却先冲她笑了起来,好像照耀大地的秋日阳光般温暖。 见他这般笑,她的鼻子不由一酸。 十六岁的少年,那样稳重早熟,她看着他,眼里又有几分怜爱。 「陇城好玩吗,那里的东西可好吃?」她笑着问道,走出了屋檐,与他一起站在院子里。 方景认真回答,「陇城很大,有咱们镇子十个大,我现在才晓得,为什么陇城会出才子,原来那里就跟山水画一样。你知道吗,陇城有一汪湖,大的好像海,这种天气,湖面上会起蒙蒙的雾,就跟仙境似的,湖里的银鱼雪白雪白,吃起来又肥又香……何时你要去一趟就好了!」 他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那是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才会有的兴奋。 顾春芽的心忽然一松。 就是这样。 方景的人生只是开始,他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何必要为天地间渺小的她而执着?他是那么聪慧的人,总有一天会明白她的想法。 不如就这样,两人各处精彩。 顾春芽笑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把食坊开到陇城去,就是不知你那时会在哪里当官老爷?」 他微微一愣。 等他踏入仕途,又在年轻时,行踪确实是不固定的,上头派你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可这话由她说出来…… 假如她嫁给他,岂不是跟他一处,又怎会不知? 方景何许人,立即就清楚了她的意思。 自己一厢情愿,只当有了功名,什么都会势如破竹,原来这是错的。 她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掩饰,可是,她的眉心拧起,眉梢略略下垂。就是嘴角亦是下弯的。 她在替他担心,可是又不想让他发现。 方景眼眸垂下来,看见她裙子下方一双小巧的脚,脚上穿了嫩绿的鞋子,鞋头绣了紫红色的菊花。 那天见到她雪白的脚,本以为会是天意,原来也只是他的错觉。 他的心不免发疼。 然而,她拒绝他了,他还能继续纠缠么? 方景又抬起头,轻声道。「那时你已经嫁人了罢。」 听到如此伤感的声音,顾春芽的喉头一阵发紧,好像有什么要涌出来。热热的,叫她什么话都说不出。 「春芽。」方景柔声唤她,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原本想等到那日亲手给你戴上,可我只能现在送与你了。」 那是一支小小的玉搔头。并不贵重,可顾春芽伸手接过的时候,就好像托了一颗纯真的心,那样珍贵。 「你保重。」他仔细瞧她一眼,「我可能就要去京都了,希望将来可以在京都看见你的食坊。」 他转身走了。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挂满了双颊。 「小景哥!」她叫住他,「小景哥,你也保重!」 这世上。永远都不是只有一个人值得我们来爱。 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来得早,来得晚,都是错过,她心想。方景一定会找到他最合适的妻子,两个人一定可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他回头看她,她眼泪婆娑。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伤心! 方景微微笑了,点点头,「嗯,我们会再见的!」 然而,他这次走了,顾春芽却再也没有与他在此地相见。 几日之后,方景就去京都了。 方茹说,他想早些去,熟悉一下那里的环境,正好在陇城结识的一个朋友就住在京都。 可她们心知肚明,方景是因为什么而提前走的。 这一个月,顾春芽的心情都很灰暗,好像天天都要下雨,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让顾应全几个很是担心,倒是顾明瑞察觉了,问方茹,是不是方景的事情。 他其实也觉得奇怪,明明那日方茹说方景喜欢顾春芽的,结果,他刚到家没几天就又去了京都,叫人一头雾水。 方茹也没有详说,只说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是跟亲人一般的感情,成夫妻反倒不太好,顾明瑞也就没有再度追问。 顾春芽的心情直到方景写来一封信,才慢慢好转起来。 方景在信里同她说京都的城门,说京都的天气,说京都街上卖艺的高人,说京都茶馆说书人的厉害,什么都同她说。 顾春芽一下子对京都向往起来。 与此同时,她也明白方景的苦心,他走的匆忙,又这样写信过来,其实是在叫自己不要内疚,他过得很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男人? 顾春芽突然又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然而,方景终是走了,她也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顾春芽又开始忙碌起来,把自己的生活弄成了一个旋转的陀螺。 这日早上,她趴在厨房一张桌子上打盹时,杨氏来了。 「齐家太太派了个小斯来,说请咱们去听戏!」杨氏问顾春芽,「你去不去,去的话,我同那小斯回一声,还在咱们家里等着呢。」 「唱戏?」顾春芽皱眉,她对这个不感兴趣,再说,齐太太为什么要请她们去听戏啊?她们又不熟。 「去不去?」杨氏又问,「茹儿倒是不去,还说齐太太莫名其妙,我这是头一次看她乱发脾气。不过我觉得齐太太人不错,就这么回绝了好像也不好,他们家也要搬去苏县的,怎么说都是一个镇子上的人。」 方茹是因为方景而不喜欢齐太太罢,顾春芽好笑,这个大嫂也是性情中人。 「我还在忙呢,娘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顾春芽也不帮杨氏做主,齐太太上回算是帮过他们的,人看起来也不错。 杨氏伸手给她整了整围裙,「哎,啥时候能教会他们几个啊,你这整天的……哎,算了,等以后去苏县再说罢,那我一个人去了?」 顾春芽道,「那娘就去呗。」 杨氏却又一笑,「正好看看他们家教如何,齐二公子又怎么样。」 顾春芽一头黑线。 感情杨氏是去刺探敌情的啊? 「齐二公子就那么好?」顾春芽揶揄道,「娘就那么念念不忘?」 杨氏忙啐了她一口,「怎么跟娘说话的?」她四处看看,「幸好没人听见,你这孩子,越发讲话没个规矩,娘还不是为你好?那百食也是做点心的,你要嫁去他们家,可是少奶奶,你这方面有野心,想做好,他们家有得是人给你使唤,你自个儿就没那么累了。」 「哎呀,娘真疼我。」顾春芽挽住她的手臂,「不过您怎么就知道他们家肯娶我?」 杨氏笑了,「我好歹活了这些年了,还看不出?齐太太上回同我闲聊,夸了你好几次,这次又主动邀请,特意提到你,不是有意是什么?你娘还不是瞎子聋子!」 难道齐家真有这个意思? 怪不得齐良容会有这种举动,也是他父母准许的? 顾春芽揉了揉额头,也不说什么,总归就算杨氏看中了,觉得那齐良容好,那也得过她这一关。 而如今,她真没有嫁人的想法,只想去苏县开好她的铺子。 杨氏走了,下午,顾明瑞叫她回去睡一觉,等晚些时候再来。 顾春芽刚到家,就见顾冬儿同方茹两个对面而坐,在院子里说话,手里各自捧了碗银耳红枣羹。 「哟,你回了,来来,新鲜熬好的。」方茹给她端一碗,「正好喝完了再去睡。」 顾春芽就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 第十四章 「二叔真的又问夏荷要田了?」方茹继续刚才的话题,「真是不要脸到家了,幸好夏荷没有听,二叔二婶这种人本来就不应该理他们!」 「我也是说,上回都拿了一百两出来,结果一下子打水漂,爷爷怎么没有把二叔给赶出去?」顾冬儿叹口气,「刚才夏荷姐在我这里哭的可伤心呢,说她本来想着二叔二婶养大她也不容易,从小买好吃的,穿好的,才求了姐夫又拿了一百两银子,结果二叔铺子没开,手痒去赌钱,全输了,她也没怎么说,这次竟然要她把姐夫的田拿出来三分之一,她怎么肯?当时就说不能给,她说二叔差点打她呢,后来还是爷爷把二叔骂走了。」 顾春芽听得差点呛到。 这顾英奇还有没有人性了? 真把女婿当成自己的金库了吗,想要多少要多少?他当他自己是什么人那,人家几代人积蓄下来的财物有必要拱手送给他? 「夏荷真可怜,不过还是心软了些,要我说,以后就不要再回家了,那两个人哪里像是父母的样子,是来吸血的!」方茹十分愤慨。 「是啊,我都这么劝的,我看她这回也死了心,说她对得起二叔二婶了。」 这前前后后不知道拿出了多少钱,怎么也是对得起了,顾春芽心想,顾夏荷还是没有彻底觉悟,有这样的父母,越是心狠,日子才越是能过得好! 「这就好,早该这样了。」方茹道。 顾春芽听得一会儿,问道,「那夏荷姐现在走了吗?要是没走,请她过来吃顿饭。」 顾夏荷的转变虽然还不够明显,可到底是有进步的,她真心希望顾夏荷将来能越变越坚强。 顾冬儿摇摇头,「走了,她在我那里哭得可伤心呢,哪里肯留宿在那里,再见到二叔,现在怕是出了镇子好一段路了。」 那只能下次了,顾春芽把羹汤喝完,进了卧房休息。 杨氏到接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晚上看到顾春芽,满脸都是笑意。 方茹同她说,「娘像是很满意那齐二公子,齐太太已经有要你当儿媳妇的意思了,只是也没有明着说,娘也只当不知道,说去了苏县再考虑这件事。齐太太就说明年他们举家也要搬到那里去,只留小儿子在镇上管理百食。」 没想到齐家那么快就表明了意思,顾春芽不置可否。 「你怎么想的?」方茹问。 顾春芽摇摇头,「跟娘想的一样,先去了苏县再说,我暂时也没有想嫁给耍」 两人正说着,华流芳来了。 刚才顾冬儿过来之后,方茹就留她吃饭,又去集市买了四只肥鸽子,现在还在锅里跟山药炖着,华流芳自然也要过来一同用饭的。 顾春芽叫了声姐夫。 华流芳冲她点点头,坐在顾冬儿旁边。 众人除了杨氏,方茹去准备晚饭,都围在一起说话。 「最近锦缎铺生意怎么样?」顾应全问女婿,「还是要时常出远门?」 「生意现在一般,主要布料的种类不多,以后就会好了。我是刚谈成一笔生意回来,像漳缎,云缎,都是很好看的,别家也没得卖,还进了黄缣,毛青布,花衣,蜀布。」他笑了笑,「回岳父,等明年铺子稳定下来,又多招几个人,我就不用经常出去了。」 他对这些布料如数家珍,后面几样都是庶民常买来做衣服的。 对于锦缎,那几个一窍不通,但听说别的锦缎铺没有,就都高兴起来,顾明瑞笑道,「那好啊。你们一家独有,买的人肯定多。」 「是啊,是啊。」顾应全附和。 顾春芽却拜托华流芳事情,「姐夫若是路过苏县,能不能帮我留意下,在什么街买房子为好,最好价钱在三百两,有个七间房左右,大的也买不起,当然。离那些热闹的街市稍微近些最好。」 华流芳道,「我听冬儿提过,你们明年要搬到苏县去。据我所知,桃溪街最合适,离集贤街比较近,当然,琴台街也还可以。就是价钱高了些。两相比较,我觉得还是桃溪街稍许好一些,一来便宜,二来,集贤街卖点心面食的铺子居多,不似四方街卖珠玉宝石。酒楼的多。」 「既然姐夫那么了解,就听你的。」顾春芽笑道,「等咱们攒够了钱。我随你去一趟苏县,先把院子买下来。」 华流芳问,「钱还差多少?」 竟有补贴的意思。 顾春芽忙摆手,「你铺子正起头,需要钱呢。我们其实也攒的差不多了,等到明年三四月份应该就够了。」 「那好罢。我有机会再给你留意下,看看哪家的院子好,也可以提前先谈的,省的去了苏县再一家家看。」 顾明瑞笑道,「麻烦妹夫了。」 「是我麻烦你们,自己的娘子还总要你们照顾。」华流芳抱歉。 「冬儿可是我女儿,怎么叫麻烦?」杨氏同方茹端了菜上来,笑道,「一家人都别说客气话了。」 众人笑着摆碗,拿筷子。 却说顾英奇被顾夏荷拒绝之后,手里没了钱,被顾老爷子逼得出去找了份活儿干,他也在心里懊恼那时没有忍住,差点对女儿动手,现在惹得女儿真的生气,他要再伸手要钱,更是难了。 李氏不免嘲笑他责备自己要治女儿,结果他还不是一样,两个人经常互相埋怨,打打闹闹是常事。 顾老爷子见到他们就心烦,结果徐氏偏又告诉他一件更让他心烦的事情。 老大一家居然要搬去苏县! 那是不管他们两个老人了吗? 顾老爷子很是气恼。 徐氏又在一旁煽风点火。 晚上,等到明春食坊关门,大房一家齐集的时候,二老过来了。 众人都愣了一愣。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看来这老夫妻俩又要来作怪了,顾春芽对他们的耐心一日不如一日,她是真不明白他们的心是怎么长的,怎么能偏到这个程度?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顾应全连忙迎他们进来。 「怎么,你们这里,我们还不能来了?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徐氏冷冷嘲讽道。 顾应全皱眉,「娘这话说的,只是大老晚了,没想到这时候来。」 「早些时候,你们人也不齐,忙着挣钱呢。」徐氏与顾老爷子一同坐下来。 杨氏皱了下眉,不知道他们来到底是干什么。 顾老爷子先是抱了下孙子,笑着道,「欣儿又重了些么,你们倒是养得好。」冬生大名顾欣,是几个人一起商量起的。 「每日大鱼大肉,能养不好么,哪里像咱们家,买什么都得算着来,可没有那么阔绰的。」徐氏又在挑拨离间。 她一来就没讲过一句好话。 但众人都不受她影响,神色自若,反正该给两个老人的,他们都给了,总不至于把钱都拿去贴他们。 顾老爷子这时把孩子还给方茹,正色道,「听说你们明年要去苏县了?」 杨氏回道,「是有这个意思。」 顾老爷子脸色一沉,「怎么也没来同我们讲一声?」 这可是大事! 大房一家搬去苏县,也许就不回来了,以后父子相隔,祖父孙子相隔,难道不应该事先商量一下? 顾应全忙道,「是要跟爹娘说的,可这不是要到明年么,也是才打算好的。」 「镇上人都知道了,就咱们不知道,你们难道不是故意瞒着?」徐氏指责他们,「自己奔着过好日子去了,倒是留下咱们老人,你们真有孝心!」 杨氏笑了笑,「只是打听一下,还没有真的定下来,既然爹跟娘来了,那咱们今日就说清楚罢,咱们明年是要搬去苏县的,至于什么月份,确实还没有定,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日走,冬儿还怀着孩子呢。」 「哟,终于说出来了?」徐氏瞪着她,「也就是说不管咱老人了,丢下给几个弟弟养,是不是?」 顾明瑞听得恼火,皱眉道,「咱们每年又不是没有给钱,好歹二三十两银子,难道还不够?」 这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也是十两左右,两个老人能花去多少钱? 更何况,还有别的三个儿子呢,还养不成他们? 徐氏拍大腿,「哎哟,二三十两,真的好大方!我听闻你们一年赚几百两呢,怎的,就拿出那么点儿钱?」 还嫌弃他们给的少? 第十五章 顾春芽听得一肚子火,讥笑道,「那奶倒是举个例子,看看哪家分出去的还能拿出这么多钱的,真要有,我倒是要夸他们孝顺!当然,还得像咱们家这种情况的,那些母慈子孝的可不作数,人家那是人情我愿,礼尚往来。」 徐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她还真举不出例子来! 也不想想,哪家背了债分出去,老人一点没有帮忙的,还能以怨报德,这种圣父圣母可是人间少有! 徐氏能找出来也是神了。 顾老爷子不提这个,认真的问顾应全,「老大,你们真要搬去苏县?这里可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啊!」 顾应全搓搓手,支吾道,「我也不舍得,不过对几个孩子好,苏县多大啊,什么东西都有得卖,几个孩子要去,那就去好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以前是听父母的,现在是听妻子儿女的,顾老爷子心里难过,他在这个大儿子的心里,已经渐渐没了什么地位。 「应全,你要去了,我以后见你一面可难」顾老爷子说话已经有些哽咽。 顾应全眼睛也一红,脱口而出,「要不,爹跟娘同我们一起去?」 其他几人的脸色这会儿都变了,齐刷刷瞪着顾应全。 杨氏恨不得就把他的嘴巴给捂起来。 徐氏听了眼睛一亮。 是啊,跟着他们去,他们食坊生意那么好,将来肯定更加兴隆,跟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总比那老实女婿卖鞋子要来得强。 顾春芽这会儿却又笑了,「行啊,我觉得爷爷跟奶去也成,不过要去了,以后见一面二叔,三叔,四叔也难了。」 徐氏的表情登时一滞。 这三个叔叔,四叔顾应麟才是重点,徐氏最看重的儿子,她岂能不每天放在眼皮子底下,好让金氏占了便宜? 顾春芽很了解徐氏,她肯定是不舍得这个小儿子的! 可顾应麟总不能跟着他们去苏县罢? 他们养老人是责任,可养小叔,不管去哪里,都是没有这种道理的! 顾老爷子跟徐氏也都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 徐氏恨得咬牙。 「既然你们实在要去苏县,那也没办法了。」顾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只愿你们能经常回来看看,也叫我见见欣儿。」 他也不可能离开那三个儿子,跟大儿子住在一起。 徐氏怒道,「这怎么行,你们可是顾家长子,长媳,哪里能说走就走的,我们老人怎么办?你们倒不怕别人说闲话?让几个小的来养我们老人?」 她这是伸手要养老金了。 这也是徐氏一开始就来的目的,她是不会轻易就放他们家远走高飞的。 不过这养老金是买断价吗,一次性付给还是怎么? 顾春芽暗自心想,徐氏到底会张口要多少呢,一百两,两百两?还是三百两?也许是三百两,正好是他们去苏县买房子的价格。 可给了二老,他们还怎么去? 又或者徐氏不会说出具体的数字。 顾应全这时道,「怎么会只让弟弟养呢,我们去了苏县,还是会记挂爹跟娘的啊,不会少了这一份的。」 他表忠心,徐氏却嗤之以鼻,「谁晓得你们会拿多少,每年指不定给个几两银子,当叫花子一样打发我们,你们去了苏县,再开个铺子,钱财可是滚滚来呢,是不稀罕这小镇了。」她顿一顿,「要真有孝心,这里的食坊就该给我们老人,也好有个保障。」 几个人都愣住了。 顾春芽挑起了眉,原来徐氏还真有眼光啊,不要钱,只要食坊! 不过就算给她,她做得来? 她不由得笑了,徐氏还是没有滴水不漏啊。 顾应全看了顾老爷子一眼,他没想到徐氏竟然要那家食坊,很有些措手不及。 顾老爷子也呵斥道,「老婆子,你胡闹什么,这食坊是他们辛苦挣下来的,能给咱们?咱们收了得给别人骂!老大,老大媳妇都是有良心的人,我知道他们就算搬去苏县,也不会忘了咱们老人的,你别没事找事。」 「怎么找事了,孩子走了不管老人的还不多吗?咱们镇上好几家呢,家里老人活活饿死的都有!」徐氏大声道。 杨氏这会儿笑起来,她也发现了徐氏的漏洞,「这食坊的铺子本是租的,也不是咱们家买下来的,倒不知要怎么给娘?我外甥现在有本事了。这食坊的名字要不要他倒没什么,总能自己开一家。」 徐氏傻了,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食坊能赚钱,主要在人,不然给你一个空壳又有什么用? 顾春芽将来走了,钟英能独掌大局,可钟英不是他们顾家的人啊,岂会听她的,好好的给他们顾家卖命挣钱? 她登时恼了,一摆手。气咻咻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总归不能一走了之!」 「倒不知娘想怎么样?」杨氏索性直接询问。 徐氏道。「你们既然有钱去苏县买房子,孝敬老人的钱难道拿不出来?」 这回是赤裸裸的要钱了。 杨氏看向顾老爷子,淡淡道,「就是不去苏县,咱们也得换个地方住。欣儿以后大了,总不好跟他父母住在一起,再说,明益也没个书房,他那卧房小的很,以后要放个书架都难。咱们做父母的。难道不该让子女生活的更好一点?」 言下之意,为了孩子,他们做父母的不遗余力。 顾老爷子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是该换个房子。」 「老头子!」徐氏怪叫一声。 顾老爷子却不理她,站起来道,「你们去苏县,也是有个好前景的。只愿你们不要忘了咱们老人就行了,没事多回来看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要是有什么困难,不要藏着,我们做父母的也是希望你们能过得更好。」 他说完就出去了。 徐氏跟在后头,气闷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来的时候也气得不得了,怎么就又改口了?」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冷冷看着她道,「我只是气他们没有事先说,不像你,就盯着他们的钱那!你忘了,老二还欠了他们六十两银子,那时候也没好意思问孙女婿要,你倒好,还跟他们要食坊,要他们买房子的钱,有你这么做娘的?」 「那是老二欠的,关咱们什么事。」徐氏撇撇嘴。 顾老爷子皱起眉头,「要不是咱们支持,他们会亏了那钱?别再说了!」 这家里,还是顾老爷子做主的,顾应全又是顾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徐氏并不能完全代替顾老爷子说话,只得闭了嘴,不甘心的回去了。 冬去春来,很快就到了二月,顾冬儿的肚子像气球一般圆鼓了好久,这天终于要生了。 杨氏还是请了原先给方茹接生的稳婆。 一家子在门外等了好半天,华流芳就同顾明瑞当初一样,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不过,这次换成顾明瑞来安抚人了。 只听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稳婆在里面大声笑道,「是个儿子!」 在这古代,生儿子总是比生女儿要来的高兴,众人都无比欢喜。 华流芳冲进去看顾冬儿母子两个。 顾明瑞笑着去门口放鞭炮。 随后的一个月,都是杨氏在精心照顾顾冬儿,华老爷与华太太虽然也来看过几次,但华流芳对他们的态度并不殷勤,华老爷就又不高兴了,只叫人送些补品,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倒是华玉娘常来走走,与顾冬儿很好,就是看顾春芽不顺眼,见到她总是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顾春芽知道她还是为那林小姐的事,也懒得理会。 食坊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到了四月,钱已经凑够,足够在苏县买房了,而那时,华流芳也给他们寻到了合适的地方。 眼见一切准备就绪,顾春芽也逐渐退出了食坊,钟英的手艺已与她差不多,完全可以替代她的位置,她甚至鼓励钟英也开始收徒,这样食坊才能越来越壮大,当然,这徒弟一定得收的慎重,人品是最为首要的。 与此同时,报录人又再次来了方家,方景通过会试之后,又参加殿试,被皇上赐进士出身,并被派遣到吏部观政。 观政并不是官位,而是一个机会,是一个学习政事的机会,能为以后走上仕途积累丰厚的经验,可说是国家为培养人才而制定的一项特殊的制度。 第十六章 柳氏喜得直掉眼泪,儿子不负众望,一举成功。她的先夫在天之灵也应该十分的欣慰! 因为方景一定可以完成他父亲的理想,为国为民,做出一番大作为的! 看着窗外开得繁盛的花草,顾春芽打开抽屉,瞥见里头躺着的两封信。 在第一封信之后,方景又写给过她一封,只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所需的时间颇多,几个月的功夫。不过两封,但是这两封信,他都表现的开朗又乐观。好像春天里勃勃生长的青草一样,让人觉得愉悦。 如今他又连续考中,显见她拒绝他的事情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顾春芽心里也就更放心了。 这日,她便同华流芳。顾明瑞去了一趟苏县。 华流芳选中的一座独立院子在桃溪街的中右段,这条街的右边尽头便是集贤街的转角口,确实离得很近。 院子的主人带他们四处看了看,说道,「这地方原本也不舍得卖,里头的东西都是我弟弟亲手做的。他是个木匠,你们看这木窗,就是这雕花都很细致罢?还有这院子里种的花草。我弟弟说,是有名堂的,旺财呢,风水好。」 顾春芽仔细一瞧,这院子三处小花圃的位置还真奇怪。东边一处,西边两处。虽然不整齐,可也别有趣味。 「要不是我们大哥开了铺子,叫着一起去陇城做生意,我们也不搬的。」那人叹一声,感慨道,「都在这里住了六年了,前后又开阔,多好的地方,陇城的院子可就没有那么好了,这样的,起码得要卖六百两呢。」 他这个院子比较大,有七间厢房,一个堂屋,一个厨房,华流芳早就谈好了价格,卖三百四十两,一点不贵。 顾春芽笑道,「你们去了陇城,到时候生意兴隆,钱也赚得快,又不觉得贵了,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那人笑起来,「小姑娘说话倒动听,我也看见过好几个要来买这院子的,都不怎么顺眼,你们几个,看着不错。」 这三个年轻人都长得好,男的英俊,女的秀美,又都很有朝气,讨人喜欢,那人想了下,说道,「你们既然是桐平镇的,大老远过来,今日索性就都办好了,也省得跑来跑去的花费时间,你们看怎么样?」 三个人都求之不得,随他找了见证人,去衙门办好了协议。 从今后,这院子就是他们家的了! 他们又走回来。 顾明瑞拿了钥匙开锁,笑嘻嘻道,「哎哟,这院子是真好,走在里头浑身都觉得舒服,妹夫,你的眼光真不错啊!」他拍拍华流芳的肩膀。 华流芳笑了,「你们喜欢就好了,我还生怕没挑好,到时候还得重新找呢。」 顾春芽已经在看那些房间了,她指着一个个道,「这间最大的给爹娘住,这间给你跟大嫂住,这间」她笑着看华流芳,「留给姐夫跟冬儿姐住,到时候你们过来,总不用住在客栈,我们会经常收拾好的。」 顾明瑞称赞道,「想得周到,是该这样,那这间就给你住。」他指着东边第二间房道,「以后就是你的闺房了,我给你买个大梳妆台,一个大衣柜,你给我好好拾掇拾掇,都要嫁人了,总要弄得好看一些。门口再给你挂个珠帘子,掀开来,声音也好听」 早在很久前,顾明瑞就曾想过给她布置一个闺房,顾春芽听着,心里暖暖的,笑道,「好啊, 到时候别赖皮,不舍得出钱了!」 「我会这么小气?真是的。」顾明瑞一戳她脑袋,又在安排顾明益的房间了。 院子里,不时传出三个人的欢笑声。 既然房子都已经买好,是该准备搬家的事宜,只不过杨氏放心不下顾冬儿,又拖后了一个月,等到外孙三个多月大了才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物什也不多,路途遥远,总不能还把所有的家具都带过去,再说,新买的院子,基本要用到的都还是有的,到时候去了苏县再慢慢添置便是,倒是食坊的事情反而比较多。 他们一走,首先账房就缺了,本来是由顾明瑞来当的,一并走的还有邱直,伯都父子,算上顾应全,食坊一下子少了两个伙计,一个厨子。 杨氏就带着杨桃花去找张大娘。 「食坊要雇人,这里是最妥当的,张大姐介绍的人都比较实诚。」杨氏交代给杨桃花,又叹一声,「以后可得辛苦你们了,要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杨桃花笑了起来,「瞧大姐说的,我们家以前种地的,相公又是做石匠的,哪一样不辛苦?如今有这食坊,真是再欢喜不过的事情,就算有点儿忙,可是能挣钱呀,小英又学了本事,我这心里没有再满足的了,姐不用担心的,倒是你们从头再开铺子,我帮不上忙,心里过意不去。」 杨氏想想也是,妹妹是个能吃苦的人,如今食坊已经步入轨道,他们会应付得来的,她笑道,「那就好了,只望你们做得好了,也搬来苏县,咱们姐妹俩还在一处。」 杨桃花点点头。 两个人在张大娘那里挑了两个伙计,见过之后觉得颇为满意,这就录用了,至于账房,张大娘倒没有合适的,后来还是邱庆梅介绍了一个,说是他们家的邻居。早几年也做过账房,后来生了病,在家休养,正好现在好了。 杨桃花就叫她领来看看,试用了几天,也是觉得不错,便留下来做了账房先生。 这几日,顾冬儿总是抱了福临来家里玩。 福临是她孩子的小名,大名,华流芳也取好了。叫华云和。 顾春芽心知顾冬儿其实也舍不得他们,只是嘴上说得轻松,到底十几年的感情。哪里能那么容易就放下来的。 苏县说近不近,好歹两天的路程呢,她也不能经常来的。 所以顾春芽见到顾冬儿,就总是放下手边的事情,陪她说话。 柳氏这段时间也常来。与杨氏依依不舍。 因为马上就要走了,顾应全夫妇记挂卫大夫的恩情,带了几个孩子去同卫大夫告别,再次感谢他的大恩。 卫大夫遗憾道,「以后可吃不到春芽姑娘做的好东西了。」 顾春芽笑起来,「我表哥的手艺不比我差。还请卫大夫以后常去光顾呀!」 卫大夫笑了,问起他们去苏县的事,「带的东西多罢?好不好拿?」 「也不太多。就是几张床比较大。」顾应全不舍得那些床,好几张新打的,到时候去苏县又得重新买 ,加起来二十几两银子呢,像顾明瑞那张婚床。算是精工细雕的,就是雇那些个大车。路费贵的很。 卫大夫见状,说道,「我们正好有车去苏县,也有大板车,反正是顺路,你们哪日走?就一起走好了,能带的还是带了,总是钱么。」 顾应全听了很欢喜,可又觉得麻烦卫大夫,「这怎么好意思。」 「都是空车,我医馆用药用的快,总是要去那里取药材。」 王昌平趁机说道,「现在表少爷在苏县开了家药铺呢,我们这儿也方便,就直接去他那里买了。」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 他们多少都觉得傅琅不学无术,没想到竟然在苏县开药铺了。 「傅少爷能干呀,我就说卫大夫的外甥,不会差到哪里去。」顾应全笑道,「我们到苏县了,改日一定去看看。」 王昌平又同他们确认了一下日期。 他们准备这个月的十二日走,也就是后日,听说是杨氏挑好的黄道吉日,专门请人算过的。 王昌平点点头,「到时候我带几个人来,你们三张床也不太好抬。」 几个人道谢一番,告辞走了。 第二日,又去同老宅的人告别。 徐氏见到他们,没有好脸色,但碍于顾老爷子,终是没有再说不像样的话,顾应华,顾应麟兄弟两个自然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叫顾应全好好保重,祝他们一路顺风。 周氏同杨氏也说了会儿话。 到了明日,几人用完早饭,洗净碗筷,王昌平正好带着人来了。 他们把一些大家具搬上了大车,杨氏又叫顾应全把早就准备好的米桶,水桶,簸箕扫帚,小火炉再一一搬出去。 簸箕跟扫帚上系了红布条,水桶里还摆了好几双筷子。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吉利。 顾明瑞已经在外面放起了鞭炮,引得邻居们纷纷出来。 第十七章 「哎呀,他们家发财了,要搬去苏县了!」 「不是顾家的大房么,倒是说走就走,不管老人了?啧啧,果真有了钱就忘了父母了,没良心!」 「他们家的食坊现在是那钟家的小子在管了,好赚钱呢,听说他手艺也学到了,你们家不是有个闺女」 「苏县好啊,还是他们家的孩子有出息,我咋就没生出来这样的。」 什么样的话都有。 不过他们也没有闲功夫来听。 方家一家来了,杨氏把钥匙交还给柳氏,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眼睛都红了。 顾冬儿抱着福临,依偎在华流芳的怀里掉眼泪。 杨谷祥是跟着他们一起去的,他们搬家,杨谷祥不放心,说要去看看,他反正两个女儿,随便住在哪里都行。 顾春芽最后坐上骡车,回头看着从白墙上面挂下来的青梅树枝,心头一阵感慨。 五年过去了。 对于这个地方不是一点都不舍得的。她在这里,从一个孩童变成了十五岁的姑娘,有多少的回忆,这街上的邻居,这元河,这乡下的野菜,这夜市……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可是,更多的却是兴奋与雀跃。 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新的地方,新的人,新的前景。每一样都让她心跳加速,她对重头再来没有丝毫的惧怕,有得只是探索的渴望。与不怕失败的信心! 车启动了。 她看到了顾老爷子,他深深的皱纹里藏着忧伤。 想当初,她依赖着这个爷爷,开始了卖腌菜的第一步,她把顾老爷子当作一种庇护。那时候,她对这个爷爷还是敬爱的。 然而,日久见人心,顾老爷子到最后,让她无比的失望。 这次离开,她想她绝不会再回来了。 车队穿过了镇子的大门。 此时城外一片桃花早已凋谢。结出了累累果实。 她把头探出车窗,看着镇子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杨氏还在抹眼睛。她舍不得顾冬儿,杨桃花和柳氏,这三个人一个是她宝贝的女儿,一个是她最疼的妹妹,一个是她唯一的知己。 方茹在安慰她。只有欣儿什么都不懂,安乐的睡在母亲的怀抱里。好像一个不知道忧愁的天使。 顾春芽转头看顾明益,见他低着头,也是满脸的不高兴。 「你又不舍得谁呢?小安吗?」 他点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了,还有秦夫子,你们都说苏县好,可是那里有秦夫子那么好的夫子吗?」 听得出来他有些不满,可是他并没有怨意。 顾春芽一愣。 「不过秦夫子说,人有悲欢离合,总有一天我都要离开的,秦夫子还说,好多学问要自己去想,若是自己不明白,再好的夫子也没有用。」顾明益叹口气,「可是,我还是觉得没有秦夫子教导,我就学得没有那么好了。」 顾春芽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弟弟是个温柔的弟弟,长大后应也是温润如玉的少年罢? 她认真的道,「秦夫子说得话都是有道理的,不管是念书还是做面食,师傅只能领进门,你看,钟英表哥现在就只能靠他自己了,我也不能再教他,但你觉得钟英表哥能做得好吗?」 「当然能做好了,钟英表哥很刻苦的。」顾明益马上就说道。 「那你以后也刻苦一点就好了,不是说铁棒磨成针么,没有秦夫子,你就再比以往多花些心思,一定可以学好的。」她说着又笑了,「我记得你以前还说想跟着我学呢,现在还这么想么?」 顾明益摇摇头,懊恼道,「我吃二姐做的就行了,我的手不巧,有回跟着表哥做面条,被我弄断了好几根,我想我不合适。」 顾春芽笑道,「尺有所短么,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你让我写字,我始终都写不到你那么好。」 「写字还是小景哥写得最好。」顾明益看着窗外,目光落到远处,「可惜我也见不到小景哥了,不知道他在那里过得好不好,我听秦夫子说,做官也难得很。」他又回头看顾春芽,「二姐,我只念书,不做官,行不行呢,我学好了,就办一个私塾,跟秦夫子一样。」 小小年纪,原来也已经有了理想,顾春芽很欣慰,「当然行了,只要你觉得好,那就好。」 顾明益高兴极了,「那我以后要再多看些书!」 顾春芽揽住他的肩膀,叫他加油。 骡车行上了官道,疾驰而去。 再见了,故乡! 过了两日,他们一家到达了苏县。 除了顾明瑞与顾春芽,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免不了发出连声惊叹。 这宽阔的大街,热闹的人群,连绵的商铺,比原先的镇子确实大了几倍不止。 王昌平指挥伙计帮他们把家具搬下来,笑着对顾应全道,「你们这院子真不错呢,买的好!」 顾应全欢迎道,「以后常来坐坐。」 家具都搬好之后,王昌平还有正事要办,便先告辞走了,他们叫王昌平下回一定要来吃顿饭,王昌平自然答应。 杨氏同方茹把院子逛了个遍,十分满意。 「女婿办事果然牢靠。」杨氏称赞不止。 顾明瑞指着西边第二间厢房,说道,「这里就给明益当书房了,改天我去订做个书架,以后商量事情也能去那里,再在后面种一排竹子,多清幽。」 「大哥,别忘了我的梳妆台和大衣柜啊!」顾春芽笑。 「那还用说,包在哥哥身上。」顾明瑞拍拍胸口。 「哎哟,你们想得倒好。」杨氏听着也高兴,可也发愁,「不过咱们的手里没有多少余钱呀!」 买下这处地方一下子花了三百四十两,就算后来那几个月的生意不错,到底是不宽松了,顾应全夫妇,顾明瑞夫妇,顾春芽的手里,每人大概也只有二十来两银子,加起来不过七八十两。 顾明瑞点点头,「那还是先把铺子开起来再说罢,这里店铺的租金,好一点地段的要四十两,差一点的也要三十两,咱们要是想在集贤街的话,肯定得要四十两。」 那手里剩下的就更少了。 方茹这会儿笑起来。「莫怕,来之前娘塞了我三十两,我本不要,可娘说咱们现在需要钱,她补贴一点是应该的,等到咱们稳定了,再让女婿孝敬也不迟。」 大家伙儿都笑起来。 杨氏道,「明瑞你可听好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你岳父岳母。」 顾明瑞委屈道,「我什么时候对岳父岳母不好了。等到娘现在说可晚了,这三十两银子,还是因为我事先就做的好!」 方茹一点他脑袋。「说得倒好像是给你的,这是给我的!」 杨氏看着这小夫妻俩笑。 杨谷祥这时道,「我这儿还有钱那,你们慌啥?要什么尽管去买,外公给你们付。别省着了,春芽那大梳妆台一定要好看,我听人说,现在有卖那什么镜子呢,照起人来清清楚楚的,就买这个。」 顾明瑞忙道。「外公别跟我抢,我说了我买给春芽的!」 杨氏扑哧笑起来,「还一个个财大气粗了。爹您那点钱就先留着,咱实在没钱了自会同您要的。」一边说道,「也该进屋去收拾收拾了,欣儿累了,把床先弄好。叫他舒舒服服睡着罢。」 方茹便抱着欣儿进去了。 杨氏把带来的棉絮铺在床上。 已是七月份,初秋。用不到竹席了,她又拿了新被单,新被套出来,与方茹把小夫妻两个的大床给整理好,再让欣儿睡下,给他盖上薄被。 两个人轻手轻脚出来,又去给其他人收拾房间。 顾应全,顾明瑞两个负责摆放好家具。 毕竟刚才也不能太麻烦王昌平,只是请他们把床安置好,别的小件都是暂时放在院子里的。 至于顾春芽,顾明益则去了厨房。 厨房的大灶,铁锅都有,他们看了一圈,顾春芽把地扫干净,与顾明益二人把带来的锅瓦瓢盆一样样搬了进来。 他们是中午到的,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家里都是刚收拾好,中间也不可能抽空去买菜,这顿晚饭便只能去外面吃了。 几人刚要出门,却见王昌平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傅琅。 顾应全尴尬道,「哎呀,家里还没买菜,也是刚弄好」 他想招待客人,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菜都还没有呢。 第十八章 王昌平笑起来,「我们表少爷是来恭贺你们乔迁之喜的,想请你们吃饭那,也是来的正好罢?」 「这哪儿行,已经麻烦你们送过来了,怎么还能吃饭呢?不行,不行,我们请还差不多。」顾应全忙摆手。 「可是你们搬家啊,」王昌平笑道,「要请咱们,以后有得是机会,表少爷,是不?」 傅琅点点头,「我舅父同你们也是要好的,就让我这个后辈尽一下地主之谊。」 他这么说,其他几人也就没法子推却,再不答应就是不给别人面子了。 一行人去了四方街的鸿运酒楼。 这鸿运酒楼很是豪华,是苏县三大有名的酒楼之一,共有三层高,每一层都挂着大红灯笼,亮堂堂的。 傅琅订了雅间,请他们进去坐。 顾春芽自从知道他要娶她的目的之后,反而对他没有什么戒备了,不过是个急于复仇的少年,除开他以前做过的孟浪事,其实还是挺值得同情的。 只要她不答应嫁给他,也就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王昌平看起来倒像是要撮合这件事,因为以傅琅的情商,肯定是想不到请他们吃饭的,更何况,他做惯了少爷,哪里有这种觉悟? 顾春芽瞄了王昌平一眼。 王昌平冲她笑笑,问道,「春芽姑娘,你喜欢吃什么?说出来,表少爷也好来点。」 顾春芽顿时无语,撇开了头去。 傅琅握住茶碗,很有捏碎的冲动。 这一路,顾春芽就没看他一眼,明明半年都没有见到,就是街上的邻居,也不会这么漠视罢? 可见自己在她的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不,什么地位,连影子都没有一星半点! 这样,她怎么肯嫁给他? 可是,难道在他们面前碎了茶碗?不,不能功亏一篑,既然都来了,怎么也得保持好形象。 傅琅压抑住这股暴怒,又心想,师父一直说他只会刚不会柔,所以才不能把这派武学练到极致,母亲亦说他聪明绝顶,可却不会拐弯,所以也不能把他们卫家的医术融会贯通,是的,他得学会柔,学会忍耐! 他微微松开手,茶碗终于保全,没有碎裂开来,只是茶水泼出来一点,溅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向伙计点了十来个菜,回头微微一笑,问几个长辈,「不知合不合你们胃口?」 一旦他的表情柔软了,整个人便显得温文尔雅,如同卫大夫一般。 「合,合。」顾应全忙点头,看着傅琅,觉得他又顺眼了几分。 顾明瑞则问起他药铺的事情,「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的?」 听到这个问题,顾春芽看向了他。 傅琅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望过去。 