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财有道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十一月初八鞑靼带着贡品,到京城上贡朝贺。这一日从外城内城一直到皇城南门,十余里的路两旁,站满了衣着鲜艳的百姓围观。这是大治的荣耀,也是大治百姓的荣耀。 顾默默早早让阿蛮订了外城茶肆,二楼临街的位子。虽然她自己对这些不感兴趣——毕竟伴随着历史的就是战争史——但却要带蛋蛋去感受一下胜利的荣耀,更何况这胜利还有他爹流血拼命的功劳。 吃过早饭,顾默默带着一家大小,去茶肆体会文治武功的太平盛世。按理牛大壮也应该能一起来看,但因为他对鞑靼的风俗、习性、语言很精通,便在鞑靼朝贺的日子天天伴驾。 辰末,鞑靼使臣穿着本族华丽的服装,骑着高头骏马,在两百鞑靼士兵的护卫下,在八百御林军的护送下,气昂昂进了京城,竟然没多少战败纳贡臣服的谦和之气。 路两边的百姓在御林军后边小声的议论。 「鞑靼人看着好魁梧。」有人惊叹。 「再魁梧还不是败给我大治。」有人不屑。 「哎~看到没,据说那车里是鞑靼人进献的美人。」 「哎呀,这车可够怪的。」 顾默默恰好抱着蛋蛋往下看,正好看到那辆八头牦牛拉动,圆形洁白的车帐。帐篷的顶端用黄金装饰,四周有火红的图案,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掀开窗帘往外看。 「娘,她没有娘好看。」蛋蛋也看见了。 顾默默笑笑亲了儿子一口,她没有想到竟是一位白种美女。顾默默看到了,窗下的百姓自然也看到了,有人惊呼: 「娘呀!黄头发绿眼珠子,鬼啊!」 那姑娘听了轻蔑的瞟了一眼,用有些蹩脚的汉话说道:「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巳正,承平帝在金銮殿,接见鞑靼使臣的朝拜和贡品,下午携太子贵妃,文武诸臣设宴款待使臣。 为了显示大治的广博,也是为了显示大治友好的态度,太子特地命人在皇城的御水河畔搭起巨大的帐篷。 炒米、奶茶、手扒肉、奶酥、奶酪、马奶酒,还有整只的烤全羊,教坊司的歌女手捧金杯唱祝酒词,鞑靼的美女跳着欢快活泼的舞蹈,整个宴会很是热闹。 牛大壮身披盔甲,手按佩刀紧紧跟在承平帝身后,偶尔低语解释食物的名称味道。承平帝的饮食控制的极为精细,太腻,太油,烧烤皆不可食。满桌美味,牛大壮也只建议他可以尝试炒米、奶茶,和少许手扒肉。 「尊贵的大治陛下,很少见您享用可口的食物,看来是宴会缺少让人热血激昂的表演……」 牛大壮抬眼就看到一个鞑靼使臣出列说话,当然他说的是鞑靼语,旁边有通译。这位鞑靼人一入朝就开始神色不对,牛大壮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个使臣那么巧,是害死朱喜子的那个鞑靼小头目,显然人家认出他了。 看到皇帝身边的牛大壮,忽必来终于明白那一年冬天,休战期为什么大治军队突然发动进攻,让他们措手不及。那时候他还为突然战败撤退,等不到这位神箭手可惜过。这时候看到牛大壮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陛下,我们鞑靼的摔跤是勇士的格斗,请陛下观看。」 承平帝淡笑点头,牛大壮则站在承平帝身后,目视前方,好像没有注意到忽必来的仇视。 怎么说呢,摔跤鞑靼人很喜欢,农耕的大治人就没什么兴趣,看两个蛮子比蛮力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出于礼貌偶尔叫好,可惜他们不懂其中的妙处,叫好的时机让牛大壮肚里好笑。 不一会两个鞑靼壮汉表演完毕,行了礼退到一边。 「看陛下的晚宴就知道大治的广博宏大,不知如此宏大的大治,可有人懂摔跤下来让我们见识一下大治的威武。」忽必来站出来曲起右臂放在左胸,看似诚恳的说道。 他心里恨死牛大壮,一定要让牛大壮出丑,他和牛大壮比试过,确定他赢不了这两位勇士。 殿室内外的文武大臣安静下来,鞑靼是来臣服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挑衅…… 安静不过几息,俞将军笑道:「我大治有圣人教诲,乃礼仪之邦以理服人,从不比拼蛮力。」 「再说」俞将军笑的耐人寻味「就是行军打仗也是靠的兵法谋略,靠蛮力只有输的份。」 忽必来听完越发愤恨,他强忍着怒意笑道:「不靠蛮力比试箭法如何?不要说大治的军人从不射箭。」 承平帝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有些冷淡。使臣头领连忙出来笑道:「忽必来也是一片好意,想让宴会更热闹些,好让尊贵的皇帝陛下胃口大开。」 承平帝慢悠悠的说:「尊使有心了,不过大治善射之人远在军中,此时传唤怕是来不及。」 忽必来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承平帝继续慢悠悠的说:「朕这个侍卫倒是略通一二,不如让他去试试。」 承平帝早就看出来,忽必来对牛大壮的敌意,再者他听牛大壮‘吹过’他的箭法不说军中第一前十总是有的。虽然牛大壮吹起来看着没脸没皮,但是承平帝清楚他的本事。 牛大壮恭敬的半跪领命。 先比定靶,御水河对面十个靶子,鞑靼的神箭手和牛大壮一起开弓。这种比试对两人来说完全没有挑战性,自然分不出胜负。 忽必来笑着提议不如一人射靶一人发箭拦截,一组过后互换看谁射中的多。牛大壮在心里冷笑,看来刚才俞将军讽刺鞑子只有蛮力忽必来不服。这种比试方法弓越强越占利,而开强弓是要有力气的。 牛大壮冷静的拿起两百斤的弓试弦,旁边的神箭手鄙夷的笑笑,随意的拎了一把三百斤的走到比赛位置,扬扬手示意选好了。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放下手里的弓,拿起四百斤的走到比赛位置扬手示意。 「你耍诈!」神箭手瞪着眼珠子,差点没跳起来。 牛大壮没什么表情的用鞑靼语回道:「兵不厌诈。」 第2章 神箭手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三百斤如何跟四百斤比力气。就算他把弓拉到极致,射出去的箭也被牛大壮箭箭射飞,竟没有一箭中靶。 轮到牛大壮射靶,第一箭发而未发,神箭手却会错意箭离弓弦,等他发现时牛大壮已经箭若流星直击靶心。 「好!好!好!」只此一箭就定下胜负,大治的文武官员无不叫好。 牛大壮平静的转身准备退场。 「不行,还没有比试完毕!」神箭手不肯输的如此难看,他相信下一箭必然能射偏牛大壮的箭。 「既然客人还未尽意,牛爱卿就再陪陪客人。」承平帝听了翻译淡笑着说。 「是」牛大壮抱拳领命,他转回身到比赛的地方,定定的看了对面的靶子一会。 然后让全场人惊讶的是,牛大壮转身背对靶子,他默默的抽出三根箭羽同搭弦上,箭指地面拉弓。 大治的百官,鞑靼的众人,都震惊的看着仿若雕像一样,微垂着头拉满弓一动不动的牛大壮。电光火石间,牛大壮转身、起弓、放箭,三枚箭追星赶月直奔靶心。 牛大壮箭离弓弦,即刻又抽三根,搭弦、射出,一气呵成,等神箭手反应过来,牛大壮已经射出六箭。 射出的追不上,神箭手咬牙搭弦拉弓,无论如何他不能让牛大壮十箭十中。搭好弓神箭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牛大壮。 牛大壮又搭三箭在弦,瞄准,胳膊稳稳后拉,四百斤的强弓被一点点的拉成满月。宴会上的一些人,忍不住跟着嘴巴越长越大。 ‘嗖’的一声三箭齐发,神箭手也连忙开弓,虽然他射到了其中的一箭,可是那一箭也和其他两箭一样稳稳射入靶心。 神箭手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长生天在上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不过是料到你要阻拦哪一箭而已。」牛大壮淡淡的用鞑靼语说完,转身放下弓箭重新系上佩刀镇定的离场。 石化的百官才反应过来,就连俞总兵也是第一次知道,牛大壮箭法精妙至此。文官或许不明白,作为武将的他却知道,为什么明明鞑靼神箭手射中了,那支箭还能中靶心。 牛大壮不光提前料中敌方会拦那一箭,还精准的估计到敌方的箭力,两力相合再去靶心。这,这简直就是神人。 俞将军这一刻确定,牛大壮是军中箭法第一人:「威武!」他第一个站起来振臂高呼,一人呼百人呼,就连训练有素的太监宫女也忍不住跟着高呼: 「威武!」 牛大壮在一片欢呼中与崇拜中,淡定的走向承平帝。他单膝跪倒一手扶刀,一手握拳撑地,平静的说:「末将复命。」 「威武!」 「威武!」 「威武!」 承平帝微笑的抬起手掌压下,群情激昂的声音立刻静默。 「归位。」 「是。」牛大壮行完礼站起来,走到承平帝身后站直,目视前方。 承平帝抚须轻笑对鞑靼使臣说:「果然热闹许多,不由人热血激昂。」 忽必来知道牛大壮箭法好,却没想到如此好,简直有如神助,他们鞑靼人向来以神箭手自居,却不料……真丢人! 使臣头领心里无奈,脸上却笑的一团喜气:「尊贵的皇帝陛下,热血的比试过后,不如让我们美丽的贝拉高歌一曲来舒缓。」 承平帝轻笑,可有可无的抚须点头。 那位叫贝拉的美女走到帐篷中央,骄傲的挺着高耸的胸脯,微微仰起下颌。轻灵的声音若乳莺出谷,在林间环绕。 原本还看不惯绿眼珠子的大治人,便立刻被吸引住了。虽然听不懂在唱什么,可是她的嗓音实在美妙,听到耳里,让人犹如置身于秋季起了薄雾的林中,空灵的很。 歌声短促轻快起来,仿佛小鸟在林间找到伙伴,欢乐的在一起嬉戏,振翅上下翻飞。 然后不知何时起,那小鸟飞出树林,在广阔的空中自在飞翔越去越远,让人忍不住的留恋……空灵的声音慢慢消失。 余音绕梁,好些人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味中。 「尊贵的皇帝陛下,男人有男人的比试,女人也应当有女人的比试。」 这蹩脚的女音让所有沉迷的人瞬间清醒,这鞑靼到底什意思,懂不懂什么叫臣服朝贡? 其实很简单,刚才贝拉亲眼目睹牛大壮的神奇箭法,崇拜不已。也为他强健的体魄,和黑亮挺直的胡子折服,她喜欢这样男人味十足的勇士。 当然她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她可是背负着和貂蝉一样的重任来离间太子和皇帝。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合适的话,不过她却很想见见这位勇士的妻子,她要把那女人比到泥土里去,好让勇士知道只有自己这样有才华的美女,才配的上他。 贝拉下意识的把高耸的胸脯挺的更高,她自傲的说道:「大治不是说‘自古英雄配美女’吗?」 然后她一根手指指向牛大壮:「这位勇士的妻子一定非常美丽,有才华,我想和她比比。」 礼部尚书第一个出来反对:「陛下,两国邦交岂有比女色的,简直荒唐!」看来鞑靼人的不逊让礼部尚书有些火大。 当然火大的不止礼部尚书,其他官员看到又一个要比试的,也是面露不喜:这些鞑子到底是不是来臣服的?不服再战! 原本就想挑事的忽必来,更不愿意放过仇敌牛大壮任何一个出丑的机会。 「尊贵的皇帝陛下,贝拉小姐是长生天,赐给我们鞑靼的神女,在我们的部族尊贵无比。她的愿望就是我们鞑靼人的愿望,恳请尊贵的皇帝陛下,满足贝拉小姐这小小的愿望。」 太子殿下冷下脸,他请承平帝出面,不过是因为鞑靼战败而特别礼遇。让他们知道就算他们输了,大治也会礼待他们,希望两国不再起战事伤及百姓而已。现在这样真是,太子想到一句特俗的话‘给脸不要脸’。 第3章 就在太子想要出来收拾鞑靼人时,承平帝抚须轻笑:「远来是客,既然贝拉小姐有这样的心愿……」 承平帝转头对自己的大太监德福吩咐:「你去请牛宜人进宫来,」 「是」德福一甩拂尘领命而去。 使臣头领心里暗恨不已,他是右相的人。右相力主和大治保持友好关系,休养生息;而忽必来是左相幼子,左相力主发展联盟一举攻下大治。使臣头领暗暗瞪了一眼贝拉,她和忽必来是一伙的。 经过这么一闹,宴会便有些冷清。使臣头领没有奈何,重新推起满脸笑容,对着皇帝太子各路大臣一一祝酒。 德福跟着承平帝几十年,承平帝吩咐一下来,他便明白其中的含义。顾默默何等容颜,若是再精心装扮……论才华,顾默默的画技……可笑鞑子找错了人比。 顾默默听了承平帝的旨意,就明了是什么意思:「劳烦公公稍等,我去收拾一二。」 「宜人真的明白陛下的意思?」 顾默默笑道:「待我装扮出来,公公再看合适不合适。」 不过两刻,出来的顾默默,让见惯宫里各色美人的德福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当初那个,在长宁宫里贤淑婉约的美人吗? 「公公觉得可行?」顾默默粲然一笑。 德福老公公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变得明亮起来,一时间仿佛百花齐放,而且开的都是牡丹花! 「行、行、行,太行了」德福一张老脸笑成了老菊花「宜人且随咱家进宫吧。」 虽然有使臣头领和几个鞑靼人,满场祝酒说些吉祥话,却依然尴尴尬尬。作为战败方,他们实在太不识趣了。 全场上下最有兴味的怕是承平帝了,他相信德福能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也相信那个敢在皇帝面前,开口阉男人的顾默默不会任人欺负。 看着尴尬的使臣头领,等着看戏的承平帝还会好心的搭救一二,让那人心里感激不已。 「正五品武德将军之妻,宜人顾氏默默觐见~~~」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全场百无聊赖的文武官员,和尴尬的鞑靼人,还有准备看人出丑的鞑靼人都看向来人…… 忽必来看到来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箭射中了,好美,美的就像天上的神女一样灿烂明亮。等着鄙夷人的贝拉小姐震惊的张开嘴巴。 宴会上的人没有不惊呆的:天下竟有这样美丽飞扬的女子。 石榴红遍地金的窄袖上襦,石榴红的留仙裙,腰间金色双环四合如意绦,搭着浅金色披帛,披帛的末端印着大朵的牡丹,远看便似一团火焰。 待身姿轻盈的走近,只见肌肤胜雪眉梢眼尾轻扬,一双晶莹的眸子黑白分明光彩照人。三千青丝挽成牡丹髻,一朵碗口大的金牡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承平帝满意的笑了,不待顾默默叩见就开口道:「只是宴饮而已,宜人不必多礼。」 顾默默微低头屈膝笑着说:「不知陛下召臣妇来……」 承平帝笑着指指贝拉说:「那位番邦女子想和宜人比美丽、比才华,远来是客,委屈宜人了。」 虽然顾默默美的惊人,但是贝拉一向自负美貌和歌喉,因此毫不示弱的站出来。 顾默默好像完全不知情似得,有些吃惊的看向贝拉。 贝拉骄傲的抬起下颌「那位勇士赢了我们的神箭手,你有本事赢我吗?」 「呵」顾默默轻笑「不用比本宜人已经赢了。」 ……全场静默。 啊?这是愣住的贝拉。 顾默默轻笑解释:「先说美丽,春花秋月各有韵味,浓艳清丽各有偏爱……」她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道贝拉真的拥有‘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可惜了。 「每个人的爱好不一样,所以认为的美丽自然不一样,这要如何比?」 立刻就有大治官员帮腔:「本官看着贝拉小姐的眼睛、头发、肤色,只觉得可怖。」 顾默默粲然一笑,朱唇皓齿晃花了人眼:「再说才华……」 「我的歌喉比最婉转的百灵还要动听。」贝拉抢到。 「嗓音是天生的,贝拉小姐要比的是才华。真正的才华来自学识,有学识的人会不懂去到别人家应有的礼仪吗?」 在这里会唱歌可算不上有才华。 「哈哈哈」大治的百官无不哄笑,这位牛宜人比牛将军更厉害啊。 贝拉急了,她虽然跟那位勇士无缘,却想给他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美好回忆:「那你这样就是待客之礼吗?」 顾默默奇道:「这里有客人吗?不是只有战败的你们来朝贺纳贡吗?」 承平帝四平八稳的坐在上位面带微笑,轻轻抚须:这位倒是跟牛大壮一样会装傻充愣,天生一对哈哈哈。 「你们的皇帝陛下都说我们远来是客!」 顾默默轻笑:「我们陛下学贯古今,为四海之主心底仁慈,同情你们是弱者才称一声‘远来是客’。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你们带来的是礼物?」 顾默默神色一正说道:「你们是来朝贺的,带来的也是战败后答应我们的贡品。」 大治的文武百官完全放心了,牛宜人一个就可以退却整个鞑靼嘛。因此他们放松身形,甚至说什么:「这个菜不错,周大人尝尝」之类的话。 忽必来从从顾默默的美貌中清醒过来,鄙夷的说:「我听说大治多贪官,原本还不信,可是看这位夫人的装扮倒是信了。夫人的身上的首饰,你丈夫的俸禄怕是买不起吧?」 听了通译的话,大治的官员一滞,再看顾默默:碗口大的金牡丹、镶宝的金花钿儿、脑后的七宝梳篦,耳上的紫水晶耳坠、手腕上的镶宝赤金镯……众官心里抱怨,这会贪都不要紧,被人揭破多难看。众人忍不住有些焦急,想着怎么救场,却见顾默默笑的不在意: 第4章 「尊使说这些啊?这是本宜人的夫君,不知斩了哪位敌军头目……哦,就是你们的首领,得了一把镶宝赤金弯刀,本宜人不喜欢,就卖了买些首饰戴。」 ……大治的百官,要死死忍住才能不喷笑出来,这口才好!气死人不偿命啊。 牛大壮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心里乐开了花儿,哈哈哈你们这些笨蛋还想欺负我娘子,做梦! 忽必来一张脸气得通红,死死忍住怒火强笑道:「你的夫君既然如此英勇,可敢让他下来和我们的勇士比试一场摔跤?」 「如果本宜人没记错,摔跤要比力气。」 「正是!我们鞑靼人都力大无穷是天生的勇士,你那样英勇的夫君敢比吗?。」忽必来总算说出引以为傲的东西。 「呵」顾默默轻笑「想来尊使没弄清楚两件事。」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 「第一,在这里我的夫君只听命于我们的陛下。」 不等忽必来向承平帝请命,顾默默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尊使以为我们大治人会在意一次比蛮力的输赢吗?」 「呵呵」顾默默轻笑「要比力气,黄牛的力气大,却被普通农夫手持皮鞭驱使。虎、熊力大凶猛,却死于猎人的弓箭陷阱。」 她轻轻勾起嘴角「人之所以是万物的主宰,不是因为力气大,是因为……」 顾默默停下话头,待众人都凝神听她的答案,才轻笑着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因为我们用脑子。」 大治的官员这会都有些同情忽必来,好好一个汉子,被一个纤纤细细的女子说成没脑子,真够可怜。 其实他们不知道,顾默默还可以再挤兑忽必来。只是顾默默明白,现在两国交好,她奉旨前来收拾靼鞑的嚣张,得适度。 「咳」看着差不多了,承平帝轻咳一声斥道「宜人,说话未免太不讲究了。」 顾默默连忙屈膝「是,臣妇错了。」 ……承平帝莫名想起牛大壮的‘娘子,为夫错了……’ 「可是,夫君告诉臣妇,陛下说过为人学识倒在其次,首先人品要正说话要实……」 牛大壮听了连忙下来走到顾默默身旁,弯腰抱拳请罪。 承平帝嘴角抽抽,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就是想和你娘子站到一起显摆显摆,还有朕什么跟牛大壮说过那样的话? 「为人自然人品要正,说话自然要实,可是也要分清场合。」承平帝一脸风轻云淡的教导「这样吧,礼部明天派一位主事,教教牛爱卿夫妻的说话礼仪,免得让人以为我大治也有不懂礼仪之辈。」 大治的官员集体无语:陛下,您说话其实也没多讲究…… 听到承平帝的‘也’字使臣头领羞的无地自容,这是在暗讽他们靼鞑不懂礼仪呢。 礼部尚书一本正经的站起来揖手:「微臣领旨。」 「哦」承平帝像是才想起来似得说道:「下午牛爱卿比试赢了,总要有些奖赏。就进封为正四品光威将军,升做亲卫营副千总。」 旁边的陈贵妃心里打了一个突:副千总手下有五百亲卫军。 「陛下,既然赏了牛将军,何不趁着好日子,一起赏了牛宜人,也让这宴会多加些喜气。」贵妃温婉的进言,这可是个顺水人情,而且承平帝一定喜欢。 「果然承平帝笑着点头:「也罢,就依爱妃所言,进封宜人为正四品恭人。」 「臣(臣妇)牛大壮(顾氏默默)叩谢隆恩。」 两口子一起跪倒在地,牛大壮觉得一生圆满了:他身穿铠甲,他的娘子身穿大红衣裙,双双拜见圣人,多像拜天地。 忽必来忍下满腔怒火,他的任务还没完成。 「尊贵的皇帝陛下,您给自己的臣子有了封赏,那么我们美丽的贝拉小姐,是否也能借此喜气?」 忽必来右臂抚左胸,弯腰说道:「我们愿意把贝拉小姐,奉献给大治的主人,就是不知道该奉献给皇帝陛下,还是掌权的太子殿下?」 陈贵妃微笑,还带挑拨,挺好。 承平帝微笑的问太子:「太子以为呢?」 太子恭敬的揖手:「父皇喜欢就收入后宫,不喜欢儿臣为了大治会收入东宫,全凭父皇做主。」 这场宴会先是牛大壮用箭法蔑视靼鞑,接着顾默默智力碾压,最后,大治最尊贵的父子联手,给了鞑靼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场宴会的结局最高兴的是岳绍辉和牛大壮,总旗变成副千户,手下从五十人变成五百人!实在是值得庆贺的高兴事。 可是这两个人的高兴事,却让宫里的陈贵妃有些踌躇:牛大壮看似憨厚却不好拉拢,顾默默不仅泼辣还牙尖嘴利,心里恐怕还记恨自己赐妾的事。 副千户虽然还不是多么重要,但是也要留心一下。陈贵妃心里思索一回,决定试试承平帝对这二人的看法。 「陛下」夜里她一边笑吟吟的替承平帝更衣,一边状似家常的轻语「今天牛将军看着和往常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 承平帝一边抬头举臂,一边却想起牛大壮第一次朝见时,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因为不知道怎么自称,而引得朝臣憋笑。 他想了一回笑着说:「今天面无表情镇定自若,是牛爱卿本来的样子。平常不过是为了逗趣和隐藏,他做斥候谨慎惯了,平常总以憨厚老实来蒙蔽人眼。」 「陛下怎么知道?」 「牛爱卿当差第一天就跟朕请罪,说是第一次入朝觐见,一时紧张忍不住伪装了自己,请朕治罪。」 说完承平帝叹息道:「一次次单身匹马身入敌营,那是何等的忠勇才能面不改色的做到。因为他,大治军士少了许多伤亡……」 陈贵妃看着承平帝感叹的样子,心沉了沉:牛大壮果然深的承平帝的信任和欢心,难怪能一次从总旗晋升副千户。 第5章 「对了,爱妃以后也莫提今晚之话,由着他做个老实憨厚的人。」没有发现陈贵妃的微微一滞,承平帝继续叮嘱「他生死之际经过好些次,所以平常只有伪装成老实憨厚的样貌,才能安心……为了大治也是可怜呐。」 「是,臣妾谨记陛下的吩咐。」陈贵妃笑吟吟的屈膝,又有些疑惑「怎么他娘子也和上次大不一样?」 「哈哈哈」承平帝一边笑,一边拉着陈贵妃的手走到卧榻边,躺下说到「这位恭人可泼辣有主见得很。有一次朕发现牛爱卿耳朵有伤痕,问他怎么回事,结果那个憨货……哈哈哈」 承平帝想起牛大壮当时委屈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是有多没脑子,才会以为把银子都买成首饰,就能讨到娘子欢心?结果被人家狠狠收拾。 陈贵妃听了却羡慕不已,心道要是有人这样对本宫,就一定可以讨到本宫的欢心。不过心里虽然羡慕,嘴上却依然试探:「牛恭人的首饰真的是卖了镶宝弯刀所得?」 贵重的战利品是要上缴的,否则会以军法论处。陈贵妃问得看似好奇,其实想要以阳谋来算计牛大壮。 「怎么可能?」等陈贵妃也躺好,承平帝挥挥手,宫娥们依次熄灭烛火静悄悄的退出去,寝殿黑了下来「那是有一次他夫妻为了救人欠下巨债,为还债牛恭人不得已卖画所得剩下的。」 承平帝有些感动:「他们夫妻都是至真至纯的人呐。」 承平帝睡着了,留下陈贵妃咬牙暗恨:至真至纯?自己整天守着皇帝,牛大壮竟然还能抓住机会,给皇帝灌下这么多迷魂汤!这个人……陈贵妃躺在锦被里双眼微合暗自思量。 宫里的人歇下了,宫外却有一对夫妻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偶尔有一两家客栈门口还亮着灯笼,不过也静悄悄的。拐角、墙边偶尔有些卖吃食的小摊,摊子上挑着一个昏黄的竹篾白灯笼,往往拿毛笔写着李记,张记,锅里、蒸笼上飘着些袅袅的热气。 「娘子,前边是曹大娘家的三鲜馄饨,滋味鲜香的很。为夫每次下了前夜的差,路过都会来吃两碗。」 「曹大娘馄饨汤是用老母鸡熬的,又鲜美又滋补,娘子也来尝一碗,真的很好吃。」 顾默默没吃晚饭就被宣进宫里,耽误到这会确实有些饿于是点点头。因为她穿着裙子只能侧身坐在马背上,等到馄饨摊附近牛大壮拴好马,双手握住顾默默的腰把她从马上放下来。 「曹大娘麻烦来三碗馄饨。」牛大壮牵着顾默默的手,走到馄饨摊前。这时候摊上没什么人——去戏院里听戏的还没散场,去秦楼楚馆的已经去了,下差的御林军还没到时间——因此摊上现在就是顾默默和牛大壮。 老两口没事干围着火炉烤火,牛大壮拴马的时候,老两口都站起来了。 「哎,这是牛将军没错啊?」曹大娘疑惑瞄了瞄,牛大壮身后的顾默默说「怎么……」曹家老两口认识牛大壮也有些日子,知道这位将军最是洁身自好。 「这就是我娘子。」牛大壮略带点骄傲,把顾默默拉到人前。 「天哪!」老两口一起不由自主的揉眼睛,看了再看才赞叹道「早听牛将军说他有位聪慧、善良……」 顾默默听了便要含笑道谢,就见曹大娘不停歇的继续说:「体贴、温柔……」 顾默默又一次漾起微笑,结果后边还有。 「贤淑、能干、为人和气……「 顾默默觉得自己的笑容变得有点尴尬,这笨蛋平常怎么跟别人说的自己?借着披风的遮掩,顾默默面带微笑对着曹家老两口,食指和拇指拧牛大壮的胳膊。 ……牛大壮吸气、笑,不能让正在夸奖的老人家发现。 「……善解人意,还美若天仙……」曹大娘看着很爽利,一口气不带歇的说完「老妇人今天算是见识了,真真的。要是娘子一个人出现,老妇人怕是要当成月里嫦娥、瑶池仙子降落到凡间了。」 「夫君说话不太讲究,曹大娘千万莫当真。」顾默默笑着说道。 牛大壮也悄悄松口气,偷偷夹紧胳膊不让顾默默的手撤回去。 「哎呦,牛娘子说话太客气啦,像娘子这般美貌,真真儿当的上‘美若天仙’四个字。」曹大娘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月下的顾默默更是美的玉雕的人儿一般。 顾默默面含浅笑,悄悄抽了抽手,抽不动,加些力气继续。 牛大壮面上笑的一片坦然,似无所觉的对曹老爹说「麻烦老爹再照老规矩跑一趟,多要一个胡麻饼。 「牛将军稍后小老儿这就去,」走出摊子没几步,曹老爹回头对起火的曹大娘说「老婆子你没说全。」 「什么?」曹大娘一边拉风箱,一边不在意的问道。 「牛将军还说他娘子是世上最好的娘子。」说完老人家一点不见老迈的,匆匆去买东西。 一直抽不出手的顾默默听了,面带微笑干脆不抽了……拧。 疼……牛大壮……憋气、笑:「娘子坐下等会就好了。」说完老实的松开胳膊,殷勤的把条凳往外拉拉,好让顾默默坐下。 一会三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被放到桌子上,看起来汤清面白,金黄的蛋饼丝儿,几片碧绿的香菜叶子,点点香油荡漾,看着便诱人胃口。 「娘子等等,这个配焦香的胡麻饼更好吃。」 听了牛大壮的话,顾默默看了不远处匆匆回来的老人一眼,点点头。 「哎呦,牛将军对娘子好贴心,让人看了就欢喜。」曹大娘喜滋滋的说。 「来了,来了。」几句话曹老爹已经跑到跟前,把手里的纸包放到桌上。 牛大壮殷勤的解开,把一个热腾腾的胡麻饼,用纸衬着递给顾默默,自己的胡麻饼里则夹着卤肉。 第6章 顾默默皱眉看着,牛大壮饼里油汪汪的卤肉说道:「回去就该休息,吃这么油腻对胃不好。」 牛大壮听了有些舍不得的看看手里的饼子,再看看顾默默:「娘子」他就好这一口。 「不行。」说完顾默默舀起一颗馄饨,喂到嘴里:皮子柔软滑爽,馅心鲜嫩异常,再来一口汤,味美可口,咬一口金黄焦香的胡麻饼,确实很舒服。 牛大壮犹豫了一下,看顾默默没有通融的意思,起身拿来一个碗,把卤肉都倒进碗里:「曹老爹,这些肉都是干净的,不嫌弃明天给孩子吃。」 「不嫌弃,不嫌弃,偏了将军的好东西。」曹老爹笑着来收拾,曹大娘则笑着说:「牛娘子果然好体贴,你们两口子感情还真好。」 那里好?顾默默一边腹诽,一边放下勺子笑着说:「我看老爹和大娘相伴一辈子,还这么相互体贴才是真好。」 这老两口彼此话虽不多,但只要稍微留心,就会发现他们彼此十分照应,顾默默最羡慕这样的感情。 「牛娘子不必羡慕,夫妻两个人只要彼此没坏心,你替我想想,我替你想想,这一辈子就能恩恩爱爱的过完。」曹大娘说完哈哈笑「老妇人这辈子算是有福的,有个老实的男人,有个孝顺儿子……」 曹大娘看到顾默默疑惑,笑着解释:「白天人多忙碌,儿子和媳妇来,晚上轻松些,我们老两口来挣几个小钱。白天孙子去学堂,我们老两口只管歇着。」 「哎呀,光顾着说话,牛娘子快吃快吃,一会凉了就不好。所以说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有规矩。」 曹大娘真的是个很热情的人。 吃完饭牛大壮牵着马,马上坐着他心爱的娘子顾默默。他走了几步回身仰头对骑在马上的顾默默说:「娘子,你今天真好看就跟仙女似得,为夫喜欢。」 ……有不喜欢的时候吗?顾默默懒得理他。 娘子不吭声,牛大壮却依然美滋滋的:「娘子,为夫这辈子都不会对娘子有坏心。」 ……你不说我也知道,笨蛋。 「娘子,城门关了咱们找家客栈歇下吧。」牛大壮满脸憧憬的说道。 ‘呵’那点子色心都写到脸上了。 「娘子~」 「闭嘴,你没有腰牌吗?」 美滋滋的牛大壮听了瞬间失望成灰,转过身去耷拉下脑袋,默默的牵着马往前走。 冬季的弯月给街道铺满清清的银辉,他的影子细细的跟在身后。顾默默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是那笨蛋怕她冷特意把自己的拿给她。 忍了忍又忍了忍,顾默默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心软,那笨蛋可怜巴巴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再说其实…… 「……天色这么晚,大概蛋蛋已经跟着阿蛮睡下了……」 牛大壮眼睛亮了,惊喜的回头:「娘子?」 