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婚》 第一章 【第一章】 西湛独占西北大地,气候环境远不如其余三国来得舒适。尤其是冬天,人们都不敢轻易出门,生怕被冻伤。寒风刺骨,侵袭着整个大地,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使西湛宛如一个不可侵犯的冰雪世界。 虽说无论是哪个朝代、哪个国家,路有冻死骨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尤其在这寒冬腊月的西湛,更是不足为奇。 街道上,零星的几个路人纷纷屈着身子,无一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有人埋怨着天气该死的寒冷,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对坐在墙角边的一对祖孙视若无睹。终于有人忍不住瞥了他们一眼后,却也只是摇摇头,一脸无能为力地离开了。这年头,想帮人也要掂量自己的能力,不然只是惹祸上身罢了。 那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的,衣衫褴褛,嘴唇都已冻得发紫,双目无神,彷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已麻木。而她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老妇人,很明显的是那老妇人早已没了气息,浑身冰凉的身子此时已有些僵硬。 奇怪的是,女孩没有哭、没有闹,脸上甚至没有任何的波澜,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平静,平静得让人禁不住怀疑,她会不会是脑子有问题。缓缓的,她擡起了头望天,盯着即使在这冬季却依然明亮、清冷的月亮,似有所思。 突然一声叮当落地之声响起,女孩愣愣地盯着滚落在她脚边的半枚精致的玉佩。她只是看着,并没有伸手去捡的动作。 原本行经女孩面前的一辆马车此刻却停了下来,在这冷清的街上显得有些突兀。从马车中率先钻出了一个小头颅,一张精致、俊俏的小脸就这样映入了路人的眼中。看那少年华丽的衣饰,举手投足间的贵气,都让人不由得停足好奇着那人的身分,以及为何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慕容逸晨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看着蜷缩在墙角的人。出于家人的种种保护,像慕容逸晨这样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冻死骨这话虽有听闻,还是不曾亲眼见过的。如今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画面,对他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冲击性的。 片刻,他朝女孩毫不客气地伸手,「把东西捡起来还我。」 小女孩闻言,身子缩了缩,仍没有搭理这看起来有些蛮横的富贵小少爷。 慕容逸晨皱起眉,似在不满竟有人敢忽视他的存在。他刚要上前,就被后面一道慈蔼、温暖的声音唤住,「晨儿。」车上又下来了一位雍容的老夫人。 路上总算有眼尖的人看出了这马车主人的身分了。这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可不是一般人,是当今慕容家的当家老夫人,慕容殷氏。 说起这慕容家,西湛除了不懂事的孩童,可说是无人不知。慕容殷氏是当今皇上的奶娘,因为西湛皇帝幼年丧母,所以在还是皇子之时就与这慕容殷氏十分亲厚,情同母子。而她的儿子在当年的皇位争夺战中,为西湛皇帝称帝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西湛皇帝上位登基后,更是因为这层关系对整个慕容家爱屋及乌,多加眷顾。 慕容老夫人有些慌忙地捡起地上的凤凰玉佩,仔细拍去尘土、雪渍,确认无恙后才舒了一口气,安心下来。她佯怒,「这是你生气就可以随手扔出窗外的东西吗?下次再敢鲁莽行事,我一定告诉你爹,让他好好罚你!」 慕容老夫人小心地将这半枚玉佩挂回了慕容逸晨的腰间。只见他腰间还有半枚同样式的玉佩,与方才那枚不同的是,那上面刻画的是生动的龙形图案。 两块玉佩刚触碰到,就发出一声细碎的叮当声,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合成了一块完整的玉璧,龙凤和鸣。在月光的照耀下,玉璧反射出了一抹清冷的光,饶是路上的行人匆匆一瞥,也知道那物件的价值不菲。 慕容逸晨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应道:「听见了……」拖长的尾音,显示着他的不耐烦。不过是块玉佩,真不知道奶奶在紧张什么。 慕容老夫人没奈何地瞅了一眼顽劣的孙子,叹了一口气。 这一对龙凤玉佩是藩国的进贡之物,就东西本身而言,也是价值不菲。何况据说还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物件,极具灵气,能压住邪气入侵,化险为夷。皇上见慕容老夫人带慕容逸晨进宫,二话不说就将这价值连城之物赠给了他,一旁的妃子们都是一脸钦羡的模样,可见皇上对慕容家的偏宠。 即使深受皇恩,慕容老夫人也不曾有过仗势欺人之举,连慕容老爷如今的吏部尚书之位也是脚踏实地的结果。她也常常告诫家人做人、做事要谨小慎微,可见慕容家严谨的家风。 可偏偏孙子这一辈中只出慕容逸晨一个,性子顽劣不说,更被爱子如命的慕容夫人给宠坏了,俨然是慕容家的小霸王。这臭小子方才在车上闹脾气,竟一时手滑就将玉佩甩出了车外。还好玉佩无事,否则打坏了御赐的物件,整个慕容家都要遭祸了。 安心之余,慕容老夫人注意到墙角一言不发的小丫头。看她年岁不大,即使狼狈受冻,脸上却是有些倔强的模样。慕容老夫人眉眼一闪,突然想起一事,于是一个念头浮上了心头。 今日进宫,皇上除了赏赐宝物、珍玩,还玩笑似的说起慕容逸晨的婚事,竟想将他膝下的固伦公主下嫁慕容家。对旁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可慕容老夫人心下却是咯噔了一下,因为她听出了皇上语气中的试探。 这几年随着皇上的恩宠,慕容家在朝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但慕容老夫人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今日一朝荣宠,一旦皇上觉得慕容家功高震主了,他日也可能会是一夕灭门。而且她也是见惯了宫中人为了利益、为了权位而勾心斗角,实不想自己的子孙牵扯其中。她不求慕容家子孙大富大贵,但求他们平安喜乐。 虽然如今她以慕容逸晨年幼为由婉言回绝了皇上,但保不准皇上在慕容逸晨成年后旧事重提。与其到时候被动接旨,倒不如现在主动出击,除了日后的隐患。 慕容老夫人上前,笑得一脸和善的模样,「小姑娘,你今年几岁了?旁边的这个是你的奶奶吗?」 小女孩闻言,眉眼有些瑟缩,微微点了头,开口也是轻轻柔柔的声音,「七岁。」 「哼,小丫头。」某个不过十岁的小少爷嘟囔着。 慕容老夫人的眼睛瞥到她揪在一起的小手。那是一双脏且布满冻伤的手,看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慕容老夫人心里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而难得的是,慕容逸晨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兴趣。因为他不明白,自己的亲奶奶死在自己的面前,换作常人不是应该哭的吗?即使不哭,她未免也显得太过平静了吧。 「这个真的是你的奶奶?」看到小女孩点头,他有些恶劣地问着:「你奶奶死了,你不哭吗?」 谁知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不发一言。 他追根究柢,「为什么?」 半晌,那女孩幽幽地出声,道:「哭,她也不会醒过来了。」 慕容逸晨对这回答像是有些意外,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慕容老夫人想了想,作了一个决定,「小姑娘,既然你的奶奶不在了,要不你就和我回家吧?你若待在这里,只怕不到明天天明你就要冻死了。」 她还没有回答,倒是引来慕容逸晨一个挑眉,他知道他奶奶的同情心又泛滥了。转念一想,反正他也无聊,就当日后多了个玩具了,于是没有出言反对。 慕容老夫人看出小女孩犹豫的原因,「你放心,你奶奶我会让人好好安葬的,你就安心和我走吧。」 小女孩踌躇着,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她和眼前的老奶奶回家,想来至少比在这等死更有希望活下去。 第二章 最后上车前,慕容逸晨随口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轻摇螓首,「我没有名字,我奶奶以前都叫我丫头。」 「丫头?这算什么名字?」也不知哪来的兴致,他兴冲冲地说道:「我帮你取一个。」慕容逸晨凝着眉,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最后在看到天上淡淡的月色后,突然一拍掌,「惜月……从今以后你就叫惜月。」 没有询问她的意愿,更像是告知,丝毫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小女孩垂着眉眼,默认了。 旁观的人不由唏嘘,人生果然是不可估量。 惜月就这样进了慕容府。 谁知,慕容老夫人的做法,倒是引起了慕容夫人的不满,「娘,您在和我们大伙开玩笑吧?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怎么能随便就留在我们家呢?」 慕容老夫人虽面上带笑,却有着不威自怒的气势,「有什么玩笑不玩笑的?这小丫头挺可怜的,孤零零的一个人。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么冷的天,难不成就让她在街头受冻?以后她就跟在我身边伺候,谁要是敢欺负她,就是和我老婆子对着干!」 慕容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慕容老爷一把拉住,「好了、好了,慕容家也不缺这么一副碗筷,何况逸晨这孩子平日也没有什么玩伴,就听娘的吧。」 「老爷……」慕容夫人最终在慕容老爷的眼神下,吞下所有的不满。 慕容老夫人深知自己媳妇的脾气,也懒得和她再费口舌,拉起惜月的手便离开了。 忽视一旁忿忿气恼的娘亲和好言相劝的爹,慕容逸晨的眉眼间有些玩味。接下来的日子,看来是不会闷了,毕竟他多了一个「玩伴」呢。 惜月被人打理干净,换了一套新衣衫,然后就被人带到了慕容老夫人的房间。慕容老夫人看着被打扮得俏皮、可爱的小人儿,笑眯了眼,紧着让她过来吃东西。 吃着东西,片刻后,惜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夫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慕容老夫人笑中带着几分调侃,「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呢。」 虽和这小丫头只相处了这么一会,她却对这丫头的品性了解了大半。惜月虽只有七岁,性子却异常的沉稳,即使是方才在马车里,也不见惜月有半分好奇或害怕。一般的孩子在即将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时,是绝做不到像惜月这般一脸平静、淡定的。老实说,这孩子合了她老婆子的脾气。 「丫头,你还小,有些事我和你说,你也未必明白。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就是慕容家的人了,没人敢欺负你的。」 慕容老夫人真挚的眼光让惜月皱起秀气的眉,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慕容奶奶,谢谢您对我这么好。可是、可是我……」 在慕容老夫人饶有兴味的目光下,她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从我出生,就有算命的人说过,我的命硬,会害死我的家人。爹娘不信,结果在我两岁时外出做生意时被强盗杀了。您也看到了,就连我的奶奶都死了……」她的言语平静,慕容老夫人却没有漏看她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的小手。 慕容老夫人于心不忍地将她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然后对她温柔地笑着,「月儿,江湖术士的话不可全信。今日我们在街上遇到,不是正好说明月儿你和我慕容家有缘吗?所以你就安心在这留着,不要瞎想,知道吗?」 「可以吗?」惜月看得出来慕容老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他们一家人,即使她很渴望留在这个能让她温饱的地方,很想要活下去。 慕容老夫人一脸无害的笑,消除了小丫头最后的一抹顾虑,「当然可以了。」 惜月眨了眨眼,心中是满满的感动,除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奶奶,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了。 对于惜月这个老夫人带回来的小丫头,府里的人一开始对她只是好奇,可后来见她文静、乖巧,也没有因为老夫人的偏疼而有什么仗势欺人的举动,也就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 只是这样想的人,绝不包括慕容逸晨。这些日子他眼看着他最喜欢的奶奶对她嘘寒问暖,一会给她裁剪新衣,一会请夫子来教她识字、读书。他这个慕容家的正统少爷,奶奶的亲孙子,却被抛到了脑后。 慕容逸晨一直是家里的小霸王,在看到自己的爹和奶奶都对惜月越来越好时,他不免有种宠爱被霸占了的感觉。于是,小少爷的心里开始了计较。 惜月坐在书房的桌案前,神情十分专注地拿着笔在一字一字地临摹着字帖,即使此刻她的小手都已有一丝酸疼感,她还是不肯歇。 慕容老夫人说人要有作为,首先要明理,而明理的首要必先要识字。她现在已经认识好多字了,还记得她成功地写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有多么的开心。 说起来,她的名字还是慕容少爷帮她取的呢。不过,那个慕容少爷每次见到她总是用很挑衅的眼神来看她。想到这,惜月写字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下来。 突然,惜月的目光被不请自来的一物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只毛色纯黑、光亮的小狼狗,圆溜溜的大眼,此刻正在瞅着惜月 …瞅了一会,似乎确认了眼前小丫头的无害,于是毫不客气地蹭到了她的脚边,啃咬着她的裤脚,却更像在撒娇的样子。 惜月有些受惊,却又忍不住好奇,眨了眨眼。说到底她还是孩子,对于这些小动物终究忍不住喜欢。 小狗被她怯怯地摸了一下头后,不仅没有受惊逃跑,反而更贴近她的身边,似乎在寻求更多的抚摸、逗弄。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来这里呢?」惜月自言自语着,脸上露出了小女孩该有的温柔神色。 正在两个小家伙处得温馨、有爱时,一声呼唤从门口传来,「大黑。」 一人一狗循声擡头,看到了门口有些气急败坏的慕容逸晨。 惜月赶紧站起来,然后恭敬地朝他行了礼,唤了一声:「少爷。」这是昨天老夫人身旁的老嬷嬷教她的,见到慕容家主子必须要有规矩,还说若是错了,可是要受罚的,所以她不敢忘。 慕容逸晨的眼神中有些不屑,自顾地掠过她,走到小黑狗旁边,吁了一口气,然后小少爷脾气发作,「臭大黑,你知不知道你乱跑害本少爷找了你多久?下次再随便乱跑,本少爷就罚你不准吃肉骨头。」 大黑被骂得在原地呜呜出声,似有不满,却还是蹲坐在那里乖乖听训。 不经意间,慕容逸晨瞄到了桌上堆积着,满是字迹的字帖,拿起来端详了一会,然后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字写得这么丑。」 惜月如同大黑一般,虽然委屈,却没有出声辩驳。 可慕容逸晨还是不放过她,「喂,你整天闷在这书房里,不难受吗?」 惜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又不是哑巴,怎么每次见到他,除了叫他一声少爷,就老是不说话了呢?慕容逸晨眼一转,眼底藏着恶作剧的光芒,「要不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注意到她清澈的眼眸,他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你、你别误会,本少爷今天心情好,才发善心想给你解闷,去不去?」 他的眼神里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当惜月被人一把推进了柴房,还听到了锁门声时,一贯平静的小脸隐隐掺杂了一丝的紧张,「少爷,放我出去。」 「哎呀,这个门好像坏了,你等等,本少爷去找人来看看啊。」慕容逸晨甩着手上的钥匙,假模假样地惊呼着,只是嘴角却带着得逞的笑。 刚走了两步,他又在门外喊着:「这个柴房只有每天早上才会有人过来取柴,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的。本少爷劝你千万不要费口水,安心在这等本少爷找人来救你啊。」 第三章 惜月听见他离开的声音,只是叹了一口气,她找了个墙角,蜷缩着坐着。 其实,在她答应前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想要对她使坏,因为他眼神中的不真实太过明显。即使这样,她还是答应了,因为她没有拒绝的资格。她的这条命都是慕容家的,而他,是慕容家的主子。 等众人发觉小惜月不见,已经是黄昏用膳之时了,此前大家一直认为她还在书房勤于练字。 慕容老夫人无视旁边慕容夫人事不关己的言语,立刻吩咐下人四处找寻。同样焦急的还有慕容老爷,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倒是真的喜爱惜月那个孩子,懂事、乖巧,虽是个小姑娘,性子却比逸晨这个男孩子还要来得沉稳。 终于,有人在柴房发现了在墙角冻得瑟瑟发抖的惜月。 慕容老夫人看到她没事,心安之际,又难免生气。众人在厅上站着,大气不敢出一声,一片沉寂。 终于,慕容老夫人开口,「说说吧,今日之事,是谁干的?」 众人皆不敢应话,生怕受了池鱼之殃。 慕容老夫人何其精明,又岂会错过慕容逸晨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逸晨,你过来。」 慕容逸晨绷着小脸,走上前去的脚步带着迟疑,「奶奶……」 「你老实告诉我,今日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我、我没有。」 见他的样子,慕容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由得沉下了脸,「你还不说实话!」 慕容逸晨虽然心虚,但见一向疼爱自己的奶奶为了个外人这样当众骂他,一下子倔了起来,「我就是没有!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小丫头自己贪玩,跑到那柴房里去的啊。」 慕容夫人本就不喜欢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现在看见婆婆为了她责难自己的宝贝儿子,自然护着,「娘,逸晨说得对,那丫头说不定是自个儿贪玩,才会被人锁在柴房的。何况不过是个下人,又不是什么小姐,有必要为了她闹得鸡飞狗跳的吗?」 「丫鬟又怎么了?丫鬟就不是人了吗?万一月儿今日当真出了什么事,外头的人会怎么说我们慕容家?说我们虐待下人?能听吗?」慕容老夫人怒上心头,盯向慕容逸晨,「逸晨,奶奶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慕容家可没有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慕容逸晨脸上顿时一阵红。 「好,你不说是吧?那就给我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肯认错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娘!」慕容夫人哪里肯依。 慕容老爷见状,心下大概有了谱,但一边是自己的娘,一边是儿子,不免有些为难,在一旁一言不发干着急。 就在场面僵住的时候,惜月不知何时来了厅上,她的面色显得有些虚弱,走到慕容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月儿?」 惜月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老夫人,今天的事不关少爷的事。是我自己贪玩,才会误入了柴房,还被人锁了起来。您要责怪,就怪月儿吧,请您别生气了。」一番话,将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慕容老夫人将惜月拉起,叹了一口气,转向慕容逸晨,「看在月儿的分上,今日的事就算了。若你下次再敢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我绝不轻饶。就因为你是慕容家的少爷,所以做事才要有规矩,绝不能随性而为,记住了吗?」 慕容逸晨愣愣地点了头。 看着走路都有些虚浮的惜月,小少爷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别扭了。这丫头居然没有趁机告他的状,还帮他求情?她不会有什么目的吧?惨了,她这么做,一定是想让他欠她人情,以此来要胁他。 慕容逸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晚,最后终于作了一个决定。她要自己欠她人情,他偏偏要还了这个人情,不让她有把柄可拿。 【第二章】 惜月虽然只有七岁,但一向很少对什么事情纠结过,但现在这个状况,着实让她淡然的脸上多了几分烦恼。那个慕容少爷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处处示好?说是示好,脸上又总是一副拽拽的模样。 比如,昨日她好好地在书房练字、看书,慕容逸晨像是闲逛似的,手上端着一盘糕点就踏了进来,东转西转,也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她只不过抬头看了他几眼,他就立刻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将手上精致的糕点整盘端在了她面前,然后一副施恩的模样开口,「看你一脸想吃的模样,本少爷就赏给你了。」 「我不想吃。」惜月一双清澈的大眼满满地写着不解,她什么时候表示自己想吃那糕点了? 慕容逸晨脸上满是窘态,「谁、谁管你想不想吃,你身为丫鬟,本少爷赏你,你敢拒绝?」 直到他离开,小惜月依然不知道她家少爷来书房的目的。 这日,惜月正在花园和园艺伯伯一起给花浇水,除杂草。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有道身影正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偷偷观察着她和最近「背叛」了他的某只没良心的小狼狗。 大黑最近也是奇怪,明明除了他,谁都不爱靠近,甚至连对平时喂食的下人也常常龇牙咧嘴,可偏偏爱黏着刚来的小惜月。 慕容逸晨暗恼自己的爱犬成了人家的跟班,可如今站在角落里看到她挽起衣袖,露出细小的胳膊,在那里拔着野草的根,脸上甚至还沾上了土都不自知,那脸上甚至有着他从未见到过的浅笑,又让他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好奇和新鲜。 慕容逸晨之前就听说她常常和下人厮混在一起,不是帮人浇花、除草,就是帮人一起在厨下洗菜。明明只有七岁的小丫头,哪来这么多的精力?慕容逸晨此刻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不过才十岁。 另外两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兀自聊得热闹。 「这么冷的天,月丫头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若让老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惜月吁了一口气在手掌上,藉此暖暖冰冷的双手,期间还抽空逗了逗在她身边开心地打转的大黑,「没事的,张叔。您腰不好嘛,我帮您干些活,老夫人不会怪我的。」 「月丫头你小小年纪,心眼倒是挺好的,知道我腰不好,就时常来帮我干活。」这小丫头啊,明明只是个孩童,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您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很大的,这些活我都能干的。」府里的下人伯伯、婶婶老是怜惜她年纪小,又是老夫人带进府的,都尽量不派给她差事。但是惜月知道,她并没有什么特权,只有好好表现才能继续在这慕容府待下去。 慕容逸晨看到她此时冻红着脸,却看起来更俏皮了。看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这一出声,让聊得正开心的惜月和张叔吓得一跳。 惜月收起浅笑,瞬间变得拘谨起来,「少爷。」 看到她对自己与方才明显不同的态度,慕容逸晨心下莫名的有些不快,「我问你在做什么?」 「在除草。」 「谁让你干这些的?」 「我自己要干的。」 一问一答,慕容逸晨不说话,惜月就不开口。这丫头总是对他爱理不理的,他就越想要逼她开口。 「除什么草,这是你的活吗?你都干了,老张岂不是没事干了?身子才好些,瞎忙什么?若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慕容家虐待你了呢。」慕容逸晨说完这番话,脸上却是满满的别扭。 惜月静静地听着,半晌才说道:「我知道了。」 原本慕容逸晨有意无意地对她好一点,就当自己还人情了。谁知暗中观察她越久,他就越觉得她有趣,明明是个比他还小三岁的小姑娘,却总是一板一眼的模样,活像个老学究似的。他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轻喃道:「小老头。」然后心情大好地离开了。 第四章 惜月抚着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愣愣地出神,无辜的表情与在她脚边打转的大黑莫 名的相似。