两个人目光一交接,却是顾春芽又移开了。 他嘴角微微一扬,说道,「总不能老是闲着,我其实也随母亲学过医术,对药理是通的,又跟随舅父几年,对药材也更是了解,便想过来试试,至于为何来苏县,」他顿一顿,「大概同你们来苏县是一样的想法。」 几个人都笑了,杨谷祥道,「苏县好呗,年轻人是该来闯闯。」 一顿饭吃得颇为融洽。 傅琅与王昌平又送他们到家门口。 二人走了,顾应全连连点头,「几个月不见,这傅少爷好像又变了一点么,待人接物都挺好的。」 杨氏也颇感惊讶,「我瞧着也是,到底开了药铺当掌柜了。」 杨谷祥好奇道,「怎么,难道这小伙子以前有什么地方不好?」 顾明瑞就把那次傅琅硬拖了顾春芽走,把她腿弄伤的事情说了,杨谷祥听了哈哈笑起来,「年纪小么,什么事情不曾有,我年轻时,有次听说你外婆要去相看同村的一个小子,半路拦她下来,把她都吓哭了。」 杨氏叫道,「还有这种事,以前怎么不听爹提过?」 「老早的事情了,你娘又不在了」杨谷祥微微叹息,「当时你娘怕得很,都没看清我长什么样子,我后来也没同她说。」 方茹笑道,「没想到外公那么老实的,竟然也能做出这种事。」 杨谷祥微微笑了笑。 为了心爱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只可惜,这辈子,他也只做过一次这么有勇气的事情! 顾春芽瞧着杨谷祥,心下黯然。 听得出来,外公是很爱外婆的,可外婆却死得那么早,这几十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唏嘘间,杨氏说道,「明儿还得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出租房子的。」 这是要给伯都夫子,还有邱直找地方住了。 他们没有一起来,但也晚不了几天,大概后日就有可能到了。 顾明瑞点点头,「明儿我同春芽去,顺便去一趟集贤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出租,要没有,只能去星汉街了。」 这星汉街没有集贤街繁荣,但离集贤街也挺近的。 杨氏道,「也好,明儿我跟你们爹去集市逛逛,也不知道这儿的菜怎么样,也得买些米面。」 顾明益问道,「那我呢?」 杨谷祥笑道,「你跟我在家看家,我瞧有几张凳搬得时候弄坏了,我明儿修起来,你给我打下手。」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杨氏眼见不早,就催他们各自去休息,因为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第二日,兄妹两个先在自家附近逛了下,才发现人生地不熟,问都无从问起,后来还是遇到一个热心的人,听他们要找房子,便领着去了一户人家,说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是做牙侩的,兴许能帮到他们。 结果顾春芽看到一个满脸透着精明的中年妇人,她一问价钱,租个院子一个月要二两银子,两个人立刻就走了。 「看咱们是才搬来的,当傻子呢!」顾春芽气愤道,「六间房带厨房的小院,居然要那么多钱,在镇上可最多只要六百文。」 顾明瑞道,「可不是,还是咱们自己找好了,这些牙侩本来就没几个好东西。」 「要有像咱们镇上张大娘这样的就好了。」 两个人一路说一路找。 顾明瑞忽然想到一个人,停下了脚步,「要不咱们去问问王大叔?他经常来这儿的,现在他们表少爷又开了药铺,应该很熟。」 本来问他倒没什么,可王昌平怎么看怎么是想撮合她跟傅琅,她就有些不乐意。 顾明瑞没注意,又说道,「要不等晚上他们回来去问,现在在做生意恐怕也忙,反正也住在这条街。」 他们住在桃溪街西段,顾家是住在东段,离得很近。 顾春芽皱了皱眉,但也不好反对,谁让初来咋到呢。 两人就要转了回去。 前方「吱嘎」一声,有扇院门被推了开来,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穿着石榴红,绣卷草纹衣衫的年轻妇人,还有一个看打扮像是仆人,穿的是粗布衣服,手里拎着空竹篮子。 她们是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顾春芽与那年轻妇人一打照面。见她五官清丽脱俗,只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年轻妇人却睁大了眼睛,惊喜道,「顾姑娘!」 顾春芽见她认识自己,又仔细瞧了一眼,终于认出来了。 原来是绮玉! 她笑道,「绮玉姑娘,咱们真有缘。」 当初她去青楼教绮玉做面食,自那件事之后。已经有两年了。绮玉看起来容光照人,可见当初嫁的人是选对了,顾春芽也替她高兴。 绮玉笑着点头。「我原本是想去集市买菜的,倒没想到遇到你」她看看顾明瑞。 「哦,这是我大哥。」顾春芽忙介绍。 绮玉福了福身,行了一礼,笑道。「若是不耽误你们的事情,随我到家里坐一坐罢。」 顾春芽道,「其实我们是在找房子。」 「哦?你们搬来苏县了?」绮玉忙问,「也要住在桃溪街吗?」 顾春芽指一指后方,「我们自己住的已经有了,就在那儿呢。离你们家很近,现在是帮别人找,他们可能明日就要来了。但我们对这里不熟悉,也不知道从哪儿着手,之前有个牙侩,开口就要二两银子,我们觉得太贵。」 她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在问绮玉的意见。 绮玉两年前就嫁了过来,应该对这里是有些了解的。 绮玉笑了。做了个请的姿势,「咱们进去谈。」一边吩咐那仆人自己去集市。 第十九章 二人随她进去,只见这院子的规格与他们的差不多,但显得空落落的,像是没有住几个人。 绮玉看出他们的疑惑,说道,「我公公婆婆早就去世了,这里就我跟相公,儿子三个人住,还有一个仆人,一个奶娘。」 「恭喜你当娘了。」顾春芽笑着恭贺。 绮玉眼睛一亮,「走,我带你去看看。」 顾明瑞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就只待在堂屋喝茶。 绮玉的儿子也才几个月大,长得白白胖胖,在奶娘的怀里睡得香喷喷的。 顾春芽称赞了几句,说道,「我大嫂前年也生了儿子,今年刚两岁。」 「哦?那太好了,我们家焕之以后有伴了!」绮玉十分高兴,「改日我会登门拜访,今日还是先把你们的事情解决了。」 两个人又出来。 绮玉道,「我这儿的婆子,奶娘都是县里一个牙侩介绍的,姓罗,她家里几代人都是住县里的,专门做这种生意,不止包括雇工,就是住的地方,商铺,船舶也都有,你们要信得过我,我就带你们去。」 他们本来也要找商铺,听那牙侩什么都能提供,当下便跟绮玉去了。 那姓罗的妇人住在成德街,听了顾春芽说的要求,一下子就给出了三个院落供他们选择,后来他们挑了一处会通街的院子,有六间房,带厨房,还有一个客厅,每个月只要一两二钱银子,而且离集贤街还不远,顾春芽立时就签了一年的协议。 后来又说到商铺,那姓罗的妇人有些为难,说集贤街的铺子很紧俏,一时半刻没有合适的,叫他们多等几天,有的话,她会来告诉一声。 顾春芽付给她三百文的中间费,三个人便告辞走了。 绮玉心里记挂着孩子,先行回家,说请他们有时间一定要来,顾春芽也邀请他们一家有空的话,过来做客。 「也不知那罗大娘什么时候有消息。」顾明瑞道,「我晚上还是去问一问王大叔。」 顾春芽点点头,「那好,你自己去问罢,我有点累了。」 顾明瑞自然不觉有疑。 两个人进了屋,只听杨氏在说这里的菜价。 「真的太贵了!一斤菠菜要我十文,一个南瓜要我十五文!反而肉倒是不怎么贵,只贵了两文一斤,真真是太不像话了!我这还没有买多少呢,真算下来,吃个饭一天得要一百文,这还像话吗?」 方茹笑道,「娘消消气,这儿可是县城呀,不似咱们镇上,东西是要贵一些,再说。这菠菜可不是才长出来的么,过几日就会便宜啦。」 顾应全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也还是贵,你们没看到,葱都要六文一斤那,我说,咱们这三个小花圃,改种葱跟大蒜得了。」 顾春芽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爹这是想当农民了啊,改日买块田给您。您到时候好好去种得了,这花圃还是种些花漂亮。」 「我这不是为了省点儿钱那,这里的东西是真的贵。我跟你娘都看呆了,就是米都贵了一文钱一斤。」 顾明瑞笑道,「你们得这么算,东西贵了,咱们卖的东西也贵。赚的也比以前多,这么一扯平,还不是一样的?好了,以后菜钱我来出,爹跟娘就别在意了。」 「我还问你要饭钱那?」杨氏横他一眼,「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只能这样了。我这就进去做饭去。」说着顿了顿问,「房子找着了吗?」 「给小直他们住的找着了,反正伯大叔父子两个,同他们也很熟了,就住在一起。到时候要是伯大叔的家里人也要过来,就再找一处。」顾春芽回答。 顾明瑞道。「就是铺子没有合适的,我晚上去问王大叔。」 顾春芽又同他们说起绮玉的事情。 一个青楼女子能有这样的好归宿,也真是有福气的,他们都替绮玉觉得幸运。 晚上,顾明瑞就去王昌平那里了,回来的时候喜气洋洋,说傅琅有五个铺子,个个位置都很好,他们要租哪个就租哪个。 顾春芽听得一头黑线,心想,这人的身世虽然有点儿凄惨,可这钱还真多啊! 「他买这么多铺子干啥?」杨氏倒是觉得奇怪,「不是已经有一个药铺了么?」 「人家手里有钱没处花呗,再说,这条街的铺面很好卖,叫我有钱,我也买几个放着,指不定以后要开别的铺子呢。」 这个叫做投资,顾春芽自然明白。 「那不是占人便宜么。」顾应全老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顾春芽暗地点头,她也不想占傅琅的好处。 顾明瑞有些生气,说道,「怎么占便宜了?我跟他们说好了,租金一样给,四十两,他们租给别人也一样的价钱,你们以为我做得出来那种事?我会要去讨他们的好处?不过是看难找,既然他们有,也是一个镇上的,人家盛意拳拳,难道还硬装清高不要啊?这样王大叔也得不高兴了。」 听了他这番话,顾应全夫妇觉得也有道理,反正租金不少别人一分就是了。 顾春芽见他们都同意,也没有反驳。 那时在镇上租得也是傅琅的铺子,也没发生什么事,她又有什么好杞人忧天的? 第二日下午,邱直一家,伯都父子都来了苏县。 因为事先同他们说过他们家大致住在哪个位置,所以一找就找到了。 邱直的弟弟妹妹,顾春芽也见过几次,有时候会来找邱直,都还小,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邱直是个大哥哥,对他们十分的有耐心。 顾春芽领他们去到租的地方,被子给他们晒好了,房间也整理好了。 伯都父子,邱直一家十分感动,连忙要把租钱补给顾春芽。 顾春芽笑道,「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铺子才开张,工钱是高不了的,这里的东西又贵,只怕委屈了你们,所以这钱我一定得付了,你们看在这面子上,千万别到时候一个个都跑了啊。」 大家伙儿都笑起来。 「再苦再累,我也要跟着师父,永远都不会走的!」邱直认真的道。 「我什么都不会,不嫌我笨,我都高兴死了,别的地方我哪儿也不去。」伯都笑道,「那海也喜欢你们,到时候我们一家都来。」 顾春芽笑道,「好,有你们这句话就行了,咱们再把铺子重新开起来!」 几个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坚定又开怀。 顾春芽很快就选了集贤街南边一家铺面,并与傅琅签订了一年的协议。 这家铺子离他们家很近,走到南街口,拐一个小巷子就能到桃溪街,而且铺面原本是按照馆子的格局来装修的,基本都不用怎么动,只要自己添置些桌椅就行了,顾春芽十分满意,当天就同家里人开始商量开铺的事宜。 主要是确定卖什么东西。 反正卖点心,暂时不可能,因为订制石炉少则需要十几日,多的话,可能要一个月,他们等不了那么久,总不能在家里坐着发呆罢?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卖云梦鱼面。 因为云梦鱼面不止能炒着吃,也能煮着吃,还能当菜下火锅吃,吃法多样,特点又突出,肯定能让人印象深刻,加上这鱼面,顾明瑞,邱直都会做,在铺子刚刚开张,人手不够之时,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决定之后,第二日,每个人各自都有了分工。 顾春芽去集市买鱼,杨氏与顾应全去买面粉,豆粉,顾明瑞,杨谷祥在家中搭建晒面要用到的棚架。 这鱼面很奇怪,晒干了之后煮熟了吃比新鲜的更加好吃,所以他们都是要事先晒成干面条的,也容易存放,幸好这儿的院子大,可以同时晒很多。 顾春芽来到巷子口的集市。 苏县的集市有三个,她去的是最南边的一个。 虽然不比她上一次去的东集市大,但卖东西的人也不少,毕竟这里是住宅区么,桃溪街,会通街,成德街的居民每日都是来这里买菜的。 她逛到了鱼摊子上。 苏县的鱼基本都来自于元河与梁兴河,这两条河是与长江相连的。河里鱼类丰富,鳊鱼,鲤鱼,鲫鱼,草鱼,青鱼,乌鱼等等,应有尽有,又因为没有污染的关系,吃上去十分的鲜美。当然,像鲈鱼,桂鱼这种鱼也有。只不过这些鱼不是顾春芽挑选的对象。 第二十章 因为成本太贵了,普通的鱼面卖出去二十文一碗,若用这些鱼来做,起码就得要二十五文。 她分别在两个摊子上买了五条很大的青鱼,青鱼的刺又大又少。去骨方便,而且肉质鲜嫩,所以顾春芽才会选择它。 五条鱼有五十来斤重,一共花掉了一两银子。 今儿晚上瞧着是有鱼头汤喝了,她请卖鱼的给她把鱼提回家,顺便又买了两块大豆腐。一捆青菜,十几个芋头。 这时候,顾应全夫妇也买了面粉回来了。 顾应全立刻开始收拾青鱼。 顾春芽去院子里看了看。顾明瑞与杨谷祥此时也差不多把棚架搭好了,挤满了大半个院子。 等到邱直一来,他们三人便开始做青鱼面。 一直忙到天黑,才把鱼面做好,放置在棚架上。最顶层盖好油布,以防下雨。 幸好第二日仍是晴天。几天下来,鱼面便晒好了,他们又做了新的鱼面接着晒。 终于到了开铺的时候。 看着黑底金字,写着明春食坊四个大字的匾额挂上去的时候,顾春芽微微笑起来。 这里将是她事业的第二个! 然而,舞狮的也舞过了,鞭炮也放过了,隔壁几家铺子的掌柜也来恭贺过了,铺子又恢复了冷清。 门口罗雀。 到底是一点名声都没有的,又没有左邻右舍,相熟的人来撑场面,第一日哪里来的什么热闹? 顾应全有些焦急,在门口东张西望,看到来往的路人,甚至去相邀,那些人只当是干什么的,反而惊得快步走了。 顾明瑞看不下去,把他拉回来,「别担心,他们只是没尝过,以后有得是时间呢,咱们又不是急于一两天。」 「我怕春芽急呢。」顾应全小声道,「在镇上,多少人来吃,结果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哪儿急,我看她好得很。」顾明瑞笑起来,问坐在凳子上发呆的顾春芽,「春芽,你怕不怕,看样子今儿不会有什么生意了。」 顾春芽抬起头,「怕什么,少吃一顿,他们少一顿口福。」 言辞间是要溢出来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成是自傲。 顾应全放心了,闺女一点不着急那就好,他拿起桌上的抹布把桌面又一张张擦了个遍,擦的亮堂堂的,一尘不染。 门外终于有人来了。 右边一人穿了件淡青色的直裰,头戴白玉簪,风姿卓越,旁边立着两位公子,也是玉树临风,这三人一出现,就好像一道美妙的风景,路人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已经有人叫出来,「这不是知县大人的公子吗?」 「咦,这是周举人?」 那两位公子微微而笑。 顾明瑞已经认出是谁,招呼道,「齐二公子。」 齐良容并不急于进来,而是向他们介绍,「这是张公子,这是周公子。」 顾明瑞客气的问候。 那两位公子则看起来有些倨傲,其中一位稍微瘦弱些的张公子对齐良容道,「竟是新开张的铺子?你确定这里的东西好吃?」 「当然,不信你们尝就是了。」 顾应全忙叫他们坐,一边端过来上好的茶水。 周公子四处看一眼,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他只见到墙上贴了云梦鱼面四个字,「就这一样?」 张公子却好奇的道,「这名字有些耳熟,我倒想不起来。」 「是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齐良容笑道,「这云梦鱼面在桐平镇很有名,来往的商人都要去尝一尝的,也有可能就传到了这里。」 张公子就道,「好似是这么回事,那快上三碗来。」 「这鱼面可以煮,炒,炸,请问三位公子想怎么吃?」顾明瑞询问。 「还有这些名堂?」周公公笑道。「那每一样来一碗,咱们一人一碗,我倒想看看博益的品味,夸得上天入地的,结果是来这里,这儿的大厨是谁?难道是哪一位名厨不成?」他往里张望,却只见到顾春芽,穿着围裙,带着布帽。 他惊讶道,「是她?是个姑娘?」 博益是齐良容的字。他笑道,「就是她,怎么。子言兄莫非看不起女子?要知道,女子可比咱们男人细心的多。」 周公子道,「那我就拭目以待罢。」 顾春芽很快就做好了三碗面,依次端出来,三位公子面前一人一碗。 这三人都是有好教养的。吃得很是优雅,也不说话。 齐良容放下筷子,笑道,「怎么,是都服输了不成,要是不好吃。你们早就把筷子扔了。」 张公子哈哈笑起来,「是好吃,吃得我都停不下来。没有空说话。」他说着看向顾春芽,眼睛亮闪闪的,「我想起来了,你是传闻中那位御厨的徒弟罢?是罢?听说那御厨在苏县大张旗鼓收过徒弟,当初还是知县亲自帮着主持的。你是那时候当了他的徒弟吗?」 怎么这个传闻一直就阴魂不散了,走哪儿。哪儿都有? 顾春芽抽了下嘴角,说道,「没有,我师父没有说过他是御厨,再说,也不是在这里拜的,是在镇子上。」 「哦,是御厨偷偷去了镇子收下的,难怪不说呢。」张公子笑道,「看来姑娘甚有天分!」 顾春芽闭了嘴,不解释了。 齐良容朝顾春芽看一眼,又问周公子,「怎么,你就想一直不表态?」 「挺好。」周公子虽然之前怀疑,但现在很是满意,笑道,「下回我要来尝尝煮的。」 几人正说着,傅琅与王昌平来了。 此时,食坊里已经多了不少客人,都是跟着这三位公子进来的。 鱼面卖出去几十碗了。 傅琅与齐良容的目光对上,两个人的心里都微微一动。 在桐平镇,他们遇上了好几回,没想到,到了苏县,又再一次在食坊遇上了。 两个人心知肚明,看来彼此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王昌平暗暗担忧,表少爷的对手条件不错啊! 「傅少爷,王大哥,快请这里坐。」顾应全忙迎上去。 伯都也是认识傅琅,笑道,「傅少爷又来了啊,听说你在这里开了一家药铺?」 傅琅点点头。 齐良容眉梢一挑,原来新开的一家药铺便是他的,只听说掌柜姓傅,没想到就是他。 早在很久前,他就了解过傅琅的背景,只当他仗着卫大夫的名望,在镇上胡作非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也就没有在意了,结果他竟然独自来苏县开了药铺,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好说了。这人与他年龄相当,还有自己的生意,并不逊于他,顾春芽会选谁,可难说。 他出神之间,张公子道,「咱们走罢,别霸占桌子,没见外头都有人等了。」 齐良容往外一看,果然又来了不少人。 周公子微微一笑,凑过身轻声道,「你带了我们来,不过是为帮那姑娘,我跟子言都是爱好美食的,苏县无人不知,那些人见我们坐在此地,岂有不来的?你可欠我一次人情。」 齐良容道,「难道你吃到的不美味?我倒觉得你欠我一次。」 周公子哈哈笑了,「走,闲话还得去美景处,这里不合。」 他们站起来。 齐良容却又退回去,在厨房门口对顾春芽道,「你们铺子起头不容易,以后若有困难,只要我能帮忙的,还请不要客气。」 顾春芽见他来,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走过去认真道,「今日谢谢你,要不是你带了那两位公子来,一定不会有那么多客人。」 原来她知道,齐良容笑了,「举手之劳,再说,我本就喜欢你做的,不管是什么,几日不尝就想念得紧,都不知道已经隔多少个秋了。」 虽然说的是她做的面食,可听到耳朵里,却有着别样的暧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是在说这个意思。 即便顾春芽不是真的十五岁的小姑娘,可脸庞也不由得一红。 这样俊雅的男子,用那么动听的声音对她说着话,一双狭长的眼眸如同温柔的水流,毫不掩饰落在她的脸上,她怎能没有丝毫察觉? 齐良容是在对她发电! 顾春芽垂下眼帘,再看下去,她不能保证自己的耳朵不会也红起来。 有些人天生电力就很足,会不会被他吸引,这无关感情的深厚,只是皮相的诱惑。 「谢谢,不过我想,我们自己应付得来,二公子平日也要忙自己家里的生意罢?可不能再麻烦你。」她淡淡道。 第二十一章 齐良容略有些失望,说道,「心甘情愿的也不叫麻烦,二姑娘你忙罢,我明日再来。」 他说完转身走了。 顾春芽微微拧起眉,驻足一会儿,便又进去厨房了。 王昌平看齐良容走了,小声同傅琅道,「这齐家也在苏县开铺了,我看这齐二公子肯定是要留在这里的。」 傅琅哦了一声。 「表少爷得小心他,这人听说很会结识人,这周举人多高傲的,连做官都不肯,却同他混在一处,还有另外一个,那些人不是在说,是新任知县的公子么,居然也与他那么好,可见他很有手段。」王昌平表情凝重。 傅琅瞧他一眼,「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那是当然,知己知彼啊!」王昌平道,「他们百食做的点心没有春芽姑娘做的好吃,你也知道的,他肯定想娶顾姑娘呢。到时候他们百食就会如虎添翼。」 傅琅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见她也未必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应该不是这样的,他看到顾春芽端鱼面出来,路过齐良容的身边,一眼也没有去看齐良容,当然,也没有看他。 王昌平叹一声,「可春芽姑娘也没有喜欢表少爷啊。」 傅琅砰的把茶碗顿在桌面上,恼火道。「要你多提醒一句?」 他自己又不是看不出来! 傅琅气冲冲的走了。 王昌平跟在身后,很是无奈。 他本是卫大夫的长随,可卫大夫担心傅琅。派了他来,每日跟着傅琅,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也觉得很烦心。要是傅琅成亲了,卫大夫也就不用那么担心这个外甥了。卫大夫也能有心情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所以他对傅琅的事情表现的很积极。 主仆两个一走。 顾应全就与顾明瑞说起来,「这两位公子还真是热心,见咱们第一天开铺,全都来了,你看看,现在生意多好。」 顾明瑞暗道这父亲也真是迟钝的可以。 两个这样的公子。都有生意要忙,一个有自己的药铺,一个是家族生意。正常的,哪里能经常来?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他提醒道,「爹,你忘了?这两个。一个是正儿八经提过亲的,一个是家里都有那个意思的。只是娘还没有给个准儿。」 顾应全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他望一望厨房,「那都是为春芽来的啊!」 「显然是啊。」 「哎哟,可难选,我以前觉得齐二公子不错,可是这傅少爷现在看着也不错啊。」顾应全倒为难起来了。 顾明瑞笑了,「还不是得看春芽喜不喜欢,反正咱们也管不了,他们要来就来好了,总归我看着呢,他们不能乱来的。」 两人见又有客人来,便暂时停下了说话。 这一天下来,顾明瑞一点算,早晚共卖出去一百十八碗,总共收入二两三钱多,当然,这不是纯收入,扣去成本费,也有一两多的净收入,算是十分好的了。 晚上,一家人刚用完饭,绮玉过来了。 她一来就抱歉道,「本来今日想去你们食坊的,结果焕之不舒服,我照顾了一天,偏生相公又去谈生意了」 顾春芽忙说不要紧。 方茹给她端茶来,又拿了两盘点心,笑道,「早就听说了,只是我们最近忙着开铺子,也没有去你们那里,下回等你儿子好了,一定要看一看。」 「你那儿子呢,我听说有两岁了?」 母亲们在一起,总是喜欢谈论自己的孩子,方茹高兴的把欣儿抱出来给绮玉看。 绮玉夸他长了父母的优点,说得方茹很欢喜。 两人一下子话就多了。 不知怎么就讲到孩子以后念书的事情上面。 方茹想到顾明益还在家中,便问绮玉知不知道苏县哪一家私塾好一些。 听说顾明益已经通过了县试,绮玉又是夸赞了一番,才说道,「当然是延喜街的孟夫子了,他教出过一个状元呢,苏县哪家的儿子不想送过去?你们家明益这么小的年纪就通过了县试,孟夫子应该会收的。」 听起来孟夫子的门槛很高,方茹就请杨氏几个也一同过来。 「在说明益的事情呢,那孟夫子听起来很厉害,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要咱们明益。」 顾春芽问道,「怎么厉害?」 「教出过一个状元,举人也有,经常有做京官的学生来探望他。」 杨氏哎呦一声,「那真是厉害!」 可顾明益并不想考功名啊,他只想当个夫子,顾春芽想了想问,「那孟夫子教学严不严厉?」 「听说是很严的,不过严师出高徒么。」绮玉道,「但我也只是听说,我儿还小,并没有亲自去拜访过。」 绮玉说了会儿便回去了。 杨氏有些不太满意孟夫子,「以前秦夫子教学很是轻松,经常劝他们去游山玩水呢,要是换一个这样严苛的,只怕明益不习惯,你们看呢?」 顾春芽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她在疑虑要不要把顾明益不想考功名的事情说出来,当时顾明益只问她,旁的人并不知晓,她想了想,便说道,「其实明益也只想当个夫子。他不想做官。」 杨氏讶然,「他自己说的?」 「嗯,我觉得挺好的,跟秦夫子一样,多好?当官有当官的累,要是被牵累进什么案子,不止掉官帽,就是掉脑袋都是有的,所以我觉得明益当个夫子也不错,既能受人尊敬,也能养活自己,还能过得平平安安。」 杨氏听了点点头,倒是没有反对。 「我见小景去了京城,跟你们柳大婶离那么远,也觉得揪心。我对你们也没多少期望,能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足够,既然明益不想考功名,也就罢了。」杨氏也想得通,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安乐。 方茹看了一眼顾春芽,说道,「其实当官的也不是全都危险的,还得看人,小景用不了几年肯定得把我娘他们接过去。」 「小景是不一样,他多聪明,咱们明益比不上的。」杨氏笑道。 顾春芽知道方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欠妥,便道,「大嫂说的是,小景哥肯定是个好官,将来也一定能应付各种难题。」 方茹又看看她,很是遗憾。 弟弟这么好,怎么她就偏生不喜欢呢? 可又不好勉强顾春芽,方茹怏怏然起来,抱着儿子回卧房了。 铺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了,回头客众多,顾明瑞是要收钱的,光靠伯都,邱寿,顾应全,渐渐也力不从心,所以伙计是必须要雇的了。 他们便又去找那罗大娘,上回罗大娘提供的院落不错,伯都父子,邱直一家都住的很舒服,他们也对她多了几分信任。 罗大娘就介绍了四个雇工给他们,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两个中年妇人,一个中年男人,正好两个做杂工,负责洗菜洗碗,另外两个当伙计端茶送面。 其余人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与此同时,给顾明益找私塾也提上了日程。 他既是要当夫子,那肯定也得要有本事,他年纪那么小,不可能真的靠自己领悟那些书籍,再去传授给别人,所以学是一定要学的,再说,考个秀才也有好处,除了免除个人税,至少见到知县大人也不用跪拜么。 不过孟夫子他们都觉得不好,绮玉听说了,把这件事记挂在心里,后来又给他们说了一个姓韩的夫子,这夫子是个性子温和的,很得学子的喜欢,听说对《论语》,《礼记》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只是他的学子里面,考中举人的甚少,状元更是没有,所以名望才在孟夫子之下,但在苏县也是很得众人尊敬的。 杨氏听了很欢喜,对绮玉连连道谢。 这样的夫子才最合适顾明益呢! 顾应全夫妇俩很快就带了顾明益去韩夫子的私塾拜访。 回来的时候,杨氏笑容满面,说道,「韩夫子为人很有意思,不问明益别的学问,只问明益的志向,听到他说要当夫子,笑的别提多开心了,立刻就留了他下来。我问明益,明益也很喜欢韩夫子。」 看来这个韩夫子可能与秦夫子是同一种人,这样的话,弟弟应该会学的很好,顾春芽笑起来。 念书本来就应该是快乐的事情啊! 在苏县住了一两个月之后,杨氏也渐渐结识了左邻右舍,有了几个固定的友人,自然都是妇人,时常来往。 第二十二章 杨氏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给顾春芽找一门亲事。 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没过多久,附近的人便都知道这新搬来的顾家,有个小女儿是食坊的掌柜,有一手好厨艺,容貌也是中上之姿,现在正缺少一位相公。 有心攀亲的便来试探,杨氏也看了好几户人家的儿子,可惜就没有一个满意的。 这当儿,齐家终于又有动静了,邀请她们女眷明日去家里观月赏菊。 顾春芽刚从食坊回来,见杨氏几个在做晚饭,便要去里屋躺一会儿,今儿晚上客人挺多,十二张桌子全部坐满,她都有些庆幸当初少添置了一些桌椅,不然一下子来几波,得把她累的趴下,现在这铺子空间大,反倒是浪费了一些。 看来是要再收几个学徒了。 光是邱直一个人真是有点吃紧。 见她要进去,杨氏叫住她道,「明儿你随我一起去齐家。」 「干什么?」顾春芽奇道,下意识便说,「我没空。」 「怎么没空,齐太太专门挑了晚上,就是怕你白天忙呢。」杨氏道,「你记好了,明儿早点收铺,早点回来,我再给你爹,明瑞说一声。」 她皱了皱眉,「还非得我去了?」 「齐太太热心邀请,你是该去一趟,我听明瑞说,那二公子也常带人来,要不是有诚意,会这样?」 顾春芽也不想反驳,去一趟就去一趟好了。就算齐太太是想与母亲商谈婚嫁的问题,她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她应了一声去里屋了。 第二日,顾应全到傍晚就催她回去,「齐太太设了宴席的,总不能迟到。」 顾春芽便脱下围裙摘下布帽,回家与杨氏一起去齐家,现在欣儿还小,方茹也不想带他出门,便留在家中。 齐家在琴台街,家资丰厚。买下的院落可比他们家的大多了,后院还有一处假山亭台,虽比不上那些权贵之家。但在普通人看来,已经十分的好了。 齐太太派了小竹来迎她们。 亭台里已经设下宴席,周围放一圈竹镂门,可以抵挡外面的凉风。 齐太太请她们坐。 杨氏也没有空手来,带了一些瓜果糕点。 齐太太说她客气。便看向顾春芽,称赞道,「你家女儿比我们家男儿还能干,短短时间,一碗鱼面做到全县城都知道了。」 杨氏谦虚道,「哪里。是她运气好。」 顾春芽也不作声,齐太太请她们吃饭,她就吃。请她们赏月她就赏月,请她们观花她就观花,杨氏倒是与齐太太聊得甚欢。 忽听齐太太说,「光是美景,也没多少意思。小竹,你叫二公子来。就坐外头给咱们吹一曲。」 顾春芽讶然。 齐良容很快就来了,清越的笛声也随之响起。 夜本来是寂静的,可这悠缓平静,仿若古寺夜半钟声的笛声,让这夜显得更加深沉了,平添了些许惆怅。 吹得一会儿,笛声开始变化,像是江南丝竹,秀美静雅,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一片秋湖,水上月色姣姣,胜似人间幽境。 杨氏听完,喜道,「我虽然不懂这些,可也觉得好听,太好听了!」 齐良容笑道,「多谢您夸奖。」 齐太太道,「他原先就喜欢这些,年幼时缠着老爷请了师傅在家里教,也就这拿得出手了。」 「怎么会,我瞧二公子哪里都不错。」 齐太太高兴的笑起来。 见她们越来越有投缘的势头,顾春芽不免有些担心。 这次回去,恐怕杨氏要问她的意见。 临走时,齐太太吩咐齐良容送母女俩回去。 到家门口,三个人下车来,齐良容对杨氏行了晚辈礼,见她们要进去,忽然叫了一声顾姑娘。 顾春芽回过头,眉心微蹙。 看起来果然不太高兴,齐良容想了想,叫她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 进屋后,果不其然,与顾春芽猜想的一样,杨氏对齐良容很是满意,不,严格说来,应该是对齐家很满意。 「咱们自力更生的,齐家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只提家世,她真的不会认同,家世再好,人不行,她嫁过去会有什么好结果? 杨氏耐心道,「二公子人也不错啊,我是挑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你一个姑娘家总要嫁人的,来苏县也不短时间了,我没有发现有更好的人家。你想想,他们齐家也是做这一行的,你嫁过去,他们家的人都任你调遣,日子可舒服多了,哪里还会那么累。」她红了眼睛,「为娘也是看你辛苦,你为这个家辛苦了几年了?总不能老这样啊,你要我这当娘的心里怎么好过!」 顾春芽忙道,「我不累啊,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嫁了人,我也一样爱做的。娘,你用不着因为这个原因而让我嫁到齐家去。」 杨氏微微皱眉,认真的看着她,「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你总不好不嫁人的。」 看杨氏苦口婆心的,顾春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找个互相爱慕的人? 这里可不是交通发达的地方,她成天的在一个地方,能遇到多少人? 也许这真的很难。 她是不可能不嫁人的,她不想以后孤单。 可齐良容…… 也不能说不好,长成这样,只要不做令人讨厌的事,是很难被人厌恶的,更何况,他在她身上花了不少苦心,她能感觉得到。 杨氏见她不说话,又说道,「刚才齐太太叫二公子给咱们吹曲子。那是多给面子的,你嫁到他们家,就是这个婆婆也会高看你。」 齐太太是在表明态度,可以说,齐家把姿态放得很低。 然而,目的却太明显了! 齐良容要娶她,不过是为了她的手艺,好让齐家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她能接受这样吗? 假如齐良容并不是真心喜欢她? 顾春芽叹一声,「容我再想想。」 杨氏也不逼她,作为母亲。她只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只要她开心,所以顾春芽没有同意。她也会给她时间。 「不要太久,你年纪不小了,娘是为你好。」但是,她还得提醒一句。 顾春芽说晓得了。 杨氏摸摸她的头发,「也不早了。快去睡罢。」 可顾春芽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若是她不拒绝的话,只怕齐良容还得一次一次来她的食坊。 正在思考间,却听窗外隐隐响起一缕笛音。 像是隔的很远,可又清晰入耳。 她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忙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 可笛音还在,这回却又近的好像就在院门外。 她微微拧了拧眉。披上一件外衣走出来。 月光下,只见院门栓得好好的,她走过去几步。想再看个仔细,却听有人轻声道,「你出来了。」 这个声音,她自然知道是谁的,半开了门。惊讶的道,「你在外面干什么?」 「诱你出来啊。」齐良容轻轻笑。 她有些懊恼。「你又知道我会出来?」 「不知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他立在门外,淡青色的衣服被月光照的微微发白,「你为什么不高兴?因为不想嫁给我?」 一下子被说破了心事,顾春芽怔了怔。 可他既然那么直白,她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也不拐弯抹角,「你同你母亲对我们家这样,只是看中我的手艺罢,看中我那蛋糕的技术,还有会做各种面食。」 「你说的没错,我们一家都很看重你。」齐良容对她的坦白很满意,他本也想说清楚,好叫她不要误会,「当初父亲叫我娶你,我也是不乐意的,因为见都没有见过你,我也不愿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姑娘,可是我们家族几代人都是做一行的,父亲对我们几个儿子怀着深切的期待,我不想辜负父亲。」 「所以你就开始来我的食坊了?」 「对,我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齐良容笑道,「可是,你出乎我的意料,不止手艺好,长得也不错,言谈举止也没有让我挑出不好的地方。」 「所以?」顾春芽挑起眉,他这话说得有点儿居高临下,她凭什么让他挑?就算他觉得不错,那又怎么样,难道她就要嫁给他? 齐良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所以我喜欢上你了,现在我愿意娶你为妻,并不是因为父亲的期望。」 第二十三章 他这话说出来,空气都好像瞬间凝滞。 顾春芽没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表白,在这样月色清朗的晚上。 她的心不禁跳快了起来。 曾几何时,她也曾听到类似的话,对面男生情意绵绵的说喜欢你。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解骤然涌上来的情绪。 「假如你答应,我不会让你后悔的。」齐良容又认真的说道,「我愿意等你。」 顾春芽在这一刻,不知道说什么。 面对他这种方式,她好似一下子无法拒绝。 他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的手艺,只是因为她的人。 她不能说没有丝毫的动心。 也许,这样的夜晚,半隔着木门,原本就容易让人动情。 她点点头,「你给我一些时间。」 「好。」齐良容见她没有直接回绝,十分的欢喜,关切的柔声道,「你快回卧房罢,小心着凉,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关上门,一回头,只见顾明瑞正站在后面。 看他的样子,像是站了好一会儿。 那么,他应该是听到了他们两个刚才的谈话。 顾春芽轻声道,「大哥,你先不要告诉爹跟娘。」 「告诉什么?」顾明瑞笑一笑,意味深长,「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顿一顿,「你最好早些做决定。」 这种事拖得越久,对妹妹越不好。 虽然这原本没有什么,想当初,他那么喜欢方茹,可却没有齐良容的勇气,在成亲前就去同她告白,就是送一支簪子,都慌得全身出汗。 顾春芽点点头,「我知道。」 「好了,快走罢,我也要进去了,不然你大嫂得发现了。」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回了卧房。 第二日,齐良容来了,还带来一个礼物,一尊很大的石炉,共有五层,能一下子烤一百个蛋糕。 他叫人抬到明春食坊的后院。 顾应全直发愣,不知道齐良容是什么意思。 「因为想早些吃到二姑娘做的点心,所以冒昧了。」齐良容笑着道,「就当我送给二姑娘的。」 「哎呦,这石炉得要一百两银子罢?」顾应全怎么肯要,「这不行的,我们春芽也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齐良容并不勉强,「反正你们原本也要买,索性慢慢还我好了,不急。」 顾春芽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有筹够银子,齐良容确实是个会投其所好的人,他这次送来石炉,也表明他支持她的态度罢? 收还是不收? 顾春芽见顾应全看过来,微微一笑,「二公子好意,那我就先用着了。爹,咱们手头有多少钱,先给二公子罢。」 顾应全找出来二十两,递给齐良容。 齐良容也没有拒绝。 有了石炉,便可以做些糕点摆在柜台里卖,也算一个进项。 顾明瑞道,「这个我还记得怎么做,等下午空一些,我来帮你,每日也不用做多少。少才吃香么,就做一炉好了。」 顾春芽也同意,等买回一个柜台。便开始每日做些点心来卖。 自那日后,齐良容仍然常来,但两个人说的话比以前多多了,他来的时间也比较不一样。以前是常在吃饭的时候来,现在是在食坊空闲的时候。有时候会在后院坐着喝茶,看顾春芽做点心,俨然是不一样的客人。 王昌平忍不住提醒傅琅,「再这么下去,你只能去喝喜酒了!