顾默默却一直抬头望天,今天的月亮星星都很美。 嘿嘿嘿,害羞别扭的娘子好可爱。牛大壮满脸喜色翻身上马,他一手执缰一手抱紧顾默默。 「嘚儿……驾」 响亮飞扬的男音留在空旷的街道,待看时,只见一人一骑,风一般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笨蛋,立马就精神了,顾默默心里暗骂。 牛大壮一路飞驰回家,把缰绳扔给来应门的冷嫂子,牵着顾默默直进西厢自己的卧房,然后自己去厨房几下就搞定洗漱,又匆匆赶回厢房。 「你要点脸好不?」顾默默等着牛大壮打水来梳洗,结果……看着麻利脱盔甲的牛大壮咬牙「我还没梳洗呢,你让冷嫂子怎么想?」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牛大壮连里衣都脱了,露出宽阔健壮的胸膛。 「别啊,娘子你这样好美。」牛大壮一双巧手上下晃了晃,地上崭新明亮的盔甲上,便逶迤下一抹石榴红和一朵艳丽的牡丹花。 「娘子冷不冷?来为夫身上热给你暖暖。」 「滚」 「那为夫有些冷,娘子给为夫暖暖……」 「冷个鬼」急色鬼明明身上滚烫,顾默默心里暗骂。 「滚……啊~」 王八蛋这么急要死啊!顾默默忍不住颦眉,牛大壮则满意挺直后背轻喟一声,然后埋下头。 夜色渐浓,弯月把清辉洒满人间,不让一处遗漏。 第二天,天未明的时候牛大壮醒来,满眼爱意看着被子里的娘子。顾默默的妆容,似杏花过雨残红零落,却偏偏更透出诱人的味道。 牛大壮轻轻的,把顾默默颊边一缕青丝别到耳后,用口型说道:「娘子早,为夫要去上差,娘子乖乖在家等为夫回来。」 他悄悄起身,一件件穿好衣裳,然后提起盔甲准备出去穿。 「大壮……」 「娘子」牛大壮急忙回身,轻声问「怎么了?」 顾默默懒懒的动了动说:「那鞑靼使团有问题,太过嚣张,不管你是太子系的还是天子系跟他们说一说,去查查鞑靼内部的动向。」 牛大壮愣了愣然后低下头,在还是睡眼朦胧的顾默默耳边低语:「为夫知道了,娘子放心睡吧。」 顾默默听了牛大壮的低语,果然合眼放心的睡着了。看着妻子睡了牛大壮转身出屋,对过来伺候梳洗的阿蛮说了几句话。 这次鞑靼使团有问题,俞总兵也看出来了,这会正和太子说呢,岳绍辉急匆匆赶到。 「父王,儿臣觉得鞑靼使团不对,咱们应该派人去鞑靼内部查探一番。」 太子免了岳绍辉的礼,淡淡的说道:「俞将军正和孤说这事呢。」 「说道查探,」俞将军皱眉「这么久还没有查出两军对垒时,是谁泄露了皇长孙的身份?」 第7章 太子摇头:「先查鞑靼内部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主使和副使态度不一样。」后来果然查出来左右相的事情,于是太子派出使臣前往北境,离间鞑靼和其他部族的联盟。 至于贝拉从此深锁后宫,再没人见过,最初还能听到动人的嗓音,后来也就渐渐没了。 不过这些都跟顾默默的生活无关,跟她有关的是张婉儿。 张宅里程氏苦口婆心的劝张婉儿:「小姐,你可不能糊涂心思,你想想将军现在是正四品,还是亲卫营的副千总。恭人的画技都能比御用画师……」 张婉儿听到顾默默就羞恼,原来没在眼里放的乡下农妇,不仅容颜无双,竟然还身怀绝技。 「奶娘提她做什么,她有千般好去走阳关道。我处处不如人,自过我的独木桥。」 「哎呀小姐啊~你可不能孩子心性,你想想本朝除了宗室、世袭,如将军般年轻便是正四品的有几个?」 张婉儿冷着脸背过身,再好能如何,人家又看不中自己。算起来她被赐做妾室有一年了,张婉儿没有底气的高傲,已经消融,她不再挑剔牛大壮的长相,只可惜人家从不在乎她。 程氏跟着转过去劝:「就算不为别的,小姐也该为家用想想。亲卫营一个副千户一个月有将近四十两月俸,再加上正四品衔三十多两,和恭人的近十两,他们……」 张婉儿越发烦躁,索性起身走到窗边。 「小姐啊~这还不算年节里的赏赐,凭什么咱们就每月五两苦熬苦度?」 「顾默默都能自己挣,咱们不能自己挣?」张婉儿恼道。可是恼完了看着奶娘愣住的样子,想想自己会什么……除了识几个字,还不如红拂绿意的绣活好能得几许钱财。 「小姐,你可是官家小姐,哪有自己挣钱的?」说着程氏都快哭了,自己的独子去了后,把小姐眼珠子般爱惜大,却不想命苦至此。 这边正在不可开交,绿意的声音传进来:「大娘万福」 屋里两人相视一眼,顾默默来了!张婉儿冷嗤:怎么诰命高了,见到贵妃娘娘也知道一个人霸占着将军不对? 程氏看见张婉儿冷脸就着急,多么难得的机会,还不赶紧放下身段说几句软话。她满脸急色的拉了拉张婉儿袖子,张婉儿扭了扭,才不情不愿的准备起身迎接。 「哼!怪不得好好一个官家小姐做妾,人家都看不上。这般拿乔是等我这做嫡母的去请你不成? 听到‘哼’声张婉儿就知道谁来了,正是她爹的嫡妻王氏。张婉儿瞬间一个机灵,匆匆忙忙迎出去行礼:「女儿怎敢惫懒,只是怕仪容不整,略打理了下。」 王氏也不理她也不叫起,径自进了正屋。张婉儿咬咬唇,起身进屋正式见礼:「母亲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传话,或是召女儿前去也行,怎好劳动母亲一趟。」 「哼!自你出阁,何时见你回来过?怕是早把娘家忘了。」 张婉儿倒不是忘了,而是妾的娘家能当亲戚走动么?她实在没脸回去。再说她也不是不怨恨,不就是因为自己是婢生女,才落得这么个境界。 王氏不等张婉儿答话,接着说道:「好歹是贵妃做主,把你赐给牛将军,他们这样冷遇你真当我们张家没人吗?我今天来就是送你去牛府。」 「我不去!」张婉儿急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王氏冷下脸。 论起来张婉儿死活关她什么事?不过是牛大壮连升两级,且成了亲卫营的副千户,明显得了陛下的青眼。 张郎中才想起这个女儿,他就不信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天天在男人面前晃,那男人能不动心起意?到时候不就能攀扯起来?因此才有了王氏此行。 张婉儿如何能忍下这样的羞辱,可是牛大壮不搭理他,要是娘家再得罪了……张婉儿悄悄咬唇,定神说道: 「女儿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如何也是要面子的,岂能自己送上门去。」 「猪脑子」王氏骂道「人家看不上,你还拿什么乔,难不成你孤单老死在这里?」 程氏看着羞愤到轻颤的小姐,急的不行,忽然间她想到一个办法。 「老奴去杏花村隐约听到,好像将军在家乡还有爹娘……」 程氏想着想着眼睛亮起来:「可是老奴去接的时候,大娘子却领着大少爷别居,肯定关系不好。而将军一向惧内,因此也不见去接来……」 她想到一个好主意,笑着说:「不如咱们把他们悄悄接来,处好关系,说不得将军会因为小姐的贤淑,而爱重小姐!」 张婉儿心动了,这主意不错。 这几日顾默默领着蛋蛋足不出户,毕竟他们两口子打了人家脸,顾默默怕鞑靼偷偷报复。 虽然鞑靼的一举一动都有御林军跟着,可是谁又能知道,人家在京城有没有一点其他势力。正巧牛大壮和顾默默都升了品级,顾默默索性让冷嫂子,置办回相应的布料和补子,重新缝制朝服和命妇服。 她不知道的是,牛大壮比她更谨慎,明里留着程光整日守在前院,暗里还请岳绍辉派了些暗探埋伏在四周,这些暗探一直守了三个月,等到鞑靼离境一个月才撤退。 忽必来确实想过要劫持顾默默,只要想着把那样美丽不逊的女人,压到身下不得不替自己生儿育女,忽必来就觉得热血上涌。可惜京城的鞑靼势力,他不知道怎样联系,而他们明面上的走一步,一个人身边就有四五个御林军跟着,尝试几次也没能甩开,因此只能遗憾的回到鞑靼。 这几日顾默默安心的在家里,或者做针线,或者给蛋蛋周和读书,或者画画,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可是在宫里当差的牛大壮,却被从西山回来的孝义王缠上了。 孝义王成亲一年多,和自己的王妃相处的挺好:两人一起练剑,一起研究兵法,一起去山里打猎。 第8章 两个人都不喜欢这种战败来朝贡的热闹,故而避到西山,说是去给父皇母妃猎好皮子。回来后孝义王听人传了牛大壮的箭法,就一心想学艺。 「牛将军,本王不敢说自己天资有多高,可是恒心和毅力却是有的。」 牛大壮求救的看向承平帝,承平帝抚抚胡子转头看向陈贵妃:「爱妃给朕换个荷包,觉得这个颜色不大喜欢。」 「是」陈贵妃笑吟吟的对承平帝屈膝应道,对着牛大壮发来的求救抱歉的笑笑,去了另一件屋子。 牛大壮无奈的苦笑揖手:「王爷不是微臣不教,实在是微臣不会教。」 他当然会教,可是他要是和孝义王走太近,天长日久岳绍辉要怎么想。虽然他们有过命的交情,但是牛大壮不会让他和岳绍辉的生死之交,面临任何考验。再者亲卫本就不能和宗室走的过近,也不知道孝义王是忘了,还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不会教的?你怎么拉弓瞄准,就怎么教本王好了。」岳绍辉皱眉,他自小被皇帝太子宠着长大,还不习惯被人拒绝。 牛大壮挠挠后脑勺,憨笑:「这要怎么教?你就站那拉弓、瞄准、放手,往左偏了,下次就往右点。」 「你!」孝义王有些生气,堂堂王爷,被一个区区正四品虚衔的副千户拒绝。 牛大壮仿佛没发现孝义王的怒火,还在那里憨憨的说:「想开强弓,就天天练石锁。」 「大胆!竟敢戏弄本王。」 「微臣不敢。」牛大壮连忙单膝跪倒。 承平帝一向只知道自己的小儿子爱娇,没想到竟还是个有脾气的。只是不等他说话,取了荷包过来的陈贵妃先笑着开口:「彦儿,你的性子未免太急了。」说完把手里的荷包,给承平帝换上。 等她忙完才慢悠悠走过来:「将军快快请起,彦儿还小陛下从没让他受过委屈,养的性子有些直有些急。」 这是说陛下都没让你儿子受委屈,我让他受委屈了?你可真会说话。一边想牛大壮一边憨笑着站起来: 「其实微臣也委屈,要是能给当朝亲王做师傅,那是多大的荣耀。可惜微臣是真不会教人,就是俗话说的‘茶壶煮饺子,有嘴(倒)道不出’」 孝义王看着牛大壮的憨笨样子,听了他的话也觉得他不会教,难免有些不高兴的想要出宫。 「你这孩子,真真是性急,想要学到好本领将来镇守边关,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陈贵妃笑吟吟的拉住孝义王。 「难道母妃还有什么好法子?」 「自然」陈贵妃笑的成竹在胸「牛将军不会教,你还不会学吗?」陈贵妃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借此机会让孝义王和牛大壮走近。不管他是不是太子一系,只要长和孝义王在一起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怎么学?」 「这还不简单,你只要跟着牛将军,他怎么操练,你跟着一起做不就好了。」陈贵妃微微的笑着说。 为了军中第一的箭法,孝义王决定今天就跟着牛大壮,看他平常在家怎么练。顺道再去看看那个据说美丽无比,单凭一张嘴就能力挫鞑靼的奇女子。 这一日是冬月十九,恰好是冬至。想着牛大壮中午下差回来能赶上吃午饭,顾默默决定亲自和羊肉馅儿包饺子。 京城比杏花村还冷点,蛋蛋、周和已经穿上了厚棉衣。蛋蛋这一年长高许多,虽然穿的绵鼓鼓,却不再是个小棉球。 「娘」蛋蛋坐在灶下的小板凳上,看顾默默做饭。这样的场景在杏花村时天天都有,现在则少了很多。 顾默默一边搅馅儿,一边回头对蛋蛋笑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修饰,只是轻轻擦了脂膏防皴裂,当然给蛋蛋也擦了。 「蛋蛋饿了?待会等爹爹回来咱们就吃饺子。冬至吃饺子,蛋蛋的耳朵就不会冻了。」 「好。」 看着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的儿子,顾默默忍不住走过去,在他额头上‘叭’的亲一口。蛋蛋笑的眼睛眯眯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在案板上擀面皮儿的冷嫂子,看了也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这家人真是把日子过的像蜜里调油。虽说将军三五不时惹的大娘发火收拾,可是冷嫂子能看出来,将军满心都是大娘,大娘对将军也越来越用心了。 顾默默要是知道冷嫂子的心思,一定会说冷嫂子想多了。她是没办法,要不对那笨蛋上点心,那笨蛋就能生出许多事来让人头疼。比方说忘记给他过生辰,他就能跟被亲娘扔了似的,在自己眼前晃悠了三天,直到……直到……算了顾默默不想提。 「王爷,今天是冬至,想必王妃在家里准备了饺子等王爷回去呢。」牛大壮劝说跟他一起骑马回家的孝义王。 「是个男人就应该雷厉风行,拖泥带水算怎么回事?」孝义王干脆的说完,转头吩咐跟着自己的长随「你回家跟王妃说,本王今天下午回家陪她吃饺子。」 「是」那长随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回王府。 牛大壮暗叹一声,只能领着孝义王回家,陈贵妃真是好算计。 听到院门打开和马蹄声,顾默默微皱眉头迎出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蛋蛋都……」看到院子里身着锦袍、眉目如画、神采飞扬的青年,顾默默愣住了。 孝义王看着眼前迎出来的女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动人,皮肤白皙没有半点瑕疵。一头黑发梳成简单的坠马髻,用淡色丝带和素银簪子挽着。上身豆绿色柿蒂纹细布绵襦,下身绿色素面细布绵裙,一条淡黄色细绸汗巾系在腰间。 这并不像传说的那样飞扬明丽容貌倾城,到是让人一见便觉得清雅而且适意。 「娘子,这是当朝孝义王。」跟在后边进来的牛大壮连忙介绍。 顾默默提裙双膝跪地:「臣妇牛门顾氏叩见王爷。」依大治律见亲王须伏而拜谒,跟在后边出来的蛋蛋抿抿唇,也走过来跪拜。 第9章 「恭人不必多礼,请起,倒是本王冒昧来访,打扰了。」 不一时冷嫂子、周和、内院里做活计的阿蛮都出来跪迎。孝义王不过挥挥手也就罢了,牛大壮恭请他进内院正堂,顾默默则命阿蛮端了热水,新布巾进去伺候梳洗。 除了孝义王,还有跟来的八位护卫,顾默默无奈,这位孝义王也太随性了。忽然带这么多人来,就是想买些吃食都没处买。 冬至是个安身静体的节日,从百官到商贩全部放假歇业,也只有牛大壮这样的还需要当差,可是这样的日子要去哪里买吃食? 顾默默一边下饺子,一边让冷嫂子收拾些萝卜、豆腐、肉丁出来,准备给那些侍卫做疙瘩汤。她一边忙碌一边思索:牛大壮是岳绍辉亲卫出身,按理该是太子一系。就算不是太子一系,亲卫要避嫌,也断不可能跟孝义王走到一起,今天是为什么? 一会饺子下好,并四个小菜,还是由阿蛮端进去伺候,蛋蛋则由周和照顾一起在西厢吃饭。 冷嫂子手脚麻利的炒臊子,搅面糊做疙瘩汤。顾默默在灶下烧火,思索牛大壮和孝义王的事情。 不一会满满一锅浓浓的疙瘩汤好了,顾默默还应景的放了些煮熟的饺子。领着冷嫂子给护卫们送去。 八个护卫分两列站在正屋门外。 「各位辛苦了,饭食虽然粗陋却也热乎,不知几位如何用饭?」顾默默笑着问道。 最近顾默默也算是名人,更何况还有正四品的诰命,如此和气让几个侍卫受宠若惊。 一位小头领抱拳回道:「劳动恭人实在惭愧,我们四人一组换班吃。」 「都是当差人何必客气。」顾默默一边笑着说,一边领着四个人到东厢客房吃饭「今天是冬至,原本该请诸位吃饺子,只是太过匆忙 ,就在这疙瘩汤里应景放了几个,诸位莫怪。」 这些侍卫也曾跟着孝义王到别人家去,也受过别家的热情款待,可是像顾默默这样,女主人亲自招呼的却没有。 「恭人太客气,实在是我们王爷羡慕牛将军的箭法,一心想学才冒昧来打扰。」 原来如此,顾默默不动声色的笑着说:「我夫君笨嘴笨舌怕是会耽误王爷。」 「牛将军也再三辞过……」 等顾默默领着冷嫂子出来,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真笨,推辞都不会,顾默默笑着回到厨房。 午后牛大壮照例练石锁,不过这次多了孝义王。顾默默领着蛋蛋笑吟吟走过去屈膝说:「天气寒冷,还是请王爷屋里坐吧。」 「不必,本王特意跟着牛将军一起操练。」孝义王挽起袖子准备提石锁。 顾默默笑着说:「王爷为习武也是用心。」 「谁叫你家将军竟然不会教,本王只好跟着他自己琢磨。」念在饺子还算美味的份上,孝义王总算没把对牛大壮的怨念表现出来。 「王爷想学箭法,何必舍本逐末?」顾默默笑吟吟的说。 听到妻子的话,牛大壮眼睛隐隐闪了闪,娘子要帮他!不过面上却是好奇的看着顾默默。 「恭人有什么高见?」孝义王眼睛亮晶晶的问,难道她有什么好办法。 「夫君的箭法,也是有人教的,王爷何不把他的师父请来?」 孝义王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恭人果然聪明,本王怎么没想到这法子!」 顾默默笑容不变:「王爷只是一心想要学的上好武艺,报效国家,一时情迷而已。」 牛大壮憨憨的笑了:「微臣的师父这么巧就在京城。他原本是鞑靼人,因为心爱的妻子被头人所害,才射杀头人逃到咱们大治。」 「好,天助本王!」 「不过我师父一直被岳将军供养在府中……」 孝义王一挥手不在意的说道:「在大皇侄那里更容易,一家人,本王去说一声就行。」说完他眼光无意中扫到了蛋蛋。 「好漂亮的金童子。」 眼前的孩子粉妆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唇红齿白再加上漂亮的虎头帽,宝蓝色团福字的绸棉袄棉裤,分外招人喜欢。 「本王成亲一年多,王妃没有动静,不如让这孩子去王妃的床上滚滚。」孝义王自说自话的接着安排「刚好王妃挺喜欢恭人的画……」 「这样就麻烦恭人带着令公子,一起去王府做客,一来替王妃作画,二来让这孩子也给本王召个金童子。」 顾默默笑着屈膝:「王爷抬爱,臣妇和庆年感激不尽。只是王爷龙子龙孙血统高贵,长子也应当由皇家血脉的儿童来召,方显王爷的重视。」 既然牛大壮不想跟孝义王走得太近,顾默默就不能让蛋蛋去滚一滚。 越好明天去王府作画的时间,孝义王带着他的护卫,急匆匆赶去岳绍辉的将军府,他一定要学的上好箭法,将来总有一天能用上。 这一晚,牛大壮陪着妻儿歇在正屋。平常他不太歇在这里,因为睡在这里就表示……今晚没戏…… 「娘子,都是为夫带累了你。」牛大壮低低的说。 为了救人顾默默露了画技,于是有了为陈贵妃作画的事,鞑靼挑衅承平帝才会召见。牛大壮知道自己的娘子,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可是为了帮他赎回弯刀,后边引来一堆麻烦。 不仅是皇亲贵族来找她作画,现在京城大小官员谁不知道顾默默,慢慢的京里人都会知道,以后顾默默走出去难免会多些议论麻烦。 顾默默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有什么带累不带累,人命比什么都重。再说我上次替玉宜公主作画,公主还赏了七宝梳篦和锦缎,比卖画还赚。」 玉宜公主是太子的嫡妹,今年三十多岁看起来很温婉和气。 顾默默帮牛大壮掖好被角,说道:「人命当前、国事当前,都是义不容辞的事情,我很乐意,别想了睡吧。」 第10章 待顾默默睡着,牛大壮悄悄的帮她把被角掖好,至于蛋蛋睡觉从来不动。 牛大壮看着顾默默的背影,目光中含着万千情意和愧疚:娘子,谢谢你替我打发了孝义王,娘子你是不是猜到了我是太子一系的?对不起我还不能跟你坦诚…… 宫里的承平帝得知,八皇子被顾默默劝去和牛大壮的师傅学射箭,笑着对贵妃说:「朕就知道牛爱卿不行,恭人也能想出法子帮牛爱卿解围。」 说完承平帝也是感叹:「美人易得,但是像牛恭人这般聪慧知进退的,实在难得」 陈贵妃并不接顾默默这个话头,只是懊恼的说:「都是臣妾望子成龙心切,竟然一时糊涂,忘了亲卫不能和宗室多接触。」 「你呀就是多心,彦儿哪有那么多心眼,他啊就一门心思的想当大将军」 陈贵妃笑着应到:「还是陛下了解皇儿。」 两个人慢慢的说到别处,只经此之后,陈贵妃讨厌上了顾默默:竟然坏了本宫好事。其实她讨厌顾默默不光为这件事,顾默默身上有太多让她嫉妒的地方。比方说有一心爱她的牛大壮,比方说美丽的容貌,比方说皇帝的赞赏…… 顾默默知道她现在是‘名人’很不愿意出门,所有的事都安排冷嫂子出门办。恰好冬天越来越冷,就大部分时间都和蛋蛋窝在家里读书,过了年蛋蛋就六岁了,周和九岁,顾默默慢慢的开始教两个孩子写字。 腊月底,杏花村。 牛三旺和杨秋娘面对笑的和气的程氏,有些畏手畏脚。毕竟人家穿着、口音、来头都比他们高太多。 「我们小姐念着太爷,奶奶在乡下过年,心里很不是滋味,特意派老奴来接两位上京团聚。」 杨秋娘手心捏把汗:「你们老爷怎么说?」 「老爷并不知道,大娘一向管得严,老爷纵是有心也无力。」 夜里牛三旺说:「咱可不能去,那死崽子不喜欢咱们,更何况还有那泼妇。」 杨秋娘却有些沉吟:「他爹,你想想他现在可是四品官,比宝鸡府的知府大人还高两级。」 「那又咋样」说起来牛三旺也是愤恨「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养大他!」 「悄声!」杨秋娘捶了他一下「不管咋说,他现在官大得很,死活赖上就只有好处。」 「哼,那狼崽子能给咱们什么好处?」牛三旺粗声粗气的虚张声势,陈宝珠到底怎么没的,他心里清楚地很,他现在是真后悔当年没弄死牛大壮。 杨秋娘却有自己的心思:「承祖过年就叫十六了,咱们到底是老子娘,去京城死活缠上大壮,说不得也能借光给承祖找个官家小姐做妻子,就是不行也能找个富户多得些嫁妆,往后可就不用再受苦了。」 牛三旺不吭气。 「他爹,你到底在怕啥?反正上京也不要咱们一分一文。去了咱们做长辈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还能不要脸面?我可是听人说当官的不孝是要除名的。」 牛三旺还是不吭气。 杨秋娘有些急:「你傻啦,你看看陈明德家,自从年初那封信,他们家就又是买地又是盖新房。你才是亲爹,你怕啥?」 杨秋娘这会已经忘了,当年为了让牛承祖名正言顺的生下来,而陷害牛大壮的事情了。 牛大壮年初让程光不仅带回来信,还有银票给陈明德,信里说的很清楚谁家多少,谁家多少。陈明德家是大头,还有九外爷家,就是几个远点的舅舅家也没空,唯有牛三旺这里只字未提。 牛三旺当时羞的好些日子没出门。 「老娘就不信,缠不住他!实在不行咱们跪他家大门外哭闹,不给我点好处,他这官也别想当。」这几年又过起穷日子不说,还有牛承祖的婚事压在身上,杨秋娘豁出去了。 听到这混不吝的法子牛三旺心动了,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不信牛大壮敢让他跪。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顶银胡同的牛大壮家也一样。大门上贴着彩印的门神,两边是红对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门檐下还挂着大红灯笼。 进了院子,不仅各处的屋檐下都挂着红灯笼,就连龙爪槐和梧桐树也点着花灯。正屋里更是年味浓郁,一桌子满满的鸡鸭鱼肉,水酒、饺子。 还有高脚盘装的:深红色枣脯、雪白里透些淡绿的冬瓜条、琥珀色的杏脯、黄亮的姜糖片。另一些高脚盘装着瓜子、花生、炒栗子、干核桃。 洁白的窗纸上贴着各色火红的剪纸:喜上眉梢、连年有余、花好月圆……屋里的炕烧的火热,整个屋子里春意盎然。 平常总是素净的冷嫂子,也在鬓间簪了两朵红绒花并一根银簪子,穿着崭新的绵襦裙。这会她正坐在桌旁笑着看蛋蛋。 蛋蛋还小不会放炮,掀着棉门帘往院子里看。院子里周和也是一身崭新的绵衣绵裤,他嫌戴帽子麻烦,这会光着头小心的拿着线香,点炮竹玩。 炮竹并不很大,大约寸许横躺在地上。周和蹲在地上,身体向后靠尽量伸直胳膊,小心的用手里的线香去点捻子。那线香颤悠悠的碰到捻子,周和立马撤手‘蹬蹬蹬’往回跑。 「没点着。」蛋蛋略微大声的叫道。 站在门帘外的顾默默,听到儿子声音里的小小兴奋和紧张,不由会心一笑:蛋蛋自小除过对自己,就很少有什么情绪波动,现在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的感觉。 周和停下回头看了看,果然没点着又‘蹬蹬蹬’跑回去蹲下重新点。颤悠悠的线香又一次去碰那捻子,碰一下‘嗖’的缩回手,不行,又颤悠悠的碰一下。 黑夜里那捻子终于‘滋滋滋’的冒着红光闪起来。等周和捂着耳朵跑到帘子边,那炮竹‘嘭’的一声炸开。 在屋里吃果脯的阿蛮,听到动静走出来,难道童心一回:「来看看我的本事。」她拿过炮竹和线香,在周和点炮的地上站起五根炮竹,稳稳的全部引燃,淡定的往回走,身后‘嘭、嘭、嘭、嘭、嘭’五声脆响。 第11章 两个孩子睁大眼睛,惊奇的看着淡定的阿蛮:好厉害!顾默默也笑着说:「阿蛮真厉害。」阿蛮倒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的日子太悠闲,她都快忘了自己受过的训,竟然在孩子们面前卖弄。 「奴婢自小胆子大,让大娘见笑。」 「都快进来吃年饭,这又玩了一会该饿了吧?」冷嫂子笑着在屋里喊道。 按理冷嫂子跟周和这样雇佣的,应该回家过年,可其实他们也没家可回。顾默默索性也不论尊卑,一起过个热闹年。 算着时间快要交子之时,屋里人都穿上绵褙子,给两个孩子套上厚棉衣,一起拿着烟花炮竹来到院门外。 顶银胡同里各家各户门前都是大人孩子,彼此看见了都笑着问好「新年吉祥」「大吉大利」「万事如意」等等。 冷嫂子挑着长长的竹竿,阿蛮拿着线香,当然不光是她们,各家各户都挑着竹竿在准备。随着钟楼上浑厚悠扬的钟声传来,各大寺院里的钟声也依次传来,瞬间整个京城就被炮竹声淹没。 浑厚的钟声,清脆的鞭炮,还有地上的火树银花,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轻悠悠一片雪花落到人间。 「下雪喽、下雪喽,瑞雪兆丰年,来年好光景!」 京城沸腾起来,人们满脸喜色的欢呼。顾默默看到隔壁的父亲抱起自己的孩子欢呼,他家娘子含笑看着,忽然有些羡慕。不知怎么她想起一首诗「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 她打断自己的思路,想什么呢!论起来今年,是她和蛋蛋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可是等她低头,看到蛋蛋从隔壁收回目光,眼里是一闪而逝的羡慕。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想那笨蛋,可是年节却是他最忙的日子,怕是过了十五以后才能出宫。 顾默默弯腰想抱蛋蛋。 「蛋蛋长大了,不要娘抱。」懂事的孩子知道,自己的娘抱自己有些太吃力。他拉起顾默默的手「娘,守够百岁回家睡吧。」 「好。」 屋里冷嫂子领着周和手脚麻利的撤了杯盘,阿蛮打来热水给顾默默母子梳洗。不一会忙碌完就各回各屋休息,明天还有的忙。 暖和的炕上,顾默默帮蛋蛋脱下厚重的棉衣:「蛋蛋是不是想爹爹了?」 「娘想不想?」 「嗯?」顾默默疑惑。 「娘想,蛋蛋就想,娘不想……」小孩子垂下头「娘不想蛋蛋也不想。」 顾默默眼眶瞬间酸涩,这傻孩子,明明就是想了。 她忍住酸涩,脸上扯开笑容:「他是娘的夫君,娘自然是想的。」 小孩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蛋蛋也想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顾默默把穿上寝衣的孩子放进被窝,笑着说:「你爹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很忙,恐怕要到元宵节后才能回来。」 而被母子两思念的男人,此刻却是一身盔甲守在皇帝的寝宫外——宫里的年宴还在继续,不过承平帝身体不允许熬夜,因此是太子在主持。他想着这些日子得的赏赐,算计着能买什么样的首饰,送给心爱的娘子,还有过年了给儿子买点什么。 新年钟声过后,身形魁梧挺拔的男子,目视前方嘴里无声的念着:大吉大利,娘子。然后收拢所有的心思,专心自己的值守。 大年初一冷嫂子早早起来,早鸣鞭炮,早开福门。然后在积雪的庭院里扫出一条道,不过扫起来的积雪是不能出门的,要到初五才能清理出去,否则会坏了一年的运道。 顾默默也带着蛋蛋早早起来穿衣梳洗,这里不是杏花村。在顶银胡同,牛大壮的官阶是最高的,今早肯定会有很多街坊串门拜访。 阿蛮则穿戴一新,拿着顾默默早就准备好的名刺,去给牛大壮的同僚、上官拜年。周和则把一盘盘干果、果脯摆到桌、几上。 顾默默笑着说道:「先别忙,来大娘这里拿压岁钱。」 周和眼睛一亮,放下衣袖就要磕头。顾默默身边的蛋蛋,却转过身先跪下磕头:「祝娘万事顺心,安康长泰。」 顾默默无声笑笑,小家伙很有心思,决不让别人抢先给自己拜年。 「蛋蛋乖」顾默默笑着叫起儿子,把一颗核桃大小,拴着红绳的银福橘递给他,并且‘叭’的亲了他一口。 「谢谢娘。」蛋蛋握着福橘笑的甜甜的,虽然不太明显,不过确实比以前爱笑活泼了。 然后是周和,不但有周和的,还有冷嫂子。冷嫂子从荷包里,倒出一个二两重的银裸子,差点没忍住流下泪来。顾默默待他们母子实在太好了,就她一个人做些事,母子两个吃穿住在这里,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月钱。 摸摸身上厚实的新绵衣,想想这些日子周和用的笔墨,冷氏把银子收好。她决定只要顾默默不嫌弃,她就给她干一辈子。 「将军、恭人大吉大利,一顺百顺。」院里就传来西邻花家娘子笑嘻嘻的声音。 冷嫂子在前院迎客,正屋的门帘早就搭在一边。 顾默默领着蛋蛋站在桌边笑着迎接:「花大哥、花大嫂新年大吉,恭喜发财。」 「哎呀~恭人太客气了。」进了正屋,看到站着迎接的顾默默,花大郎受宠若惊,领着妻儿便要纳头下拜。 顾默默连忙上前扶住,笑着说:「咱们只论街坊不论官职,花大哥、花大嫂千万莫要生分。」两口子感激的笑着坐下,他们三个孩子则站到堂中叩拜。 「牛婶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称作牛婶,是花大郎的意思:以前刚搬来时,顾默默没有诰命就是这般称呼,后来也没改。今天要是顾默默接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叩拜礼,那孩子们就老实的尊称诰命。要是显贵还不忘邻里,自然要顺杆往上爬攀几分交情。 第12章 「都是乖孩子,来婶这里拿压岁钱。」顾默默一边笑吟吟的招手,一边从桌子上的蒲篮里,拿出几串早就备好的铜钱。 