这慕容少爷是不是生病了? 之后的日子里,慕容逸晨的「病」就更严重了。以前是见到惜月是不理不睬,或者没好脸色。可现在不仅远远地瞧见她就一副兴匆匆的样子迎上来,随后就塞给她一些吃的、玩的,有时候在书房看到她练字,还会忍不住出言指导她哪里的笔划错了,然后亲自示范给她看。 终于这样的情况在持续了七日后,惜月忍不住开口询问了,道:「少爷,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闻言,慕容逸晨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你说什么?」这丫头还真是不识好歹,他给她几分颜色,她就给他开染坊! 「如果不是生病,少爷你为什么要对奴婢这么好?」惜月秀气的小脸上此时甚至有些防备。 一瞧她的脸,慕容逸晨就知道她必定想起了上次他把她关在柴房的事。慕容逸晨张口就嚷嚷着,道:「是,本少爷中邪了,怕不怕?小心本少爷现在就忍不住咬死你。」 见她一副相信了的模样;慕容逸晨又忍不住气自己的口不择言,但碍于说出去的话,再收回难免丢面,于是强撑着怒气,就这样悻悻地骂了一句:「笨蛋!」然后转身离开了。惜月看了看在晒太阳的大黑,喃喃道:「少爷他到底怎么了?」 殊不知,慕容逸晨才离开了没一会,惜月就被人带走了。 慕容夫人不喜欢惜月,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惜月被人带到了慕容夫人那里,也不会天真地认为慕容夫人是想要找她聊天喝茶。 果然,她才进花厅,就看见慕容夫人艳丽的脸上满是怒气腾腾。惜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夫人。」 「拿出来吧。」 「拿什么?」没头没尾的话,惜月有些茫然。 慕容夫人面色不善地质问道:「你还装蒜!我房里的一串珍珠项链不见了,宝兰说你昨天进过我房间,难道不是你拿的?」宝兰是她的贴身丫鬟。 惜月小脸一白,赶紧摇头否认,「夫人,我没有拿过。」 昨天她的确进过慕容夫人他们的房间,是因为慕容老夫人让她去请慕容老爷过去一起用点心。惜月找了半日,最后听人说他在房里午睡,于是她便去了。可是结果她扑空了,慕容老爷刚刚出去了,见没有人,她就出来了。她就算再年幼无知,也知道偷东西是不好的事,又怎么会去偷什么珍珠项链呢? 慕容夫人早就对惜月心存芥蒂,不满老爷和婆婆偏疼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辩驳,倏地站起,对着惜月抬手就是一巴掌,「臭丫头,如今都有了人证,你还不承认!我慕容家从来没有发生过盗窃的事,如今你一来就丢了东西,不是你,还能是谁?」 即使被一巴掌打得小脸上火辣辣的,惜月仍是倔强地辩白道:「我真的没有拿。就算夫人您打死我,我也不能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 「好,嘴还挺硬的。来人呐,给我拿藤条来,她不承认就给我打到她承认。」 下人闻言,都在原地踌躇着。且不说,谁都对道年纪不过七岁的小孩子下不去手。要知道,她还是老夫人的人,若被老夫人知道,只怕也要也要遭殃。 见没人敢动,慕容夫人火气更旺,「怎么,我说的话不好使了是吗?还不动手!」下人无法,只好拿来了藤条,但不敢下重手,还偷偷劝着倔强的小丫头,「惜月,你就和夫人服个软吧,这藤条打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惜月目光坚定,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我没有拿,我不能认。」 慕容夫人闻言,一把扯过藤条,亲自动手,一鞭鞭毫不留情地打在惜月小小的身躯上,「说,你承不承认你偷了珍珠项链?」 惜月身上满是火辣辣的鞭痕,疼得忍不住倒抽了口气,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眼眶,嘴上却仍是那番话,「我没有拿,我不能认。」 下人在一旁看着,心里都是不忍。 当慕容老夫人、慕容老爷和慕容逸晨听到消息赶到花厅时,就见惜月已蜷缩成一团,倒在了地上,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其中还混着强忍着却溢出眼眶的泪水。 「你给我住手!」慕容老夫人中气十足的一嗓子让慕容夫人停住了手。 慕容逸晨走到惜月的身边,小丫头此时已有些意识迷离,嘴里却还在喃喃着,「我、我没有拿,不能、不能认……」 他见状,心里揪成了一团,难得对他娘发了脾气,「娘,您在做什么?」 慕容老爷也不敢相信他的夫人竟狠心对一个孩童下这么重的手,铁青着脸等着他夫人的解释。 慕容老夫人更是气得破口大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这样打她!」 慕容夫人仗着有理,并没有所低头,「娘,就算是小孩子,做错了事,也应该要罚,否则人家岂不是要笑我们慕容家没有规矩了?」 「好,那你倒说说月儿犯了什么错,让你下这么重的手打她?」 「她偷了我的东西。」 慕容老夫人一脸不信,「你胡说,月儿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娘,这事又不是我胡说,是宝兰亲眼看见这丫头从我和老爷的房里出来,然后珍珠项链就找不到了。不是她偷的,难不成项链自个儿飞了不成?」 慕容老夫人却不受她有理不饶人这一套,「就因为宝兰看见月儿进过你们房间,就可以认定东西是她偷的?这未免太牵强了。」 慕容夫人认定了她婆婆有心庇护惜月,心中更是有气,「娘,可别怪媳妇说话不好听。本来嘛,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就不应该留在慕容家,谁知道她品性如何,您瞧如今小小年纪就敢偷东西,将来还不知道……」 「东西是我拿的。」慕容逸晨突然出声打断他娘的话,却让众人一时间转换不过思绪。只见慕容逸晨拿出随身的锦袋,将其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圆润的珍珠落在地砖上,发出叮咚脆耳的碰击声,却也成功让慕容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看极了。 慕容老爷终于铁青着脸出声质问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拿的,我拿去打弹珠了。不关她的事,要罚就罚我吧。」慕容逸晨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更多的,是懊恼,他不曾想过惜月竟会因为他的顽皮而遭到池鱼之殃。 慕容老夫人余气难消,「以后事情没查清楚前,不要随便下定论。月儿是我带回家的,你说她偷窃,岂不是在说我管教无方?」 慕容夫人自知理亏,没有说话。 慕容老爷叹了一口气,赶紧安抚母亲,「娘,夫人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绝非有意。您消消气,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大夫来瞧瞧月儿的伤要紧,这事就交给儿子处理吧。」 这倒是提醒了慕容老夫人,赶紧喝令下人去请大夫。 晚间,惜月趴着醒过来,身上的刺痛感让她冇些怔怔,她转头,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慕容逸晨。 惜月忍不住缩动了一下身子,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慕容逸晨赶紧上前看她的状况,最后只喃喃说一句:「笨死了。」 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正当慕容逸晨受不了这寂静得让人尴尬的气氛,「你、没事吧?」 惜月轻皱着眉,却是摇了摇头,「少爷,对不起。」 慕容逸晨没想到她竟会向他道歉,明明是他害她受了皮肉伤。他不禁有些没好气,「你向我道什么歉?」 惜月虚弱地靠在床栏上,「是奴婢不好,害夫人生了那么大的气,还和老夫人发生争执,对不起。」 第五章 慕容逸晨沉默了半晌才出声,「你、你很奇怪耶,平白无故地被人打了一顿,换作常人不是应该生气的吗?你居然还向我道歉。」 她想了想,然后坚定地说道:「我只是个奴婢,不可以生气的。」 慕容逸晨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然后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最后叫嚷出声,道:「你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缺心眼啊?奴婢又怎么了?受了委屈就应该生气啊,为什么不可以……」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就受到了压迫,被人用手强制着回头。只可惜,他小少爷的脾气还没来及发,见到来人立刻气焰全无,「爹。」 慕容老爷一脸没好气,「我不是让你给我跪在祠堂里反省的吗,你跑到惜月这里来吵闹什么?我可告诉你,你要敢欺负惜月,我可不饶你。」 慕容逸晨涎着笑,一脸讨好,「我反省过啦,这不是特地来看看她有没有事吗?」 「当真?」 慕容逸晨一手指天,一脸真诚,好似一副绝不敢有所欺瞒的样子,「当真。」 他心里正得意自己趁机将罚跪的事混了过去,就听见他爹说:「那这里没你的事了,接着给我去祠堂跪着吧。」 「不是吧……」慕容逸晨最终还是苦着一张俊脸,不甘心地往外走去。 慕容老爷看到惜月还微微肿着的右脸颊。听大夫说,还好现在天冷,衣服穿得厚,藤条打下来多少缓了一些,不然至少要去了这小丫头的半条命。但即使如此,她身上的伤痕也是不轻,慕容老爷想到此,不由得心下一紧,「惜月啊,今日的事,是逸晨他娘不对,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你不要往心里去。」 惜月摇了摇头,勉强自己扯出一抹笑,但仍牵动了脸上的伤痕,「老爷您别这样说,是惜月不好,惹夫人生气了。」 慕容老爷听完,心里不是滋味,他不曾想到他的夫人竟会忍心对一个孩子下重手,何况是这么乖巧的孩子。 不过,方才瞧着慕容逸晨和惜月这丫头的相处,倒也让慕容老爷有些欣慰。他家那个臭小子,还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或许娘作的决定是歪打正着也说不定。 冬去春来,岁月变迁,小小孩童已锐变成了娇俏的少女,转眼惜月已在慕容府待了八个年头了。这些年唯一不变的是她不像其他同龄的姑娘家那样爱涂脂抹粉、爱玩乐,她最大的爱好不过是待在书房里看书。 这日,她才看书看得专注,却被突然出现的慕容逸晨吓了一跳。虽然强作淡然,可面对眼前随着年岁增长而越发俊朗的脸庞,她的心还是不争气地漏跳了一下,「少爷,吓人是不对的。」 虽是个早已过了束发之年的青年男子,慕容逸晨却毫不扭捏地朝她做了个鬼脸,本想逗乐惜月,谁知半晌后她却仍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小老头再怎么长大,还是一样不懂得什么叫乐趣。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去放风筝怎么样?你的脚伤了这么多天,在这屋里多闷啊。」他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只蝴蝶样式的风筝,在她面前显摆。 惜月的脚伤是她那日逞能,想要将掉到树下的小鸟崽子送回巢里,结果一个失足,自己竟从树上摔了下来。还好树不高,否则她的腿只怕是废了。事后,她被慕容逸晨训了足 足一个时辰,总而言之就是怪她不找他帮忙,还害自己受了伤。 惜月虽然被训着,心里却明白他是在关心她,所以才会这样。这八年里,她也算看隐了少爷这个人的脾性,平日总是一副嚣张、跋屋的少爷样,私底下却还是像一个贪玩的孩童,明明他外头的朋友不少,却还总是爱来缠着她这个小丫鬟。 大概因为太过熟稔,惜月也是越来越不怕他这个霸道的少爷了,「不行,我要看书。」她没有丝毫的犹豫,那连头都都没抬一下的模样,就好似书里有什么极有趣的东西,让她挪不开眼。 慕容老夫人知道惜月受伤,特别让她好好休息,所以惜月打算正好趁着这些时日看完之前没看完的书籍。 慕容逸晨不死心,继续引诱着,「书有什么好看的?放风筝多好玩啊,你这老待在书房中,会闷出病来的。本少爷告诉你,以前就有人因为看了太多书暴毙了的,吓人吧?」见她没反应,慕容逸晨继续胡扯着,「对了,我给你算了一卦,你今日不宜看书。」 他的危言耸听兼胡说八道丝毫没有吓到惜月,她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离开过书,「我不闷。」她喜欢看书,她觉得看书时的宁静让她很心安。 慕容逸晨本来想带惜月去郊外的,那里视野好,空气又好,放风筝不过是个藉口。见诱拐无用,他的少爷脾气倒上来了,干脆直接动手拉人。有时候,动手的确比说话来得直接、有用。 惜月挣脱了几下,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少爷,我脚伤还没好。」这是藉口,却也是实话。 慕容逸晨一怔,露出无奈的神色。 就在惜月以为他大少爷终于放弃的时候,就见他背对着她,并且蹲了下来,「少爷?」慕容逸晨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有动静,忍不住催促,「快上来啊。」 惜月摇头,「这不妥。我是丫鬟,怎么可以让少爷你背我?」 慕容逸晨见她一副正经说教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突然露出几分委屈,「惜月,你要再不上来,本少爷的腿都蹲麻了。」 惜月犹豫了一会,还是扭捏着不肯趴伏了上去,「不可以的,我……啊!」 慕容逸晨耐心用尽,直接把人背了起来。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做总比说来得直接好。 他已稍有男子的雏形,背起娇小、瘦弱的女孩,倒也不吃力,反而埋怨着,「你怎么这么轻啊?」 惜月趴在他背上,红着脸反驳着,「少爷胡说,我明明很重的。」 慕容逸晨嗤之以鼻,「你这叫重?大黑都比你要重几两了好吗?」大黑已然成年,饭量也大得惊人,「你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瞧你轻的,我还以为背了根羽毛呢。」 惜月闻言,没有再说话。 说是背,其实也就是背到大门口的马车那里,只是这一路经过的地方,下人都不由得惊掉了下巴。虽然这些年少爷和惜月的感情越来越好,如今见到这一幕,还是不敢相信。这还是他们那个跋扈的大少爷吗? 慕容逸晨倒是丝毫不在意,倒让惜月有些不好意思了,「少爷,你还是放我下来吧,这样不好看。」 「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别动,要是把你摔下去,你这腿可就真要废了。」他吓她,手上紧护着的力度,哪里舍得摔着她? 惜月闻言,倒真的不敢再动一下。 慕容逸晨没有坐马车,比起马车他更喜欢骑马,因为那样更显自由,更能让人心情愉悦。他先让人将惜月送上了马,就当她有些慌张的时候,他也飞身上了马,将人环在自己胸前,两人共乘一骑,后面跟了两个护卫,悠悠荡荡地向郊外出发了。 【第三章】 天朗气清的,慕容逸晨和惜月两人倒是在郊外度过了一个悠闲、舒适的下午,却不想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麻烦。 慕容逸晨倒想避开,人家却是上赶着迎了上来,「哟,晨少,这兴冲冲是打哪回啊?」 慕容逸晨一脸不耐地甩开那人擅自搭上他肩头的手,「朱少爷,这么点年纪眼神就这么不好,看不出这手上拿的是风筝啊?」 朱子夜的舅舅是做官的,家里又有些家资,是个典型富家少爷。可这样的身分在慕容逸晨面前,却生生弱了一节。以前儿时两人同在一个书院时,朱子夜就爱找慕容逸晨的碴。现在长大了,他还是改不了死性,找机会就处处挑衅慕容逸晨。 第六章 「哈哈,放风筝?这种事我可十岁就不稀罕干了,没想到晨少好兴致啊。」 慕容逸晨有些不耐烦了,本来心情挺好的,却在遇上这个烦人的朱子夜后消失殆尽,「朱子夜,你有事没事?没事就给我让开,别拦着本少爷的道。」 朱子夜眼睛一瞟,看到了他身后的惜月,突然露齿一笑,「这不是月儿吗?晨少终于舍得带出来露露面了?」 慕容逸晨一把拍掉他伸上前来的咸猪手,「月儿是你叫的吗?」 「怎么,一个下人也值得你这么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呢。不过说起来你们慕容家可真有善心啊,连这种没人要的小孤女都收。看晨少这么紧张的模样,若不是将来要留她做个暖床的小妾……唔!」 猝不及防的一拳,瞬间让朱子夜流下了鼻血,「你、你敢打我?我……」 下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又迎来了慕容逸晨猛烈的一击。朱子夜又岂会甘心被人打而不还手,于是一时之间,两个男人就这样当众扭打在一起。 惜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慕容逸晨,暴戾、狠绝。别说她了,就连一旁随身的护卫,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少爷,因为怕出事,赶紧上前劝架。 只是慕容逸晨气上心头,根本拦不下来,边打还边骂:「谁说她是没人要的小孤女了? 她是我慕容家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许欺负她。以后你嘴上再敢不干不净的,本少爷见一次打一次,听见了没有!」 一番话,让惜月愣住了,心里却热热的。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闹到了双方长辈的面前。大人们冠冕堂皇的,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已冰释前嫌了。 慕容逸晨就没那么好的下场了,他不仅被他爹狠狠地训了一顿,还被要求在祠堂罚跪到天明,连晚饭都不许吃。虽然惜月再三求情,说明缘由,慕容老爷还是消不了火。即使知道那小子是为了回护惜月,可身为堂堂的慕容家少爷,竟学地痞流氓一般当众和人打架,这实在让重规矩的慕容老爷难以接受。 安静的夜晚,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灯花爆裂的声音,寂静的祠堂里此时连个鬼影都没有。反省、反省!他这次又没做错,又要他反省什么?还有,这爹还真狠,竟派管家在门口拦截了娘亲偷偷让人送来的食物,他现在饥肠辘辘的,哪有力气反省啊? 「臭老爹,竟然真的不给我饭吃,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儿子啊。」被罚跪的人此刻正跷着二郎腿,双手为枕地躺在蒲团上,嘴里碎碎念着。突然看到了头顶突然出现的面孔,他顿时来了精神,「月儿,你怎么偷跑来了?」 惜月听他问,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两个已经冷掉的包子。若放在平时,慕容逸晨才看不上眼呢,可这会却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了吃了起来。 他边吃还边埋怨,「你说你既然给我带吃的,也不多拿些。」 结果惜月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老夫人不让。」 她本来拿了饭菜的,结果老夫人在她来之前硬是用这两个冷包子换走了。但她想,有总比没有强,于是硬着头皮来了。 慕容逸晨咬着半个包子,黑了半张脸,奶奶还真是「疼」他。 好容易等他吃完了,惜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说话。 最后还是慕容逸晨自己开口,「这是什么?」 「药。」 「给谁的药?」明知故问。 「给你的。」 慕容逸晨听着两人简单的对话,不由得笑出了声,然后将脸凑了过去。 惜月愣愣地看着,半天没有动作,「你做什么?」 某少爷理所当然地说道:「等着你给我上药啊。」 谁知,她道:「可是,老夫人只让我拿药给你。」 慕容逸晨闻言,突然噘起了嘴,丝毫不在意自己一个男子撒娇会不会被取笑,「伤口在脸上,你不帮我,我自己可看不见,怎么上药?」 惜月抿了抿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那你忍着点疼。」 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和人动手打架,浑身的疼痛在所难免,但碍于男子汉的尊严问题,慕容逸晨清了清嗓子,「这点小伤,本少爷才不放在眼里呢。」话虽这么说,却在她伸手的同时,立刻殷勤地就将脸凑了过去。 惜月小心翼翼的紧张样子让慕容逸晨心里偷乐着。这丫头的睫毛挺长的啊,水灵灵的眼睛此时一瞬也不瞬地认真注视着。小小、秀气的脸,配上她娴静的性子,让人觉得很舒服、很心安。不过明明是个姑娘家,却不怎么爱笑,都在他家这么多年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这小老头似的性子。 突然,慕容逸晨瞧见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有些慌了,「怎、怎么了?」 惜月看着他脸上的那些伤,一想到自己是起因,她就觉得好难过,「少爷,下次不要这么做了,惜月只是个下人,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和人动手……」 慕容逸晨突然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嘶……疼、疼死我了。」 惜月这下可顾不上脸上犹挂着的泪珠,急切地追问道:「少爷,你哪里疼?」可见到他嘴角的笑,就知道自己又被唬弄了,睨了他一眼,低下头不言语了。 而慕容逸晨则在一旁偷乐,难得看到这丫头脸上打破平静的慌张,他突然觉得这次伤得值了。只是他嘴上闲不住,「下人怎么了?那也是我慕容府的下人。记住了,以后有谁敢欺负你,就会告诉本少爷,我替你出气。你可是本少爷的人,是随便能让人欺负去的吗?」 虽然很感动,但最后一句,还是让惜月忍不住开口纠正,「少爷,你说错了,我是老夫人的人,不是少爷你的。」 感觉话被一噎,慕容逸晨有些窘然,「有、有区别吗?」这慕容府未来都是他的,她还跑得了?下|瞬他又叫了起来:「好疼。」 惜月淡淡地瞧着,「少爷,同样的玩笑就不要开第二遍了吧?」 谁知,慕容逸晨真的皱着一张脸,然后可怜兮兮地说:「这次是真的啦。」原来他刚才一激动,竟然拉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一阵阵的刺痛感伴随着药的渗入,感觉更加明显。 惜月愣在了原地,忍不住笑出了声。 待伤口都处理完了,慕容逸晨大手一挥,「好啦,很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惜月却摇摇头。 慕容逸晨调侃着,「难不成你要陪我跪|整夜啊?」 寂静声弥漫了很久。慕容逸晨虽感动,但却不忍,「你听话,我跪祠堂又不是头一次了,跪一晚上不会怎么样的,你乖乖回去睡觉。」 难得的,惜月有些执拗,她坐在蒲团上,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我要陪着少爷。」 慕容逸晨见到她难得的任性,心一下子就软了,「好啦,你要待着就待着吧,要是生了病,吃药的时候可不许哭。」 实际上,惜月哭的次数,从小到大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哭好像都还是和他有关。 万物寂静的夜晚,他们就这样靠坐在蒲团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早知道出门会碰上这倒霉事,我今天就不带你出去了。」慕容逸晨忿忿地说道,突然又笑了起来,「那个朱子夜也真是太没用了,不过挨了本少爷几拳,就叫得像杀藉一样。啧、啧,想起他那个猪头样,真是好笑。下次他要再敢胡说八道,本少爷一定还打得他变猪头,反正他刚好姓『猪』呢。」 「你别胡说了,要让老爷知道,又要罚你了。何况今日幸亏有护卫们在,否则那朱少爷的块头那么大,你哪会是他的对手……」惜月实话实说,言语隐含担心。 闻言,慕容逸晨突然恶狠狠地扑了过去,将人揉进怀中,「照你这意思,今天还是那朱子夜让了本少爷?我看你是胆肥了,敢帮那家伙说话,本少爷不好好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谁是你的主子了!」 第七章 慕容逸晨故作凶狠,其实也就是他纯粹的玩性人发罢了。只是这一举动却让芳龄十五的女孩羞红了脸,「少爷,你、你放开我。」 慕容逸晨瞥见惜月颊上的绯红,知道她害羞了,点到为止放了手,但嘴上却还在贫,「还敢不敢帮他说话了?」 「不敢了。」惜月气息不稳,背过身去整理有些凌乱了的衣衫。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慕容逸晨单手托住头,好整以暇地开口,「我们家月儿还真是长大了,这么快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啊。」 惜月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平淡地说道:「少爷,别开这种玩笑。」 「怎么是开玩笑呢?今年你都十五了,别的姑娘家也该张罗着找婆家了。你放心,奶奶这么疼你,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不用。」惜月本能地拒绝,她的口气里有着一丝难得的慌张。 原本慕容逸晨只是开开玩笑,见她如此的反应,不由得好奇了,「莫不是我家月儿已经有心上人了?」 惜月回避着他的眼,只淡淡地回道:「没有,少爷你别胡说。」 他一摊手,「好吧,大不了就在家里再多待几年,到时候嫁不出去,你可别怪少爷我没提醒你哦。」 难得的,惜月问了一句:「少爷想要成亲了吗?」 慕容逸晨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她会反问他,短暂的发怔后,随即露出不羁的笑容,「当然没有,我才不要这么快就成亲,让个女人来绑住我,岂不是连自由都没有了,那样不是很傻吗?男儿志在四方,我还要出去闯闯,到处看看。等我过瘾了,再考虑考虑娶个少夫人给你伺候吧。」 无暇顾及他豪爽的笑声,她的心在听到他的话后,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的理智时刻提醒着她,她只是一个丫鬟、一个下人,而少爷总有一天会属于别的女人。 她的位置是一个听话的奴婢,她不贪心的,像这样偶尔甜蜜的相处,已让她觉得心满意足了。但她自己明白,其实她也不敢贪心,她怕连这样守在他身边的机会都会失去。 她喜欢少爷那略带宠溺的纵容,她很高兴他如此回护她。因为她对他的感情早已随着年岁的增长,悄悄变了质。她现在还不知道,原来那种感情叫作倾心。 当梦想照进现实的一刻,惜月有着欣喜,却也有着挣扎。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成了年的慕容逸晨越发喜爱自由,动不动就跑出去云游,所以最近慕容府倒是安静得可以。 