我听说,春芽姑娘的父母都挺满意那个二公子呢。这两家迟早要结亲。」 傅琅却在思考。 明明之前还看不出顾春芽喜欢齐良容的,怎么短短时间,她却改变了? 原来她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 「他都做什么了?」傅琅抬起头问。 「做什么?他做的可多了。又送春芽姑娘石炉,又经常去看她,还会吹笛子给她听,哪里像表少爷,只会坐在食坊里吃东西!」王昌平抱怨。「你又不是真为一碗面而去的,说个话就这么难?」 傅琅听得心里发闷。 他好几次想同她说话。可想起她冷漠的表情,就开不了口。 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难不成要低声下气的去讨好她? 门外顾应全敲门,喊着王昌平老大哥。 王昌平忙走了出去。 傅琅只听他一叠声说好,也不知道什么事。 王昌平进来,兴高采烈道,「今儿冬至,他们请我们一会儿去吃馄饨呢!」 这儿冬至节有吃馄饨的习俗,顾应全见他们两个没有回桐平镇,孤零零的,王昌平也没有带妻儿来,便叫他们一起来过节。 王昌平自然应了。 「咱们得多买些东西带过去!」他说道。 傅琅皱眉,「多买些东西,她就能喜欢上我不成?也不用了,反而突兀。」 王昌平想一想也对,便只去街上买了一只烧鹅带过去当作添菜。 顾应全招呼他们坐。 几个女的在一起包馄饨,说说笑笑。 「卫大夫可要想你们了,这么久没有回去。」顾应全知道卫大夫是把王昌平也当家人的,这就两个家人了,他又没有娶亲,可不是也孤零零的。 王昌平一听,笑道,「我过年要回去陪老爷的,我们表少爷却还有药铺要管,不得回去,那几天,还请劳烦顾老弟代为照顾一下表少爷。」 这是在给傅琅找机会。 顾应全岂有不愿意的,连忙道,「好,好,到时候,傅少爷就在我们家吃饭好了,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王昌平极为欢喜。 傅琅嘴角抽了一下,但想了想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便冲顾应全道谢了一声。 顾春芽包好馄饨出来,却听顾明益的房里传来一阵击掌声。 她走进去一看,竟是傅琅在同顾明益玩双陆。 顾明瑞站在一边看,高兴地说道,「好,是该赢他一把,这小子,还欺负哥哥我了,连胜我三把,一点不给人面子!」 顾明益无奈道,「大哥,是你要跟我玩的,我难不成不好好下?」 「还说,我都暗示你几次了,你就放我一个棋子又怎么样?」顾明瑞自己说着也笑起来,「反正你现在遇到对手了!」 这双陆棋是顾明益上了秦夫子的私塾之后学会的,家里给他买了一副,顾明瑞见到,也跟着学了一些皮毛。 顾春芽皱起眉头,「大哥你好意思,联合外人欺负弟弟,还那么得意呢!明益,你好好下。」 顾明益重重点了点头。 傅琅抬起头看她,问道,「你会不会?」 「我?」顾春芽摇头,「我不会。」 「那我」他拿起一颗棋子,「我过年可以教你。」 她一愣。 顾明瑞听着好笑,暗道,一下子有两个钦慕的人。也是件累心的事情。 要他,他只怕也选不好,虽说齐良容人不错,可傅琅由以前的形象改变了许多,难说会越变越好,也是很有潜力的。 妹妹,最终会嫁给谁呢? 顾春芽扬起眉,本想拒绝,可见傅琅早就投入到下棋中去了,似乎刚才那句话并没有说一般。她再提的话,不是很奇怪?便住口了。 顾明益又连着输了两把,斗志燃烧了起来。直到顾应全喊他们吃饭,才怏怏然放下。 「傅大哥,一会儿你还跟我下罢?」出门时,顾明益小声问。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弟弟在这方面却表现出了偏执。 看来他是很喜欢下棋了。 顾春芽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顾老爷子,莫非这个弟弟继承了一点儿顾老爷子的血脉。有往棋痴发展的可能不成? 傅琅点点头,「下啊,一会让我教你怎么开好局。」 顾明益雀跃道,「好,好。」 见这一大一小说笑着往前走了,顾春芽十分讶异。明明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同他们家人好起来了? 已是要接近过年的时候,天气阴寒。冷得入骨。 可明春食坊却更加热闹了,在这寒冷的冬天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鱼面汤,简直是让人浑身舒泰! 顾春芽今儿也不知道做了几碗了,却见顾应全走进来道,「那位客人真真奇怪。买了柜台好多点心不说,还把各种鱼面都点了个遍。但人还是不走,刚才问我,能不能再做些别的给他吃。」 顾春芽也觉得奇怪,「他都吃完了?」 「没有,就都只吃了一口。」顾应全道,「明瑞也说不对劲,一般的客人哪里会这样,这不是浪费钱么。」 第二十四章 顾春芽听了,便叫邱直接手,她自己走了出来。 食坊里,第一眼就看到了顾应全说的那个奇怪的客人,大约五十来岁,长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这样的样貌照理来说,是应该很容易让人亲近的,可不知为何,那人却又有种淡淡的威严感,让人不能忽视。 顾春芽走上前去,礼貌的说道,「这位客官,我们这里暂时只卖鱼面,忙不过来,很抱歉。」 那客人上下看她一眼,伸手抚摸自己的胡须,「你是掌柜?」 「是的,也是大厨。」却是顾应全回的。 那客人道,「我在桐平镇也见到一家明春食坊。」 「哦,那是我外甥开的,他也是同我女儿学的。」顾应全很是骄傲,「这位大爷您是从桐平镇来的呀?」 那客人只看着顾春芽,又问了一句,「听说你是御厨的徒弟?」 这句话,顾春芽听得都烦了,脸上不由得露出恼火的表情,但还是压抑着说道,「都是外面乱传的,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什么御厨的徒弟!」 就算那御厨怎么怎么厉害,她还不用借着他的名头呢! 她也不需要,她相信自己的本事,那些人来吃她做的东西绝不是因为那胡说八道的传闻! 见她竟有些不屑,那客人脸色一阴,顿时有拂袖而去的念头,可想到在桐平镇上吃过的东西,想到他刚才又吃过的东西,他又按捺下来。 「那你师从何人?」他问道。 顾春芽皱起了眉头,她的师父是谁,关眼前这人什么事?他不过是个食客,干什么问东问西的啊? 她不耐烦,可还是说道,「师父没有说他是谁,所以我也不知道。」 有这样的本事,怎么说也得有好几年的功夫,她居然说不知道师父的身份,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握住顾春芽的肩膀,摇晃道,「好徒儿,真是我的好徒儿啊,为师叫你保密,你果然谁都不说,可是,怎么才几年的功夫,你就认不出我来了?」 顾春芽突然听他这么说,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人刚才看着明明很正常的,不像是一个神经病啊,怎么却发疯了,要认她当徒弟? 他到底是谁? 他想干什么? 顾春芽满肚子的疑问。 顾应全却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哎呀,原来您是春芽的师父!您怎么不早说?这孩子怕是忙得糊涂了,又过了这些年,才没有认出您来啊!」 那人笑道,「是我叫她不要说出去的,她现在能开出这样的食坊全是靠她自己,我也不想她依仗我御厨的名头。」一边亲热的拍着顾春芽的头,「好徒儿,你没有辜负为师啊!」 顾春芽石化之后又风中凌乱了。 只见到有便宜爹娘的,没见过要便宜徒弟的,还是个御厨? 「春芽,还愣着干什么,快请你师父进去坐啊!」顾应全催促顾春芽,对那人赔笑道,「这孩子怕是太高兴了,都没个反应了。」 食坊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也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真是御厨的徒弟啊,难怪做的东西那么好吃。」 「今儿竟能看见御厨呢,这可是能见到皇上的人啊,咱们也沾光了」 顾春芽听到这些,猛地抬头恶狠狠瞪着那人。 可没等到她说话,那人又笑道,「当年我在这里收徒,还是上一任知县亲自主持的,现在新任知县那里我也已经去打过招呼,徒儿你就放心在此地开食坊罢,就是县里有名的泼皮也不敢过来捣乱。」 突然又说到知县,这是在显摆自己的能耐? 顾春芽暂时忍住了没有说。 来到后院,她才对顾应全说道,「爹,我有些话要讲。您先出去一会儿。」 顾应全愣了愣,笑道,「好,好,你们师徒好几年没有见了,是有很多话要讲的,那我先出去。」说罢便走了。 顾春芽请那人去里面一处厢房。 她关上门,才质问道,「你为何要冒充我师父?你我都知道,你肯定不是我师父。」 那人端坐下来。「那你师父是谁?我王清走遍天下,尝遍梁国,从未吃过你做的那些东西。你若真有这样的师父,怎不见别处有这些?莫非你师父一辈子只收了你一个徒弟,还是你师父不以此为生?这可能吗?」 顾春芽冷笑道,「世上奇人不是没有,隐于山林。自得其乐,不行吗?又不必非得做来给别人品尝!」 王清看她一眼,「你说不出此人姓甚名谁,藏于何处,你便只能拜于我门下,你那莫须有的师父。无人证明,拜我,你只有无尽的好处。」 竟然还有强迫拜师的。顾春芽真不明白他的想法。 「你若是不拜,我只说你欺师灭祖,自己做出成绩来,便不认师父,看你在这一行可还有立足之处?」 她大惊。 这人既然自称御厨。应该是不会骗人的,他说一句话。哪个人不信? 顾春芽脸色白了白,咬牙道,「你非要收我,又有什么好处?」 王清哈哈笑起来,「想我王清收了十几个徒弟,没有一个有你这种本事的,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我把手艺传授于你,有得你受用。」 其实王清还看重她的傲气,这性子与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明明都在传她是御厨的徒弟,可她却并不默认这种好处,甚至于不屑借用这个名头,哪里像他其他几个弟子,恨不得把御厨徒弟的名号挂在匾额上,可偏偏做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真把王清给差点气死。 顾春芽的调味功夫又一流,须知天下好菜到最后无不进嘴,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味道,王清是个中高手,哪里不知道顾春芽这颗好苗子的珍贵。 这次,他一定要找个像样的好徒儿! 顾春芽想了想道,「这世上手艺好的年轻人不止我一个,我又是姑娘家,您何必非得收我呢?」 「因为我祖籍亦是苏县桐平,算是一种缘分,至于男女,老夫可不拘,想那尚食局,都有十几个女御厨,我看你也不是没有这种自信的。」王清看着她,「怎么,你还在想着怎么拒绝老夫,难道老夫不够格当你的师父不成?」 「我有师父了」 「老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看你只会面食,你就算有师父,教的也不同,有两个师父又如何?世人还会拿此说道不成?」 顾春芽沉默不语。 王清见她倔强的很,也不打算再继续说服她了,站起来打开门说道,「走,带我去你们家看看。」 「去我家做什么?」 「自然是去见见你家人」王清走了出去。 顾应全迎上来,殷勤的道,「大师傅,刚才见您也没有吃多少,要不要再吃些别的什么?」 「想去你们家呢。」 「好好好,走,我带您去。」顾应全忙就领着他走了。 顾春芽一头黑线。 可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刚才食坊的人都听见了,若是她拆穿王清,那王清下不来面子,谁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 指不定真的会反咬她一口,说她背叛师门,弄得她名声污黑,她难道斗得过御厨? 御厨要收人做徒弟,在旁人看来,那是天大的福气,哪里会相信她的话,御厨硬要强迫她拜师? 她不敢冒这个险。 眼见王清去她家了,她重重叹了口气。 邱直却兴奋的道,「原来我的师祖是御厨啊!」 顾春芽瞄了他一眼,「你很高兴?」 「是啊,御厨肯定是世上厨艺最好的人,所以才能去伺候皇上啊,师父,师祖这次回来,是不是还要传授您别的本事?」 顾春芽扶额。 晚上,他们关门回家,王清还在家里。顾应全夫妇把他当做贵客一样对待,杨氏出去买了一桌子的好菜来款待王清。 王清并不客气,就好像他真的是顾春芽的师父一般。 顾春芽恨得牙痒痒。 因为要过年了,王昌平回了镇上,傅琅这两天也来这里吃饭,见到王清,却是怔了一怔。 顾应全介绍,「这是春芽的师父。」 他看向顾春芽,却见她一脸的无奈。 傅琅见过王清。 一家子用完饭,顾春芽见王清像座瘟神一样。送也送不走,更是火大,可事已至此。好像已经不能更改,她气闷的跑到院子里。 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第二十五章 她真的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法子。 「他不是你师父罢?」 傅琅忽然在身后说道。 顾春芽讶然,忙转过身,「你怎么知道?」 「他做过的东西,我大多吃过。可从未见他做过鱼面,还有那些点心,我想他应该并不会做,假如是你师父,那就说不通了。」 顾春芽奇道,「你怎知道的那么清楚。他还会专门做给你吃吗?」 「是做给太子吃,我曾是太子的伴读,才有此等口福。」 「那他岂会不认得你?」 傅琅笑了笑。「都多少年了,他没有怎么变,我却变得多了。」 那时候他不过是几岁的孩童,王清哪里记得他,就是记得。可他长大了,样貌带来的变化。王清自然认不出来。 顾春芽不禁仔细瞧他一眼。 傅琅现在的年纪马上就要及冠,可称为男子了,长得极为高大,宽肩蜂腰,要说齐良容的容貌无双,可这身材却不如他。 「是的,他不是我师父,却不知为何硬要收我做徒弟。」这事儿既然傅琅清楚,她对谁都不知道怎么说,忍不住就冲他吐槽,「还说我要是拒绝的话,他就告诉别人,说我欺师灭祖,让我在这一行做不下去。」 傅琅听了道,「那你就拜他为师好了。」 「为什么?我才不要,哪里有这么不讲道理的!」顾春芽气呼呼,「仗着自己做过御厨,胡作非为,难道没人管得了他么?你说,我要说出去,别人是不是真的都只会信他而不信我?」 傅琅见她对自己说这些,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她真的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只不过他从来就用错了方式。 她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把她的心事向他吐露出来,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排斥他。 他的心情一下子大好。 「要不,我吓他一回,指不定他就不敢了?」他走近几步,问她,「这样好不好?」 动用暴力吗? 顾春芽立马想起他打人的场景,浑身一个激灵,忙道,「你千万不要惹事,他好歹是御厨,到时候查起来,怎么办?听起来,他跟新任知县也不错的。」 「那你就拜师好了,对你没有坏处。」傅琅认真的道,「他的厨艺就是在尚食局也是百里挑一的,所以才会被皇上皇后指定,专门服侍太子的膳食。你现在不过是为一口气,其实反过来想,他那么想收你为徒,肯定是对你抱有很大期望的,有个御厨师父,有什么不好?其实就我的印象,他为人不卑不亢,慷慨大方,每回太子赏赐,他从不居功,分发于众人,在尚食局很有威望的。」 顾春芽有些不信,「他有那么好么?」 「他离开皇宫也是因为别人,当初太子吃坏肚子,皇上震怒,要把另外一位厨子处死,是他出面求情,说责任于他,没有好好看管,揽在自己身上。皇上冷静下来,放过了那位厨子,他却不能再留下来。」傅琅记得,那是他最后一次吃到王清做的东西,又过了半年,他们傅家便出事了。 没想到十几年后,又在这里遇到王清。 人生真是难以预测。 听到这些事情,顾春芽对王清也有了些改观,可若王清真的是这样的人,他应该不会威胁她,要收她做徒弟啊! 这不是一个品行高洁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把疑问说出来。 傅琅想了想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该是有六十五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时代的人能活到七十都是很不容易的,傅琅是在说王清的年纪很大了。 所以,他是急着要找一个最佳的徒弟? 他看上了她? 为了收她为徒,不择手段? 顾春芽苦笑,「真不知是不是该说荣幸!」 「我觉得你不如将错就错。」傅琅顿一顿,「还是你原先的师父会不高兴?」 她原先的师父生活在别的时空,离她远远的,哪里管得到,再说,他也不能被称作严格的师父,只能说是老师。 她摇摇头,「不会,我想我与师父再也不会见的了 。」 她的语气有些古怪,神色有些黯然。 傅琅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顾春芽想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既然他真的是御厨,品性还算不错,那我姑且忍着他,我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不是像傅琅讲的那样,她肯定还是要想法子摆脱他的。 两人说了会儿进去。 王清在他们家里留宿了一夜。 第二日,顾应全想去桐平镇一趟,以往过年,年前都要给二老送年礼,今年他们虽然搬到苏县了,可这个是不能少的。 家里几个孩子都不同意,杨氏也叫他年后再去。顾应全拗不过,只得答应了,可心里始终很是歉疚,杨谷祥就同他说,等过完年,他们一起回去。 杨谷祥是想杨桃花一家了。 顾应全听说岳父年后也要回去,心里倒还好过些,就算是当陪岳父走一趟,才拖到年后走。 王清住在这里很是习惯,简直当做自己的家一样。弄得顾春芽哭笑不得,后来顾应全问起来,才知道王清孑然一身。妻子过世,女儿嫁人之后,他就四海为家,身边从来就只带三个亲近的弟子。 那三个弟子,顾春芽后来也见到了。 王清介绍道。「这是你大师兄,这是你五师兄,这是你七师兄,这是你们的小师妹,我偷偷收的。」 顾春芽除了擦汗也不知道该干嘛了。 这下好么,多了一个师父不说。还一下子多出来三个师兄。 大师兄年纪最大,看着也得有三十来岁了,叫陆采石。长得一张国字脸,黑皮肤,一开口就是先笑,很是可亲。 五师兄孙沛与七师兄庞元济都是二十来岁,那庞元济应该只有二十出头。前者活泼些,后者文静些。 活泼的孙沛有疑问了。「师父,您到底什么时候收的小师妹啊?」 王清被他问的一愣。 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谎,只得虎着脸道,「你管我什么时候收的,反正她是你们的小师妹,也是我的关门弟子。」 这话一出,三个弟子都露出严肃的神色,认真的与顾春芽见礼。 顾春芽虽然不十分了解古代的规矩,可关门弟子的意思她是知道的。 关门弟子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弟子,收了这个弟子之后,师父便不会再多收一个,而是要由徒弟去收徒了。 一般情况下,关门弟子都是最受师父宠爱的,地位在同门中仅次于大弟子。 所以那三个人才会在惊讶之余多了几分看重。 没想到王清会这么介绍她,真叫她有种覆水难收之感! 「明儿开始,你便随我学习。」王清对顾春芽下了师命。 顾春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这是哪儿跟哪儿?她学什么啊,这师父也演得太投入了罢? 「我还得干活儿呢,我们一家靠着食坊吃饭的!」 王清道,「不过做个鱼面,你几个师兄做不来?」他一挥手,吩咐三个弟子,「去买条青鱼来。」 陆采石应一声,立刻就去了。 王清问顾应全,「家里有面粉,豆粉,薯粉吗?」 「有,有。」顾应全道。 王清点点头。 陆采石三个很快就买来了青鱼。 王清叫陆采石拿去洗干净。 顾春芽只盯着王清看。 这鱼面只有他们家的人会做,怎么看王清的架势,倒想是要教他三个弟子呢? 陆采石很快就拿了洗好的鱼过来。 王清叫他把鱼肉,鱼骨剔下来,再把鱼肉切成鱼茸。 陆采石不亏是御厨的弟子,那动作别提有多流畅,一会儿工夫就弄好了。 王清便开始做鱼面。 三个弟子都认真的在旁边观摩,十分专注,一一记在心里。 顾春芽看得目瞪口呆。 这俨然就是她做鱼面的工序,王清做得一模一样,不止一模一样,这切出来的面条细如银丝,就跟压面机压出来的一样齐整。 这样的刀工,她无论如何都比不上。 「都看懂了吗?」王清问三个弟子。 三个弟子点点头。 王清道,「拿出去挂在外面晒。」 庞元济忙拿去晒了。 顾应全拍手道,「大师傅果然厉害,春芽是没您做得好。」 顾春芽沉着脸不说话。 等旁边没什么人了,她才质问道,「你怎么会的?」 第二十六章 「天下吃过的东西,我几乎没有学不会的。」王清很是傲然,他就是这样的奇才,所以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被召入皇宫做了御厨,这鱼面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顾春芽这才明白眼前的人有多厉害! 「那您会做肠粉吗?会做蟹壳黄吗?会做烧麦吗?」这都是桐平镇那家明春食坊卖的东西,当初她教会了钟英。 王清笑了笑,「你还不服我?」 顾春芽不作声。 但随后几天,她才知道王清真正的厉害。 王清把明春食坊的那些面食都做了一遍,样样的味道都不比她做得差。甚至于,还有几样比她做得还要可口。 一个只尝过一次的人,便可以如此青出于蓝,这是什么样的本事? 顾春芽不服都得服。 更何况,王清还做得一手的好菜。 大年夜,他们有幸尝到王清的厨艺,平日里的白菜,豆腐,萝卜等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都变成了山珍海味一般的存在,叫人垂涎欲滴。百吃不厌。 这大概就叫御厨。 顾春芽虽然也吃到了少见的美食,可她心里并不觉得高兴,她原本以为自己所独有的东西。几天之内变得好像全部都不是她的了。 她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 她忽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王清把她叫到院子里。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资格当你的师父,至于你师兄们学会的几样,我会叫他们不要传出去,你不必担心这个。」 顾春芽抬头看看他。 王清笑起来。「倒是还有一样,我怎么也想不出来,那蛋糕怎么那么蓬松,我做不出来,这一样,我甘拜下风。」 顾春芽怔住了。但是她很快也笑了,带着淡淡的得意。 「这原本不是我们梁国的东西,是从别国学来的。」 王清捋一捋胡须。「原来如此,怪不得是用酥油做的。」 顾春芽道,「其实也很简单」 王清摆摆手,「你不用讲,等我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我王清这把年纪,也仍有不会的东西。果真是学海无涯!你另一位师父到底是谁?也不知我可有幸能见到一面?」 他说得很诚恳。 顾春芽看着天空,「我师父云游四方,恐怕是不能见到的了,我也不能。」 王清有些遗憾,但他很快又看向顾春芽,「你还是不肯拜我为师?」 顾春芽想了想,王清的厨艺令她折服,虽然此前手段有些强硬,可相处下来,她发现王清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即便他在他们家耀武扬威,常常命令他们几个拿什么拿什么,可没有一个人对他抱怨的,反而还十分的信服。 王清自有他吸引人的地方。 不然三个弟子也不会离开家族而追随于他。 可她就此要拜他为师吗? 顾春芽认真的道,「您对我到底有什么样的期望?我怕我到最后会辜负您。」 王清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 这个小姑娘果然比一般人要来得会思考。 「我倒想先问你,你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期望?」王清反问。 顾春芽没有犹豫,「我想开一家闻名天下的食坊!」 王清哈哈笑起来,「好,好,有野心!我王清就喜欢你这样的弟子,你问我有什么期望,我希望你能把从我这里学来的东西发扬光大,让我王清的手艺流传千年。我那几个弟子都没有大气候,你三个师兄为人是最好的,可他们只知道尊敬我,却没有自己的想法,我相信有你这个小师妹,你们四人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 顾春芽再没有多想,下跪拜道,「徒弟顾春芽拜见师父!」 王清点点头,「虽然简单了些,但咱们不拘于此,你以后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每日随我学习,食坊暂且交给你三位师兄打理。」 顾春芽问,「师父要教我什么呢?」 王清道,「刀工!你的刀工太差了!」 顾春芽额头冒出了冷汗,刀工本就是她最大的弱项啊! 自那日起,顾春芽就开始与刀为伍了,好在她的基本功还是不错的,王清只教她二十一种刀法,至于怎么练,都由陆采石在旁详细指导。 过完年,顾应全与杨谷祥去了一趟桐平镇。 杨谷祥打算在杨桃花家住一段时间,所以回来的时候,便只有顾应全一个人。 他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杨桃花挑到合适的儿媳妇了,可能下个月就会定下来,一个是顾夏荷有喜了。 杨氏高兴之余,又问起顾冬儿。 「好得很,咱外孙又长大了不少,女婿的铺子新请了好几个人,女婿也有空陪冬儿,倒是不用担心。」 杨氏便放下心来。 可听见厨房里菜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她一下子又拧紧了眉。 「现在怎么办才好,突然王师傅又要教春芽厨艺,她可是待嫁的姑娘!弄得一点时间都没有,还怎么嫁人那?」看见顾春芽劳累,她也心疼。 顾应全奇道,「我听明瑞说,不是有好几户人家来提亲么,怎么不好嫁人?」 自从王清在食坊现身,他亲传的三个弟子接管食坊之后,食坊的生意大好,顾明瑞又添置了十张桌椅,还是每日都坐满。 赚到的钱也还是给他们家,顾春芽三个师兄就像是免费服务的一般,倒让他们家很不好意思。 又听说御厨在教导顾春芽,顾春芽成为御厨的关门弟子后,来提亲的人也多了。 因为这样的姑娘娶回家,有一手好厨艺,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到哪里都不愁吃穿。 杨氏不悦道,「我都回绝了。一个个像什么一样,急吼吼的,要我说,还是那齐二公子好,只是春芽忙着练习,也一直不给我个准信儿。」 齐良容偶尔登门拜访,顾春芽也只与他说两句,就又去练刀工了。 顾应全听了劝道,「要不就算了,索性别着急找。儿女有儿女的福啊,咱们这里担心,只怕也是白担心呢。再说。春芽不比别人,她肯定自己有主张的。」 小女儿一路风生水起的,把生意从镇上做到苏县,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可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女儿。 作为母亲,她岂能不管? 杨氏道,「我还是得看着她,冬儿虽说也嫁的晚,可到底是自己看上女婿的,可你看春芽。她哪儿有这份心?我生怕不理会,她能给我熬到二十还不嫁。」 顾应全也没反对了,点头道。「我先去食坊了,他们肯定也忙得很。」说罢急匆匆的走了。 傅琅拿着两卷书进来。 杨氏见到他,露出笑脸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傅琅的印象已经很好了。 「上回说给明益的。我没找到,原来在镇上没带过来。」 杨氏道。「这孩子老是麻烦你,又是叫你教下棋,又是要书的。」 傅琅笑道,「他很勤学,也很有好奇之心,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夫子的。」 听到他夸奖儿子,杨氏很高兴,「他在房里呢。」 傅琅便进去了。 这两卷书是以前他跟从学习的夫子送的,上面写了很多对礼记,史学的见解。 既然顾明益要当个夫子,他首先就得知识渊博,对各种书籍融会贯通,能领悟其中的奥妙,然后再深入浅出的教会学子,所以这些书对他是很有帮助的。 两个人在房里谈论了一阵,傅琅出来,拐了个方向直接去厨房了。 顾春芽一头的汗。 面前一大堆的土豆,肉丝,鱼片。 傅琅立在门口,看见她满脸的倦容。 「你不歇歇?」他忍不住道。 顾春芽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傅琅,她放下了菜刀。 「是要歇歇了,我已经弄不动了。」她指一指那些东西,略有些得意,「怎么样,我切的不错罢?」 土豆片整齐又均匀,鱼片薄如蝉翼。 傅琅赞许道,「不错,肯定比以前的卖相好。」 顾春芽很高兴,「就是手酸死了,我今儿练了两个时辰了,不过,照这样下去,两三个月,我肯定能在萝卜上雕花了!」 她甩着手腕,试图缓解酸胀。 傅琅却道,「这样没有用。」 「什么?」顾春芽问。 他说道,「我以前练武,手也经常不舒服,但母亲给我揉几下就好了,你把手给我。」 第二十七章 顾春芽怔了怔,但看到他诚恳的表情,便把手伸向他。 傅琅握住她的手臂,估摸了一下几个穴位的位置,指点道,「以后你揉这几处,不要太轻,多揉一会儿。」 他示范了一下,用力适中。 顾春芽的手果然舒服多了,她惊喜道,「这办法倒是好,没想到你还真懂一些。」 他不悦,「我好歹开药铺的,怎么会不懂?」 可是,以前怎么看他都是一个不学无术,专门闯祸的混蛋啊! 顾春芽撇了撇嘴,幸好现在变好了,不然他岂能进他们家的门? 傅琅问道,「你下午还练吗?」 「应该不用了,师父可能会教我做菜,等明儿早上再继续练。」她看看他,「你铺子不忙么?」 就是忙他也得来啊,不然怎么同她培养感情?傅琅心想,他摇摇头,「不太忙,再说,有伙计在。」 顾春芽垂了下眼帘。 她从来没有忘记傅琅跟她说过的话,他身负血海深仇,只是苦于对母亲的承诺才无法离开,可现在的他看起来再没有当初的急躁。 他是把复仇的事情忘掉了吗? 顾春芽有些想问,但到底还是没有开得了口。 很快就到了三月,顾春芽的刀工已经练习的大差不差,王清勉强满意,让她平时再多练练,接着便开始教她配菜的技巧。 一道菜的品质是由原料决定的,原料的组合决定了这道菜的外观。香味,营养,成本,可说是非常关键的一道工序。 顾春芽原本也学习过,她只当自己已是非常了解,然而,王清的传授,更让她领略了食物世界的巧妙。 所幸她是接受过正规的训练的,倒没有让王清失望,她有她的优势所在。那就是来自现代对于古代几千来食谱的研究与总结。 要不是如此,只怕她也入不得王清的眼。 顾春芽很想说声惭愧。 她也学习的格外认真,有种重当一回学生的兴奋与积极。 这天。她刚做完一道鸡泥桃花鱼,正想端去给杨氏,方茹几个看看,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顾春芽放下碗,去开了门。 门外猛地扑进来两个人。把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周氏跟顾明鑫,她顿时呆住了。 「三婶?」 「春芽,你爹你娘呢?」周氏急忙忙问。 顾春芽回头喊了一声杨氏。 杨氏走出来,看见是这母子俩。也是呆了一呆。 「大嫂,你要救救我们家明鑫啊!」周氏拉着杨氏的袖子,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婆婆要害死明鑫啊,我只好带了他逃出来。」 两个人还是离家出走的,顾春芽一头黑线。 杨氏安抚她,「你别着急,好好说。婆婆怎么害明鑫了?」 周氏哭道,「那小翠你知道的罢。婆婆要把小翠嫁给咱们明鑫,她大了明鑫三岁啊,整天脸上抹的跟死人一般白,我们明鑫哪里能要她?她那德性,又不是好的,咱们明鑫现在手艺可好呢,哪家的姑娘不行,非要她,大嫂,我不能答应啊!」 那个张翠,顾春芽有点儿印象,算是他们的表姐,是徐氏妹妹的孙女儿。 原来她还没有嫁出去,现在竟是要嫁给顾明鑫了! 杨氏皱眉道,「怎么,公爹也同意吗?」 「就是公爹也同意,我才没办法啊!」周氏道,「我也没有地方好去,去娘家他们肯定会找来的,相公他又不帮我,他一直这个样子,觉得怎么都能过下去,可是咱们明鑫不能这样啊,大嫂,你帮帮我,好不好?」 杨氏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说,见周氏哭成这样,她也不忍心,也不可能就赶了他们走。 「先进来再说罢。」 周氏就拉着顾明鑫进来了。 顾明鑫比顾春芽小一岁,今年也十五了,是可以定亲的年纪,长得像他父亲顾应华,也算周正,就是自从学了木匠之后,性格变得沉闷了,不太爱说话。 杨氏叫周氏擦把脸,又问他们有没有吃饭。 周氏不好意思的道,「一下车就找你们,还没有吃东西,不过你们家还真好找呀,我一说顾家,有个闺女是开食坊的,他们全都知道。」 杨氏笑了笑,弄了些饭菜给他们吃。 见顾春芽刚做好的鸡泥桃花鱼,也一并端了上来。 周氏吃了几口,连连叫好,「这是春芽做的?哎哟喂,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春芽真能干啊!」 杨氏道,「都是他师父教的,现今住在我们家里,每日都指点呢。」 周氏羡慕道,「你们家是越过越好了。」 「你刚才说明鑫学木匠不也学得挺好的么,你们以后也会好起来的。」 周氏叹口气,相公儿子得的钱全都交上去了,他们的日子哪里好得起来?现在婆婆竟然还要拿儿子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她一把握住杨氏的手,求道,「大嫂,你帮明鑫在这里找门好亲事罢,等他成亲了,婆婆也就没办法了!」 只怕到时候徐氏要闹到家里来,顾明鑫的婚事,他们凭什么插手? 周氏讲话也是完全没有分寸的。 顾春芽听了直皱眉。 杨氏也有心拒绝,可周氏这么求她,她一下子也不好说,只叫她先休息一下,路上肯定劳累了。 周氏离家出走的时候心惊胆战,到这儿也确实心力憔悴了,便与顾明鑫去客房休息。 杨氏忙去把顾应全喊了回来。 「这不行的,你一会儿快劝他们回去,我们怎么好决定明鑫的终身大事呢?就是有合适的,真要人家愿意,可公公婆婆不肯,可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顾应全点点头,「我晓得。」 等到晚上,顾应全就同周氏说了,叫他们快些回去,家里人会担忧的,结果周氏死活不肯,说回了,顾明鑫这辈子就完了,硬是赖着不走。 顾应全也没办法,总不好赶他们走罢,只得让着再住几天。 杨氏十分苦恼,她也不是不了解周氏的心情,做母亲的谁都希望儿子能娶个好媳妇,那张翠的确不是一个好人选。 可她有什么办法? 难道顾家二老还能听他们的?只怕心里恨他们都来不及呢! 方茹出主意,「要不叫人捎个消息给三叔,要是直接告诉爷爷跟奶,还当咱们不给情面,只叫三叔来,他们好歹是一家子,明鑫讨媳妇儿,总不成父亲都不在的。」 这个主意不错,除去二老,顾应华就是小家做主的人,等他来了,或许可以劝一劝。叫他好好考虑下顾明鑫的事情,不要太草率,就是劝不好,他也总能带着妻儿回去的。 杨氏忙就去打听有没有人去镇上,请他捎信给顾应华。 周氏听说了,倒也不反对,只求他们一定要劝好顾应华,不要让他同意这门婚事,说着又很气愤,说顾春竹也还是孙女呢。结果徐氏一点不管,只让李氏自己去折腾,像是叫二房自生自灭。可在周氏看来,那是好事。 她巴不得徐氏让她自己选儿媳妇,可惜徐氏非要插一脚。 杨氏诧异,「春竹也还没定呢?」 「没呢,二嫂挑三拣四的。非得要个秀才做女婿,可秀才有什么好,那玉珠可不是嫁了个秀才?现在可好,家里穷成那样,又没考上个举人,只会花他们的钱。要不是现在妹夫管着鞋铺,他们都要喝西北风了!」 顾芹是投资投错了地方,本想指着女婿一举得中。跟着过好日子的,结果事与愿违,现在她还得养着女婿一家。 杨氏摇摇头。 周氏说了会儿,往厨房看看,「不过春芽咋还没有嫁呢。她那么能干的一个姑娘,我看应该好多人家要提亲罢?」 杨氏都不知道怎么说。 刚才顾芹还说李氏挑三拣四。她自个儿不也一样,就希望女儿能嫁个好的,不过女儿原本也有主见,未必听她。 「只能顺其自然了,急也没有办法。」 周氏就笑道,「你们春芽肯定命好的,将来大富大贵呢。」 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院门。 杨氏一看,是齐良容来了。 他也没有想进来,只说明日请她们去元河游船玩。 这一带的元河,到了春天,两岸开满鲜花,十分的漂亮,有钱人家都要去河上游一转的,有情趣的,就在船上钓鱼,或者请了人在船头唱戏,也有在里面抹牌的,丝竹悦耳,笑声喧嚣,很是热闹。 第二十八章 「母亲说难得这几天不下雨。」 此处春季多雨,总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杨氏答应了。 周氏见齐良容走了,看得嘴巴都合不拢,惊讶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真真是俊俏!我听是请你们去游船?」 「是百食的齐家,好歹一个镇子上的,来苏县了,走得比较近一些。」 周氏就笑了,「我看是齐家有意思罢?」 百食这样的人家,主动来请,还是那家里的少爷,周氏这么想也是正常的。 杨氏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齐太太见齐良容回来了,叫他坐下来吃果子,一边问道,「怎么样,肯去吗?」 齐良容点点头。 齐太太就笑了起来,「我说的没错么,杨太太还是挺满意你的,就是这顾二姑娘磨蹭的很,如今她那御厨师父又来了,成天的教她东西,我看再拖下去,可就难了。」 齐良容也有些苦恼,可这种事急不得,就他与顾春芽相处的这段时间看,顾春芽这样的性子尤其急不得。 他劝道,「好事多磨么,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还怕等不到?」 齐太太摇摇头,「你到底年轻,哪里晓得世上事情的多变,她若是以前那个顾二姑娘也就罢了,那御厨徒弟的传闻到底只是传闻,她从来没有承认过。现在呢,这王师傅都住他们家了,我听老爷说,难怪知县大人都巴结他,好似皇太子以前极喜欢吃这王师傅做的菜的,好像还念着他呢。有这样的本事,他的徒弟哪里不要,顾二姑娘又是他的关门弟子,更是不一样了。」 齐良容皱起眉头,「那娘的意思是?」 「你当我请她们来游船为何?」齐太太压低声音,「到时候你总有好时机,也不是叫你做什么,只让旁人知道顾二姑娘必是要嫁给我们齐家就是了。」 「什么?」齐良容惊道,「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齐太太瞧着他,夸赞自己的儿子,「你这样的条件哪里配不上她?苏县的姑娘看到你,个个都想嫁的,顾二姑娘不是也没拒绝么,可见她心里是喜欢你的,只不过她学艺的心强。」 齐良容不答应,他从小样貌就出众,人也是有情趣的,自有自己的傲气,现在让他使出这种手段,他如何肯? 他只觉得母亲的话让他难堪。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娶她了,不然以后怎么面对她?我没有这个脸!」 齐太太抿了下嘴唇。 「你这孩子,谁让你做得那么明显,只是叫外人晓得,为娘岂会让你丢脸呢?这样的话,咱们齐家的脸面也不好看啊。」 齐良容沉下脸,「母亲别再说了,这事儿我不会应的!」说罢拂袖而去。 齐太太看着大门啪的一声关上,伸手揉起了额头。 二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有脾气,到底是不如大儿子,样样都听他们的安排,可是他这样,却也是难得的,三个儿子都一样,又有什么意思? 「太太还是另想法子罢。」她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说道。 那妇人是齐家内宅的管事,平日里齐太太有什么,都是要叫她来协助的,可说是齐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 齐太太叹口气,但坚定的道,「这次怎么也得把事情定下来,我总觉得不安稳,良容虽然好,可这顾二姑娘的选择可大呢,谁晓得以后还会出什么人?咱苏县可不是只有百食一家铺子!」 「那太太准备怎么做?」妇人小声问道。 齐太太只道,「你到时听我安排。」 这边在商议的时候,杨氏已经把话带给顾春芽了。 「游船?」顾春芽道,「怎么好好的叫咱们去游船?」 「这两天不下雨么,齐太太也是一片心意,我看你最近练得辛苦,去玩玩也好,你总是这么练,不要身体都坏掉了?」杨氏劝她,「就去一次看看,咱们来苏县也没有见识过这个,听说两边的花可美呢。」 顾春芽却问,「是二公子来请的?他没有坐一坐?」 「是的,说怕打搅你。」杨氏笑道。 没想到他还真有耐心,也有分寸,怎么看,人都是很不错的,就她的判断,齐良容是个极聪明的人,情商很高,做生意的话,他肯定是个好帮手。