蛋蛋看看他娘,抿抿唇走到花大郎夫妻面前弯腰揖手:「花大伯、花大娘大吉大利。」 「哎呦,哎呦这可使不得。」花大郎惊得站起来去扶,完了才想起压岁钱,满身上乱摸,还是花大娘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铜钱。 「去、去、去,蛋蛋也是能给铜钱的?」花大郎推开花大娘的手,总算是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几分银子的裸子,递给蛋蛋。 「将军、恭人新年大吉大利。」院里又传来胡娘子的声音,东邻一家也来了,花家的便告辞出来。 「哈哈哈,这以后出去,我也是给四品将军家的公子,发过压岁钱的人。」花大郎简直喜不自胜。 「那还不是恭人为人谦和。」花大娘说道。 花大郎连连点头:「还真是,别看恭人对将军挺厉害,其实对人最是和气心善……」 正月里最是热闹忙碌,顾默默还带着蛋蛋亲自去了几家,和牛大壮交好的上官同僚去拜年。按理俞将军,岳绍辉那里都应该去,可是牛大壮现在是在亲卫,别说去连名刺都不能递。 新年的雪下了三天,等到积雪都消的差不多的时候,元宵节都过了。正月二十这一日,有驿丞送来了杏花村的家信。 年前的时候,顾默默给大舅写了家信回去,并附上银票,托他给各家舅舅都办上年礼,如今想必是有回音了。 顾默默笑着拆开信,果然就先说了年礼的事,不过看到最后,顾默默慢慢勾起嘴角。 「娘子,娘子~为夫回来了。」牛大壮抱着一个匣子,兴冲冲跑进东屋「娘子,为夫想你了,你想为夫没?」说完又对趴在桌上练字的蛋蛋笑道「儿子想爹没?」 顾默默看见牛大壮怀里的匣子,就想揍人。蛋蛋停下笔认真的说:「娘说她想你了,蛋蛋才想的。」 ……顾默默 ……牛大壮不可置信的慢慢转头看向顾默默:「娘子……?」语气里是小心翼翼的询问,生怕美梦被惊醒。 顾默默无奈:「你匣子是怎么回事?」 看到娘子转移话题,牛大壮就知道儿子说的是真的。娘子真的说想他了!牛大壮简直想仰天大笑,老天爷对他太好了。不过娘子一向脸皮薄,牛大壮就顺着顾默默的意思转开话题: 「嘿嘿,为夫年前年后零零碎碎得了四十多两赏银,去珍宝坊给娘子和蛋蛋,一人买了一把金锁。」 牛大壮献宝似得打开匣子给顾默默看:「娘子的金锁上是一只猪,蛋蛋的是一条龙。」这两样是顾默默和蛋蛋的属相。 顾默默朝里边看了看金灿灿的,拿起来就能觉出是实心的。这笨蛋真叫人没办法,为什么这么喜欢置办首饰? 「娘子没有长命锁,这个是为夫送娘子的,愿娘子岁岁平安,健康长寿。」 笨蛋,顾默默懒得理他,只是把蛋蛋的给蛋蛋戴起来。然后淡淡的说:「跟你说个事,杨秋娘他们要来了。」 「什么!」 顾默默给蛋蛋戴好金锁,然后转身把桌子上的匣子,拿到柜子里收好。牛大壮思索了一下坐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信:「大舅来信了?」 「嗯。」 牛大壮看完桌上的信,没什么表情起身,就着阿蛮打来的热水梳洗。顾默默走过来先给他倒一杯茶放到桌上,又给蛋蛋收拾收拾,让阿蛮领着和周和一起到东厢玩。 东厢两间屋子,靠近正屋的那一间,顾默默给蛋蛋做了书房,将来蛋蛋一人住时,这里就是他的卧房。另一间是阿蛮的屋子,蛋蛋和周和常玩的东厢房,就是他的书房。 牛大壮梳洗好,自己把残水泼到院里,然后不慌不忙回屋放好铜盆,整理好盆架上的布巾。他稳稳的走到桌旁坐下,端起顾默默倒的茶水轻轻呷一口。 弑母杀弟的仇人,是自己的父亲,要报仇。这样安静沉稳的男人,让顾默默有些替他难过,她坐在桌子另一边轻声说:「要不我替你打发了他们,让他们此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牛大壮放下茶杯:「他们总归是长辈,你和他们对上难免要吃亏,这一次我一人出面即可。」说完又不说话,却端起刚刚放下的茶杯,轻呷一口。 「本将不在的时候,他们欺负本将的娘子,谋害本将的儿子。」 牛大壮放下茶杯:「再说,打发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本将和他们有血仇。」 可是也有血缘,顾默默有些担心牛大壮心里的煎熬,虽说他早就准备好要报仇,可是事到临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负罪感。 她轻轻起身走到牛大壮身边,拉住他的手。顾默默停滞了一下,从来火热的人这会手掌冰凉冰凉。停滞不过一下,她把那只冰凉的手用自己的双手包住。 「做事唯问心,不管夫君怎么决定,妾身都相信你。」相信你能看到贫人体谅贫人的善,相信你勇而无畏到敌营的忠,相信你练成神箭比他人更努力的毅。 「娘子」牛大壮把顾默默抱进怀里,蹭了蹭她温暖柔软的胸腹。 「娘子,他给了我命,我不能杀了他替母报仇,那就让他们活着来赎自己的罪孽。」 「好。」 听到娘子没有任何犹豫,平平淡淡的‘好’牛大壮忽然觉得,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轻了好多。 他慢慢跟顾默默说了自己的打算,顾默默淡淡的点头:「知道了,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北方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泡桐和龙爪槐还是光溜溜的,没有一点发芽的意思。倒是绿窗棂、白窗纸、火红的窗花,和青色的门帘给院子里带来些跳跃的颜色。 冷嫂子有眼力的不去问要不要摆饭,安心的在前院忙碌。院里只偶尔有孩子们的声音,从东厢传出来。 第13章 东屋里牛大壮的心放到实处,忽然想起一件事:整个计划需要银子,虽然不很多,可是……他没有。 完蛋了,他刚把赏银买了金锁,如果这会跟娘子要银子,娘子会不会活剥了他……冷汗,有点怕怕。他悄悄的放开顾默默,干笑一下调整状态。 顾默默有些疑惑,这憨货每次把人抱到手,就没有主动放开过,今天怎么了?等她拿眼去看,就看到一个憨厚的笨蛋在讨好的对自己笑。 「娘子~为夫的新年礼物呢?」说完还有些小羞涩的低头。 汗一个,顾默默完全给忘了,家里这个五大三粗的,有时候特别少女心。她揉着帕子想着家里有什东西能给应付过去,反正她不想再拿自己做礼物来‘赔偿’了。 「娘子……」等了一下,牛大壮的声音变成不可置信的失望「娘子,没给为夫准备礼物……」太好了,可以要银子了嘿嘿。其实牛大壮没那么多少女心,不过是各种找机会占自家娘子便宜罢了。 啊!有了,顾默默笑道「我给你缝了新的绵袍做礼物。」 牛大壮满脸悲痛的表情:「娘子……那是你去年就缝好的,我都穿过了。」 「我给你缝了一双新棉袜子。」 「所以我给娘子的是长命金锁,娘子给我的是……袜子……」牛大壮脸上眼里全是悲痛,那悲痛就一个意思:谁家新年礼物是一双袜子?娘子太不在乎为夫了呜呜呜~ 「我给你留了蹄髈红烧。」 「红烧蹄髈就是我的新年礼物……」牛大壮脸上的失望痛心浓重的,简直都能拧出水来。 他在心里说:娘子快问,问我要什么,我要银子啊~ 顾默默帕子揉的更快,不能问他要什么,一开口问答案准保是:那娘子把自己做礼物来‘赔偿’。 怎么办?怎么办?顾默默脑子里飞速的转着,有了! 「送东西未免俗套,妾身帮你画一张像做新年礼物可好。」 牛大壮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只要想着娘子专心的看着自己,然后一笔笔把自己描绘出来,牛大壮就美得冒泡。不过那些泡泡很快就碎了,银子啊~~~这一次牛大壮是真的后悔了,好想剁手,为什么这么喜欢给娘子买首饰。 顾默默看着牛大壮亮起来的眼睛,松了一口气。可是不等她安心,就发现牛大壮越发的沮丧难过,全身都被悲痛伤心笼罩着。 这笨蛋,到底要闹那样?非得要自己做‘礼物’王八蛋!顾默默小心脏有些‘突突’的跳,算了,分开将近一个月……顾默默咬唇,没好气的问:「那你要什么?」 顾默默在虚张声势下,有些微微脸红,这笨蛋……确实很有力气…… 「银子。」 ……顾默默??? 「银子?」她不可置信的问,不是自己吗? 牛大壮讨好的笑:「是啊,娘子你给为夫银子,为夫自己买喜欢的。」 「多少?」 「嘿嘿,五十两~」看看顾默默变得难看的脸色,牛大壮又小心的调整了一下「不行,四十两也够了。」 ‘呵呵’顾默默明白了,这混蛋是没有给人下套的钱。再联想自己明令禁止过他乱买东西,他虽然把月俸都拿回家,却把过年的赏银买了金锁。 王八蛋!乱花钱不说,还给老娘下套,说什么新年礼物,害我愧疚,还害我……有点小期待。顾默默恼羞成怒,一把拧住牛大壮的耳朵。 「啊!疼、疼、疼,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 「闭嘴」顾默默拧着牛大壮的耳朵,给人撕到泡桐树下靠树站直。 「闭嘴站好,好好想想下次还敢乱花钱,给我下套不。」训斥完顾默默转身欲走。 牛大壮可怜兮兮的说:「娘子为夫饿了。」 「饿着」顾默默恶声恶气。 哎,娘子这口气不对啊,不像是生气,倒像是羞恼。牛大壮回想刚才的情景,忽然暗骂一声笨蛋。 他几步追上顾默默小声说:「娘子~为夫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了。娘子要罚,为夫认罚,不如罚为夫伺候娘子。」 ‘伺候?’顾默默暗自思量:端茶打水,捏肩捶背? 看顾默默没明白,牛大壮小声在顾默默耳边嘀咕一句:「炕上伺候。」 顾默默浑身一硬:这混蛋莫非猜出了,我刚才会错意? 「不必。」顾默默抬脚欲走。 牛大壮拉住顾默默的袖子轻摇:「娘子~为夫错了,你就让为夫伺候吧。」 「滚」 「娘子~」牛大壮拽着袖子不放。 这混蛋一定是猜到自己会错意的事,顾默默羞恼不已,直往屋里去。 大壮见了简直喜从天降,白日那啥啥。哈哈哈娘子真好,为夫这就来~~~ 牛大壮刚喜滋滋的追上顾默默,就见他家心爱的娘子,抓了鸡毛掸子要打人。牛大壮反应多快啊,转身就跑还不忘认错:「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 顾默默抿唇不语,只追着打。 牛大壮被顾默默追的抱头鼠窜:「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 「滚」这是恼羞成怒的顾默默。 东屋的阿蛮耸耸肩,语气轻快地问:「咱们换一本画书看,好不好?」 「好」蛋蛋冷静的点点头。 左邻右舍就一个反应:哎呦,牛将军回来了,真热闹,这两口子感情还真好。 「你滚不滚?」顾默默现在绝对不想在看到牛大壮那张毛脸,只是拿绕着鱼缸转圈的牛大壮没法子。 牛大壮还不知死活的撩拨:「娘子别凶,你想怎样为夫都答应,好不好。」看他那扭捏的表情,就差来一句,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了。 第14章 顾默默气得憋气,好、好、好,让你给老娘耍贱! 她神情一变,斜睨着牛大壮轻笑:「真的什么都答应?」牛大壮谨慎的看了看顾默默手里的鸡毛掸子。顾默默轻笑着,把手里的鸡毛掸子扔到一边,冲牛大壮勾了勾食指。 牛大壮色令智昏的傻笑着走过来:「娘子~」 顾默默笑颜不变慢慢伸出手,拧住牛大壮的耳朵一使力。 「哎呦,疼啊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 顾默默冷笑着拽住他的耳朵,给他扔到大门外:「滚,改不了乱花钱的毛病不许回来。」 恰好东邻的胡娘子出门有事,给碰到了,笑眯眯的打招呼:「牛将军下差回来了。」 牛大壮站直笑着回道:「是啊,胡嫂子出去。」 「是啊」胡娘子笑眯眯的对牛大壮说完,转头笑眯眯的问顾默默」恭人,可去街上一起走走?」 顾默默笑着回答:「胡嫂子请自便,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胡娘子笑着对两夫妻点头示意,然后才走了。 牛大壮看人走了,立马闪到门边讨好的笑:「娘子~」 ‘嘭’的一声,顾默默冷着脸关上院门。牛大壮急的挠门:「娘子~为夫真的知道错了~」 院里传来顾默默淡淡的吩咐:「冷嫂子摆饭。」 牛大壮急忙喊:「娘子,为夫饿了~」 哼,顾默默不理他径直回了内院。 听到娘子进内院的脚步声,牛大壮笑了:唉,娘子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爱害羞,不过害羞的娘子真可爱。 ‘吱呀’冷嫂子忙完,悄悄拉开门:「将军快进来,厨房有热饭热菜。」 厨房的案板上有一只香气扑鼻的葫芦鸡,有一盘热腾腾的红烧肉,还有另外还有半盆洁白的大米饭。 冷嫂子解释说:「大娘嫌腻味让撤了,说晚上吃。」 不过这两人心知肚明,顾默默晚上极少吃荤菜。除非夏季日头长,吃完晚饭不休息才有。 牛大壮找来托盘,把饭菜都放进去,乐颠颠的腆着脸去找自家心爱的娘子。 「娘子,回来第一顿饭,为夫陪娘子和蛋蛋一起吃。」 顾默默白了一眼,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某人,把蛋蛋的碗装好米饭递给蛋蛋。 牛大壮连忙殷勤的把托盘里的菜往桌上摆:「蛋蛋吃肉,吃肉长的结实。」 又一次,牛大壮靠着无人能敌的脸皮,借着儿子的光,蹭到顾默默旁边。 每个人都在自己屋里吃饭,院里的泡桐、秋千架、龙爪槐静悄悄的立着。仔细看龙爪槐的枝条上,似乎长出米粒尖似的新芽,一晃眼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不过只要耐心,小院总会等来春天。 过完年牛大壮有一旬的休沐,趁着日头晴好,租了马车领着顾默默和儿子,到京城里四处游玩。安国寺、昭明寺拜佛上香,茶肆、戏院听书看戏,还特意去西大街看了一回‘永庆和’的杂耍。 永庆和是在宫里表演过的,在京城相当有名,立竿、上索、过火圈、顶缸、马戏加口技…… 牛大壮一手抱着儿子,一手领着娘子,一家人过得热热闹闹,直到正月底牛大壮休沐的最后两天。 夜里的西厢有一股靡靡之味,炕上,牛大壮精悍的臂膀拥着自家懒懒的娘子。 「能不能放开,热死了。」顾默默推推牛大壮胸膛。 牛大壮顺了顺她逶迤在自己臂膀上的青丝,低头轻嗅自家娘子发间的清香,说道:「好久不见,娘子到今天才肯怜惜为夫,不放。」 这话让顾默默想起自己前几日的羞恼,忍不住伸手拧他胳膊,结果她手还没放,就感觉腿间多了一个热热的东西,跃跃欲试。 ……顾默默尴尬的松手,揉揉自己拧过的地方,打哈哈:「其实妾身没使多大力气,夫君不要太激动。」 结果刚才是跃跃欲试,现在是顶天立地。顾默默干笑着有些僵硬,不知道自己是该抽手,还是继续放胳膊上才安全。不是她怂……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认怂。 牛大壮无奈的叹口气,娘子这个时候总是很乖,从不‘你你我我’却不知道这样更让他□□难耐。他把怀里僵硬的娘子抱紧,轻轻的抚慰她后背,低头吻了吻顾默默有点汗湿的发根。 「娘子不要担心,为夫知道今晚够了。」 顾默默听了全身放松,软绵绵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昏昏欲睡。牛大壮虽然难受,却觉得很幸福,就这样抱着娘子他愿意到天荒地老,轻轻的在顾默默耳边低语:「娘子,睡吧,明天要辛苦你了。」 「嗯~」顾默默升起了浓浓的睡意「把你胡子离我远点,好痒……」一只手软软的抵住牛大壮的毛脸,话没说完人已经睡着了。 牛大壮轻轻把,抵着自己脸的香软玉手放回被窝,确定娘子盖的严严实实,才抱着怀里的娘子笑着合眼睡觉。 第二天快到午时顶银胡同的街坊邻里,一家老小相携来牛宅吃酒,见面都是言笑晏晏。顾默默因为阿蛮和冷嫂子忙不过来,还到四司六局雇几个人来帮忙。 把院子里的鱼缸挪开横横竖竖摆了二十桌,又在正堂摆了两桌。 胡娘子笑着和顾默默寒暄:「恭人何必花钱请人来帮忙,咱们邻里多少闲人。」 顾默默笑的谦和:「夫君说他时常上差不在家,这一年多亏邻里照看我们母子,才特意设宴回谢众位高邻,怎好劳动诸位,胡嫂子请先坐吧。」旁边就有雇来的人帮忙引座。 如果遇到家里老人一起来的,牛大壮就和顾默默一起到二门相迎,以示尊重。顶银胡同的人无不感动,正四品的官阶就算在京城也不低,这夫妻二人却一向这样谦和有礼。 开宴时正堂里两桌,全是顶银胡同的长者,牛大壮带着顾默默先到这里敬酒。有一位年近八十的老妇人,年龄最长却眼不花耳不聋。 第15章 牛大壮端着酒敬道:「老人家几世同堂,让晚辈羡慕不已,敬您一杯酒愿您福寿延绵。」 不过是些米酒,老人笑着张开没牙的嘴饮了,说道:「牛将军是个有出息的,老身一把年纪有什么好羡慕的,真羡慕去家乡接了爹娘来住,不就三世同堂。」 牛大壮的笑脸一瞬变成伤痛,又很快强笑道:「我八岁时娘就过世了。」 「那你爹光棍养你也不容易……」老妇人慢慢停下嘴,因为她看到顾默默,在牛大壮身后轻轻摇头示意。 这桌上的那个没经过世事,见状立刻就有人笑着打哈哈:「老夫再没见过将军、恭人这般细心敬老的人,看这些吃食,和外边的全不相同,都是软糯易克的东西。」 牛大壮强打起精神,给诸老敬酒。虽然强撑笑颜,却也没能支撑到最后,院里好些没敬就借口不胜酒力躲回东屋。 人们免不了有些讪讪,顾默默则‘努力’调和气氛,只是仍然差了些热闹的感觉。屋里那位老人领着儿子媳妇,悄悄给顾默默道歉。 「老婆子说话没有顾忌,给您们败兴了。」说完便要屈膝。 顾默默连忙拉住:「关老人家什么事,您什么都不知道。」 「那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爹娶了后娘薄待?」老妇人问道。 顾默默苦笑:「要是这样也好了……」她顿了顿说:「都是些家事,老人家还是别问了,不管怎样都不是您的错。」 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反倒让人各种猜测,忍不住各种询问打探。最后顾默默实在是‘没办法’才东一点,西一点的说起往事。 比方给东家缠住,只好说陈宝珠的死。给西家打听的,只能说蛋蛋被谋害。又给另一家缠住,无奈说牛大壮被陷害……事情过后街坊们闲聊时,发现知道的都不一样,免不了带着几分,自己比四品将军命还好的心态,纷纷彼此交换知道的东西。 不过三五日,顶银胡同里议论的都是牛三旺一家子有多缺德。这一日正午,几个闲人又坐在朝南的门口边晒太阳,边闲聊: 「哎~怪不得我看将军,每次看着别人家老老少少都很羡慕,原来有个这样黑心的爹。」 「他那爹叫黑心吗?认真论起来,失手害了发妻的性命是要挨板子坐牢的!」 「没证据不是白搭。」 三五个聚在一起的闲人,停了话头。 「你们说会不会是将军和恭人不孝,故意敷衍咱们才这样说?」有个年轻人怀疑。 一位老者啐他:「呸!老头子看了一辈子人会上当?将军多么忠心的人,自古忠孝一体懂不?」 「就是,将军和恭人多高的品阶,你看他们行事从来都是谦和有礼,待咱们街坊可从没失过礼数。」 「嘻嘻,说这个我到想起来,恭人可是够凶的。」 ‘哈哈哈’想起将军时常被恭人赶出门,几个人都发出善意的哄笑。 「哎~」还是先前的老者笑着叹息「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疼娘子的相公了。」 「将军疼恭人?」 老者摸着胡须笑:「这还不疼,那要怎么疼?不仅月俸全交任打任骂,还有你去看看只要恭人在,将军那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一下。」 顶银胡同牛宅里 顾默默半靠在炕桌上,闲闲的看书,她怕冷因此哪怕大白天,炕也烧的挺暖和。牛大壮跪坐在她后边帮她捏肩敲腿。 ‘刷拉’一声翻过一页,顾默默漫不经心的说:「别捏了,去院子里练石锁,或者去自己书房看书,实在不行领蛋蛋出去逛街也好。 牛大壮还是不紧不慢的揉捏:「今天要看的书早起看了,石锁也练完了。」 顾默默明白了,一定是他比平常早起,把该做的都做了。她放下书,拉住他忙忙碌碌的大手。 「放心吧,他们还没到京城,就是到了因着我手里的供书,也不敢直接上门找我闹事,多半要等你在家才上门。」 牛大壮把顾默默揽进怀里,闷闷的说:「这胡同里的人都向着咱们,为夫还让程光守着,他们闹不到娘子。」 顾默默头疼:「那你又怎么啦?」 「明天就要去亲卫营训练,为夫舍不得娘子。」牛大壮抱着顾默默蹭,真舍不得。 顾默默无奈,她发现这个大块头,竟然比蛋蛋还会撒娇。 「娘子,要不你画个自己的小像让为夫带着。」说到这里牛大壮忽然眼睛一亮来了精神,他兴冲冲的转到顾默默前边「娘子,你答应过为夫画一幅像做新年的节礼。」 ‘呵’提起那次丢脸的事,顾默默就没好气。她重新捡起桌上的书,淡淡的说「节礼不是五十两银子吗?」 牛大壮轻轻推开顾默默挡着自己的书,讨好的笑:「可以要两份节礼吗?」 顾默默冷悌他一眼,又把书挡在自己面前:「不行。」 「那……」牛大壮挠着脑袋想了一会「那银子算是为夫借的,以后还娘子。」 「呵」顾默默这次冷笑出声,她拿开书问「你挣得每一分银子都是我的,你拿什么还?」 牛大壮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失望伤心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好像顾默默抛弃了他。顾默默毫不犹豫卷起书,照着他的脑门砸了一下:「收起这幅可怜巴巴的表情,以为老娘每次都会吃?」 牛大壮捂着被砸的地方痛心的控诉:「娘子,你都不温柔了。」 「哈」顾默默仰天冷笑「你什么时候见我温柔了?」 牛大壮可怜兮兮的表情忽然变成坏笑,他一下扑到顾默默,坏坏的问:「娘子,要不为夫替你回忆一下,娘子什么时候温柔?」 「滚,门开着一会有人进来。」 牛大壮作势要起:「为夫这就去关门。」 第16章 「回来」顾默默连忙拉住,大白天关门还要脸不?牛大壮顺势又扑住顾默默「娘子一会要这样,一会要那样真难伺候。」 顾默默气结,这浪荡公子的模样到底哪里学的?不是一向都是憨厚老实和贱兮兮么?她只知道牛大壮做过斥候,善于伪装,却不知道他学过各种人,她才见过几种。 而且牛大壮也是仗着自己,一点点上蹿下跳挤进了顾默默的心,才有胆子调笑。否则打死他,他也不敢这样,牛大壮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真的惹顾默默讨厌。随着他对娘子越来越了解越来越爱,现在的他绝对无法忍受失去顾默默。 牛大壮扑住顾默默,用自己的毛脸,在她身上一阵乱蹭:「帮我画,帮我画」 顾默默被痒的忍不住‘哈哈’笑,让她想起曾经养过的金毛:「好了,好了我帮你画。」 牛大壮喜气洋洋特意换上盔甲站好,一手扶着配刀,一手叉腰,下巴微扬很是神气。 顾默默认真的看了一会,开始动笔。 娘子眼里只有自己,牛大壮开心的每根胡子都精神抖擞。喜滋滋的一动不动,等着顾默默一笔一笔画出自己。 「好了。」过了一会,顾默默满意的放下毛笔。 怎么感觉有点太快?牛大壮疑惑的走过去看画,然后眼睛越睁越大:这是什么? 画上的人确实身穿盔甲,确实一手叉腰一手扶刀,下巴微仰……可是为什么?只有巴掌大也就算了,短胳膊短腿挺个小圆肚子,抬着下巴笑的傻兮兮还一副得意的摸样,哪有一点威武的样子。 顾默默对这个q版牛大壮满意极了,牛大壮则有点失望,自己在娘子眼里就是这么个软绵绵的包子样?不过看到顾默默眼里的喜爱,牛大壮又开心了,只要娘子喜欢,什么样都行。 「娘子,把你也画上去陪为夫,好不好~」牛大壮一边说,一边想着怎么缠顾默默答应,但不等他想好,就听到顾默默干脆的说: 「好」顾默默想到一个好玩的。 不一会画上出现了一个,正常大小少女装扮的顾默默。她蹲在地上一支胳膊抱着双膝,伸出另一只手,正打算去戳地上那个得意傻笑的小人儿。 牛大壮看着画上的顾默默,不知为什么眼睛有些湿润。因为纸有限,因此只画出了顾默默的前半部分,看不到后背。那个少女眼里含笑,几缕长发滑下来搭在身侧,伸出的那根纤纤食指,离画里的小人儿脑袋不足半寸。 画中的少女猛一看就是顾默默,可仔细看却又似乎是不同的人。牛大壮伸出食指,和画中少女食指相抵,他眼里似悲似喜的看向顾默默。 「娘子」 顾默默这时才发现,她无意中,把前世的自己融进了画里。 从宝鸡到京城的路上,杨秋娘和程氏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杨秋娘从程氏嘴里知道了顾默默善妒,不许牛大壮亲近妾侍。知道牛大壮的妾侍都是正五品的官家小姐,杨秋娘更觉得京城来对了,怎么着也能沾光给承祖娶房好媳妇。 程氏从杨秋娘嘴里知道了,顾默默泼辣彪悍,不孝父母,越发觉得自己请人请对了。只要有两位长辈在,多少都能勾起将军的情意,到时候小姐再温婉体贴…… 两边各有打算,却和谐亲热的不行。 等到了京城,看到那样温婉秀丽的官家小姐,冲自己屈膝口称太爷、奶奶。牛三旺和杨秋娘简直乐的找不到北。 张婉儿不知为什么,直觉不喜欢这一家三口:牛三旺看似朴实却总觉得不够厚道;杨秋娘一脸热情,却总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那个少年更是目光闪烁,总觉得鬼鬼祟祟。 是的,几年前顾默默的那顿收拾,和这几年家里处处不如人的光景,让牛承祖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变成敏感多疑的阴晦性子。 又过一年张婉儿已经十七,为了自己的前程,她不得不忍下性子,和这几个人虚与委蛇。好在有程氏招呼,张婉儿只要在院里碰到时礼节到位就行,也因此她现在极少出屋。倒是让杨秋娘羡慕:官家小姐就是不一样,她一定要给牛承祖找个一样温婉贤惠的。 二月十二花朝节是百花生日,这一天牛大壮恰好下了前夜的差在家。他让程光去租马车,准备带顾默默和蛋蛋,去郊外踏青游玩挖荠菜。 屋里顾默默给蛋蛋,换上细布的薄棉衣棉裤。为了方便牛大壮也换上,农人爱穿的夹衣夹裤,用布巾裹头。顾默默则是家常豆绿色柿蒂纹上襦,绿色下裙,颊边晃着一对小小的银耳坠,头发用撒花布巾扎成坠马髻。 牛大壮抱起蛋蛋,笑着说:「娘子这样真好看。」 「娘最好看。」蛋蛋也认真的点头。 顾默默笑着亲了一口儿子:「蛋蛋也好看。」 牛大壮看了羡慕正打算耍赖,屋外传来冷嫂子的声音:「将军、大娘,外边来了几个人,自称是将军的妾侍和爹娘。」 屋里气氛一滞,牛大壮浑身都散发出冷气。 顾默默拍拍他:「吓到孩子了。」 牛大壮收起冷气歉然一笑,看向怀里的孩子:「儿子不怕。」 蛋蛋淡定的摆摆屁股,示意自己要下来:「不怕。」顾默默拉着蛋蛋,开始检查出门要带的东西:「夫君去吧,妾身和孩子等你回来。」 牛大壮却转身坐下喝茶:「不急稍等一会,今天出门踏青人多,让门口聚些爱看热闹的邻里才好动手。」 花大郎领着花娘子和三个孩子,收拾一新准备出门郊游踏青,就看到将军家门外站着几个陌生人。其中三个的装扮明显和气质不符,看着尴尬。 「你们这是找谁?」花大郎客气的问道。 杨秋娘扯扯身上张婉儿给置办的绸褙子,用别扭的京腔笑着答话:「我们是牛大壮的爹娘,几年不见儿孙有些想念,故此来京里探望。」 第17章 花大郎和花娘子稀奇的相视一眼:这就是那黑心肝的爹和后娘,然后又去看那穿绸袍的少年,这就是才十二岁就敢谋财害命的二房儿子? 牛承祖这几年没少受人白眼奚落,对别人的目光特别敏感。他发现花家人稀奇的打量自己,免不了低头,却又阴狠的从眼角瞥人。 花大郎自然发现了,不由挑起一边眉毛:还真不是什么好种子。 杨秋娘没发现这里边的眉眼官司,笑着说:「大壮一向孝顺,我们做爹娘的虽然思念儿孙,却也不忍心让他带着蛋蛋返乡,耽误前程,所以自己来看望。」 这就是杨秋娘的打算,先给牛大壮戴高帽子,看能不能压住他,让他不好反水。 「这是?」隔壁的胡娘子也带着孩子准备去踏青。 花大郎爱看热闹,抢先笑着说:「这是将军的爹娘,从乡下来看儿孙。」 胡娘子恍然的打量那三个明显的外地人。花大郎则喊别家邻里来看稀奇 「张婶,来看将军的爹娘。」 不一会,牛大壮门口聚集了好些看稀奇的人。不说程氏和张婉儿的尴尬,只说牛三旺被指指点点,还冷的天就直冒汗,牛承祖更是恨不能把头埋到胸里,就是杨秋娘脸上的笑容,也干的掉渣。 「看,那个是将军的爹。」 「啧啧,真看不出来。」 「那个是二房的儿子。」人群里没人没有搭理这三个人,只有窃窃私语。 这情形看起来不对,杨秋娘知道牛三旺指不住,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干笑搭腔:「以往我们做长辈的不在,有劳各位高邻照应我家大儿。」 「噗哈哈哈」人群发出喷笑声。 「哈哈哈,我今儿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真会说话。」 「嘻嘻,就是不做人事。」 杨秋娘有心和人计较,可是都是窃窃私语,也弄不清那一句是谁说的,只能暗自忍气。 不对劲有问题,不说程氏,就是一向没什么心眼的张婉儿也发现了 。 「啧啧,这当爹的看着普通……啧啧」 「咦~你来晚了,没听见刚才那当后娘的说话,那叫一个嘴巧。」 在众目睽睽之下,牛家三个人就是最顽强的杨秋娘,也开始如同针扎般的浑身难受。她索性准备上前拍门,也是巧,不等她扬手拍到门环,门开了。 牛大壮没什么表情的看向杨秋娘高扬的手,看得杨秋娘讪讪的收回去。 「你们怎么来了?」牛大壮还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 张婉儿觉得有些腿软,程氏看见小姐微微发颤连忙扶住,悄声说:「小姐情形不对咱们快走。」 说完不等张婉儿反应扶着她,悄悄分开人群走了。 顶银胡同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面无表情的将军,平常牛大壮总是一幅和气的笑脸待人,难免有些错愕。还别说面无表情的牛大壮,还真像人们印象里的将军。 杨秋娘倒自然很多,毕竟牛大壮没当兵前,在家整天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扯起笑脸说:「大壮离家多年,爹娘想你来看看。」 「现在看到了,你们走吧。」 杨秋娘噎了一下,扯扯牛三旺笑着说:「我跟你爹几千里路来,难道连顿热乎饭都没有,儿啊,你可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看着牛三旺说「我娘在我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牛大壮身形随了陈家人很高大,他从上向下俯视,让牛三旺本能的瑟瑟一下。 杨秋娘觉察到牛三旺的瑟瑟,忍不住气结,没见过老子怕儿子的!她扯出帕子哭诉:「我也知道我是后娘,就算把心掏出来,人家也嫌不甜,可你爹,承祖跟你总是亲的……」 不等她演完,牛大壮冷冷地打断:「逼的我娘子吃糠咽麸皮的爹?把我儿子一脚踢进渭河的弟弟?」 顶银胡同围观的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还有这一茬?