慕容老夫人坐在床头,看着眼前娴静地摆弄着药罐的惜月,心下有了决定,「月儿,你今年也十八了吧?也是时候该想想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慕容老夫人的话,让惜月的手一颤,险些将手上的药洒了出来,「老夫人,我……」 慕容老夫人笑得揄揶,「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女大当婚嘛。」 避开慕容老夫人的目光,惜月秀眉紧皱,然后片刻后才开口,「老夫人,您不用为厝月操心了,惜月愿意留在慕容家一辈子,一直伺候您。」 「那我不是太作孽了?还是,月儿其实已有了喜欢的人?不妨说出来,老夫人为你作主。」慕容老夫人盯着她,彷佛看穿了什么,「那个人是逸晨对不对?」 惜月一怔,顿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慕容老夫人笑得了然,拉她在床边坐下,「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逸晨是不是?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都不过分,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惜月摇了摇头,「老夫人,惜月有自知之明,我只是个奴婢,配不上少爷的。」 慕容老夫人倒是拉下了脸,「这是什么话?人无贵贱,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只要告诉我,如果我作主要你嫁给逸晨,你愿意吗?」 皇上最近派遣太医来为她诊症时,所传的口谕大有将当年的玩笑旧事重提的意味,所以慕容老夫人自然要先下手为强,赶紧选定孙媳妇,打消皇上将公主下嫁的念头。 而她看上的正是眼前的惜月,这丫头来家里也有十几年了,性子沉稳,娴静、懂事,深得慕容老夫人的心。最重要的是惜月出身不高,慕容家娶这样的孙媳妇,大可消除皇帝对慕容家功高震主的猜忌。而且她这几年冷眼瞧着,逸晨那孩子与惜月处得也不错,想必两人也是中意的,这桩婚事正可谓是一举多得。 谁知惜月闻言,则是一怔,心中思绪翻腾。要她嫁给少爷,她又岂会不愿意?这是她的梦啊,一个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梦啊。她对少爷的感情是倾心、是迷恋啊,只是这份迷恋注定不会有结果,且不论两人的身分有多么的不相配,她更清楚这些年少爷对她的好都是出于如同对妹妹的疼爱,仅此而已。 婚姻不属于一个人,而是要两个人的心甘情愿,她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而罔顾慕容逸晨的感受。惜月指尖掐入掌心,逼迫着自己作出了抉择,「老夫人,这桩婚事,月儿不能同意。」 「不同意?为什么?」慕容老夫人这些年看得明白,月儿这丫头明显是对逸晨是有意的,怎么会拒绝婚事呢? 「慕容家家世显赫,自有名门淑女相配,惜月……」 还未等她说完,慕容老夫人就打断了她明显的托辞,「正因我慕容家家世已显赫一时,何须什么名门来添增光辉?老婆子要的孙媳妇,看重的可不是家世、地位,而是人品、性情。」 惜月咬着唇,犹豫再三,在慕容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老夫人,您说得对,我喜欢少爷,只是正因为喜欢,我才不能那么自私。月儿心里很清楚,少爷他对我只有兄妹之情,绝非男女之意。如果您强迫他娶我,对他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 慕容老夫人听完,心中自是动容。她从来没有看错过,惜月那纯善的性子,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强求别人。正因如此,她才更坚定要惜月成为她孙媳妇的念头。 慕容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月儿啊,你来慕容家也有好些年了吧?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瘦得皮包骨似的,坐在墙角,瑟瑟发抖。可你的眼睛里啊,却有着一股淡然,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当时我就在想,这小丫头不简单,合我的脾气。」 慕容老夫人含笑回忆着,突然话锋一转,「这些年对外你是个丫鬟,可在老夫人心里,我可是把你和逸晨一样的疼。如今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看也没几天活头了,这心里也就惦记着你和逸晨两个。月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把逸晨托付给你,我就算死也能安心了。」 一番话,句句戳着惜月的心窝。老夫人对她的恩,她从未忘记过,也不敢忘。只是如今这一番掏心嵩的话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张嘴却吐不出一句拒绝。但她一旦答应,就成了少爷口中那个夺去他自由的女人,那她就辜负了他对她的好。恩与情,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 「娘,您在说什么,奶奶要我娶月儿?」慕容逸晨刚去南辕见了个朋友,才风尘仆仆地回来,结果就被他娘一脸怒气地拉到了房里。 「可不是。儿子,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慕容夫人一脸气愤。这事是她家老爷昨晚不小心落了口风,说是要等慕容逸晨这次回来,就让他和惜月完婚。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人来和她这个做娘的人商量,她不由得火气又多了两分。 慕容逸晨还在那里发怔沉思。奶奶要他娶惜月,这怎么可能?他对月儿从没有男女之情啊。这、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被他娘念得实在受不了了,慕容逸晨终于开口,「娘,您是不是弄错了,奶奶怎么会突然让我娶惜月呢?何况,惜月也不会同意啊。」 第八章 慕容夫人眼一斜,毫不掩饰对惜月的嫌弃,「你可别被那丫头骗了,那丫头鬼精着呢。你奶奶现在病得糊里糊涂的,这桩婚事说不准就是她在你奶奶耳边蛊惑的。你想想你奶奶可是连公主都没瞧上眼的人,怎么会看上惜月那个小丫鬟,一定是惜月在背后搞鬼,你奶奶才会点头让你娶她的。 那小丫头的目的不就是想要麻雀变凤凰,想要霸占住你,霸占住慕容家……欸,逸晨,你去哪?」 慕容逸晨无心听他娘的闲言闲语,决定找奶奶问个明白。他火急火燎地到了慕容老夫人房里的时候,见到他奶奶正在喝药,而惜月恰巧不在。这些年,慕容老夫人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 慕容逸晨如今气闷在胸,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奶奶,您要让我娶惜月,此事当真吗?」 慕容老夫人闻言,示意让人都出去,片刻,「是,我作主让你娶月儿。」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哪里奇怪?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彼此的性情都再了解不过了,娶她为妻不是很好吗?」慕容老夫人似乎早已准备好了这套说辞,字字有声。 慕容逸晨沉默了一会,只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句,「这桩婚事是谁提议的?」 慕容老夫人迟疑了一下,然后笑颜相对,「当然是月儿了,其实她早就喜欢上你了,不知道多少次和我说过她倾心于你了。一个女孩子要鼓起勇气,主动提及婚事,说明她真的喜欢你,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慕容老夫人的本意是想让慕容逸晨知道惜月有多喜欢他,加油添醋的结果,这一番话落在慕容逸晨的耳里全然变了意思。方才娘说的那些话竟在此时浮上脑海,彷佛应证了一切。 惜月明明比谁都清楚他有多不想被婚姻绑住手脚,他讨厌被束缚,他喜欢自由。可偏偏是她,要将这样的他束缚起来,他有着信任被辜负的气恼。 慕容逸晨一怒之下就冲去了惜月的院落。他到时,她正在低头繍着一幅刺繍,那娴静、淡然的模样曾是他最喜欢的,可如今看在眼里,却有了几分刺眼。 惜月听到声响,才发现站在门边的他,满心的欢喜却依然没有错失他脸上的阴霾,「少爷,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听听你有什么喜事要告诉我?」慕容逸晨的口气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冰冷。惜月沉默了。 她的这个样子,慕容逸晨再熟悉不过,只是今天她的执拗却及不上他的火气,「这桩婚事真的是你向奶奶提的?」 他期望她反驳,期望她告诉他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奶奶的一厢情愿。但是,他失望了。惜月眼里闪过茫然,片刻便消失了。 她的不反骇彻底变成了默认,慕容逸晨一把拉过她的右手腕,第一次没有怜香惜玉,丝毫不在意这样的力道是否会弄疼她,「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不想被束缚住,你不是这个家里最懂我的人吗?为什么偏偏是你要做这样的事?我们怎么可以成亲呢?你到底为什么要怎么做,为什么!」 他的一声声质问,惜月全部无法反驳。 慕容逸晨收起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总之你跟我去和奶奶说,这桩婚事作罢。」 这次,惜月有了反应,她拉住了他,眉头轻蹙着,「对不起,少爷,我不能……」 「不能?理由呢?你非要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的理由是什么?」慕容逸晨有些难以置信。 在这个情境之下,她对他的那份感情要她怎么说出口?奶奶的恩情鞭鞑着她的良心,她对他的感情也在撺掇着她的理智。这一切的一切,让惜月觉得透不过气来,找不到宣泄口。 她一句我不能,紧接着哑口无言,让慕容逸晨失了理智,「惜月,你会后悔你今天所作的决定。」他离去前,看她的眼神掺杂了指责,多了一份轻视。 惜月看着手边原本要绣给他的荷包,露出了一抹苦笑。她清楚地知道,从此以后,她在他心里,仅有的一点位置都不复存在了。他再也不会对她笑颜以对了,再也不会宠爱她。 【第四章】 慕容夫人即使再反对,也拗不过慕容老夫人以病要胁,加上至孝的慕容老爷的点头,这桩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因此慕容逸晨和惜月两个当事人即使再怎么不情愿,婚事还是如期举行了。 惜月看着镜中被妆扮得艳丽的自己,完全没有新嫁娘的喜悦和期待。这桩婚事,在一厢情愿的情况下,要怎么百年好合?这段时间她都没有见到过慕容逸晨,她知道这是他刻意回避。想来好笑,他们俩的关系在这么多年之后,竟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只是如今他对她的厌恶比那时候要来得更深。 惜月坐在喜床上,静静地等着。听着外头的吵闹喧嚣渐渐消失,感受到夜幕的降临,房门竟依然没有动静。他大概厌恶她到连婚房都不愿踏入吧? 新房之中的耀眼红色,却更加衬得她此时内心的悲戚。如若可以选择,她真的愿意待在妹妹的位置上,守在他身边就可以了,至于她的那份感情,她会好好地藏在心底,即使他一辈子不知道,她也没关系的。 可是老天真的很爱作弄人,给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守在他身边的权力,却让她失去了在他心里仅有的一点位置。日后,她该如何整理自己的这份感情?怎么去面对成为「夫君」的他? 正当惜月千头万绪理不清的时候,她听见了有人进门的脚步声。 是他。惜月没来由的,就是知道来的人是慕容逸晨。她的手悄然揪着手中的衣衫布料,不可否认的,她感到了紧张。 她还没来及作好准备,遮在她眼前的红喜帕一下子被人毫不客气地扯了去。果不其然,站在她眼前的正是一脸冰冷的慕容逸晨,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唤他少爷,还是夫君。 慕容逸晨盯着美艳动人的她,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是美的,原本小家碧玉的样貌在娴静气质的衬托下,给人一种温婉、大气之感。如今精心的打扮配上一袭嫁衣,增添了几分艳丽。慕容逸晨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在道么多天的沉淀后,再见到她道番模样 的时候,心却不争气地有些脱序。 他强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冷然的声调讽刺道:「都说蛇蠍美人,没想到倒是言过其实了。」言外之意,是她心如蛇蠍,人却配不上美人两字。 惜月自然听得出他暗讽的意思,却只是低敛着眉眼,默不作声。 「本少爷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本事啊。」他言语轻蔑,伸手抬起她精巧的下颔,手上的力道却是重得让惜月忍不住轻哼出声。看到她紧皱的小脸,慕容逸晨心里有了一丝快意,凑近她的脸,眉眼相对,「你说,这是因为你隐藏得太深呢?还是本少爷愚蠢,太过相信你呢?」 惜月虽吃痛,却久久没有说话。这是第一次,他用这么鄙夷的眼神看她。她虽想解释,却在他冰冷带刺的一番话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从小就是这样,无论别人怎么对她冷嘲热讽,怎么欺负她,她都只是暗暗忍受着,从不反驳。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越这样,慕容逸晨越发气闷难解。他冷冷地甩开手,一脸嫌恶,「怎么?目的到达了,无话可说了?」 终于,惜月开口了,口气中透露出满满的无奈,「少爷,事已至此,试着接受不好吗?」试着接受她,接受这桩婚姻。 她的口气里有着几乎不可闻的乞求,只是慕容逸晨在气头上,并没有听出来。 「接受?你要我接受?」慕容逸晨微眯着眼,冰冷的目光似要将她刺穿,「你不觉得这是个笑话吗?不对,这桩婚事本来就是个笑话。」 第九章 惜月巧目流转,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纱,看不清、看不明。最终,她叹了一口气,幽幽出声,「就当是为了给老夫人尽孝吧。至少,在她面前时,你对我的厌恶可以收起来一些吗?」她不想让老夫人在病榻上还要为他们操心。 听到她提到奶奶,让慕容逸晨更是怒火中烧,他的脸上却扬起了笑,十分轻蔑的笑,「你放心,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说完,他便甩袖要离开了。 惜月却早已料到他不会和她同床共枕,但仍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开口询问:「你去哪?」 他没有转身,只有没有温度的声音传来,「你没有资格问!」他走得很干脆,匆匆的样子却像极了在逃避什么。 惜月被他大力甩开,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掉落在地的凤冠,愣愣地出神。直到脸上冰冷的感觉传来,她才发觉自己哭了。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涩涩的,每一次的脉动都隐隐伴随着刺痛。 看着他拂袖离去,她连挽留都开不了口。桌上蜡烛的光忽明忽暗地晃着,突然爆裂的灯花像似在回应着一室的寂静,嘲笑着这场根本是闹剧的婚姻…… 只是,惜月不曾想到,慕容逸晨的离开,竟然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后。 惜月天刚刚微亮就已经起床了,紧接着的是各种忙碌。上至祠堂的上香、打扫,下至厨房的膳食准备,大小的杂事都要她管着。对她而言,这五年来的唯一转变不过是她从一个下人的身分变成了少夫人。 其实,这个称呼多少有些讽刺,讽刺着她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讽刺着她这个新婚之夜就被丈夫抛下的女人。但依着惜月恬静的性子,自然不会去在意这些。 只是,今日的惜月却有些奇怪。慕容府的下人今天一上午已经看见他们少夫人无数次的出神模样了,紧皴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都在私底下猜测原因,最后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叹起气来。昨日老爷收到了家书,说是离家五年的少爷要回来了。好像从听到消息后,少夫人就一直处于一种失神的状态。 毕竟当年少爷在新婚之夜竟抛下少夫人离家的事,他们到现在还是不明所以。照理说,少爷和少夫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啊,成了亲应该相敬如宾才对,谁料到少爷会做出那么羞辱少夫人的事?当年那事还被街头巷尾传了个遍,少夫人成了整个西湛茶余饭后的笑话,他们还为少夫人感到不平呢。 这如今,少爷回家,不知少夫人到底是什么心情。不过从她平静的脸上,他们也瞧不出她是紧张多一点呢,还是欢喜多一些。 惜月盯着眼前的湖面,心里却思绪翻腾。慕容逸晨要回来了? 五年了,他终于肯回来了,那是不是代表他心里的气终于消了?而她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她这个所谓的「夫君」呢? 一片落叶随着微风飘落湖里,在湖面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恍惚、晕眩,不知所措,湖面上轻轻扬起的微风,好像在安抚她不安的心。惜月的手无意识地抚着在一旁打盹的大黑,喃喃道:「我该怎么面对他呢?」 慕容逸晨风尘仆仆,在一段奔波劳碌后,终于站在了自己家门口,无视一脸兴奋地进去报信的门房。他看着熟悉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当初离家,和南辕的友人一道出外闯荡,最后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南辕烈王,还和其奔赴了沙场。当然了,他倒不是上阵杀敌,而是在营帐之中出谋划策。他的布军阵法出奇制胜,战无不胜。 如今他已经是四国有名的军师,人称隐军师,因为他的谋略、计策就像风一样,无迹可寻,无源可找。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刻意隐瞒是不想慕容府因为他而惹上什么麻烦。 五年了,他经历了很多,见识了很多,心里成熟了不少,只是那个心结却每晚都在纠缠着他,包括那个人。 慕容夫妇得到消息,赶紧出来门口迎接「丢」了多年的宝贝儿子。慕容夫人抱着慕容逸晨就是哭,泣不成声。慕容老爷则绷着脸,可在眼眶盘旋的泪水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娘,别哭了。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慕容逸晨一边笑着安慰娘亲,脸上一边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么多年了,他对他娘的眼泪还是招架不住。 慕容逸晨脸上扬着的笑在瞥见角落里那个默默无言的惜月时,统统消失了。 她还是没变,总是那么素净的模样,即使是少妇装扮,却出落得更加清丽了。慕容逸晨气恼自己对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竟还念念不忘,更气阔别五年,她见到他时那该死的平静模样。 他哪里知道,惜月暗暗将指甲掐入掌心,才有办法克制住自己不冲到他面前去,问他这五年他过得好不好。 五年了,他变了。原本俊秀的脸庞变得更加硬朗、有型,身材经历了风霜,洗脱了稚气,有了男子的壮硕感。 但是她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一如五年前离开时那般的冷漠,让她连一句「欢迎回家」都变得难以开口。虽是早就料到的结果,实际感受时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以致于尴尬的是,夫妻本是最亲密的身分,两人却只能站在原地怔怔相望,各有所思。 直到一旁传来一声,「逸晨,别把我丢在一旁就不管了呀。」 大家这才发觉慕容逸晨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姑娘,她身着一袭火红裙衫,没有姑娘家的扭捏,看起来十分豪爽的模样,圆圆的大眼透露着俏皮、可爱。看着她毫不顾忌地挽上慕容逸晨的手臂,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猜测着她和慕容逸晨的关系。其中,也包括脸色依然平静如常的惜月。 惜月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方才门口的那一幕,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她知道自己是在意的,她好想冲上前去质问慕容逸晨关于他和那位姑娘的关系。可是她同样清楚地知道她没有资格,即使她现在身处在「妻子」的立场上。 老天好像很爱和她开玩笑似的,正当她苦恼时,迎面就走来了那对看起来无比登对的男女,她花光力气才能压抑住转身逃开的冲动。 实际上,慕容逸晨也没有给惜月逃离的机会,远远的他就瞧见了她,还出声说道:「哟,这不是少夫人吗?看你这心虚的样子,见到本少爷该不是要跑吧?」 惜月像似早已习惯这样的冷嘲热讽,在原地一言不发。 倒是旁边的沈青被逗乐了,绣拳捶了慕容逸晨的胸口一下,「逸晨你也真是的,怎么和惜月姐姐这样说话呢?惜月姐姐,你别生气,我替你教训他。」 一番话,明着像是在帮惜月解围,实则却孤立了惜月。不知情的人只怕要以为沈青才是慕容家的少夫人,而惜月只是个外人。 慕容逸晨见到惜月不说话,就没来由地生气,「见到人都不会说话吗?又不是哑巴。」惜月有些无力,觉得好累,尤其是心的位置,「少爷想听我说什么?」 「你是笨蛋吗?说什么话都要问我?」 惜月很清楚他在刻意刁难,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喜欢听。 沈青在一旁插嘴,一脸好奇,「欸,你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惜月姐姐叫你少爷,而不是夫君呢?」 慕容逸晨扬起轻蔑的笑,直勾勾地盯着惜月,吐出刀子一般的一字一句,「因为她没有资格。」 惜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只是,慕容逸晨还是不肯放过她,突然扬起了一抹恶劣的笑,「对了,本少爷这次回来,忘了告诉你一件喜事。」 他一把将沈青搂在怀里,故意以一副深情满满的样子说:「这位沈姑娘是本少爷的心上人,身为少夫人的你,记得帮我好好照顾她。」 第十章 这话一出,惜月险些失了一贯的冷静。惜月自然是难过的,她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破锭,期望他下一亥像儿时的恶作剧那样,告诉她这只是他的玩笑。但是直到最后一刻,她失望了。 「怎么?不和我说声恭喜吗?」慕容逸晨挑着眉,理所当然的模样。 惜月衣袖里的手紧紧攥成拳,都隐隐有了痛感,她还不肯松手,因为唯有这样,她才能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连自己如何说出的恭喜,她都没有注意。无论这是他恶劣的玩笑,还是刻意的羞辱,他都成功在她心上刮了一道大口子,让它流血不止。 看着惜月有些不稳的背影,沈青抿着唇,玩味地开口,「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我看你那小娘子挺好的,斯斯文文,我怎么看她都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啊。」 慕容逸晨冷笑着,「那你真是不了解她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都没有看穿她过,她的心机岂会让你这么轻易看出?」 沈青撇了撇嘴,「总之,我只是负责帮你让她下堂,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能赖给我哦。」 早知道这差事不好,要不是她玩心大,这事听来有趣,她才不会大老远地到这慕容府来呢。看了一眼慕容逸晨,沈青在心里偷笑,嘴上说得这么狠,那他眼里的那抹心疼、不舍又是什么鬼?哎,男人啊,口是心非起来比女人还厉害。 谁知,下午他们在长廊的谈话被管家碰巧听到了,于是就传到了慕容老爷的耳里。慕容老爷当下气得不行,让人去「请」了慕容逸晨过来。 整个屋里不知为何弥漫着寂静的氛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两父子就那样对峙着,场面一度僵住。最终,还是一家之主的慕容老爷开了口,「逸晨,你给我老实说,你和那位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众人都在好奇着慕容逸晨的回答。 「我要娶她。」 听到他的回答,慕容老爷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水泼出了一大半。只见他铁青着脸,将茶杯往桌案上重重地一放,「开什么玩笑!」 「谁开玩笑了?」只见慕容逸晨他大少爷二郎腿一跷,老神在在地回答,道:「我是认 真的,我不仅要娶她,我还要……」他故意带着几分恶劣的笑,看向刚踏进门,明显听到了他方才的话而脸色苍白的惜月,清清楚楚地吐出两字,「休妻。」 慕容老爷则是一把将茶盏扫落到地上,怒声道:「胡闹!你和惜月的婚事是你奶奶定的,当初你在新婚之夜抛下惜月,让她变成整个西湛的笑柄,就已经够对不起她了,如今居然还说出休妻这样的话来。我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你,怎么对得起你奶奶的在天之灵?」 「这桩婚事我本就不愿意,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如今我有了喜欢的女子,奶奶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其实,当初的意气用事,慕容逸晨对奶奶是有愧疚的。三年前奶奶病逝,他正身处战场,因此不曾收到消息赶回来。 「逆子,你给我跪下!」 慕容逸晨不声不响地就跪下,但那挺立的身板似在彰显着自己的不服。 慕容夫人闻讯也赶来帮着儿子说话,道:「老爷,逸晨说得对,他既然有了心仪的女子,咱们做爹娘的,也应该支持他才对。