更何况,他的容貌还那么英俊,风度翩翩,可谓才貌双全。 就是论感情,若是齐良容娶了她之后还是一如既往,她相信他们两个能把日子过好。 顾春芽可是经历过剩女时代的人,哪里不晓得找一个完美夫婿的难度。 多少人都是差不多就结婚了,有几个能苛求? 她现在十六了,杨氏这两年不是没有留意过,但看过的人家没有一个合适的,就是到了苏县,她成天窝在厨房里,又能遇到什么男人? 顾春芽不得不现实一点。 前有方景,两个人注定要走不同的路,她无法追随,亦无法改变,只能让他离开自己的世界,可齐良容,至少背景是相同的,至少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只是,她现在顾虑的是,假若她嫁到齐家,齐家到底能给她多少自由与权力? 这可不是嘴里说着玩玩的。 这个男权社会,一个妇德就能把女人给活活压死! 杨氏哪里晓得她在想什么,问道,「你倒是说一句话呢?」 顾春芽笑起来,「那就去罢。」 听到她愿意,杨氏很高兴,「我给你找一身好看点儿的衣服,明儿穿去,元河上肯定好多姑娘家出来玩呢!」 杨氏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她只想着齐家也是做点心生意的,女儿嫁过去,既有人协助,又能实现女儿的理想,开一家有名的食坊。 可人心哪里那么好猜呢! 元河上一早就停了好些游舫,杨氏母女两个到的时候,天空忽然飘下绵绵细雨,幸好船就在岸边,二人连忙走上去。 齐太太早已在里面等候,瓜果糕点都一应准备下。 她看了看外面,吃惊道,「这天还真多变,我只当要好上几天呢,结果还是下雨了。」 顾春芽在船肚里坐下来,笑道,「这样看,下雨也挺美。」 两岸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低头看下去,又是连绵不绝的清澈河水,添上这细细的雨丝,真有种水墨画的感觉。 齐太太很高兴,「你们喜欢就行了。」 三个人坐下吃东西,旁边小竹伺候倒茶。 听着远处悠然丝竹声,人显得十分的惬意,顾春芽倒不后悔来这一趟。 雨一会儿又停了,她走出来,站到游舫外面。 齐太太看一下她的背影,笑着对杨氏道,「春芽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我们家老爷还常提起呢,夸她勤奋,不怕辛苦,不过我说,一个姑娘家再怎么有本事,身边还是要有人疼才好,女儿家么,最后总要相夫教子的。」 杨氏赞成,「说的是,我是巴望她早日嫁人,就是她自个儿总不急。」 齐太太笑道,「她自个儿年纪轻,还是不晓得女儿家早些嫁的好处,咱们做娘的可不能这样,还是得要抓紧些呀。」 杨氏听出了她的意思,要不是没领会错,这齐家是想要来提亲了。可顾春芽并没有透露出要嫁的意思,她也不能贸然答应,让女儿不高兴。 「她现在跟着王师傅学做菜,就是做娘的,我也得问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有空儿。」 齐太太眉心微微一拧。 没想到这小姑娘在家里的地位那么高。连父母都得听她的,看来这婚事成不成都不在两个长辈身上。 那么,她原先想得还是对的,要让儿子娶顾春芽,就非得要顾春芽不可。 齐太太点点头,不再提这个事情,而是吩咐小竹,让船夫把游舫划到东面一处地方去。 「午饭咱们就在这儿吃,都是新鲜的鱼,直接从这里弄上来的。顶有名的是鲜笋鱼片粥,这季节笋也是好的。」 杨氏连连点头,「听着都很新鲜。」 那卖粥的也是在船上。船上生个炉子,有人专门负责钓鱼杀鱼,有人负责煮粥,这条乌船周围,围着好几条游舫。生意很好。 齐太太刚让船夫去买几碗来,就见有一条游舫朝着他们的游舫划来了, 见到是齐良容,齐太太笑道,「来得正好。」她又让船夫多买一碗。 第二十九章 齐良容微微皱了皱眉,他原本都不想来了。可齐太太大早上就吩咐了人叮嘱他一定要去,他心想,只要自己不听母亲的那些吩咐就行了。总不成还能有事。 「你就在你那儿吃,不然也不方便。」齐太太并没有让他来这条游舫,还让他呆在原处,像是为避嫌。 几个人吃完鱼片粥,都十分的满意。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好吃。 齐太太问顾春芽意见。 顾春芽道,「别有风味。虽然鱼片片的厚薄不一,外观略差,可味道浓郁,与鲜笋搭配,既清爽又鲜美。」 她们都道是。 顾春芽又去船尾看风景。 杨氏往后看了看,却觉游舫一下子东倒西歪起来。 顾春芽正立在船边,这船围栏极矮,她一个没站稳,手扶上去,结果围栏竟是朽坏的,她噗咚一声就摔下了河去。 船夫大叫道,「不得了了,姑娘掉水里了!」 杨氏听了差点昏厥过去。 齐太太惊道,「怎么回事,顾二姑娘掉水里了?」 船夫道,「围栏老旧了,我也没想到会断掉」 杨氏哭起来,跑到船边,叫道,「春芽,春芽,你在哪儿?」又求船夫,「你快下去救救我女儿啊!」 齐良容听到动静,才知道顾春芽掉水里了。 桐平镇围绕着两条大河,在镇上长大的男儿几乎没有不会游水的,他情急之下,脱了夹衣,又脱下鞋子,就往水里跳下去。 船夫忙指着道,「有人下去了。」 三月的天虽然不冷,可水却是冷的,顾春芽虽然也是会游水的,可隔了这么些年,哪里还熟练,在水里扑腾了好几下,吃了不知道多少口水,勉强没有沉下去。 可经久不锻炼,又穿着杨氏挑给她的裙衫,她游不起来,从船上看,就好像挣扎在水里的旱鸭子,无比的艰难。 杨氏哭得浑身颤抖。 齐太太安慰她,「良容水性很好的,一定能把春芽救上来,你别担心了,也是怪我不好,早晓得就不请你们来游船了。」 杨氏往河里看去,只见齐良容确实已经快要游到女儿的身边,总算放了些心。 顾春芽也看到他游过来,心想好了,总不会淹死了,她对自己的游泳功夫真不抱多大的期望。 齐良容却惊讶道,「你会游?」 若是一点儿不会的,早就下沉了,可她还是浮在上面,只不过游不太往前。 顾春芽道,「嗯,看哥哥游水,知道一点。」 齐良容刚想过去拉她,可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齐太太跟他说过的话,偏巧顾春芽现在就落水了。 这天气也不太冷,人泡在水里,衣服早就湿透,若是他去救她,肌肤相亲,再把她拉出水面,传出去还怎么得了?她大概真的就只能嫁给自己了! 齐良容在这一刻犹豫了。 他发现自己掉入了母亲设下的陷阱。 顾春芽咕咚一下又喝了口水,疑惑的看着齐良容道,「你,你怎么了?」 齐良容认真的看着她,「我要是救你出水,你肯否嫁给我?」 顾春芽惊牛 他这话难道是临时生出的威胁之意? 救她,就要她嫁给他? 齐良容看她误会,忙道,「好些人看着,我若救你,就会碰到你,你……要不我教你怎么游水,你自己游回去?」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顾春芽暗道惭愧,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而且,她也是大意,掉在水里只想着安全脱离,却忘了人言可畏。 她点头,「好,你教我。」 齐良容道,「你把头抬起来一些,手臂别缩着,尽量伸开,不要怕,你真的要沉了,我一定会救你的,千万别慌」 顾春芽原本就有基础的,有他的指点与鼓励,果然一路游回了游舫。 齐太太看完全过程,目瞪口呆。 多么好的机会啊,结果自家这傻小子在闹哪一出? 齐良容吩咐小竹把顾春芽拉上去,他自己去了船头回避。 小竹一会儿又拿了件外袍过来,对顾春芽道,「这回出来也没带多的衣服,这是少爷的,怕你冷呢,姑娘将就穿着。」 「那他呢?」顾春芽问。 齐良容也一样浑身湿透了。 小竹笑道,「先回去了,太太怕少爷着凉,催他走的,不然还来看看姑娘呢。」 顾春芽便伸手接过来。 这袍子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裹在身上暖洋洋的。 顾春芽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微微笑起来。 齐太太还在同杨氏道歉,「都怪我,叫春芽掉水里了,受了这么一场惊,哎,幸好没有事,不然我可过意不去!」 杨氏见女儿好好的,自然不怪齐太太,更何况,刚才要不是齐良容,女儿的名声可就要坏了,没有齐良容,难道要一个船夫把她救上来?她穿成这个样子,掉在水里,就跟没穿差不了多少啊! 杨氏刚才急得慌,也是没有想到,这会儿真有些后怕。 「我是得多谢二公子呢,哪里能怪你。」 游舫已经往回划了。 不到一会儿,就到了岸边。 齐太太又弄了一辆车来,载着她们母女两个回去。 杨氏一路都在夸齐良容。 「想得真周到,要是他把你直接救上来,外头传的可就难听了,你不嫁他都不行。我就说么,这二公子没得挑的,眼下你也见到了,哪里还有比他更好的人」 她说了好一会儿,见顾春芽并不开口,不由急道,「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哎呀,是不是还是着凉了!」 顾春芽抬起头,笑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嫁给他。」 杨氏松了口气,肯定道,「自然是要嫁给他,他那么想娶你的,这种机会,却没有利用,可见他的品行。」 是啊,齐良容怎么看都是一个君子,而且是真心喜欢她,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春芽,为娘再劝你一句」杨氏又要开说。 顾春芽道,「倘若他们家来提亲的话,娘就应了罢,不过日子不要定的太早,我还忙着呢,拖到下半年再说。」 杨氏大喜,「你总算想通了!」 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可根据齐良容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至于齐家,齐良容应是一个有主见的,总不会被家族牵着鼻子走。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她会渐渐喜欢上这个人。 顾春芽摸了摸身上的外袍,胸腔里充盈着一种久违的感觉,是的,她很想再看到齐良容,不知道他着凉了没有? 倒是方茹有些担心,听说后,提醒顾春芽道,「不知你到时候嫁了过去,齐家可会要求些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家对他们家的殷勤。 但凡是这样,总是有所图的。 顾春芽自然也知道。 可最近来求娶的哪一家不是这样?若是有好的,杨氏也不会急着要她嫁给齐良容,总是没有更好的了。 顾春芽问她意见,「那大嫂怎么看呢?」 方茹仔细瞧着她,「你是真喜欢他们家二公子?」 顾春芽想了想,点点头,「他人不错,我是愿意同他一起生活的,不过大嫂说齐家,其实我也有些顾虑,才同娘说就是来提亲也不要把日子定的太前,我也总有些犹豫。」 方茹一叹,忍不住道,「我到底也没看出来,小景哪里不如他。」 她还在耿耿于怀那件事。 顾春芽认真道,「小景走的是仕途,不管现在将来我都帮不了他,他需要的应该是一个世家小姐,我呢,我需要的是一个同我一起做好事业的丈夫,也许我也自私些罢,我不想随他总是换地方。」她微微叹息,「可小景这么好的人,也许他会迁就我,我怕我到最后只会耽误了他的前程。」 她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方景要是与她在一起,只怕会牺牲太多。 可她为方景就不知道愿意付出多少了。 更何况,方景与她从小长大,少了太多的神秘性,要喜欢上他有点儿难,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方茹听她一番分析,想了想道,「你说得是真心话。我懂了。」又叹气道,「小景现今虽在京城,以后倒真不知会调往何处。」 语气里隐隐有担忧。 要是不好,调往边远地区当什么县丞,知县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们没有什么好的家世。 第三十章 「这条路是有些艰难的,可小景哥自己总能克服好。」顾春芽安慰她。 过不了几日,顾应华来了苏县,一同前来的还有柳氏。 「原先你唐大叔也要陪我来,但我担心小安一个人在家。正好顾三弟来找,我就同他来了。」柳氏说道。 原来顾应华得了消息,就要来苏县。走之前去问唐达他们大房具体的地址,正好柳氏听到,就说也想来一趟,两个人就顺便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反正怎么也算亲戚。旁人不会说闲话的。 顾应华却一见周氏就要开骂,要不是杨氏劝着,不知道得把周氏骂成什么样。 周氏伤心的哭。 等到顾应华平静下来,顾应全夫妇才好好跟他讲话。 「弟妹也是担心明鑫,觉得这个儿媳妇挑的不好,才带着他出走的。你也不要骂她了,她做娘的总归在儿子身上花的心思多一些。这次做法是有点儿不对,可你也得体谅她的心情。」杨氏苦口婆心。 顾应华为人是好的。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了一点。 他还是不以为然,「大嫂,也就她多事,娶谁不一样么。也不是多差的姑娘。」 顾春芽听到这话也是摇头。 看来这三叔也真是随便啊,怪不得徐氏在家里这般作为。他都能看得下去,也是神经大条到一定程度了。 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居然都不花点儿心思。 顾应全这时以大哥的态度说道,「明鑫好歹也是我侄子,我就说下我的看法,明鑫现在学木匠学得不错,将来肯定是个大师傅,人也老实,这么大,从没有惹过事的,要我说,镇上应该好些人家的姑娘都愿意嫁罢?你就不能同爹娘说说,重新考虑一下?这儿媳妇也很重要的,以后可是跟明鑫过一辈子的人。」 他表现的很严肃,顾应华总算听进去了一点,可他又皱起眉头,「都定好了,怎么说,大哥你不是不知道娘,哎,跟她说话太烦,炒的你头疼。」 「头疼你就不去讲了?以后明鑫要是娶个不好的,成天的吵架,你更是头疼!」杨氏最后说道,「咱们也言尽于此,你要不听也算了,到底是你的儿子。」 顾应华才点点头,「好罢,让我想想。」 周氏见他们出来,忙上去询问。 「应该会答应的,三弟又不像二弟。」 周氏叹口气,「你们也见到他那么凶了,我就怕他还是不听,那我同他回去,只怕明鑫还得娶小翠。」说着看了看杨氏,都有些羡慕她能嫁给顾应全这样的人了。 虽然老实,可听娘子的话啊,这比什么都来得好。 杨氏安抚道,「他还是担心你们的,也不糊涂,我叫人带话给他,他这不就来了么。也没有提到公爹婆婆,应该是没同他们讲,要不是心里没你们娘儿俩,肯定就不是这样的了。」 真要糊涂的,只怕还带着徐氏一起来,把他们家给闹翻了天。 她就是觉得顾应华还是不错的,这才决定来劝一劝他。 周氏心里放了点儿心。 到晚上,顾应华就说会同顾老爷子,徐氏商量,又感谢他们家照顾了周氏母子两个,第二天,就带着他们回镇上了。 杨氏有点儿担心结果,不过两个地方隔得远,一时也不好打听得到。 却说齐太太因为那件事,回家很是说了齐良容一通。 齐良容也不肯认错,母子两个倒是闹起矛盾来了。 一时齐家自然也没有来提亲。 倒是王昌平来打探情况,一问之下,才知道顾春芽是应了,当下急慌慌得就跑去了药铺那里。 傅琅正在查看账本,一个月他都要审核一下的。 王昌平拉他去后面的厢房。 「出什么事了?」傅琅询问。 王昌平道,「春芽姑娘要嫁给那齐家二公子了!」 「什么?」傅琅一怔,「是因为那次她落水吗?」 顾春芽落水的事情,县里好些人都晓得,齐家二公子的名声一下变得极好。 傅琅为此事也曾郁闷过,心想要是那会儿他在的话,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王昌平回道,「可不是,他这样做,换做任何一个姑娘都会感激他,更何况,春芽姑娘本来就对他印象不错,为此要嫁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傅琅还是不太相信,「你从哪儿听来的?」 「当然是顾老弟说的啊,他可是春芽姑娘的父亲,总不会胡说罢,当然,要不是同咱们熟,怕也不会讲的。」王昌平道,「那齐家可下了大功夫,齐太太跟顾太太都已经很好了,哪里像表少爷,哎,本来老爷也是受人敬仰的,可惜离得远,不然让老爷去说,还不是容易的。」说着又一拍大腿,「不对不对,还是得看春芽姑娘的意思,要我说,表少爷还是不够用心,你要学学齐二公子,指不定早就成了。表少爷,你要抓紧了啊,不然真要晚了!」 傅琅放下账本,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一心只想着复仇,为了离开舅父,他不择手段,可以说,那几年,他根本没有想过别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有这个条件束缚,母亲让他成家之后才能提及别的,也许他早就已经走了。 那么,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 所以,顾春芽,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假如她真的嫁人了,他又会如何? 他会再去娶别的姑娘,然后离开这里吗? 他,会想念她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游荡在他的脑海里,他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睡。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想起第二次见到她……想起好多次见到她,但似乎每一次都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可是却记得那么清楚。 他披衣起床。 月光下,她的脸近在咫尺。 看起来,她在睡梦中好似比醒着更要让人喜欢些。 她的呼吸很均匀,可眉头却微微拧着,好像有着不小的心事,就是在梦里,也没有那么轻松。 是啊,她那么小就开始挣钱了,不像他如此衣食无忧。 他看着她一步步把生意做起来,不管夏天,冬天总也没有停歇的时候,她总是在厨房里忙碌着,偶尔端着菜出来,也是满身的油腻。 然而,那一切只是让她变得更加光彩照人,她独立又自信,像是从来都不会为谁停留一般。 他该如何抓住她呢? 还是就此放手,让她嫁给别人? 傅琅伸手撩开帐幔,她的容貌更加清楚了。 他低下头,她的呼吸轻轻拂在他脸上。 他的心神为之一荡。 好像在梦里,有人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顾春芽猛地睁开眼睛,却见房里空无一人。 只有青色的帐幔不知怎么散了开来,她记得,她是束好了方才去睡觉的。 顾春芽皱起眉,却又觉得有一股凉风从窗口飘进来。 她睡不着了,披了衣服起来。 这窗子,她明明也是关好了的,怎么却也开了一道缝? 她怔怔的立着。 那个梦像是真实的,滚烫的嘴唇压下来,好像一团火,可又温柔无比,在她还没有感受好的刹那,又离开了。 她伸手摸了摸嘴唇,想了又想,终是摇摇头。 不过是个梦,她多想什么呢? 看来自己是该嫁人了啊,居然做这种梦! 顾春芽又有些脸红。 月底,顾春芽拿了六十两银子出来,要给三位师兄。 这几日,他们起早贪黑的,尤其是大师兄,除了要去食坊帮忙,还时常代替王清教导她,十分的辛苦,顾春芽哪里好意思真的把赚来的钱都占为己有,就是家里人也不肯的。 可陆采石却不要,说是应该的,顾春芽知道,主要还是因为王清的吩咐。 这三位师兄把王清当作父亲一般尊重,从来都不会忤逆一句的。 顾春芽就看向王清,「师兄不收的话,我就学不下去了,没有这个脸啊,师父!」 王清便对陆采石三个道,「你们拿了罢。」 三个人这才接过来。 庞元济笑道,「我们师兄三个人,其实做个食坊算不得什么,我看明儿可以再卖些别的,光这一样,我都做得腻了。」 他性子最是活泼,话也是最多的。 王清问,「那你想卖什么?」 庞元济道,「当然由师父来定了。」 王清看看顾春芽,「你看呢,这是你的食坊。」 第三十一章 顾春芽笑道,「但我也觉得由师父来定最好,以师父的眼光,肯定大卖。」 「还是由你自己定罢,我也教不了你几日了」 顾春芽一愣,「几日?什么意思,我可完全没有学好啊!」 王清翻翻眼睛,「就你性子急,为师话还没说完呢,你晓得我下面说什么?」 顾春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其他三个人也都笑起来。 王清继续道,「为师也不是没有事情的,教了你这些,剩下的你先自个儿练习琢磨,为师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不过你师兄都会留在此地。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们。」 这话很突然,庞元济忍不住道,「师父不带我们一起走?」 王清一瞪眼睛,「你们还想跟着我?你们不嫌麻烦,为师都看腻你们了,哪有四个大男人成天在一起的?采石,你好回家看一看你妻儿了,沛儿,元济你们也好成亲了!为师自有自己的事要忙!」 「师父」三个徒弟都露出伤心的表情。 王清皱了皱眉。「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为师还会来找你们的。」又一摆手,「再说。还不到那时候呢,别哭丧着脸了!先都回食坊罢。」 三个人没有不听的,行了下礼去食坊了。 顾春芽看着王清,轻声道,「师父真要一个人走?」 她倒是有点儿担心王清。王清年纪不小了,虽然看起来才五十来岁,可实际上已经六十多岁了,以前又总是带着三个徒弟,总算有个照应,可这一次。他却要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王清道,「也不是一个人。」他想了想。还是告诉了顾春芽,「为师是去京都,你不要告诉采石他们。」 顾春芽一怔。 王清是御厨,原本是服侍皇帝吃饭的,这次去京都。莫非是又去服侍皇帝不成? 可为什么要瞒着其他三个师兄呢? 「师父,我不明白。」她有疑问。 王清一脸凝重。「我愿意告诉你,只因你与他们不同,你那几个师兄都是性情中人,为了我这个师父,是连家都可以抛弃的,我这次去京都」他微微一叹,声音轻了些,「皇上身体不好了,吃不下东西,皇后娘娘前日派人寻到我,这些事情你们都不晓得。过不了几天,就有人要接我去京都了,为师也不能不去。」 皇后下的命令,自然没有人敢违抗。 顾春芽心里一揪。 自古伴君如伴虎,师父是怕这一去,遇到什么凶险,所以才不愿带着三个徒弟一起,也怕他们担心,才不告知真相。 「以后你三个师兄就交给你了,跟着为师,只会耽误他们,你作为师妹,要好好照顾他们,你爹娘也都是热心的,要是有合适的,给沛儿,元济说个好姑娘,我也就放心了。」他又伸手拍一拍顾春芽的肩膀,「这些天,你学得很好,可惜为师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教你,我那些菜式,你大师兄都晓得」 越听越像是遗言,顾春芽眼睛一红,「师父您别说了,徒儿会等师父回来,再继续受教的!」 「好,好。」王清打住,「等为师回来。」 两人一番交谈后,顾春芽心情极为抑郁。 这些天的相处,王清虽说严苛了些,可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教好她这个徒弟,恨不得把全身绝学都传授于她,顾春芽打心眼里感激他,尊敬他。 没想到,转眼突然要分别。 还是一次不知道再一次见面会在何时的分别。 她岂会不伤心? 偏还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王清觉得她坚强,会理智的对待这些事情,她也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顾春芽恹恹的拿着菜刀剁虾仁,却听到绮玉的声音。 绮玉抱了儿子焕之来做客了。 方茹见他们来,很高兴的也把儿子给抱了出来。 这两个人现在是走得最近的,经常在一起讲养儿荆 然而,今日绮玉却是为了顾春芽而来。 方茹看她神色奇怪,问道,「怎么了?」 绮玉反问道,「春芽是要嫁给那齐家二公子么?」 「这个」方茹有些犹豫该不该说,毕竟齐家也没有来定亲呢,若说顾春芽愿意,好似太没有分寸。 绮玉看她吞吞吐吐,急道,「可不能嫁给他们齐家!」 「怎么?」方茹一惊,「齐家怎么了?」 绮玉声音压低下来,「焕之奶娘的一个侄女儿是在齐家当雇工的,你们不知道,那齐家二公子跟齐太太吵架,这几日都不住在家里呢。」 「还有这回事?」方茹摇头,「咱们真不知道。」 绮玉想想,「你们不知道也正常的,齐家也是刚搬来县里没多久,与他们家往来的人不多,要不是焕之的奶娘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听说他们母子两个吵架就是为了春芽呢,好似那次春芽掉在水里的事是齐太太弄出来的,好让齐二公子……幸好这齐二公子倒是没有听,这才惹得齐太太不满,齐太太声音很响,才让外面的人听见几句。」 方茹简直不敢相信,怒道,「齐太太竟然手段这么龌龊!」 「可不是,所以我才要说给你们听,千万不能让春芽嫁过去呀!」绮玉道,「我当时听了就很生气,要不是晚了,我昨儿就过来了。」 方茹握住她的手,「可谢谢你了,不然齐家来提亲,指不定我们真答应了呢。」 绮玉笑道,「谢啥啊,咱们两家是有缘分的,我也希望春芽嫁的好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茹亲自送绮玉到门口,方才回来。 却见顾春芽拿着菜刀立在那里,眉头紧皱。 「你都听见了?」她轻声道。 顾春芽点点头。 方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道,「是齐太太不好,齐二公子还是好的,你也没有看错人。」 她这算是安慰的话了。 顾春芽笑了笑,「我倒真不知齐太太那么想要我做儿媳妇。」 想要到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至于吗? 方茹道,「那你怎么打算?」 「自然不能嫁了,齐良容总不会为了我不回齐家。」她转身走了。 方茹有些担心,忙去同杨氏讲。 杨氏气得摔了一只碗。 「没见过这般黑心的,为了娶人家闺女竟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难怪说日久见人心,这齐太太一开始装的那么好,原来全是假的,都怪我,哎,都怪我!」杨氏拍着桌子,「要不是我催着春芽,她当初也不会去齐家的,也不会去游船的,我怎么眼睛就那么瞎了?」 方茹看她自责,忙道,「是那齐太太厉害,咱们不都没有看出来么,哪里怪得了娘,娘也是一心想要春芽早点嫁出去,怎么会想到那么多。」 杨氏又叹口气,手扶着额头,「可现在怎么办才好呢,春芽她,我看她是挺喜欢二公子的,哎,要不是我,就没有这些事了!齐太太这样不择手段,我怎么好让她嫁过去?可是二公子又是不错的……真是作孽,本来好好的一桩姻缘啊!」 到了晚上,顾应全几个回来,杨氏同他们一说,几人又把齐太太说了顿,一致都说顾春芽不能嫁去齐家。 但是他们又担心顾春芽,这好不容易才看中了一个,结果家里人竟是这幅德性。 「这次不成,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杨氏发愁。 顾明瑞笑道,「那齐太太急成这样,可见咱春芽多抢手了,还怕没得挑?娘也是多担心了。」 「是啊,是啊,我早说了,儿女有儿女的福,现在急也没什么用,我看春芽也好好的么,她学好了本事,什么都不用怕,咱们苏县找不到,下回去陇城找,总会有个好女婿的!」 「还陇城呢,越想越高了。」杨氏嗔道,但心里倒真的好受了一些。 他们都在担心,顾春芽倒没有担心,一个不成,那就继续找好了,她生活的重心原本就不在于感情。 感情到底有多可靠,谁拥有过谁知道。 顾春芽只知道,没有什么是比事业来的更可靠的。 过了几日,王清要走了,顾春芽三个师兄痛哭流涕,弄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被王清狠狠骂了一通后,才收了眼泪。 王清说他已经收了关门弟子,叫陆采石三个也各自再去找几个徒弟,好让他们这一派的手艺发扬光大,还说叫他们与顾春芽好好做生意,等到他回来,希望见到他们都已经成家立业。 第三十二章 三个人都应了。 王清便走了,一个人走的,执意叫他们不要相送。 顾春芽知道一定有人在哪里等着王清,然后会送他去京城。 陆采石三个虽然有疑问,可王清只要不说,他们都不会去追问的。 所以,这件事便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王清走后,她那三个师兄都有些无精打采,顾春芽只得时不时提一下王清的心愿,他们才开始慢慢振奋起来。 顾春芽现在除了跟陆采石学习那些菜式外,又把很多心思重新放回了明春食坊。 现在的明春食坊可说是一家饭馆,除了卖面食,还卖饭菜,这与顾春芽的初衷完全背离,因为这样发展下去,绝对是会成为一家酒楼的。 而她,要不是遇见王清,她的拿手好戏只在于面食点心,这食坊发展的最终结果只会是大型早茶厅或者点心铺。 她现在需要重新再整理下思路。 就在这时候,杨谷祥与杨桃花来了。 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钟英在下个月要成亲了。 众人自然很高兴,杨氏问起杨桃花的打算,她的意思是,希望杨桃花一家什么时候也搬来苏县。 杨桃花倒还没有这个想法。 一来,钟英成亲肯定要花去一大笔钱,若是搬来。势必要在苏县买个大院子,他们手头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二来,是钟英自己也不肯来。 他希望自己能再积累些经验,省得过来了还得拖累他们家。 听起来这外甥跟自己的妹妹一样,都是很有骨气的,杨氏就笑了,「既然你们都想得很明白了,我也不说了,你们过得好就行了。」又叫杨桃花多住几天。 柳氏也道,「我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回去。」 柳氏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会儿也想念她相公跟小儿子了。 杨桃花连说好。 杨氏想起顾明鑫的事情,与他们说了一遍后,问道。「你们可听说了这件事没?明鑫后来定亲了吗?」 杨桃花跟杨谷祥互相看一眼。 杨谷祥叹一声,「听说了,吵得大呢,你三弟一家现在搬出去住了,你三弟妹抹脖子上吊要死在屋里。亲家能不给么」 他还没说完,杨桃花道,「哪里给了,都差点死了,大姐,你那婆婆心可硬呢。真要看她死,要不是明鑫去找他爹回来,可不是要出人命了!后来你三弟就发火了。不同意这门亲事,跟你婆婆大闹了一场,直接就搬出来了,你公爹也拿他没办法,这现在弄得也不知道算不算分家。」 杨氏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不过这门亲事既然没有成,总是好事。 杨桃花说完这个便问起顾春芽。 现在自个儿的儿子都要成亲了。顾春芽这个年纪,怎么也该定下来了罢? 谁知道杨氏说还没有。 杨桃花不免吃惊。 谁料到,第二日就有媒人上门。 媒人是齐家派来的,齐良容总是齐家的儿子,虽然与齐太太闹矛盾,总不至于就不回家了,他一回家,齐太太就叫媒人来提亲了。 可想而知,那媒人吃了个闭门羹,一说是齐家的,杨氏猛地就把门关上了。 媒人收了齐太太的定金,心知这亲事说成了,必定有重谢,便也不肯走,把门拍的啪啪响,说齐家的种种好处,又把齐二公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 杨桃花听得直咂舌。 「大姐怎么也不考虑考虑?」 杨氏叹口气,「你还不晓得,那齐太太可坏呢!」一边就对那媒人大声道,「你在我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回去告诉齐太太,我瞎了眼睛相信她!」 这话很有怨气,媒人一听,赶紧走了。 两家都结怨了,怎么说得成好事? 齐太太本来以为就算杨氏不会一口答应,至少也不会直接拒绝的,以为有七成的把握,结果媒人回来,把话一说,齐太太惊呆了。 这世上原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做的事情竟然被杨氏知道了! 齐太太差点一个倒仰,开始后悔自己太过急躁,只要再忍一忍指不定就行了,何必要出险招? 她忙把齐良容叫过来商量。 「你看怎么办才好?」 齐良容听完心就沉了。 这种丑事被对方知道,哪里还会愿意再相信他们?他愤怒道,「我早说了,叫娘不要这么做,如今悔之晚矣!」 齐太太着急道,「我哪里知道会传出去,肯定是家里哪个不长眼的去胡说的,要被我晓得,不剥了他们的皮!」又劝齐良容,「我也是为你好,夜长梦多啊,哎,现在已经这样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不过我看春芽是喜欢你的,要不你去找她」 齐良容打断她,「我不会去找她的,我没这个脸!」 「可你不是也喜欢她的吗,你就这样算了?」齐太太道。 齐良容沉默不语,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要不是母亲做这些动作,原来应是一帆风顺的,可惜功亏一篑! 他为了顾春芽已经放低了身段,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再去见她,无疑于自取其辱,他,齐良容做得到吗? 可想起他做过的那些努力,想起她也在一步步向他靠近,又不免觉得可惜。 可就算他再去见她。她又能再次接受他吗? 齐良容思绪万千。 顾春芽却在忙着开第二家铺子了。 第二家明春点心铺。 她想了几日,决定索性就把食坊一分为二,一家专门卖各种菜式,最终的目标是成为酒楼,另外一家就专卖糕点,中式点心与西式点心双剑合璧,最终的目标是天下无敌! 她十分的兴奋,浑身充满了干劲,与顾明瑞东奔西走,筹备开铺。 这铺子最后还是问傅琅租借的。 谁让他一下子买了那么多好铺面。又光放着呢,既然都那么熟了,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签好协议后。傅琅走了,王昌平却没有走。 顾春芽看他欲言又止的,奇怪道,「王大叔是有什么话要讲?」 「是关于表少爷的。」王昌平叹气。 「怎么?」顾春芽问,「他药铺出事了?」 「药铺好好的。是表少爷」王昌平一跺脚道,「其实表少爷那时候来提亲,是为了去报仇呢。」 「哦。」顾春芽道。 王昌平一愣,他以为这是天大的秘密,顾春芽听了肯定会大吃一惊,结果她面无表情。很是淡定。 他想不明白。 顾春芽道,「他告诉过我。」 王昌平又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巴道,「表少爷竟然说过……哎,真是!不过表少爷后来是真心喜欢上姑娘的。」 顾春芽眉头挑了下,很怀疑,「是吗?」 「当然。不然表少爷买那么多铺子干什么,还不是为了租给你呀!」 「啊?」顾春芽一头黑线。 「还经常去你们家。去看你,你当是为了什么?」 顾春芽撇撇嘴,「看来他还没有死心,想娶了我去报仇罢?我早劝过他了,别这么想,太耽误别人了!」 「是啊,所以我说表少爷喜欢姑娘啊,他不打算娶你了,打算回镇上找老爷呢。」 顾春芽这句话听不懂,怎么不娶她,反而是喜欢她呢? 「他说去报仇的话,说不定回不来了,要是回不来的话,姑娘要当寡妇,所以想先去报仇,回来好再娶姑娘,回不来也就算了。」王昌平长叹一口气,「表少爷这是第一次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顾春芽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还真是自大,他就那么笃定,她会嫁他? 连守寡都想出来了! 「可卫大夫不是不准他去么。」她问。 「是啊,他怎么好去报仇啊!」王昌平哭丧着脸,「春芽姑娘,表少爷家里变成这样,全是他父亲害的,他父亲便是罪魁祸首,不止贪墨,还暗地里杀了不少人,只不过旁人都被蒙在鼓里,姑奶奶也是后来才晓得她的相公是个什么人,可偏偏还不能告诉表少爷,你说,老爷怎么好告诉他?」 顾春芽听得瞪大了眼睛。 真是人间惨剧! 原来傅琅要找的真凶,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王昌平又道,「可表少爷的样子,像是这回要铁了心的去求老爷,他从来没有求过老爷的,老爷这回说不定就会告诉他了,我是不忍心啊,才来同姑娘说。」 「可我怎么帮他?」顾春芽皱了皱眉。 第三十三章 这是傅琅的事情,也是他最终要面对的真相,旁人能做什么呢? 「姑娘就嫁给他好了,表少爷没有什么不好的啊,姑娘嫁给他,你们生儿育女,表少爷指不定就慢慢淡忘了,就算以后说起来,恐怕也没有那么」 顾春芽打断他,「这不可能!」 王昌平也是没分寸了,就算她同情傅琅,也不能为此就嫁给他,就算傅琅,若是知道,怕也是不肯的。 「姑娘」 顾春芽摆摆手,「王大叔,你莫要再说了,这世上的难事任何人都只能自己去解决,我相信他会应付好的。」 王昌平看着她的背影,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先的明春食坊打算改名了,因为现在食坊大体都由她三个师兄来掌局,这名字已经没有意义,更何况,既然有王清的心愿在里面,怎么也得取个贴切的。 顾春芽想了下,决定改成清源食坊。 「清」字取自于王清的名字,他又是这一派的源头,她自我感觉很合适,便喜滋滋的去说给三个师兄听。 结果也确实一致通过。 陆采石接着便跟她说起食坊的事情。 「这铺子是你们家租的,伙计什么也是你们雇的,我跟五师弟,七师弟商量了一下,以后你只管每个月给我们工钱就行,这铺子就算交给我们三个,也运作不来,做不成酒楼的,不然师父早就让我们去开了。」 顾春芽愣了一愣,她本来是准备把这食坊交给他们三个管的,她好专心做点心铺的生意,没想到陆采石竟然这么说。 「其实也不难,只要注意好采办,账本什么的」她准备详细讲解下。 「一说这个咱们就头疼,小师妹,师父收你不是没有理由的,我们实在是不合适管这些,不信你等着瞧,给咱们半年,这食坊早晚倒了。」庞元济笑嘻嘻道。 顾春芽顿时无语。 陆采石皱了皱眉,对顾春芽道,「瞧这儿还有一个喜欢乱说话的,咱们怎么管得好?再说,师父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小师妹就继续管着罢,我也看过了,像咱们这种厨子,每个月你一人给五两银子就够了,咱们也够花。」 顾春芽忙摇头,「这怎么行,现在有你们。来吃饭的人更多了,一个月能挣六十两呢,以后肯定还会更多,你们哪儿止五两?」 「哎,我们这不是还白吃白住的么,以前跟着师父,别说五两,一两都没有,咱们早习惯了,也花不完。」庞元济很潇洒。「小师妹拿这些钱当嫁妆好了,就当咱们师兄送你的贺礼。」 顾春芽挑眉,「七师兄。你别忘了你要找媳妇的,五师兄,你也是,还有大师兄,你快点把你娘子。孩子接来吧!别什么时候师父回来了又要骂你们,不过既然几位师兄都让我继续管,那我就管着好了,工钱什么的我也会看着给你们的。」 陆采石讪讪然,「不晓得娘子高不高兴见我」 把自个儿家抛弃了追随师父,要她是他娘子。只怕也受不了,不过顾春芽还得宽慰他,「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么。只要大师兄诚恳些,嫂子肯定会见你的,如今也稳定下来了,大师兄记得把现在的境况跟嫂子说说清楚。」 「是啊,是啊。大师兄,你快点回去一趟罢。我跟五师兄还撑得起来,要再晚几年,你儿子都得不认识你了!」庞元济也劝他。 陆采石便决定回去了。 第二日他就带了些干粮走了,陆采石老家在平江县,来回得七八天的功夫,他这一去,还得耽搁点别的时间,怕是要半个月了。 顾春芽也叫杨氏给孙沛,庞元济留意下有没有好人家的姑娘。 她心想,御厨的徒弟,找个娘子应该不难的,虽说王清对那三个师兄要求很高,总说他们没有学到家,但就她来看,他们的厨艺已经很了不得了。 钟英下个月成亲,杨氏肯定要回镇上一趟的,等到杨桃花,柳氏,杨谷祥一走,她便忙着去买贺礼了,除了买贺礼,还想给顾冬儿带些东西,用了好几日功夫。 这当儿,顾春芽的明春点心铺就要开张了。 点心铺的装潢简单,因为都是外卖的,所以只需做几个柜台摆放点心,故而很快就准备妥当了。 至于做点心的活计,主要由她跟邱直来做,顾明瑞偶尔搭把手。 点心分中式西式,中式她选了桃酥,枣泥酥,薄松饼,青梅合子,椒盐饼,鸡油饼等传统京八件中的几样,至于西式,她则选了原先在镇上卖的几种蛋糕,比如千层蜂蜜蛋糕,虎皮蛋糕,核桃蛋糕等。 主要还是卖中式的,因为西式毕竟材料有限,而中式的就样样都能做了,她学得种类也比较多,西式作为陪衬,则是为了突出与众不同。 庞元济早就对她做的西式点心感兴趣,因为王清在不敢问,现在王清跟陆采石都不在,他终于没有忍住,这日见顾春芽在弄,便上去问,「师父咋就没有教我们呢?小师妹,这到底怎么做的?」 顾春芽其实并不想藏私,要不是王清阻止,她早就说了,因为她相信这三个师兄的为人。 既然都拜在一个师父门下,他们理当互帮互助,王清教了她那么多东西,一个西式点心又算什么? 她二话没说,直接就做了给庞元济看。 庞元济恍然大悟,「哦,原来就是要打蛋黄跟蛋白啊!」 「还要加酥油啊。」顾春芽提醒,「必须要有酥油,不然也做不出这种口味的。」 