恭人可没说过她被逼得吃糠咽麸皮的事。 杨秋娘拉过牛承祖,让他跪下磕头,牛承祖自小没拿牛大壮当过哥哥,可是这几年的穷日子让他明白很多事。他忍者阴郁的怨气,双膝跪地: 「大哥以前弟弟不懂事,现在长大了都改了。」 杨秋娘讨好的笑道:「孩子小时候,谁没犯过混,你不也把娘推倒过,害承祖早产。」 顶银胡同的人瞪大眼睛,不是说,是足月的奸生子,陷害将军的吗? 牛大壮面无表情地说:「要不要本将去宫里请个御医,来给牛承祖把把脉,看他是不足月的早产儿,还是足月的奸生子?」 「谁是奸生子?把脉就把脉谁怕?明明就是你故意推的想害死我!」奸生子是个什么出身,那是进不了家门,被万人嗤笑的对象。牛承祖气愤的不行,大声叫嚣。 「不、不、不,不用!」杨秋娘捂住牛承祖的嘴,一叠声说完,才发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连忙补救「咱们什么人家,怎么敢劳动皇帝老子的御医。」 牛承祖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他娘一直跟他说,是牛大壮想害死他,故意推倒她害他早产,所以他一直隐隐约约的敌视牛大壮,原来自己的身世竟是奸生子这么不堪? 那他娘说是陈宝珠仗着家里有钱,拆散了她和他爹也是假的?实情是别人说的,她娘先是嫌他爹穷,死了男人看他爹日子富裕又来勾搭!牛承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牛大壮不置可否的说:「本将还有事,不方便招呼,你们走吧。」 杨秋娘拉着牛三旺哭诉:「儿啊,不管怎样娘和你爹也是想你和蛋蛋,才千里迢迢来看你们。你怎么能这样狠心,把我们老两口拒在门外,难不成是当了高官就不认爹娘?」 第18章 杨秋娘的腔调虽苦,可是话里的威胁,牛大壮听得很明白:当高官不认爹娘,你这是不孝。不过他还是面无表情。 「承平三十一年秋,牛承祖把不足三岁的蛋蛋踢到河里,妄图霸占我娘的家财,结果菩萨保佑蛋蛋平安。几天后你们不甘心,合谋王神婆预备以驱邪为名打死我娘子,被我大舅和村里人救下,你们又把我娘子和儿子弄晕,扔到厨房准备装作意外放火烧死……」 顶银胡同的人听得直吸气,虽然先前听顾默默说过一点,可是如今面对面说,感觉真不一样,而且恭人从没说过,她竟然被人三番两次谋害。牛家这几个是真的黑心呐! 杨秋娘暗自握拳,她刚开始其实还想好好哄哄牛大壮,给他些好名声,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看来软的不行得硬缠。虽然她来京里不过三天,可是这京里的繁华热闹,吃的穿的,和杏花村比起来实在是天上地下,她绝不回去受穷。 牛大壮不管杨秋娘想些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说:「你们三番两次谋财害命,我大舅没办法主持了咱们之间的分宗……」 这一点顶银胡同的人也没听说过,他们看着牛家三口人都想不通:这是多黑的心,多不要脸才能一口一个儿,一口一爹娘?都分宗了还好意思来?这是实打实的看中将军的官位来打秋风。 「既已分宗,你们也请自重冒认官眷是犯法的。」牛大壮说完面无表情的看着杨秋娘。 杨秋娘扯起帕子哭天喊地:「天啊,人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怎样你的一条命总是你爹给的,不管怎样我也照看了你十年衣食。如今你发达了,就把不中用的我们踢到一边不管死活。」 顾默默在院子里听得恶心不已,如果不是陈家有六十多亩良田,杨秋娘会来做后娘?没他们两口子,只怕牛大壮还能过得更轻松些,不用每天看着害死自己母亲和弟弟的人,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的,在自己家里指手画脚。 再说如果不是念着那点血脉,牛三旺恐怕早就不得好死了。 想着越来越爱冲自己撒娇的他,顾默默只觉得有些心疼,他其实很缺家庭的温暖和母爱。 「你是想逼本将,把当年牛承祖的认罪书送到衙门去?」牛大壮面无表情的问道。 听到这里,杨秋娘止住哭嚎,捏了捏帕子下定决心: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杨秋娘忽然拉住牛三旺哭着就要下拜,租马车回来的程光连忙拉住她,看热闹的也跟着帮忙不让跪:「你也够狠的啊!这是要折将军的阳寿啊。」 牛大壮早已面无表情的避到一边。 杨秋娘使劲往地上坠要跪,还一边哭诉:「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做长辈的错,可如今我跟你爹在乡下没活路了,你总不能眼看着我们饿死吧。」 周围围观的纷纷摇头,有这样的爹和后娘将军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牛三旺见闹到这一步,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死活要跪:「大壮啊,爹对不起你,爹给你磕头!」 「哎,有你这样当爹的没?但凡有点心也不会这样折儿子的寿。」顶银胡同好几个人围着撒泼的牛三旺两口子乱手乱脚往起拉。 不一会牛家门口哭闹声、叫嚣声、责问声吵成一团,要跪的,拉人的,闹成一窝蜂。 「够了!」牛大壮低吼一声,所有的人都被定住。他看到牛三旺两条胳膊被人高高架起,一条腿却用力屈起够向地面。他看到杨秋娘被人架起腋下,衣服领都歪散开,发髻也乱了却还撅着屁股,两腿蜷起往地上缩着要跪。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对牛三旺说:「你虽然对本将一再不仁,本将却不能忘本。既然你们在乡下活不下去,本将便在京城替你租一个小院给你养老。」 说完便让程光牵出自己的马,带他们去找合适的院子。顶银胡同的人,看着坐马车离开的牛家三口人,无不摇头叹息:「有这样下三滥的爹和后娘,将军算是面瓮落石灰,怎么都筛不干净。」 马车里杨秋娘得意的给牛三旺使眼色:怎么样?看能不能把他缠住!牛三旺也是笑,做梦也没想到能给四品大的将军当爹。他们两口子没注意,一直发呆的牛承祖,反倒坐在一起嘀咕。 「咱们今天把他恶心到了,过后还是得软和些,软软硬硬总要叫他多给些好处才行。」杨秋娘叮嘱道。 牛三旺听得直点头:「嗯、嗯、放心,说到天东地西我也是他老子,他能把我咋?有种他真叫老子磕个头看看。」 程光坐在马车外赶车,听到里边的低语,忍不住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将军,他知道这种声音将军都能听到。 自从将军升做副千户,原来好几个等着升的百户不服气,暗地里指使人下绊子,都被将军不动声色的收拾了。就是那五百号亲卫,不管有没有来头,是不是刺头,才多久哪一个不敬佩将军。 「驾」程光一甩马鞭,赶着马车往前走。 说起来将军其实真的了不起,不说有毅力有本事,最重要处事公平赏罚分明让人敬重,就是命不好有这样的爹娘。 最终马车停在外城很偏僻的一个小巷子,随行请来的牙人笑得谄媚:「几位,这巷子里也有一座小院子,三正两偏很齐整只要五两银子,比刚才那座便宜三两银子。」 牛三旺有些不满意,这里比顶银胡同牛家差远了。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说:「本将每月给你们十五两银子养家,你们要嫌不好,牙人在这里,可自己另找他处。」 杨秋娘扯扯牛三旺的袖子讨好的笑着说:「娘跟你爹乡下都住得,这里很好了。」 巷子里一些闲人张头张脑的窥探,牛大壮似无所觉的继续面无表情:「你当初进牛家门的时候太急,大舅并不同意,所以你没有婚书顶多就是个妾。」 杨秋娘一瞬尴尬,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主要是乡下人都一个老婆,谁在意这个? 第19章 「以妾为妻是犯了律法的,本将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若是再犯休怪本将无情。」牛大壮的眼睛冷冷扫了一下,那些探头探脑的都刺溜收回去。 「是、是、是、老身记下了。」杨秋娘赔笑。 「你还没资格在本将面前自称老身。」 为了银子杨秋娘忍:「是,老婆子记下了。」 牛承祖垂着头:原来他娘连正房都算不上,他不是奸生子,就是小娘养的。 牛大壮掏出十五两雪花银,递给牛三旺:「你我已经分宗,切莫乱认官眷,否则国法难容。」 牛大壮走了,杨秋娘捧着银子笑:「一个月十两,一年就有一百二十两。」想着将来时间长了,慢慢缠住牛大壮,再给牛承祖娶一房陪嫁丰厚的富家小姐。杨秋娘不指望官家小姐了,她也知道自己和牛三旺今天做过了,官家的怕是看不上,但是冲着牛大壮的四品将军,富户还是能找下的。 这么来回一折腾,等牛大壮再赶回顶银胡同已经是巳时末,等会该吃午饭了。 「娘子,抱歉今天不能带你和蛋蛋出去踏青了。 顾默默却不这么想,今天杨秋娘这一闹,指不定他把多少往事翻上心头。虽然他能自己调节,可到底难受,所以顾默默还是打算出去玩玩,到田野里散散心。 「妾身和蛋蛋都吃过了,夫君吃了咱们就出去。」说完笑着指指桌上的风筝「蛋蛋想放风筝,下午玩一会也行。」 牛大壮怎么可能不明白顾默默的心意,他笑着拉住娘子的手:「既如此为夫一会在路上买几个胡麻饼夹卤肉,咱们现在就走。」 顾默默笑着同意,临走时吩咐冷氏:「冷嫂子一会把门外好好洒扫一番,务必干干紧紧不要留下什么腌臜。」 「大娘放心,必会收拾的干干净净。」 郊外的地里麦子已经起身,绿油油的延伸到远处的青山下,牛大壮卸下马拴在小河边的柳树上。 柳树是北方发芽最早的树木,这会河边舒舒朗朗的几棵,高高低低烟雾般裹着鹅黄嫩绿。不远处有些青灰色农家小院,房前屋后簇拥着些桃红杏白。 河里的水清净明澈,马儿悠闲的低头吃草。顾默默提下篮子笑着说:「妾身就在河边挖点荠菜,夫君带蛋蛋去放风筝。」 这其实不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枝头的细柳纹丝不动没有一点风,不过牛大壮还是牵起线在小路上奔跑。 他来回跑只要不停,风筝便能飞,一停下来风筝就晃悠悠的掉下来。 「爹,风筝掉下来了。」蛋蛋安静的又一次指出实情。 牛大壮幸亏出来只穿了夹衣,这会也是满头汗,他的袖子早已高高挽起,如今停下来举着胳膊抹抹汗说:「儿子,爹热了咱们去看你娘挖了多少野菜。」 蛋蛋平静的说:「你终于玩够了,不用我再陪着。」然后转身去找顾默默。留下牛大壮在原地瞠目结舌,不是爹再陪你玩吗? 顾默默蹲在地上挖野菜,看到儿子过来,笑着揽进怀里亲了一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蛋蛋笑着点头。然后牛大壮就看到他娘子直起身,摘了些柳条给蛋蛋编花环。 顾默默的手还算巧,不大工夫一个嫩绿的的花环,就出现在她的手里。 牛大壮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蛋蛋正戴着花环,扑到顾默默的怀里笑。如烟的垂柳下,美丽的娘子,稚嫩的儿子。他笑着走过去,弯腰把手里的桃花簪到顾默默的发间。 顾默默抬头嫣然一笑,人面桃花相映红。 蛋蛋到一边帮顾默默找荠菜,或者看到什么感兴趣的就自己玩。 牛大壮拿出随身的匕首,截下一段柳条做了只柳笛,他靠在柳树上吹出清扬的声音,顾默默则重新拿起铲子挖荠菜。 这个时节荠菜最鲜嫩,不管是下面、包饺子、凉调还是清炒都很可口。 柳笛的声音停下,正在挖荠菜的顾默默,听到牛大壮低低的语音:「我一直在想,当年要是我没有好奇,跟他去那片高粱地就好了。」 顾默默停下铲子,抬头看见牛大壮站直身体,目光穿过茫茫的平原不知看向哪里。 「或者我聪明点知道事情轻重,不在那个时候告诉我娘,她和弟弟就不会出事……」 顾默默放下铲子站起来。 「其实害了我娘和弟弟的是我,是我太好奇,是我不知道轻重。」 顾默默听得心疼,她拉住牛大壮的手握紧:「和人偷情的不是你,不顾及妻子有孕吵闹的不是你……」 「却是我多嘴才引起一系列事。」 听到男人痛心的话,顾默默这一刻无比痛恨牛三旺:明明是他一个成年人,做事下作,孬种没胆,却把所有过错推倒才八岁的孩子身上,让牛大壮一生都后悔自责,摆脱不掉这种负罪感。 「相信我,不管是谁都不会因为这事,去责备一个刚满八岁的孩子,八岁的孩子真的还没长大」 牛大壮低头沉默。顾默默想了下,又想到一个劝解的办法。 「大壮」顾默默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然后柔和的说:「我听大舅说,娘是一个爽利能干的人,是不是?」 牛大壮在顾默默的手心里轻轻的点头。 顾默默的声音像田野里的春风,拂过男人的心田:「她地下有知会赞同你这样的想法吗?」 牛大壮愣住了,他没想过他娘会不会怪他。 顾默默笑了一下,按着村里人说的印象,用宝鸡话模仿一个爽利的女人:「你个笨蛋,那烂男人敢做不敢当,关你一个八岁崽娃子啥事?」 牛大壮回忆起自己的娘,那样爽朗爱笑,不由得勾起嘴角:「娘才不会叫我笨蛋。」, 「不是笨蛋是什么」顾默默笑道「你想想,若是娘知道你因为牛三旺那样的人,因为他胡乱栽赃而难过伤心,娘……」 第20章 牛大壮想着自己的娘笑道:「娘会揍我一顿。」 顾默默捧着牛大壮的脸柔和的笑:「娘最希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牛大壮眼神明亮。 「那就做一个娘最想你做的人,至于到底是谁的错?相信我,娘和弟弟在地下等着牛三旺呢。」 牛大壮双唇嗫嗫嚅嚅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半晌他叹息着,把顾默默抱进怀里「娘子,谢谢你」 顾默默依在宽阔的胸膛里,暗叹:笨蛋,被牛三旺领进牛角尖。按理八岁的孩子看见爹做了不应当的事,都会告诉娘,如何处理却是大人的事。 「娘子~」牛大壮忽然抱起顾默默,在春天的田野里旋转「娘子~我有世上最好的娘子……」 春风把这句话吹得很远,很远。蹲在草地里找荠菜的蛋蛋,回头看了一眼开心的爹娘,转回头继续找荠菜。唯一和刚才不同的是,他的嘴巴轻轻抿起,抿成一个浅浅的笑。 今天牛大壮上差的时候,兴冲冲提着一个小竹篮进献给承平帝。 「陛下,今天花朝节微臣娘子挖了些荠菜,让微臣带进宫请陛下、贵妃娘娘尝尝鲜。」牛大壮把竹篮递给德福转呈给承平帝「陛下看看一棵棵又新鲜又水灵,都是我娘子亲手挖了择好的。」 承平帝也做了三十多年皇帝,还是第一次有臣下进献野菜,他饶有兴致的就着德福的手看了看,确实鲜嫩碧绿。 「这荠菜是开春后最好的菜蔬,不管凉拌,清炒还是包饺子都可口的很。」牛大壮积极的推荐。 承平帝挥挥手,德福笑着弯腰把荠菜让手下送走。承平帝笑道:「明天让御厨清炒,朕也尝尝。牛爱卿和恭人有心了。」 「嘿嘿,这不是想着陛下难得出宫,尝不到这野趣。」牛大壮憨笑着说完,又对要拎走竹篮的太监说道「那些荠菜先拿去让御医看看,有什么忌讳没……」 承平帝笑着没说话,看着好像没心眼的人,其实最细心。结果他心里,还有一句‘处处都想着朕’没赞出来,就听那憨人又加了一句。 「那篮子我还要,记得还回来。」 承平帝捻着胡子的手停了一下,实在无语,朕这诺大的皇宫,难道还会贪你个篮子不成?本来还想夸他两句,承平帝不想夸了,扭头跟陈贵妃说话。 「最近不见彦儿和俞王妃进宫?」 陈贵妃笑吟吟的答道:「自去年彦儿跟那个鞑靼人学箭法,就十分用心。不仅学习箭法,还学习了鞑靼人的语言风俗习惯,他又一直跟着俞将军学兵法谋略,自然时间不多。」 「肯用心学是好事,小时候他就嚷嚷要学好武艺,长大当将军,那时候看他玉雪可爱,天真跳脱不像当将军的料,便一直拿宫里的侍卫搪塞,谁知道却耽误了他。」 承平帝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幺儿,竟是能按下性子吃得苦。 陈贵妃笑吟吟说道:「陛下和太子不过是多爱惜他一些,那里说得上耽误,现在开始也来得及。」陈贵妃停下话头,带了几分娇纵说道: 「这次彦儿学艺有成的话,陛下可不能再把彦儿当孩童瞎闹,要给他个将军做,否则多冷孩子的心。陛下要是不答应,臣妾就去求太子殿下,反正当爹的不管还有当哥的。」 说完撅着嘴,拧正身子不再看承平帝。 承平帝无奈的笑:「朕什么时候说不管了?他要真的学艺有成,又是自小的心愿,朕自然理会。」 牛大壮扶着佩刀站在一边,心里无可奈何,陈贵妃这一手玩的就是水到渠成。到时候怕是要想法子,让孝义王掌不了太多军权。 说起来也是可怜,陈贵妃诸般算计,牛大壮却可以断定:那个有点娇纵的孝义王,现在没有半点多余的心思。他是真的想策马横刀,拒敌于国门之外。可也正是因此,太子听不得岳绍辉,说贵妃别有用心,他是完全不信的。 陈贵妃听了承平帝的话,冲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说道:「果然还是有爹好。」说完她像是才想起来说道: 「本宫听张宜人说,她家婉儿,千里迢迢接了牛将军的爹娘来团圆。」然后掩口轻笑「在恭人来了将近一年后,将军终于全家团圆了。」 牛大壮心里轻笑:这位贵妃是盯上他们夫妻了,先是自己当值时几乎寸步不离承平帝,现在又想给他们夫妻按上个不孝的罪名。就算按不上,也要落个没心没肺的名声。 不过就算心里轻笑,牛大壮的表情却一下尴尬、难受起来。 陈贵妃好像没发现牛大壮的不自在,轻笑着说:「算起来,将军自从当兵到现在,怕是有五六年没见过爹娘了。这次都是张家二小姐有心,将军可不能薄待了这样一位善良贤惠的好姑娘。」 陈贵妃心里暗道:不要怪本宫攻讦你,实在是你太不知趣,顾默默又实在让人心里不舒服。看着牛大壮愈发不自在的表情,陈贵妃面上浅笑吟吟心里暗自得意。只不过她没想到承平帝会开口。 「那个什么张家二小姐,一个妾而已,竟然也妄自替主人家拿主意,朕看实在不像是个好的。」 承平帝原本想说,就送还张家。只是忽然想起这是贵妃做的主,如果自己下令送还,贵妃还有什么脸面?因此拐了个弯说道:「就送些经书在家好好抄写,修身养性。」 陈贵妃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惊愕,自她独宠后宫以来,这还是承平帝第一次,明明白白驳了自己的话。 不过惊愕也只是一瞬,她连忙惶恐的起身下跪:「臣妾有罪。」 承平帝倒是和颜悦色的扶起她:「爱妃身在后宫,有些人看不准,有些事不知情何罪之有。」 陈贵妃惊疑不定的起身:「难道接父母来团聚有什么不对?」 承平帝扶起贵妃,顺便拉着她的手,到长宁宫的小花园转转消食。陈贵妃立刻命宫娥取来披风,温言到:「虽说已是春暖花开,早晚寒气却还是重,陛下不要嫌弃臣妾多事。」 第21章 承平帝无奈的由着贵妃系带子:「爱妃这话说的,朕都不好说爱妃多事。」 「臣妾,也知道自己太过小心,但陛下身系天下万民,事关龙体臣妾一定要仔细。」 「陈母妃说得对,父皇龙体最重要。」说话的是太子,今天祭祀顺利,吃过晚饭携太子妃来陪伴承平帝。 「儿臣(臣媳)叩见父皇。」 「起吧,既然来了就一起出去走走。」太子只要有空就会常来陪伴皇帝,因此承平帝不在意的挥挥手,领头往外走。 剩下几个人互相见礼,既然太子都肯礼遇陈贵妃,太子妃自然更加谦和,几个人言笑晏晏的相携出去。 这里父子和谐,陈贵妃觉得是一个契机,因此又提起刚才的话:「陛下,牛将军的爹娘来不好吗?」 太子身形停了一刹那,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走,只是心里纳闷:牛大壮的爹娘找来了?他可是记得牛大壮跟他们有深仇,只不过是碍着血脉不能报复罢了。 承平帝轻叹一声,回头看看身后虽然依旧挺拔,却依然能看出伤痛的牛大壮,有些怜悯的问道:「他们来了可有为难牛爱卿?」 牛大壮惨然一笑说:「今天一大早,就在微臣的门前撒泼大闹,无论如何要进微臣的家。」 陈贵妃只听了这一句,就知道糟了,牛家绝对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微臣当差时常不在家,哪里敢让他们进去,万一再为钱财谋害微臣的妻儿……」牛大壮停了一下接着说「陛下也知道,当初他们为了田产,三番两次的谋害。微臣大舅没法子才彻底给我们两家分宗……」 「最后他们竟然要跪微臣,陛下!」牛大壮抿紧嘴唇,一脸悲愤,眼里隐隐含泪。 承平帝听得皱眉,真是混账!可是再怎么混账,总是牛大壮的生身父亲,他沉着声音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能怎么办,他总归是微臣的生身父亲,微臣给他们一个月十五两养老银子,请了牙人由着他们自己租地方住。」 「哎~既已分宗,他就不再是你爹,你每月给他十五两养老银子,很对得起他了。牛爱卿不必再想太多,剩下的由他去吧,总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牛大壮要的就是承平帝,对自己行为的认可。毕竟将来……那边太惨的话,自己作为儿子、哥哥不闻不问,怕是会被人质疑人品。 牛大壮感动的抱拳说道:「谢陛下的宽慰,陛下对微臣真好,微臣万死难报。」 承平帝刚要说‘牛爱卿的忠心,朕一直都明白’就听那憨人巴拉巴拉的接着说:「微臣的娘子,也说了和陛下差不多的话来,安慰微臣,还特意带微臣去郊外踏青散心。」 牛大壮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说:「微臣觉得自己还算命好,遇到陛下这样的明主,从不计较微臣的粗憨。还有娘子,微臣这辈子,第一听陛下的第二听娘子的。」 承平帝嘴角抽抽,感情在你心里,你娘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听太子殿下的?」陈贵妃笑着问。 牛大壮愕然:「微臣是陛下的亲卫,本来就不该听太子殿下的。」 陈贵妃瞄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太子说:「本宫也是糊涂了。」 说完又自责的说:「本宫人在深宫,不知道牛将军家事如此让人痛心,刚才不意让牛将军为难伤心了。」她面上自责说的愧疚,可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帕子越来越紧。 这天晚上,长宁宫那间偏僻的小屋里,那个慈祥的老妇人见到了暴怒的贵妃。 陈贵妃把一片写着牛大壮的布,用剪子乱剪一气,一边剪一边咬牙切齿:「混账,竟然给本宫下套!」 ‘刺啦’一声牛大壮被从中间剪开,她还不解气,又握着剪刀去扎牛大壮那三个字:「混账,可恶。」 老妇人心疼的站在一旁,却并不劝说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原本那样聪慧的小姐,明明有一副恬淡随分的性子,为什么会想不开,钻牛角尖至此。 「牛大壮,竟然让陛下驳回本宫的话,竟然害从一品的本宫,给你个小小四品道歉!」陈贵妃咬牙切齿「本宫记下你了,三番五次让本宫没脸,总有一天要你要你们都不得好死。」 和皇宫里咬牙切齿的陈贵妃对比,脱帽胡同——就是牛三旺一家租住的地方——杨秋娘却躺在炕上喜滋滋的盘算将来。她却不知道这个地方,是牛大壮提前打探好的,就连一个月给多少银子,也是提前按着他们性子算计好的。 这个地方是牛大壮特意准备给他们的。 张婉儿和程氏悄悄回到家,立刻让绿意去打听顶银胡同的事情。待她们坐立难安的等回消息,都如遭雷击满心惶恐:她们给将军惹下祸事了。 程氏气得破口大骂:「遭瘟的老虔婆,将近两个月竟然瞒的死死的,下作的王八羔子,这是要害死人啊。」 张婉儿‘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红拂绿意连忙过去扶着:「小姐、小姐,小姐莫慌,小姐原也是好意替将军着想,谁知道将军爹娘竟这样不堪。」 看到自己的宝贝小姐吓到的样子,程氏连忙过来把她搂进怀里,一迭声的拍哄:「小姐莫怕、莫怕,奶娘在呢。」 又叫红拂:「快去泡些红枣蜂蜜茶来压惊。」 「家里红枣倒是有,可是蜂蜜……「红拂有些为难,家里一直备着红枣,每天给小姐熬粥补气血,可蜂蜜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却也不是她们能备在家里随意吃的。 张婉儿靠着程氏缓过来,说道:「不必了。」 她推开程氏心有余悸的接着说:「我是被那一家人的狠毒吓到了,竟然为了钱财就敢谋害人命,那么小的孩子……」 想起听到的消息,才十二岁的牛承祖,就能恶毒的把两岁多的蛋蛋踢到河里,张婉儿打了个哆嗦:「幸亏只跟咱们住了三天,幸亏咱们没钱财。」张婉儿忍不住抚胸,后怕。 第22章 屋里另外三个人,这才想到这一节,不由得一起打了一哆嗦。程氏赶忙命红拂绿意:「你们两个,去把他们住过的那两间屋子,好好清除一遍,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张婉儿又加了一句:「把他们用过的碗碟杯盏,全部扔了。」 红拂绿意两个人相视一眼没动,程氏劝张婉儿:「我的好小姐,何必跟东西过不去。「 「我嫌恶心,通通扔了。」张婉儿说的干脆。 程氏为难的抿抿唇劝到:「那时候为了显得尊重,给他们用的,是从家里带出来上好的东西。」 张婉儿明白了,那些东西还值点银子,而她们的每月,月例除了日常也没剩多少。张婉儿有些犹豫,可是只要想到那些东西,被牛家那三个人的嘴碰过她就恶心的不行。 「扔了」张婉儿拉着程氏的手说「奶娘,我知道家里银钱不宽裕,可是只要想到那些东西被被他们那样下作的人吃过喝过,我就能恶心的吃不下饭。」 旁边的绿意想了想说:「确实很恶心,不过扔了太可惜,不如卖到旧货店还能得些钱财。」红佛听了高兴地说:「还是你心眼多,这办法好。」 看着小姐也露出同意的样子,程氏纵容的笑:「就你花样多。」 说到钱财绿意又想起一件事:「咱们这次给将军惹了大麻烦,还把恭人的仇人给接来了,他们会不会一怒之下不给咱们月钱……」绿意的声音低下去,五两银子虽不多,却是她们唯一的指望。 屋里几个人都露出沉重的表情,没有每月五两银子,她们该怎么办?程氏咬唇说道:「这事是张家大娘同意的,马车都是他们借的,咱们去找大娘到将军那里说情。」 张婉儿无助的说:「她原本是想我得将军欢心,好和牛家攀扯上关系。如今出了这么大篓子,他们只怕恨不得不认识咱们。」 「可小姐怎么也是张家的姑娘,他们不能不管!」程氏握起拳头。 张婉儿惨淡一笑:「对他们有用我才是张家姑娘,没用……」她抬头看程氏:「奶娘,真在乎会让我随随便便给人做妾,扔到这里不闻不问?」 十七岁的女孩低下头:「奶娘不用去自取其辱。」 「那怎么办?」程氏急了,忽然抬起胳膊狠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是你,出什么烂主意,害了小姐。」红拂赶忙拉住程氏:「程妈妈!」 程氏甩开红拂,胸脯起伏,一脸豁出去的神情:「我去求将军大娘,主意是我出的,跟小姐毫无干系,任打任骂哪怕是发卖,也要求得他们原谅小姐!」 程氏说完迈开步子就往屋外去,张婉儿惊叫:「红拂绿意拦住她!」两个丫鬟急忙一左一右拉住程氏:「程妈妈莫急,咱们再商议。」绿意说道。 程氏老泪纵横:「商议什么?只怕将军恭人恨死咱们了。只希望我这把老骨头能让他们消气,不要连累小姐。我走了你们要好好服侍小姐,她年轻没经过事……」程氏越说心下越惨,我可怜的小姐,没有奶娘你可怎么办那…… 「奶娘!」张婉儿厉声喝道「不许去。」 喝止完,张婉儿惨然的说道:「真的是咱们的错吗?如果将军好歹把咱们当一家人,跟咱们说说家里的事,咱们会去乡下请人吗?」 「呵呵」张婉儿惨笑「没人把咱们当人待,在张家几间偏房,咱们住了十几年,宫里的贵妃更是随便,就把我当成阿猫阿狗送人。」 十七岁的少女留下不甘的泪水:「人家把我送人,爹和嫡母不在乎,送到别人家,别人当累赘,我做错什么了?」 程氏忍不住心酸,回身抱住自己苦命的小姐,两个丫鬟也是泪水涟涟,一时间屋里全是哭声。 过了一会张婉儿从程氏怀里抬头:「奶娘,我不会让你去请罪,更不会发卖你……」 程氏和两个丫鬟都看向小姐。 张婉儿咬牙:「他们不在乎咱们,咱们自己在乎自己,我就不信没了五两银子,咱们能饿死!」 绿意眼睛一亮:「奴婢绣活好,可以绣花挣钱。」 红拂听了也抢着说:「还有奴婢,奴婢的绣活比绿意还好。」 程氏听得热泪盈眶:「老奴针线活不好,可是老奴会做一手好糕饼……」 张婉儿的眼睛亮了,程氏的糕饼做的可是相当不错,她惊喜的说:「咱们可以开糕饼店!」 程氏顺了顺张婉儿的额发,笑着说:「哪有那样容易,一个好点的店面盘下来,得好些银子,再说小姐是个姑娘家,出去东奔西跑可不好。」 张婉儿不在意的说:「红拂绿意一年大似一年,总要出嫁,咱们得备下嫁妆。将来就剩咱们两个相依为命,总得有个立身的根本。」 红拂绿意相视一眼,她们小姐虽然有时候脾性大,可是待人真的不坏,家里有啥没啥都是一样的吃食。两人一起屈膝:「小姐,奴婢们愿意一辈子陪着小姐。」 「胡说什么!」 这家里几个人开始盘算怎么养活自己,张婉儿决定从明天开始,多去外边走一走看一看。程氏原本不愿意,可是想到小姐说的,将来就剩她们相依为命,也就擦干泪陪着小姐一起多看看。没人替他们打算,他们就自己替自己打算。 癞子三本名张三顺,因为长了个癞癞头,更因为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气死了老爹还不肯悔改,所以被人称作癞子三。 这癞子三平常白天,要么蒙头睡觉,要么在胡同里惹猫逗狗,然后晚上到处鬼混十分讨人嫌。脱帽胡同的人把他和滚刀肉合称‘城东双害’。 杨秋娘他们来的这一天,癞子三恰好在胡同里跟寡妇调情,把过程看了个遍。等牛大壮走后,看着杨秋娘手里的银子,癞子三摸着下巴寻思。 那寡妇看癞子三,不来撩拨自己,倒是看着新来的人家寻思,笑着啐他:「呸,看你就没安好心思。」 第23章 癞子三飞速捏了一把寡妇的俏脸,滑嘴滑舌的说:「爷的心思都在你着呢,什么时候才能让爷称心?」 「去死。」寡妇扭头回自家院子去了。 癞子三对小寡妇的背影‘切’了一声:「小腰扭得真勾人。」说完转头对着杨秋娘进去的院子,摸起下巴:这是打那来的? 第二天杨秋娘起来收拾东西,院外传来敲门声,她疑惑的问道:「谁呀,别是找错人家了吧 ?」 「没错,我是张三顺脱帽胡同人,跟你家隔的不远,见到新邻居特来拜访。」 哎呦,要认识京城人了,杨秋娘笑呵呵的小跑去开门:「来了来了,哎呀你可真是有心人。」 癞子三果然是有心人,不多久,就笑着被牛三旺和杨秋娘热情的送出来。 「张家小哥真是热心人,我们初来乍到,说不得以后要多麻烦小哥。」杨秋娘笑吟吟的说道。 癞子三笑:「牛叔牛婶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能处成邻居,那是多大的缘分。