何况凭惜月的出身,本就不适合做慕容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你给我住嘴!」话还未完,就被慕容老爷打断。他怒气攻心,大声一喝:「来人,给我上家法。」 惜月情急之下,在慕容逸晨的一旁也跪了下来,「爹,您别生气,都是惜月不好,您不要怪少……夫君了。」 谁知,慕容逸晨却冷冷地嘲讽,「哼,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前脚告状,后脚求情的戏码,本少爷看不上眼。」哼,这女人当着他的面没说什么,转眼就向他爹诉苦去了。慕容逸晨认定是惜月告的状,心中对她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我没有……」惜月解释。 慕容老爷在一旁听到,抬腿就是一脚,直直地踹在了慕容逸晨的肩上,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个浑小子!」 仅仅这样还不够,慕容老爷拿起下人拿来的家法,两指粗的一根软鞭,一鞭下去足以教人皮开肉绽,慕容老爷推开慕容夫人的阻拦,毫不客气地就往慕容逸晨身上招呼。 慕容逸晨身上的衣物成了碎布条子,隐现出几道血痕,渗出来的血迹染红了他整件纯白的衣衫。慕容夫人在一旁‘呼天喊地,却没有办法阻止盛怒中的丈夫。 这是慕容老爷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受到迁怒。 其实,挨的这点打,对慕容逸晨这行军之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何况他爹也并非是下死手。他咬牙撑着,一声不吭。只是他绝对没想过有人会突然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背替他挨下一鞭。听到耳边的闷哼声,慕容逸晨显得有些呆滞。 慕容老爷也是一脸震惊,随即停下了动作,有些不解,「月儿,你、你这是何苦?」 惜月强忍着疼痛,撤离慕容逸晨的身旁,撑起自己,呼吸因为身上的抽痛感而有些急促,「爹,不要生气了,饶了他吧,他知错了。 月儿知道您是为了月儿才会生这么大的气,可是月儿受不起的。这件事若您一定要责怪,就请怪在月儿身上吧。再怎么说他也是您的儿子,再打下去,他会受不住的。爹,请看在月儿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慕容老爷沉默了片刻,忿忿地扔掉软鞭,叹了一口气,对着慕容逸晨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你觉得今天的事是惜月向我告的状,那你就真的太不了解她的为人 了。看在惜月的面上,今日的事就算了。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去向你奶奶反省反省。」 慕容逸晨没说话,看着苍白着脸被人扶走的惜月,他的心莫名地揪了起来。何况还从他爹口中知道自己对她的误解,心绪更是有些复杂。 【第五章】 夜幕低垂下来,人们经过一天的疲惫后,早早就躺上床慰藉自己的困倦。慕容逸晨就没这么好运了,他被他爹下令今晚得在祠堂里跪一夜。 这感觉还真是该死的熟悉!慕容逸晨想起以前自己不知道被爹罚跪在这祠堂中多少次了,没想到他都已经离家五年了,这一回来,就跑到这里来「忆旧」了。 他背上皆是条条伤痕,现在血痕凝住,早已麻木了。他也懒得去管,干脆将蒲团并排放起来,将就着做床,趴在上面闭目养神。 爹也真狠,他伤成这样,也不让人请大夫来瞧瞧。对了,不知道有没有派大夫去看看她?想起来他又不由得气恼起来,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还逞能帮他挨鞭子。刚想着,慕容逸晨就听到了脚步声,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了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进了祠堂,然后犹豫了一下才朝他身边走来。 在鼻尖嗅到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馨香后,慕容逸晨就不急着睁眼了。 惜月在床上辗转,久久无法入睡。一方面是因为背上的鞭伤在疼,另一方面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那个一身伤,还被罚跪在祠堂的男人。 惜月知道她公公的脾气,即使再心下不忍,在这气头上也绝抹不开面子让人找大夫给慕容逸晨看伤的。她才挨了一鞭都觉得疼痛难忍,何况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他。于是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拿起一旁的伤药,趁着夜深人静来了祠堂。 惜月看到慕容逸晨趴在蒲团之上,呼吸沉稳,似已入睡了的模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若他醒着,她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他睡着了,倒方便了她帮他上药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衣衫解开,与其说是衣衫,此时更像是沾了血的破布条。 第十一章 其实要不是慕容逸晨故意仍由她摆弄,她岂能褪下他的衣衫?不得不说,此刻的慕容逸晨是不舍得睁开眼,他甚至有些怀念这种感觉。记得那年他为了她第一次与人打架受伤,她也是这样瞒着众人来祠堂偷偷帮他上药。只是那时候,他对她的举动是满满的感动,皮时却是心情复杂。 费了一番工夫,惜月才将他身上的衣衫褪下,虽然她也疑惑为什么他没有醒来,但听着他始终平稳的呼吸声,感到了些许的安心。只是刚安下的心,在瞧见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时,顿时揪成了一团。 慕容逸晨感受着她的气息,隐隐听见她死死压抑在喉间的呜咽声。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转身睁眼看她怎么了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背上滴落的一颗颗水珠。片刻,他才反应过来。 她在哭?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些伤?就像五年前那样,因为心疼他而为他落泪了吗?要不是慕容逸晨的自制力好,此刻他的心里早有道声音诱使着他将人带入怀中安抚了。 须臾,他听见她强忍着抽泣的声音,也感受到了她以十分轻柔的力度,在为他的每道伤口细细地上药。 虽然闭着眼,慕容逸晨还是从她上药的小心翼翼上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不舍和心疼。一时之间,慕容逸晨突然不那么确信自己心中对她的否认和厌恶是否有那么深了。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他是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就像爹说的那样,他或许真的不知道她的为人到底是怎样的…… 慕容逸晨到后来是真的睡着了的,就连惜月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等到他睁眼时,眼前映入的是沈青的面庞,他心里满满的失落感着实吓了他自己一跳。 沈青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听说昨天你被你老爹打了?欸,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逸晨懒得理她,「想听戏不会上茶楼去啊?」 沈青噗嗤一声笑了,「这戏啊,我可早在你们家下人的嘴里听到了。听说,慕容少爷昨天演了一出美人救狗熊的戏码?哈哈,堂堂的隐军师也有这一天,真是笑死我了。」 慕容逸晨难得的有些面子挂不住,伸出手便开始向沈青的腰侧进攻。那可是沈青的死穴,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一件事,痒。 最近也是太纵容这丫头了,都敢嘲笑起他来,「你不是爱笑吗?我就让你笑个够。」 沈青笑得四仰八叉,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边笑边求饶,「不笑了、不笑了,住……哈哈,住手……」 正当两人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盘子碎裂在地的声音。两人侧目一看,就见惜月盯着他们两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慕容逸晨一把推开沈青,看到惜月失了血色的脸,铁青着脸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谁知,惜月倒是先开口说道:「对不起,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道歉后,慕容逸晨反而更加气闷,唇边勾勒出冰凉的笑,「既然知道自己打扰到我们,没事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惜月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一般,显得有些呆滞,片刻后才愣愣地出声,「好,我明白了。」而后失神落魄地转身离开了。 慕容逸晨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狼藉的饭菜,胸口燃起火气,久久不能回神。 沈青看了看他的神色,有些状况外地开口,「呃,这算不算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慕容逸晨收起情绪,冰冷的声音传来,「当然算。」 呃,既然算,那这一脸的煞气又是什么啊?沈青聪明地选择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惜月逃离了祠堂后,回到自己房里,满脑子却还是慕容逸晨和那个沈姑娘嬉闹的画面。她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他对她那样笑过了。她似乎越来越不能劝服自己,他说沈姑娘是他的心上人的这件事,只是为了气她的一个恶劣玩笑。 惜月,你的从容呢?你的淡然呢?别忘了你答应过奶奶的事,即使再难过、再痛苦,你都不可以放弃,一定要撑下去。 心里传来的声音,让惜月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所执着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奶奶临终的托付。她的自怨自艾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的气、他的怨,这些都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早在五年前他离开的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不是吗? 只是,她真的觉得好疼,心的位置像有一把钝刀,来回地拉扯着伤口,让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止痛。 慕容逸晨百无聊赖地和沈青坐在水亭里,对送上来的茶点一点兴致都没有,任由沈青在一旁大快朵颐。 是的,他在生气,在生一个不在眼前的人的气。明明是他冷着脸说没他允许,不许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可她真的该死的听话,已经连着三日不曾在他面前出现过了。当真的意识到她在刻意回避他的时候,他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突然慕容逸晨眼神一闪,有了神采。只见他故意拿起一块糕点,然后深情款款地递到沈青的嘴边,还不忘叮嘱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沈青暗自翻了一个白眼,知道又是演戏时间了,倒是很配合地张开了嘴。反正有人伺候吃喝,她又不吃亏,乐得享受。 但两人演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慕容逸晨忍不住回头,哪还有惜月的身影。 沈青拉过他,小声问着:「哪有人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慕容逸晨不信,唤过一旁的小厮,「你说,方才少夫人是不是来了?」 小厮唯唯诺诺的,明显是被自家少爷的火气给吓到了,「没、没有啊,少爷。」 听罢,慕容逸晨俊朗的面上满是不爽。惜月那该死的女人,居然让他产生了幻觉。 沈青倒是有些不解,「你很奇怪耶,不是你要她没事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的吗?人家现在主动不出现在你面前,不是正好顺了你大少爷的意,你还在这闹什么别扭啊?」 一言中的,恰恰是因为这样,慕容逸晨才觉得生气。 其实,慕容逸晨也觉得自己出奇的矛盾。一方面想要刺激惜月,报复她,另一方面却又生气自己忍不住对她的在意。 所谓吃人嘴软,沈青看在这一桌好吃的点心的分上,决定大发慈悲一次,打发走下人,道:「其实照我说,你真的要报复她,要她下堂,不应该避着她,而是应该主动出击才对啊。」 慕容逸晨倒有了几分兴致,「哦?你倒说说看看我该怎么主动出击?」难得的,一向以谋略着称的隐军师竟也有要别人出谋划策的一天。 沈青一脸兴奋,故作神秘的样子,「本来嘛,你让我假装你心上人的目的,就是要让惜月主动下堂求去不是吗?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避,应该多多地在她面前表现出『恩爱』的样子,这样我们才能达到目的啊。」 慕容逸晨的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反骇着这个提议,但神使鬼差的,他故作潇洒地开口,「说得有几分道理,就这么办。」 沈青的嘴角偷偷藏匿着笑意。真的答应了?这还是那个谋略胜人的军师大人吗?也太好唬弄了吧。 惜月本身就不是丰肢一类的人,可慕容家的下人还是眼尖地发现他们家少夫人最近越发的清瘦了。 其实原因他们都看在眼里,还不是因为少爷带回来的那个沈青姑娘吗?那日休妻的风波虽被老爷压了下来,两人却还是整天出双入对的,换作任何一个身为正室的女人都会黯然伤神的。哎,少夫人这么好的女人,怎么他们少爷就是看不见呢? 惜月最近的确是夜不成眠。这几日,她都遵从着慕容逸晨的要求,尽可能地回避着他和那位沈姑娘。她不去听、不去看,企图回避掉有关他的一切流言蜚语,唯有这样,她才不会忍不住去猜测、忍不住去想。 第十二章 只是,她知道慕容逸晨绝不会就这样放过她。这一点,在某人大摇大摆地拦去她的去路时得到了印证。 惜月稳住了呼吸,轻浅出声,打破了某人刻意制造的沉默,「少爷,有什么吩咐吗?」慕容逸晨一挑眉,「最近你都在躲着本少爷是吗?是心里有愧,还是作贼心虚?」明明是他的要求,他却指责得理所当然。 慕容逸晨弯下腰,凑近她的脸几分,与她的视线平行,「本少爷突然想明白一件事,让你识相地避开我,其实根本就遂了你的心是吧?」 对于他的恶人先告状,惜月没有反驳,只是对两人之间的距离隐隐觉得有些头疼。她将脑袋偏向一边,避开他凌厉的视线,「如果少爷觉得我错了,就请直言告诉我该怎么做。」 「很好,你既然这么说,本少爷要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示弱了?」慕容逸晨直起腰,一副大施恩德的模样,嘴角扬起几分恶劣的笑,「从现在开始,本少爷要你寸步不离地跟着,随叫随到。」 紧接着话锋一转,他的语气中带露出几分轻蔑,「想必这要求,对你而言是求之不得吧?毕竟你当年可是费尽心机要嫁给我,不就是为了能缠在我身边吗?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别枉费了心机,本少爷对你这张脸可是憎恶至极。」 惜月平静地听着,尽管她的心此刻正在抽痛着。她眉眼半敛着,试图隐藏起自己的落寞,「好,我明白了。」 惜月没有拒绝,即使她心里明白这只是他新的出气方式罢了。这场感情游戏,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输的一方,输在她的贪心,输在她的奢望。他对她只是兄妹之情,她却贪心地爱恋着他,奢望他会接受她。他曾对她那么出于真心的好,那么倾心的信任,如今她的咬牙坚持,恰恰也源自仅剩的那一点残温。 眼前的场景,男的俊朗,女的秀丽,在外人面前着实是登对的一对。何况,两人此刻还深情脉脉地沉迷于互喂食物的游戏之中。只是这一切看在慕容府上下眼里,却着实费解和气愤,因为那其中的女子并非惜月,而是沈青。 慕容逸晨和沈青两人此时在水亭里旁若无人的「调情」举动落在惜月眼中,只化成了暗灰色的波澜,她在一旁忙碌着自己手上的活儿,煮茶。 不可思议吧?堂堂的慕容府少夫人,却像个丫鬟似的在一旁端茶、递水,还毫无怨言。可偏偏当事人完全没有什么反应,一脸平静地接受这荒唐的一切。 突然,慕容逸晨将桌上的一盘糕点扫落在地,口气不善地说道:「青儿不爱吃红豆馅的东西,你不知道吗?亏你还是慕容家的少夫人,连客人的喜好都不知道调查一下吗?」惜月暗暗叹了一口气,二话不说就蹲下身来收拾着地上的杯盘狼藉。 这情况已经发生不只一次了。这些日子,她被他当作丫鬟一样使唤,可偏偏她做什么他都能从中挑出刺来,久而久之,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渐渐消失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认下所有的错,然后收拾残局。 慕容逸晨看到惜月的反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充满了无力感。 沈青在一旁看着满地的红豆枣糕,有些肉疼。他都没有和她打商量,就擅自将她最爱吃的东西变成了最不爱吃的东西,但既然她登场了,就得把戏演足了。只见沈青搂过慕容逸晨的臂膀,撒娇似的说:「逸晨,别生气嘛,惜月姐姐怎么说也是少夫人的命,这些事本就不应该是她做的呀。」 「哼,少夫人的命?她不过是我慕容府捡回来的一个没人要的孤女罢了,若不是我慕容府可怜她,只怕她只有冻死街头的命。」一番话出口,慕容逸晨成功看到惜月苍白了脸,却死死克制表情的模样。只是他非但没有多大的快感,反而有些懊恼自己的所为,气自己的口不择言。 惜月默不作声地低头收拾着那些碎裂的杯盘残骸,在听见他的话后,一失神,指尖就被尖锐的碎片刺了一下,顿时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血珠。而惜月却只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滴落下来的血,反倒让惜月有种平静下来的感觉,好像随着手上的隐隐痛感,心里的难受反而找到了宣泄口,不再那么揪着疼。 殊不知,在看到惜月受伤的那一瞬间,某个男人就极力克制着自己上前查看伤口的冲动。 沈青在一旁一言不发,眼里却带着玩味看着皆不做声的两人。 最终,慕容逸晨大喝一声:「够了!」他走上前将惜月一把拉起,然后面带厌烦地说道:「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马上给我走,免得在这里碍本少爷的眼。」 惜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柔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她好像总是适得其反,想要顺他的意,却一次次地害他生气。 慕容逸晨听到她的道歉,火气不减反升。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看着她僵硬地离开的背影,慕容逸晨一拳打在茶几上。 该死,他心里这满满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是她辜负他的信任,为了当上少夫人,蛊惑奶奶作主,用婚姻束缚住他的自由。明明是她的不对不是吗?可在看到她宛如儿时那般,默默忍受他的发泄,竟让他忍不住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慕容逸晨甩了甩头,抛开自己脑袋里的那些胡思乱想,试图稳住自己的心绪,却发现自己心里满是惜月方才苍白的小脸和流着血的手指。 慕容逸晨留沈青在府上,还一副要人长住的模样,唯一高兴的就是慕容夫人。她曾经旁敲侧击过,知道了沈青是南辕将军沈楠的妹妹,家里也是南辕的大族。 这些年来,惜月的存在在慕容夫人心里就是一根刺,仅凭她孤女的出身,就让慕容夫人耿耿于怀了。如今看到慕容逸晨带回了沈青这个大家小姐,慕容夫人乐得见两人感情深厚。 但从上次慕容老爷发那么大的火来看,慕容逸晨要休妻再娶,只怕不易。身为他的娘亲,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了,于是慕容夫人决定从惜月身上下手,要让她自己知难而退,主动下堂求去。 这一点,没想到母子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这日,慕容夫人将沈青请来闲聊,顺便还让人去叫惜月一道过来。 偏偏惜月因为身子有些不适,便来得有些晚了。慕容夫人当众就拉下了脸,「瞧瞧我们少夫人,真是好命啊,都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睡着,倒是让我和沈姑娘这个客人在这好等啊。」 惜月有些气息不稳,甚至脚步都有些虚浮,「娘,对不起。」 听到她的称呼,慕容夫人心中不悦,即使她再不愿,惜月是慕容家的媳妇是不争的事实,「哟,我可不敢要少夫人你道歉。你这眼里还有谁啊?想来不久这慕容家就是你惜月当家作主了。」她满口酸话,句句讽刺。 惜月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却看到一旁的沈青充满兴味的眼神,彷佛在好奇她为什么没有反驳。 只是旁边惜月的贴身丫鬟雨儿却忍不住开口替自己的主子辩驳道:「夫人,您不要错怪少夫人了。她不是因为睡懒觉才来迟的,是身子不适才……」 「住嘴!」慕容夫人厉声喝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开口说话了?居然敢来指责我的不是,真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宝兰,给我掌嘴。」 宝兰立刻挽袖上前,毫不留情地打了雨儿一个耳光。 惜月上前求情,「娘,雨儿不是那个意思,您大人有大量,就饶她了吧。」 慕容夫人今日有意要在惜月面前立威,「罗嗦什么,一个丫鬟而已,也值得你替她求情?简直是自降身分。宝兰,愣着做什么?继续打!」 第十三章 看着雨儿被打得红肿的两颊,惜月费力地拦在宝兰前面,「娘,您要罚就罚我吧。是我贪睡来迟了,不关雨儿的事,您放了她吧,我求您了。」 慕容夫人冷眼瞧着,然后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命宝兰住手后说道:「当着沈小姐的面,我也不想让你失了我们慕容家的规矩。既然你一心要替这丫鬟受罚,我就依了你。你现在就给我去外面的花砖上跪着,什么时候我气消了,你才起来。」 惜月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雨儿还想阻止,却见她的主子已向外走去了,少不得跟上前去。 慕容逸晨得到消息时,故作无意地过来他娘这里。远远地就瞧见惜月直挺挺地跪在花砖上,雨儿在一旁站在干着急。他经过惜月时,不经意地一瞥,眼尖地看见她失了血色的唇和苍白无力的脸,不由得心一颤,有些东西在揪扯着他。片刻,他无视她,装作洒脱、不在意地抛下她在原地,迳自进了大厅。 慕容逸晨一进大厅,沈青已经离开了,只有他娘在那里悠闲地品茗。他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故作随意地开口,「娘,她做了什么事惹您不开心了?」 「还能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她当了几年少夫人,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大庭广众的,就敢顶撞我。所以我小惩大诫,否则慕容家上下就要没规矩了。」慕容夫人瞅了他一眼,然后忿忿地说道:「你不许为她求情。」 慕容逸晨露出痞痞的笑,「怎么会呢,做错事自然该罚。」他玩弄玉佩的手此刻却握得死紧,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天公不见怜,竟在惜月跪了一个时辰后,还毫不客气地下起了雨「助兴」了。 雨水淅沥,渐渐有了磅礴之势,雨儿连回去拿伞都被人阻拦,只能在不远处干着急。惜月本就身子不适,此刻在这场大雨中,衣衫湿透,雨水落在头顶、脸上,刷过她冰冷的脸庞,她有些打颤的身子,此时开始了微微的摇晃。终于,她撑不住,倒了下去。 就在惜月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他吗?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对不对?他心里是不是并非将她全然抹去了呢? 一切一切的疑惑,却随着她一起陷入了黑暗中。 慕容逸晨看着倒在他怀里陷入昏迷的惜月,有些怒火涌上心头,不知道在气自己的冷酷无情,还是在气她一次一次地影响他的情绪。 明明她受罪,他应该开心的,他应该在她面前毫不客气地嘲讽她,这就是她费尽心机成为慕容少夫人的结果。可是现实却是,他在厅上看到她在雨中摇晃、虚弱的样子,不知道有多烦躁,恨不得冲出去拉她进来,然后狠狠地骂她一顿。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将想法付诸行动,她就已经在他面前倒了下去。那一刻,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知道他的心头被满是慌张、不安的情绪占据。 待慕容逸晨回神,惜月已经被他带回了她的房间,他铁青着脸,对着在一旁哭的雨儿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雨儿赶紧抹了眼泪,去请大夫回来。 【第六章】 惜月本就有些风寒,结果现在经雨水一淋,更是雪上加霜,不仅昏迷不醒,半夜时分还发起了烧来。 雨儿不停地忙碌着,替换着惜月额上的帕子,藉以降温。原本顺畅的动作,在触及到从下午就站到现在没说一句话,冰着一张脸的少爷后,忍不住双手打颤。 因为要出去熬药,雨儿不得不将主子和可怕的少爷单独留在了房里。她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着,没事、没事,少爷再怎么过分,少夫人都病成这样了,想必也不会做什么恶劣的事了。 