庞元济挠挠头,「既然那么简单,怎么师父就不说呢?」 王清有他自己的傲气,顾春芽会的东西,他不肯接受,连带着几个弟子也一样,顾春芽笑道,「可能是太简单了,师父觉得你们没必要学。」 「虽然简单,可是很好吃啊。」庞元济拿了一个蛋糕,「比普通的点心松软,又不见别的地方卖,我看师父是故意的,就是留了教给小师妹,好让小师妹发财。」 顾春芽逗他,「也许是师父觉得我比较老实呢?」 庞元济差点把嘴里的蛋糕喷出来,瞪着眼睛道,「你老实?」 虽然才也接触了几个月,可庞元济绝对不认为顾春芽老实,他哼了一声,「师父说,太老实的人是做不好生意的,你要老实,师父能让你带我们三个赚钱?早赔光了!」 顾春芽哈哈笑起来。 两个铺子要同时运行,免不了又得雇几个伙计与杂工,过了两日,明春点心铺要开张了。 顾春芽在开张前,装了一大匣子的点心亲自送去了知县夫人那儿。 当然,人没有见到,由小厮收了拿进去了,她也没有想过能见,只是因为之前王清提到过知县会关照他们,她觉得表达下心意也是应该的。 明春点心铺开张之日,因为一开始就有御厨弟子的名头,光顾的客人是他们开那几个铺子以来,最为人多的一次。 要不是一开始就准备了几百个点心,恐怕都还不够呢! 但这样好的成绩,顾春芽也没有飘飘然,只是第一天,也不知其中有多少人是冲着御厨来尝鲜的,所以有没有后续力,暂时看不出来。 这一天,齐良容也来了,送了一幅书画当做贺礼。 顾春芽再次看到他,也不知什么感觉,好像有些遗憾,好像有些轻松,也许她心里,也并不希望自己那么早就嫁出去罢? 她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还给齐良容。 他当初买的石炉,陆陆续续还了一些,这二十两是最后的一笔。 齐良容神色黯然,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有种握住就不再放走的冲动,可他知道这不可能,一时极是灰心,酝酿了好些的话到嘴边只是轻轻一句。 「你不会再嫁给我了罢?」 听到这一句,顾春芽不禁也觉得伤怀。 只是差那么一点,也许他就会成为自己的夫婿! 可是,齐太太已经失去了他们家人的心,她不可能再嫁去齐家了。 「你也不会为我离开家里罢?」她也问他一句。 齐良容知道尘埃落定,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有时候,遇到合适的人也未必就能在一起,顾春芽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一段感情已经结束。 就在她有此感悟的时候,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正在品尝着伙计买来的点心,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 第三十四章 「这叫什么来着?」他问伙计。 「回掌柜的,这叫蛋糕。」伙计道,「还好几个名字呢,」他指着几样介绍,「这是蜂蜜做的,这虎皮蛋糕里面夹了果酱。」 公子一边听一边吃,最后唔了一声,「还不错,倒不愧为御厨弟子的称号,不过好好的开馆子就好了,来开什么点心铺?」 伙计献媚道,「就是开也没什么,小的看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小的都听说这王御厨只是菜式出众,点心也没有突出的地方,哪里有咱们食坊的师傅厉害!」 公子摇摇头,皱眉道,「你懂什么。」 伙计忙点头哈腰,「是,是, 是,小的不懂,掌柜的自然有主张。」 公子又吃了几样中式点心,挑眉道,「也不错么,难说这传言有误,看来咱们有竞争对手了!你去把洪师傅给我叫来!」 伙计忙要去。 公子又叫住他,「这蛋糕似用酥油做的,你去集市看看,可有卖酥油的,有的话,给我全买回来!」 伙计咋舌,「小的听说酥油可贵呢,原来这蛋糕用酥油做的,怪不得卖的也贵。」 「还愣着干什么!」公子提高音量。 自家主子要发起脾气,可不是好玩的,那伙计吓得一个激灵,忙一溜烟的跑了。 这个月,顾应全夫妇因为钟英成亲的事回了镇上,顾明瑞,顾春芽兄妹俩要管着两个铺子,便没有去,而顾欣年纪小,方茹怕他路上奔波劳累,也留在了家中。 顾明益自然还在上着私塾,只是这几日都是在清源食坊吃饭的,家里就方茹一个,也抽不出空来给他们烧饭。 经过第一天的热闹,明春点心铺进入了正轨,然而,生意并没有想象中来得那么好。 顾春芽知道,因为苏县还有一家康兰食坊。 当初她第一次见到,便断言这家食坊一定会成为他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现在这个结果也在她预料之中。 食客都有固有的习惯,除非你做得特别好,不然他们还会买原先的老牌子,而康兰食坊明显就是苏县的老牌子食品。 面对这种情况,她也只能不骄不躁,更加细致的做好自己的点心,来赢得更多回头客的关顾。 陆采石是在今日下午回来的,终于把他娘子跟儿子带来了。 他的娘子郑氏三十出头,一张圆脸,笑起来两个酒窝,脑后梳着圆髻,看起来很是温和,也难怪这么容易就原谅陆采石了。 看看才花了十二天,除去来回路程,陆采石只用了三四天的功夫就把郑氏哄好了,要是她,可不得让陆采石跪搓衣板?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跟了来。 顾春芽想着又笑了,拿了点心给他们吃,「嫂子,小庆路上辛苦了,一会儿快歇息去罢。」 陆采石的儿子叫陆善庆,今年九岁,跟陆采石长得很像。国字脸黑皮肤,只是脸上的酒窝,却是像他母亲。 郑氏笑道,「也不累,昨儿晚上在客栈的,早上才出来,我看你们这儿也忙,可有我能做的?」 「不用不用,我们人手够呢。」顾春芽忙道,「嫂子一会儿看看住的地方好不好。也是临时租的。」 「真麻烦你们,我哪里还挑地方。」她看看陆采石,「只要相公能安定下来就好了。」 她做梦就想一家子团聚。如今陆采石总算有了长进,晓得赚钱,给他们娘儿俩一个安稳的家。 顾春芽笑道,「大师兄厨艺很厉害的,很快就能买下一处院子了。小庆年纪跟我家弟弟又差不多。以后能在一起玩耍呢,还有我们食坊伯大叔的儿子那海,也常来的。」 「好啊,这么热闹,我还担心小庆过来孤单呢!」郑氏很高兴。 陆采石一会儿就带妻儿去住处了。 他们三个师兄弟原先是同住在一起的,现在陆采石家里三个人。也就不方便了,顾明瑞便提前给陆采石一家又租了一套独立小院。 郑氏很满意,她原本就是个简单的人。 晚上。众人都去食坊吃饭。 那陆善庆是个活泼的孩子,顾明益说教他下棋,两个人很快就凑到一处去了。 顾春芽,孙沛,庞元济又跟陆采石商量食坊的菜单。既然以后是要做成酒楼的,现在肯定就得往那方面发展了。 王清虽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他最拿手的是鱼,鸡两样,酸醋,砂锅,清蒸,红烧,干煎,腊鱼,糟鱼,鱼丸汤,没有不会做的,至于鸡么,更多了,白斩鸡,贵妃鸡,叫花鸡,炖鸡,烧鸡,炸鸡,瓦罐鸡,蒸鸡,也是手到擒来。 所以他们决定特色菜也在里面选,口味么,这里喜欢重口味的不多,还是以清淡,咸鲜为主,当然,要是有爱吃辣的,他们也准备了几样麻辣的。 几人商量了会儿,定下了菜式,顾明瑞出来对顾春芽说道,「以后买酒我不打算去原先那家酒铺了,我听人说县城外面有个户人家自己酿酒的,价格便宜不说,味道也正,现在既然食客都是来点菜吃的,酒少不了,每日都卖出去不少呢,也是一笔收入。」 顾春芽笑道,「那最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一趟?」 「早去早好,反正都要买的。」 两人便说好第二日下午去,各自就去忙了。 顾春芽刚进点心铺,就见到伯都满是忧心的脸。 「伯大叔,怎么了?」她问。 伯都急慌慌道,「刚才起高去集市走了一圈,还是没有买到酥油,哎,酥油全被人买走了!」 张起高是他们点心铺的伙计,顾春芽拧了拧眉。 按她现在卖蛋糕的价钱,二十五文一个,是完全可以承受得起黄油的价格的,所以集市上即便有还不了价的黄油,她也照买不误,没想到现在连着几天没有看到黄油的影子了。 「他没有问问卖酥油的人吗?」 「问了,说是被人买了,问什么人,他们都不知道。」 这也是正常的,卖东西的哪里管买东西的是谁,只能要卖掉就很高兴了。 顾春芽心想,到底会是谁买的呢? 本来黄油这东西,好些人都不会用,是不太好出手的,没想到一下子那么吃香了,卖脱销了,幸好她以前买了好些,还能用一段日子。 她想了想,安慰伯都,「伯大叔你也别着急,你那些族人还是会卖到我这儿来的。」 伯都就笑了,挠挠头,「也是,等过了夏天,他们肯定就会来卖了。」 顾春芽又笑着问他,「伯大叔,你什么时候把你妻子,女儿带过来啊,她们没有你在身边,也是想念的很罢?」 伯都点点头,「是啊,我是想把她们带来呢,不过」 「那就不用等了,我这儿人手还能凑活,要不伯大叔就回去一趟好了。」顾春芽知道伯都肯定也很想念他家人的,就给他放了个假。 伯都很高兴,连连道谢,说道,「那我就带那海回去了,过来地方也够住的,姑娘不用再给我们找房子。」 顾春芽算了下,伯都一家四口人,邱寿一家也是四口人,那院子有六间房像是不够用,更何况,他们两家还各有一个小姑娘,不方便,她说道,「伯大叔,你别苛待你妻子女儿啦,你回来,再去租个院子,我给你加工钱。」 伯都一下子笑了,却又摆着手,「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顾春芽道,「就这么说定了,大叔现在就收拾下回去罢!」 伯都忙向她鞠了一躬。 顾春芽拿他没办法,伯都同他们相处那么久了,还是喜欢对谁都鞠躬。 她笑了笑,回去了,去洗衣服。 杨氏不在,就方茹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家务活哪里做得完,她肯定也要搭把手的,不然家里得乱成一团了。 方茹刚哄了欣儿睡觉,出来见她回了,忙道,「快去歇会儿,起早到黑的,也不见你休息,爹跟娘看见了可心疼。」 「大嫂不也这样么,光心疼我?」顾春芽笑道,「走,咱俩洗衣服去,昨儿都洗了澡,好些脏衣服呢。」 方茹道,「我刚泡起来了。」 两人正要去,却听顾明益房里传来说话声,顾春芽奇道,「是谁来了?」 「是傅公子,明益这两日不是不用去私塾么,他昨儿也来的,好像是讲什么五荆」方茹笑道,「还真看不出来,以前混小子一样的,也有学问。」 第三十五章 顾春芽一下子就想到王昌平说的话。 原来他还没有走。 她好几日没有见到他,还以为他去了镇上找卫大夫呢。 这么想着,她莫名的松了口气,可一想到他就算现在不去,以后还得去,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们两个在洗衣服的时候,傅琅出来了。 方茹道,「明益又麻烦你了啊。」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顾春芽的身上。 顾春芽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说什么。 难道劝他放弃报仇吗? 他这种性子的人岂会听她的? 他的人生,始终还是要他自己去面对的罢? 她的表情有些怜悯,有些忧愁,有些感怀,有些纠结。 傅琅不知她在想什么,其实他也有好对话要对她讲,可是想来想去,又似乎没有什么好讲的。 也许他不该再有留恋,就算多看到她几次又如何,他终究有他要做的事情。 他喜不喜欢她,在她的眼里,一定不重要。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心免不了会难受,所以他转身就走了。 顾春芽低头搓着手里的衣服,思绪有些散乱。 王昌平同她说过那些话之后,没有见到傅琅时,她全都忘记了,哪里管他到底去找了卫大夫没有,可今日见到他,她才知道,她也不是完全不在乎的。 他的转变她看在眼里,也没有谁比她看得更加清楚。 那个威胁过她,捉弄过她,弄伤过她的少年,已经不知不觉的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今年他二十岁了罢? 正是弱冠的年纪,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可是她却知道,他只是一个为报仇活着的可怜人。 她现在还知道,他一直都弄错了报仇的对象。 他正在一步步往深渊走着,也许等到面对真相的时候,他会毁了他自己。 想到这里,她放下了衣服。 也许她该做些什么? 可做什么呢? 她总不能跟王昌平建议的一样,嫁给傅琅。 不,这是不可能的,她想了一会儿,又拿起了衣服。 方茹看她神游一般,不由得往院门看了看,疑惑道,难道这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 第二日下午,顾春芽就同顾明瑞去了城外。 苏县城外是有一大片田的,稀拉住着十几户农家,会酿酒的梁家便是其中之一。 走过绿油油的麦田,他们来到一处小院,白墙黑瓦,院门上贴着早已经褪色的大红春联,从里面传来「咯咯咯」的鸡叫声。 顾明瑞上前敲门。 一个头顶扎着小辫子,大概四五岁的的女娃儿来开了门。 「小姑娘,你家人在家吗?」顾明瑞笑着问。 那女娃点点头,蹦跳着进去了。 不一会儿就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了一件青布衣,圆脸,大眼睛,见到他们问,「你们有什么事,我爹在隔壁人家呢。」 「你们家卖酒的罢?」顾明瑞问。 姑娘笑了,「是的,你们要买酒吗?」 「我们是要买酒,不过还打算同你们家谈一笔生意。」顾明瑞往里看了一眼,「能否进去谈一下?」 姑娘才想起来,不好意思的道,「请进来,我给你们倒茶去。」又跟她妹妹说,「快去李大叔家把爹叫回来。」 那小姑娘撒腿就出去了。 姑娘端了茶水出来给他们喝,问道,「你们是想买很多酒吗?」 「是的,不知道你们一下子能供应多少?」顾明瑞问。 姑娘歪着头算了算,「家里还有十几坛,不晓得你们什么时候要,如果一个月内的话,还有三十坛酒就要酿好了,不过」她笑了笑,「也有人要问我们家买酒呢,只是还没谈好。」 小姑娘还挺精明的呢,她这是想抬高价钱罢? 顾春芽笑道。「我们给的钱肯定不低,将来也会买更多的酒,你们可以放心卖给我们的。」 那姑娘眼睛一转,「你们是开什么馆子的?」 「清源食坊。」 「哦!」那姑娘瞪大了眼睛,「是御厨的弟子呀!我们家去吃过一次呢,烧的菜真好吃,就是有点儿贵,我们不舍得,才吃了一个菜。」 正说话间,她父亲跟那小丫头回来了。 「小兰。咋回事?有客人来了?」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也是穿着粗布衣服,长得黑黑瘦瘦。 他叫梁成忠。大女儿叫梁小兰,小女儿是梁小竹。 「是来问咱们家买酒呢,说要买好多。」梁小兰同她父亲道,「所以叫爹回来,我也拿不了主意。」 梁成忠笑道。「怎么拿不了主意,当初要不是你叫我酿酒,这生意还做不起来呢。」他看了看顾明瑞兄妹两个,「你们要买酒,就跟我女儿谈好了,她都知道的。我反而算不清楚。」 没想到这家里是这个姑娘做主的。 「爹也真是会偷懒。」梁小兰摇摇头。 梁成忠道,「哪里是偷懒,是你做事爹放心。这位小哥。姑娘,你们就同小兰讲罢,我在旁听听就好。」 顾明瑞就跟梁小兰说起来。 梁小兰拿了几种酒出来叫他们品尝,有米酒也有白酒,反正顾春芽是不懂此道的。 顾明瑞时常与人打交道。对酒这东西倒是很熟悉了,他尝了尝直说好。不过他要来买酒之前就已经打听过,这酒是好,所以才来的。 两方谈价钱,顾明瑞愿意出一坛一百二十文,那姑娘看见他那么大方,不似别的来买酒的就想占他们家便宜,当即就同意了。 顾明瑞又说叫他们只要酿好就送来,馆子照收不误,给了定金二十两,双方去县里签了协议。 顾春芽建议梁小兰,「你们的酒那么好,该找些雇工多做些了。」 梁小兰拿着二十两银子晃了晃,笑道,「春芽姐说得没错,我也早就这么想了,只不过一直钱还不够,这下可以雇两个人啦!」 顾春芽看她直爽又聪明,请她去清源食坊吃了顿饭。 两人分别后,顾春芽对顾明瑞道,「我看这姑娘真不错,很能干,不晓得定了人家没有,不然跟七师兄倒是挺合适的。」 顾明瑞笑起来,拍拍她脑袋,「你还想着做媒婆了啊!」 「哎,我看两个师兄也可怜啊,都二十来岁了,娘子还没有,只晓得烧菜,难怪师父走之前专门叮嘱的,我看是要给他们快点找一个。」 「那怎么不说给你五师兄呢?你五师兄年纪还更大些。」 五师兄孙沛实在太文静了,每回他们几个一起,都不太见他讲话的,顾春芽不晓得那些姑娘家会不会喜欢他,但是庞元济就不一样了,他活泼开朗,长得也好看一些,要娶个姑娘应该更容易。 她想了想,「其实也都行。」主要还得看双方的意思罢。 「你想得太早了,我下回去打听打听再说。」 过不了几天,顾明瑞果真打听到了,那梁小兰还没有定亲呢,就跟顾春芽想的一样,是个很厉害的姑娘。 她母亲早就去世了,一家原本是种田的,父亲没多少本事,都是梁小兰当着这个家,后来又种了不少高粱,大米,叫他父亲酿酒来卖,这才生活的好一些。 也是有人家看上她的,不过他父亲都还没有同意。 顾春芽就想着牵线,这当儿,顾应全夫妇回来了。 本以为他们应是笑容满面的,又见到钟英成亲,又看了顾冬儿,结果杨氏却沉着一张脸,十分的不高兴。 顾应全跟在后面,不知所措,杨氏这个样子,他也不敢去劝。 见杨氏进了屋,顾明瑞忙问怎么回事。 顾应全叹口气,「都是我不好,惹你们娘生气了。」 「那爹是做了什么,惹娘生气啊?」顾春芽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应该是跟徐氏有关,只有扯到老宅的事,杨氏才会这么生气。 顾应全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说。 顾春芽见此便就去了里屋。 方茹陪着杨氏。 杨氏见到顾春芽进来了,忍不住倒苦水,「你们爹可把我气死了,婆婆听说王师傅的事情,觉得咱们挣了大钱,看到你们爹就说鞋铺要开分铺,让他拿钱出来。哎,本来罢,几十两也就算了,结果婆婆说开分铺起码一百两,让你爹拿,说咱们不顾家,一直在外头,这一百两就当几十年的养育之恩。」 又是要钱,顾春芽皱起眉头,「难道爹还给了?不对啊,爹应该也没带这么多钱回去罢?」 第三十六章 「是没给,你们爹说身上没那么多钱,结果婆婆就说过几日自己来拿,你爹竟然没有说一句阻止的。」杨氏气得直抚胸口,「这下好了,你们奶要过来了,还当咱们许了她一百两了呢。」 顾春芽听完了倒是很淡定,既然钱没有给,那就行了。 徐氏来怕什么?就说没钱,她还能抢了? 苏县又不是她的地盘,她什么人都不认识,就是在地上撒泼打滚胡说八道,也没人来问她一句的。 「奶要来就来好了。」顾春芽笑道,「娘别气了,爹这性子,娘还不知道么,反正也改不了的,娘这会儿把屋里的钱收拾收拾好才是正理儿。」 他们最近是很赚钱,一百两银子是有的,可白白拿给徐氏,那绝对不可能! 还说什么几十年恩情,听起来好似是就拿这一笔钱了,可徐氏说话能作数才怪了,用完了铁定还得来拿,无底洞一样的。 他们分家出来的,每年给个几十两,送些东西,顾春芽自问也算对得起二老了。 这话提醒了杨氏,杨氏站起来道,「对,对,可不能把钱给你们爹,到时候你们奶一来,他指不定就全给了。」 方茹笑道,「这就行了么,娘也别再气爹了,咱们犯不着为这些事不高兴,还伤了身体呢。」 杨氏想一想也对,她回来做车上几天一直都没有搭理顾应全,确实气得有点儿胸闷,又何苦呢? 「好了,我不气了,还是你们两个有主意。」杨氏笑道,「其实这趟回去也高兴的,钟英娶了个很贤惠的娘子呢,他岳父岳母也好,很是喜欢他,将来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顾春芽迫不及待问,「那姐呢,怎么也没有跟娘一起过来?」 「还不是觉得云和小呢,她也惦记咱们,只不过说要等云和再大些。我想也是,这路上颠簸的也不好,万一孩子受到儿凉,或者惊吓就不好了。」杨氏道,「应该明年就能来的。」 顾春芽便点点头。 「对了,你柳大婶叫我问你呢,小景可还写信给你了?」杨氏问,「我是记得没写罢,不然你肯定要同我们说的。」 方茹紧张道,「怎么娘会问这个?」 「好似小景一直没有消息,你娘担心呢。」 顾春芽摇摇头,「没有写,不过应该是忙罢,他们虽然是观政,可能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再说,这距离远,书信来回得一两个月。」 「也是,我看你娘是太想小景了,我叫她抽空要不去京城看看。不过你娘又不肯,怕打搅到小景,又是没地方住,也怪不方便。」 方茹叹口气。 她其实又何尝不担心方景,可惜离的那么远,他们谁也帮不上忙,这条路也只能靠方景一个人去走。 不知道他何时能衣锦还乡,接了家里人一起去呢,她也好真的放心些! 炎热的天气叫人脑袋发晕,不过顾春芽终于告别了在厨房汗如雨下的时候,她如今只做做糕点,算得上是轻松的。 点心铺也自有顾明瑞,邱直看着,她总有休息的时候,这日去集市买了几只西瓜,放在井水里冰凉了,切了一大盘子搁桌上,招呼杨氏几个来吃。 方茹抱着顾欣出来,又把一片西瓜切小了给顾欣啃。 顾欣今年三岁了,吃得两手满是汁水,顾春芽看得直笑。 「娘,还要。」他吃完了意犹未尽。 方茹便拿了条帕子给他擦擦手,又取了一片给他。 顾明益吃了两口,忽然道,「我过两天要去考府试。」 几个人都一愣。 顾春芽笑道,「考府试好啊,再通过院试就能当秀才了!」 「哪有这么好进的。」杨氏看着顾明益,有些埋怨,「怎么现在才说,你考府试得要一个秀才作保的,以前有你小景哥,现在咋个办,我到哪儿找去?只当你想做个夫子,都不用着急考这些呢。」 「考个秀才还是好的,要考个举人更好,将来收人不也有说服力吗?」顾春芽道,「再说,秀才还不好找么,咱们县里好些呢,请人家吃顿酒就是了。」 顾明益笑起来,「傅大哥就是秀才,他说好给我作保的。」 杨氏皱眉,「你这孩子,什么事都自己做主想好了,也不跟我们说一下!」 「我看你们都忙么,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晓得能不能通过呢,只是想去试一试。」顾明益表现的很轻松。 杨氏还是有些不满。 「明益是个小大人了,这不挺好么,娘。真要事事都问咱们,他以后还怎么当夫子?当夫子也得要有魄力的,明益现在什么事都想得很清楚,这也不是好事么。」方茹帮顾明益说话。 顾明益见状,忙道歉,「娘别生我的气啊,下回我一定提早说,行不行?」 杨氏其实只是不习惯,这几个孩子现在一个比一个有主见,她做娘的倒像是没有事情可做了。 可是。这也许就叫作有儿女福? 他们几个还真没有让她怎么操心过。 「算了,娘还不至于为这个生气,不过你既然叫傅公子作保。最近又老是麻烦他,好歹请过来吃顿饭。」杨氏道,「你自己去说一声,我明儿多买些菜。」 顾明益道了声好。 不一会儿,方茹带顾欣进去了。杨氏也去忙了,顾春芽又弄了一大盘西瓜放进食盒,准备带去给顾明瑞,三个师兄等人吃,她见顾明益在擦桌子,想了想说道。「你傅大哥除了跟你讲那些书,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顾明益奇怪道,「说别的?哦。还教我下棋。」他顿一顿,「对了,还问过我要不要学武呢。」 教武术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啊,他怎么会说教这个,难道不打算走了?顾春芽问。「那你想学吗?」 顾明益点头,「倒是想学。可傅大哥又说等他哪天回来再教我,说得好像要出远门一样。」 听起来他还是要走的,顾春芽皱了皱眉,拎着食盒出门去了。 太阳把地面晒得滚烫,她走了短短一段路,后背上就出了汗。 她先是去点心铺,分了一部分西瓜,又去了清源食坊。 谁料到梁小兰竟然在,她刚刚同他父亲拿车推了一车酒过来,陆采石看他们父女俩满脸都是汗,叫人端凉茶给他们解渴。 「正好,我带了西瓜来呢。」顾春芽有心做红娘,把西瓜拿出来,又把孙沛,庞元济两个人都喊了出来。 大下午的也没有什么客人,大热天的胃口都不会好。 庞元济见到西瓜很高兴,「我正想着这个呢,小师妹就送来了,真好!」拿起西瓜就吃起来。 「五师兄,七师兄,这是专门给咱们食坊供应好酒的梁大叔,梁姑娘。」顾春芽介绍。 孙沛礼貌的道了声好。 庞元济放下西瓜,头一句话就是,「是你们酿的酒啊,真好喝!」 梁成忠高兴的笑起来,「小哥喜欢就好,主要是我女儿酿的,她跟别人学了一阵子,我是托了女儿的福啊!」 庞元济惊讶的看了看梁小兰。 梁小兰笑道,「我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这酒酿的好,还是我爹的功劳,试了不知道多少次呢,才正正好的。」 陆采石道,「反正你们的酒就是好,别人喝了,就是菜都得多吃几口。」 几个人立时热络了起来。 顾春芽从旁观察了一下,却发现事情不是她想的一样,梁小兰好似更关注孙沛一点,多看了他好几眼,对于庞元济,反而没什么反应。 庞元济就不用说了,这人也真是有点儿没心没肺,吃西瓜吃得津津有味,绝对看西瓜比看姑娘多。 顾春芽回去跟杨氏一讲,杨氏嗔道,「自个儿的事都还没着落呢,尽想着你师兄了。」 「这人是可遇不可求,哪里想嫁就能嫁的,但这梁姑娘不一样,多好,回头他们多见几次,指不定两边就有意思了,到时候娘再替师兄去提亲,可不就定下来了?」 杨氏笑道,「那倒真是不错,你那三个师兄都是好人,又勤快又忠厚,一点儿不看重钱财,我看哪里像是厨子,像是世外高人还差不多,说到底都是你师父教得好,你那两个师兄我肯定要给他们找门好亲事,也才对得起他们。」说着顿一顿,「不过他们的爹娘怎么说,难道随他们去呢,总要也看一看的罢?」 第三十七章 顾春芽愣了一愣,才想起来她只知道陆采石的身世,陆采石的父母是都去世的了,至于孙沛,庞元济,她还真不清楚,王清也没有提过。 这两个人就这么安定下来了,连家都不回一趟吗? 改天是得去打探打探。 第二日,杨氏买了不少好菜,请傅琅吃饭,也邀了王昌平一起。 他也没有拒绝。 吃饭席间,王昌平看了顾春芽好几次,其中的意思,也只有她能领会。 王昌平是还在希望她能帮助傅琅。 顾春芽只当作没看见。 只洗完碗出来,遇到立在顾明益房门前的傅琅,她还是顿住了脚步。 月光下,她面色犹豫,想说不想说的样子。 傅琅皱了皱眉,往前去了。 她又叫住他,「最近多谢你了,我听大嫂说,你经常过来,要是明益考上了,肯定有你的功劳。」 傅琅沉默。 顾春芽抿了下嘴唇,「你也是秀才,没有想过去考举人吗?」 傅琅挑起眉,「举人?」 「是啊,你以前看了这么多年的书考上秀才,难道不是为了以后的功名?」 傅琅道,「什么功名,我学那些不过是因为父亲母亲喜欢,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思?」 顾春芽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遇到了一堵墙,她除了绕路走,还能做什么? 可就任由他去吗? 她认真道,「就是不考举人,你也能做些别的啊,你的药铺不是开的很好么,以后还可以开分铺,开到全国各地去。」 傅琅微微眯起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春芽扶额。 她原本也不是擅长劝说的人,更何况,是面对他,是面对这种事,好似说什么都有些无力。 要是她的双亲这样离世,她也是无法释怀的罢? 很有可能她也会一样这么做。 她拿什么去劝? 傅琅走近几步,「是不是王昌平跟你说什么了?」 她平日里从不曾关心过他的事,突然如此,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顾春芽也不打算隐瞒了,点点头道,「是,王大叔很担心你。」 傅琅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好像是有重量一般的压下来。 压得她抬不动眼帘。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那你也担心我么?」 她的身子不由一僵。 他右手轻按在她肩头,仿佛耳语一般说道,「如果你担心我,就嫁给我,如果你不肯嫁给我,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她怔怔的看着他。 「不过临走前,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漆黑的瞳孔在夜色里更是浓了,泼墨一般,却又闪耀着琉璃一般的光泽。 顾春芽问道,「什么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只觉得浑身一阵发热。 也许这辈子他都忘不了与它接触的感觉了,只可惜,她并不知道。 不过,大概她知道了,也只会赏他一记耳光。 傅琅忽然笑了。 顾春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这气氛明明是悲切的,好像他就要去赴死了一般,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可他这是笑什么呢?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他放下手,转身走了。 顾春芽一头雾水,但心想,她总算也是劝过傅琅了,他不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个人有个命啊! 她正要回卧房。 门外却走进来两个人,与傅琅擦身而过。 她定睛一看,脸色便黑了。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徐氏跟顾应奇。 方茹昨个儿还说呢,母亲是不是白白担心了,徐氏也许不会来,这下可好,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天乌漆墨黑的,他们两个就摸上门来了! 顾应奇见到顾春芽,不高兴的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奶来了,不晓得去叫一声你娘跟你爹?」 顾春芽撇撇嘴,真心不想去,可就是不去,他们也得进屋里来,她只得往堂屋去了。 「爹,娘,奶跟二叔来了。」 屋里的人脸色全都不好看了。 顾应全是怕杨氏生气,其他几个人不用说,自然是讨厌这两个人。 顾明瑞本来在逗着儿子玩呢,这下啪的把手里的拨浪鼓搁在桌上,皱眉道,「还真来了,我去看看。」 顾应全也忙出了去。 杨氏沉着脸,拿手抹了一下头发,也慢慢走了出去。 顾春芽跟方茹互相看一眼,前者叹口气,「有得闹了,不晓得这来一趟得住多久。」该不会拿不到钱就一直不走罢? 他们虽然占了理,可徐氏是长辈,就算一直住在这里,他们也不好赶人走的。 方茹挑起眉,「怕啥,奶真要瞎闹,咱们还想不出法子么?」她伸手一点顾春芽的脑袋,「别忘了你有个御厨师父呢!」 难道是要她狐假虎威? 顾春芽扑哧笑了起来,「大嫂真是狡猾啊!」 「怎么狡猾了,看对谁呢!」方茹一拉她的手,「咱们也去迎接一下奶,省得到时候被她逮到了说。」 两人一起出去。 徐氏已经走到了屋檐下,嘴里啧啧道,「哎哟,别人说我还不信,你们这院子真大啊,能住好些人罢?难怪亲家几个老往这里来,也就我跟你爹没有来过了。别人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顾应奇一唱一和,「是啊,我说大哥大嫂,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怎么就从不请爹跟娘来住住呢,可不是要被人说不孝子?幸好大哥上回明白过来了。」 顾应全只尴尬的笑。 「来住住是应该的,不过就怕有些人叫了来,居心不良,我们隔壁一家请了他们亲戚来玩。结果人走了,家里少了不少钱,还丢了首饰呢。」杨氏不咸不淡道。 这件事倒是真的。杨氏现在也认识几个妇人,经常说说八卦。 徐氏一听,火的不得了,手指头差点戳到杨氏的鼻子上,「你说这个什么意思。是把咱们当贼那?」 杨氏笑笑,「哪能呢,就是随便一说,娘可不是那种人。」 「别打量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想什么,别人家媳妇儿可不是你这种样子的!」徐氏恨恨骂了一句,进了堂屋。 杨氏无所谓的样子。 在与徐氏作斗争以来。经历了这么些年,她也得到了成长。 其实跟这种人有什么好气的呢? 不把她当什么,也许还舒服一些。出事了,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徐氏坐在大椅子上,又往周围看了一眼,越发觉得大房是赚大钱了,看看这些家具。都是新的,材料都是好的。几个人也是衣着光鲜。 她还瞅见方茹手腕上带了一个碧绿的玉镯,更是眼睛发亮。 顾应全问道,「娘怎么是这会儿来的?」 「坐不起马车,坐了个牛车,给拖到这时候。」徐氏哼了一声,「早晓得你有出息了,我马车坐不得?还不是给你们省几个钱。」 「是啊,娘省下来还给欣儿买了东西呢。」顾应奇掏出一个拨浪鼓,「还挺贵,给欣儿玩玩。」 方茹倒不好不接,就拿了给顾欣,还叫欣儿喊了一声奶。 徐氏很高兴,「还是我这重孙儿懂事啊,记得我这个奶呢。」 谁料欣儿玩了一下就扔了,拿起桌上另外一个拨浪鼓来。 那拨浪鼓是顾春芽买的,十分的精致,两面鼓面,一面画着鱼戏水,一面画着男童吹笛,色彩鲜艳,就是转起来,声音也比较清脆悦耳,可比徐氏那个好多了。 徐氏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嫌贫爱富的东西,怎么教的!」 「奶这话怎么说,小孩子哪儿懂这些?」方茹不乐意了,「只是看到好看的就喜欢,奶还跟一个孩子计较那?」 「我还说不得他那?」徐氏火了,「你是故意叫我难看,让欣儿拿那个,你当我不晓得,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你这做娘的没当好,还不反省反省!」 方茹眉毛竖了起来。 顾应全忙道,「娘,欣儿还小,你别气了,儿媳妇也不是这种人。」 顾应奇见徐氏这火大了,也跟着劝起来。 他们两个可是来拿钱的,一来就闹得不高兴,可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到时候惹得众怒,还怎么愿意给钱那? 徐氏这才不说了。 他们家原本也有两个预备客房,徐氏跟顾应奇正好一人一间。 第三十八章 徐氏这次来是享福的,就那一晚上,差遣了顾应全夫妇好几次,一会儿说饿了要吃点心,一会儿又嫌蚊帐厚重,要换个轻薄的,一会儿又说要洗澡,折腾到好晚才去睡。 结果第二天起来正好看到木匠铺送来顾明瑞给顾春芽订做的梳妆台跟大衣柜,徐氏更加心里不平衡了。 这是顾明瑞早前就说好要送给顾春芽的,只是一直没有闲钱,直到不久前才兑现承诺。 两样也是价值不菲,梳妆台是用老鸡翅木做的,木纹自然天成,台面像是一幅山水画,大衣柜则是用花梨木做的,加起来共花掉了五十五两银子。 他们家赚到的钱是一分为三的,顾应全夫妇拿一份,顾明瑞夫妇一份,顾春芽一份,至于顾明益,他还小,平日里零用钱足够,等到他大了,自然也会给他那一份。 所以那五十五两银子也是顾明瑞攒了好几个月的钱了。 可徐氏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他们家花钱大方,还有御厨的三个弟子给他们白做工,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 徐氏坐不住了,立刻就去找顾应全了。 那边顾春芽却笑得春光灿烂。 「怎么样,喜欢不?」顾明瑞拍了拍梳妆台,「等你嫁人了。哥哥再送你一张精工拔步床。」 「喜欢,这么漂亮岂会不喜欢,谢谢哥哥啦。」顾春芽道,「不过拔步床也是贵得很哦,看来我真要找个人早点嫁了。」 「可不是,哥哥等抱外甥等的头发都白了。」顾明瑞打趣。 顾春芽扑哧一声笑了,去捶顾明瑞。 方茹牵着欣儿进来,「就是奶看得眼红了,急吼吼找爹去了。」 「爹不是在铺子?」顾春芽奇道。 「是啊,奶就是去铺子了!」 顾春芽无语。 这在家里闹还好。闹到铺子里可不行,那是丢人丢到外头了啊! 她赶紧拉着顾明瑞去了点心铺。 光顾应全一个人,哪里搞得过徐氏这个老狐狸? 两人急匆匆走到了铺子。 「小直。看见我奶了没有?」顾春芽问邱直。 邱直指指里头,「刚进去。」 顾春芽便往里屋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到碗碟碎裂的声音。 徐氏在骂顾应全,「什么。你没钱?你骗谁呢,这么大两个铺子,一个点心铺,一个馆子,还是御厨的弟子做大厨的,会赚不到钱?你倒会糊弄我啊。明明说好拿出来的,我来了,你倒是改口了?啊?」 顾应全无奈道。「我身边真没钱啊,再说,再说,那次也没说」 「没说啥?你没说啥?」徐氏吼道,「你敢再说一次。我白养大你了,那时候就该让你在雪地里冻死啊。你个没良心的,要没有我,你活得成?我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你穿,我把你当自己的儿子,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 顾应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春芽终于明白,徐氏是怎么对顾应全有大恩的了! 原来她真的救过他的命。 难怪顾应全在她面前跟什么一样,好像欠了徐氏天大的人情。 可这难道不是应该的? 谁见到一个孩子在雪地里受冻,都应该救他一命啊!若是视若无睹,让他就此冻死,那还是人吗? 更何况,徐氏后来还做了这个孩子的母亲。 那更是不该放在嘴上说了。 也只有顾应全那么老实,会被她这样一直拿捏着! 顾明瑞已经猛地推开了门。 徐氏见到他们两个,收敛了些。 「奶在这里干啥呢?」顾春芽冷冷道,「这是做生意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奶有什么话还请回去再说。」 「哟,我还不能来了?」徐氏瞪着她,「你敢赶我走不成?」 顾春芽不理她了,跟顾应全道,「爹,我跟哥哥来了,您回去休息会儿罢。」她心想,顾应全走了,徐氏总会跟着走。 徐氏也不是笨人,她知道在她跟顾明瑞的面前得不到什么好处,徐氏只会欺负欺负老实的顾应全。 顾应全却不能领会,「没事儿,我要休息啥,倒是你们怪累的,你们回去罢。」 顾春芽皱了下眉。 对于这样的父亲,有时候还是直接行动比较好,顾明瑞一拉顾应全,「走了,爹,我跟你回去。」 顾应全力气也没有他大,几下就被拉走了。 屋里就只留下徐氏跟顾春芽了。 顾春芽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做事,把徐氏当成空气。 她想,就是徐氏要撒泼,她把门一关,外头的人也听不见,她倒要看徐氏怎么闹,假若徐氏还要伸手打她,她现在个头长高了,也不介意把徐氏好好修理一顿,至于谁伤到耍 比演戏,她不比徐氏差的! 徐氏看顾春芽不理她,恨得牙痒痒,她在屋里转了几圈,见靠窗的桌子下面三个抽屉,其中一个挂了把锁,但没有上锁,她伸手便要去开, 谁料到顾春芽虽然没什么反应,可实际上是在注意她的举动的,她的手刚碰到,顾春芽的手也到了,抵在抽屉上。 「奶干啥呢,别到处乱摸。」顾春芽警告她。 徐氏哪里肯听,「我还摸不得呢,我儿子开的铺子,我摸哪儿都行。」硬是要再次把抽屉打开来。 顾春芽拿起锁,上下一按,把抽屉给锁住了。 「奶,这是我开的点心铺,跟我爹,你儿子一个铜钱关系都没有!」 徐氏气得嘴唇直抖,「你这不孝女,你再是有钱,也是你爹的,你爹生你下来,白养你了?」 顾春芽哼了一声,又不理她了。 徐氏也不再继续说,眼睛转了转道,「春芽,奶知道你能干,奶有时候说你两句也是为你好不是,姑娘家家还是要脾气顺一点,才好嫁人么,你听奶的准没有错。」 她忽然语气变好了,那肯定是有鬼,顾春芽不吭声。 「春芽啊,奶也不想干啥,只是想知道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咋样,这铺子一个月能挣几个钱,你们过得舒服,奶这心里也放心了。」徐氏笑眯眯道,「来这一趟也是看看你们么,还能有啥。」 把她当白痴呢? 顾春芽都无语了。 「我要告诉奶,奶是不是明儿就高兴的回去了?」她问徐氏。 徐氏抽了下嘴角,「你就那么不喜欢奶,要赶奶走呢?」 「奶,那我告诉你罢,咱们现在每个月大几万收入是有的,您想想。御厨的弟子坐镇,县里什么人不来吃啊?对吧,一两万算什么,咱们指不定明年就要上京里去开铺子了,再买一座大院子。」 她说的眉飞色舞,徐氏听得差点眼珠子都掉下来。 居然一个月有几万! 徐氏心想,这御厨的名头果然不一般啊,也是,顾春芽才学了几年啊,那三个御厨的徒弟可是老早就跟着御厨学的。本事肯定不一般,县里这么多人呢,都来吃。那钱肯定是跟流水一样到他们家的! 徐氏越想越是生气。 赚这么多钱,顾应全竟然连一百两都不肯拿出来,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 她气咻咻的推开门就走了。 顾春芽晚上回到家,方茹就来说,「奶发疯了。」 怎么个发疯法呢。徐氏狮子大开口,要问顾应全拿一千两银子! 顾应全当时都吓傻了。 他们就是把院子卖掉都没有一千两啊。 可徐氏哪里肯信,硬说他们每个月能赚到几万两的,一千两算是九牛一毛,一直闹到顾应奇来,徐氏才消停。 顾春芽扑的一声笑了。 方茹盯着她看。「哦,难道是你跟奶说的?」 「我逗她玩呢,没想到她这都当真。可不是钻到钱眼里去了。爹这下可晓得了罢,她哪里是要开分铺,就是为钱,咱们赚得多,她就得要的多。」 方茹摇摇头。「跟她这样的哪里说得清楚。」 