以后你们有什么为难或是不懂的,只管来找我。」 「那先谢谢高邻。」杨秋娘笑着回道。只是她不知道癞子三,离了这里立马赶向顶银胡同打探消息。 「哎呀~这一家子可真不是东西。」想着探听到的消息,癞子三摸摸下巴,却忘了在世人眼里他也不是个东西。 离开顶银胡同,癞子三找到和脱帽胡同相隔两条街的,上善胡同滚刀肉家。 「哥哥,这里有笔好买卖。」 滚刀肉本名王大贵,生的横三竖五,一脸蛮横凶相,平日里仗着自己力气大,没少欺凌街坊。在五城兵马司挂了名头的,不过总是小恶不断大恶不犯,叫人无可奈何。 「什么好买卖?」 癞子三嘀嘀咕咕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滚刀肉瞪大眼睛:「你不要命了,打官家的主意。」 「哥哥说的什么话,怎么是打官家的主意。到时候白纸黑字,就算是官家也得讲道理不是?」 「弟弟我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牛大壮不说,那顾默默可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多少银子弄不来?」 「不行,不行官家不好惹。」滚刀肉直摇头。 「哎!我说哥哥,你这样子对得起自己的诨名吗?」癞子三白了他一眼「实在不行咱兄弟就跑路,天大地大,那里去不得?」 那倒是,反正京城他们的家产早就被他们踢踏光了。 「哥哥,你想想,难得有这么个肥羊。我可是听说,那两口子为了不相干的人,都能拿出几百银子。」 听到银子滚刀肉咬牙。 看到王大贵意动,癞子三又加了把劲:「得了银子咱们远走他乡,买宅置地当土财主,一辈子不愁吃喝,就是不成咱们一跑不就完了。」 王大贵呼哧呼哧的喘气,手心有些汗湿:白纸黑字,成了就是银子。他一咬牙:「咱们合计合计,干了!」 二月十八是福运长公主五十大寿,特意提前两日请顾默默作画。福运长公主是承平帝不同母的妹妹,为人很和气,就是有些爱听市井人家的蜚短流长。因此公主府里的下人,常搜集些京城里的热闹说给她听。 等顾默默完了初稿,福运长公主拉着她闲聊:「听说牛将军的爹娘,跑来京里找你们闹腾?」 顾默默脸上有些家丑外扬的尴尬:「怎么这种小事,还传到长公主耳里。」 福运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安慰:「谁家里还没有糟心事,早些年惠文王叔的独子,在京里欺男霸女,连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都敢打,可没少叫陛下头疼。」 皇家的事,顾默默可不会接嘴,她只是认真的听着。 福运长公主大概也觉得不好议论,改了话题:「听说那两口子早些年还曾谋害恭人?」 顾默默并不喜欢扯这些长长短短,可是想起牛大壮的谋划,她怎么也得帮他一把,就挑挑拣拣说了些。 福运长公主感叹:「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恭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公婆。牛将军也是命不好,遇到这样混账的老子,竟然要跪儿子。」 顾默默苦笑不语,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等回到家里,就看到牛大壮正在练石锁。虽然不过是初春,他却穿着褂子,额头上、前后背全是汗,胳膊上肌肉一鼓一鼓,那石锁在他手上乖顺轻巧。 牛大壮见娘子回来,手上使力把石锁玩出花来:手托元宝、脚踢花篮、托塔饱印、三指卧鱼、别膀、背剑、脖穿儿、腰穿儿、黑狗钻裆、浪子踢球。就见那沉沉的石锁,绕着他的身体上下翻飞惊险巧妙。 顾默默看的有趣,不知怎么想起了开屏的雄孔雀,不停地抖动尾羽炫耀,至于雌孔雀什么的她拒绝联想。 一套玩下来,牛大壮擦擦汗咧开嘴笑:「娘子辛苦了。」 「不辛苦,没有你辛苦,好好练。」顾默默笑「我看你这石锁玩的比街上的艺人还好,将来不做将军,也可以卖艺为生。」 嘿嘿,娘子夸我哩,娘子的话只留好的地方。于是牛大壮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羞涩:「娘子放心,不管怎么样,为夫都会养活娘子和蛋蛋的。」 嘲讽你卖弄听不出来吗?脸皮这么厚,顾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屋里去:「赶紧洗洗穿好衣服小心凉了。」 被娘子关心了,牛大壮美滋滋的接过阿蛮打来的热水,端去东屋:「娘子先洗。」 顾默默把头上的赤金镶南珠发簪,和耳上的金丝垂南珠的耳坠卸下来。牛大壮看那发簪上镶嵌的珠子,有大拇指肚那么大,洁白光滑滚圆滚圆没有一点瑕疵。 「这些是福运长公主送你的?」自从给贵妃作画以后,顾默默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出去,替皇亲贵戚作画。因为顾默默有朝廷诰命在身,请的人也不好直接给银子,便总是送些珠宝首饰做礼物。 第24章 现在要是把顾默默所有的首饰加起来,可比这宅子值钱多了。 「嗯」顾默默点点头,把簪子和耳坠都收到匣子里,放起来「福运长公主还说起那一家子的事。」牛大壮在一旁看顾默默开始梳洗,走到梳妆台替她擦亮铜镜,打开膏脂盒子,摆好梳子。 等顾默默梳洗完,牛大壮泼了残水给自己打水梳洗。等他完了换好衣裳,顾默默已经是家常半旧的襦裙,头上随意的倭坠髻,用丝带和一根素银簪子挽住。 「蛋蛋呢?」顾默默脱了鞋到炕上,随意的歪着松散脚。 牛大壮知道每次作画站的时间比较长,出门又都是穿的新鞋,脚难免有些不舒服,因此见娘子脱鞋松散,就坐到炕沿帮忙捏脚。 「蛋蛋跟周和,被程光领到街上去玩了,过些日子不能出门,让他出去转转。」牛大壮一边轻轻的捏着手里柔若无骨的脚,一边说。 跟顾默默一起出门的阿蛮,送进来两盏茶,就回自己的屋子歇着,这两口子一向不喜欢有人守在屋外。 听到过些日子蛋蛋不能出门,顾默默问道:「那边有动静了?」 「嗯」牛大壮认真的拿捏力度,随意地说「据为夫的消息,癞子三哄的那两口子去街上看杂耍热闹,然后骗牛承祖开了荤,昨天又去赌钱。」 「这么快?那个癞子三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快是因为牛承祖突然得知,自己奸生子的身世动了心智,被人称虚教唆。至于癞子三,他原本是城西手艺人家的儿子,家境还算过得去。他家三代单传,轮到他前边生了三个女儿,最后把老三送人才得了他。」 顾默默听了心想,肯定是娇生惯养坏的,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牛大壮看见心里有了主意,他眼巴巴的看着顾默默说: 「娘子,为夫练了半天石锁有些口渴。」 顾默默端着茶杯一滞,看向牛大壮,眼里的意思是:口渴自己喝,难不成让我喂你?牛大壮为难的目光向下,看自己捏在顾默默脚上的手。 顾默默气结,谁让你爱献殷勤,这会没法子端茶杯。 「娘子~」牛大壮捏捏手里的脚「渴了……」 顾默默拿牛大壮没法子,放下手里的茶杯。 「娘子~为夫喝你手上那杯就行,不用麻烦换了,为夫不讲究~」 ……你不讲究我讲究!顾默默换了茶盏,递到牛大壮嘴边冷着脸说:「就这,喝不喝?」 牛大壮连忙讨好的笑:「喝、喝、喝」哎~娘子喂的茶果然滋味不一样,他的心里美美的。 「好了,接着说癞子三。」顾默默放下茶盏催促。 牛大壮去洗了洗手,转回来坐在炕沿,后背靠墙上,把顾默默揽进怀里,才慢悠悠的说起: 「癞子三,十四岁听人说熙春楼的蟹黄包子是人间美味,家里买不起,就偷偷跑到他大姐家,把他大姐七岁的女儿偷偷卖了换包子。」 顾默默听得皱眉,所以说‘惯子如杀子’这话绝对没错。 牛大壮冷笑:「癞子三还聪明的知道,卖到青楼得钱最多。为了这件事他大姐家花了三倍的银子,还是托了熟人,才把七岁的女儿赎回来,可终归让那小姑娘名声有碍。为了这件事,癞子三气死了自己的爹,和两个姐姐也断了来往。」 「还有呢?」 娘子依在怀里,牛大壮觉得心里踏实的很,即便是讲那些下三滥的人,也没有太恶心。 「十七岁,他们胡同来了一家外地富户。癞子三包了□□给那家小儿设仙人跳,讹人家五十两银子。后来被那家大儿看破,找人来一顿好打要陪一百两银子。癞子三没银子只好卖了自己小院赔钱,为了这件事癞子三的老娘上了吊。」 牛大壮拍了拍顾默默有些紧绷的肩膀,问:「还听么?」 顾默默半支起身:「经过这一回,他还没改?」 牛大壮把娘子揽回怀里:「怎么改?一身懒骨头只想着吃轻松饭,不但没改还学精了。他结识了上善胡同的地痞滚刀肉,每次下手前都会打听清楚肥羊的来历,这些年坑蒙拐骗,滚刀肉都是配合吓唬人的。」 顾默默心下想了一回说:「你是官身,他们打听了也敢上手?」 牛大壮听了故意逗顾默默:「这不是有娘子做肥羊么~啊、啊、啊,疼、疼、疼,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 顾默默松开手指,在拧的地方拍了拍:「老实说话,我哪里像肥羊了。」 牛大壮委屈:「娘子肯为了不相干的人,舍下几百两银子,到时候那边有难,我这做儿子的能不管?有娘子这棵摇钱树……」 牛大壮说着还摇了摇怀里的顾默默,弄得他娘子又好气又无奈:「他就那么肯定,你会出大笔银子?」 牛大壮觉得自己的娘子越来越喜欢自己,脾气也越来越好,要是以前这样摇,估计就是一顿好揍。 「为夫之前在脱帽胡同不假辞色,他应该会试探。就是不知道他们打算和在一起,给咱们下套,还是给牛承祖下套讹咱们。」 「你怎么知道这么个人?」 「自从为夫进了亲卫营,就把京城东南西北的打探了一遍,那里有些什么人,基本都知道。」 其实京城的混混不止癞子三,可牛大壮看中癞子三心黑,奸猾,谨慎。算是一举数得:收拾癞子三为民除害,收拾牛三旺一家报血仇,在承平帝面前留下十分忠义的印象。 顾默默懒得再理会这些,反正不管怎么样,染上吃喝嫖赌的恶习牛承祖这辈子就完了,更何况牛大壮谋的不止这些。。 她从牛大壮怀里出来,拿起蒲篮里的活计开始做,那笨蛋非要她做一根发带给他。 看着娘子灵巧的素手,给自己做针线,牛大壮眼里全是绵绵情意。他去书房拿来《史记》,娘子说‘读史让人明智’,而且有不懂的,他娘子总能给他讲的清楚明白。 第25章 顾默默低头做针线,牛大壮倚在炕桌上看书。小院里龙爪槐已经绽开的嫩芽,向着阳光春风尽力的舒展生长。 第二天顾默默正在屋里给福运长公主画像着色,冷嫂子进来禀到:「将军、大娘,牛家那个哥儿来求见。」 夫妻两相视一眼,牛大壮说:「为夫去看看怎么回事。」 顾默默点点头,心里却明白按着牛大壮的计划来了。 「大哥。」 牛大壮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爹病了,家里银子不够。」牛承祖垂着头,隔了几十步的癞子三偷偷打量。 牛大壮似乎没发现癞子三,只是面无表情的说:「本将不是才给你们十五两银子?」 「不……不够」第一次撒谎,牛承祖还有些心虚「病重,郎中开的药贵。」 顶银胡同的闲人都竖起了耳朵。 「既然这样,」牛大壮面无表情的说道「本将陪你一起去看看。」 「不、不、不」牛承祖慌了「也没什么大病,就是药贵。」 牛大壮还是面无表情:「你是来骗钱的吧?要么就一起去看,要么你走吧。」 「啧、啧」闲人们忍不住摇头:这是什么人呐,咒自家老子,来骗钱。 牛大壮等了一会,见牛承祖低着头不说话,转身准备回家。 「大哥,我、我不小心把钱给丢了,家里连明天买菜钱都没有。」牛承祖急忙说道。 「丢了?丢哪了。」 「丢街上了。」 牛大壮面无表情:「你没事,把钱都揣到街上去做什么?」 牛承祖还要再编,牛大壮突然喝道:「老实说!」 「赌钱输了……」牛承祖一哆嗦说了实话,然后便是求「大哥,家里真的没有一分银子了,你总不能眼看爹和我挨饿吧。」 花大郎撂了一句:「没钱不会自己挣。」 牛承祖悄悄瞪了一眼说:「怎么我也是四品将军的弟弟,怎好受雇于人,我大哥还要脸面不?」 牛承祖看牛大壮不说话,为了银子索性学他娘直接坐到大门外,逼得牛大壮没法子又给了十两银子。 顶银胡同的人纷纷摇头,谁家沾上这样的亲戚真是倒血霉了,简直就是填不满的窟窿。 等到承平帝见到自己一向精神的亲卫,脸上有些愁容,就知道了牛承祖不仅染上赌瘾,还嫖的毛病,皱着眉头也是不舒服。 「陛下,微臣该怎么办?微臣把程光留在家里看门户。微臣真担心,担心他那一天欠下巨额赌债,领着一伙人去抢微臣的家。」 承平帝有些生气的说:「真是混账东西,他是平民你是官身,私闯官宅那是重罪!」 牛大壮听了还是愁眉不展:「算了,难道他闯了,微臣还能把他告到衙门不行?「牛大壮苦笑「真要那样,微臣那爹怕是又要找微臣磕头求情。」 牛大壮深深叹口气:「微臣家有娇妻稚子,微臣还是再雇两个壮丁看守家宅,以求心安。」 承平帝想起宗室里有一些不肖子孙,就是这般让人头疼。不管就胡闹,管了他们爹娘就要么跪倒先帝灵前哭,要么拉着自己哭。 承平帝深有感触的拍了拍牛大壮的肩膀:不容易。 如此不过五六日,牛三旺两口子哭天喊地的跑来顶银胡同。 第二天癞子三笑嘻嘻的提着一封点心,到了牛三旺家。一番恭维,说的牛三旺两口子,满脸得意的笑容,最后听他的建议去街上看杂耍。 等那两口子一走,癞子三一副知心人的样子,进了牛承祖的屋子。等些时候,牛承祖阴着脸和癞子三一起走出屋子。 「兄弟,听三哥的,爹娘的事做儿子的有什么办法?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哥带你去找乐子。」 和脱帽胡同隔了一条街的苦井胡同,有一户李姓暗门子。那家妈妈也没什么能耐,守着两个养女胡乱混日子。癞子三和那家大女儿,好几年的交情,今天就是带牛承祖来这里找乐子。 一进门癞子三从腰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李妈妈备些好酒菜,今个三爷带了兄弟来热闹,顺带把你家小女儿叫出来,一起吃杯酒。」 说完癞子三又小声跟牛承祖说:「她家小女儿叫小玉翠,还没许人家呢。」说完只挤眉弄眼的笑。牛承祖白了一眼,却也忍不住有些好奇。 屋里李妈妈,昨日就得了癞子三的话,这会又叮嘱小玉翠:「可记住了,你是没被人‘梳拢’过的,少些妖妖娆娆。」 小玉翠嬉笑:「妈妈放心,女儿醒的。」说完就半低头微红脸欲语还休,一副青涩的模样。 李妈妈得了铜钱,笑嘻嘻自去厨下安排酒菜,临走又回头叮嘱:「也是三爷来了,老婆子才让小女儿出来见见人,可都规矩些别吓到我姑娘。」 癞子三笑嘻嘻的只挥手:「放心放心,三爷何时坏过规矩?」 等进了脂粉气扑鼻的屋子,就见一个二十三四的女人,虽然相貌平平却也还身段风流。见了癞子三,一扬帕子拍在癞子三肩头,笑嗔:「冤家,你还知道来。」 癞子三一勾手把那女人搂进怀里,一对腻呼呼的胸脯,就贴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去拧那女人的粉脸,调笑到:「三爷不来,自有别的爷们让小玉柳通畅,只怕舒爽间早就把三爷丢到爪哇国去了。」 看那两人搂搂抱抱不成个体统,牛承祖一双眼睛不敢看只是胡乱瞟,却又忍不住,瞟过去一眼瞟过去一眼,瞟癞子三在小玉柳腰里乱捏的手。 领头的两人腻腻歪歪的围着圆桌坐下,癞子三抬手招呼:「承祖兄弟来坐,这里人家极好客的。」 牛承祖别别扭扭在圆凳上沾了半个屁股,屋外就进来一个约莫十四岁的丫头。也没穿裙子,粉红袄水绿裤子,丫髻上只一朵浅黄的小花,耳朵上一副银耳塞。 第26章 牛承祖抬头看了一眼,小玉翠没上脂粉的脸颊就微微泛红,羞涩的半低头轻轻走过来屈膝:「玉翠给两位大爷请安。」 癞子三连忙站起来拱手:「知道姑娘还没开脸,实在是我这兄弟是远来的客,劳动姑娘了。」 小玉翠羞涩里带了丝丝苦楚:「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里敢当‘劳动’两个字。」 不一会李妈妈把水酒菜蔬一一摆到桌上,癞子三和小玉柳更是不忌讳。他们菜也喂了,交杯酒也喝了,这会子小玉柳整个人软在癞子三的怀里,任由自己胸脯被人揉捏,还要玩以嘴哺酒。 牛承祖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一张脸红到耳根,坐在那里手足无措。小玉柳也是揉着帕子欲走不能走。 牛承祖见小玉翠脸红难堪的样子,提议:「不如咱们院子里坐坐。」 小玉翠连忙起身先离开,到院里树下的石桌旁低声说:「不好请爷去屋里坐,只能委屈爷坐在院里。」 「没关系、没关系。」第一次被人当面称爷牛承祖有些飘飘然。 小玉翠一副生涩的样子,手里扭着帕子,想找话又找不到的样子。牛承祖想着自己怎么也是个爷们,就找话说:「我看你也像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落到这一步。」 小玉翠听了,眼里便滴下两颗泪:「原也是娇宠的女儿家,八岁上头没了娘,爹娶了老相好,后来就将奴家卖到这里做了养女。」 牛承祖听到了心里,这和自家有几分像啊。却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癞子三提前编好给他准备的。 「你爹和后娘也太不堪了。」 小翠玉擦擦泪:「也是奴家娘去得早,都是奴家的命。其实那后娘也挺好,还给奴家养了一个弟弟,很是讨人喜欢。」 「你不恨那弟弟?」 小玉翠一副奇怪的样子:「爹娘怎样是爹娘的事,关弟弟什么事?」 牛承祖听得抿唇,他大哥为什么还没有这女孩的见识? 屋里忽然传来些奇怪的声音,听那‘咯吱,咯吱’像是床摇的声音。又有些什么 ‘好人儿轻些弄’、 ‘怕啥?你这久经沙场三爷还能弄败你?’ 的含糊声音,起初牛承祖有些莫名,后来看到脸红的小玉翠,忽然就明白了。 他一双手不停的在裤子上抓来抓去,抿了抿干涩的唇说道:「我、我还是先回去了。」说完起身掉头就要走,小玉翠连忙去拉,等两人察觉又赶忙放手。 「爷要是先走了,玉翠怕是要被责骂的。」 看着少女无助的样子,牛承祖进退两难。玉翠揉了一会帕子害羞的低语:「要不……要不去奴家屋里坐会,那里安静些。」 进了屋也不放过是整齐,玉翠倒来两盏新茶,低声找话说:「爷是外地人,看着好周正不像商贾,莫不是来走亲的?」 这句话问到了牛承祖的心里,想着玉翠的遭遇,忍不住说起自己的事。 等癞子三心满意足出来的时候,牛承祖对小玉翠简直是相见恨晚,太贴心知意了。 癞子三拍拍牛承祖:「兄弟可真是艳福不浅呐,竟然得了玉翠姑娘的眼,肯让你进屋子,要知道玉翠姑娘的屋子还没男人进去过。」 玉翠臊红一张脸,站在屋里手足无措。牛承祖瞪了一眼癞子三,拉着人出来。 「哈哈,兄弟这是动心了,不过看你年纪怕是没开过荤吧?」癞子三拉着牛承祖不出门,反倒往玉柳屋里去「走、走、走哥哥请客,给弟弟开个荤。」 牛承祖还有几分矜持,主要是不想在玉翠面前,落下什么轻浮印象,结果跟出来的小玉翠红着脸说:「哥哥只管去,爷们哪有不开荤的。」 「瞧瞧,我们玉翠姑娘多会心疼人。」癞子三一边笑,一边把牛承祖推到了玉柳的屋里。 牛承祖蒙头蒙脑进去,屋子里还有一股子腥味,小玉柳身上要遮不遮的被子,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 「哎呦,来了个小弟弟,来、来、来姐姐教你怎么快活。」小玉柳拍了拍床铺。 屋外,癞子三勾过小玉翠香了一口,调笑:「还是你这嫩蹄子味道好。」 小玉翠白了他一眼:「也不见你来找我。」 「哎呦,你妈妈指着你发财呢,别说,我们小玉翠这张嘴可是会哄人。」 牛承祖回到家里,觉得手上嘴里似乎还滑腻腻的有东西,只觉得飘乎乎的,进了自己的屋晚饭也没出来吃。 第二天没事,实在心痒又跑去找李家两位姑娘,只是这一次却被李妈妈笑吟吟挡住了。 「我家小女儿,不曾‘梳拢’不接客,大女儿倒是招呼人……」李妈妈笑着伸出手掌,牛承祖一咬牙,回家里拿了银钱来。不过两三日,日日送银子,这边销完魂,眼巴巴也不过看见小玉翠几眼,都被李妈妈拦着。看着心上人却没法搭话,牛承祖去找癞子三。 癞子三给他出主意,拿银子梳拢小玉翠,牛承祖没钱,癞子三奇道:「你家哥嫂为了不相干的旁人,都能舍出几百银子,怎么到了自家兄弟这里却没钱了?」 「什么?」牛承祖惊诧。 癞子三讲了牛大壮夫妻,义救乞儿胡同穷孩子的事情。 「你竟然不知道?你家大嫂一笔好画,宫里的贵人都赞赏,那银子发大水似得往家里淌。」 牛承祖受到的刺激太大,木呆呆的摇头。 癞子三不平的说道:「怎么说你也是亲弟弟,竟然什么事都不跟你说,把你当什么了!」 看着牛承祖抿唇,癞子三勾起嘴角轻蔑的笑了一下,又殷勤的说:「哥哥有个主意,也许能让你如愿得到小翠玉。」 牛承祖被癞子三领去赌博,最老旧的套路,套住了牛承祖:先赢后输,输红了眼,把家里十来两银子输了精光。 第27章 等牛承祖回过头才发现,家里连明天买菜的钱都没了,他一张脸惨白的问癞子三:「怎么办,要不三哥借些银子?」 第二天顾默默正在屋里给福运长公主画像着色,冷嫂子进来禀到:「将军、大娘,牛家那个哥儿来求见。」 杨秋娘把门拍的山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实在是逼债的太吓人。冷嫂子看着门扇被拍的簌簌抖,就有些皱眉,自打这一家子来了后就没个安稳的日子,三天两头来找,从没有过好事。 程光和两个新雇来的护院,冷着脸打开门:「干什么的?」 杨秋娘认得程光,看见他就跟看见救星似得抓住急问:「你们家将军呢?要出人命了。」 程光冷着脸说:「将军去亲卫营操练,不在家。」 「那大壮媳妇呢?」杨秋娘焦急地问道。 「将军的名讳,岂是你这样的草民叫的!」程光怒斥,看着杨秋娘发髻松散,衣裳凌乱一幅腌臜样子,就叫人恶心。 杨秋娘实在是被滚刀肉吓到了,一路拉着牛三旺连颠带跑到这里,这会还心肝乱跳。倒是被程光呵斥后,定下些心思, 她拿袖子抹抹脸——帕子早不知道慌乱间丢到那里去了——然后又整整衣裳讨好的笑道:「那将军夫人在不在,这位军爷也知道我们的渊源。」 程光实在恶心这些趴着将军不放的烂人,要不是牛三旺木头似得杵在旁边,他能立刻赶走杨秋娘。 「什么渊源?分了宗便互不相干。再者你一个平民的妾侍,妄图跟官家攀扯关系,你可知罪!」 杨秋娘一二十里路过来,又是惊吓又是饥渴,还担心牛承祖,心里烦躁索性破罐子破摔,一下子跪倒门前哭闹,她就不信牛大壮还能真的把她怎样。 「大儿媳妇,求你出来见一见老婆子啊,你小叔子要没命啦!」 遇到这样一个不要脸的,程光也是咬牙,他守着门进退两难。不一会顶银胡同的闲人,在顾默默门外围了一圈。 「我说,你们怎么又来了?前几日不是刚来骗过一回银钱。」 「就是,你们这样子,还让不让人过日子?」 围着的人没有不厌恶,这两口子的,三五不时就来闹腾,就是亲爹也受不了。 杨秋娘也是今天讨债的上门,才知道自己和牛三旺在京里闲逛的时间,牛承祖竟然去嫖赌!她这会的感觉就像天塌了,那里还理会众人的指责,只想赶紧弄到银子回去好好教导牛承祖。 「大儿媳妇,开门啊救救你小叔子啊」杨秋娘跪着哭嚎不止,不但如此她还拉着牛三旺也跪下喊叫。 「大儿媳妇出来救救承祖。」 顶银胡同的人看着这两口子,跪在地上丑态百出,简直恶心的恨不能吐他们脸上。 「我说你们两口子要点脸,好不好,都分宗了谁是你儿子,儿媳?」 顾默默听着外边的动静,觉得围观的人差不多了,吩咐冷嫂子:「你告诉他们,要是再在门口撒泼搅的四邻难安,本恭人就带着牛承祖的认罪书,和他们顺天府衙门见。」 冷嫂子这话一出来,杨秋娘就不敢闹了,顾默默的厉害她是知道的,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墙角等牛大壮回来。 牛三旺两口子跑了一路,又从中午等到下午又饿又渴,可惜他们在顶银胡同连杯水都讨不到,最后还是顾默默让冷嫂子端了两碗汤面出来。当然依着顾默默的性子绝不会这样做,不过牛大壮跟她说,一则不能让癞子三觉得讹不来钱,因此不能做的太狠。二则做官名声重要,这是好机会。 事实上一直远远跟着的癞子三,看到那两碗汤面,终于下决心动手。 牛大壮从亲卫营操练回来,远远看见牛三旺两口子就皱起眉头。 「大壮,你回来了。」这是牛三旺讨好的声音,杨秋娘知道自己没分量,让他出面。 「你们怎么又来了?」 「大壮,承祖他被人骗了欠下三十两银子……」 牛大壮冷着脸:「当初说好,每月十五两银子养老,再说前几日牛承祖刚来要走十两,你们现在又要三十两,本将的日子还过不过?没有。」说完转身就欲进门,杨秋娘连忙拉住他的袖子。 「大壮,你怎么会没有,顾默默整天给贵人作画……」 牛大壮‘嚯’的转身,面无表情的说:「我娘子的闺名,岂是你个妾侍能叫的。」 杨秋娘吓得一哆嗦,可是到底牛承祖更重要,她咬牙拉着牛大壮哭诉:「怎么说承祖也是你弟弟,如今要被人卖到煤窑抵债,你不能不管啊~」 想到家里凶神恶煞的等着银钱的滚刀肉,杨秋娘拉着牛三旺跪下:「我跟你爹实在没法子,才来求你。」 这一次围着看热闹的邻里,没人去拉,实在是这两口子太恶心,牛大壮早就羞愤的闪到一边,对出来的冷嫂子咬牙切齿说:「去拿三十两银子来。」 杨秋娘听了心头一松,可是又说道:「家里还没钱买米粮。」 「呸!」这是终于忍不住的邻里。 牛大壮忍耐着从荷包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扔到杨秋娘面前。杨秋娘连忙捡起来,连着三十两银子急急忙忙回去救牛承祖。 「哎……」牛大壮叹息着抱拳「让各位高邻见笑了。」 原本多少人艳羡牛大壮一家,可是现在都忍不住同情:「将军,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沾上赌瘾,那就是个无底洞。」 对着邻里一向都笑的和气的牛大壮,脸上沾了些愁容:「能有啥法子。」 有个年纪大的老者,倒是想到一个法子:「将军,要不你们别在这里住了,让他们找不到不就完了。」 牛大壮一听眼睛亮了,可是转瞬又黯淡下去:「那每个月养老银子,他们没处拿。」 第28章 「哎呦,我的将军,你还念着他们?」 倒是那个老者又说:「将军每月去送给他们不就完了。」 「果然老者都是智者,」牛大壮认真的对老人揖手「多谢老伯提醒。」 牛大壮转身回家,顶银胡同的人除了唾骂牛三旺一家,就是同情牛大壮的遭遇,还有佩服他的忠义:这样混账的爹,还念着每月给养老银子。 等到牛大壮当值,承平帝听到牛三旺两口子,为了还小儿子的赌债,跪在牛大壮家门口不起来,多年的养气功夫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牛大壮简直就是愁:「微臣蒙朝廷恩遇,一个月八十多两的俸禄。他们来了不到一个月,就拿走五十五两银子,难不成微臣一个大老爷们,真的要靠娘子卖画为生?」 承平帝白了他一眼:「以后每月只给十五两,他们要死要活随他们去。」 承平帝看着牛大壮还在发愁,都想戳他脑袋瓜:「你好歹是朕的四品将军,靠娘子卖画为生,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 牛大壮愁苦的抬头问:「那咋办?再怎么样那也是微臣的爹。他不仁,微臣不能不义。」 承平帝有点小生气:「那你就任他们拖累?」 「邻里给微臣出主意让微臣搬走,让他们找不到。」 承平帝抚须:「这主意也行。」 牛大壮还是愁:「那每月微臣送银子去,被他们缠住怎么办?」 话音刚落牛大壮忽然出手如电,身形利落的和一个鬼祟的身影缠斗到一起,承平帝皱眉后退。不过一个照面牛大壮闪出圈外,单膝跪下请罪:「微臣不知皇长孙殿下驾到,冒犯了,请殿下恕罪。」 「本将看你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怕你分心了陛下的安危,特此试你一试。」岳绍辉淡淡的说道。 牛大壮拱手:「陛下安危微臣职责所在,即使天塌下来,微臣也不敢有片刻分心。」 承平帝拍了岳绍辉一下,笑他:装的人模狗样,当朕不知道你就是淘气好玩。 岳绍辉立马换上讨好的笑容,狗腿的拱手弯腰:千万别戳破,否则孙儿威严何在。爷孙两打了一会眉眼官司,才想起叫牛大壮起身。 因为又说起牛三旺一家,给牛大壮惹了麻烦。担心惹人反感而避开的陈贵妃,见岳绍辉来了,便命人端了些御供的水果进来。 她笑吟吟的说:「长孙殿下来了,尝尝南地的水果,极是难得。」 「谢贵妃娘娘。」岳绍辉揖手。 陈贵妃笑着说:「彦儿多亏殿下才能找到好的弓射师傅,一直想要好好谢谢殿下,怎么反倒是殿下先谢我。」 几个人笑着围桌坐聊些闲话,有一个小太监进来跟德福耳语几句,德福面色古怪的过来启禀承平帝。 「陛下」德福胳膊上搭着拂尘弯腰启奏。 「怎么?」承平帝好笑的问道「你这么古里古怪是怎么了。」 德福吸口气,沉吟了一下,弯腰启奏:「宫外顺天府衙役,拿了签子来请人。」 「什么?」承平帝先是惊愕,然后忍不住好笑「怎么顺天府请人,请到朕的皇宫来了?」 德福弯腰有点艰难的启禀:「顺天府有一桩故意杀人案,嫌犯叫牛承祖说是牛将军的亲弟弟拒不认供,府尹故此发了签子来请牛将军。」 「哼!」承平帝放下手里的水果说道「你去传旨就说牛爱卿早已分宗,没有什么弟弟,一切按国法处置。」 「是」德福弯腰领旨,后退着往倒走几步。 承平帝又说道:「顺天府是天下府衙的楷模,办差断案当以国法为重,岂有因为嫌犯有官亲就去问的,简直胡闹。」 「是」德福恭敬的领命继续后退。 承平帝看了一眼凝眉的牛大壮又吩咐:「去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这一次德福终于领完命,下去安排人办。 陈贵妃坐在紫檀木雕梅花的绣墩上,听了这件事浑身不自在。不过她到底在宫中浸淫十多年,面上依旧是浅笑吟吟,对承平帝说道:「臣妾打算晚膳,亲自给陛下做道家乡小菜。」 说完又转头笑吟吟的转向岳绍辉:「既然殿下来了,就陪陛下一起用膳,晚上给殿下加虾肉包子。」 岳绍辉听了起身弯腰恭敬的道谢:「有劳贵妃娘娘。」 等陈贵妃退下,承平帝起身,难得拍了拍牛大壮的肩膀,有些感叹:「牛爱卿……」就算经过世事的承平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牛大壮这会倒是面容沉稳,像是想通了般拱手说道:「家事归家事,国事归国事。家事上微臣吃亏,身为人子、人兄,微臣忍了就是。国却不同,国有国法。」 承平帝点点头:肯吃亏有担当真是汉子,是非分明轻重明辨,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忠义之辈。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去传旨的太监回来了。牛承祖果然杀了人,且牛三旺杨秋娘是帮凶! 原来自从上次三十两银子后,牛三旺和杨秋娘两口子守着牛承祖。可是备不住牛承祖心里记挂相好的,他又不愿意看到杨秋娘,勾起自己奸生子的记忆。因此在家闹了几场,又保证只是出去转转,最后如愿以偿。 出去就碰上守株待兔的癞子三,癞子三这几天得了银子手面大方,花了银子请牛承祖去李家喝花酒。 