雨儿想得没错,她离开后,慕容逸晨都没移动过,只是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床上的惜月。惜月此刻双颊绯红,被高烧折磨得秀眉紧皴,还微微地喘着,一副很难受的模样。片 刻后,她开始说胡话了,「奶奶,对、对不起。奶奶,月儿没用……少爷,不要,不、不要丢下我,我会乖乖的……」 慕容逸晨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上前坐落在她身侧,然后伸出手轻轻安抚着她,「乖乖睡觉,等你醒来就没事了。」 大概是慕容逸晨带着凉意的手让惜月觉得舒适了些,又或许是他低沉的声音让她感到了安心,总之惜月总算放松了下来,陷入了睡眠中。 慕容逸晨眼里却满是复杂的神色。他到底该怎么对她?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些声响,拉回了慕容逸晨的思绪。他一转头,就瞧见了沈青那似笑非笑的眼,「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怎么来了?」 沈青自来熟,在惜月房里四周打量了一番后,找了张椅子就坐,「慕容少爷也知道是大半夜了,这么深情,照顾人家到半夜还舍不得离开啊?」 面对她的调侃,慕容逸晨仅回了四个字,「关你屁事。」 「说话怎么这么粗俗?」沈青一脸嫌弃,眨了眨眼,然后一脸神秘地开口,「我瞧着你对你家小娘子也不只有怨和恨嘛,要不你就大度些,接受她不就皆大欢喜了?」 「胡说什么!」慕容逸晨直觉地反驳着。 是胡说吗?在沈青看来,慕容逸晨根本很矛盾。他既然讨厌惜月,那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露出那样不忍又心疼的表情啊? 「哦,是我胡说啊?」沈青偏了偏脑袋,一脸纯真地说出完全不纯真的话来,「那……计划继续?」 慕容逸晨攥了攥拳,突然觉得点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他还是应道:「当然。」 沈青没有错失他眼底的挣扎,暗笑在心。总之她能说的都说了,要怎么做最后都取决于慕容逸晨。毕竟感情这种事也不能假手他人,唯有当事人才能理清。像慕容逸晨这样的男人,或许只有被逼急了才能看清自己的心,这她大可一试,毕竟她也很好奇堂堂的隐军师陷入感情的模样是怎样的。 天微微亮,空气带着的寒意,让刚清醒的惜月有些呆愣。 「少夫人,您醒了。」雨儿上前惊喜地说道。 见到雨儿喜极而泣的脸,惜月朝房里看了看,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雨儿,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雨儿闻言,抽了抽鼻子,犹豫了一会,「是、是啊,奴婢担心坏了,您要再不醒,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少爷临走前冷脸吩咐过,不许她将他陪少夫人一夜的事说出来,还说若她敢说,就要收拾包袱走人。碍于那恐吓,雨儿自然不敢说什么实话了。 果然是作梦吗?她梦到她昏倒在雨中时,慕容逸晨一脸着急地将她抱回房,梦见她高烧难忍的时候,慕容逸晨温柔地安抚她。惜月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好笑起来。她在奢望什么?他有多讨厌她,难道她还不清楚?她真的病糊涂了,明明不该有幻想。 惜月的身子总算是在入夏之前彻底好了,这段时间不知是慕容逸晨忙着带那位沈姑娘到处四处游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已经很久没来寻惜月的麻烦了。惜月倒是没说什么,一如往常地在书房看书解闷,倒是惜月身边的雨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雨儿巴不得少爷不要来,每次他出现,少夫人就要受苦。少夫人这么好的女人,少爷怎么就忍心让她一次次地伤心呢?只是奈何自己只是个小丫鬟,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在心里祈求上苍保佑少夫人少受些苦了。 「少夫人,夜已经深了,早些睡吧,这书明日再看也不急。」雨儿在一旁劝道。 惜月的目光仍锁在书上,「你若累了,就先去睡吧,不用管我。」 雨儿闻言,赶紧摇了摇头,一副忠心的模样,「少夫人不睡,奴婢怎么能睡呢?奴婢陪着您。」 第十四章 惜月抬头,露出一个浅笑,「谢谢你。」 雨儿有些羞涩地一笑,继续在一旁为少夫人添茶、递水。 俗话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不,雨儿才盼着她家少爷不要出现,就远远地瞧见慕容逸晨往书房走来。 雨儿情急之下,一把拉起少夫人,一脸急切,「少夫人,我们快走。」 惜月一脸茫然,稳住她,打趣道:「怎么了?瞧你这一脸慌张,有老虎来啦?」 雨儿苦了一张脸,天知道来的人比老虎还可怕。 惜月在瞥见慕容逸晨站在书房门口的身影后,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起来,恢复成一副恭敬的模样,「少爷,有事吗?」 慕容逸晨自然没有错失她见到他时脸上的转变,心里一下子窝了火,冷冷地开口,「我饿了。」 书房中的两人皆是一愣,饿了?然后呢,特意跑来书房告诉她们一声算什么意思?慕容逸晨又冷着脸重复了一遍,「我饿了。」 惜月不明就里,但在他再三的催促下,她有些为难地好言解释道:「这时辰,想必厨娘们已经睡下了……」 「谁说要劳烦厨娘了?」慕容逸晨一脸不满地打断她,在书房里找了张凳子就坐了下来,双手交缠,睨着她,「就你去做吧。本少爷现在很饿,你最好快点。」 雨儿拦在前头,「奴婢去吧,少夫人怎么能做下人的事……」何况少夫人的身子才好些,大半夜地操劳,说不准又要病了。 慕容逸晨只淡淡地冷眼一扫,就让雨儿尾音尽消舌尖,「为人妻者,做顿饭给夫君都这么不情不愿的吗?若没这本事,何苦厚颜霸占着不属于你的位置?」 惜月凝着眉听着,抛开手边的书,直视慕容逸晨,「我知道了,那么少爷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只见他露出了几分恶劣的笑,「我想吃什么,你自己不会想吗?身为娘子,连夫君的喜好也不知道,还需要问吗?」他就是故意不告诉她想吃什么,看她会怎么做。 面对他的刻意刁难,惜月微微叹了一口气,「好,我明白了,那么请少爷稍待片刻。」然后她就带着雨儿往厨房去了。 惜月到了厨房,思索着到底该做些什么吃食。 雨儿一边生火,一边埋怨,「少爷也真是,深更半夜,非要吃什么宵夜。吃就吃吧,还不告诉想吃什么,这让人怎么做嘛。」 惜月已经开始忙碌了,轻挽衣袖,洗手作羹汤,「好了,别抱怨了,快些动手,少爷还在等着呢。」 「少夫人,您已经想好做什么了?万一做了少爷不爱吃怎么办?」雨儿一脸不放心。毕竟前不久少爷毫不留情地将少夫人做的糕点一扫在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惜月手上没有停顿,「就看着做些吧。」其实她心里有数,他爱吃的她根本就做不出来。无论她花多少心思,他都不会满意,他所要做的只是想羞辱她、折磨她。她的示好换来了他一次一次的冷嘲和蔑视,这些她都默默地咬牙承受下来了,只是希望他心中的火气有所宣泄。 果然惜月所料,她辛辛苦苦忙碌的结果,并未换来某位少爷的好脸色,反而被埋怨动作太慢。 慕容逸晨拿着筷子,东拨一下、西弄一下,故意将一桌子的菜搞得一片狼藉。期间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就没有消失过,「就这种菜色你也敢端上来给本少爷吃,是在敷衍我吗?不愿意做,就不要装贤慧。」他带着挑衅的目光盯着惜月。他在等,等着惜月受不住刁难时情绪的爆发,但他失望了。 自始至终,惜月都一副平静的模样侧立在一旁,丝毫不在意他的恶言恶语,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我再去重做。」 慕容逸晨一把丢掉筷子,然后一副困倦的模样,大手一挥,「算了、算了,等你做好,本少爷都该吃早饭了。天色不早了,本少爷该睡觉了。」 雨儿如获大赦,赶紧说道:「是啊,少夫人也该歇息了。少夫人,我们走吧。」 惜月才迈了一步,就听到某道恶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他口中的「你」自然不是指恨不得赶紧消失的雨儿,而是背明显僵了一下的惜月。 惜月有些无奈地对雨儿说道:「雨儿,你先回去睡吧。」 「少夫人……」 惜月安抚道:「没事,快去睡吧,否则明日该没精神了。」 雨儿再不情愿,都拗不过少夫人的好言相劝,外加某人的冰冷视线的摧残,她只好悻悻地离开。 慕容逸晨不屑地嘲讽着,「主仆情深啊,本少爷倒成了恶人了是吧?」 惜月的确有些吃力,无论是单独面对他,还是应付他的言语羞辱,「少爷还有什么事?」 「晚上的蚊虫太多了,本少爷睡不着。身为娘子,驱蚊摇扇这点小事想必不为难吧。」他用的是肯定句,摆明了不惜月拒绝的机会。 要知道,才入夏,根本还没有几只蚊虫的出现。但惜月并未戳破他的谎言,她自然也不会拒绝,因为她知道在他心中,她早已是一个贪恋荣华富贵,心机深沉的女人了,他的那些挑剔和刁难都是源自对她的厌恶罢了。无论她怎么做,怎么为自己解释,他皆不会相信。当一个人的心中有刺时,他的耳朵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 慕容逸晨在床上闭着眼,自顾自地准备入睡,「小心点搨,可别惊了本少爷的好梦。」惜月半跪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打着扇,细心、无声地驱赶着根本不存在的蚊虫。只有她自己知道,仅仅这样看着入眠的他,即使不说一句话,她却有着莫名的动容和心安。即使被刁难,她依然甘之如饴,因为能这样待在他的身边,对她而言已是奢侈的幸福了。 其实一夜没眠的,又岂是惜月一个,还有装睡装得异常辛苦的慕容逸晨,即使闭着眼,他依然还是时刻在注意着她的举动。令他讶异的是,她当真为他摇了一晚的扇子,期间还轻手轻脚地帮他按了被角,生怕他受凉。 终于天亮了,慕容逸晨装作睡眼惺忪醒来的模样,刚想出口刁难她的话,在瞥见她眼底的那抹暗色后,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慕容逸晨深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之前的种种刁难让沈青都觉得快看不下去了,她却仍是平静地接受着。难道她真的像娘说的那样,对这慕容家的少夫人的位置如此割舍不下才会如此? 行兵打仗、出谋划策都不曾难倒过他,可偏偏每次碰上这个女人,他的脑子就好像不够用似的。他越来越不懂惜月,不懂她的隐忍,不懂她的一切所为,最不懂的还是当年她谋划奶奶逼婚的事,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如此疼爱的妹妹会在背后对他用手段!而如今,他对她抛却兄妹情,却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在其中。 人家都说情敌相逢,分外眼红。可是这放到惜月和沈青身上,情况却显得异常的和谐。惜月不喜欢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沈姑娘,你有话不妨直说。」 沈青放下茶盅,抿了抿唇,似对她直言、不做作有了几分激赏,「我要你离开慕容逸晨,离开慕容家。」 其实按理说,两人的立场似乎颠到了。堂堂正室却被要求离开,可这样的话出自沈青口里,却显得理所当然。 惜月眉眼未变,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她带着浅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 「有区别吗?」沈青纯粹只是好奇。 「对我而言,有。」惜月淡然地望向湖面,带着清冷的声调说着。如果不是慕容逸晨的意思,她或许会更加释然一些,或许还可以欺骗自己有所期盼。但她很清楚,这样的决定更多是他的意思。 第十五章 沈青突然有些同情起惜月来,就她这些日子的观察看来,惜月实在不像是会耍手段的女人。从她进慕容府以来,她所看到的都是这个女人的处处隐忍、处处忍让,从未见惜月有过一句怨言。若说惜月会装,那功力未免太强了吧。 「你应该心里很清楚,逸晨他根本就不喜欢你,甚至是讨厌你的。」沈青打量着惜月是神色,故作深沉地说:「既然如此,你强留在他身边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放手吧,对你们彼此都好。」 惜月闻言,忍不住露出了苦笑,放手,多么轻松的两个字,只是她却做不到。 瞥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沈青叹了一口气,这戏既然开场了,怎么都得演到底吧?只见她突然站在惜月的面前,拉过惜月的手,开始推搡起来,「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听,别怨我喔。」 惜月一头雾水,扑通一声传来,她眼看着沈青当着她的面跌落湖里。她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一道身影推到了一旁。 看着慕容逸晨奋不顾身地跳入水中,以及下水前那怨慰责怪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惜月的心。 沈青落水的事一下子在慕容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惊讶极了。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娴静的少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事实摆在眼前,没人敢为少夫人说话。 惜月站在沈青的房门口,显得有些茫然。过了许久,慕容逸晨才出来,她顾不上已站得有些麻木了的双腿,迎了上去,「沈姑娘怎么样了?」 慕容逸晨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言语犀利,「你还关心她?是在担心她没死成是吗?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心机真是让我恶心。」 「不是这样的。」惜月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到了胸口涌上来的不安和慌张,「我从未想过害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姑娘会突然落水,我没有推她。少爷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够了。」慕容逸晨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小青还没醒,我懒得和你辩驳。你若识相,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免得我忍不住动手杀了你。」 惜月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那样苍白、慌乱的模样,「少爷,你信我,信我一次好不好?」 慕容逸晨大力地抽出自己的手,离开得毫无眷恋。 看着他的身影,惜月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去,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他不信她…… 惜月望着天空,显得茫然、无助。他从来都不肯信她,不是吗?只是她没有想到重新意识到这件事,竟然会是这么痛苦的事。 慕容逸晨不是没有看到跌坐在地的她,只是选择忽视。除了生气,更多的是还是懊恼。之前的假设全部被推翻了,她依然还是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在心底为她辩骏,对她不忍。 沈青身子骨好,次日就已经可以下床,跟个没事人似的。慕容逸晨倒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把她卷进来的,殷勤地扶她在长廊的栏杆旁坐下,「小心点。」 沈青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甩去全身的鸡皮疙瘩,「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待我吧,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折寿。」 慕容逸晨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对你好也有话,真是难缠的丫头。」 沈青觉得他这样的态度就舒服多了,她一脸神秘地说道:「怎么样,我这次给你的惊喜大不大?」 「什么惊喜?」慕容逸晨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青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落水的事啊。怎么样?惜月有下堂求去吗?」 慕容逸晨眉头一皱,心一惊,「不要告诉我,这次落水事件是你谋划的。」 「对啊。」沈青还有几分得意洋洋。「我觉得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啊,干脆来个一了百了。假装落水,造成是惜月推我落水的假象,这样一来,她即使再想赖在慕容家,你也可以主动休离她。怎么样?我聪明吧。」 慕容逸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闷的。 见他的表情,沈青故意调侃着,「喂,你该不会是对人家动了真心,不舍得赶人走了吧?」 慕容逸晨有些窘然,故意大声反骏道:「怎么可能?像她那样的女人,我巴不得她赶紧离开……」未完的话,在突然看到拐角处的惜月后,消失殆尽。 此时,慕容逸晨只有一种感觉。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感到了难堪。没想到这件事情的真相被惜月当面听见时,他会是这样的难堪、这样的无地自容。最让他揪心的是,他从她那平静如水的脸上,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心灰意冷。 【第七章】 今日有些闷热的天气,让原本烦躁的人就更加静不下心来了,容逸晨自昨日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烦躁的状态。 惜月撞见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他一直都在密谋要她下堂,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哪怕她骂他一顿,指责一句他的不是,他都会觉得舒服些。可恰恰都不是,他才更加郁闷。 慕容逸晨信步走到了祠堂附近,看到那里还有着灯火闪灿,一时好奇便走进了,结果正巧看到了害他睡不着的始作俑者。 惜月屈膝坐在蒲团上,静静地盯着眼前慕容老夫人的神主牌。片刻,她说话了,清冷的声调在祠堂里徘徊着,一个人的对话映衬了一份凄清之感,「奶奶,月儿今天有件事想和您说。奶奶,我一直没告诉您,逸晨他有了喜欢的人,是个性格爽朗,漂亮又爱笑的姑娘。他们看起来很登对呢,您会为他开心的是吗? 您不是一直希望他能幸福吗?如今他有了心仪的女子,我们应该祝福他的,是不是?即使那个人不是我……」 她顿了顿,再继续说下去的声音中掺杂了几分呜咽,「奶奶,都是因为我的自私、我的奢望,当年的事是我一厢情愿,他才会一怒之下离家,连您临终之时都来不及回来看您最后一面。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可是身边却没有了我的位置。」 即使惜月背对着他,慕容逸晨依然从她的声音中感受到了她的落寞情绪。她一声声带着哭音的话语,让门外的慕容逸晨心情复杂。她言语中是对他的处处回护,完全没有怨慰、没有恨意,只有自责。 惜月任由眼泪流下来,唯有着夜深人静的时分,她才敢宣泄自己的情绪,「奶奶,对不起,我没有完成您临终前的嘱托,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最后,她说:「奶奶,月儿要走了,我要离开慕容府了。这些年,谢谢您对我的疼爱、庇护,谢谢您给了我一个家,月儿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奶奶,谢谢您。」一切的话,皆是决然意味。 惜月就这样在祠堂里哭了一会,起身时却在门边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她怔了一会,才有些慌乱地抹去了自己脸上残留的泪水,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 直到慕容逸晨转身要离开时,她才开口唤住了他,「等一下,少爷,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一会就好。」 言语卑微,她好像面对他时总是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难得的,慕容逸晨没有反对,两人就这样在祠堂外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五年后第一次平心静气地交谈,惜月望着天上淡淡的月色,幽幽地出声,「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那天,下着雪,天上也是这样的月色,我坐在街角仰望着。当时我在想,是不是等它消失的时候,就是我死去的时候。」 慕容逸晨听着,没有出声,却有些揪心。 「就在那个时候,你和老夫人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带慕容家。我有过害怕、有过不安,害怕犯错会被赶走,你当时对我的讨厌,我心里其实都清楚的,所以那时在这个家里,我最怕的,是你。可是渐渐地你开始对我好,让我渐渐开始放开了心扉。」 第十六章 惜月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他,目光皆是柔情,「少爷,我喜欢你。」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流露出了她太多的情感。 慕容逸晨眼里满是震惊,却随即又满是了然。 惜月始终带着浅笑,没有等他答言,便迳自往下说着:「我们之间的这桩婚事,我知道你怨我、气我,甚至是恨我。你恨我夺了你的自由,恨我束缚了你,恨我辜负你的信任。少爷,对不起。」迟到了五年的歉疚,终于宣之于口。 「老夫人临终前,一直在等你。弥留之际,她曾嘱咐我三件事。她要我照顾好老爷、夫人,守护好慕容家,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希望你能幸福。」顿了顿,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是我不够好,没有办法帮她完成第三件事。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清楚,我和少爷之间本就是两条没有交集的线,七岁时的遇见根本是上苍的一个玩笑。如今,就让我退出你的世界,让一切都回到它最初的样子吧。」惜月直视着慕容逸晨,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少爷,现在我放手,还你自由。」 闻言,慕容逸晨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彷佛被什么堵住了,很想仰天大吼藉以宣泄。相较于惜月此刻脸上的风淡云轻,他恨恨地只想撕掉挂在她脸上那勉强、碍眼的浅笑。 什么叫放他自由?她当年的所作所为,他失去的五年的时间,是这样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能弥补的吗? 积累在胸腔里的怒火,让慕容逸晨唯有双拳紧握,才不致于狼狈出丑。他的一双鹰眼带着狠戾,带着复杂的情绪紧锁着惜月,最后却还是没有让心里的质问宣之于口,只冷冷地抛下一句,「随便你。」然后头也不回,满身戾气地走了。 若慕容逸晨肯转身望一眼被他抛下的惜月,就会看到她的嘴角终于支撑不住,坍塌了的笑容,以及滑落脸颊的两行清泪。 像是逃离一般离开祠堂,慕容逸晨没有回房,而是一脸煞气地去沈青房里,丝毫不顾困意朦胧的她,硬拉着她去了街上的一间酒庄。他沉着脸,点了一桌的菜却一口未动,只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朝自己狠狠地灌着酒。 厝月要离开?好得很,他才没有不舍得,才没有该死的烦心。这不是他想要的吗?现在她肯主动下堂,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不是吗,那他在不爽什么?是因为惜月对他轻描淡写的表白?还是因为她该死的终于肯妥协下堂? 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慕容逸晨心里的郁闷又添了几分。越想将那个惹他生气的人抛到脑后,她的身影却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沈青在一旁吃着盘中的花生米,困意殆尽,转而一脸兴味地瞧着慕容逸晨灌酒解闷,并不加以制止。因为面对此情此景,她也很费解啊。那个惜月当初不走,他费尽心机要惜月下堂,如今成功达成心愿了,却又老大不高兴地在这灌酒了。哎,这堂堂的隐军师怎么碰上感情的事,就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起来了? 在见他第三次唤小二上酒时,沈青终于悠闲地挥去手上的残渣,出声阻拦,「好啦,你别喝了,你有什么话就去和她说啊,在这里借酒消愁算什么男人?」 沈青也未指名道姓,可慕容逸晨就是清楚地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他重重地放下酒盅,「我和她有什么可说的?五年前费尽心机鼓动奶奶也要嫁给给我,五年后又这么随随便便地告诉我她要离开,在她心里,我算个什么?还说喜欢我……这就是她的喜欢吗?丝毫不在意我的感受,想怎样做就怎么样做!」 他十分不雅地打了个酒嗝,然后继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是,我是气她、讨厌她。可她要离开经过我同意了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夫君吧?」 沈青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给面子地戳穿他,「明明是你自己要她走的,现在怪人家算怎么回事啊?」