「也是。」顾春芽叹一声,「也不管了。反正娘会应付的,我先去洗个澡。」她身上出了汗,着实不舒服。 方茹点点头,「娘现在也没心思做饭,我去厨房了。」 两个人便分开了。 却说徐氏被顾应奇拉到房里,她还在骂骂咧咧不停。 顾应奇道,「娘这是糊涂了,什么几万两,他们就是开十个铺子也赚不到这么多啊,咱们镇上最好的铺子,一个月都没有一千两的,就是县里,三四倍的钱到顶了,他们怎么可能赚那么多。」 「春芽说的啊,还能有假,她亲口说的。」徐氏撇撇嘴。 第三十九章 「哎哟,那丫头的话也能信?娘真是的!你这么闹只会更加糟糕,他们给钱才怪呢。」顾应奇道,「娘什么都别说了,我去跟大哥大嫂说去。」 徐氏这才知道自己被顾春芽给耍了,啪的摔掉了桌上的茶碗,指着顾应奇道,「你也别说我,要不是你跟小梅惹恼了夏荷,咱们要来这一趟?你好好的女婿不晓得巴紧些,还弄得女儿跟你们生分了,连面都不见,这点钱算什么?」 顾应奇也有些懊恼,他只当顾夏荷是没有脾气的,谁晓得嫁了人却变了,给他还了赌债之后再也不肯拿出一个铜钱。 他也不听徐氏唠叨,走出了房门。 顾应全见到他来,问道,「娘咋样了?」 「没啥事,歇着呢。」顾应奇看看顾应全,「大哥,明人不说暗话,咱们这回来,是为开分铺的事情。现在妹夫做的不错,生意也挺好的,不过咱们家的事,大哥晓得的,三弟一家现在住出去了,家里也少了一份收益,咱们做儿子的,总不能看着爹娘日子不好过罢?大哥如今有了好前景,是该帮一帮,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应奇一向很会讲话,顾应全只能点头称是。 「也不要多,就一百两,要是大哥一下子拿不出来,咱们分几次拿也是可以的。」顾应奇拍拍顾应全的肩膀,「要不是我这个弟弟没有出息,上回开铺连累了家里,也不至于要走到这一步,大哥,你得体谅我啊!」 顾应全不知道怎么应对,他挠挠头道,「开个分铺也是好的,不过这钱」 「怎么,大哥有困难?」顾应奇什么人,立即就猜到了顾应全的身上没有钱,他看向杨氏,「大嫂,怎么说,您也同咱们住了这些年了,现在娘亲自上门,只为求这点事,大嫂总不会袖手旁观罢?」 杨氏没有顾应全这么好说话,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给他们一文钱的。 「咱们钱来之不易,现今春芽要嫁人,嫁妆是要准备的,两个铺子都是租的,租钱要给的,还有那些雇工的工钱,哪一样不要钱?二弟说的可轻松,一百两?」她冷笑一声,「一百两也是血汗钱!」 她语气强硬,顾应奇脸色一变,不由得把拳头捏紧了。 「大嫂的意思是,这钱拿不出来?」他慢慢问道。 杨氏道,「是,我们的钱也是随时都要用的,孝敬爹娘可不是咱们大房的责任,再说,咱们都分出来了,每年该给的没有不给的,倒不知还有什么不满意?」 顾应奇皱起了眉,他没有想到杨氏现在那么难对付,跟以前的那个大嫂可真是判若两人了。 「大哥,爹早就说过,这家是你做主的,大哥到底怎么说?」顾应奇又向顾应全施加压力。 顾应全讷讷道,「娘子,要不」 「相公,王师傅把他三个弟子托付于咱们,那两个可还都没有成亲呢,那彩礼不是一大笔钱?咱们要不办成了,到时候怎么对得起王师傅?没有他,咱们春芽什么都不会做,咱们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对,对。」顾应全赶紧道,「娘子说的没错,那两桩事一定要办的。」 顾应奇听了,顿时一阵火冒上来。 难怪父亲提到大哥的时候,经常会是那种神色! 真是叫人痛恨啊,一点儿都做不了主! 徐氏眼见顾应奇说了半天还没有回来,她又坐不住了,蹬蹬蹬的跑来他们房,听了两句就冲进去,指着杨氏的鼻子开骂。 「你这个狗变狐狸精的,良心都没了,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了?」她一口唾沫吐出去,「我跟儿子要点钱算什么,什么没有?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光这都几百两了,你把人当傻子?你今儿不给,我就叫老大休了你!」 顾应全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娘,你胡说什么,什么休了」 「这种女人你还能要?」徐氏道,「别跟我瞎扯八扯,你放钱的钥匙拿出来,我不信没有!」 「钥匙?」顾应全无奈道,「娘,你别这样啊!」 这跟抢钱有什么不一样啊? 顾应全也有点儿受不了了。 徐氏哪里管他,看他样子就知道钥匙不在顾应全的身上,她早前在屋里转过,见过右边一个箱子,她打开来看了看,里头就有一个带锁的小匣子呢,银子肯定是放在里头的。 要是有钥匙,还不是一目了然? 「钥匙,你把钥匙拿出来,我不信你们没钱。」她瞪着杨氏看。 杨氏被她凶神恶煞般的样子惊了一下,她还真没有想到徐氏竟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公然在他们家里,问他们要放钱的钥匙! 她怎么肯交出来? 匣子里放了不少钱呢,可不要被徐氏给带走? 杨氏退后了几步,「娘,你做事要讲点道理啊!」 顾应奇眼见是要不到钱了,心想大哥真是个脓包,一点没个主张,他也耐不住性子,猛地就冲了上去。 杨氏的钥匙就放在腰间挂的荷包里呢,她看到顾应奇上来,下意识的就去护着荷包。 顾应奇本来就是心性凶狠的人,他这一动手,什么都顾不得,见杨氏死不松手,一巴掌就甩了上去。 只听砰的一声,杨氏的脑袋重重撞到了后面的桌脚下,登时鲜血长流。 顾应奇趁机一把扯下了她的荷包。 这事情发生的及其突然,屋里其他二人都惊呆了。 顾应全很快反应过来,忙上去扶起杨氏,谁料双手一摸,黏糊糊的,拿出来一看,全是血。 他惊叫起来,「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他这一叫把顾明瑞给叫来了。 顾明瑞也是看着那两个人就心烦,也没打算理,跟顾春芽想的一样,只要杨氏不给钱,他们还不是没办法,哪里想到他们竟然敢动粗。 所以顾明瑞跑进来,一时还分不清什么状况。 「明瑞,快,快去请大夫!」顾应全连忙催道,「你娘头破了,流血了!」 「怎么会这样的?」顾明瑞大惊。 顾应全气愤的看向顾应奇。 顾明瑞知道真相,哪里还管什么请不请大夫,他满肚子的愤怒需要发泄,几步上去就揪住了顾应奇的领子,吼道,「你敢打我娘?」 说话间,一拳头就砸了上去。 顾应奇被他打的鼻子里流出血来。 「好小子,你敢打我?」他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也去抓顾明瑞。 两个人扭成一团。 这动静可大了,顾春芽几个全都跑了过来。 「春芽,快去请大夫。」顾应全抱起杨氏,又喊方茹,「叫明瑞快别打了。」 顾春芽看到了杨氏头上的血,又见那两人打得激烈,心知必是顾应奇做得坏事,她拿起墙角一把笤帚,猛地往他身上招呼两下,蹬蹬蹬的跑去请大夫了。 等到她领了大夫来,屋里也消停了。 顾应奇被打的鼻青眼肿,顾明瑞的脸上也挨了两下,嘴角破了,两个人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把荷包拿来!」顾明瑞瞪着他道,「别叫我再打你!」 顾应奇哪里肯交出来。都挨了打了,总不能白挨,他恶狠狠道,「什么荷包,你们家里什么东西不是爹跟娘的?咱们走,娘,把那钱匣子给带上,儿子孝敬父母天经地义的,他们能怎么着?」 徐氏其实也有些胆怯,她虽然想强迫他们拿钱出来。可到底没有叫顾应奇打人。 这下把杨氏的头给弄破了,怎么办才好? 现在听到顾应奇叫她走,正中下怀。徐氏忙就往木箱子里那个方向走,一边道,「你们就是这么照应来家里的长辈的?也罢了,你们这等不孝的,我也不想再看到了。你们等着天打雷劈罢!」 这两个人实在是没脸没皮到一定程度了,闯祸后还想拿了钱走,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顾春芽一步拦在前面,冷笑道,「奶,你别指望走了。咱们现在就去衙门!牢房等着你呢!」 徐氏听到衙门两个字,心里一惊,「什么。什么牢房?」 「你们把我娘打伤了,这是伤人罪,你们还要抢我们家的钱,这又是抢劫罪,怎么能不去衙门?怎么能不坐牢房?」顾春芽道。「你们还该打一百个板子!」 一百个板子下来,谁还有人命在? 徐氏浑身一个激灵。 顾应奇胆子大一些。说道,「什么伤人罪,这是家事,拿钱也是你们小辈应该给长辈的,还抢劫呢,谁信你们!」 第四十章 他也不要徐氏拿了,自己去拿钱匣子。 顾明瑞岂会让他横行霸道,一把箍住他的手道,「你找死了,还想抢钱!」 两个人差点又要打起来。 门外这时走进来一个人,眼见他们家这样,吃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春芽抬眼一看,是庞元济,忙道,「这两个人打伤我娘,还要抢我们家的钱呢,七师兄,你快请衙门里的人来,把他们抓回去!」 庞元济生性活泼,经常来串门玩,一听是这样的恶人,袖子一挽就要上来,顾春芽忙冲他使眼色,「七师兄,快去叫人!是我奶跟二叔。」 庞元济是聪明人,听懂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徐氏这下慌了,瞪着顾春芽道,「你还真叫人来抓我们?」 「当然,奶既然没有做亏心事,也不要走。」顾春芽道,「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顾明瑞也不让他们走,把顾应奇的手腕抓得紧紧的,要是他挣扎,大不了再打一顿,他年轻力壮,顾应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徐氏慌了,叫起来,「应全,应全,你快来看看,春芽大逆不道,竟然喊人抓她奶去衙门那!」 顾应全也才安顿好杨氏,跑出来,一张脸又黑又沉,气道,「你们打人是不对的,是该去衙门一趟!」 「什么,你说什么?」徐氏跳脚道,「这天下哪里有儿子抓老娘的?你倒不怕五雷轰顶那!好啊,好啊,我就等着衙门的人来,我还不信了,我拿点儿子的钱算什么?你是我养大的!」 徐氏也是来气了,顾应全居然一点不责备顾春芽的行为。 不到一会儿,庞元济就带着衙门的人来了。 两个皂隶腰间都带着大刀,长得很是凶狠。 徐氏见到了,心里又有点害怕,身子直往后退。 「是那两个?」一个皂隶喝道,「给我站出来!在别人家里抢这抢那的,无法无天了!」 徐氏一听,脸色煞白。 顾应奇还镇定些,冲那两个皂隶一笑,「两个小弟,这是我大哥家,又不是外人,只是小打小闹的,哪里劳您两位的大驾的,咱们这就不吵了。」 皂隶冷笑,「听说人都打伤了躺在那里呢,什么小打小闹,我不管你们是不是一家人,这就跟我们走一趟。」上来就拉他们两个。 顾应奇急了,冲顾应全吼道,「大哥,你还不出个声?真要看他们把娘抓走啊?」 顾应全咬着嘴不说话。 他老实人很少发脾气,可这次他们做得不太像话了,为了要钱竟然把他娘子弄的头都破了,他要再帮着说话,一会儿还怎么有脸对面家里的大小? 他硬是没有松口。 徐氏见那衙役来抓她,不由吓得哭起来,嚎道。「这是我儿子家啊,你们怎么能乱抓人那!你们看看,这都是我孙子孙女啊!」 两个皂隶是认识庞元济的,当初王清说在知县那里打过招呼,不是胡说的,陆采石三个都去过,庞元济这次去找人,那些皂隶岂会不帮一下忙,所以徐氏再怎么哭叫也没有用,她这牢房肯定是要去蹲一下的了。 徐氏心惊胆战。这会儿到底软下来了,哭着求顾应全,「应全啊。儿子啊,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这钱不要了,行不行,啊?儿媳妇也不是我打的啊。应全啊,你快叫他们放了我呀」 顾应全看徐氏那个样子,叹了口气,但看看儿子,女儿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徐氏一路哭叫着被带走了。 顾应奇没有吭声。只是临走前,恶狠狠得瞪了他们几眼。 等到听不见声音了,顾应全弱声道。「你们奶是不对,不过这抓去衙门会不会太……你们奶年纪也大了,哪里禁得起板子啊。」 徐氏再怎么样,总不至于要丢了一条命罢。 顾明瑞皱了皱眉道,「哪里打什么板子。不过是吓吓她而已,爹。你莫要再偏帮奶跟二叔了,以后他们休想再进这个家门!」 徐氏确实是他们长辈,他们真去告,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告得了的,但因为有王清那一层关系,牢房倒是可以坐几天。 这也足够了,徐氏这次总归胆子得吓破一回。 听说是这样,顾应全松了口气,也就没有再说。 顾春芽感谢庞元济,「亏得师兄脑子转得快啊,我一说你就晓得了。」 庞元济很得意,「那是,不过你们奶也真是」 提到这两个人,顾春芽都脸红,「哎,不说他们。」 庞元济很理解的拍拍她的肩膀,「有这样的亲人是难办,不然你以为我干什么跟着师父学艺呢,离得越远越好。」 顾春芽惊讶的看着他,难道庞元济也有极品亲戚吗? 「说起来,我是没见过师兄回去,也没听你提起过。」她恍然大悟,「原来师兄也有这样的苦衷。」 「什么苦衷,我是不想再跟他们有关系。」庞元济撇嘴道,「你只当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就好了。」 顾春芽点点头,「那好,那以后师兄娶妻,若是师父还没有回来,在我们家办就是了,我们可是把你们当亲人了。」 庞元济听到娶妻,惊讶道,「娶妻,我为什么要娶妻?我才不要娶妻!」他皱起眉,「虽然师父希望我们都成家,但你无需理会我,给五师兄找就是了。」 「啊?」顾春芽没想到他是那么想的,暗道幸好还没有跟他提梁小兰的事,但是她有些不明白庞元济的想法。 「师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又有什么好呢,你年纪可不小了啊。」她虽然也不急于这个事,可她是确定自己将来要结婚的。 「一个人才好呢,一个人就不会有那些麻烦的事情,什么娶妻生子,我宁愿去当和尚。」庞元济哼了一声。 还真是没心没肺啊,顾春芽感慨,不过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既然庞元济不想娶妻,也就算了,只要他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庞元济又叮嘱一声,「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千万别操心我的事情啊!」 「好,好,我保管不给你找娘子了。」顾春芽笑。 「好罢,你快去看看你娘罢,我也回去了,明儿再来。」庞元济挥挥手走了。 顾春芽也忙往杨氏那里去了。 听说衙役把徐氏跟顾应奇拉走了,杨氏倒是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事情闹得那么大,还是顾春芽给她解释了一下,杨氏才放下心来。 虽然她痛恨那母子两个,可打官司,她没有想过。 怎么也是一家人,真的去衙门,不知道得被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呢。 不过她还得敲打顾应全两句,「这次我命大,没有被二弟给打死,下回指不定命就没有那么好了。」 顾应全讪讪道,「二弟下次肯定不敢了。」 「谁知道呢,你没看到他要杀人一样?为了要咱们家的钱,一点亲情都不顾了,要下次他们再来,我头一个走!」杨氏还真有些后怕,这顾应奇像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杀人放火只怕也敢。 「是啊,下次绝不能让他们进门了!」顾明瑞举起拳头,「要不我就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方茹却问杨氏,「娘,头好点儿没有?」 「还在疼呢。」杨氏哎哟一声,揉着脑袋,「一胀一胀的,晚上怕要睡不好。」 顾应全想起当时他手上的血,重重叹息一声,「是不能让他们来了!」 杨氏见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再讲这件事。 徐氏跟顾应奇在牢房里足足待了四天才放出来。 那衙役都是人精儿,见他们一家子闹成这样,也知道仇怨是很深的了,所以牢饭也不给二人好好吃,还时不时的恐吓一番。 短短几天,徐氏瘦的两颊都瘪了下来,成天活在恐惧中,能不担心么,哭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后来放出来的时候。衙役还跟他们讲,要不是那边求情,他们指不定就得挨板子,把徐氏吓得胆都没了。 两个人哪里还敢回去要钱,忙不迭的回家去了。 路上,顾应奇还有点不甘愿,「娘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来一趟?我看他们不过是吓人的,最后还不是放了咱们么!」 徐氏骂道,「你还有脸说,都是你。好好的动什么手,要不是你,我能去坐牢房?现在不走还能怎么样?他们现在有出息了。敢叫衙役抓人了!」 第四十一章 顾应奇皱了皱眉,「不过那些衙役也是奇怪,单听他们的,咱们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的说」 他还没说完,徐氏叫起来。「那死丫头的师父是御厨,我看就是这个原因了,那些衙役也是看人脸色的,我当什么东西呢,就是欺负咱们没有人!等应麟以后考上举人,我要叫他们好看。也让他们尝尝坐牢房的滋味!」 顾应奇唉了一声,抱着脑袋道,「这一趟真是走错了啊。」 过了几日。杨氏头上就长了疤,渐渐好了。 伯都这时候带着妻子女儿回来了。 别看伯都长得不怎么样,他的妻子蔓达却是眉清目秀,女儿乌娜也是随了母亲,跟那海一样。长得十分的好看。 不过伯都的心情却不太好。 顾春芽问起来,才知道他们族长得了一种怪病。请了好些大夫都治不好,伯都虽然与族长感情一般,但还是有些忧心。 听伯都的意思,好像族长若是治不好去世的话,他们族里可能会起纷争。 这就跟大家族一样的,掌事的不在了,别的人就会起取而代之的念头,而他们族都是争强好胜的,也许会闹出人命也不一定。 伯都是在担心这些。 顾春芽自然帮不上忙,只建议他,要不要请卫大夫去看看。 伯都却说他近几年常在外头,其他人未必信他,再有,族长身边居心叵测的人也不是没有,他说的话根本就传不到族长那里去。要是冒然把卫大夫请过去,说不定会让卫大夫没面子,被人赶回来,到时候他就太对不起卫大夫。 顾春芽也就没有话说了。 夏天很快过去了,她自个儿这会儿也面临了一个难题。 以前囤的酥油就要用光了。 她这次又派张起高去集市,特意吩咐他若是还买不到,一定要问清楚那些卖酥油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还能有货,她就不信到时候提早去,还能买不到。 就是买不到,她也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把所有的酥油都给买光了! 也不是说她没有警觉性,只是她之前因为伯都的介绍,到秋天总会有好些族人来卖酥油,这是她长期合作的一项生意,所以她并不怕酥油会用光。 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那些族人一个都没有来。 顾春芽越发觉得奇怪了。 她问伯都,「是不是因为你们族长的事情,所以他们没有空来?」 伯都也不清楚这个,回答不上来,只安慰她,「也有可能,族长的身体会影响到整个族,说不定他们各有事情。」 两人正说着,邱直满脸兴奋的端了一个盘子过来。 「师父,我做了一样新点心,您尝尝。」 邱直是个很用功的徒弟,除了每日跟随顾春芽学习本事之外,他也记住了顾春芽说的话,经常都在研究怎么创新。 见他这么积极,顾春芽很高兴,先是看了新点心一眼,才夹起来吃了一口。 这糕点软糯香甜,算得上可口。 「糯米粉做的?」她笑道,「不错。」 邱直见她称赞,却不骄傲,认真道,「师父真的觉得不错?」 顾春芽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让伯大叔也吃一个。」 邱直忙让伯都也尝一尝。 伯都吃了几口,连连叫好,「好吃,好吃,这什么东西啊?春芽姑娘也不见做过的么,长得也还好看。」 伯都是实诚人,从来不说假话的,邱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还没想好名字呢。」 「怎么想到做这个的?」顾春芽问,这点心其实有点儿像糯米凉糕,上下一层白色的糯米糕,中间夹了豆沙馅儿。 邱直道,「我见夏天来买点心的人不多,就想着做一个热天别人都爱吃的……也是试试看,这做好了搁在盒子里放井水里一冰,更好吃呢。」 顾春芽笑道,「你挺有心思的,做得很好,以后继续努力。」 「多谢师父夸奖。」没有比得到师父肯定更让人高兴的了,邱直觉得最近的功夫没有白费,他说道,「还请师父给取个名字。」 「那就叫凉糕好了。」顾春芽建议他,「糯米用之前再多泡半个时辰。」 「是,师父。」邱直点点头。 「快拿去给你爹,弟弟妹妹也尝尝罢。」 邱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他们早吃过了,我之前做不好,总让他们尝呢。」他的家人不知道吃过几回失败品了。 顾春芽笑了,转身去里屋取了笔墨来。 他们店铺的墙上贴了每样点心的名字,她拿毛笔沾了墨水,在那张大红纸上写了糯米凉糕这一种,后面还写了四个大字,「邱直首创。」 写完后,顾春芽下来,指一指空下来的地方,冲邱直笑道,「希望那边以后都能写上你的点心,这些是你独有的,有你这样能干的徒弟,师父很荣幸。」 邱直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顾春芽眼睛也有些发涩,好似有一种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邱直终于有所领悟,能做出她没有教过的东西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也许哪一日,他青出于蓝超过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师父,我一定会更加用功的!」邱直坚定的说道。 顾春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邱直比她还高了,拍他的肩膀竟然要踮起脚尖来,她不由失笑。 「师父相信你,不过也不要太劳累,慢慢来,你还年轻得很呢。」 邱直瞅了瞅顾春芽,总觉得她这话说的很奇怪。 他说道,「师父跟我一样的年纪」 顾春芽摸摸鼻子,暗道,乖徒弟呀,你师父乃是二十来岁的人啊,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小萝莉啊! 不过她当然不能说,只得笑道,「我是说,咱们都还年轻呢,你瞧师祖多大的年纪了,活到老学到老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该休息的时候还得休息,懂吗?把自己逼得太急,会适得其反的。」 「徒儿明白了。」邱直点点头。 顾春芽又看看他,这徒弟也算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十六岁了,是不是也要给他定一门亲事了啊! 幸好她没有把这事跟杨氏说,不然杨氏又得讲她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却一门心思着急别人的事情。 张起高上回没有买到酥油,但却定好了下一次去买酥油的时间。 这日他准时就去了。 结果回来后,带来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酥油又被人买掉了! 顾春芽奇道,「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那人不讲信用,又卖给别人?」 张起高叹了一声,「也不怪卖的人,别人的价钱委实出的高,我虽然也想买,可这钱是掌柜的,我不敢贸然做主,只好叫别的人买掉了。那人一下子买了好多,花了几十两呢。」 顾春芽追问,「到底是谁,你搞清楚了没有?」 张起高是个脑子灵活的,所以顾春芽才把事情交给他去办,这下也在等着结果。 张起高愤愤然道,「搞清楚了,我专门盯梢了,那人买了之后,还绕了几条街,不过我还是看到了,他去了康兰食坊的后院!」 康兰食坊? 顾春芽明白了,原来竞争对手已经出手了! 只是太出乎她的意料,康兰食坊竟然会用这种垄断原材料的手段!倒不知他们把酥油买去,究竟干什么了? 「走,咱们去看看。」顾春芽手一挥。 张起高跟在后头,两个人出了门。 康兰食坊也在集贤街,与他们的铺子中间隔了半条街的距离,顾春芽一进去,目光就落在了那些点心上面。 五花八门,卖相精致的点心,琳琅满目,她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蛋糕的踪迹。 看来他们还不会做蛋糕。 那么,只是为了抑制她卖西式点心吗? 顾春芽皱起了眉,我的女神。 「回去了。」她对张起高道。 张起高应了一声。 两人刚出门口,就听见有个声音说,「这不是明春点心铺的掌柜,顾二姑娘吗?」 顾春芽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年轻公子,她并不认识。 张起高在她耳边小声道,「他是这儿的掌柜赵牧。」 顾春芽一怔,又看了他一眼。 赵牧二十出头,细长眼睛,肤色微黑,外表谈不上出众,甚至可以说平淡无奇,穿着却很华丽。 「赵掌柜?」顾春芽拱手一笑,「闻名不如见面。」 第四十二章 赵牧哈哈笑起来,「顾二姑娘是第一次见到赵某,不过赵某早就见过姑娘了。」 顾春芽不置可否,对于一个买断她原材料的对手,她实在谈不上好感。 见她转身要走,赵牧说道,「顾掌柜不再多看看?咱们铺子虽然没有蛋糕,可别的一点不比顾掌柜做得差,顾掌柜要看中哪些。尽管拿回去罢。」 他特意提到蛋糕,顾春芽笑了笑,「说到蛋糕,我马上就要做不出来了。」 赵牧惊讶道,「此话怎讲?」 这人还真是虚伪,明明是他叫人把酥油都买走了,这会儿还装糊涂!顾春芽挑眉,「赵掌柜不知道吗?」 赵牧打了个哈哈,「赵某岂会知道,是不是顾掌柜又想出了别的新点心。打算放弃蛋糕了?」 顾春芽冷笑一声,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赵掌柜可知道我的蛋糕是如何做的?」 赵牧眼神一闪。 他叫人买了那么多酥油可不只是为了断顾春芽的财路。他还想知道蛋糕的做法,所以叫手下的师傅日夜专研,只不过暂时还没能做出来。 「顾掌柜的独门绝技,赵某岂会知道。」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愠牛 虽然康兰食坊在苏县的生意一直遥遥领先于其他的点心铺,可说是独树一帜。可赵牧知道,只凭他那几个师傅的手艺,去到陇城,便算不得什么了。 但明春点心铺不一样,不管是传统的点心,还是那些酥油做出来的点心。都十分的独特,就是到京城,只怕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赵牧是不甘心。 对面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竟然会有如此高超的技艺,也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拜到御厨做师父。 他有一种很大的危机感,他觉得也许有一天,县里点心行业的佼佼者就不是自己了。这样,他又岂能不把明春食坊的萌芽给狠狠掐掉? 顾春芽没有再理会他。告辞一声走了。 张起高担忧道,「掌柜,现在怎么办才好,酥油都没得卖了。」 顾春芽淡淡道,「急也没用,我先让伯大叔去打听打听,再说,就是没有酥油,咱们别的点心又不是卖不出去。」 「掌柜说的是。」张起高点点头。 虽说买蛋糕的人一向很多,都是那些富人家买来尝鲜或者送人的,可买别的点心的人也在日益增多,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至尊神位。 两人回到点心铺。 顾春芽立即就把伯都叫了来。 「伯大叔,您应该知道你们有些族人在这儿的落脚点罢?我想请您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原本来我这里卖酥油的,到底是因为你们族长的病没有来,还是也卖给了别的人?」 伯都听了,知道事态严重,赶紧就去找了。 找了三天才找到一个刚好来县里的族人。 伯都急匆匆的跑来,「哎呀,大事不好,他们真的是卖给别人了!原来前段时间,有个人去过咱们那里一趟,高价收了很多呢,还说只要他们又有,还卖给他,我上次回去,他们觉得不好意思,就没有告诉我,哎,怎么会这样!他们太不像话了!」 那些游牧族平日里是过得很苦的,顾春芽摆摆手,「算了,他们卖也是正常的,到底多了那些钱呢。」 伯都搓着手,疑惑道,「到底是谁买了呀。」 「是康兰食坊的掌柜。」顾春芽道,「他看不得我卖他不会做的点心,说起来,也就是嫉妒,这样心胸狭窄的人,怎么做得成大事?」 「啊,这人那么坏?」伯都皱起眉,「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顾春芽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虽然没有酥油,她一样可以好好的继续做生意,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被人扼住一条胳膊的感觉实在糟透了! 她心情不太好。 顾明瑞却来同她商量买鸡买鱼的事情。 清源食坊的生意现在非常好,每到吃饭时间,可说是爆满,陆采石几个御厨弟子的名声都已经传到别的县城去了。 又听说御厨已经收了关门弟子,故而前来拜师的都不少。 近期,陆采石收了两个,庞元济收了一个,孙沛倒是没有收,那几个弟子都是有厨师的基础的,在下面打下手,也算是缓解了一下人手的压力。 而食坊的桌椅也已经都填满了,有可能近期会扩大一下铺面,现在顾明瑞谈的是食材的采购。 食客多了,材料自然也用的快。 「我去看了苏县最近一个村。好几家养鱼养鸡的呢,我想直接从他们家里买,就是算上赶车的路费,也比从集市买要划算的多。」 顾春芽点点头,「哥哥想得很周到,那就这么办罢,其实也不用跟我讲。」 顾明瑞笑了,「我习惯了,不跟你讲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顾春芽笑了笑。 顾明瑞感觉到她的情绪,仔细看一看她的脸。伸手捏一下道,「怎么好像不高兴?谁惹你了啊?」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累。」顾明瑞现在身兼数职。除了当点心铺的账房先生,还得充当清源食坊的运营总监与财务总监,甚至是人事部主管,可说样样都要他管,几乎很少有休息的时候。顾春芽也不想他担心,还是先自己想想办法,便没有告诉他。 「那快歇息一下罢,这儿我来就行了,反正还有小直呢,你就是歇几天又有什么?」顾明瑞忙叫她回去。 顾春芽也叫顾明瑞注意身体。便先回去了。 路上,她只顾想事情,差点与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嘴巴却厉。张口就骂她不长眼睛。 顾春芽抬头一看,是个丫环打扮的,那丫环身边还立着两个人,一个也是丫环,还有一个却戴着帷帽。看装扮应该是小姐。 「怎么不说话呢,你哑巴了?」那丫环瞪眼睛看她。 顾春芽刚才走得很慢。虽然没怎么集中注意力,可要说撞到人,怎么也不该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她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那丫环,侧身走过去。 那丫环却拉住她不依不饶,喝道,「你知道你面前站了谁吗?那可是咱们陇城知县家的小姐,你还不乖乖认个错!」 陇城知县家的小姐怎么会在这儿? 顾春芽微微一怔。 「愣着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挨板子那?」那丫环气焰嚣张。 顾春芽道,「我又没有撞到你们家小姐,只是撞到你,你现在是想去告我不成?好啊,衙门大门开着呢,你去告罢,叫知县大人判我挨板子。」 那丫环目瞪口呆,没想到一点没有唬住她。 「青梅。」另外一个丫环斥责道,「别再胡说了,还不退下去。」 那丫环的地位显然比青梅高,青梅嘟着嘴不甘愿的让开了。 谁料那小姐却开口了,语气里有几分不屑,「原来是顾家二姑娘,我听说你来这儿开铺子了,果真如此。」 顾春芽却不记得她是谁,再说,陇城知县家的女儿她也不可能认识啊。 看她一脸茫然,那小姐有些恼火。 她记得顾春芽,顾春芽却不记得她了! 「我们走!」那小姐往前走了,她可不愿意提醒顾春芽她是谁,太掉了身份。 顾春芽眼见她们三个人往前行了,她盯着那小姐的帷帽看。 看了一阵子,她终于想起来。 原来是林小姐! 她所认识的姑娘里面,只有林小姐是会戴帷帽的,也只有林小姐跟她有过节,看她极不顺眼。 没想到林小姐从苏县知县的女儿一跃变成了陇城知县的女儿! 看来她的父亲提升了啊,虽然同是一个知县,但陇城与苏县可不能同日而语。 只不过,她怎么会来苏县? 上回是在镇上,这回又是苏县,说起来,这姑娘的行径也是奇怪到了极致,怎么就不待在她父母的身边呢? 顾春芽满腹的疑问。 不过她并不想把心思花在林小姐的身上,那林小姐不喜欢她,同样,她也不喜欢林小姐,顾春芽甩了甩头,回家去了。 院子里,顾明益正在教顾欣写字。 一大一小坐在石凳上,头碰头。 顾欣今年才三岁,毛笔都还拿不稳,不过人很乖巧,在他小舅顾明益的指点下,还是在纸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笔划。 远看像是不错,近看惨不忍睹。 第四十三章 顾春芽笑道,「你也太心急了,欣儿那么小,写什么字啊!」 「先打好基础么,我跟大嫂说过了,大嫂也不反对。」顾明益笑起来,「我不想考什么功名,指不定将来欣儿要考呢。」 顾明益府试也通过了,足可见他是个天赋极好的,只可惜他的志愿不在于仕途。 顾春芽抱起顾欣,「可能咱们家的基因如此,我看欣儿恐怕也是这样。」 「基因?」顾明益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这个是指一个家族相同的东西,对了,有点儿像遗传的意思。」 顾明益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方茹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小景写了两封信,刚才有人送来,这是你的。」 顾春芽忙打开来看。 原来方景前段时间跟随一个主事去了京外的一个县城,事务繁忙,所以才断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他又回都城了。 方茹看了一样顾春芽,说道,「你要写好回信了就送到东来客栈上房一个姓秦的人手里,小景说那人还要回京城的,可以叫他带过去。」 顾春芽道了声好。 方茹犹豫片刻,叹口气,「小景今年都十八了,也不知有没有哪家的小姐能看上他,你不妨试探试探。要是有,你让他别挑三拣四的。合适的还是要考虑考虑,我也写不来字,就你代写了。」 顾春芽点点头。 方茹便进卧房去了。 顾春芽放下顾欣,对顾明益道,「没事儿给欣儿念念故事,他都听得懂了,我看比写字要好。」 顾明益笑道,「好,我带欣儿出去玩玩,顺便把那海叫来。咱们一起讲故事,。」 他跟方茹说一声,抱着顾欣出门去了。 顾春芽走到书房。把笔墨摆好。 刚才方茹那番话的意思,她是了解的,方茹生怕方景还在对自己有期待,以至于错过别的好姻缘。方茹作为姐姐,有这样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顾春芽拿起笔,沾了墨水写起信来。 她一共写了六张信,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在末尾写上了方茹的意思,好让方景死心。 那一刻,她有些迟疑。 也许这封信寄出去。就是她与方景之间的最后一封。 可又怎么样呢,有些人,似乎注定就要错过的。 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随同方景去京城的想法,她这般活得自由自在,想在哪儿开铺子就在哪儿开铺子,这才是她理想的方式。 她在信上那句话后画上了句号。 晚上,顾明瑞一回来。就跑到了顾春芽房里。 「我说什么事呢,你啊。酥油被人抢走了也不说一声,还是我问伯大叔才知道的。」顾明瑞责怪她,「亏得我什么都同你商量,你倒好,一声不响的。」 顾春芽笑着去拉他胳膊,「还不是怕哥哥累么,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顾明瑞挑起眉,「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是大事?那个赵牧真是可恶,自己铺子的师傅技不如人就使出这种卑鄙手段,有本事他也把蛋糕做出来啊,光会买个酥油算什么事!」 「那也是一种手段,垄断原材料,也许哪一日他真的做出来也未可知。」 顾明瑞愤愤道,「可不能让他得逞,我想出了一个法子,伯大叔不是说他们族长的病治不好么,要是咱们请了大夫去治,治好了,那以后酥油的买卖自然不成问题。」 顾春芽一怔。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可问题是,到哪儿去找这样的大夫呢? 她想了想问,「难道咱们自己找上门去?」 「当然,这可是关系点心铺前途的大事,你想想,他们族处于苏县与陇城之间,就是咱们以后搬到陇城去,酥油也一样可以向他们买。再说了,你不是说这酥油别的地方也买不到么,这就很重要了,这样一辈子的大生意,咱们就是主动些又有什么?」 顾明瑞真是越来越像个商人了! 顾春芽表示赞同,「不过伯大叔说,好多大夫都治不好,咱们怎么帮得了他?总不好请卫大夫过去啊!」 「那咱们先请教下卫大夫再说,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病。」顾明瑞道,「伯大叔知道一些病情的,咱们总要试一试罢。」 两个人说好,第二日就叫了伯都一起去傅琅那里。 伯都把听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们族长是在半年前得病的,一开始只是腹泻,后来不知怎么的头脑都不太清楚了,老是迷迷糊糊的,有时候又会清醒一些。肚子也是时好时坏,人整整瘦了一圈。 王昌平也在,顾明瑞询问他,「不知能不能麻烦王大叔您走一趟,问问卫大夫,这像是什么病症。」 王昌平自然愿意,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傅琅先说道,「每个大夫来,你们族长都会好上一阵子?」 这是在问伯都。 伯都点头,「是的,但是大夫走了不久,就又不好了,甚至还会更重。」 傅琅沉吟一下,说道,「不用去问我舅父,我能治。」 几个人都看向他。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怀疑。 王昌平咳嗽一声,「表少爷」 「我说了我能治。」他淡淡道,「比起舅父,我去更加合适。」 顾明瑞皱了皱眉,他想了一下道,「傅少爷,你确定能治吗?」 「嗯。」他点头。 「可你开着药铺呢。去一趟来回一个月,太麻烦你了。」顾明瑞道。 傅琅却看向顾春芽,「你去吗?」 「我」顾春芽一愣。 顾明瑞帮她回答,「她当然要去了,倘若我们治好了族长的病,就要谈一下关于酥油买卖的事情。」 言下之意,他也会一起去。 「那明天就走罢。」傅琅说道。 「明天我要同其他人交代一下,后天走。」顾明瑞冲他一拱手,「我这里先谢谢了,若是傅少爷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傅琅看了顾春芽一眼,笑了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我听说大柳草原很美,也想去看一看。」 这次之后,他肯定就要离开了。 顾明瑞也笑起来,「是啊,大柳草原绵延几千里。我们这次也能去见识一下了。」 路上,顾春芽问道,「哥哥真信他能治好?」 「好歹是卫大夫的外甥,我觉得他能行。」顾明瑞顿一顿,「若是不行,他也不会主动提出要去罢?」 傅琅是个性子高傲的人。他岂会下自己的面子?顾春芽想想也是,他要是说大话,到时候不行。那也太丢脸了。 他应该做不出来。 「那我们都去了,铺子怎么办呢?」顾春芽道。 「铺子怕什么,你做的那些点心,小直基本都会做,最多每日少卖一些就是了。至于清源食坊。你三位师兄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我不信。连一个月他们都撑不过去,我走了,正好给他们锻炼一下。」顾明瑞很是轻松。 「可是」顾春芽还有一个顾虑,「万一那族长不肯见咱们呢?」 顾明瑞拍拍顾春芽的肩膀,「你别想那么多了,这几年你管的事情还少么,这次顺便就去玩玩,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顾春芽听了浑身暖暖的,心想,哥哥是越来越成熟了,这个家,他已经完全能担当得起来! 