喝了花酒又哄他去耍钱,结果牛承祖糊里糊涂欠下滚刀肉,一千两银子的巨债。滚刀肉拿着白纸黑字的欠条,押着牛三旺两口子去找牛大壮,结果牛家大门紧锁。 牛三旺两口子被滚刀肉和巨债,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建议:砸了门里边的东西随便拿了抵债。可惜他们敢建议,滚刀肉可不敢应,明抢官宅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第29章 找不到人,他们几个只好回脱帽胡同再作打算。 再说牛承祖这边,脱帽胡同牛承祖家,癞子三依然是知心哥哥的摸样劝说:「谁知道小兄弟手气这样不济,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那兄嫂有的是银子,就是舍不得给你罢了。」 牛承祖咬牙不语。 癞子三又劝:「他们给别人家孩子几百银子的花,到了自家兄弟这里难道还不应该?」 牛承祖低头不言语,他恨牛三旺杨秋娘让他身世不堪。他恨牛大壮顾默默没有兄嫂的风范,对他不闻不问,花点小钱也要苦苦哀求让他丢人。 牛承祖不言语,癞子三也不在意。不管怎样有了牛承祖几十两银子花着,他还是很滋润的。想着这一笔够他舒服一辈子,癞子三都想哼小曲。 癞子三正在得意,忽然院外有人叫他说是有事,等他走了不久,有一个面生的青年闪进来,急急对牛承祖说: 「小哥儿,千万离癞子三远些,他专一爱给外乡人下套。他领你去的李家是他的老相好,那两个姑娘都跟他玩过仙人跳。」 牛承祖听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那青年着急向外看了看,又说:「这胡同的人都怕他使坏,因此见他来勾搭你,没人敢出面坏他的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来人急急叮嘱:「千万小心,还有莫要说起我来过。」然后不等牛承祖反应和来时一样匆匆跑了。 牛承祖想想自己的遭遇,此时才恍然大悟,他木楞楞的站在小院里,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好人! 癞子三被莫名其妙叫走,见了才发现人家找的不是他。他难免有些骂骂咧咧,那人倒也好脾气的,买了一壶好酒给他赔罪。要是往日癞子三怎么也要刮点好处,不过今天有‘大事’癞子三喝了赔罪酒,也就轻轻放过,回到牛承祖家。 牛承祖站在院里两眼通红,他的心上人,他的好兄弟通通都是骗人的! 看见癞子三回来,牛承祖阴狠的问道:「你给老子下套!」 癞子三不在意的又喝了一口,好酒就是好酒,心里感叹完才说:「小兄弟说什么呢,哥哥待你怎么样,你没心看?去李家那一次不是哥哥请客。」 说道李家,牛承祖想到自己的心上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白痴!他狠狠的冲上去扑打癞子三:「王八蛋!」 往常牛承祖这样十五六的少年,自然不是癞子三的对手,可是今天许是癞子三喝高了,有些头晕竟然被牛承祖扑到了。癞子三来了气,上手和牛承祖厮打到一块。 「你个毛没齐的奸生子,老子怎么给你下套了?就不说你爱贪便宜做事不带脑子!」癞子三脸上浮起红晕,像是喝高了。 被人当面戳破身份,牛承祖怒吼一声,骑在癞子三身上双目赤红的掐住他脖子。等他怒火散了的时候,癞子三早已气绝身亡。 牛承祖一不做二不休,趁人没注意关上院门,把癞子三拖到偏屋掩好门准备偷溜,却看到滚刀肉押着他爹娘回来。 牛承祖重重喘了几口气,这都是一伙的!他去厨房搬来压腌菜的石头,给正屋门后搬了把椅子站上去。等滚刀肉进来,照着他的后脑勺狠命砸下去。 滚刀肉当时虽然倒了,却还有命,牛三旺两口子吓得尖叫。 「闭嘴,你们想把人都引来吗?」牛承祖压低声音恨恨的说道。 等牛三旺两口子知道这不过是个套,牛承祖还杀了癞子三,两口子吓得浑身抖筛似得。说道最后还是杨秋娘一个机灵,赶忙让收拾衣裳逃命。 结果他们打算走的时候,滚刀肉醒过来了,拼命往外爬起来跑:「杀人了……」牛承祖连忙扑过去,可是滚刀肉力气太大牛承祖根本弄不住。 杨秋娘连跳带跑着过去,又是帮忙压,又是捂嘴,还回头低斥牛三旺:「他爹快帮忙!」 木楞楞的牛三旺看着妻儿,压着一个浑身血大汉呆若木鸡,听到杨秋娘的低吼,这才满屋子慌乱的看。最后抱起牛承祖砸人的石头,眼睛一闭砸了下去。 只是他们三个谁也没跑得了,滚刀肉最后挣扎太厉害,还喊了一嗓子,引来了邻居。 承平帝坐在桌旁,听了来龙去脉就一句话:「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岳绍辉倒是坐在旁边,事不关己的端起茶杯饮茶,牛大壮一幅标准侍卫的摸样面无表情。 没人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这两个人安排的:那个通知牛承祖的青年,叫走癞子三的人,还有哪壶好酒……就算牛承祖没起杀心,他们也能让牛承祖在厮打过程中‘误杀’癞子三,不过牛承祖小小年纪就不让人‘失望’。 承平帝想了想对牛大壮说道:「牛爱卿也不必为他们太过伤神,自作孽罢了。」 牛大壮转身单膝跪倒:「谢陛下宽慰,微臣还是那句话:家事微臣吃点亏没什么,国事当以国法为尊。」 承平帝为牛大壮懂得轻重缓急、是非分明点头。 牛大壮说完又面色惨然的接了一句:「杀人偿命国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过为人子,为人兄,微臣私下里送些银两让他们好过点。」 承平帝捻须点头,这是个厚道人,他温和的说:「起来吧,你这样很好。」 牛大壮揖手谢过才起身,苦笑着说:「只怕微臣以后会被人耻笑,有这样的爹和弟弟。」 岳绍辉放下茶盏嘲笑他:「满朝的文武百官……不,你数数满大治的官员,可有你家这样杀人放火的。」 承平帝不悦的瞪他,怎么着也是你原来的手下,怎么这样不宽厚。 岳绍辉不服气:「孙儿也没说错什么,皇爷爷看……」 「朕看什么?分完宗就没有瓜葛,就是株连九族也挨不着,怎么你比国法还大?」 第30章 「孙儿不敢」岳绍辉不服气的弯腰请罪,又私下嘀咕「国法是这样规定没错,可是大伙心里明白。」 「明白什么?」承平帝冷悌他,岳绍辉瘪着嘴不说话。 看到孙子终于闭嘴,承平帝叹口气,只怕牛大壮是真会被人耻笑。看着那憨人忠心的站在那里护卫自己,想着他的忠义、厚道、处处想着自己。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就是命不好遇到那样混账的家人。 承平帝想了下对牛大壮说:「牛爱卿听封。」 牛大壮惊讶的转过来双膝跪倒,以头叩地:「微臣听旨。」 「牛爱卿自当差以来,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朕进封你亲卫营千户。」 听到这封赏,岳绍辉差点没忍住乐得蹦起来,牛大壮倒是一幅沉着的样子:「微臣领旨,微臣定当以死效忠,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承平帝微笑着继续说:「还有朕念你自入亲卫营忠心耿耿忠正可表,特赐你三世骁骑尉,赐号忠正」 骁骑尉并不高只有正五品,可是这种勋爵向来是有功才能封赏,更何况承平帝还特别赐号。有了今天的封赏,满朝文武绝不会有人拿牛承祖的事,来嘲笑或者攻讦牛大壮,毕竟皇帝的意思很明白。 「陛下」牛大壮把头深深的叩到地面「陛下对微臣的爱护,微臣铭感五内。此生只要微臣在陛下身旁,就算臣粉身碎骨也会保陛下安康和乐。」 殿里安静了一瞬,仿佛空气也被牛大壮的庄重凝结。还是承平帝反应过来轻笑:「太平年间那里动不动就粉身……」 承平帝忽然想起牛大壮,为了自己的长孙身中十七箭,他顿了一下笑着说:「起来吧,好歹一个骁骑尉,一年还有八十多两俸禄,可以给你娘子买首饰。」 牛大壮因为又偷买首饰,被顾默默揍了一顿,连承平帝都知道。不过承平帝现在说这个,只是为了让那个憨人高兴点。毕竟满京城谁不知道,堂堂正四品广威将军牛大壮,经常被自家娘子揍,偏偏牛将军爱妻成痴。 果然牛大壮不再庄重或者面无表情,又变得憨厚老实,只见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笑道:「给娘子买首饰应当的,自家娘子就要装扮的漂漂亮亮。」 承平帝见了心情也好起来,毕竟那样的烂人不值得人为他操心。 牛承祖被判故意杀人、伤人,不过念他被陷害在先,杖一百、刺配两千里遇赦不赦。 牛三旺被判故意杀人,杖五十刺配两千里。 杨秋娘被判协助杀人,杖五十发配两千里流放十五年。 等到牛三旺一家被押解上路的时候,牛大壮特意去送。 他浅浅笑着把十两银子,塞到解差手里:「麻烦这位小哥,路上看着棒疮药买些给他们使。」 解差一连笑的谦卑:「大人只管放心,小的路上一定多加注意。」 不过十来日不见,那三个人便像变了个样子:牛三旺干瘦枯萎,头发乱蓬蓬一片,脸上瘦的全是皱起来的皮;杨秋娘头发白了大片,凌乱的缠在头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牛承祖就像一个还没到季节就干瘪的高粱,虽然还有青绿,却能感觉到青春已经逝去。 这几个人身后,都是干了的血迹,肩上顶着十几斤重的枷锁。看到牛大壮过来杨秋娘先呜呜的哭着求情: 「大壮……不、不、不,将军求你救救我们,我们是错手。」 牛三旺也顶着枷锁颤抖的哭求:「大壮,老爷,你救救爹吧,爹给你跪下。」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闪到一边,对牛三旺说:「跪下有用吗?如果有用本将给你跪下,你还我娘和我弟弟一条命来,好吗?」 牛三旺愣住:「你果然记得。」 「怎么能忘?忘记鲜红的血从我娘的裙子下渗出来,忘记我弟弟睁开眼睛,却活不下去?」 杨秋娘这时才明白:「当初陈宝珠是你害的!」 牛承祖抬起沉沉的头:「大哥,我没有害过你,你救救我吧。」 牛大壮面无表情不说话,牛承祖恨道:「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那都是他们的事,你不能连我也不管,我不是你弟弟吗?」 「你一直觉得,本将推你娘早产,是想害死你。且不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按你的说法,庆年得罪过你什么,你要害死他?」 「本将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牛大壮看向牛三旺和杨秋娘「好好活着赎你们的罪孽,我娘和弟弟在地下等你们。」 牛大壮解下拴在路边的马翻身上去,面无表情的一甩马鞭‘驾’往京城跑去,他在心里默念:娘、弟弟……我替你们报仇了,你们……安息吧。 马儿渐渐跑远了,三月的春风拂过大地,青绿的田野满满都是生机。 牛大壮想起去年四月,自己出城接顾默默的时候。那时候心情是多么飞扬,算起来娘子来京城快一年了,蛋蛋也六岁了。 牛大壮慢慢的笑起来,儿子大了可以分房睡了。在家里乖乖练字的蛋蛋,不知道他爹打起了他的主意。 牛大壮回到家的时候,顾默默领着阿蛮去给福运长公主送画。冷嫂子端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一边看孩子一边纳鞋底。 蛋蛋跟周和练完字,现在正手持细木板,蹲在梧桐树下玩击球。几个人见牛大壮进来,都起身问好。 蛋蛋先放下手里的细木板,站起来面向牛大壮弯腰揖手:「爹爹回来了。」 冷嫂子紧跟在后,把手里的活计,放到旁边小板凳上的蒲篮里,起身屈膝。周和跟着他娘一起弯腰揖手:「将军回来了。」 牛大壮笑着挥挥手:「都起来。」 「将军下午要上差,不如我现在去把饭食准备出来。」冷嫂子笑着说。 牛大壮点点头:「有劳冷嫂子 。」 第31章 冷氏笑着屈膝:「将军客气。」说完一手拿着蒲篮,一手拿着板凳去前院,周和领着蛋蛋过来拿另一个板凳。 牛大壮对周和说:「阿和去厨房帮你娘烧火,蛋蛋我来带。」 「是」周和放开蛋蛋的手,拿起小板凳去前院找他娘。 牛大壮拴好马出来回到东屋,蛋蛋小心的倒了一盏茶给他:「爹辛苦了,请喝茶。」 牛大壮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坐到桌边:「蛋蛋长大了。」 蛋蛋不说话,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 牛大壮把儿子拉到身边,语重心长的说:「蛋蛋六岁了,是大孩子不应该在和娘亲一起睡。」 蛋蛋眨眨眼睛不说话。 「你看周和都是自己睡。」 「阿和九岁。」蛋蛋冷静的指出两者差别。 牛大壮噎了一下,又笑着哄:「蛋蛋不想有自己的屋子?」 「蛋蛋有书房。」蛋蛋冷静的指出,他有属于自己的屋子。 牛大壮一琢磨还是利诱:「蛋蛋要是自己睡,爹带你出去玩买好吃的。」 「娘经常带蛋蛋出去玩,买好吃的还有好玩的。」蛋蛋特意说明,他娘还多一个‘好玩的’。 「爹带你骑马。」这个蛋蛋娘总做不到吧。 蛋蛋低头思量了一下,抬起头:「骑马虽然好玩,但是蛋蛋不能因为好玩,就把娘让你给你。」他冷静的说:「爹经常半夜把娘偷走。」 牛大壮冷汗,幸亏娘子不在,否则自己铁定要挨揍,还要好些时候不能亲近。他把儿子抱起来放在腿上,认真的说:「蛋蛋这话可不能跟别人说,知道不?」 蛋蛋点点头:「阿蛮姐姐说,爹偷走娘是要给蛋蛋造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要是告诉别人弟弟和妹妹害羞就没有了。」 厚脸皮的牛大壮决定就用阿蛮这个借口:「蛋蛋你看,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弟弟妹妹,所以蛋蛋自己睡,爹和娘好多些时间给蛋蛋造弟弟妹妹,好不好?」 屋里的鸡毛掸子,院里的棍子如果有灵的话,一定会喊:大娘快来,揍他、揍他。 「有没有弟弟妹妹不要紧。」蛋蛋冷静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蛋蛋不喜欢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牛大壮奇怪,蛋蛋虽然不说,可他还是蛮喜欢看别人家小婴儿。 「喜欢,可以去邻里家看。」 「蛋蛋不想自己家养一个?」 蛋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牛大壮:「爹喜欢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不喜欢蛋蛋了?」 牛大壮惊得张大嘴巴:「怎么会,爹最喜欢蛋蛋。」 蛋蛋从牛大壮腿上爬下来:「那就行了,爹要去上差,冷婶婶一会就把午饭备齐。爹休息一下好吃饭。」 看着儿子淡定的要离开,牛大壮……为什么自家儿子这么难骗?最后还把话带歪,搞得自己没话说。 他起身拉住小人儿,蹲下问他:「蛋蛋跟爹说最想要什么?」 蛋蛋思索了一下:「去学堂。」蛋蛋想去学堂,可是他年龄有些小,顾默默让他等到明年再去。 牛大壮为了能和娘子一间屋,决心顶风作案,今年就送蛋蛋去学堂。 「好!只要蛋蛋自己睡,过几日爹就送你跟阿和去学堂。」牛大壮脸上是豁出去的悲壮,大不了再被娘子揍几顿。 蛋蛋看着自家爹,一脸豁出去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自己的爹爹真是想尽办法了,真可怜。 「好吧,蛋蛋自己睡。」 恰好冷嫂子,把早就预备的饭食做好端进来:「将军午饭齐了。」一般午饭都是午正一刻吃,不过牛大壮因为要去送牛三旺一家,在亲卫营请了半天假,因此要早点吃,好赶去下午操练。 牛大壮洗了手坐到桌边,吩咐冷氏:「麻烦冷嫂子去把东厢庆年的书房,收拾出卧具,以后大少爷要单独睡。」 冷嫂子愣了一下,没听大娘说要蛋蛋自己睡。原谅冷嫂子这样想,实在是这个家里从来都是顾默默说了算。 不过既然将军说了,冷嫂子反应过来马上应‘是’。两口子还年轻,将军那点心思冷嫂子都懂。 顾默默下午带着阿蛮回来,梳洗过后去炕上歇着,就发现炕上蛋蛋的被子、枕头不见了。她奇怪的问儿子:「蛋蛋你的枕头呢?」 「在东厢,蛋蛋大了要自己睡。」 顾默默不相信这是蛋蛋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蛋蛋从小跟着自己,绝不会想自己睡。 「谁说蛋蛋大了要自己睡?」 「爹说的。」 就凭这句话,蛋蛋不会答应,顾默默笑着问:「你爹还说什么了?」 「爹说了很多最后为了让蛋蛋自己睡,还答应送蛋蛋去学堂。」 ……顾默默对牛大壮无语 这么长时间过去,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可是顾默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有点掩耳盗铃,可真要住到一起,总觉得蛮难为情。更何况自己明明想让蛋蛋明年去学堂,他竟然以此贿赂儿子!不折腾他对不起自己。 顾默默笑着对儿子说:「可是娘舍不得蛋蛋。」 小人儿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蛋蛋陪娘。」虽然有点同情爹,虽然很想去学堂,但是什么也没有娘亲重要。 还在宫里为牛家三口装沉痛的牛大壮,不知道等他回来就真的沉痛了,努力半天才骗走儿子,结果娘子一句话,他的辛苦全白费。 顾默默满意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着问他:「蛋蛋很想去学堂?」 小家伙抿着嘴巴为难了一会,坚定的说:「蛋蛋最爱娘,蛋蛋陪着娘,明年去学堂。」 这孩子从来不撒谎,这样说就是很想去。顾默默明白了儿子的心意,自然不愿意他失望:「那爹娘在京里好好打听打听,帮蛋蛋找个好先生。」 第32章 小人儿眼睛亮闪闪的,小脸上漾起甜蜜的笑:「好。」 于是那一天晚上,忍着开心回到家的牛大壮,又一次悲剧。除了没能如愿替代儿子入住东屋,还接到娘子的一项命令:打听京城那家学堂好。最让他受打击的是,半夜偷娘子未遂……因为顾默默说他不该贿赂儿子。 苦哈哈的牛大壮没法子,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六七天,到三月十九,才找到让娘子满意的学堂。 也终于在这一晚,偷渡娘子成功。 一轮新月满天繁星,泡桐树叶已经亭亭如盖,遮挡着树下静悄悄不动的秋千架,小院里安安静静大部分人都睡了。 第二天恰好是牛大壮休沐,一家人一起准备吃完早饭,好送蛋蛋跟周和去学堂。就要去学堂,蛋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默默:「娘。」 顾默默半弯腰,笑着摇了摇蛋蛋头上的羊角辫。蛋蛋仰着小脸蛋,眼睛笑眯眯的眨了眨,长翘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顾默默忽然浑身一怔的松手,又笑着对儿子说:「蛋蛋去洗手准备吃饭。」 蛋蛋跟阿蛮去洗手,顾默默却在心里暗斥自己:不许再想那混账谜语,不许再想……顾默默咬牙:静心。 她收敛心思去看屋外的春景:院子里干干净净,龙爪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翠绿的长成伞。泡桐树高大挺拔,鲜亮的绿色树冠,给院子里带来一片绿荫。 顾默默轻轻调整呼吸,满目的绿色让她心情沉静下来。只是不等她收回目光,就看到某个人应该是练完石锁,梳洗了进来。人看着很是精神,脸上笑嘻嘻的:「娘子」 顾默默别过头:笨蛋!胡子没擦干净,末梢还有一滴水珠。顾默默无法遏制的想起,昨晚他抬起头时,胡子有几缕湿湿的黏在一起,还挂了……顾默默咬牙静心。 「娘子」牛大壮心情很好的凑到顾默默身边。 顾默默闪了一下,坐到饭桌旁淡淡的说:「坐下准备吃饭,然后带蛋蛋跟周和去学堂。」 「为夫都听娘子的。」牛大壮憨憨的笑着,一边说一边坐到顾默默身旁。 顾默默脸色平平的不说话,心里却暗骂:混蛋说得好听,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听我的? 「娘」蛋蛋洗好手,走到他娘身边。 顾默默换上和蔼的笑脸,摸摸儿子粉嫩的小脸蛋:「乖,吃饭了。」 牛大壮伸出双手架在蛋蛋腋下,胳膊一用力蛋蛋的小身子,就凌空坐在了圆凳上,然后牛大壮讨赏似得对顾默默笑笑:「娘子」 顾默默不提防,就看见一圈黑胡子中间,咧出来的一嘴白牙,看的她只觉眼花,脑子里‘嗡嗡嗡’。 「吃饭,不许笑!」 「哦」牛大壮老老实实的拿起筷子和馒头。顾默默看着那个白馒头,进到一圈黑胡子的嘴里,只觉得胸闷气短。她使劲克制自己,拿起筷子夹菜,但那一盘馒头,她连看都不想看。 几根清脆的腌菜,一口红豆稀粥,顾默默总算心平气和下来。她款款的伸出筷子准备再夹根豆干,然后面前就出现了一只麦色的大手,那手里握着一个雪白的馒头。 「娘子,吃个馒头顶饿。」 「不吃,拿走。」 「哦」牛大壮放下馒头,又拿起一个包子伸到顾默默眼前「那娘子吃包子。」 顾默默看着面前的大手和包子,浅浅平气:「我早不上不想吃,拿走。」 「娘子,你不能挑食」牛大壮好心劝到「你看蛋蛋都不挑食。」说完他晃晃手。 顾默默看着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的包子,捏紧筷子强笑:「今天胃口不好……」 牛大壮收回包子皱起眉:「要不找先生来看看。」 顾默默忍住心里的邪火闷气:不能发火,不能变脸,这是自己心里过不去,与人无关。 「吃饭,不许说话,没什么大碍。」 看着娘子脸色红润,说话也不缺底气,牛大壮老实的点头吃饭。有眼色的牛将军看出来了,娘子似乎在忍着什么郁气,而且这郁气似乎和自己有关。他相信自己要是再啰嗦下去,怕是会被娘子收拾。 牛大壮老实的吃饭,顾默默却没法再平心静气。她夹菜碰到牛大壮也夹菜,顺着筷子看过去,一圈黑胡子就对着自己咧开嘴笑。 无意中看到盘子里的馒头,就想起雪白的馒头,进了黑胡子的嘴里,忍不住去偷瞄,就看见黑胡子,正含着碗沿喝稀饭。 牛大壮吃饭没什么坏毛病,安安静静地没有声音,可是顾默默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啧啧’的声音。她连忙低头告诫自己:静心,静心,不许乱想! 这顿饭注定让顾默默纠结烦躁,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会看到那部炸蓬蓬黑胡子。 ‘嘿嘿’看似专心吃饭的牛大壮早就发现,娘子在不时偷看自己的胡子。他心里得意,娘子终于知道胡子的魅力了,那今晚是不是又可以……嘿嘿嘿。 吃完这顿让顾默默难以下咽的饭,一家人重新梳洗,换好出门的衣裳去学堂。学堂稍微有些远,牛大壮雇了马车等在院外。 出二道门的时候,牛大壮趁两个孩子离得远点,在顾默默耳旁嬉笑低语:「娘子,偷看了一早上为夫的胡子,是不是终于发现胡子很好玩,还能猜谜……」 顾默默身形一滞,脑子有些空白,又像是在‘嗡嗡’响。 「嘿嘿,上边毛,下边毛……」 顾默默机械的往前走,牛大壮跟着继续说:「黑了睡觉毛对毛」 ‘嘎嘣’一声,被牛大壮胡子折磨了一早上的顾默默,脑子里神经断了,马丹!老娘让你‘毛对毛’。 她撩起裙角几步走进厨房,抽出一根硬柴棍,指着跟进来的牛大壮说:「你今天就给我把胡子剃了。」 「啊?」觉得很好玩的男人,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娘子的怒火「为什么?胡子很好啊。」 第33章 顾默默冷笑:「没有为什么,你剃不剃?」 牛大壮谨慎的估计了一下棍子的长短,后退几步,小声嘟囔:「不剃。」 顾默默一手提裙,一手持棍来抓牛大壮:「你剃不剃?」 牛大壮转身就往外跑:「不剃,说不剃就不剃,胡子怎么惹娘子了。」 「今天由不得你不剃!」顾默默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抓着棍子,在后边追出院门。 冷嫂子奈,对跟在后边的两个孩子说:「先等等。」 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大治国承平三十五年京城,顾默默追着牛大壮出了顶银胡同,跑到胡同外的街上。 牛大壮撩着锦袍,在前边鸡飞狗跳的边跑边回头。顾默默提着裙角,拎着棍子追不到誓不罢休。 被他们几句打发了的吴大人,放下半搭在空中的手,抚了抚被风带乱的胡子,也不计较那两口子。他背着双手,依旧腆着微胖的肚腹,迈着小八字轻叹:「将军和恭人真是夫妻恩爱呐。」 路旁的小贩则叽叽喳喳的议论。 不过这些顾默默都不知道,她现在就一门心思:逮到前边的混蛋,剃了那碍眼的胡子。 「牛大壮你给我站住!」追了两条街,顾默默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拄着棍子直喘气。 牛大壮抹抹额头的汗,站在几丈远处:「娘子别气,为夫站住了。」 「跟我回家剃胡子。」 「不剃。」 又跟老娘顶嘴!顾默默怒道:「你剃不剃?」 「不剃」牛大壮觉察到危机,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娘子「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为夫的胡子~」 马丹,认错最快从来不改!今天收拾不了你的胡子,我就不是顾一默! 「哎呀」顾默默忽然手一软,棍子倒在地上。 牛大壮看到娘子忽然双手捂着肚子,表情难过,急忙跑过来扶住顾默默,沉稳的问:「娘子,是不是刚才跑岔气了肚子疼?别怕为夫带你去医馆。」说着牛大壮弯腰想要抱起顾默默。 哎哟,疼、疼、疼」牛大壮弯着腰直不起来。 顾默默拽着牛大壮的耳朵,面露得色:「你跑啊,看你再跑,现在就跟老娘去剃胡子!」 牛大壮真为难,他悄声说:「娘子,这胡子是陛下让留的,不能剃。」 顾默默愣了一下松开手,牛大壮揉着耳朵委屈:「娘子,都不心疼为夫。」 顾默默白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总之,你胡子不剃,休想进家门!」说完转身准备回家。 牛大壮可怜兮兮的围着顾默默:「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为夫吧~」 顾默默不理他拍拍裙角,看看另一只手里拎的棍子,实在是根好柴火。花钱买的扔了怪可惜,她把棍子塞给牛大壮,自己身姿端正的回家。 牛大壮看着手里的棍子眼睛亮了:娘子这是放过我了?他笑嘻嘻的快走几步凑上去:「娘子~你不生为夫的气了,娘子真好。」 顾默默懒得理他,自己走自己的,牛大壮一路围着自己的娘子各种讨好。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到了顶银胡同家门前。 「站住」顾默默一句话,牛大壮老老实实的站好:「娘子~」 顾默默不理会他可怜巴巴的表情,从他手里拿过柴火棍说道:「等着,不许跨进院门。」 「娘子~」牛大壮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娘子进了内院,不一会抱着枕头被褥出来。 顾默默把手里的东西扔到牛大壮怀里:「要是没剃胡子,敢踏进院子一步,我就休了你,明白吗?」 牛大壮抱着被褥呆如木鸡:「娘子……」娘子不会这么狠的呜呜呜…… 老娘就这么狠!顾默默给他一个白眼,转身进院子。可怜的牛大壮抱着被子站在门槛外,上半身极力探进院子讨好:「娘子,为夫还要同你送蛋蛋、周和去学堂。」 顾默默回头冷悌,牛大壮连忙挪挪脚讨好的笑:「为夫没踏进院子。」顾默默不理他耍宝,自己去了内院。 大门外胡娘子看的只想笑:将军和恭人是她再没见过的恩爱夫妻了,将军真的好疼恭人。不过遇到了总要问候,胡娘子是个厚道人,不戳人心窝子她笑着问: 「这是恭人给将军当差的地方,准备的换洗被褥?」 「是、是,我娘子心疼我。」牛大壮笑呵呵的回答,然后他就看见顾默默领着蛋蛋周和,带着阿蛮出来了。 牛大壮连忙抱着自己的铺盖,讨好的凑过去:「娘子~」 顾默默笑吟吟的说:「记得我刚刚的话。」 ……牛大壮悲剧了,虽然他跟着把蛋蛋送到学堂,最终却凄凉的抱着被子,去了营里自己的屋子。哦,还有他的马也被扫地出门。 第二天牛大壮该到宫里当早上的差。承平帝早上一般都是召人来讲书闲谈,或者和人下棋品茗,可是今天早上却被牛大壮坏了兴头。 他被牛大壮不时就,飘过来的为难眼神弄得无语,最终扔了手里的白子问道:「牛爱卿可是有什么为难的的事?」 牛大壮单膝跪倒:「陛下英明。」 你一早上为难的看了朕八百回,朕不想英明都不行,对这个憨人承平帝也是无奈:「说吧,什么事?」 牛大壮低下头磕磕巴巴的说:「陛下能不能……能不能……给微臣一道旨意……」 向陛下求旨意倒是有意思,承平帝和来作陪的大学士,一起饶有兴味的看向牛大壮。 牛大壮哼哼吃吃:「就是能不能……下旨让微臣回家……然后不许微臣的娘子休掉微臣。」 ……承平帝和大学士。 承平帝拿自己的亲卫简直没辙,经常被娘子收拾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被赶出家门。赶出家门也就罢了,竟然求皇帝下一道旨意,不许他娘子休他……有这样荒唐儿戏的圣旨吗? 第34章 承平帝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才能正视自己这个让人无语的亲卫:「恭人虽然有些泼辣,却一向明理知进退,你说说你又做什么惹到恭人?」 牛大壮低头不服气:「微臣没做什么,这次是娘子不讲理。非要微臣剃了胡子才能进门,否则就不要微臣了。」 承平帝轻笑:「恭人不讲理?要不要朕把这句话命人传给恭人?」 「啊!」牛大壮吓了一跳,连忙抬头「陛下……」 承平帝慢条斯理的把杯子放下,整整衣袖笑着说:「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气得恭人如此?」 牛大壮低头嘟囔:「没做什么……」 「那就算了。」牛大壮嘴硬,承平帝懒得理他,反正他总得服软。 牛大壮没法子,拿眼睛扫了扫殿里的人,承平帝挥挥手,连大学士也弯腰揖手退下:「说罢,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恭人容不下你的胡子。」 牛大壮挠了挠自己的胡子:「微臣真没做什么……」承平帝冷悌他。 牛大壮低头嘟囔:「不就是一点闺房乐趣吗。」 ……承平帝愣住了,拿胡子玩闺房乐趣?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亲卫,殿里顿时安静下来。