看他一脸颓然的模样,她忍不住想帮他一把,「我说,你既然这么在乎她,就去挽留她啊,反正她明天一早才离开,你还来得及耶。」 可惜某个自怨自艾的男人早已醉成了一滩泥,嘴上还在喃喃着,「谁、谁许……你离开的。」 惜月真的离开了,即便慕容老爷和府上众下人极力挽留。昨天她已经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和慕容逸晨说了,这就意味着她心里的最后一点奢望都被她所抛却了。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心里说了一句「珍重」后,毫无留念地举步离开。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她必须割舍了。 慕容逸晨此时却隐身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看着她明明一脸不舍,却仍勉强自己嘴角含笑地向众人道别。回想昨晚看到她在奶奶灵位前,难得地抛开冷静的外表,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他握紧双拳,昨晚的宿醉导致他头疼欲裂,此刻压抑着自己现身阻止她离开的冲动,更让他的头痛更深了几分。对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他不断地问自己,却得不到一个标准的答案。他讨厌她吗?恨她吗?他竟然已不能像之前一般那样轻松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了。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当一个人的习惯因为某人的不在而强制发生转变时,那么他一定会有所不适应,眼前最好的例子便是慕容逸晨。不知为何,自从惜月离开后,他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觉得事事不顺心。 看着桌上的菜,一眼扫过去,只有满满的反胃。再瞧手上的茶,入口苦涩得紧,慕容逸晨顿时拉下了脸,大手一挥,将手上的茶盅砸落在地,「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不想在慕容府待了就直说。」 伺候的丫鬟被震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少爷饶命啊,这些事、这些事原本都是少夫人打理的,奴婢们不曾沾手,所以才……」 「你说什么?都是少夫人打理的?」慕容逸晨眼神一闪,露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波澜。「是啊,从您回府后,您的一切事宜都是少夫人亲手打理的,上至衣衫配饰,下至饮食,少夫人皆不假手他人。只是少夫人怕您生气,所以不许人告诉少爷您。」 慕容逸晨大手一挥,让人退下,自己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他难掩失落,不解的是为何她离开了,他却越来越感受到自己心里出现的空缺。 沈青进来时,就瞧见了满地狼藉的模样,调侃道:「哟,慕容少爷好大的火气啊,是谁招你啦?」一脸的明知故问。 慕容逸晨拿着手巾净了净手,无视她的调侃,「你来做什么?」 沈青闻言,从怀中掏出一物抛向慕容逸晨。 「这是什么?」慕容逸晨接手,却丝毫没有兴趣要翻阅的样子,只是有些不耐烦。 「你那小娘子……不对,是下了堂的前妻,她在离开的前一天找过我。」沈青说得随意,嘴角却扬着耀眼的笑。 慕容逸晨的反应虽只是一挑眉,但内心却是翻腾着想要开口催促沈青快说。 「少爷他很挑食,不爱吃葱,不爱吃内脏。厨娘忘性大,以后你在备膳时,记得提醒厨下的人。少爷生气的时候爱灌茶,但是备给他的茶水都要是五分烫,且一定要是碧螺春,他不吃六安茶的。少爷的衣物记得不要用醋熏染,他不喜欢那个味道。你可以在熨烫他的衣物时,用水仙香先熏一遍。」 沈青重复着惜月离开前的嘱咐,成功看到了慕容逸晨脸上满满的阴沉之色。 慕容逸晨翻着手上的小册子不做声,只是紧皱的眉头却在彰显着他此刻心情的难以平静。 他第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册子上的字迹是属于惜月的,却倔强地不肯相信。小册子上满满地写着他的日常大小事,一字一句都透露出了她对他的默默关心。而他却似乎对她毫不了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爱做什么,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人。最可笑的是,如今他连她这个人在哪里都一无所知了。 第十七章 慕容逸晨百无聊赖,实则心绪满怀地在府里四处闲逛,不经意地就看到大黑在一个房门口打转,旁边是喂养大黑的下人,手上还端着明显是给大黑的饭食,一脸忧心的模样。「小六,怎么带大黑来这里?」他出声问道。 小六闻声,赶紧过来回话,「回少爷,不是奴才带大黑来少夫人的房门口,是大黑自己……」 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慕容逸晨,见他依然平静的面孔,小六才敢继续说:「这几日以来,大黑都整日恹恹的,好像提不起什么精神,连最爱的牛肉都不肯吃。最要命的是,它还动不动就跑到这里打转、徘徊,奴才哄它离开,它也只是赖在这不肯走。」那找寻着谁的模样,显而易见。 慕容逸晨蹲在眉眼都失了往日朝气的大黑向前,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打发了小六,对着大黑无奈地说了一句:「走吧,进去看看。」 这是慕容逸晨五年后第一次踏入惜月的房间,和他记忆里的样子还是一模一样,没有过多的装饰品,素净而清雅的格调,正如惜月给人的感觉,那样静静的,不被外界打扰的一方小天地。 慕容逸晨随意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这里原本是他们的新房,却干净得只有她些许存在的痕迹。慕容逸晨缓缓拿起镜子前的梳子,对着它愣愣地出神。他记得这是惜月十二岁生辰时,他送她的礼物,以前他就很喜欢她的发,软软的发质,她靠近他时,总会有淡淡的清香窜入他的鼻息。 妆镜台中还放着一些难得的首饰、物件,这些也都是他心血来潮给她买的,却从未见过她佩戴过,即使在成为少夫人后,她身上也仍没有过多的首饰。 看到床边的小架子上陈列的书籍,他也一并拿起,细细地翻阅着。上头满是点点批注,可见其主人阅读的次数之多和喜爱。那秀气的字迹,他认得出那是出自何人之手。 「书呆子……」在惜月眼中,金银珠宝和胭脂水粉都不及这些沉闷的书籍来得有趣、来得稀罕。 而慕容逸晨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眼神中透露出的温柔是多么醉人,彷佛透过这书上的字迹已看到了某人伏案题写的模样。 想着想着,他浅挂在嘴边的笑容消失了,最后有些颓然地落坐在床畔之上。 承认吧,自己对惜月根本早已不是自己认为的兄妹之情,不然他对她的刻意欺辱后,每每的不忍和揪心又都是什么呢?这些日子以来的折磨、刁难,只不过是在生气、埋怨沉淀后再见时的不知所措,因为他隐隐察觉到她对他的影响之大。 离家的五年里,当他放下疲惫,不设防的时候,午夜梦回,她的身影,她唤他少爷的声音,她一板一眼地娇嗔着的模样,历历在目的一切毫不留情地侵蚀着他的梦境。 可再见到她时,他除了生气,实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和她相处。他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嘴上说着讨厌,心里却又忍不住想去接近她。直到她离开…… 那么现在我放手,还你自由。那晚她的话又在慕容逸晨的脑海边响起。看到这房间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被留了下来,慕容逸晨才意识到她走得如何决绝,如何干净、俐落。直到此刻他才有种失去她了的真实感,伴随着这种感觉而来的,还有不安、还有懊恼。 她真的不要他了,是吗?慕容逸晨试图隐藏这种被抛弃的失落感,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此刻,他对惜月到底抱着怎么样的情感?是恨意多一点,还是倾心多一点?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了。 或许是想找出自己心里的答案,慕容逸晨在惜月的房里就这样痴痴地坐了一个下午,感受着这房里尚且还未随着惜月的离开而消失,属于她的气息。 惜月的离开对整个慕容府似乎都带来了影响,每个人都显得恹恹的,打不起精神。但是这其中绝不包括慕容夫人。惜月自请下堂,最高兴的莫过于慕容夫人了。这不,她紧着就开始在饭桌上讨论起了给慕容逸晨另配淑女的事。 「逸晨啊,你和沈姑娘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娶人家进门啊?」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其余三人皆放下了筷子,但反应却大有不同。慕容老爷是黑着脸,重重地放下了碗筷,表示着自己的不满。沈青则是被吓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话题的中心,慕容逸晨板着一张脸,摆明了不喜欢这个话题,「娘,您别胡说,我几时说过要娶沈青了?」 慕容夫人全然不顾此刻场面的尴尬,一心想要促成这桩婚事,「瞧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就是喜欢,还遮遮掩掩的。之前碍于你奶奶,没法子才会让你娶了那个惜月。现在她知趣,主动下堂了,你还在顾虑什么?还不快向人家沈姑娘提亲,将好事成了。沈姑娘,你说呢?」 沈青笑得尴尬,天晓得她只是来帮忙的,可不想将终生放在这里啊。她求救地看向始作俑者,却发现慕容逸晨的脸色黑得可以。 半晌,饭厅里一片寂静,在场伺候的下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最后还是慕容老爷说话了,道:「好了,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吃饭!」 「老爷,这是喜事,你发什么脾气?」 「什么喜事?惜月下堂的事,我还没和他算帐呢,这么快就要另娶,传出去人家会怎么说我慕容家?说我们嫌贫爱富,看不上孤女出身的儿媳妇,才会急欲赶走她。」 「老爷,惜月她可是自己自愿下堂求去的,你怪逸晨做什么?」慕容夫人护子心切。 慕容老爷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慕容逸晨,有些语重心长,「你以为你和惜月当年的婚事,就你一个人委屈吗?你错了,最委屈的那个人是惜月才对。 当年你奶奶为了消除先帝对我们慕容家的猜忌,才逼不得已硬是以恩情相胁,逼迫惜月嫁给你。你有不满、你有怨气,惜月又何尝没有委屈?何况,你新婚之夜将她抛下,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多大的羞辱。如今你还逼得她下堂求去,你也不想想,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离了慕容家怎么为生?」 一番话,慕容逸晨却只抓住了关键,他一脸铁青地站了起来,质问道:「爹您方才说什么?当年的婚事不是惜月主动提出来的,是奶奶?」 「当然。当年惜月生怕自己耽误了你的幸福,还拒绝你奶奶的提议,最后拗不过你奶奶用病重为由,这才点头的。」慕容老爷对当年发生的事了若指掌。 闻言,慕容逸晨跌坐在椅子上,彷佛身上的力气被抽空一般,脑袋都不能思考了。 待平静一些,整理完他爹的话后,他心中升起熊熊怒火,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原来她是被逼的,在她处于两难的境地时,他竟还毫不留情地伤了她,甚至在新婚之夜抛下她,让她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回想起惜月对于他的刁难的默默忍受,他在怒火之后,心里有着心疼和愧疚,还惨杂着一些别样的情绪。 慕容夫人在一旁全程插不上嘴,打量着父子俩的神色,半晌才喃喃地开口,「好了、好了,如今这惜月都不在了,还提旧事做什么?当着沈姑娘的面,你们父子俩说话这么冲,也不怕吓着人家……」 她话说到一半,就见慕容逸晨冷着一张脸起身离开了,「欸、欸……逸晨,你去哪?逸晨!」 留下饭厅中的慕容夫妇面面相觑,还有旁边的沈青则是一脸玩味地看着慕容逸晨离开的背影。 【第八章】 有些人,你不去在意的时候,或许觉得她的存在是理所当然。一旦失去,心里的空洞随着时间的积淀,慢慢产生一种情绪,其名曰思念。 第十八章 慕容逸晨这一个月来像疯了一样,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到处打听惜月的下落。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他实在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去处。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却又不知道放弃。 连日以来的寻找无果,慕容逸晨难免有些失意。昨夜的宿醉让他有些头疼,日上三竿才勉强自己从床上起来。谁知刚出房门,就被沈青一脸神秘地拉走。他单手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满脸不耐,「你到底要拉我去哪?」 「你和我走就知道了嘛。」沈青头也不回地答道。 慕容逸晨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碍于精神,也懒得和沈青计较,任由她拉着自己走。终于,沈青拉他到了书房门口,然后示意他不要出声,听里面的人说话。慕容逸晨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但在听到里面传出的一个名字后,立即变得精神抖擞,恨不得竖起两只耳朵。「管家,我刚刚要你派人送些东西给惜月,可都交代妥了?」是慕容老爷的声音。「回老爷的话,都已吩咐下去了。」 慕容老爷沉吟了一会,「那就好。交代去的人小心些,记得避开少爷。」 此话一出,慕容逸晨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几根出来,被沈青强压住,示意他稍安勿躁。「是的,老爷,我知道怎么做。」管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什么,「只是老爷,您真的要继续瞒着少爷,少夫人在别院的事吗?」 「哼,那臭小子,不给他些教训就不会学乖。」慕容老爷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老爷,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少爷这些日子为了找少夫人,也吃了不少苦头了。」 慕容老爷嗤之以鼻,「那算什么?那都是他该受的,就这么点小苦,算得了什么?」 慕容逸晨避开沈青调侃的目光,实实觉得有些无语。 原来惜月并未离他很远;竟一直委身在慕容家偏远的一座别庄中。只是让他无言的是,原来他爹一直都知道惜月在哪,或者说惜月身处别庄根本是他爹的安排,他爹明知道他这一个月以来为寻惜月有多么心力交瘁,却还任由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苦命寻人,就只是想要替儿媳出口气。 看来在他爹心里,惜月果然要比他要来得重要得多了。不过,撇开那些不说,他总算是知道了惜月的下落。月儿,你等着,等着我去找你好好「算帐」吧。 惜月在别庄待了快一个月了,这本是慕容老爷的意思。她感谢慕容老爷的厚爱,这些年来除了慕容老夫人,便是他对她如亲生骨肉一般的疼爱了。她在慕容家待了整整十三年,虽然下了决心要离开,但当她真正要迈出慕容府时,她其实也有茫然、不安。因为她没有亲人,离开慕容府,她的前路不知在何方,而慕容老爷的此举刚好解了她的疑难。 忘记吧、放下吧。理智不断地在告诫自己,可是真的好难。她用了十年去酝酿了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默默守候他已经俨然变成了她的一种习惯。说忘记谈何容易,她又要用几个十年才能彻底抹去爱他的痕迹呢? 他会过得开心的是吗?和他所爱的那个女子一起白头偕老,而她会在这里默默地抱着仅有的回忆度过她的余生。或许,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才短短的一个月,慕容逸晨看着显然过分瘦削的背影,双手握拳,抑制着自己颤抖的心跳。他突然有些慌张、不安,苦苦寻了一个月的人,此刻正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极尽温柔地唤了一声:「月儿。」 很明显的,惜月听到了,背部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慕容逸晨又唤了一声:「月儿。」 惜月执拗着没有回头,或者说她不敢。她没有办法确定这声音是不是她太想慕容逸晨而出现的幻觉,甚至她连确认都不敢,因为在那样的幻觉回归现实后太过空虚、失落,就如刚来这里的那几日,每晚他都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她醒来时却只有寂静的孤室。 慕容逸晨叹了一口气,举步走到她身边,「月儿,抬头看我。」 惜月迟疑了一下,缓慢地抬眸,像是失了神一般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试探般唤了一声:「少爷?」 「嗯。」他应道。 顿时,惜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咬着下嘴唇,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出口的声音却仍倾泻出了她的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上苍对她的可怜,还是又一次恶意的玩笑? 天知道慕容逸晨看到她清瘦的脸颊时,心里有多么的心疼。在见到惜月之后,他原本的复杂的心绪统统不见了,他只想将人搂进怀里,确认她的存在感。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 惜月见他朝自己走来,直觉就想要转身离开,只是还未迈出一步,就被人从背后一把锁入了怀中,不能挣脱,「少爷,你放开我。」 「我不。」某个男人毫不客气地耍起赖来,「我怕你跑了。」 惜月有些头疼,她太了解这男人的性子,耍赖时谁都拗不过他。 「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他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却又不舍得伤她分毫,「月儿,我想你了。」 惜月原本挣扎的身子一下子僵住,然后带着清冷的声音开口,「少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这样的话,很伤人。 慕容逸晨带着一些强势地将她板正面对自己,一双鹰眼紧锁着她如水的双眸不放,「月儿我没有开玩笑。我找了你快一个月,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听我说完好吗?」 她静静地听着,并未作反应。 「是我不好,我误会你为了当上少夫人对我耍心机,甚至在新婚之夜丢下你一个。当时我是气你、怨你,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是这个家里最懂我的人,却辜负了我的信任。我负气离家,却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你。但是我笨,我以为这仅仅源自对你的埋怨和憎恨。我让你等了我五年,对不起。」一声对不起,说得很郑重。 「五年后的再见,却发现你对我的影响竟如此重,你的眉眼、声音都在吸引着我的目光,我不甘,也不敢承认,所以才会做出之后的那些幼稚的事,伤害了你一次又一次,对不起。」第二声对不起,充满了心疼和愧疚。 「我一直想要赶你走,驱逐你离开我的世界,可当你真的消失不见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你早已在我心里,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月儿,你可以骂我,甚至打我,但绝对不要再次在我面前消失了好吗?」 一番话说得真挚,惜月从始自终都没有说话,但有些泛红的双眼却出卖了她的心。若是之前,她听到他这样对他说,不知道会有多感动、多高兴。可偏偏在她接受下堂,决意要断了对他的感情之后,他出现了,说了这样的话,她真的不知作何感想。 片刻,她将他紧扣在她臂上的双手推离,用平静而没有起伏的声音道:「少爷,说完了吗?说完就请回去吧。」 「月儿……」 「少爷,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话。只是,太晚了。」 慕容逸晨有些慌张,「不晚。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证明给你看我对你的心意。月儿,让我们回到以前那样,你试着重新接受我好不好?」 「少爷,你记得吗?五年前,我和你说过同样的话。很多事不能再回头,我们谁也没有办法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惜月的嘴角带着苦笑,「感情,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这话不知道是和他说,还是在暗示着心底那个还有一丝奢望的自己。 话音刚落,惜月便转身离开了,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 第十九章 慕容逸晨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紧锁眉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出神。她对他的疏远,丝毫打击不退固执的他。在爱上她之后,慕容逸晨就明白她恬静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几分执拗的性子。何况这件事,本就是他的不对,她的一切指责、刁难,他都甘之如饴。 慕容逸晨不高兴,他很不高兴。他可以容忍惜月对他发脾气,甚至怒目相向都没关系,但他不能容忍惜月对他刻意的回避。整整三天了,她都在躲着他,而他却束手无策。因为这个庄里的人都站在她这个「下了堂的少夫人」那一边,明里暗里都在给他这个少爷捣乱。现下的情景,他可谓是孤立无援啊。 哼,山不转人转,既然她白天躲着他,那他就晚上就偷偷去瞧她。白天能躲,晚上还能跑到哪去?于是,慕容大少爷为爱放下身分,毫不犹豫地做了一回宵小之辈。 慕容逸晨从虚掩着的窗门悄无声息地进了惜月的房,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对于习武多年的他来说,在黑暗中识人辨位不在话下,何况还有淡淡的月光透窗而入。 终于,慕容逸晨来到了床前,看到了他想念至极的人,听到她轻微有序的呼吸声,他知道她此刻正在熟睡中。即使他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上惜月清瘦、娇俏的脸。他轻吁了一口气,彷佛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我的月儿,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你真的好狠心啊。」 轻声的抱怨并没有得到回应,只是在看到她连睡梦中都在轻蹙着的眉头,慕容逸晨忍不住又伸手,极尽温柔地将那处褶皱抚平,这才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少爷……」 听到惜月唤他的声音,慕容逸晨不由得顿下了脚步,转身回眸,却发现她并未醒来,方才不过是睡梦中的呢喃,但这已极大地取悦了某少爷的心。 她在梦里喊他耶!说是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忘记过他嘛。只是下一瞬,他的心就揪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从她眼角滑落了的泪痕,还有她带着哭音的呢喃,「少爷,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真是比有人拿刀在他心上划拉还要来得疼,因为这种疼里还夹杂着他的懊恼和愧疚,所以痛得更清晰、更深刻。 「月儿,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有这一句最能表达他的心情。 次日夜间,惜月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满脑子皆是那个兀自寻来的他。这几日,她都在回避着慕容逸晨,她认为等他不耐烦了,心血来潮过了,自然就会回慕容家了。只是结果并没有。 她不懂他为何突然出现,不懂他为何一改之前的态度,不懂他为何要说那些让她心乱的话语。她能做的,唯有一再告诉自己,她应该认清现实了,那段所谓的感情、所谓的婚姻,早已随着那日她所留的那封和离书烟消云散了。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句句戳中她内心的柔软地带,一再诱引着她去相信。 太多恼人的思绪,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腾,今夜她注定又要辗转反侧到天明了。 忽然间,从她的房门口传来一些声响,似乎是有人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听了一会,脚步声间歇停止,随即又响起,惜月就算再想忽略,也是徒劳无功。这大半夜的,会在她的门口扰她休息的,整个别庄里也就只有某位少爷了。惜月秀眉轻拢,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惜月下了床,走向门口,拉开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门口席地而坐的慕容逸晨。两人相顾无言,一个平淡,一个却显得有些尴尬。 那天惜月一脸平淡地说很多事不能再回头,他们之间已成了过去,这些话对于慕容逸晨说不难过、不揪心都是假的。他意识到她的心如止水,或许从她将他送的所有东西一齐留在慕容家,选择不带走,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态度。 