「好的,我听你的,就当去玩好了。」她笑起来。 兄妹两个说着进去了。 听说他们后天要去大柳草原,顾应全几个都吃了一惊。 顾明瑞解释是关乎点心铺生意的大事,那几个才明白。 「可是要一个月,春芽她」杨氏有些担心,到底是姑娘家,走的那么远。 「路上其实也就十几天,主要是治疗族长的病,可能会耽搁一段时间。」顾明瑞道,「春芽比较懂酥油,肯定要去的,不过我陪着,能有什么事,保证安安全全的回来。」 杨氏也就没有说。 第二日,顾明瑞就把食坊的事情给陆采石三个详细讲了一下,陆采石是三个弟子中最是沉稳的,都一一记了下来,叫他们放心,他肯定会尽力看管好食坊。 邱直那里,顾春芽也同他说了一下。 杨氏则怕他们路上饿,购买了不少干粮回来,幸好这是秋天了,能放。 因为要离别一个月左右,顾明瑞早早就回卧房同方茹,儿子亲近去了,杨氏给顾春芽收拾衣物。 第四十四章 「你们生意上的事情娘也不太懂,明瑞说叫咱们不担心,可娘还是担心呢。你晓得你大哥做事冲动,现今虽然好了一些,可我听说那金羌族的人都是好斗的,你跟在你大哥身边,记得时时提醒他不要跟人起冲突,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谈好了马上回来。」 顾春芽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原本还要去雇车,结果两辆马车已经到了门口。 不用说,肯定是傅琅雇的。 二人跟家里人道别一声,叫了伯都,一起上了马车,前往大柳草裕 大柳草原在苏县的东方,经过十二天的路程,他们三个人终于到达了。 秋高气爽,大柳草原上方天空碧蓝,悠悠的白云徐徐飘过,金灿灿的草原广阔无垠,顾春芽下了马车,耳边传来牧羊人哼唱的悠扬歌声,远处,一大群牛羊或走或立,整个草原显得生机勃勃。 「伯大叔,你的家在哪儿那?」她欢快的问。 伯都一指前方,「就在那里,不远,不过没啥东西,都带到苏县去了,一会儿我去问别人借一些。」 金羌族人住的都是穹庐,伯都的家也是如此。 三人进去一看,果真是家徒四壁。 伯都让他们坐在毛毡上,他自己出去了。 顾明瑞笑道,「原来他们的房子是这样的,真有意思!」 他是第一次这样接近游牧族。 而顾春芽早就在电视上看过了,倒没有觉得那么新奇,不过草原,她是第一次来,心情还是很兴奋的。 傅琅表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伯都很快就回了,拿了水来,叫他们喝。 「等会儿带你们去吃烤羊肉!」伯都笑道,「阿斯根家跟我们家很好的,知道我带了客人来,让你们一起过去呢。」 顾明瑞拿出一张银票,「到时候酬谢他们。」 他们这次来可能要住十几天,伯都已经搬家了,就只能麻烦别的族人。 伯都推辞道,「不用,不用,咱们族人是很好客的,不过吃几顿饭,住几天算什么,不用的。」 傅琅道。「钱不用,这个给他们家罢。」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裹,里头有茶叶,有盐,还有糖。 伯都瞪大了眼睛,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哎呀,看我这脑子,我怎么忘了,这些东西好。给他们,他们会很高兴的。」他伸手接了过来,「我这就送过去。」 游牧族人平常与汉人交易。也只是换取这些东西。 顾明瑞笑道,「你倒是想得很周到。」 傅琅笑了笑,「你想好怎么去见他们族长了吗?」 来之时,伯都说过,族长轻易见不到。就算说是给他来看病的,但也总有些心怀鬼胎的人会阻止,所以他们一开始也没有亮出身份,只装作是跟伯都来见识一下大柳草原的。 「不知你有什么高见?」顾明瑞想先听听傅琅的建议。 「还得问出族长身边最忠心,又最受信任的人。」 顾明瑞拍掌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等伯都回来,他们就问起来。 伯都想了想道,「那应该是族长的大儿子啊。族长可是想把位置传给他的。」 顾春芽虽然没有发表意见,可不代表她不在思考。 这一个族就相当于一个王国,父子之间未必有真情,假如族长出了什么事,那他儿子不是最大的受益者吗? 「伯大叔。除了他的儿子,还有谁呢?」她问。 伯都又想了一阵子。「那就是他的女儿卓玛了,族长常说,要不是卓玛是姑娘,族长之位肯定是传给她的。卓玛可聪明呢,人又好,大家都喜欢她,可惜现在她不在族长身边啊,我上次回来,听人说卓玛犯了错误,被罚去草原西边放羊了!」 三个人听了,都陷入了沉思。 傅琅忽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族长是被人下毒了,这种时候,卓玛又被驱逐,我看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下毒?」伯都惊的叫道,「你怎么知道,你都没有去看过族长啊!」 其他二人也都看向傅琅。 「我研习医书也有好几年了,这次开药铺之后又重拾医术,你们族长的病症十分奇怪,不符合常理,我猜测是被人下毒,所以每次大夫看过之后才会好一阵子,但很快就会严重下去。若是正常情况,绝不会如此。」他缓缓道,「下毒的人应该掌握了一种很厉害的毒药,而且用的很好。」 顾明瑞问,「那你能解毒吗?」 「我不知道。」傅琅微微一笑,「我也没打算解毒,我来此只是想抓到下毒的人,他的身上自然有解药。」 三人恍然大悟。 「佩服佩服。」顾明瑞拱手道,「没见到人,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难怪你说比卫大夫更合适来呢,假若要抓凶手,卫大夫可没有你这样的武功。」 「那咱们是要去找卓玛吗?」顾春芽问。 傅琅点点头。 伯都道,「去草原西边要好一会儿呢,今天是不成了,明天我带你们去。」 到了晚饭时候,伯都领他们去了阿斯根家。 那阿斯根有五个孩子,家里十分热闹,之前他们得了傅琅送的东西,更是热情接待,邀请他们吃烤羊肉。 游牧族虽说牛羊不缺,但真正每天吃得上肉的家庭很少,也只要特殊的情况才会舍得宰了。 烤羊肉是他们族的拿手好戏。 火架上,整只羊插在上方,烤的油滴下来,落在火苗上,滋滋直响。 阿斯根家的孩子围着篝火,蹦来跳去,他们家会唱歌的女儿还即兴唱了好几首歌,气氛十分的欢乐。 羊肉端上来,众人大快朵颐。 这种时候,又怎么不配烈酒? 他们每人面前都上了酒,顾春芽才喝一口,整张脸就烧的通红。 阿斯根还劝她喝,他们族人有时候是有些过分热情的。 傅琅见状,伸手拿过她的碗,一口就饮了下去。 顾春芽在旁边干瞪眼。 好罢,就当他是喝高了,居然都不嫌弃她喝过的碗。 阿斯根赞傅琅豪爽,又请他喝了一碗。 顾明瑞也是看得傻眼,结果等他正要问傅琅的酒性是不是真的好时,傅琅就倒下来了,人事不知。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顾春芽抬起头。只见草原上的星空格外漂亮,像是隔绝了俗世一般高远,叫人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晚上,顾春芽同阿斯根的女儿睡在一起,其他都是男人,问阿斯根借了被子,睡在了伯都的穹庐里。 早上,太阳照在草原上,那些渐渐枯萎的草好像金子一样闪亮。 伯都拿了几件金羌族的衣服给他们穿,三人穿好。出来一看,互相都看着大笑。 实在是判若两人! 见傅琅抚着额头,顾春芽问。「可是宿醉了?」 「没有。」他连忙放下手,「不过是几碗酒,算不得什么。」 顾春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不算什么,他会醉的叫顾明瑞背回去都不知道? 在她面前逞什么能呢! 傅琅知道她在取笑自己,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 伯都又牵了四匹马过来。「西边很远,走过去肯定不行,要骑马,你们会不会?不会的我来教你们,很容易的。」 顾春芽眼里一下子闪出了光。 骑马! 多好玩的事啊! 她快步走到一匹白色的马旁边,兴奋的道。「伯大叔,快教我!」 伯都便教她怎么上马。 这马儿长得很是高大,她第一次爬上去。没有人协助是不行的,眼见伯都要去托她,傅琅侧身挡在中间,握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就把她给放在了马鞍上。 顾春芽玩得高兴。竟是没有在意。 伯都又教她怎么控制马的方向,怎么跟随马上下浮动身子。怎么注意周围的情况,讲了一大通。 顾春芽听得云里雾里。 伯都虽然同他们生活了两三年了,但其实他的表达方式仍然不那么精准。 傅琅不耐烦,忽地抓住马缰,翻身一跃,坐到了顾春芽的身后。 两个人的身子立时贴在一起。 顾明瑞惊呼道,「你干什么!快下来!」 「我教她怎么骑。」他马鞭一甩,座下白马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顾明瑞急了,「快,快去追他们!」 可他还没有学会,怎么追,连马都不会骑呢。 伯都也是傻愣愣的,等到他要套马,那二人的人影儿都不见一个了。 第四十五章 风猛烈的吹来,刮得人脸皮都发疼。 顾春芽斥责道,「你又贸贸然的干什么呢!」 「教你骑马啊。」傅琅把缰绳递给她,「拿着。」 「我不要。」顾春芽皱眉,「我要下来。」 傅琅道,「那你自己下来。」 顾春芽就拿了缰绳,嘴里「于,于,于」的叫,试图让马停下来。 结果马儿哪里理她,照样跑的飞快。 傅琅在身后哈哈大笑。 顾春芽无语,又发现傅琅竟然还抱着她的腰,又是喝道,「你快放手。」 「放了,你就摔了,断腿都是轻的。」他一只手伸过来,拿住缰绳,讲解道,「你要它停下,一定不能拉紧缰绳,这样只能让它跑的更快,你要把缰绳放松了。」 原来是这样,刚才她就是用力拉了缰绳,顾春芽又接过来,把缰绳松开了,任由马儿的脖子自由伸展,她才让它停下。 这下白马果然停下了。 顾春芽喜道,「还真行。」 「你再拉一下,它就跑了。」傅琅又道。 顾春芽不知觉的就拉了下,白马又跑起来,不过跑得比较慢。 「你身子坐直,除非跑得快了,你再把身子压低些,腿夹好了,别紧张,好了,往右拉缰绳」傅琅下了各种指令。 顾春芽照做了,马儿越走越平稳。 等到下一次,她让马儿停下,傅琅主动下了马鞍。 「很好,你自己去骑一圈,别太快,注意地上。」 他认真说话的时候,还真有几分沉稳,顾春芽本来只当他又要做什么坏事,没想到他还真的是在教她。 她点点头,骑着马儿跑开了。 伯都跟顾明瑞终于找来了,两人骑的一匹马,顾明瑞一到就下来,直接冲向傅琅,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吼道,「你想干什么?」 顾春芽远远看见,忙打了鞭子驱使马跑过来,一边说道,「哥哥,他教我骑马呢,你看,我学会了。」 顾明瑞侧过头,果然见她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他放开了手,皱眉看着傅琅道,「教就教么,不会好好说一声?春芽可是姑娘家,你下回注意点!」 傅琅点点头,「是我急了些。」 顾明瑞看他态度诚恳,也就不再追究。 伯都教了顾明瑞一会儿,等他也会骑了,四人便各自骑一匹马前往草原的西边。 到了下午方才到达。 前方有一片白色的羊群在慢慢移动,再前面有几个穹庐,顾春芽还看到了有好几条牧羊犬在周边游走。 「就是这儿了。」伯都指着这些羊,「这些就是卓玛在放的。」他向前方喊起来,「卓玛,卓玛!」 很快就有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冲了出来,马上的姑娘穿着大红色的金羌族服饰,手里拿着马鞭,英姿勃勃。 「伯大叔?」她的声音清脆嘹亮。 伯都向她行了金羌族的礼仪,笑着说道,「卓玛,我带了朋友过来,他们能看好族长的病。」 卓玛立刻就看向了他们,一双眼睛好像星星一样闪亮,「你们是大夫?」 「他是大夫。」伯都一指傅琅。 卓玛目光落在他身上,见是个年轻男子,不禁有些怀疑,她说话直来直去,「我们找了好些大夫,有些年纪很大的都还治不好。你真能治?」 「当然,只要姑娘能带我们去见一下族长。」傅琅表现的很自信。 卓玛心想,伯都是个老实的人,从来不说假话,也许这个人真能治好,她跟伯都说道,「那伯大叔怎么不带他们去呢,我现在被母亲罚,倒是不好去。」 「族长现在病了都不太出来,图门看守在外面。他不会听我的,只有卓玛你去,才有用啊!」 「图门?」卓玛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他?」 她很不喜欢图门,图门这个人心思不正,她以前在父亲身边时,早已劝过父亲不要用图门,怎么父亲病了。他又出现了呢? 「图门现在不止看守着族长,还有一队骑兵给他使用呢,我听说达来对他很好,经常叫他一起吃饭。」 卓玛的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达来是她的二哥,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大哥呢,他在做什么?」卓玛问道。 伯都道。「南边出了一群野兽,总把牛羊咬死,还杀死了不少人。他亲自去捕猎了,还没有回来。」 卓玛再不犹豫,翻身上马,「走,你们跟我去见父亲!」 她鞭子一甩。纵马飞奔起来。 其他几人忙跟了上去。 族长的穹庐前,果然有好些族人看守。为首的一个汉子尤其高大,长得凶神恶煞一般,极为骇人。 他见到卓玛,大声道,「你怎么回来了?夫人罚你放羊,三个月不准回来!」 卓玛下了马,冷冷道,「你算什么,这里没有你讲话的地方,我要见我父亲!」 「给我拦住她!」图门下令。 旁边立刻上来两个金羌族的战士。 卓玛拿起马鞭,粉脸含霜,喝道,「给我滚开。」 两个战士面面相觑。 卓玛在金羌族很受族长的宠爱,没有人敢忤逆她,她为人又热情开朗,喜欢帮助人,所以在族里很受人敬爱。 见他们不听话,图门恶狠狠道,「你们要想活命,就给我把她抓起来!她私自回来,本来就是违反族规的!」 两个战士无奈之下,只得上前去拿下卓玛。 岂料卓玛的鞭法很是厉害,把那二人打的惨叫不止。 顾春芽看得一脸羡慕,要是她有这一身功夫该多好,草原上的姑娘就是不一般啊! 「蠢货!」图门骂了一句,亲自上来动手。 他一身蛮力,随便一拳就能把地上的木桩打断,卓玛的鞭子抽在他身上就好像挠痒一般,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卓玛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眼见图门要抓到卓玛时,傅琅闪身上前,一掌拍向了图门。 图门不知道厉害,以为自己强壮,硬生生受了一掌。 结果这一掌打的他气血翻涌,喉头都涌上了血腥气。 他一双豹眼瞪大了,看着傅琅,「你是谁?」 「他是大夫!」卓玛道,「图门,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等我见到父亲,你将会被驱逐出金羌族!」 图门的脸上露出不屑之意。 穹庐的门帘忽然开了,有个妇人走出来,「怎么回事?」 「夫人,卓玛私自回来了。」图门抢先说道。 妇人皱起了眉头。 卓玛审视了一下妇人,才说道,「母亲,我带了大夫来,他能看好父亲的病,我们要见父亲。」 「哦?」妇人疑惑道,「你一直在西边,怎么会认识什么大夫?」 「是伯大叔带来的。」卓玛道。 妇人长得颇为美艳,卓玛跟她很是不像,顾春芽心想,而且这二人说话的态度也不太像母女两个。 妇人笑了笑,「伯都,你很忠心,还知道为族长找大夫啊!」 伯都的肩膀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她。 卓玛看她一眼,「伯大叔是好意,母亲,您还不让我们进去吗?父亲的病一直好不了,总要试一试的。」 妇人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只是你父亲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后来请的大夫他都不愿意看了,说他们都是不好的大夫,只会骗钱。我是怕放你们进去。又惹你父亲不高兴呢,这样对病情也不好。」 卓玛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母亲不用担心,这是我找来的,若是父亲责怪,我会承担下来。」 这时候,外面已经围了好些人,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妇人往周围看了一眼。同意了,但还是严肃的说道,「你私自回来。等看完了,还是要去西边的。」 卓玛点点头。 几个人便进去了穹庐。 族长居住的地方与旁的人家完全不一样,地上铺的毛毯极尽华美,衣柜,大床。桌椅等家具样样都有,哪里像是一个游牧族,但就这里,跟一般的富贵人家没有多少差别。 床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老人,世界第一魔法学院。 头发花白,瘦骨嶙峋,十分的憔悴。 卓玛看见了他就掉了眼泪。扑上去轻声唤他父亲。 族长微微睁开眼,笑道,「卓玛。你来了啊,你母亲说你去教他们种地了。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来看看我,种地急什么,东西还不够我们吃吗?」 第四十六章 卓玛抹着眼睛。「这不是来了么,父亲。我还带了一位大夫来,他能治好您呢。」 族长却变了脸色,怒道,「我不要看,他们的大夫都是骗子,根本就看不好,越看身体还越难受了。」 「父亲」卓玛没想到他真的那么排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妇人微微得意,轻声道,「还是叫他们走罢,看你父亲多生气呀。」 卓玛皱起了眉头。 顾明瑞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想叫伯都去说两句,结果一看伯都,他缩在一个角落里,根本不敢说话。 看来伯都是很怕族长跟族长夫人的。 顾明瑞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族长大人,我们这位大夫可是很厉害的,他的舅父治好了很多人,他也深得他舅父的真传,族长大人何不试一试呢?您女儿那么担心你,您的身体好了,您的家人才能真的放心啊!」 族长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问卓玛,「你在哪里请来的?」 卓玛回道,「是伯大叔请来的。」 族长咳嗽了几声,摆摆手,「叫他们走罢。」 伯都是个什么人,族长也是知道的,他不信伯都有多少能耐,可以请来厉害的大夫,他的妻子,儿子可是花了大价钱给他请过好多大夫的,结果还不是没有治好,钱都白花了。 伯都又能拿出什么钱呢,现在这一个肯定是骗了伯都,想来要他的钱。 族长完全不相信他们。 卓玛急道,「父亲,我相信伯大叔,他肯定不会胡乱请一个大夫来的。」 妇人过来拉她,「卓玛,你别再说了,我们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是很有名的,都没有用,别说一般的大夫了,卓玛,你别气你父亲了,快些叫他们走罢。」 眼见这病是看不成了,顾春芽灵机一动,说道,「族长,我们这位傅公子可是御医的弟子,御医您知道吗,是给皇上看病的!」 顾明瑞,伯都,包括傅琅都不由得抽了下嘴角。 族长一听是给皇上治病的,顿时就变了态度,挣扎起身道,「真的,是给皇上治病的大夫的弟子?」 「当然了,我们怎么会骗族长您呢。」顾春芽道。 族长又问伯都,「你怎么找来这个大夫的?」 伯都哪里说得出来。 顾明瑞明白了顾春芽的意思,笑了笑道,「不瞒族长大人,其实这大夫是我们兄妹两个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就是为了来给族长大人治病,伯大叔只是给我们引路而已。」 族长也是个精明人,登时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别人的真心,与一桩交易相比,有些人宁愿选择交易,反而心里还觉得踏实些。 族长现在明显就是这样的想法。 他不相信别人真的会来诚心治病,但假如是有别的目的,他倒是愿意听一听,试一试。 「我们想要买你们族产的酥油。」顾明瑞道,「假如我们治好了族长大人您的病,还请您能支持一下。」 原来是为了酥油,族长心想,酥油是他们游牧族的特产,别的地方确实买不到,看来他们也是做点心生意的,上一回就有个点心商人来购买了不少酥油。 族长点点头,「这倒是不难,就看你们这大夫的医术高不高明了。」 商人重利,只要给他们利益,他们就绝不会害人,族长很明白这一点,看来他们确实是想治好他的,不像别的大夫,稍微治好一点,骗了钱就走。 他们不一样,这生意是长期的,治不治得好,总是看得出来。 若是好不了,他们的生意也就泡汤了,商人不会那么傻。 族长就叫傅琅给他看病了。 傅琅去切了脉,过了一会儿道,「族长的病虽然时好时坏,但问题不大,请先把这瓶药水喝了。」 他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 族长正要去接,门口冲起来一个年轻汉子,叫道,「父亲,不要受他们的骗!」 族长愣住了,「达来?」 「父亲,他们肯定又是来骗钱的,这大夫年纪那么轻,会治什么?」达来要去抢傅琅手里的玉瓶,「不要相信他们!」 「他可是御医的弟子啊,给皇上看病的。」族长忙道。「达来,你别胡来。」 达来道,「给皇上看病的?」他哈哈笑起来,「谁信呢,皇上远在京城的,御医的弟子为什么会来这里?」他盯着傅琅,「你怎么证明?」 傅琅淡淡道,「喝了这东西,就能证明了。」 「谁信你,万一这药水把我父亲的病弄得更严重了。怎么办?」达来赶人了,「你们快给我走!」 傅琅只看向族长道,「族长。您难道对您的身体真的不抱希望了?若是如此也罢了,求生我能治,求死治不了。」 族长听到这话,不再犹豫,拿了药水就喝下去。 屋里的人都盯着族长看。 不到一会儿。族长呼出一口长气,满脸欢喜的道,「啊,舒服多了,这药真神奇,果然不愧是御医的弟子啊!」 卓玛高兴的蹦起来。 达来却沉下了脸。但也是一会儿的功夫。 妇人上来道,「那就好了,看来这大夫还是挺有本事的。」 族长舒展了一下筋骨。简直觉得不可思议,问傅琅,「我这就好了吗?」 「要彻底好,还需几日的功夫,如果族长能容我们留下来」 「当然。当然,你们一定要留下来!」族长吩咐卓玛。「你给他们好好安排一下,当做贵客招待!」 「好的,父亲。」卓玛笑道。 达来却来问傅琅,「你打算给父亲再喝这种药吗?」 「不是,我会另写方子,不知你们抓药方不方便?」傅琅问。 「方便是方便,不过也得看是什么药。」达来说道,「要是些名贵的药材,我们可能要去远的地方买。」 「都是常用的。」傅琅道,「就在这儿写吗?」 族长说道,「达来,快叫人拿纸笔给他。」 达来就去吩咐了,一会儿就有人取了笔墨纸砚来。 傅琅坐下,写了一个方子交给达来。 达来看了看,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也看不太懂,他说道,「那我去抓药,等会就熬了给父亲喝,你最好记住了,要是我父亲好不了,小心你的命!」 傅琅一笑,不作回应。 妇人扶着族长睡下来,柔声道,「就算好了,也还是要休息的,卓玛,你快带他们出去罢,让你父亲安静一下。」 族长也点点头,「你们来到草原,走了好几天罢,也累了,去歇息一会儿。」 卓玛便领他们去了旁边的穹庐。 顾春芽好奇的问傅琅,「你起先给族长喝了什么灵丹妙药啊?他看起来一下子好了很多。」 「是卫家祖传的灵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人精神大振。」他看了前头的卓玛一眼,在顾春芽耳边轻声道,「不过明天族长的身体就会弱下来,但也足够了。」 应是为了乱敌方的阵脚,顾春芽又问,「那族长是真的中毒了?」 他点点头,「可惜我没看出来是什么毒。」 他用了灵药只是想制造一种假象,好像他能很快就治好族长,所以,下毒的人肯定会在族长的药里面动手脚,让族长以为他根本治不好,再把他们赶走。 几人进了穹庐。 这个穹庐估计都是拿来招待客人的,布置十分的精美。 卓玛对他们行了一礼,真诚道,「你们有句话说,大恩不言谢,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来救治我父亲。」 「我们也有自己所求的,卓玛姑娘不必客气。」顾明瑞回了她一礼。 傅琅往外看了看,回过身道,「卓玛姑娘,刚才我不便说,其实族长是被人下毒了。」 「什么?」卓玛脸色大变。 「应该有一阵子了,所以一点点小病总是好不了,还有恶化的趋势。」傅琅表情严肃,「卓玛姑娘,能对族长下毒的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们相信卓玛姑娘肯定不是这个人,所以才告知你,倘若你想治好你父亲,下面的事情必须要办好。」 卓玛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什么事情?」 「你必须说服你父亲相信这件事,并且不能透漏出去,后面的事情才有可能成功。」 卓玛皱了下眉,喃喃道,「会是谁呢?」 「你们族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傅琅问,「敢问姑娘,又是因何事被罚。」 第四十七章 卓玛苦笑道,「父亲让我管理我们族的一个仓库,有一天点算的时候,少了几样值钱的东西,母亲说我看管不利,罚我去放羊,当时父亲已经病了,我不想为这个让父亲烦心,就没有告诉他。至于族里,」她语气沉重下来,「我们族与南边的一支族群本是同宗,不过在祖父那一辈决裂了,分成了两个族群,去年因抢夺草原发生过争斗,父亲想要与他们和好,可二哥不同意,他想交战到底,也有不少人是支持他的。」 几个人听了,都在想,是不是因为观点不同,所以族长才会被人下毒。 这应该就是诱因吧。 卓玛说到这儿,也有些明白了,她点点头,「我这就去跟父亲说。」 「还有一事。」傅琅叫住她。 顾明瑞,顾春芽也参与进来,几人商量了会儿,卓玛才急匆匆的出去。 伯都坐在地毡上,担忧道,「不知道卓玛能不能说的成。」 「卓玛姑娘很勇敢,我们又说清楚了,她肯定行的。」顾春芽笑道,「伯大叔不用担心,咱们就等着好了。」 「是啊,这次傅公子的药大显神威,族长已经很相信咱们了,卓玛又是他疼爱的女儿,没有理由不信的。」 四人坐了会儿,就有人送进来丰富的吃食。 伯都笑道,「都是上好的牛羊肉啊,肯定是族长吩咐下来的,你们快来吃。」 傅琅一抬手,「等等。」 伯都问道,「怎么了?」 「他是怕有毒呢。」顾春芽笑道,「不过也真有可能,假如下毒的人足够狠辣,说不定直接就采取行动了,把咱们置于死地,然后再去对付族长。」 顾明瑞脸色变了变,「那不糟了,他们金羌族都是善斗的,咱们怎么逃得出来?」 傅琅笑了笑,看了一眼顾春芽,「那人若像你说的这么果断,之前又把族长的长子,卓玛都调离了,那么,族长此时应该死了,可他还活得好好的,可见那人还想要个名正言顺,并不想以武斗取之,我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顾春芽斜睨他,「你的银针呢,不拿来试下毒?」 傅琅失笑,「谁跟你说银针试的出来?族长吃饭用的还是银碗呢,有些毒根本是毒人于无形,所以这些还是不吃为妙。」 伯都忍不住拍自己的脑袋,哀声道,「哎,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像有几个脑子的,就我最笨,还好同你们来,不然就死了。」 顾春芽扑哧笑了,「我们不来,伯大叔也不会来啊。」 「哎,都吃干粮罢。」顾明瑞看着面前的好酒好肉,咽了下口水,又一股脑儿的把它们倒进了旁边桌上的桌布里,卷成一个包袱扔在了后面,他拍拍手,「就让他们以为我们吃完了。」 几个人啃起了干粮。 随后一个人也不出去,闲聊起来。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天要黑了,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傅琅站到穹庐门口,听了一会儿,说道,「抓到人了!」 其他几人也都站了起来。 「是谁?」顾明瑞问,「他们说抓到谁了吗?」 傅琅摇摇头,「没有,有点乱,只是说在厨房抓到人了。」 穹庐的门帘这时被人撩开了。 卓玛走了进来,脸色阴郁,有失望,有悲伤,有愤怒,她说道,「父亲要见你们。」 族长那里绑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儿子达来。 卓玛当时同族长说他中毒的时候,族长大为震惊,但就他看大夫这段时间来,没有哪一个大夫可以让他短时间内身体好了这么多,他相信了傅琅的判断,当然,这也得归功于长期以来他对卓玛的喜爱。 卓玛请族长对厨房熬药的人手加以监控,族长知道,此时是非常时刻,一定不能用错了人,便吩咐了几个他平常不太用却又极度信任的随从,最后就发现是达来去下毒的。 族长气得差点吐血,把达来打了一通。 顾春芽他们进去的时候,族长正在质问达来,「你为什么要毒死我?毒死你父亲?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妇人在一旁哭,给达来求情。 族长骂她,「我娶了你,是叫你好好养几个孩子的,看达来成了什么样的人,你还有脸哭?出去!」 妇人吓得只得出去了。 「这是毒药。」卓玛把从达来身上搜来的给傅琅看,「你看能不能解。」 这毒药是灰褐色的粉末,傅琅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他问卓玛,「你们金羌族可是巫医?」 卓玛一惊,「巫医?这是巫医的毒药?」 傅琅点点头,「与我们的药相去甚远,这里面放了毒虫,古藤根,石粉,粪便等东西,只有巫医才会使用。」 族长听了也是大惊,「竟然是巫医,我们族倒是出过一个,已经被我们处死了,也没听说她有弟子啊。」他一个耳光扇在达来的脸上,「你说。这药你哪里弄来的?解药在哪儿?」 达来死都不说,咬紧了牙关。 卓玛问,「你能解得了吗?」 这次的结果也是出乎傅琅的意料,他本以为再怎么是毒药,也应该是在他可以理解的范围内,没想到竟是出自巫医之手,也没想到达来被抓了个现行,也不肯把解药交出来赎罪。 事情有些棘手了。 傅琅沉吟一下,「此毒是慢性的,虽说不会一下子致命。但我来治,须得十天半月的时间,我要回去一趟。」 他的舅父卫大夫也许知道解法。 卓玛听了拧起眉。她走到达来身边,冷冷说道,「你要是不拿出解药,我们只能把哈斯跟阿古拉一起杀了,给你陪葬!」 哈斯是达来的妻子。阿古拉是达来的儿子。 达来瞪大了眼睛,「你们不能这样!」 族长也来气了,「我都要被你毒死了,怎么不能这样?」他传令下去,「把哈斯跟阿古拉带上来,三个人一起处死!」 达来啊的一声。叫道,「父亲,我会拿出解药。」 族长这才叫人停止。 达来眼泪流下来。哭道,「父亲,我知道就算我拿了解药出来,父亲也不会放过我,只求父亲能好好对待哈斯跟阿古溃」他告诉藏解药的地方之后。对族长说道,「父亲。您若是对外族也如对我一样残忍,我们金羌族早就一统江山了!」 族长大怒,挥手道,「拉他出去,杀了!」 他一句废话都不说,就把儿子给杀了。 几个人也有些吃惊。 族长得了解药喝下,心情大好,对他们说道,「你们放心,以后我们族的酥油都卖给你们,这次没有你们,我还不知道身边会有这样的逆子!」 顾明瑞道了声谢。 他们出来后,看到那妇人跪在地上哭,她的身后还跪着一个年轻妇人跟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达来已经死了。 卓玛送他们到穹庐,「父亲留你们多住几日,你们一定要留下,好好玩一玩。」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欢喜的神色。 顾春芽忍不住问,「卓玛姑娘,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你二哥为什么想毒死族长呢,就因为意见不合?」 卓玛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二哥不是我亲生母亲生的,父亲从来都不喜欢他。」 原来达来是族长婚外情的产物,卓玛的母亲得知这个事情后,气得一病不起,再生下卓玛之后就去世了,族长一直把这归咎于达来,觉得要是当初要是没有达来的话,他的妻子就不会生病,所以达来一直都不受他喜爱。 甚至可以说他是用几乎残暴的方式在对待达来。 卓玛叹了口气,虽然她不喜欢这个二哥,可是这样的结局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只是父亲做事的方式就是如此,达来要毒死他,父亲怎么也不可能放过他的命。 卓玛走后,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几个人都不说话。 还是顾明瑞第一个开口,「这都是命,要不是我们想买酥油,这金羌族只怕就要出大事了,既然是命定的,我们也阻止不了。」 「是啊,总算我们的目的达到了。」顾春芽挤出一丝笑。 随后几天,族长派了人给他们送好吃好喝的,还叫人表演歌舞给他们看,白天几人又骑着马去领略草原的风光,可以说过得很是愉快。 酥油的事情也说好了,族长保住了命,自是感激他们的,又有卓玛在旁边帮忙说话,酥油的价格很合理,双方甚至还签了一份契约。 第四十八章 除了一个生命的逝去带来的唏嘘外,这次的草原之旅算是十分的圆满。 再过一日他们就要走了。 结果就在那一日,傅琅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约他去草原最北边莽山上的孔雀峰相见,信里还说,顾春芽在他手上,警告他不要带任何人去。 傅琅把信一捏,去了隔壁的穹庐。 「春芽在不在?」他问顾明瑞。 顾明瑞道,「怎么?」 「没什么,我想起来一件事,要问问她。」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顾明瑞瞧了他一眼,道,「早上有个妇人过来,说要请教她怎么用酥油做点心的事情。」他看看天色,皱起了眉,「不过也该回来了罢,说起来,我倒忘了问那妇人叫什么,只说是住在旁边。」 傅琅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去附近问了一遍,那些人都说没有见过顾春芽。 他心知出事了,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骑马去了北边的莽山。 那莽山他们前两天才去游玩过,孔雀峰是莽山最高的一座山峰,他记忆力极好,很快就找到了。 峰顶上此刻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顾春芽,她的手上脚上都被绳索捆住了,还有一个是年轻妇人。 傅琅走近一看,竟是达来的妻子哈斯。 哈斯见他果真来了,冷笑道,「来的很快,这姑娘果然是你心爱的人。」 自从达来死后,哈斯就一直在筹谋复仇,这次达来之死,族长,卓玛,傅琅几个都是凶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这几天也暗地里观察过,什么请来的大夫,分明就是跟他们很熟的,而且这个男人爱慕这个姑娘,她一目了然。 因为曾在达来的眼中,她也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傅琅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百密一疏,他们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达来的身上,竟然忘了他的妻儿。 金羌族的人果然都很有血性,妇人都是如此! 哈斯的匕首抵着顾春芽的脖子,「我要族长跟卓玛的头颅!你把它们带来,我就放了她,怎么样?」 顾春芽一颗心猛烈的跳动着,她也是疏忽了,没有料到哈斯的反击。 见到有妇人来请教,又说住在不远,她就跟了出去,结果那妇人就对她下了迷药,想来,那人应该是哈斯忠实的战友。 现在哈斯要族长跟卓玛的头颅,这怎么可能办到? 就是能办到,也不可能去做啊! 傅琅淡淡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怎么知道,我带来了,你就会放人?这次达来的死,你难道不恨我们?我带来了,你再用她威胁我杀了自己,我岂非也要听从?」 哈斯一愣,她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的恨,比起族长算什么,他还杀了我师父,我师父是巫医,他大概还不知道!只要你带族长跟卓玛的头颅来,我一定放你们走!」 事情又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来那巫医竟是有弟子的,还就潜伏在族长的身边。 那么,达来的毒药也是出自哈斯的手了! 这次的事情是他们夫妻两个密谋的,不过达来并没有交代出来。 傅琅想了想道,「你要我杀两个人很有难度,你身上还有毒药吗?以现在他们对我的信任,我去下毒难度还小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哈斯眼睛盯着他,「你们的人都很狡猾,别跟我耍花样。」 「现在可是你在跟我玩花样,她在你手里,我什么办法都没有。」傅琅道,「我手边也没有毒药,你现在抓了她,那边很快就会发现的,我要早下手为强,你把毒药拿来。」 达来被杀之后,哈斯根本也近不了族长的身,她就是有心下毒也没有办法,所以才从傅琅身上着手,她听图门说,傅琅的武功很好,所以才抓了顾春芽威胁他。 哈斯心想这个提议也是可行,她犹豫一下,手暂时离了顾春芽的脖子,去怀里取毒药。 在这瞬间,傅琅暗藏的匕首飞了出去,直直插入了哈斯的胸口。 哈斯扑倒在地。 但她没有立刻死,她狞笑着道,「你会尝到恶果的。」她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砍断了埋在泥地里的一截绳子。 顾春芽才发现她脚上的绳索竟然是有陷阱的。 傅琅见状,连忙飞奔了出去。 可那绳子的另一端竟然还捆着一块大石,大石咕噜噜往崖下滚去,顾春芽就像个纸人一般,跟着被拖走了。 即便傅琅跑的飞快,也只将将抓到她的手。 顾春芽真没想到草原一行,自己会命丧于此,也许正如顾明瑞说的,这都是命。 这个瞬间,她既无忧伤,也无愤怒,竟是一腔的平静。 怎么说,也是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她也许该觉得满足。 「你快放手。」她极快的吐出了一句话。 然而,这句话却被极限的速度吞没了,她一条直线般坠落下去,像天际里划落下的一颗流星。 现在,一切都跟她无关了罢? 顾春芽心想,等到别人找来的时候,希望自己不是块肉酱,这样家人还好受些,可又一想,都是死了,他们怎么好受得了,只怕是要难过死了。 早知道…… 刚才自己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苦笑,现在却又后悔了。 就在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间,脚下的重量却一下子没了。 她的身体停在一棵树上。 具体一点来说,她是被傅琅抱着,落在了一棵树上。 「你?」她瞪大了眼睛,「你没听到我说的,你怎么没放手?哎哟」她轻哼一声,停下来,才觉得浑身都在发痛。 这山崖下面突出的石头。斜长的树枝很多,她身上不知道被划了多少伤口,只是因为下坠的速度太快,她无法察觉出,甚至都不清楚傅琅是怎么把她脚下的绳索弄断的。 「还好没有中了要害,你忍一忍。」傅琅顿了顿,他也有种死里逃生的彻悟之感,假如他没有在石头着地之前砍断绳索,现在两个人只怕都成肉泥了。 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人生在这瞬间,像是变得那么的小。小的就只剩他眼前的这个人。 傅琅深深看着她,「我可是跟着你一起赴死了。」 顾春芽一愣,「怎么?」 「我舍命搭救。你不该嫁给我?」 这种时候来谈这些,顾春芽抽了下嘴角。 他手臂紧了紧,让她更加贴近自己,「我当你默许了。」 「谁说的?」顾春芽皱眉道,「我没同意。再说,要不是你突然杀她,我也不会掉下来啊,本来还有谈的余地」 话未说完,傅琅的脸凑上去,堵住了她下面要说的话。 滚热的嘴唇压在她的唇上。顾春芽的心在这一刻跳的杂乱无章。 「你」她用力推他。 傅琅稍稍离开,「再动,咱们就要掉下去了。」 顾春芽往下一看。浑身打了个寒颤,又不可思议的盯着傅琅,「你居然有心思!」 生死之间,他还来亲吻她? 「我怕以后没机会了。」他低下头,又在她唇上亲了亲。无视她愠怒的表情,「一次亲个够。省得亏了。」 顾春芽一时又哭笑不得。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他的唇不时逗留,顾春芽的脸已经红的像是才进过染缸。 傅琅却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再延长一些。 然而,孔雀峰上传来了顾明瑞的喊声。 「大哥,大哥,我们在下面!」顾春芽惊喜的大叫。 