承平帝沉默了一会不知想到什么,抓起高脚盘里的一棵水果,砸到牛大壮脑门上。 「陛下,微臣做错什么,都这样对微臣。」牛大壮捂着额头嘟囔。 陈贵妃发现殿里的人都退出来,借故走进去,就听到承平帝不耐烦的说道:「你,你立刻去给朕把胡子剃了,朕看着碍眼。」 陈贵妃心里暗自揣摩:这是怎么了?接着她就听到牛大壮跪倒回话:「陛下龙体重要,千万莫要生微臣的气。」 「朕不生气,朕就是现在看到你的胡子就碍眼,现在就去剃。」 「陛下,现在是微臣当差守卫陛下安危,微臣绝不会擅离值守,就算是陛下的圣旨也不行。」 陈贵妃听到牛大壮沉稳的声音,就知道他这话又说到皇帝的心里了。为了讨巧也是好奇牛大壮到底长什么样,她人未到声先到:「这有什么为难,去请个会修面的来这里不就好了。」 皇宫是人世间最安逸,最享受的地方,什么样伺候的人没有,不一会便有专门修面的太监奉旨前来。 当初承平帝第一眼看到牛大壮,就注意到他的大胡子。如今相处日久,倒是好奇牛大壮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缕缕伴随了牛大壮好几年的胡子,掉到了地上。等承平帝看到剃完胡子的牛大壮,愣了一下才笑着赞道:「相貌堂堂,不错。」 陈贵妃也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怔楞:「原来牛将军这么年轻,倒是让本宫吃了一惊。」 她在心里暗道:何止相貌堂堂,亲卫们都是挑过相貌才能当选,可牛大壮的长相竟然也不输任何人。 这一刻她深深的羡慕、嫉妒、恨顾默默她凭什么?论美貌自己跟她春花秋月各有所长,甚至自己还略胜一筹;论才华自己的琴技不输宫中国手,凭什么她有这样一心待她的夫君?老天爷这么不公! 下差后,牛大壮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吩咐王喜——这是牛大壮晋升正四品后,多加派的两个亲兵之一——去办一件事,自己则兴冲冲的去了街上。 蛋蛋跟周和今天正式去学堂,学堂辰正开课未正下学,中间三个时辰,需要带些点心吃食中午垫垫肚子。 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顾默默担心孩子们吃不好,决定在学堂周围,找家干净整齐的吃食铺子,每天给孩子们送午饭。 至于接送,牛大壮把程光留在家里。虽然将近十里路有些远,但是牛大壮觉得孩子多走走跑跑没什么坏处,刚开始实在走不动,可以让程光背背抱抱。 阿蛮接了王喜传回来将军的命令,在用过午饭跟顾默默去学堂附近找吃食铺子时,把顾默默领到一处偏僻的胡同。 阿蛮眉头微皱的屈膝:「大娘,奴婢忽然肚腹有些不适,怕是晨间吃坏了肚子,求大娘在此稍后,奴婢去去就来。」 人有三急这是常情,顾默默自然不会为难,等她看见阿蛮一闪身进了另一条胡同,才发现,这个胡同狭窄且少人迹。 细长的胡同里不远处有一颗细瘦的柳树,柳树下有一块不规则的方石,表面被磨得泛些弱光,看样子常有人坐。 顾默默并不打算坐,不过是三月下旬的午后阳光,也有些让人不适,因此她决定去那棵树下站一会。 「小娘子且留步。」 顾默默听到身后传来朗朗的声音,自己面前则横了一把折扇挡住去路。 「小娘子身姿曼妙,令小生心向往之。」 顾默默愣住,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她愕然转身看见一张笑脸,看见那张脸的刹那,顾默默迅速低头垂眼:混蛋!你以为剃了胡子,换身衣裳老娘就认不出你!笨蛋,竟然还会变音。 娘子对着年轻好看的公子哥,也不会多看一眼,娘子果然喜欢我‘嘻嘻’。牛大壮不知道,为了学画顾默默学过透视,别说他剃了胡子,就是扒了那张皮顾默默也能认出来。 「小娘子果然貌美无双让小生心生爱慕,不如这就跟小生家去,小生家有良田……」 ‘五十亩’顾默默心里替他说。 「奴仆无数……」 ‘呵呵’就俩:阿蛮、冷嫂子,顾默默在心里嘲笑他。 「小娘子随小生且去享福吧。」牛大壮美滋滋的等娘子发飙收拾自己,娘子那么心疼自己,绝不会被不认识的公子哥儿迷惑。 ‘哼’会玩哈,调戏老娘!顾默默心里冷笑,换上笑脸抬起头:「公子生的好相貌,又家财无数,奴家愿意咱们走吧。」说完笑眯眯的来拉牛大壮的手。 牛大壮吓得握紧扇子‘嗖’的收回手,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娘子要跟人走,不要他了? 第35章 顾默默笑眯眯的,欣赏牛大壮如遭雷击的表情。 「走吧公子,这天正好赶路。」顾默默笑咪咪的伸出手。 要是往日牛大壮早就一把握住爱不释手,可是这会他只觉得心惊胆颤:「小娘子家里没什么牵挂的,要不跟家里说一声。」牛大壮小心翼翼的提醒暗示,还有夫君不要忘了啊,娘子。 笨蛋,连自己手都不敢碰了,顾默默笑着去抓牛大壮的手,牛大壮吓得连忙后退:「小娘子三思啊,家里真的没什人牵挂?」 顾默默笑眯眯的一步步进逼,牛大壮惶恐的一步步后退直到墙根,他贴着墙恨不能贴到墙里边去。 「公子不是说奴家身姿曼妙貌美无双,心向往之……」 顾默默越靠越近,牛大壮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紧紧贴在墙上干笑「哈……哈,是啊」 还嘴硬?顾默默伸出手,抓住避无可避的牛大壮,笑道:「那咱们走吧。」 「小……小……小娘子……」牛大壮跌跌撞撞的被拽着走「你家里……」 顾默默停下‘恍然大悟’的回头说:「公子相貌堂堂,实在是让奴家忘了,家里还有个笨蛋夫君。」 牛大壮的玻璃心‘咔嚓’裂出蛛网缝,脸上满是伤心。顾默默却视而不见的继续说:「没关系,到了前边街上找些笔墨,奴家写一份休书即可。」 牛大壮的玻璃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不过他知道娘子不会这样对他……他明白了,娘子第一眼就认出自己。 牛大壮拉住顾默默的手,停下脚步可怜巴巴的用自己的声音认错:「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 顾默默回头笑:「公子说什么呢,奴家听不懂,咱们快去找笔墨写休书。」 ‘哇’的一声哭出来,大概就是此刻牛大壮的心里写照。他只不过是想通过,娘子拒绝俊帅年轻公子,来证实娘子是喜欢自己的……然后给娘子个惊喜,让她知道自己的夫君也有好相貌。 牛大壮苦着脸,摇晃顾默默的手:「娘子,为夫真的错了,再也不敢自作聪明。」 ‘哼’顾默默从鼻子里冷哼出来,她抽回自己的手,一手叉腰一手点着牛大壮的脑门:「跟我玩?我学的画技画皮画骨,别说你剃了胡子,就是扒了皮,我也认得出你!」 顾默默说一下点一下,牛大壮被点的不停往后退,不过整个人倒是鲜活过来,他憨笑:「原来娘子都把为夫喜欢到骨头里了。」 顾默默维持一手叉腰,一手点人额头的动作无语:这脸皮是有多厚?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还喜欢到骨头里。 她放下手转身出胡同,阿蛮也不必等了,肯定串通好的。 牛大壮有眼色的小步跟上,笑嘻嘻的说:「娘子,为夫长的不错吧,陛下都说相貌堂堂。」 顾默默不理他,在心里给他了一个白眼:所以你不当将军,打算出卖色相? 「娘子,看到为夫的样子,有没有更喜欢为夫一些?」 没有喜欢,自然也说不上‘更喜欢’谢谢。顾默默心里怼他,不过却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即便是玩笑,也会伤了那笨蛋。 「娘子~别一直走,跟为夫说说话,你都没有夸赞为夫的样貌。」牛大壮快走几步,转身挡住顾默默不肯让她出胡同。 顾默默抬头冷笑:「我怎么没夸,刚才不是说公子好相貌吗?」 提到刚才失败的调戏,牛大壮有些不好意思「娘子~」 「松手,我还有事。」顾默默晃晃自己的手。 「不松。」 「松手」 「不松。」 顾默默气结,你是三岁孩子啊?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掰牛大壮的手:「松手」 「就不松。」牛大壮也两只手一起上,把顾默默的双手都握住。 「松手,放开我。」 「不放!」 「光天化日哪里来的登徒子!」胡同里响起一声斥责,张婉儿和程氏拐进胡同。 自从上次张婉儿决定自己谋生后,主仆几人辛辛苦苦做些糕饼绣活来卖。绣活还好虽然挣钱少,却有固定的地方收倒是不愁。可是糕饼,她们去热闹人多的地方卖,被其他小贩挤兑撞散好几次;去人少的地方卖,卖的价低还慢,结果好些糕饼卖不出去放坏了。 几个人原本就没有抛头露面过,拉下脸皮还要受这些磨难,程氏和红拂绿意着急难过的直掉泪,倒是张婉儿咬牙坚持,一月下来总算磕磕巴巴落下一两八钱银子。 主仆几个围着一堆铜钱几块碎银又哭又笑,不管怎样总算是找到条活路。就在这个时候,阿蛮来送每月的五两银子。 她不仅来送银子,还带了顾默默的话:张姑娘能自立是件好事,但以后做事要谋定而后动不能莽撞。还说要是小本生意被人欺负,可以说是牛大壮的远房表妹。 张婉儿捧着五两银子,心里五味杂陈,她现在知道赚银钱有多不易。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己的处境爹娘不闻不问,倒是被自己凭空添了许多麻烦的顾默默,不仅没有斥责,还给了帮扶和劝告。 张婉儿领着程氏,去给顾默默赔礼兼道谢。最后低头说,自己现在生意还没稳定,每月的五两养家银,还要厚脸皮收着。 顾默默倒笑赞她长大了,知道轻重缓急,而不是一味逞强。‘轻重缓急’四个字让张婉儿醍醐灌顶,明白很多道理,从那时起她再也不拿顾默默,当乡下无知泼妇看。 如今看到顾默默被人拦住,张婉儿大喝一声,不顾程氏阻拦几步赶过来,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子:革带襕衫、面敷轻粉,头戴儒巾,鬓角簪了一朵红花。身形挺拔,最出色是他的五官,浓眉亮眸鼻挺口正,很是英挺。 其实牛大壮的长相,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斯文型,不过看着却特别英武可靠。 第36章 张婉儿忍住砰砰心跳,缓步过去微微屈膝轻施一礼:「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怎好当街调戏朝廷命妇。」 牛大壮轻笑:「张二小姐不必多礼,本将不过和娘子……」牛大壮憋住气,娘子为什么又拧人? 因为你那张狗嘴,说不出人话。顾默默推开他对张婉儿笑道:「张二小姐这是?」 原来这么巧几经周折,张婉儿她们找到 这胡同外的街道。不算太繁华却也不太差,最好的是这街上的学堂,中午好些学子出来买点心吃食。程氏的糕饼软甜可口,很得孩子们喜欢。 知道了彼此来这里的缘由,张婉儿还说以后可以请蛋蛋中午吃糕饼,她的糕饼味道不错。不过顾默默谢绝了她的好意,别人家午饭随便垫些,她却不愿意自家孩子吃不好。 目送顾默默夫妻离开,张婉儿的眼里难免显出些落寞。程氏看看远去的那二人,再看看自家小姐,便明白小姐动心了,说到底也是她带大的姑娘。 「小姐喜欢,何不带些糕饼,活计……」程氏出主意「红拂绿意的活计都不错,去孝敬恭人。一来让恭人知道小姐恭顺,二来也能常见将军。」 张婉儿收回不舍的目光,转身往家里的方向去。 程氏挎着篮子,跟在后边劝说:「小姐本就是将军的妾侍,这么做理所应当。」 张婉儿停下脚步:「奶娘,咱们何必做那不识趣的事,将军眼里只有恭人。」 「可是小姐就是牛家的妾侍,他们一个仗着泼辣,一个没担当,凭什么祸害小姐这样葬送青春年华?」程氏心里都是痛,真是造孽,难道自家小姐就这样蹉跎青春守活寡? 这一个多月的经历,让张婉儿明白不少事情。她低垂眼眸抿紧嘴唇:「祸害我的不是他们,是……」 是贵妃,可是这样的话张婉儿没胆说出来,她顿了顿又开口:「将军不是曾说让我自行婚配吗,我……」 「小姐,你可不能糊涂,」程氏唬了一跳,连忙劝阻「你是贵妃赐下的,要是自行婚配,到时候谁能证明是将军让你做的?说不得到时候将军一推干净,小姐……」 程氏满心担忧「贵妃的面子,咱们可没命损折。」 也是,万一真有那一天她要再嫁,牛大壮或许没事,她就难说了。张婉儿抿紧唇,转身走回家的路,走了一段路才低低开口:「咱们先能自立再说其他。」想起刚刚看到的俊伟男儿,张婉儿觉得其实不嫁也没什么。 她们几个,这十来日在街上借将军的光,没人挤兑欺负,又总算摸到点做生意的门路。主仆几个勤勤恳恳,她和奶娘在这条街,红拂绿意在另一条街,不过半月就挣下三两多银子。张婉儿觉得这样也好,生意越做越顺,不过一两年慢慢攒些银子盘间铺面,她们几个人就终身有靠。 本来因为今天生意好,能提前回家而高兴的程氏,为了自家小姐的前程,不由得皱起眉头忧心忡忡:这算什么事?自己的小姐可怎么办呐,真这样一天天耽误下去可怎么好。 三四月各地州府一些官员会来京城述职,因着这些官员京里热闹起来。今天你我同窗诉情,明天昔日同僚宴饮。不说街上的茶肆酒楼,就是京里的官员宅邸也是人来人往。 玉宜公主也举办赏花宴,请些京中亲贵、地方命妇游玩。因为顾默默智挫靼鞑的名气,还有喜欢她的画技,也没忘给她下帖子。 顾默默给些王妃公主画过人像,倒还熟悉,因此并没有和命妇们在一处,而是被传到水榭里陪皇亲寒暄。而命妇们则在水榭外的池边宴饮闲聊,偶尔有些认识公主王妃的的命妇,也会结伴前来问好。 玉宜公主作为已故皇后的嫡女,太子的嫡妹,承平帝唯一的嫡公主,她在京郊的这处别院占地近百亩。里边不仅引了活水修成小湖,还有马场、捶丸场、花园、精舍、戏台。 顾默默浅笑着坐在一边,听几位老王妃闲谈,这几位都是和承平帝一辈的,她们的夫君在宗人府很有些话语权。 周围还有些几位承平帝同辈的公主,其中就有福运公主。不过她今天不像私底下,和顾默默在一起的样子,随和而且爱扯市井闲谈。现在她正微笑着尊贵又不失气度,平和的跟另一位王妃,说些儿女家常,眼看一门亲事似乎就要有眉目。 顾默默在心里叹口气,这里坐的女人算是在大治身份高贵的,只看她们个个的衣裙:要么艳丽的妆花缎,要么花色流畅的浣花锦,灿若晚霞的云锦,富丽堂皇的织金锦。 腕上镶重宝的赤金镯子,鬓间金凤步摇,一个个矜持的微笑闲话,若是遇到有命妇来请安,喜欢的还会让旁边的宫娥送些见面礼。 顾默默一直恭谨浅笑的半坐在下首,看着这大好春光里似乎很祥和的一幕。可是她真有些替玉宜公主无奈,她看得出来,这些王妃也罢公主也罢,就是外边的命妇都是,恐怕都是公主思量过后请的。 最起码顾默默发现了好几位,户部清吏司的郎中妻子,却没有发现张婉儿的嫡母。这些人不过是,隐隐的□□在互相问候。 不一会戏台上伶人粉墨上场,却是杂剧的引子‘艳段’。一个武生一个花旦,锣鼓铿铿锵锵把人的目光引到戏台。几声清越的笛声过后,那武生拉住花旦的手,说不尽的缠绵。 顾默默知道这出杂剧,引子说的是新婚夫妻,为着夫君要上战场难分难舍。第二段正剧按习惯该是岳将军诱敌破蛮子,第三段就是些杂耍,多是些小丑出来逗乐。 这出正剧虽不明说,但是大治的人都知道,这是按着皇长孙的故事改编的。后来顾默默智挫鞑靼,好多人都喜欢把引子那一段,附会在牛大壮和顾默默身上。 玉宜公主就笑着对顾默默说:「这可是在演恭人的故事。」旁边几个王妃公主也笑着点头:「只看如今将军和恭人,恩爱的羡煞旁人,就知道当日夫妻分别有多么艰难。」 第37章 这还真没有,顾默默心道。 要是往日不在这许多人面前,顾默默一定会说‘臣妇不敢,此是大治千万兵士的故事。’不过现在这么多人,她不能驳了玉宜公主的面子,因此站起来微微屈膝后,才浅笑道:「这是臣妇和大治千万兵士娘子的故事。」 该联络的联络完了,该暗示的暗示过了,不管是老王妃们还是命妇们,都似乎在津津有味的看舞台上的咿咿呀呀。 顾默默等了两刻看戏到□□,周围的人们都饶有兴致看的热闹,她悄悄跟身边的宫女说了一声,起身离开。 出了水榭阿蛮就等在外边伺候,将军说过大娘并不喜欢看戏,要是一家人倒能吃个瓜子品品茶。因此阿蛮一直留意着顾默默的动向,见她出来连忙小碎步上前悄悄伺候。 顾默默是借口更衣出来,院子里自有宫娥伺候。等顾默默出来,想着戏还有一会,索性出了花园到隔壁的山居院游玩。 山居院里有好些奇石假山,珍奇的花草树木。顾默默领着阿蛮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曲曲折折的欣赏,想着怎么取景怎么入画。院子里四散着好些宫娥,倒也不怕迷路。 说实在的这个院子设计的,真是巧夺天工,自然不见雕琢。一步一转身皆是不同景,便是御花园也没有这样的景致,顾默默看的如痴如醉。 阿蛮对这些不懂,在她看来都是些假山真石头,曲曲折折还有山洞,最是容易让人潜伏。想做点啥坏事,或者潜藏就最方便。 阿蛮低眉顺眼的跟着顾默默,闲想些有的没的,忽然她察觉有女子脚步匆忙的追来。阿蛮似乎无意的挪动几步,挡住顾默默。 晚碧焦急的在山居院里跟踪,她绝没有看错,那个坐在老王妃下首的一定是她!又一个拐弯她看到前边的丽人,虽然有人挡着但那身形高低一定是的。 「你是阿默对不对,你是阿默!」晚碧在顾默默上身后,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小喊出来。 顾默默从奇美的景色中被人惊醒,她愕然回头,看到了一身妾侍装扮的少妇,一张惊喜的脸。这张脸在‘记忆里’非常熟悉,又不太熟悉:姑娘的发式变成妇人,青春靓丽的神色变成温婉柔和。 「你真的是阿默!」晚碧惊喜、疑惑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阿蛮上前一步呵斥:「大胆!恭人的名讳,岂是你一个侍妾能叫的。」 晚碧被呵斥,捏着手指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顾默默:藕色兰花纹桑波缎上襦,浅粉色素面重绉留仙裙,只在裙角绣了几只兰花,浅金色牡丹暗纹提花绡的披帛。 再往头上看挽着朝香随云髻,没有像时下那样梳高髻满头珠翠,只用几根彩带系住,斜插了一根镶南珠的金簪,耳边是金丝垂南珠的耳坠。 比起水榭里的众位贵妇,自然相差许多,可是比起水榭外的命妇,却不差什么而且柔和中不失气度。 晚碧伺候自家主母到赏花宴,不意看到顾默默在贵妇那边。虽然梳妆打扮跟以前大不一样,但是温婉默言却还是老样子。她的主母周氏和顾默默不熟,又几年不见,才没认出来,她却绝不会认错。 当初家里说顾默默突犯绞肠痧没了,晚碧是不信的,她猜测是周氏嫉妒顾默默,害死或者发卖了。今天隐隐约约看到顾默默妇人装扮,就知道当初是发卖了。 想想家里少爷这些年对顾默默念念不忘,如果自己能带回顾默默的消息……晚碧心里隐约欢喜。 虽然不知道顾默默是哪家王爷的妾侍,但是有诰命就绝不会傻得回来做妾侍。就算她真的犯傻,到时候上有周氏压着,旁边少爷心里也会疙疙瘩瘩,还是自己得利。 晚碧只看见顾默默坐在老王妃那边,便以为她是哪位王爷得宠的侍妾,她心里转了一圈,恭敬的低头行礼。 顾默默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顾青云的另一个大丫鬟:晚碧。 记忆里晚碧是明朗爽利的姑娘,现在却处处透着小妇人的温婉柔和。根据记忆顾默默对晚碧印象并不好,这是一个借着亲近原身,靠近顾青云的心机女子。单看她现在打扮气质和以前截然不同,倒是很有几分原身的味道,就能明白。 因此顾默默看着晚碧依礼深蹲,只是淡淡的说:「原来是晚碧起来吧。」 看到顾默默的态度,听到她的话语,晚碧心里一突:这可不像原来的顾默默,要是原来的顾默默,应该立刻扶起自己温声问好才对。 看样子果然是富贵了就不一样,原来离得远没看清楚,刚才却清楚的看到,顾默默发间的那根簪子。别的不说,只那一颗龙眼大小的南珠就价值不菲,看样子顾默默是极得宠的。 晚碧心思纠结的起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少爷自然不行。攀交情,看顾默默淡淡的样子,只怕是不想和她有牵扯。 顾默默却不管晚碧的纠结,看到这个人,原身很多记忆涌上心头。快乐的美丽的知心知意的,最终却是在牛家备受煎熬出头无望的日子,这让顾默默有些难受。 「晚碧姑娘随意,本恭人有事先行一步。」说完不再理会抬头欲语的晚碧,自己带着阿蛮几步就拐的不见踪影。 顾默默站在一处假山下,发了一会呆,既然晚碧在这里,那么周氏就应该在。 想起原身的过去,顾默默忍不住叹息,为什么要那么温柔贤惠,软弱可欺还一心替别人着想。 阿蛮静静的侍立在顾默默身后,好像不存在般。 顾默默没了看景致的兴趣,又不能早早告辞,要走也得等到王妃公主们离开后告辞。她领着阿蛮重新回到水榭,好在周氏不过六品安人,没事绝不会到水榭这里。 顾默默并不怕遇到周氏叫破身份,只是今天太突然了,她没有想到会要忽然面对原身的过往,她需要理一理思路。 周氏论理不过一个从六品知县的安人,是没有可能出现在这个花会。不过她公公顾博仁乃是正三品布政使,掌管一省民事财务;她爹周长武是正三品都指挥使握一省兵权。 第38章 顾默默明白周氏这是沾了她爹和公公的光。 戏台上的杂居到了末尾,两个小丑在台上对些宾白凑趣,水榭里的人有的还在看,有的就跟自己左近低声说些闲话。顾默默浅笑坐在原来的地方看戏。 「牛恭人,纯王妃有请。」顾默默身边来了一位宫娥低声说道。 纯王妃是承平帝堂弟纯王爷的嫡妻,顾默默听了就能猜到是为什么。 她浅笑着过去屈膝:「臣妇顾氏见过王妃。」 纯王妃笑的和蔼,伸手示意:「恭人快快请起,请恭人过来原是有事相求。」 顾默默行完礼,然后微笑着半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王妃娘娘有事,顾氏但凭差遣,怎么敢担娘娘‘相求’二字。」 纯王妃笑吟吟的说:「也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小女儿,不日是她婆婆的寿辰,想请恭人去为她婆婆做一幅画像。」 水榭里有些人听到了虽然面色不改,继续看戏的看戏闲话的闲话,却忍不住留神顾默默答话。 她们都知道,顾默默只给皇族之内的人作画,其他的不管是谁一律谢绝。户部尚书曾想为他老娘八十大寿,请顾默默作画,两口子一起登门拜访也被顾默默婉拒。 这中间缘由也很简单,给皇族之内的人做画,是因为皇族为君,顾默默不好拒绝。索性皇族来者不拒,也就说不上和谁亲近和谁不近,作完画便绝少来往,免得给牛大壮惹来非议。 在朝为官的一律拒绝,要不然允了这个还有那个。顾默默一来不想累死自己,二来要是东家来西家去,牛大壮的亲卫怕是就做到头了,皇族和满朝文武都有交情,你想做什么?索性一家都不应,反倒谁也不得罪。 顾默默站起来浅笑屈膝:「王妃娘娘有命,臣妇不敢不从。只是前几日给毅老王妃作画,如今还没好。」 纯王妃略抬手笑吟吟想说‘过几日也无妨。’ 不等她说出来,顾默默声音温润,继续浅笑解释:「臣妇的夫君忝为陛下亲卫,原本便要避嫌臣妇不贤,却也不好给夫君添下话柄,请王妃娘娘见谅。」 纯王妃拉下脸,她没想到顾默默敢当众驳了她的面子。纯王妃拉下脸不叫起,顾默默似无所觉的微笑保持屈膝。水榭里静了一瞬,福运长公主笑着说:「哎呀,本宫现在可是气顺了。」 旁边就有和福运长公主交好的笑着递话:「怎么谁还敢惹我们长公主,进宫请陛下太子做主。」 福运长公主笑着指指顾默默:「可不就是她,前些日子本宫想请她,给本宫小儿子的岳母作幅画。被她推拒,噎得本宫几日里不舒爽,今天看到弟妹也被拒了,这气算是顺了,反正也不是拒的本宫一个。「 顾默默知道这是福运长公主为她解围,浅笑不变的说道:「一点微末技艺,公主王妃抬爱臣妇不胜感激,只是国有法度,只能请在座诸位宽宥。」 顾默默这话等于把在座所有人,以后开口的可能都挡了,这样纯王妃面子便不会难看,反正都一样。 在座的大部分都得过顾默默的画像,再者她说的也没错,于是纷纷解围:「好险,本王妃原本也有这样的打算,看来不用说了。」 「哈,本妃也和福运长公主一样被拒过。」 有人解围,而且顾默默明说都不会接,纯王妃面子回来,笑嗔上一个:「也不见你跟我说声。」 「哈,干嘛就本妃和福运气不顺,要不顺都不顺好了。」 不一会水榭里便言笑晏晏,顾默默也被叫起重新坐下,纯王妃还有些不好意思。顾默默倒是宠辱不惊,依旧浅笑恭谨。她有与众不同的画技,这些麻烦再给贵妃作画的时候便预料到了,今天借着纯王妃算是一次解决了。 这赏花宴直到午后才散,顾青云的妻子周氏坐在马车里半合着眼,晚碧半蹲半跪帮她捏腿。 「你中午借故做什么去了?」马车里响起周氏不轻不重的声音。 晚碧手顿了一下,才继续轻轻揉捏。顾默默的事她虽然想用来讨好顾青云,可后宅的主子是周氏,顾青云为官还好,可是于后宅实在糊涂,否则顾默默也不会落得发卖的下场。想想自己的卖身契都转到周氏手里,就可知顾青云有多糊涂,因此周氏决不能得罪。 晚碧垂着眼慢声慢语的说道:「婢妾在那里碰到一位故人,就是原来少爷的另一个大丫鬟顾默默。」 「什么?」周氏震惊的坐直。 当初假托顾默默已死,顾青云竟然以正妻礼待,为其服一年齐衰,周氏就知道自己做对了,顾默默决不能留。 晚碧双膝跪倒:「奴婢没有看错,还说了几句话。只不过如今她是正四品恭人,不知是哪位王爷的侧室。」 正四品恭人?顾默默,周氏心里嘀咕,忽然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闪出来,她焦急地问:「你问清楚了,果然是正四品恭人?」 晚碧噎了一下,有些犹豫:「没穿命妇服婢妾也不能断定,不过她的丫鬟是那样说的。」 顾默默、顾默默,周氏知道今天有一个,和顾青云心上人同名的四品恭人来赴宴。也知道她一手画技了得,描人绘形呼之欲出,是京中皇亲的座上客,更是曾经智挫鞑靼的奇女子。她怎么可能是,顾青云心里那个温柔绵软的顾默默? 周氏虽是武将家出身,幼时琴棋书画也都有专人教导。后来嫁给顾青云,为了夫妻和合,还专门学了一阵。顾默默作的人像,她有幸在一位王妃家见过,而顾青云精心收起来顾默默的画作,她也见过,实在不像一人所为。 「你确定是顾默默?」周氏皱眉问道,为了这个人,顾青云几年来一直淡淡。自从有了迪儿,更是每个月应付个日子,倒是对晚碧宠爱有加,只为晚碧是顾默默的知心姐妹。 「婢妾自幼和顾默默一起长大,绝不会认错,况且她也没有否认。」即便是说到这里,晚碧也没有把这个顾默默和京城传闻的顾默默联系起来,她太了解顾默默了实在是不可能。 第39章 周氏心烦的靠到软垫上,这件事要是捅到顾青云面前,他们两相敬如宾恐怕就成了相敬如冰。 「这件事暂时不许告诉少爷。」周氏揉着额角说道。 「是」晚碧垂着眼温顺的回答,心里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别忘了,你的身契在我这里,就算你有忆默我也能处置你。」周氏冷冷地威胁,忆默是晚碧不足三岁的女儿。 「是,婢妾明白。」 晚碧依旧温顺的回答,可是顾青云虽然长找自己,要么是还拿自己当丫鬟用的顺手,要么是一起说顾默默的事。她却得想办法生个儿子才能立身,眼下就是机会。 下午,阿蛮到书房跟牛大壮禀报:「大娘今天在赏花宴遇到一个女子,后来奴婢打听到是从六品扬州泰兴知县顾青云的妾侍。」 牛大壮放下书卷,面无表情的挥挥手,阿蛮屈膝退下。 顾青云来了,牛大壮坐了一会起身,从窗户里看向东屋,心里默念:娘子……他的心思复杂难辨。 顾默默不知道顾家妻妾各有心思,也不知道牛大壮的复杂,只是梳洗完换上家常衣裳,来找牛大壮。 「我今天遇到故人,才想起来你还不知道我的过往,我跟你说说,你好心里有谱。」 顾默默说得随意,牛大壮却听的心潮澎湃,他伸出胳膊把顾默默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 「娘子……」娘子,我终于走到你心里了,终于。 「笨蛋,松手啊,你想勒死我!」 牛大壮一个心情激昂不小心用力过猛,察觉到娘子,又在自己怀里活泼的拳打脚踢,牛大壮有了和去年不一样的情怀。 他像去年一样放松一点,好让顾默默喘口气,然后又坏笑的抱紧,让娘子那口气又被勒出去。 !!!顾默默炸毛了,是有多幼稚,这有什么好玩的?今年她比去年有经验,不再拳打脚踢,伸出两根手指,拽住牛大壮的耳朵一拧。 「疼、疼、疼,娘子疼……」牛大壮一边嚷嚷,一边把顾默默轻轻放到地上站稳,然后急忙用手去虚捂着自己被拧的耳朵「娘子疼……」 顾默默冷笑:「我一点也不疼!」 牛大壮弯着腰苦脸:「娘子,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倒是认错快,那天改了?」顾默默多使点力气。 「疼、疼、疼娘子为夫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牛大壮尽量把耳朵凑近顾默默,弯着腰倒像是要靠到顾默默怀里。 以前有一部大胡子,看着憨憨的,现在明明俊帅有型的一个青年,却依然耍宝逗自己。顾默默心软了,放开他走到窗边的小几旁坐下。 牛大壮沏了两杯茶,端过来放下,一杯给顾默默,一杯给自己,然后坐到小几另一边。 周氏满心烦恼回到京城的府邸——顾家在内城有一座四进的宅子——就是奶娘抱来心头宝,三岁多的顾明迪也不能让她开心。 这些年她算是知道,顾默默到底在顾青云心中有多重:生辰死祭从来要沐浴焚香诵经祈祷,每个月还按活着的样子排了伺候的日子。如果顾青云知道顾默默还活着,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周氏挥退所有下人,烦躁的在屋里转圈:早知道顾青云这样中意顾默默,当年她就不该对顾青云一见倾心,想方设法嫁给他。如今的日子除了正妻的体面,她活的有多大意趣。 转了几圈帕子早就揉的皱成一团,头上的步摇晃来晃去惹得她心烦,索性拔下来扔到梳妆台上。 不行,周氏下定决心,这事是顾母同意且一手安排的,她得赶紧写信回去。 顾青云这次来京述职,他爹的意思是让他留在京城,翰林院没机会留在吏部也不错,毕竟吏部是六部之首。可是顾青云只想老死在扬州,顾博仁气的不行,连祖宗都搬出来,骂他对不起列祖列宗。 顾青云心里无奈,却也不能不打起精神,来京城后一一拜访父亲的同窗同僚。这些他原本已经认命了,可是让他痛苦的是:京城里有一个顾默默,也是容颜无双画技了得,不过这个顾默默聪慧泼辣,和他温顺柔和的阿默完全不同。 即便如此,每每听人提起恭人顾氏默默,顾青云的心便一阵阵抽疼,人家夫妻恩爱,自己却与阿默阴阳相隔。 牛大壮听完那些过往,状似无意的说道:「娘子的画技是跟着顾青云学的,怎么没见人提过顾青云的画技?」 顾默默笑了下:「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的画技是后来自己琢磨出来的,用笔用色构图皆不同过去。」 牛大壮听完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放下茶杯。顾默默见了并不再说什么,她知道这样的牛大壮是在思索些什么,因此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过去所学总是根本,娘子不会全忘了,不再会那种画法?」 