但是就算再清楚这些事实,慕容逸晨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告诉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他都会想办法去拥有、去得到。但他也明白,惜月不是物件,是一个人,是他所喜欢、所爱的人。他伤了她的心,现在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实在怨不得别人。 于是,两种的极端情绪刺激得慕容逸晨实在睡不着,不知不觉就信步来到了惜月的房间门口。 「你……还没睡啊?」别扭的问题,纯粹的没话找话。 惜月轻颔首,「少爷呢?为何大半夜不睡觉,在我房门口徘徊?」 「我睡不着,就出来看看月亮……」慕容逸晨一抬头,天上却正好是乌云蔽月,映照了他此时的心境。 惜月平静无言的表情,让他的脸上忍不住有了几分赧色,「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那倒也没有。」她本来也睡不着,「少爷还有事吗?没事我要睡了。少爷也请早些回去休息吧,让人瞧见,不太好。」 「嗯。」慕容逸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向她倾诉,却在面对她清冷的目光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此,惜月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将两人割据成两个世界。 慕容逸晨没有即刻转身离开,而是呆呆地望着被她紧锁住的门扉。那扇门,就如同她此时对他紧锁的心扉之门,让他进不去她的心,看不到她对他的感情。 他就着方才落坐的地方,继续坐了下来,倚靠着墙边,配上他此刻孤寂、郁闷的心情,难免显得有些可怜。 惜月在床上翻来覆去,原本就纠结的内心,因为慕容逸晨今晚的不请自来更加复杂难解。最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他还在门外,并未离开。惜月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因为害怕受伤,不敢再轻易敞开自己的心,不敢让深压心底的感情再次有萌芽的迹象。她努力装作无所谓,却管不住自己的心在意着门口没有离去的那个男人。 入夏之后西湛的夜晚与别处不同,夜风中带来的风不是凉爽透骨,而是有些刺骨的微凉。若真的放任慕容逸晨在门口窝上一夜,只怕是会生病的。纠结半天的结果,惜月向那个软弱、没出息的自己认输了。 在柜子中翻出一袭薄被,惜月认命地向门口走去,一开门看到他熟睡着的刚毅脸庞,她的心跳又忍不住漏跳了一下。仔细地把被子给他盖好,确认无恙后,她却还迈不开脚步。 她蹲在他面前,伸出的手却在触及到他脸颊的半寸之处停下,幽幽轻喃道:「少爷,你这又是何苦呢?放了彼此不好吗?我放过你,成就你的金玉良缘,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卑微的我呢?我到底该怎么面对你才好呢?」 她的轻声喃语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相反的,倘或慕容逸晨此时若醒来,她也会觉得无比的尴尬和不知所措。惜月轻手轻脚地回房,却不知道在她进门的一瞬间,那个熟睡中的男人却睁开了眼。行军打仗的警觉,让他早在惜月起身下床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 其实昨晚惜月在睡梦中含泪伤心质问时,他就已经明白她对他并非像嘴上说的那样全然放下了。如今她的举动让他确信了一切,她若对他真的无情了,就不会半夜偷偷给门外的他披上被子。 这小小的举动,重新点燃了慕容逸晨心头原本飘忽不定的小火苗,熊熊燃烧,大有燎原之势。而受影响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惜月本人。 在躲了慕容逸晨多日之后,惜月也明白这不是办法,在无奈之后选择静观其变,随遇而安一直是她最大的优点。 原本吃早饭是一件很幸福、轻松的事,惜月此时因为某人紧紧锁着她不放,毫不掩饰的侵略目光有些食不下咽。虽努力克制自己,但她仍然忍不住紧张。面对他,她好像总是轻易被打破从容的样子。 第二十章 此刻两人在饭桌上各据一方,相较于惜月的不自在,另一头的慕容逸晨兀自笑得灿烂,「昨晚睡得好吗?」宛若夫妻间的平常相处。 闻言,惜月的手一顿,抬首却对上他满目柔情的眼,即刻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自己的视线,「嗯。」 慕容逸晨放下碗筷,双手托腮,一脸认真地说道:「是吗?我睡得可不太好。」 压抑着追问的冲动,惜月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少爷既然觉得不舒服,就回慕容吧。」 「呃……」慕容逸晨瞬间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其实也还好啦。」 随即饭厅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说起来,你和我爹还真是瞒我瞒得好苦啊。」他在外头奔波了一个月,却没想到原来要寻的人根本近在咫尺。 「老爷是一片好心,若少爷不高兴我住在这里,要我离开……」 「你敢!」慕容逸晨知道她误会了,在听到她要离开时立刻炸毛,「你再敢自我身边消失看看!」 惜月发呆似的盯着他,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少爷,我不会消失的。除了这里,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看着她一贯清澈的双眸此刻染上了几分黯然之色,慕容逸晨倒有些心疼起来,「总之,你不准再消失不见,让我找不到你,知道吗?」 「少爷,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些话于我、于你都已无意义了。」 「过去了?」慕容逸晨显然对她刻意的疏离很有意见,「那我呢?对你来说,我也已经是你过去了的一部分吗?那你说过的喜欢呢?你不足喜欢我的吗?」 看着慕容逸晨宛若孩子争宠的模样,惜月一副平淡的模样,「是,喜欢过,如今却不敢再喜欢了。」 「为什么?」他不能忍受她这样轻易地放弃他,尤其在他明白他也对她倾心之后的此刻。 惜月幽幽出声,「少爷,你的身边已经有了沈青姑娘不是吗?你们很相配,我是真心祝福你们。」 他要听的不是这些,「与沈青无关,我只要知道你自己心里的感觉。你对我的感情呢?」 「少爷,你执着于这个有什么意思呢?」惜月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揪着他所不在意的这份感情不放。 「当然有。沈青的事我可以和你解释,是我不好、是我笨,才会找沈青来当挡箭牌,想用她来刺激你,让你下堂求去。我和她清清白白,只是好朋友的关系。」 「少爷,这些不重要了。我从来都没有资格责怪你什么,不是吗?」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她不过是一个他不要了的下堂妇,无论他和沈青有什么,她可以做的只有沉默。 「不是这样的。」慕容逸晨抓住她的双肩两侧,逼她正视他,一字一句地宣告着,「我慕容逸晨爱上你了,你懂了吗?」 惜月怔怔地听着,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澜,「少爷,我说过了,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慕容逸晨忍不住叫嚷起来,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无力感。 惜月的反应却只是淡淡地推开他,然后说道:「我累了,真的累了。你气我、怨我,刻意地刁难我,这些我都可以承受。你要我离开,我就离开。但少爷,请不要再践踏我薄弱得不堪一击的感情了行吗?算我求你。」 她卑微的语气却十分有力地击打了慕容逸晨的心。他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还有气恼。在这场感情持久战中,他也不一定是毫无胜算,好歹他也是个军师,深谙蚕食鲸吞的道理。何况他更相信,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呢。 「月儿,我饿了。」毫不掩饰的撒娇。 他话锋一转,倒让惜月有些茫然,他们不是正在吃饭吗,「那就快吃吧。」也好避开那些扰人的话题。 「这些菜不好吃。」 「少爷,这里是别院,条件自然不比祖宅。少爷若想吃好的,就赶紧回家吧。」慕容逸晨满脸黑线,她居然又赶他离开?不过她明显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月儿,我想吃你做的饭菜。」 惜月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自己的不争气。一看到他无辜、可怜的模样,她就又忍不住心软。她垂下了眉眼,轻柔地反驳,「我做的,你不爱吃。」 慕容逸晨突然觉得心里受到了不轻不重的一击,满是别扭。随即他搬着凳子坐到了她的身边,还毫不避讳地拉起惜月的手,讨好般地开口,「上次是我不好,月儿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吧?这次我保证,无论你做什么,我一定全部吃完,好不好?」 他的信誓旦旦让惜月倒是无话可说了,只好去做。只是才转了个身,她却发现自己还被某人拽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少爷,你的手。」 慕容逸晨低眉看了看,然后一脸无辜地反问:「我的手怎么了?」 惜月睨了他一眼,有些娇嗔,「你不放开,我怎么去厨房给你做吃的?」 「这简单。」说完,慕容逸晨握为牵,将惜月的小手与自己的交缠在一起,然后便满脸春风地往厨房走去。 惜月挣扎了几下,并没有什么用,只好随他去了。 但在迈入厨房之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拉住了他,「少爷,君子远庖厨。」 慕容逸晨一挑眉,故作不解,「所以呢?」 「所以,请少爷在外面等就好。」 「我又不是君子,吃个饭的事,关乎君子什么事?再说了,如果我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他逗弄着她,期待她的反应。 惜月沉默了,言语交锋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随你。」 【第九章】 说来,这倒是慕容逸晨以第一次进厨房。一来碍于身分、礼节,二来他对厨房也没多大兴趣。可此刻却不同,他乐得在这烟气缭绕的地方待着。尤其是亲眼看到惜月为自己洗手做羹汤的模样,他就片刻也不想离开。 只见惜月先将自己的一头青丝仔细地包裹在一块方步中,然后仔细地系好围裙,开始张罗菜色,随口问着:「少爷想吃什么?」 「都可以。」慕容逸晨一副好商量的模样,与先前刁难她时判若两人,「反正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都最清楚了不是吗?」 惜月的眼神闪了闪,并没有回应他的话。是的,她很清楚,因为这些有关于他的点滴小事,早已铭记在她的心里,都不用特意去背,就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惜月忽略某道热情如火的目光,兀自忙着手上的工夫。 「我家月儿真好看。」话音刚落,慕容逸晨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拉过惜月因为惊吓而切到了的手指。 惜月还处于茫然之中,方才突然听到他那般温柔地夸她,给她一种回到了儿时的错觉,一时恍神,竟就切伤了自己。 见他急切、担心,拉着她的手指不放的模样,惜月有些局促,「我没事,一点小伤……少爷!」 惜月惊呼出声,是因为慕容逸晨毫不避嫌地将她的手指含入了自己口中,美其名曰止血。这一举动让惜月失了从容,她清楚地感受到他柔软的舌头和手指感到的触感,从那指间传来痒痒濡湿的感觉,更是一张娇容此时满是羞赧之色。 「少爷,你、你放开……」 奈何慕容逸晨置若罔闻,依然吮吸着玉指不放,片刻后才一脸不餍足地放开她的手指,嘴上还不放心地唠叨道:「这伤口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待会让人去请个大夫瞧瞧,上点药。」 惜月看着他担心的模样,却噗嗤笑出了声,「瞧你説的,不过是一点小伤,哪里就那么矜贵,用得着请大夫啊?」 许久不曾见到她这般的笑容,一时间慕容逸晨不由得看呆了眼。 被他直勾勾的眼神注视着,惜月不由得收起了笑意,「少爷,你盯着我做什么?」 第二十一章 慕容逸晨从来不曾知道,原来所爱的人一举一动都会牵动自己的心。她不过淡淡一笑,却让他内心燃起了欲望的火苗。于是他一言不发地就将人拽入怀中,大肆侵略。 惜月完全处于惊吓的状态,两片薄唇被他肆无忌惮地吮吸着、品尝着。紧抿着的唇缝被他蛮横地用舌头顶开,甚至其后还毫不客气地与她的丁香小舌交缠、缱绻。 在意识到两人在做什么的时候,惜月费力将人推开,气息不稳地站在那里,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瞧着慕容逸晨。 同样的,被推开的慕容逸晨气息粗乱,嘴角洋溢着的笑容似乎在表示着对这个吻的满意和意犹未尽,「好甜。」 短暂却急迫的一个吻,在突如其来之后的意外结束,让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慕容逸晨朝着惜月迈去,因为不喜欢两人此时的距离感,彷佛隔阂着什么。 「你不要过来!」惜月掺杂着羞赧喝道。 慕容逸晨虽然很满意她脸上的害羞之色,却不敢明说,「月儿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惜月凝着眉,不知该如何回答。说不生气,被人强吻到底有些气恼;但说生气,又觉得有些矫情。半晌,她都没有说话。 而某人却趁着她呆愣的时候,偷偷缩小了两人的距离,「我也是一时情不自禁嘛,谁让月儿你的花容月貌在我面前,让我难以把持。」总结的结果就是她长得好看的错。 闻言,惜月难得露出无言的表情,只得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能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黑白颠倒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厚颜的男人了,「我没生气。」 慕容逸晨趁机凑上前去,涎皮赖脸地拉着惜月的手撒娇,「真的没生气?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不然打我也行,可千万不要憋在心里。若憋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惜月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后一脸正色,「既然如此我就老实说了。少爷,我很生气。」无视傻了眼的慕容逸晨,她继续说:「且不论男女授受不亲,就论现在我和少爷的关系,你也不能、不可以这样做。」 看着她一贯的老学究的模样,慕容逸晨在回神之后笑得开怀,「那月儿倒是说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已下堂,自然与你已没有任何关系。」惜月说这句话的时候,胸口有些刺痛。 「哦……」拖长的尾音,带着玩味。慕容逸晨一把将要离开的她又再次锁入怀里,不顾她的挣扎,附在她耳边轻语低喃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仍是夫妻,你要怎么办?」「别开玩笑了!我明明已经留了和离书给你,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 「和离书被我烧了。」这句话,成功制住了惜月,让她停止了动作。 淡淡一句,成功让惜月失了话语能力。半晌,她道:「你方才说什么?你烧了和离书?」她真的觉得难以置信,他要她下堂不是吗?她都给了和离书,他又为何要烧了它,不肯结束这段荒唐的婚姻呢? 慕容逸晨哪里能告诉她,他当时收到她留下的和离书立即一把烧掉的原因,是因为心里充斥着被她决然抛弃的不甘,「因为,我不想和你和离。」 他理所当然的口气,让惜月一时之间再次无言以对。 慕容逸晨将他整个脑袋放在惜月的肩头上,却不舍放下重量,宛如撒娇的口气,眼神中掺杂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月儿,我说过了,我不会放你走,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更甚至是将来,你都是我的妻子,我慕容逸晨的娘子。所以月儿,回到我身边吧,算我求你。」 惜月无言以对,秀眉紧皱。老天真的爱和她开玩笑是不是?在她一心想要忘记他,决定孤独一生的时候,却又让他出现在她面前,还卑微地祈求着要她回到他身边? 在一段又一段的插曲后,总算是将这顿饭端上了桌。 慕容逸晨原本满是开怀的模样,在看到菜色之后,有些苦了脸。他不爱吃胡萝卜,结果每道菜里都掺杂着胡萝卜丝。他讨厌大蒜,结果在他最爱的乌鸡参汤上华丽丽地撒着一层蒜蓉……诸如此类,乍看之下,每道菜都是他爱的菜色,但却都好巧不巧掺杂了一些他讨厌的食物配菜。 「少爷,怎么了?不是说我做什么菜,你今天都会吃完的吗?快吃啊,这些可都是你最爱吃的。」惜月一脸平静,提醒着他他信誓旦旦说过的话。 慕容逸晨拿着筷子杵在那里半天,最后只能化作嘴边的一抹苦笑。只是抬眼时却正巧瞄见惜月眼中闪过的似有若无的笑,顿时明白了。搞了半天,这是某个小女人的故意报复。若换了旁人,他早撂筷子走人了,但因是她,他即使再讨厌这些菜,都会吃得甘之如饴。 慕容逸晨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挟了一筷子混着胡萝卜丝的珍珠三鲜汇,毫不犹豫地塞入了嘴中,一面死撑着带着笑容,一面口不由心地称赞着,「好、好吃,真是太好吃了。」看着他明明不爱吃,却还装作很开心的模样,惜月嘴角轻扬,霎时嫣然一笑。 不可否认的是,相比于以前那个娴静的她,慕容逸晨更喜欢这个偶尔露出调皮模样的她。其实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思念有多深。开心之余,他也因为自己从未好好了解她而觉得懊恼。但如果的小恶作剧能看到她露出笑容,他也真的无所谓了。 「娘子笑起来真好看。」慕容逸晨嘴里味同嚼蜡却还不忘调戏惜月。 闻言,惜月瞬间红了脸,佯怒着,「谁、谁是你娘子?你不要胡说!」 「我哪有胡说。为夫觉得,娘子此时红着脸的模样也好看。」 「你……」惜月羞到语噎,唯有将视线移向别处,不再看某个厚颜耍赖的男人。 对于他突然变得自信奕奕,惜月实在觉得费解,却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在她努力打算将他放下,他却又突然出现,不仅对她处处表现出占有欲,甚至以「夫君」自居,明明当初他对这个称呼是那么深恶痛绝。 这些日子,慕容逸晨一直在她身边打转,给了惜月一种回到儿时那种朝夕相处时的错觉。 不仅是她有这种感觉,连别庄里的下人也深有感受。他们彷佛看到了儿时的少爷和少夫人,而且这种情景他们乐观其成。 就如此刻的花园之中,惜月低头在旁边沉静地看书,时不时地抬眼瞅一眼旁边耍剑耍得虎虎生风的他,偶尔两人视线相交,相视一笑。 任谁看到惜月和慕容逸晨这般娴静相处,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的场景了吧。 慕容逸晨练了一段,终于停下,一屁股坐到了惜月旁边的石凳上,「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一本游记罢了。」低着头假装看书的惜月不由得有些脸红。有他在一旁,她哪还能看得进去什么书。 「游记?」慕容逸晨随手将她手上的书拿过来翻阅了几页,「这些书里写得都不全,有些地方我也去过,比书上写得要美太多了。有机会,我带你去亲眼看看。」 他随口的承诺,让惜月心里暖暖的,她却没有开口回应。看到他任由自己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衣衫没入布料,没多想,她拿出了随身的帕子递过了过去,「擦擦吧,风一吹,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好。」嘴上说着好,慕容逸晨却没有伸手去接帕子,而是将手连帕一起握住,然后不由分说地就往自个脸上擦。 惜月只挣扎了半晌,就由着他去了,单手执书看着,不再搭理他。这些日子以来,他动不动就占她便宜,她也变得有些习惯了。反正辩骇了半日的结果,还不是被某人厚颜得逞,反而每每羞得她不知作何反应。 第二十二章 就好比昨日她在刺绣时,慕容逸晨硬是要陪着她一起描花样子。结果,半晌后,呈现在她面前的,哪是什么刺绣样子,而是她的样貌活跃在纸上。 「低眉含笑,面目含春。我家娘子果然好看得紧,让我百看不厌。」他如是评价道,顿时羞得惜月想拿起绣品砸向他。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轻浮?油腔滑调的。」她娇嗔着教训。还有,那句娘子未免也叫得太顺口了,即使她纠正,他也依然置若罔闻。时间一长,她也懒得再说。 「娘子,非也、非也。」慕容逸晨被骂了,反而笑得更开怀,一手搂过惜月,趁其不备地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这哪是轻浮,这呀,叫作情趣,明白吗?我的小老头。」 惜月一手捂着唇,原本要反驳的话语在听到他的称呼后,尽数咽了回去,最后只几乎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胡说八道。」 她挣开他,刚要踏步转身离开,结果被突然出现在脚边的毛毛虫给吓到,惊叫一声,又猛然扑回了慕容逸晨的怀里。 慕容逸晨自然喜闻乐见,抓紧机会将人锁住,然后也好心地将毛毛虫一脚踢走,然后笑得得意,「好了、好了,为夫在这呢,月儿娘子不怕啊。」 镇静下来,惜月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略微推开了他,「我没事了,你放开。」 「利用完为夫,就要丢下我?为夫的心,好痛啊。」慕容逸晨故作伤心的模样,还假模假样地拉起惜月的手按到自己心间,「你摸摸,为夫的心是不是都被伤得跳不动了?」「胡说什么!」惜月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这男人最近越来越像儿时一般,没个正行。「我没有胡说,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每一声都在说一句话。」慕容逸晨不容她避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强硬将她的脑袋板正,直视他的目光,让她看见他眼中的深情和认真,「我爱你,月儿。」 或许是当时的气氛太美好,又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深情,总之一切的一切都让惜月没有办法挣脱开他的桎梏,甘心被他索吻。 惜月想起昨日发生的事,不禁有些暗恼自己当时竟没有推开他,反而纵容他为所欲为。 若不是她突然清醒,只怕当时他们两人在书房的桌案上就要……一想到这,惜月平静的脸又起了波澜,满是酡红。 慕容逸晨看着惜月脸上突然泛起的红色,眼神一转,将人搂入怀里,轻佻地摸了一把她的脸颊,然后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娘子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这般滚烫?让为夫来猜一猜,该不会是昨日我们……」 「你、你闭嘴!」惜月急急地打断他,免得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令人羞愤的话。 「娘子要我闭嘴,可只有一个法子,娘子要试试吗?」慕容逸晨眼里闪现的兴味令人难以忽视。 「什么?」惜月傻乎乎地顺着他的话问。 慕容逸晨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逞的笑,「这样……」说完倾身而下,眼见着就要亲上心心念念的娇唇了,结果却被惜月用两掌拦截,死死捂在他嘴前不放。 「娘子?」慕容逸晨发出的声音有些口齿不清,尤其配上那带着几分幽怨的眼神,显得有些搞笑。 惜月的嘴角带着浅笑,有些调皮的模样,「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呢,我啊,被你骗得多了,再被骗,我就成傻子了。」 慕容逸晨含笑瞅着她半晌,然后不动声色地伸了舌,在她的掌心上舔了一下,立刻让她缩回了手。 「你……」 「我怎样?娘子这么聪明,可有听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句话?」 这句话用在这种地方,也只有从隐军师口中说出来,不会有人觉得突兀了。 突然,从外头跑进来了一个小厮,打破了谜一样的氛围。 「什么事?」慕容逸晨瞪了那小厮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回、回少爷,是老爷有书信要奴才交呈给少爷。」小厮被自家少爷没来由的火气吓到,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 接过书信,打发了小厮。看着看着,慕容逸晨不就由得皱起了眉。他爹要他赶紧解决别庄的事,带惜月回慕容家。这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只是他每每提起回家之事,都被惜月绕着弯地拒绝。 看着他沉默不语,惜月不禁有了几分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收好书信,慕容逸晨可怜兮兮地唤道:「娘子……」 她凝着眉,屏息凝神地静待下文。 结果,慕容逸晨靠近她,将脑袋搁在她肩上,像极了撒娇时的大黑,「娘子,跟我回家吧。」 很明显的,听完这话的惜月身子一僵,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柔声质问:「娘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只是……」只是她怕一旦说清道明,捅破了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这些日子的温馨就不复存在了。 「那你为什么不愿和我回家?」他在她耳边索要着答案。 沉默了一会,惜月仍旧选择摇了摇头。 看到她的反应,慕容逸晨的眸色沉了几分。他实在不懂,他都已经向她表明了心意,瞧惜月的反应,明明对他还是有情难舍的,这段日子与他如胶似漆也不是假象,却不知为何就是不愿和他回家。 一肚子的郁闷烦躁却无人可解,慕容逸晨只好借酒消愁。