顾明瑞听到她的回应,才松了一口气,忙道,「春芽,你别怕,哥哥会立刻救你们上来的,卓玛姑娘也来了,带了好多人呢。」 顾春芽心想,这下应该不会死了。 这莽山,金羌族的人是经常进出打猎的,熟门熟路,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顾明瑞看到她一身的伤,眼睛立时红了,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卓玛上来道歉,「都是我们守卫不利,才出了这种事,傅公子,顾姑娘,真的太对不起你们了!」 「也是想不到的事情,卓玛姑娘不用自责。」傅琅道,「原来哈斯是巫医的弟子。」 卓玛大吃一惊。 一行人回了住宅地。 卓玛禀明了族长,族长大怒,传下去彻查这件事,只要跟哈斯有关的,统统都抓了查问,不放过一个余党。同时又派人送来库房里的草药,给二人疗伤,反正傅琅是大夫,外伤药是可以自己配制的。 第四十九章 他们要离开的计划不得不又推迟了一阵子。 幸好也不严重,用了药,两个人身上的伤口很快就结痂了。 傅琅这段时间天天来看她,顾春芽有时候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才好。 这日,她在草原上散步,傅琅又找来了。 两个人静静的走了一段路。 傅琅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把我当登徒子了?」 她惊讶的抬起头。 「就是这么想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愿嫁给我,即使我为你连命都不要。」傅琅看着前方,「所以我不后悔,我也就要走了。」 顾春芽抿了抿嘴唇。 登徒子什么的,她倒是没有这么想过,那次的事情后,她明白傅琅是真的喜欢她,甚至愿意陪她一起坠下山崖,情动的时候,做出这种举动也不是不可原谅,可要让她说出来,她是不肯的。 只是听到他说走,她的心里一动。 「你还是要去报仇?」她问。 傅琅点点头,「非去不可。」 他的语气里透着决绝,有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坚毅。 顾春芽暗自一叹。 在挣扎了许久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傅琅既然那么喜欢她,他可否愿意听完她说这些话呢? 可否因为是她说的,他愿意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呢? 「傅琅。」她唤了他一声,「也许我下面说出来的话会让你动牛可是,我希望你能听完,也不要急着责怪我,可以吗?」 她的表情很认真很慎重,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跟自己说话。 「你要说什么?」他也好奇。 「关于你父母。」 顾春芽心想,就由她说好了,若是让卫大夫来亲口告知傅琅这个残酷的真相,卫大夫的心里也一定很难受。 她挺直了身子,很是紧张。 「我父母?」傅琅眯起了眼睛。 「是的。」她轻声说道,「其实并没有人冤枉你父亲。确实是他在任时贪墨,只不过,你父亲很聪明。很少人察觉,甚至是你母亲都被蒙在鼓里……即便你母亲后来得知真相,也为时已晚,卫家已经付出了代价,你母亲才会」 她说到这里。觉得很奇怪,因为傅琅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阳光下,他的脸好像木雕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的眼睛也好像被定住了。不能转动一下。 这个情形很诡异,他虽然立在这里,却跟不存在似的。身体里宛若没有灵魂。 「傅琅?」她伸手推一推他。 他猛的看向她,眼神像瞬间凝结起来的冰,「你刚才说什么?」 「我」顾春芽噎了一下,「你没听到?」 这不可能,她声音再轻,暗卫,别出家。他也不可能听不见。 傅琅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顾春芽拳头一捏。硬着头皮又说起来,「你父亲不是被冤枉的」 她的领子一下子被揪住了,傅琅的脸极为狰狞,语气更是恐怖,「你居然还敢说?你居然还敢?」 她定定的看着他,眉心微微拧起。 傅琅的手慢慢移上来,扼住了她的脖子。 「你还胡说吗?」他问。 她吐出一句话,「我说的都是真的,卫大夫怕你承受不了,才没有同你说,你要找的凶手就是你父亲。」 傅琅的手剧烈的抖了起来,他的力气加重了几分。 顾春芽顿时觉得透不过气,她挣扎着,小声道,「我知道你面对不了,如果是我,我也会生气,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父亲,我尊敬他,爱他,他却负了我,还害了娘亲。傅琅,你可以恨他的,你父亲对不起你。」 他的手一下子松了。 她重重喘了口气。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顾春芽回去的时候,彩霞满天,已经是傍晚。 「刚才傅公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也不告别一声,我还是从那些族民口里听说的,他买了人家一匹马,回苏县了。」顾明瑞问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这举动也是在意料之中。 得知了这样一个事实,他怎么还可能平静的留在这里。 顾春芽心想,傅琅一定是回桐平镇去见卫大夫了。 不过他有了心理准备,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过了两日,他们也启程回苏县。 族长送了好些金羌族的特产,载了满满一车。卓玛还想送几匹骏马,只可惜他们没有地方养,也没有草给马儿吃,只得拒绝了。 到苏县的时候,已经是初冬。 路人都穿起了夹袄。 杨氏从里面跑出来,埋怨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说好一个月的,你们看看,这都快要两个月了,可把我担心的,晚上都睡不好,你们两个真是」她仔细瞧着两兄妹,「都好好的罢?」 顾春芽笑道,「也才一个月加半月,哪里有两个月了,不过是出了点小事耽搁了时间,我跟哥哥不是都挺好么,生意也谈成了。」 这么凶险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告诉家人的,他们都选择了隐瞒。 杨氏见两人面色都不错,也就放了心,又见他们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叫道,「哟,这族长那么大方啊!」 一家子高高兴兴进了屋去。 方茹牵着顾欣出来,顾欣见到父亲回来了,燕子一般扑了上去。 顾明瑞抱起顾欣,在他粉嫩的脸蛋上亲来亲去,顾欣咯咯直笑。 方茹虽然也想同顾明瑞亲近,但众人面前,到底是不妥的,只依着他,两个人暗地里手握在一起。 顾应全问东问西。 顾明瑞耐心的一一答了。 「二姐,大柳草原好玩吗?」顾明益也好奇的问。 「好玩,草原很大呢,养了好多好多的牛羊,那里的人个个都会骑马。」顾春芽眉飞色舞,「我现在也会了,他们做得烤羊肉又好吃,姑娘们唱歌跳舞可好看呢。」 顾明益听得满心羡慕,「我也好想去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什么远的地方都没有去过!」 顾春芽安慰他,「下回有机会一定带你去。」 顾明益才又欢喜了。 「你们两个先去歇息一会儿,这路上也累了,我跟你爹准备晚饭。」杨氏说不了一会儿站起来催他们。 「是啊,是啊,歇着罢。」顾应全也道,「这草原上吃的东西可不合胃口罢,再好吃,那牛羊肉天天吃也得腻,我给你们弄些好吃的。」 两人连连点头,笑着进去了。 杨氏牵了顾欣,又推推方茹,「你也去,我跟你爹来就行了,明益也能搭把手。」 方茹的脸微微红了红,婆婆知道她想念相公,在给他们时间亲近呢。 她垂下头,「没事儿,我还是」 「去罢,去罢,多啥话呢。」杨氏带着顾欣就去厨房了。 方茹一撩头发。抿嘴笑了笑,进了卧房。 顾应全则去市集采购。 晚上,桌上的菜摆得满满的,鱼,鸡,鸭,虾子都有,唯独没有肉。 这草原上的干粮都是肉做的,他们是怕兄妹两个实在不想吃了,所以全买了别的荤菜回来。 顾春芽夹起一个大虾子。惊道,「这天气的虾子可贵吧,倒是舍得买。两个铺子的生意难道很不错?」 「生意不好也得买给你们吃啊。」顾应全摸着头笑起来,「不过生意真的很好,那些有钱人家现在办寿辰什么喜事,全喜欢来食坊呢,你三个师兄真要忙死了。点心铺也不错。小直又想出了两样点心,卖得很好哦。」 顾明瑞笑道,「看来陆大哥几个还是有本事的,我不在,他们照样做得不错。」 方茹扑哧笑了,「哪里呢。他们是焦头烂额,最近庞大哥老是往家里跑,问你们怎么还不回来。我看他们是撑不下去了,陆大哥不用说了,都瘦了好几斤。」 这下顾春芽也笑了,她可以想象得出来庞元济的表情。 第二日,兄妹两个去了清源食坊。 陆采石忙不迭的奔过来。握住顾明瑞的手,大喜道。「你总算回了!」 「再不回,等着收我们的尸罢!」庞元济差点就要哭了,「你们怎么去那么久?我晚上每天才睡三个时辰啊,三个时辰!大师兄一大早就叫我去市集买菜!」 顾春芽哈哈笑起来。 顾明瑞奇道,「怎么要你买菜呢,原来不是有买菜的人?」 第五十章 「别提了,那人见你走了,当我们好欺负,尽买些便宜的,只知道往自己腰包里塞钱,幸好有次他自己做得过分,买了条不新鲜的鱼回来。我什么鼻子呀,见惯鱼的,逼问之下才知道他做得丑事,我一气之下把他辞了,大师兄也不知道再雇个什么样的人,就叫我去买菜。」 顾明瑞摇头,昨个儿还夸他们呢,果然还是只适合当厨子,就算一开始识错了人,也不至于就不敢雇人了。 他说道,「我一会儿去找人,明日你就不用去买菜了。」 庞元济解放了,高兴的道,「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陆采石把账本拿出来给顾明瑞看,「我们也不太清楚多少才是对的,你快看看,都是谁有空就去记一下,有时候顾大叔也会帮忙。」 顾明瑞瞧了一眼,顿时头痛无比。 能把账本写的跟天书一样,也是种本事啊! 他拿了账本进去细细看了。 庞元济拉了顾春芽说话,「大柳草原怎么样?」 「你说哪方面?」顾春芽挤了挤眼睛,「金羌族的姑娘都很美丽哦,又能干又勇敢,还能歌善舞呢。」 「谁管这个!」庞元济无语,「他们的羊肉牛肉做得特别好吃,我跟师父曾去过京都附近的乌兰草原,那滋味……早知道我跟你们去了。」 顾春芽一头汗,「你去了那食坊怎么办?牛羊肉,师父也做不出来吗?」 她是吃出来一点,这些游牧族人喜欢放很多香料,但有些香料就是吃不出来是什么,像是在别的地方买不到的。 她也不好意思去问,毕竟是人家的秘方么。 「师父也只辨认出了几样,而且他们的手法也不一样,我见过他们会先把羊肉风干了呢,咱们都是直接烤。」 两人探讨了一阵,庞元济忽然又说,「五师兄,我看你们给他去提亲罢。」 「怎么,他跟梁姑娘看对眼了吗?」 庞元济道,「是啊,那梁姑娘送酒每次都亲自来,一来,五师兄就脸红,我也不知道他脸红个什么劲儿,你看上人家就说么。哎,我都替他累,有次去问,竟然还跟我生气了,害得我被大师兄训了一通。」 顾春芽抽了一下嘴角,庞元济这人讲话做事直接简单,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就是让他生活在现代,恐怕对他的影响都不大,可别的人哪里像他? 孙沛是很内向的人,就是喜欢也绝对不会主动说啊! 「我确认之后会帮着提亲的,不过,五师兄的父母,也是跟他不联系的吗?」 庞元济挠挠头,「五师兄比我还惨,父母都死了,跟他后娘一起过,他哪里有好日子,幸好遇到师父呢,不然得活活饿死,所以他也不会回去的了。」 难道是因为这样,他性格才会如此的沉静? 顾春芽道,「我晓得了,他的婚事看来确实得要我们帮着办。」 她随后就去了点心铺。 邱直看到她很高兴,「师父,您终于回了。」 邱寿走过来,骄傲的说道,「二姑娘,小直又想出了好几样点心,您快来看看,好卖的不得了呢。」 「爹!」邱直皱起了眉。 「你也辛苦许久才做出来的,爹夸两句还不行那?」邱寿笑眯眯。 「是啊,该夸的。」顾春芽也笑,一边走到柜台前。 她很快就找到了邱直做的几样新点心,一一拿出来尝了尝道,「确实不错,难怪昨儿爹也说呢,都叫什么呢?」 「师父不在,我自己取了名字,也不知道妥不妥。」邱直指着解释,「这个叫螺丝酥,这个是千层油糕,还有荸荠饼,这个是因为有次吃饭,爹买了荸荠回来,妹妹弟弟都爱吃,我就想能不能做成饼,结果做出来很是清香呢。」 顾春芽微微笑着听。 她觉得很幸运,当初一开始收邱直做徒弟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天赋有多好,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很有诚心,后来又觉得他很努力。 没想到,原来邱直还是一个那么会触类旁通的人。 她可以断言,将来邱直一定会超越她。 至少她在刚学成的几年内,绝没有这样的领悟能力。 「乖徒儿,你越来越聪明了,这三样都做得很好,就我看来,也没要改进的地方。」她扭头看向邱寿,「邱大叔,您真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邱寿听得满身心都喜乐无比。 邱直拿了纸笔来,递给顾春芽,「师父,您给写上去罢,徒儿争取早点让您写满这张纸。」 顾春芽点点头,在墙上的大红纸上写了那三样点心。 门外这时进来了一个小姑娘,探头笑道,「邱大哥。」又叫邱大叔。 邱直看到她,脸泛起了红晕,有些结巴的道,「文英,你,你来了啊。」 小姑娘叫张文英,她点点头,「是啊,这是你师父吗?」她看向顾春芽。 顾春芽也瞧了她一眼。 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身量中等,脸上一双眼睛尤为出彩,顾盼之间十分有诱惑力,虽然看着比邱直年纪小,可言行举止却很是老练。 邱直回道,「是我师父,师父,这是张姑娘,她最近常过来玩的。」 张文英已经跑上来,热情的看着顾春芽道,「顾姐姐,我早就听说你厉害了,没想到你还长得那么美。」 好一张甜嘴啊! 照理说,谁都爱听好话,可不知怎么的,这姑娘说出来,顾春芽竟是不太喜欢。 她笑了笑道,「以前也没见过你啊。」 张文英道,「是啊,我也是才认识顾大哥的,顾大哥救了我呢,我那时晕倒在街上,要不是顾大哥,真不知道怎么办!为报答顾大哥的恩情,我有空就来帮帮忙,给你们擦擦柜台也是好的。」 邱直嗫嚅道,「你怎么还提这个,都说了,不算什么,谁看到都会帮你的。」 张文英伸手戳戳他,「谁说的啊,我听有人讲,好几个人都没管我死活呢,只有顾大哥最好!」 邱直的手臂好像被电电了一下缩回来,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顾春芽瞧的分明,徒弟这是喜欢上张姑娘的节奏啊! 张文英却好像没注意到,身子前倾,「顾大哥,你做的荸荠饼真好吃,我今儿还要买几块,你给我拿。」 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 邱直应了一声,去拿夹子夹饼,结果愣是掉了两回。 张文英抿着嘴直笑。 顾春芽在一旁皱起了眉。 这姑娘罢,看着哪里没什么不对,可是又觉得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这身上好像透着一股子浮浪气? 她侧头看了看邱寿。 邱寿只是笑,也没有不满意的样子。 张文英接了饼,拿钱出来给邱直之后,取了一个给邱寿,「邱大叔,我请你吃一个,您儿子做的真好吃啊。」 邱寿哈哈笑起来,「我要吃,他还不是随时能给我做,你自个儿吃罢。」 张文英就笑着走了。 邱直看着她的背影,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顾春芽低下头想了想,问邱寿,「这张姑娘住在哪儿的啊,家里做什么的?」 邱寿立刻露出同情之色,「说起来倒是可怜,她住在城外的,家里本来有几亩地,后来父母死了,她把地卖了好好葬了他们,如今只接一些针线活做,听说也没有什么亲戚。」 倒像是真的很悲惨,顾春芽也不再多说。 回去后,她跟杨氏说起孙沛的事情。 杨氏连连点头,「是该把聘礼准备起来了,我早前也去家具铺看过的,那铺子大,要真订做什么,一个月就能给你交上来,不过,你这五师兄成亲。最好你师父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是啊,也不知道他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顾春芽暗叹一声,那时就说皇帝的身体不行了,现在好了些没有也不清楚,要说这师父也真够狠的,这是要跟他们断绝关系啊,一个消息也不稍来! 「也只能娘跟爹帮着弄了,五师兄的家人,听七师兄说。。也是不用考虑的。」 杨氏心疼道,「都是些可怜的,难怪跟着你师父呢。你师父对他们肯定很好。」她顿一顿,「昨儿忘了说了,你夏荷姐生了个儿子呢,小英他媳妇也怀上了,他们铺子生意很不错。小英说还想跟你多学一点,你两个徒弟也想你呢。」 顾春芽笑道,「看来我得撰写一本书了,到时候叫他们看着学。」 她这话说出来,到还真有了几分心思。 第五十一章 她另外两个徒弟倒是好说,随时能来。但钟英离得远,又掌管着铺子,却是不方便。假如有书的话,可不是容易多了? 她一时摩拳擦掌,「我有空真要写书了!」 杨氏瞪大了眼睛,「你还学人撰书?」 「怎么,不行吗?我叫明益代笔。」她一边笑。一边就去找顾明益了。 顾明益急忙忙就要去拿纸笔。 「不急,等我理一理。」顾春芽笑道。「你这画画的也不错罢,到时候再给我弄几幅插图,表哥也看得明白。」 顾明益奇怪道,「插图是什么?」 「插图啊」顾春芽想了想道,「举个例子,比如我说要把面团擀薄,再把酥油包在里面,然后对折,擀平,再对折,你就要把这个过程用画表达出来,这样就能一目了然。到时候我边做,你就边画,肯定很逼真。」 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哪里那么麻烦,顾春芽暗自遗憾,也只能把那些稍显复杂的画下来,好叫人更清楚。 顾明益点点头,「我能画,夫子有时候会教呢。」他说着抽出几张画来,「姐看看,这样行不?」 三张画,一副是山水,一副是草原上的牛羊,还有一副竟然画的是顾欣蹲在地上看蚂蚁。 顾春芽哈哈笑起来,「这张欣儿的画的最好,因为是你亲眼见到的,别的都是你靠想象的罢?」 「是啊,我又没有去过!」顾明益很是怨念。。 顾春芽揉揉他的头,「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只要去远些的地方,都带你,行了罢,别惦记着那次的事了。」 顾明益就笑了,「姐说话可算数。」 「我啥时候不算数了?」她一戳他脑袋,「你看书罢。」 她推开门走了。 杨氏正好在外面叫她,「你王大叔来了,找你呢。」 顾春芽快步走了出去。 「昨个儿我正好有事去附近的镇上了,才知道你们回了,怎么表少爷不在呢?」王昌平奇怪道,「他去哪儿了?」 「他应该去找卫大夫了。」顾春芽小声道,「我把那事告诉他了。」 「啊!」王昌平大惊。 他那时候只是希望顾春芽可以嫁给傅琅,从而让他淡掉报仇的心,没有想到她会亲口说出来。 他急道,「表少爷发疯了没?动手了没?」 顾春芽摇摇头,「还算好,王大叔,这件事他总要面对的,再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看不会有事的。」 见她神情平静,不像是被傅琅惊吓过的,王昌平吁了口气,「这样也好,老爷也背负了那么久了,是该说出来了。」他又抬头看了顾春芽一样,「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表少爷幸好认识你,不然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 她笑了笑,「我也没做什么啊。」 王昌平暗自道,但是表少爷做了什么啊,人慢慢的变好了,怎么说,都是她的功劳,他笑道,「我还是希望姑娘能嫁给表少爷呢。」 她不知道该回什么。 王昌平笑着告辞了。 过了两日,顾春芽同陆采石说起孙沛跟梁姑娘的事,陆采石答应去找孙沛谈谈。 除了王清外,孙沛最尊敬的肯定就是大师兄陆采石了,陆采石又是有妻儿的过来人,知道怎么谈话,所以交给他是最合适的。 下午,陆采石就来说了。 孙沛承认对梁姑娘有意思,愿意娶他为妻。至于这梁小兰么,据陆采石所说,看起来也是对孙沛有意的,不然不至于老是找机会过来,两个人眉目传情,陆采石可是看到了好几回,这桩婚事成功的几率可说是非常高的。 顾春芽就去跟顾应全,杨氏说了,和表姐同居的日子。 杨氏很高兴,第二日就去请了一个信誉不错的媒婆,到梁家去提亲。 梁成忠虽然觉得有点突然,可是欢喜是大过惊讶的,他也见过孙沛,一直觉得这人老老实实的,又不油嘴滑舌,十分的靠得住,加上还是御厨的弟子,手艺不用说,女儿嫁给他,吃穿根本不愁,只是听说孙沛没有父母,稍许有些犹豫。 还是梁小兰大方,说没有父母就没有难缠的公婆,听到女儿都愿意,梁成忠哪里还不肯,他本来就在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奈何她没有看上的人,这一回倒是中意了,梁成忠连忙就去回了媒婆。 这事儿便算是定下来了。 杨氏去家具铺定制家具,置办彩礼,又给孙沛单独租了一套院子。 原本是想买下来的,不过顾春芽说,看现在这状况,难保以后不会搬到陇城去,到陇城,那里机会更大,所以房子不着急买,先租下来住着再说,杨氏也就照办了。 两家又把日子定在明年的二月十六,离现在还有三个月的样子。 孙沛喜事在即,人也跟着活泼了一些,常是笑容满面。 顾春芽这日同邱直做点心的时候,邱直连打破了两个碗,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因为他特别小心,注意力也特别集中。 顾春芽不由得纳闷,问道,「你怎么了,我看你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邱直红了脸,「师父,对不住,是徒儿的错。」 「倒不是错不错的问题,你心里藏着事,可以跟师父说,别憋着,这样你也做不好点心不是?」顾春芽脱下围裙,「要是你不愿意说,也没什么,今日就休息一下罢,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辛苦了,该放松几天。」 邱直便不再坚持,不过他也没有讲清楚原因。 顾春芽歇息了一会儿,自个儿把明日要卖的点心做好了,又叫张起高都搬到柜台附近,拿罩子罩好。 张起高算是个玲珑的人,顾春芽问了他两句。 听说是关于邱直,张起高嘿嘿笑起来,「多半是看上那张姑娘了。」 「看上张姑娘跟他心神不定有什么关系?」顾春芽有些莫名其妙。 张起高挠挠头,「前一个月,掌柜的不在,您是不晓得,那张姑娘自从被邱小弟救了,那是三天两头的往这里来,人也勤快,帮着我们做这做那的,还招呼过客人呢,邱小弟总是见到的。可是掌柜的回来了,那张姑娘就不太来了啊,算起来,像是有五六天没来了呢,邱小弟能不那啥么!」 顾春芽皱起了眉,徒弟这是害相思病不成? 上次她还想说要给邱直找个媳妇儿了,这下可好,他自己看上了。 就是不知道那张姑娘人到底好不好。 「你觉得那张姑娘怎么样?」她问张起高。 张起高笑道,「张姑娘不错啊,长得也好,掌柜的是要给邱小弟定亲事拉?」 顾春芽咳嗽一声,「这个么,说不好,先看看罢,你可别告诉小直。」 张起高连连点头,保证不说。 顾春芽便回去了。 邱直这失魂落魄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张文英再次的到来,他才又生龙活虎。 铺子里的人少不得要嘲笑他两句,跟张文英说,「张姑娘,你得时常来啊,不然咱们小直可就没有办法做点心了!」 张起高也打趣,「是啊,是啊,张姑娘,为此掌柜的都放了邱小弟好几天假呢,他就跟病了一般。」 邱直满脸通红,看都不敢看张文英。 张文英偏偏凑上来,笑着道,「他们说的我都不信,我问你,真是这样吗?」 邱直哪里好回答,低声道,「别听他们的,师父是怕我累坏了,才叫我休息几天的。」 张文英哼了两声,「原来是这样,那我以后索性不来了,我这忙得晕头转向的,来了又为什么!」一边就要往外面走。 听她说不来了,邱直急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众人都哄笑起来。 邱直的脸更加红了。 顾春芽在里间全听见了。 自己这个徒弟真真是个雏儿啊,怎么看,跟那张文英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张文英小小一个姑娘,那是把邱直玩转在手心里。 若是真心,也就罢了,可若不是…… 顾春芽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私心在里面,邱直拜她为师父快要有四年的时间,四年可不算短,他又同她一起开铺子,可谓朝夕相处,所以她对邱直的感情除了师徒之情外,也有姐弟之情,比起孙沛,那是深多了。孙沛喜欢上谁,她并没有考虑多少。两情相悦就行了,再说,梁小兰也不错,可邱直的未来一半,她显然更为在意些。 第五十二章 这张文英,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外头众人还在喧闹,顾春芽推开门走了出来,铺子里瞬间就安静了。 张文英看到她,露出甜美的笑。「顾姐姐!」 顾春芽冲她点点头,「你来了啊,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呢?也不见你。」 「顾姐姐也想我了啊?」张文英笑了笑。语气却有些可怜,「我接了一笔绣活,可累死我了,手指头都被戳了好几个洞,没有空过来呢。」 她伸出手。几根手指上还真包扎了一下。 可是,她的手指却莹白细嫩,形状好看,宛如春葱似的,顾春芽盯着它们看了又看,却没有提出疑问。只道,「原来你真的忙,难怪没有来。你的绣功是不是很厉害?我听说,你是靠这个生活的,还真不容易啊!」 张文英不好意思道,「也没有多出彩,只是一般。勉强过活罢。」 顾春芽也不再说什么。 张文英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 铺子里又来了客人,进来就冲顾春芽笑。「顾二姑娘,你回来了啊。」 这人顾春芽认识,当初齐良容带了他跟另外一位周公子在开铺那日曾来捧场,后来他也单独来过几回,正是苏县现任县令张梧林的儿子张行满。 顾春芽笑了笑,「张公子来买点心吗?」 「是啊,你正好帮我看看,买什么好。」 顾春芽问,「张公子是想买了送何人呢?」 若是自己吃的,总不会说这句话。 张行满的手搓了搓,笑容浮到脸上,「送给一位姑娘的,听说她爱吃点心。」 「那她的口味如何,爱吃甜的,还是爱吃咸的?」顾春芽又问。 张行满想了一下,回道,「应该是甜的,你给我挑几样好吃又好看的罢。」 这张公子应是有喜欢的人了,脸上都写着呢,倒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顾春芽认真的挑了几种甜而不腻的点心递给他。 张行满很满意,拿出一两银子给她,余钱也不要就走了。 顾春芽忙叫张起高追上去还他,好歹是几百文呢,哪里好意思收下。 张起高过了会儿才回来,奇怪的道,「张公子去了桃溪街呢。」 「哦?」顾春芽不由得有几分好奇,「往哪个方向走的?」 「西边。」 他们顾家是住在桃溪街的东段,西段的人倒是不太认识,顾春芽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了。 临关门的时候,她拿账本看了一下,就打算回去了。 邱直立在旁边,欲言又止。 她把账本放在抽屉里,上了锁,抬头瞧他一眼,「有话就说罢,跟我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呢。」 「是,是关于张姑娘……」他红了脸,有些不敢说,可是又憋不住,「师父,咱们铺子还,还雇人吗?我看平时也有些忙,师父总还要亲自来招待客人,要是……」 「你想我雇张姑娘?」顾春芽问。 邱直低下头,「要是不少人的话也不用的,只是,我觉得张姑娘很会说话,做这个挺好的。」 他是看到张文英绣花辛苦,想给她找个工作? 顾春芽有心拒绝,可是邱直这么久以来,几乎没有叫她帮过忙的,如今只是想为心爱的姑娘谋个工作,她要是不答应他,未免太不近人情。 邱直心里也会难过罢? 顾春芽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好罢,我见她也是个伶俐的人,她若是愿意,你就叫她来罢,工钱跟张起高他们一样。」 铺子生意好,除开邱直,邱寿,伯都几人是拿了一两银子以上的工钱,普通的伙计每人每个月也有八百文的收入,其实有好些人都想来的,她从中挑选了自己满意的,可说铺子里的人都是她信得过的。 这次为邱直,算是破个例。 不过,张文英若是真来了,她也有更多的机会好好了解她。 也许这姑娘也是不错的呢? 「真的?师父你同意了?」邱直极为高兴,眼睛闪闪发亮。 「当然,你推荐的,师父信得过你。」顾春芽颇为认真的道,「若是旁人,我肯定会好好考虑下。」 她是在提醒邱直,她并不是因为张文英才会要她的,邱直在这件事上需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邱直愣了愣,但很快他就说道,「谢谢师父,张姑娘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这样最好了。」顾春芽笑道,「走罢,我也饿了。」 两人便关铺子出了门。 饭桌上,一家人闲聊,顾春芽想起今日张行满的事情,说起了八卦。 杨氏听了道,「那可是县令家的公子啊,是哪家的姑娘被他看入了眼?可是好福气啊!」 「是咱们桃溪街的,不过是在西段那几家。」顾春芽道,「我反正是不认识。」 杨氏想了想,她是知道有几家闺女还没有出嫁的,不过不管这家世,还是容貌才学,都没有配得上县令家公子的。再说,那张行满除了有这一个当官的父亲,本身也是有功名的,十五岁的时候考上了秀才,再过一年要去乡试,中举的可能性很高,一般的姑娘可不容易入得了他的眼。 所以杨氏心想,肯定不是那几家。 过了一日,张文英就来了。 为了表达感谢之情,她带了一篮子的腌菜,说是自己腌的,送给顾春芽。 顾春芽也收了。 她一上午也细细观看张文英的举动。 这姑娘算得上是勤快的,总不见她停下来休息,见到有客人来,也是笑脸相迎,说的话很讨巧,很会叫客人高兴。这一点,顾春芽倒真的很满意,张文英具备了很好的条件,当个柜台售货员那是极为足够的了。 唯一有个叫她不满的,便是张文英对待邱直的态度。 你也不能说她哪里不对,就是举动好似天真实则轻浮,把邱直的魂儿都给弄没了。 顾春芽伸手揉着眉心,这样下去,早晚邱直得要娶了她。 可这事儿,她干涉不了,她又不是邱直的长辈,再说,邱寿也还挺喜欢张文英的,她要说反对的话,成什么了? 一时她就有些烦恼。 后来顾春芽把事情说给顾明瑞听,顾明瑞就说是她想得太多。 「一个小姑娘,你担心什么,就是勾引小直又怎么了?」他好笑道,「人家郎情妾意的,小直又喜欢她,不是正好么,那小姑娘要嫁了他,就是一家子,还能做出对小直不利的事情?这也不可能么,你说是不是?」 这么一想,顾春芽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也许就该顺其自然。 不过她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常常留意张文英的举动。 所幸这小姑娘暂时倒也没有做出别的出格的事情,姑且就把这当做情趣罢! 顾春芽心想,总归邱直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这姑娘适不适合他,有一天他总会清楚的。 天气越来越冷,这一天下了雪,到了晚上,简直是冻入骨髓,顾春芽在房里点了无烟炭取暖,早早的就上床了。 很快,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俯身下来,轻吻她。 那嘴唇热热的,好像火一样压在她唇上,让她透不过气来。 梦里,她觉得好似以前也做过一次。 顾春芽这么想的时候,猛然睁开了眼睛。 淡淡的月光下,她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一个看不真切的人。 她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满心恐惧,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是我。」那人弯下腰,调笑道,「你睡得真沉,就不怕有人把你给偷了?」 顾春芽整个人都僵住了。 傅琅! 竟然是他,他这是夜闯闺房吗? 顾春芽怒道,「你敢来房里轻薄我,不怕我喊叫吗?」 「你叫好了,有人来,我就说,你早被我亲过了,大柳草原,被我亲了二十八遍了!」他得意笑,「哦,不对,十个月前,你已经被我亲过一次了,就这里。 顾春芽气得咬牙,原来那次不是做梦,他怎么那么色胆包天呢? 她坐起来把被子一裹,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只盯着她瞧。 她乌黑头发乱糟糟落下来,露出白嫩脸,嘴唇嫣红好像花瓣一样鲜艳,夜里说不出好看。 顾春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把被子又裹紧了些,嘲讽道,「你现好像一个采花贼!」 他笑得肩头耸动,「我倒是想呢,若你愿意当那朵花。」 「呸!」顾春芽啐了他一口,「你再不走,我可真要喊了。」 第五十三章 他表情严肃下来,「你就不问问我么?」 她微微一愣。 「不问问我,现心情怎么样,再得知那种事情之后?」他伸手轻抚她脸颊,「你,真一点都不关心我?」 他眼神那瞬间叫人心碎。 顾春芽被他冰冷手指一碰,身上立刻起了细栗。 她想到了他随她一起坠下山崖情景,想到了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这些年来,断断续续,可却从来没有真断掉过。 她跟他,从桐平镇到苏县,从十一岁到她十六岁。七年时光,好像一段叫人难以言说故事,不知从何说起,不知何时结束。 她幽幽一叹,「你能这样,想必已经释怀了。」 他看着她,心里涌上来说不出伤心。 她对他总是这般冷漠,叫他无从入手。 可是,叫他放开,似乎来难。 「这个匣子你收着。」他拿出来一个小匣子。放她床头。 顾春芽问,「这是什么?」 「是我所有东西。」他淡淡道,「我还是要去一趟湘南。不过我会回来。」 所有东西? 是他家当吗? 顾春芽皱眉道,「你为何要给我?」 「这是聘礼!」他沉声道,「我回来了,自会娶你。」 她讶然,这是开什么玩笑? 「我说我嫁给你了吗?」 他笑了。「亲都亲过了,你还能嫁给谁?你嫁给别人,我会告发你,你是耍赖人吗?若我跟别人说,我亲过你,你会当众否认。昧着良心嫁给别人吗?」 真是天下少见歪理! 顾春芽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一会儿,她才咬牙道,「傅琅。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还有呢,你不要逼我!」傅琅欺身上来,捏住她下颌,「你觉得这世间还有比我喜欢你人吗?有谁会舍掉他命来救你?有谁会把所有东西都给你,没有一点不舍得?有谁会像我这样……你不闻不问。还能坚持下来?你找出一个,我就再也不见你!」 顾春芽理亏。 别不说。单这舍命一条,就找不到人。 齐良容为了他家里,这不就没有选择她吗? 这世上,真正爱别人胜过自己确实不多,不管是哪一个时空,都是如此。 她抿了抿嘴唇道,「你不讲道理。」 傅琅忍不住笑了。 他很少看到她无言以对样子。 他抬起她下颌,柔声道,「我明日就去湘南了,你许我一个心愿,我当你抵了救命之恩,如何?」 顾春芽蔫蔫道,「什么条件?」 他没有说话,低头凑了上来。 也许真是被他亲了好多次,顾春芽并没有太过惊慌。 他嘴唇一触之后,他轻声道,「就这一次,我也许不会再打搅你了。」 顾春芽眼睛蓦然睁大,不知为何,她心这刹那,微微有些刺痛。 他唇温柔吻上来,她唇上轻轻摩擦。 他一只手搂着她腰,另一只手轻抚她头发,好像情人一样充满了绵绵情意。 顾春芽完全不能动弹,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木头。 他唇渐渐由摩擦又变成了舔舐,舌头也慢慢侵袭进来,以无比热情撬开了她口。 「嗯」她终于能动了,不安扭动着身子。 他箍住她身体,腾出一只手托住她脑袋,好让他能加方便轻吻她。 这一过程绵长又折磨人,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漂浮海面上一只扁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汹涌感情勃发出来,把她深深淹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她。 她已经变得浑身无力,脸颊通红。 傅琅伸手摸摸她脸,笑着看她,暗自心想,两个人都这样了,他不信她还能嫁给别人,若是她真不喜欢他,这样亲密接触,她难道不应该扇他一巴掌?想到这里,他是欢喜了,坐起来,把匣子打开来,一样样给她看。 「这是十万两银票,你哪里都可以兑现,印章这里,这是七间铺子地契,包括我药铺,这是湘南两套四进宅院,还有漳州十倾田地」 顾春芽这时才清醒些,猛地弹起来道,「你还不走,还坐我床上?」 她很是恼羞成牛 刚才那可是深吻啊! 他两只手也没有太老实,她居然都让他为所欲为了? 傅琅憋住笑,「我就走了,这些你放放好,别给人偷了!」 偷你个鬼,顾春芽恨不得打他一顿。 看她气成这个样子,傅琅也不想继续惹她,「我大概两三个月就会回来。」 「你好不要回来!」她咬牙。 他笑了笑。好像阳光一般灿烂,「我一定会回来。」 顾春芽又要骂他,他跳下床,一眨眼就不见了。 看着满床地契,田契,银票,顾春芽坐那里,又变成了一根木头。 第二天早上,方茹见她眼睛下面乌青,忙关切道。「怎么了,晚上没有睡好啊?」 她恨恨道,「做了个噩梦。梦到一个混蛋!」 傅琅走后,她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之间关系,偏偏他还要离开了。 留下所有家当,算什么呢? 方茹哪里晓得她昨晚上经历了什么事。笑道,「噩梦么,都是反,别担心。」 顾春芽笑了笑,坐下来吃饭。 她以前也会起得晚,家人心疼她。从不叫她起床,像今日,顾应全跟顾明瑞便早就出门了。 她前往铺子时候。直接越过点心铺去了前面傅琅开药铺。 王昌平看到她来,竟是要躲一般。 顾春芽追上去,「王大叔,你干什么呢?」 王昌平尴尬挠挠头,看到她手里没有东西。才松了一口气,「还不是怕你把表少爷东西交给我。这我可不敢拿,表少爷回来铁定要发火。」 顾春芽一时无话可说。 她之前还真想把匣子带来,可又怕王昌平要是不,还得带到铺子里,这么大笔财富她可不敢出点意外,所以就先来看看。 结果王昌平提前说了,她倒是不好给了。 王昌平笑道,「春芽你就收了罢,表少爷对你多好啊,一般人,可不舍得拿出来,这些几辈子都用不完啊。」 正因为傅琅身富贵人家,这才视钱财如粪土罢? 像她这等人,确实没有那么大方,再喜欢一个人,也未必愿意付出所有钱财。 不过顾春芽有个疑问,「他父母两家不是都牵扯进去了么,怎么还有那么多钱?」 「是表少爷母亲嫁妆!」王昌平叹一口气,「卫家前几代可是医学世家,不说开医馆赚钱,光是那些药田都是不可估量,湘南下面抚仙,东艽,长川,都有大片田地,虽说为表少爷父亲事情,卫家被牵累,入狱,罢官都有,仕途上算是断了个干净,可要说家底,那还是有。」 原来卫家那么有钱,也难怪卫大夫也是不把钱财放眼里! 她总算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一阵喧闹,路人奔走,也不知道传什么。 王昌平出去一打听,变了脸色,「哎哟,不得了了,皇上驾崩了!」 顾春芽一听,赶紧奔回了铺子。 皇帝去世,虽说对官员来说是大事,可对他们小民来说关系不大,但该做还得做,他们开铺子,头一样得把鲜艳东西都收起来,比如墙上贴大红纸。 顾春芽到时候,邱直已经揭红纸了,他小声道,「师父,皇上驾崩了。」 「我知道。」她吩咐几个伙计,「起高,你去扯几块白布,挂外面,腰间也围一围,小李,你把点心下面垫粉布也撤了,再看看你们身上穿,有什么显眼都摘下来,没事不要出去,我去换身衣服。」 她今儿穿了梅红色绣花袄子,竹青棉裙,颜色算是有点艳,现肯定不能继续穿了。 邱寿道,「那你回罢,我们会注意。」 她点点头,步走了。 路过清源食坊时候,只见屋檐下六盏红灯笼也没了,她心知顾明瑞肯定也能处理好,便放了心回去。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面点女当家之一《面点女当家 卷一》; 2、面点女当家之二《面点女当家 卷二》; 3、面点女当家之三《面点女当家 卷三》; 4、面点女当家之四《面点女当家 卷四》; 5、面点女当家之五《面点女当家 卷五》。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