来别庄这么多天,他第一次抛下惜月独自用晚膳,自己跑到这花园的廊下,面对清冷的月色仰头豪饮,周围尽是孤寂、落寞的气息。 惜月听到下人回禀赶到之时,就看见他四周脚边已滚落着好几个空了的酒坛。 「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夺下他手中的酒坛,惜月一脸担忧地问道。 慕容逸晨一看到惜月,就拦腰将她抱住,将脸埋在她的腹部之上,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月儿,我的月儿……」 「少爷,你喝醉了。」惜月努力将他的身子板正,只是面对一个醉鬼却是徒劳无功。「月儿……我错了,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惜月秀眉紧皱,「少爷,我说过了,我不生气。」或者说,她从来也没有生过他的气。感情的事,从来没有埋怨的理由。 慕容逸晨闻言,抬起头盯着她,眼神里竟还透露出几分委屈,「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回家?」 惜月不得不承认,喝醉酒了的他变得更加缠人了,也让她更头疼了。但或许是因为面对这样的他,她才敢讲心里话。她稍稍推离他,却剥不开他非得缠抱在她腰上的双手,无奈地落坐在他身边,眼神不敢对上身边的他,只看着天上的月亮,彷佛藉此才能得到开口的勇气,「少爷,我不是不肯,我是不敢。」 「不敢?」他好奇地追问着。 「对,不敢。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和你回家,会不会下次你一生气,又不要我了呢?如果那样,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一次了。」因为她害怕,她怕一旦回了那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她的声音里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慕容逸晨却感受到了,他的眼神沉了沉,闪过不知名的光芒。 他其实并未喝醉,或者说并未醉到不清醒的地步。他从不知道,原来她的心里存在这样的顾虑。看来,他真的将她伤得很深。 想到这,他心中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疼感。慕容逸晨直起身正视眼前想要珍惜的人,不由分说地吻上惜月的唇,没有掠夺、侵略,有的是极尽的温柔,他的舌一遍一遍地在她唇上摩挲、描绘,像是对待一件十分珍贵的宝贝,不舍得用力,生怕碰坏了她。 他嘴里的酒气过渡到她嘴里,醉了两人的心。 第二十三章 直到他嘴里尝到了一丝咸味,他才停下动作,轻柔地抹去她滑落的泪痕,不舍地将人搂入怀中,带着叹息地说道:「月儿,别怕。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丢下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喜怒悲欢。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惜月从他怀里起来,与他真挚的眼对上,她看不到他眼里有一丝玩笑和醉意,看到的,是他眼中的深邃、认真。 「我可以相信你吗,少爷?」惜月在迟疑,可是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去相信他了。慕容逸晨在她手上烙下一吻,「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你看。」 视线交缠,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自己的倒影,还有同样的深情。 她输了,面对这样深情的他,她输得一败涂地。她认了,即使可能再受一次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他,就像扑火的飞蛾一般,顾不上痛,顾不得生死。 慕容逸晨将惜月一把抱起,虽喝了些酒,脚步却依然沉稳如健。进了房,锁上门,他有些粗鲁地将铺着的被褥一把掀到一旁,却十分轻柔地将惜月放置到床铺之上,有些急切地解下两人的衣衫,一褪而尽。 皮肤接触到空气的冰凉感,让惜月几乎惊慌失措,她想拉过被褥遮挡,他却不许。无奈之下,她只能伸手遮掩住自己,只是效果不大。 面对男人如火炙热的目光,再怎么遮挡,她都觉得羞涩难当,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她只好将双掌遮在自己的眼前,不去看这羞人的场景。但她清楚地感受到,连她的睫毛都在不争气地抖动着,彰显了她你不安。 慕容逸晨笑看着她这一连串可爱的举动,再次俯身而下,让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他呼出的粗重热气沾染到惜月裸露在外的皮虏,让她身上忍不住泛起点点疙瘩,一如她害羞的表现,「少爷……」她有些不安地唤着他。 带着温柔、宠溺的笑,慕容逸晨伸手将惜月脸上凌乱的头发拨开,同时拉下她的手掌,露出她慌张、无措的双眼。他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安抚着,「月儿,别怕,我在这。」 感觉她的不安逐渐消散,他才继续动作。他自上而下,热切地在她的纤细脖颈上辗转吮吸着,带着浓郁的情欲,让惜月也变得有些情动。 只是当他那剑拔弩张的灼热之物带着火热磨蹭着她,让她本能地往后移动想要退离他的身下,却被某个化身饿狼的男人巧使力道给拉了回来。 「少、少爷。」这样激烈、刺激的举动,让惜月满脸潮红,意识都已濒临混乱。理智渐渐离她远去,手也不受控制地攀附住了慕容逸晨强健的肩膀。 慕容逸晨半强迫地把惜月那拼命想要并拢在一起的双腿以不致于伤到她的力度拉开,将自己置于其间。 一切准备就绪,慕容逸晨也快濒临极限了,于是一鼓作气地进入了她,深切、真实地感受到了她的温暖,喉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谓声。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迟来的洞房之夜,热情得让人不再遗憾以前过往的种种。皎月当空,红楠丝木的雕花床在经过很长时间的晃动后,终于归于平静。 【第十章】 两人坐在行进中的马车里,惜月依旧淡然地在看书,而反观慕容逸晨则大剌剌地枕靠在她的膝上假寐。 「月儿会紧张吗?」他突然出声,倒吓了惜月一跳。 「紧张什么?」 慕容逸晨睁眼,对上她的水眸,将她隐隐的不安尽收眼底。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在为夫面前,你不必掩饰。」 有些无奈地放下书,惜月老实承认,「有一点。」毕竟慕容夫人不喜欢她是尚未改变的事实。 「难得啊,我的月儿不是一直都是淡定、从容的吗?」他调侃道。 惜月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娘……不是很喜欢我的。」 「那又怎样?我喜欢你不就行了。」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反驳。 「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你为我和娘起冲突。奶奶希望的是我能孝顺爹娘,而不是顶撞他们,让他们生气。」但她的出身却是慕容夫人眼里最大的缺点,她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让慕容夫人接纳她。 慕容逸晨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毫无预警地吻上她,惜月躲避不及,最后这个吻落在了她的唇畔。 「你这个人怎么……」说发情就发情的,这话脸皮薄的惜月却说不出口。 但慕容逸晨还是从她的眼神中意会到了,「你倒说说,我亲我娘子有什么不对?」他执起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画着圈,「月儿,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不是。」惜月忙用力摇头。她信他的,就这些日子以来的爱抚和呵护,她也愿意舍弃所有顾虑来相信他。她愿意答应回慕容家不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慕容逸晨坐起身来,开始在衣兜里翻找起来,然后终于找到一物,递到了惜月面前。惜月有些吃惊,「你这是做什么?」 「送你。」 慕容逸晨细心地将那凤凰玉佩系在她腰间,然后满意的一笑,「好看。」 「这凤凰玉佩是御赐之物,你怎么能随便送人?」惜月说着就要解下。 只是却被他拦住,「我本来打算到家后再送你的,现在送了也好,就当安你的心。」 惜月自然知道这玉佩有珍贵,是皇上御赐的东西,龙玉佩属于慕容逸晨,而另一半的凤凰佩则是让他送给他未来娘子的。如今他送给她的意思,是认定了她的身分。了解到这层含义,惜月有些红了眼眶,愣愣地看着慕容逸晨不言语。 慕容逸晨轻笑着,敞开双臂,「来吧,娘子若是感动,大可扑到为夫怀里哭几声,为夫不介意的。」 惜月闻言,轻笑出声,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闷声说道:「逸晨,谢谢你。」她不是谢他送她玉佩,是谢他对她的心思,以及对她感情的回馈。 直到这一刻,惜月消除了心底最后的一点不安。无论她回到慕容家要面对的是什么艰难险阻,她都甘之如饴,无所畏惧。因为她知道,从今以后,她的身边会有他的陪伴。 而这些,他都懂,「不用谢。娘子若真觉得感动,不如亲为夫一下以示嘉奖。」说着他玩闹着把嘴嘟起凑到她唇边。 谁知,惜月犹豫了一下,当真吻了上去。 慕容逸晨怔了一下,自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的肥肉,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掌握全域,直到吻得惜月呼吸困难,衣衫半褪才舍得放开,只是嘴上仍是不知餍足地说道:「要不是在车里不方便,我真想在这要了你。」 惜月呼吸不稳,红酡着脸整理半凌乱的衣衫,娇嗔着,「说话收敛些,胡说什么。」她可及不上他的厚颜,若真在这种地方行周公之礼,她只怕会羞愤到跳车。 相较于她,慕容逸晨就显得坦然多了,半卧在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 终于,马车停在了慕容府的大门口。 慕容逸晨一脸呵护地护着惜月下车,门房的人都看傻了眼,半晌后才记起赶紧去向老爷回禀少爷和少夫人回府的事。 少夫人回府,还是少爷亲自去接回来的,着实让慕容府上下嘘声一片,议论纷纷。他们家少爷行事还真是让人瞧不懂,先是想着法地逼少夫人下堂离去,后来又费心费力地在外头找寻少夫人的踪迹,现在又一副亲昵之态,将少夫人带回了府。这一连串的举动真是比上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要精彩了。 惜月回府,看到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慕容老爷自然是喜闻乐见,一把胡须都快高兴地给捋没了。但相比之下,慕容夫人的脸就不是那么开心了,准确来说,是大大的不悦。 第二十四章 之前慕容逸晨找惜月,慕容夫人就很有意见了,觉得他是魔障了。现如今竟然又将惜月这个已然下堂的女人又带了回来,这让她着实难以接受,「逸晨,她都已经下堂了,你还将她带回来做什么?」 正在给惜月倒茶的慕容逸晨连头都没有回,仍继续手上的动作,专心伺候宝贝娘子,「娘,和离书被我烧了,所以月儿下堂这事不作数,她仍是慕容家的媳妇,我的娘子。」惜月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茶水,以眼神示意他收敛些。 「胡闹!婚姻大事也是说不作数就不作数的吗?」慕容夫人气极,「那沈姑娘呢?你又打算怎么办?」 看着慕容夫人眼中的几分得意,惜月只能故作不知。 「沈青?我和她没关系,只是好友。我对她没兴趣,您就别盘算着要我娶她了。」慕容逸晨把话挑明,但这话不知是说给他娘听,还是对惜月的一再解释和保证。 「你到底中了这丫头什么毒?」慕容夫人看向惜月的眼神带着几分犀利。 慕容逸晨终于转身正面对上他娘的视线,但吐出的话语却不像他脸上带着的笑那样来得和煦,「娘,我知道您不喜欢惜月,是因为在意她的出身。可那又怎样?她现在是慕容家的少夫人,我慕容逸晨认定的妻子,这就够了。」 「你……什么叫够了?和这样身分的女子共度一生,岂不是让人家在背后笑话你?」慕容夫人执拗地劝说道。 看到惜月有些苍白的神色,慕容逸晨有些不耐了,「娘,不管您怎么想,要和她共度一辈子的人是我,您所在意的那些,我统统不在乎。恕儿子不孝,今天我把话撂在这,月儿是我想要疼惜、爱护的人。 以前您对她所做的种种刁难,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我就不许任何人伤害她。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即使是娘也不行!」说完便拉着惜月离开,回房去了。 慕容夫人愣在原地,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了神。 一旁的慕容老爷眼神中闪过对慕容逸晨的赞赏。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知道护着媳妇了,也不枉他作的这番安排。 他之所以把惜月安排到别庄去,还故意透露行踪给逸晨那小子知道,很大的一方面原因就是希望让他们中间没有外界的干扰,比如他夫人的阻拦掺和。果不其然,这小两口在别庄里的日子,感情突飞猛进,看来他离抱孙子的日子不远了。 但眼前要解决的,还是他这固执的夫人。 说到底,她还是有门第之见。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这些贵族夫人间,日常攀比的不就是这些虚荣的东西吗。但如今她想要插手破坏两个孩子之间的儿女私情,未免就有些过火了。 看眼下的情景,看来她也被自己儿子对惜月的感情给吓到了。毕竟这是逸晨那小子第一次为了回护一个人,朝她这个娘亲说这么重的话。 慕容老爷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慕容夫人旁边,「夫人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生重病,在你身边照顾了你三天三夜不曾阖眼的人是谁?每天细心打理得慕容府上下井井有条,减轻你负担的,又是谁?被你责罚,却从来没有过怨言的,又是谁? 夫人啊,撇开那些成见,你扪心自问,惜月这孩子有哪一点不好?有哪一点不够做我们慕容家的媳妇?夫人,这些身分、地位在你眼里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难道比我们儿子的幸福还来得重要? 娘在世的时候不是常说嘛,我们慕容家已然是家世显赫,又何须什么门当户对来为慕容家锦上添花呢?只要我们的后人过得幸福,不就够了吗?」 慕容夫人没有说话,但凝着眉显露了她在思考。她对惜月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吗?为什么老爷、儿子都一个个站在那丫头那边?包括去世的婆婆也是如此。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对惜月有成见,所以看不到老爷口中的那些优点? 慕容夫人生平第一次陷入了两难的思考。 而这厢,慕容逸晨将人拉回了房,不由分说地就将惜月抱紧,将脸深埋入她的颈项处。「怎么了?情绪突然这么低落?」她摸着他的发问道。 闷闷的声音传来,「月儿,对不起,害你受了这么多苦。」他都不敢想,他丢下她的五年里,娘亲是如何为难她的。 惜月带着浅笑,淡然地说道:「都过去了。现在的我,很幸福。」 他抬首,正视她的眉眼,「真的吗?你觉得幸福?」 「嗯,幸福。」惜月主动依偎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柔声说道:「因为我现在有你在我身边啊。」方才慕容逸晨当着爹娘说的那番话,不仅震到了慕容夫人,同时在她的心里造成了巨大的涟漪。因为她知道慕容逸晨有多孝顺,如今却为了她不惜顶撞他娘,所带给她心里的冲击和感动都不小。 「只是少爷,以后不要再为了我和娘顶撞,让她生气了。待会你去瞧瞧娘吧,和她陪个不是,让她宽心,好不好?」 慕容逸晨凝视了她一会,然后叹了一口气,带着不满的口气说道:「月儿,你这忍气吞声的脾气如果再不改改,迟早要吃亏的。」这么纯良,这么有包容心,让他怎能不爱啊?「我不是忍气吞声,只是记得奶奶说过的话,家和万事兴。如果你为了我和娘起了龃龉,我会觉得对不起奶奶,所以就当为了我,去和娘道个歉吧。」 慕容逸晨有些无奈,在她唇上烙下一吻,带着宠溺的口吻,「好,都听娘子的还不行吗?」 惜月笑得甜蜜,主动回应了他的索吻。 或许是因为今天白日的冲击,慕容夫人难得地有些失眠了。她百无聊赖地信步走着,却被厨房透窗的光亮和隐隐的说话声给吸引了过去。 这么晚了,厨房里怎么还会有人在呢?慕容夫人带着几分好奇走近,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惜月和她儿子。 两个人蹲在灶台旁,看着上面煮着的一只大砂锅,也不知在炖着什么东西,倒是传来了阵阵香味。 只听见他们在里头交谈着,慕容夫人不由得就站在窗外听了下去。 「月儿,你确定你要为了做这个,今晚熬夜不睡觉了?」是慕容逸晨的声音。 「嗯,你若觉得困就回去睡吧。我一个人看着,没事的。」惜月的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慕容逸晨叹了一口气,「要讨好娘,有的是法子,何必这么麻烦,做什么佛跳墙?」「你不知道,娘最喜欢吃这道菜了,只是这做法太过繁琐,光这文火就要煨五个时辰以上,而且这火还不能间断,如此费时费力,所以娘都不大要厨房做这菜。既然我们要向娘赔不是,自然不怕下工夫嘛。」她从现在开始煨炖,那么明天中午就差不多可以上桌了。 「是是是,也不知道娘最后领不领你这个情……」也不想想他有多心疼她做这些事。谁知,惜月一脸认真地打断他,「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娘这是我做的。」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惜月露出一个浅笑,解释道:「娘若是知道是我做的,只怕不肯吃呢,到时候又会惹娘不高兴,岂不是违背了我们求谅的初衷?只要娘吃得高兴,即使她不知道是我做的,也没多大关系啊。」 闻言,慕容逸晨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我慕容逸晨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娶到你这么懂事的娘子啊?」 惜月被他逗乐,「好了,别闹了,你快回去睡吧。」 「娘子在这忙,为夫怎么能独自安睡去?我陪你。」慕容逸晨拉她在灶边的桌旁坐下,给她斟了一杯茶,「我娘的脾气倔,你做的这些事,就算让她知道,她也不见得会感动。」喝了一口茶,惜月轻摇螓首,「你别这么说。其实娘在意我的出身并没有做错,她只是真的很爱你这个儿子,希望你过得好,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些想法在一个娘亲身上看来,无可厚非。而且,我相信滴水石穿,娘终有一天会接受我的,只要我们努力,一定可以的,你说是吗?」 「嗯。」回答得老神在在,慕容逸晨嘴角的笑却随着窗边离去的身影,有着上扬的弧度。 第二十五章 第二日中午,佛跳墙端上桌上,出人意料的是,在动筷之前,惜月听见慕容夫人对她说了一句:「辛苦了。」 「娘……」 「吃饭吧。」慕容夫人还伸手挟了菜到惜月的碗里,「多吃些菜,瞧你瘦的。不养好身子,以后怎么为我们慕容家传宗接代?」口气还是不太友善。 饭桌上其余三人皆是一愣,他们很明显地看到了慕容夫人脸上闪过的一丝别扭,众人都未说破。 看来,惜月要取得慕容夫人的认同,只在时间的早晚了。两父子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看来他们的计划很成功,只要慕容夫人肯稍微松口,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发现惜月的好,那到时候她对惜月出身的成见自然而然就会淡去,婆媳和睦指日可待了。 或许正因为生活渐渐趋于平顺,炎炎夏日也让人觉得过得很快。 在刚入微风习习的初秋之时,慕容府上下不趁空纳凉,却忙成了一团,满院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红色挂起。一打听才知道,说是这慕容家少爷要成亲了。 听到消息,众人皆是疑惑。因为众所周知,这慕容少爷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成亲了,当时新婚之夜抛下新娘的事还成了西湛茶余饭后的八卦呢。这如今又要娶妻,难不成是要纳妾?可看着架势,俨然是娶正妻的礼数啊。 好事之人多门道,有人向慕容府里要好的亲戚询问,才知道这慕容少爷娶的竟然还是原来的那个被慕容家收养了的小孤女,这可着实让众人好奇了。和同一个妻子再成一次婚,再拜一次堂,这样的事,听来也真是新鲜。 别说是看热闹的人了,就连当事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很长时间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中。 「再成一次亲?」刚结束一场剧烈房事的惜月,原本不太稳的气息变得更加凌乱了。 看着她震惊的小脸,还带着房事余韵的潮红,让慕容逸晨忍不住又想将人压入身下,为所欲为。 「对。五年前是我不好,抛下你,让你面对难堪的境地。五年后,我重新拥有你,那么关于成亲的记忆,我要重新补上。」他赤裸着上身,却说着无比认真的话语。 惜月很感动,真的,她从未想过五年前的那场婚事会在五年后再次上演。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会再被独自抛下,空留一室喜庆,面对一室清寂,更不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因为,她不用去赌,也能深刻地相信慕容逸晨。所以对于这场婚礼,她是期待的。 果然,整场婚事,在慕容逸晨的要求下被办得极尽奢华、隆重,远胜于当年心不甘、情不愿的婚礼。虽然大老远从南辕赶过来,一脸不爽的烈王殿下和他活泼的小娘子险些在婚礼上闹出风波,还好无伤大雅,反倒给这桩喜事增添了氛围,更加热闹。 照理,惜月只须坐在新房里,等待着新郎的到来。同样的场景她经历过,只是这一次她的心境完全不同。听到踏入新房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她没有不安、没有纠结,有的是期待和满满的幸福感。 片刻,惜月的红盖头被温柔地掀开,映入眼睛的,是意料中的他。他穿起红癖衣,一如五年前的俊朗,不,应该说更加成熟了,带着男人独有的深邃眼神,却让惜月移不开眼。 慕容逸晨的嘴角勾着笑,将合卺酒递给她,挽过她的臂弯,与之交杯而饮,一双鹰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身上。慢条斯理地完成了所有礼数仪式后,他迫不及待地将喜娘和丫鬟都赶出了房。 「月儿,你好美。」慕容逸晨由衷地称赞着这个嫁了他两次的宝贝娘子,「你知道吗?五年前我进房的时候,即使当时在生你的气,心里却还是觉得你好美。」 「是吗?我记得当时可是有人说我配不上蛇蠍美人这四个字呢。」 淡淡的话语,却成功地引发了某人的愧疚之心。慕容逸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讨好着,「是为夫的不是,娘子大人大量,绝不会和我计较,是吧?」 睨了他一眼,惜月露出了一抹笑。 就这一抹淡淡的笑,慕容逸晨顿时就不淡定了,猴急地扑了上去,将人覆在身下,反覆吮吸着抹了胭脂的娇唇,直到沾染上与他同样的气息。一吻即罢,他开始褪尽两人的衣衫。 即使已经同床共枕多日了,可惜月在看到他全裸强健的身姿时,还是娇羞地移开了视线。 只是慕容逸晨岂会放过她,吻着她紧闭的眉眼,一寸一寸往下而去,在她身上揉捏出簇簇火苗。他深知她的敏感部位,毫不客气地攻其不备,引诱她的小嘴里发出他爱极了的娇吟声。 慕容逸晨不紧不慢的动作倒引来了惜月难得的抗议,「少爷,不要……」 娇娇柔柔的一声,简直逼疯慕容逸晨。那水红色的双唇,一张一合之间,每一声轻吟对他而言都是无限的诱惑。 慕容逸晨倒不急着进入,因为他不想伤了她,他强按捺住欲望的骚动,低下头,开始狂猛地吻她,双手轻柔,巧带力道地爱抚她的全身,引起她微微的颤栗。 忍耐却加快了对彼此的渴望,身体的灼热都化成了滚烫的汗。水乳交融之间,已经分不清哪些汗水属于他,哪些汗水属于她。 「少爷,我受不了了,快、快点……」 「叫我什么?」 「少……啊!」 「叫夫君。」他啃咬着她的耳垂,带着魅惑的声音说道。 像是着了迷一般,惜月听着他的引诱出声,「夫、夫君。」 看着惜月迷离的模样,在他身下难耐地开始扭动身子,让游刃有余的男人瞬间变成了只有情欲的野兽,到了最后关头还是选择极尽温柔地进入她,占有她的全部。 听到她忘情的呻吟之声,他才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啃咬着她的嫩唇、她的肩胛处,沿着精致的锁骨攀附到她的酥胸上。惜月身上的每一寸他都不肯放过,非要宣告占有权似的留下浅浅的红印才肯作罢。 对彼此的渴望,正如他们对彼此深切而浓烈的爱。慕容逸晨情到浓处之时,一遍一遍地诉说着爱意,「月儿,我的月儿,我爱你……」 而惜月所给的回应,则是一个主动且深切缠绵的吻,然后带着娇喘附在他耳边,「我也爱你,夫君。」 这对慕容逸晨来说,无疑是最催情的话语。于是他紧锁着怀中的人,一起攀附到高潮,即使颤抖着,也不肯撒手、不肯停止。 这一夜,还很长。陷入情欲的男女像不知倦的野兽一般,彼此索求,彼此交缠着……几个月后,惜月去了祠堂,每次来这的心情都会有些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她的身边始终有慕容逸晨的陪伴。 看着牌位前的轻烟袅袅,惜月的心情很平静。她知道,奶奶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因为她无愧奶奶的托付了。 摸着肚子里的小生命,她突然觉得上天对她真的不薄,她从一个孤女,到现在有爹娘、有家,最重要的,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君。 和慕容逸晨相视一笑,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幸福。奶奶,谢谢您,谢谢您让我们遇到彼此。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婚从天降之一《送婚》; 02、婚从天降之二《囚婚》; 03、婚从天降之三《擒君共枕眠》。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