顾默默听了好笑的反问:「怎么可能?」 牛大壮听了一颗心放回胸膛,他笑嘻嘻的起身半蹲到顾默默脚边:「娘子~蛋蛋大了为孩子计较,该让他自己睡了。」 ‘呵’然后你就可以登堂入室了?顾默默没好气的拨开他放在自己腿上的双手,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是借故吃豆腐! 「娘子~」牛大壮可怜兮兮的‘跌倒’在地上。 以前有大胡子看起来还有反差萌,现在被一个英武男儿撒娇是什么感觉,顾默默给他个白眼转身走了。 「娘子~」 听到后边‘凄苦’的声音,顾默默心道:笨蛋,光会装可怜,哦对,还有买首饰。因着这个爱好,牛大壮被勒令所有收入全部上缴。 顾默默回了东屋,牛大壮从地上起来整理好衣袍,他面带轻笑看向东屋竟是十分英俊:这是我的娘子,谁也别想伤她,谁也别想自作多情。 第40章 吏部右侍郎张瑜瑾是顾博仁至交好友,顾青云理所应当拜访,只是至交有至交的好处也有至交的坏处。这位张侍郎知道顾青云,有一个早逝的丫头,很是钟爱也叫顾默默。 「这位牛恭人,和你当年的丫鬟叫一个名字,可是真厉害。世侄没看到,她在晚宴上浅笑吟吟,举重若轻……」 顾青云情伤又一次涌上心头,却不得不笑着听另一个顾默默的故事。这天晚上回到顾宅,他什么人都不想见连伺候的也不要,一个人灯下独酌,脑海里全是年少时,佳人温柔似水的双眸,嘴角的浅笑。 晚碧换了深色衣裳,悄悄藏在二进院外的树阴里,这里是顾博仁父子两的书房会客所在。瞅着没人晚碧闪进院子,悄悄潜进顾青云的书房。 开门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院子让人心惊。 「什么人?」顾青云握紧酒杯警觉的问道。 「是奴婢,少爷低声。」晚碧悄悄从门缝闪进来,低声说。 对于阿默的这个好姐妹顾青云总是多些顾及,他放下酒杯温声说:「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你歇着去吧。」 晚碧并没有像往日那样顺从的退下,而是几步走进顾青云,神色紧张的低声说:「少爷奴婢今天碰到一个人,可是安人不许奴婢告诉你。」 顾青云听了皱眉,晚碧明白顾青云奉行‘君子坦荡荡’最讨厌这样鬼鬼祟祟的小人行为。 「少爷,别的也就罢了,这件事奴婢却一定要告诉你。」 「顾青云语气淡然:「什么事?」 晚碧咬牙握拳一幅豁出去的样子:「为了这件事安人还拿奴婢的身契威胁奴婢,可是奴婢怎么忍心隐瞒少爷,看少爷终日难展欢颜。」 听到用身契威胁,顾青云不由凝眉,晚碧打小伺候他,更是有生育的侍妾岂能说卖就卖? 晚碧绕过桌子双膝跪倒在顾青云身侧,双手扶着他的腿,有几分喜悦的说道:「奴婢今天看见阿默妹妹了。」 「什么阿默妹妹?」顾青云疑惑。 晚碧脸上喜悦变得更加明显:「就是少爷日思夜念的阿默妹妹!」 顾青云脑子里有一刹那的糊涂:自己日思夜念的阿默妹妹? 「是阿默!奴婢还跟她说话了。」 顾青云明白后头皮阵阵发麻,他一把抓住晚碧慌张的问道:「你说什么?」 「阿默,奴婢看到阿默妹妹,还和她说话了。」 顾青云手指发抖,他忽然胸膛颤抖‘呵呵呵’哭出来‘呵呵呵’‘呵呵呵」 晚碧纵有许多心思,此刻也为顾青云难过。她爱这个玉一般清澈的男人,明白他的心他的痛,只可惜他不明白她,不明白后宅的事。 顾青云哭了一会,突然站起来:「阿默在哪里,我去找她。」 晚碧面色变得为难,她揉着帕子低头不语,书房里的油灯静静的燃着,捻子上结了红亮的灯花。 「快说!」 「奴婢知道少爷,若是奴婢说了,怕是少爷会立刻去找。安人……」 顾青云两手扶着晚碧:「少爷自会保你无事。」 晚碧不信,他要是真明白顾默默就不会被发卖。 晚碧迟疑的说:「奴婢的身契……」 顾青云松开双手:「算起来忆默有两岁多,你也该放还身契,改为良籍良妾。」 晚碧心脏狂跳,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太好了!她藏住自己的喜悦,有些伤心的说:「阿默妹妹不知道做了哪位王爷的爱妾,如今她是正四品恭人。」 「你说什么?」 「是的,奴婢听阿默妹妹的丫鬟这么称呼,而且她一直陪着那些老王妃、公主坐在水榭里。」 今天的事对顾青云来说冲击太大,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需要理一理。 「你先下去。」顾青云缓缓的坐到桌边。 「那奴婢……安人……」晚碧试探。 「下去吧,少爷会安排的。」顾青云挥挥手,晚碧见了咽下要说的话柔顺的屈膝告退。 书房又恢复了安静,顾青云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那酒杯抖抖索索离桌不过寸许,酒水便撒到桌面,顾青云放下酒杯握紧双手放在腿上。 阿默…… 他慢慢的理出思绪:正四品恭人,玉宜公主的赏花宴。他忽然想起今天礼部侍郎张瑜瑾的话「你婶娘听说今天那位恭人会去,她也兴冲冲的去了,说是要看看那位貌美无双,智挫鞑靼的奇女子。」 顾青云深吸了一口气,对门外喊道:「来人。」 屋外静悄悄的没有动静,顾青云苦笑,自己竟然忘了院里的下人都被遣散了。他轻轻呼吸几口,平静自己的情绪,到院外找来管家。 「陈叔坐吧」顾青云浅笑「我这几日听到好些……牛恭人……的事想听听京里还有什么她的传闻。」 这位管家常年在京城,虽然知道点少爷身边的事,不过一个丫鬟又去了六七年,所以压根没有别的心思,只当少爷也好奇那位恭人。 于是陈管家把听到的有的没的全说了,还有些与有荣焉:「说起来牛恭人,就是咱们老爷治下陕西宝鸡杏花村人……」 「哎少爷是不知道,牛家那两口子有多狠毒,仗着恭人温柔孝顺……」 ‘温和孝顺’顾青云只觉得心里越来越苦涩。 陈管家却没有察觉,继续说的热闹:「恭人求到庙里额头都是血淋淋的,不过菩萨保佑连个疤都没有……」 顾青云压抑自己的情感,是自己的阿默错不了,只有阿默才有那样好的皮肤不会留疤。 「陈叔,我刚才喝了点酒……」顾青云笑着说。 陈管家恍然大悟:「那少爷歇着,老奴退下了。」 第41章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昏黄的油灯静谧的照着桌上的剩下的酒菜,时间都仿佛静止,顾青云的表情慢慢的痛苦起来:阿默,你受苦了。 他的心火烧火燎,这间屋子让他难受,顾青云‘嚯’的站起来,他要去找他的阿默,现在就去。他要亲眼看到他的阿默好好的,他要把他的阿默带回来。 一路策马找到顶银胡同牛家时,顾青云心里的火慢下来。他看着紧闭的院门又有些迟疑,他的阿默怎么会有那样的画技?他的阿默怎么可能,从容的在国宴上力挫鞑靼?莫非是同名同姓的人?可是管家说的就是阿默。 今晚牛大壮该值后夜的差,他在院里就听到院外有一人一马。拉开门门外站了一位,长身玉立年轻公子,面若白玉、眉目若画,通身是温润的气质。 顾青云听到开门声不由凝神去看,只见一位穿铠甲身材健硕的高大青年,牵马站在门里。长的浓眉飞扬,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端是个英武好男儿。 马儿在身后,有些不耐的低头打了个响鼻,刨了刨蹄子。牛大壮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摸了摸马鼻安抚。 他没什么表情的淡淡开口:「你是何人,为什么站在本将门外?」其实他在今天听完默默说的过往后,就打听到顾青云的行程,把人瞧过了。 顾青云回过神弯腰揖手:「下官从六品扬州泰兴知县顾青云,见过牛将军。」 「哦,不必多礼。」说完牛大壮把马牵出来,嘱咐跟出来的冷氏「冷嫂子把门关好,夜里惊醒些,如今天气转热,半夜不睡游荡的闲人多了。」 冷嫂子瞄了一眼半夜不睡游荡的‘闲人’,屈膝应是。 牛大壮等冷嫂子关好门,才转头对顾青云说:「顾大人莫不是,陕西布政使顾大人的儿子?」 顾青云正在为‘如今天气转热,半夜不睡游荡的闲人多了’难堪,毕竟这条巷子只他一个‘游荡的闲人’,就听到牛大壮的问话。 他愣了一下连忙抱拳:「正是,将军怎么知道。」 牛大壮轻笑:「顾大人不必多礼,我听我家娘子说过你们以前的事,自然听过你的名字。」 顾青云如遭雷击,阿默随便就把他们两的事,告诉别人了?不可能! 牛大壮不理顾青云的震惊,翻身跨马坐稳后,从上往下对着顾青云好言相劝:「虽说天热了但是夜深人静,顾大人这样闲转不回家,怕是你家娘子会担心,听我的劝早些回家吧。」 说完不理会还在发呆的顾青云,一甩马鞭‘嘚嘚嘚’不一会便走远了。牛大壮并不担心,顾青云会半夜找自家娘子,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娘子,并不想见顾青云。 顾青云满心火热的来到牛家,却被牛大壮泼了一盆冷水。不过他还是痴痴的站在牛家门外,这院子里有他喜欢的阿默。 十六的月亮看起来还是很圆很亮,它静静的从墨蓝色天空一点点移过,给顾青云照出一条模糊的影子。 程光躺在前院的屋里无奈:这谁呀老守在院子外什么毛病,还让不让人安心睡了? 第二天顾青云带着一身冷霜,察觉到东方有了灰白的浅光,然后慢慢的变成鱼肚白。顶银胡同里慢慢有了动静,有一两家打开院门扫地,收夜香的的铜铃从远处模模糊糊的传来。 他听到院子里有人开门,有走动的声音,顾青云知道不能再等,再等牛大壮就该下差回来了。 收拾好情绪,整理好衣袍,顾青云叩响了牛家的大门。 「谁呀,这么早。」冷嫂子一边奇怪一边打开院门,结果发现竟然是昨天那个人「顾大人这是?」 「有劳大嫂通禀恭人,顾青云求见。」 冷嫂子皱眉:这也太早了,不过主家的事她不敢拿主意,因此虚掩了门进去通禀。 顾青云对着虚掩的大门,明明冰凉的手心硬是冒出汗来:阿默,你可知道我想你,快要想疯了。 大门‘咯吱’拉开,顾青云焦急地向里边看,不过出来的只有冷嫂子,只见她说:「我家恭人说,她和顾家再无干系,不必再见。」 顾青云一时热血上涌又快速退却,脸色变得煞白:「为什么」 「恭人说顾家养过她,她拿命还了从此两不相欠,请顾公子离开。」说完冷嫂子依照顾默默的吩咐,闩上院门。 顾青云只觉得一桶雪水,从头浇下来浑身冰凉。他失魂落魄的拉住缰绳,不知往那里游荡:为什么?为什么阿默会告诉别人他们之间的过往,什么叫顾家养她,她拿命还了? 一个小贩挑着早上要卖的新鲜蔬菜,急匆匆赶往市场。他走得太快一转弯不小心,扁担前边的担笼撞到人。 「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小贩忙放下担子弯腰道歉,却见那个锦衣公子,失魂落魄的往前走。 小贩虚惊一场,用袖子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嘀咕一声:「怪人。」继续挑起担子赶路。 不知走了多久,顾青云终于收回心神,阿默的话有问题,他得回去问周氏。 「玉如,当初阿默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正在用早饭,却看到顾青云急匆匆进来问这件事,一不小心一口稀粥呛到嗓子眼,咳的惊天动地。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手忙脚乱拍背的拍背,拿痰盂的拿痰盂来接。 「好了!」周氏咳得一张脸通红,她不耐的挥挥手「都下去。」 几个丫鬟齐齐屈膝退下,周氏扯出帕子擦擦嘴,心里暗想:难道晚碧那个下作蹄子说了?心里计较嘴上却说:「当初的事妾身还是新妇,并不多清楚,只是婆婆说顾氏犯了绞肠痧几天就没了,夫君怎么想起来问?」 撒谎,明明知道阿默没事,顾青云头一次对着自己的妻子有了防心:「我昨天在张世叔那里听他说,曾经智退鞑靼的恭人,有几分和阿默相似,就去打听了一下,发现她就是阿默。」 第42章 顾青云背过自己的妻子边说边在屋里转,第一次对家人撒谎,他有些不适应。 原来是这么知道的,周氏一边心里点头,一边站起来向顾青云走去:「夫君既然来了,陪妾身一起用些早……」 「这是什么?」顾青云在梳妆台上发现一封信,他拿起来问道。 坏了,写给婆婆的信!周氏心跳了一下,快步走过来‘嗖’的一下夺走。顾青云保持三根手指捏信封的动作不变,脸上显出怀疑。 周氏捏紧信封胸口快速起伏,脸上扯出干笑:「呃……是……是……」她的手指捏着信封搓,忽然间想到一个借口,快速说。 「咱们到京城了妾身给家里保平安的信。」 顾青云不相信,周氏的神态太假了,他慢慢的质疑:「平安信,不是已经发走了?」 「呃……呃……这是给我爹娘发的!」周氏转身欲走,却被顾青云一把夺过信,背过身撕开。 「哎!你干嘛,那是我家的信」周氏来抢,顾青云只背对着她,几眼就看完了。他的双手捏着信纸,越捏越紧最后浑身颤抖。 他转过头怒视周氏:「是你、是你容不下阿默将她发卖!」 周氏第一次见温润的顾青云发火,先是蒙住然后忍不住火性:「她的身契又不在我手上,我怎么卖?明明就是婆婆卖的,有本事冲婆婆去发,何必拿不相干的撒火!」 「哼!阿默在家十余年,我娘一向喜欢她温顺不多言,定是你个妒妇容不下人!」 周氏听到自己被称为妒妇,气得胸膛欲炸,她是容不下人的人吗?还不是顾青云做的太过!非要把他的第一次给顾默默。 这原本也没什么,那个大家公子婚前没有几个伺候的丫头,可是顾青云过分在要等到顾默默年满十六。哪有娶回来的嫡妻,等着一个没名没分丫头先圆房,然后才能同房?真要这样她周玉如还有脸见人没? 「我是容不下人的妒妇?那你呢,你见过那家正妻,要等个丫头先圆房后才圆房?」 「可你当初答应了。」 周氏气得咬牙,我一个刚进门的新妇,你要我怎样,求你来睡? 「好!好!我就是妒妇,有种你休了我!」周氏气得浑身乱颤,指着顾青云道「有种你今天就写休书,然后去找你的阿默,看人家放着好好的正四品恭人不做,跟你个从六品!」 周氏自然是不能休的,这里边牵着到两家的关系,更何况为个昔日的侍女休妻,他会遭人耻笑前程会受影响。 「无理取闹见识短浅,妒妇。」顾青云愤愤的说完转身就走。 周氏随便在梳妆台上,抓了一把梳子去砸他:「明明是你宠个没名没分的丫头,不敬嫡妻反倒怪我,你宠妾灭妻!」 那梳子刚好刮着顾青云的耳朵过去,梳齿刮破皮肤,鲜血瞬间流下来。顾青云痛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鲜血依然从指缝渗出来。 周氏吓了一跳,提着裙子跑出来围着顾青云问:「夫君没事吧?」然后对着院子里杵着的丫鬟喊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顾青云一把推开慌张焦急的周氏,冷冷的说:「不用你这妒妇假仁假义,收起你的嘴脸我看着讨厌。」 说完转身走了,那半边肩膀点点滴滴都是血迹,走了几步他又转回来对周氏冷言冷语:「晚碧的身契拿来,我不放心你。」 周氏气得脸色铁青,旁边的丫鬟看着心惊,小声的叫道:「安人?」 周氏强自挺胸站稳,对丫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去、把晚碧的、身契、拿来。」 顾青云冷眼看着周氏不言不语,等丫鬟拿来身契看了一眼,彻底转身走了。留下周氏,气得砸了屋里的东西。 这几日顾宅最高兴的就是晚碧,不仅放了身契改为良籍,还在官府办了纳妾文书。从此由一个奴籍的婢妾,变成了良籍的良妾,就是周氏也不能随意处置。 晚碧是个聪明人,这两天一直恭恭顺顺的来周氏这里伺候,可是顾青云却不时叫她过去伺候。 「姐姐恕罪,妹妹去看少爷有什么吩咐,完了即来服侍姐姐。」晚碧低头屈膝又一次告罪。 周氏冷眼斜睨:「少爷吩咐你去,你有什么罪?还有你既然不在奴籍,就不必再过来伺候,走吧。」 晚碧原本还想争取来这里伺候,毕竟就算有儿子也绕不过周氏,她这辈子都要讨好周氏。不过想着这两天周氏和少爷的关系,她还是别在这里显眼,过两天再作打算。 虽然晚碧低眉顺眼的告罪,但周氏还是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出那些按耐不住的喜悦。 这些晚碧捂都捂不住的喜悦,深深的刺激到周氏。想她堂堂正三品嫡女,竟然被一个贱籍出身的婢女叫姐姐,她就犯恶心。 晚碧走了,周氏只留下奶娘在屋里。 「少爷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小姐,咱们周家可不比他们顾家差。」奶娘实在是看不过眼,当初不是顾青云太过分,小姐何以要赶走顾默默。再说最后做主的是顾母,又不是小姐。 「哼,都是为了顾默默,竟然拿她的好姐妹来打我的脸!」周氏拧着帕子「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哎呦,小姐你可不能和少爷再生分了,毕竟你两是要过一辈子的。」 周氏冷笑:「哼!他不是舍不得顾默默吗?我成全他。」 「小姐?」 周氏心里拿定主意反倒坦然下来,她把拧的一团糟的帕子丢到一边,笑着说:「奶娘,你不是打听到,顾默默那里有一房侍妾吗?」 奶娘撇嘴鄙夷:「那是个蠢笨的,可没咱家这个七转九绕的心肠,连牛家的院子都住不进去。」 周氏冷笑着说:「不用她太聪明,奶娘去替我办件事。」 第43章 顾默默既然你有本事,在这京城如此出名,我就让你更出名,哼。 周氏奶娘打听到张婉儿的住处,去了却发现院门紧锁,左邻右舍都说是卖糕饼去了。言谈间周氏奶娘发现,这里的人还挺同情张家二小姐。也是,好端端的官家小姐,正四品将军的侧室,倒要自己去街上谋生,真是可怜。 不过周氏奶娘不管她可不可怜,这样倒更好方便她劝说行事。 主人家不在,周氏奶娘索性坐在车上等着。只等得她靠着车厢睡了一觉,又去街上花钱买了两碗桐皮熟烩面,并两只炸鹌鹑和车夫吃了,也没看见张婉儿的影子。 眼看日头过了未正,才有张婉儿家隔壁的妇人,拍着车厢说:「回来了,张二小姐回来了。」 周氏奶娘掀开车帘往外看,就看见胡同口出现一老一少两个人。那年轻的约莫十七八,湘色上襦蓝布裙子,倒也身形窈窕。瓜子脸乌黑发,虽然有些远看不清长相,估计也不会太差。 张婉儿走进巷子,就看到自己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黑漆顶、镂空窗、绿呢帘,一看便知不是平民家的。 周氏奶娘笑吟吟的上前,双手搭在腰间意思的福了福:「我家大娘找张二小姐有点事,能否容老奴进去说话?」 张婉儿看了一眼周氏奶娘身上,宝相花的绿绸褙子,头上虽是简单的圆髻,却用一根赤金童子穿花簪固定,两只手上都笼着莲花纹的扁金镯。 这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官宦家的奴仆,张婉儿点了点头打开院门。 程氏伺候张婉儿梳洗过后,又去烧茶待客,临走不放心的低声叮嘱:「小姐且听她说些什么,莫要随便应允什么。」 张婉儿笑着点头:「知道了奶娘,等我将来赚了钱也给奶娘买赤金簪子戴。」 程氏听得心头一痛:自己可怜的小姐也没几件赤金的首饰,她忍住心痛笑着说:「奶娘等着那一天。」 程氏在厨房烧水,张婉儿在正房却淡淡的拒绝:「这位妈妈说的事情我却不好办,妈妈请回吧。」 周氏奶娘挑起一边眉,怎么算计顾默默的事,这姑娘却不同意,她不恨顾默默?要知道来时,她只担心这小姐太蠢笨约不到顾默默,没想过她会拒绝。 周氏奶娘坐的稳稳的,笑道:「张二小姐每日风里雨里卖点心糕饼,能得几何钱财?只要你约顾氏前往酒楼,这五十两银子就是你的。」周是奶娘把桌上的银元宝,往张婉儿这里推了推。 两个月风里雨里讨生活,张婉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褪却了以前无知的高傲,也不再没有目的的浮躁。这两个月她得来的生活经验,比她前十几年都多。 这个不肯报来历的妇人,当她是无知孩童吗?这明显就是给人下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位妈妈请回吧,我不做害人的事情。」说完站起来,直接摆出送客的架势。 程氏端着茶盘刚出厨房,就看见那个妇人阴着脸气咻咻的,从她身边经过,冷着脸倒像是谁欠了她的钱。 张婉儿送走周氏奶娘,跟程氏说:「奶娘,你也梳洗下咱们去顶银胡同。」 程氏听了喜出望外:「小姐你终于想通了!」她高兴的把托盘放回厨房,出来拉着张婉儿往正屋走。 「奶娘帮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再擦上脂粉,换身绫罗我们小姐也是佳人一个。」 张婉儿跟在后边苦笑,再怎样的佳人也比不得顾默默。 「奶娘不必费心了,将军……」想到那个俊帅明朗的青年,张婉儿心里一痛,声音有些苦涩「将军不会多看的。」 「小姐!」程氏跺脚。 忍住难受张婉儿笑着说:「咱们是去找恭人,有人想害她,咱们去报个信。」 程氏冷下脸:「她自己霸道张狂惹下仇家,咱们不落井下石算好的,何必管她死活。说不得她倒了霉,就该小姐出头,小姐不是喜欢……」 「奶娘,再怎么说她也比我爹强些,不管怎样每个月五两养家银子没少过,咱们被人欺负了,她也肯帮扶。」 「那是她欠咱们的!那个泼妇妒妇害惨我的小姐了……」程氏说着就哭起来「我苦命的小姐啊……」 张婉儿听了心里也难过,可只能往对处想:「奶娘,我不是说过害我的不是她,再说也不算害,现在虽然日子辛苦些,可咱们踏实。」 张婉儿说着说着有了精神,这样想是对的:「奶娘想想这个月咱们赚了多少?」 程氏心里有数,第一个月磕磕巴巴才落下一两八钱。可这个月摸到门路,红拂绿意也上街卖糕饼,她们竟然落下十二两。再加上这两个月的十两养家银子,和以前家里攒的,她们如今也有五十多两银子在家。 要说张婉儿待人的确实诚,这个月赚了钱,便要给程氏几个发一两银子的月钱。就是以前每月只有五两银子,张婉儿也会给每人二百钱零花。 因此主仆几个在外人看来凄苦,内里倒是没二心。程氏几个都只要二百钱零花,其余的都攒起来,她们齐心奔着盘铺子去。 张婉儿叹道:「还是要谢谢我爹给了我这套院子,每月光房租就省下□□两。」 程氏最后还是跟着张婉儿,去顶银胡同报信。既然小姐不想隔岸观火,还是报信的好,最起码落个人情。 蛋蛋去学堂,牛大壮去营里。顾默默的日子本来很清闲:看看书作作画,有兴趣了画几幅自己喜欢的小写意花鸟,让牛大壮带出去换点银子。反正作画也要经常练手,算是一举两得。 可是偏偏那笨蛋,耍赖撒娇胡闹都用上,非要穿娘子亲手缝的衣裳!就是蛋蛋的衣裳都是阿蛮和冷嫂子做的。 顾默默并不喜欢缝衣裳,可实在被那笨蛋闹得无奈,只能自己帮他缝一身夏天穿的新袍子。 第44章 张婉儿和程氏被冷嫂子领进东屋的时候,顾默默就正在缝衣领。 「奴家(老奴)见过恭人。」两个人一起依礼深蹲,按理张婉儿该自称妹妹,或者谦虚点自称婢妾。但她终究是个有些傲骨的人,别人不要自己何必上杆子。 不过顾默默放下的活计,却让她心里一瞬羡慕。锡灰色素面府绸的面料,深色衣领一看便知是给将军做的,能给自己的夫君做衣裳真好。 顾默默一边笑着说:「张二小姐不必多礼,快请起。」一边把手里的活计放到蒲篮里,从炕上下来,引张婉儿坐下。 阿蛮奉过茶后张婉儿,才道了来意:「今天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给奴家五十两银子让奴家约恭人去酒楼。」 顾默默不必想,就能猜出十有九成都跟顾家有关,不过这些却不必跟张二小姐说。她只是笑着问道:「高低胖瘦什么装扮,可有什么特征。」 「比奴家奶娘高些许,微胖双眼皮不太白,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是富贵人家得脸的仆从。」张婉儿想了想又说「总觉得有些目下无尘。」 顾默默听完想了想,命阿蛮取来笔墨摊开白纸。张婉儿只见顾默默一轻按白纸,一手执笔在纸上做画。 那只手捏着姜黄色的笔管,越发显得好看,素手纤纤仿若最好的玉雕师傅,用顶级的白玉雕成。再看人:嘴角抿出一点浅笑,眼神专注明亮,几根青丝从发髻里滑下来,垂在腮边。 张婉儿知道顾默默很美,却没想到可以美成这样,什么叫粉面桃腮?什么叫画中仙子?真的是‘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 「张二小姐看看可是此人」顾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画好的人像,没注意张婉儿看自己看到发呆。 张婉儿听到顾默默的问话,回过神从下首起身走来看:不过寥寥几笔周氏奶娘便跃然纸上。 「正是此人。」 顾默默浅笑折起正欲说话,就听到院里传来牛大壮的声音:「娘子,为夫回来了。」 这一声听得张婉儿心动神摇,如果这一声出现在自家小院,她该多幸福。 话音还在院子,人却已经闪到房门:「娘子~」 这一声竟然还有点撒娇的味道,张婉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酥了。抬眼便看到一个俊朗的青年,身穿铠甲逆光站在门边,张婉儿的心沉醉一片,神态痴迷。 牛大壮收起明朗的笑容,面无表情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张婉儿一个机灵心里清明过来,她轻移莲步上前,盈盈屈膝声音清脆:「奴家见过将军。」 顾默默过来笑嗔道:「怎么跟客人说话呢,快去洗洗一会吃饭。」说完又笑盈盈的对张婉儿说「刚好到饭点,张二小姐不嫌弃留下一起吃顿便饭。」 张婉儿刚想答应,就察觉牛大壮浑身的冷气,一脸冷漠。她压下心里的难受,对顾默默屈膝:「家里红拂绿意还在等着,就不打扰了,告辞。」 「等等……」顾默默叫住张婉儿,沉吟了下笑道「张二小姐大好年华不可辜负,若是遇到可心的男子,只管来说我给你添妆。」 「本将送你嫁妆。」牛大壮面无表情的接了一句。 张婉儿沉沉的屈膝,低低的说道:「多谢将军恭人。」 张婉儿和程氏被阿蛮送出去,顾默默说牛大壮:「你对客人失礼了。」 牛大壮接过冷嫂子打来的水,放到脸盆架上才说:「为夫是怕她多出不该有的心思。」说完就换下盔甲开始洗漱。 顾默默也看出来了,因此并没有指责牛大壮,只是随便说说。她看着张婉儿由一年前傲慢不懂事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这样知道轻重,能吃苦的大姑娘,实在不忍心看她错付一腔痴情。 好在牛大壮这一点做得很好,以前还能对张二小姐轻笑,现在却不假辞色。谁年少时不曾知慕少艾,顾默默只希望她能早日走出迷障,找到能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顾默默把桌上的笔墨收拾到托盘里,就听到,牛大壮一边擦脸一边问答:「她们今天来做什么?」 顾默默端起托盘,随意的说:「没什么,一点小事。」牛大壮操练一天,为了回家还要骑二十余里路的马,她不想他再为这些事操心。 再说牛大壮若是知道了,周氏怕是要倒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点事顾默默并不想理会,周氏那点本事,还奈何不了她。再者顾默默实在不想和顾家人有什么接触,因为那会勾起她很多‘回忆’那些回忆里所有的甜蜜,最后都会一点点湮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不会跟顾家有关吧?」牛大壮问。自从听程光说,顾青云在门外守了一夜,却没见到他娘子,牛大壮就知道这事还有的缠。 顾默默顿了一下:马丹,这么多心干嘛? 「不许再我面前提哪一家,烦 。」 「嘿嘿,娘子,为夫最好了。」牛大壮笑嘻嘻的过来。 「你最烦,去领蛋蛋过来吃饭。」 「哎呦,吓死老婆子了。」程氏跟在张婉儿身后,不停的轻拍胸口「从不曾见过将军如此吓人。」 张婉儿低垂着眼睛,默默的往家里走不言不语。 「算了小姐,奶娘觉得咱还是另找一个和气的。到时候请他们出面做媒,贵妃娘娘的帐就算不到咱们头上……」 程氏的眼睛亮了,这是个好主意啊!请顾默默做媒既能抬高小姐的身价,还能多赚些嫁妆,最重要是贵妃找不到她们头上! 她兴冲冲的赶上张婉儿:「小姐,你听奶娘说,咱们……」 「我不听!我是贵妃赐给将军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张婉儿脸上是悲哀的倔强。 「这……」程氏愣了一下,拉过张婉儿轻轻帮她顺后背,慢慢的劝慰她「我的傻小姐,以前奶娘总觉得是恭人太霸道,可是看今天……」将军对小姐一点意思也没有,说变脸就变脸。 张婉儿斜倚在奶娘的肩头,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喃喃低语:「可我就看中他了。」 第45章 「小姐啊……」程氏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张婉儿愁的不行,明显将军对自家小姐无意,总不能让小姐去缠吧。 听出奶娘的无奈和忧心,张婉儿咬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永远不会做那上杆子的事。 「奶娘不用愁,等过些日子我就忘了他。」张婉儿轻轻的说完,拉起程氏的手「咱们回家,红拂她们等着呢。」 周氏奶娘气咻咻的回到顾宅,却又担心自己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被周氏责难。她捏着帕子一路寻思一路走到周氏的住处。 「老奴见过安人。」 「奶娘起来吧,约定顾默默去哪家酒楼?」周氏挥退屋里的丫鬟,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低声问道。 周氏奶娘脸上显出些鄙夷:「难怪那个张二小姐,既是官家小姐又有贵妃娘娘做靠,还进不了牛家宅院。实在是不仅蠢笨还胆小如鼠,老奴说破嘴,她也不敢应承。」 周氏一番连说带比,可到底有些心虚,悄悄偷瞄了一眼周氏,就见她紧皱眉头拧着帕子想法子。周氏奶娘暗暗吐出一口气,还好不再追究了。 屋里陷入沉默,忽然院子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周氏丫鬟的声音:「晚姨娘稍后等奴婢通禀。 周氏和她奶娘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厌烦的神情,然后她们听到晚碧焦急惊慌的声音: 「麻烦姐姐赶紧通禀,就说少爷低烧不止,还吃不下饭食。」 周氏‘噌’的站起来,到底是喜欢过的人,又是她这一生要指靠的,不由她不急:「晚碧进来回话,少爷怎么了?」 原来前几日顾青云在顶银胡同,站了一晚,先是被牛大壮知道他们过往的事打击,后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阿默竟然根本不想见他!回来又生平第一次和人吵的面红耳赤,回到书房不许人跟进去,喝了残酒倒头就睡。 中午饭也没吃,等到晚碧发现强行进去,就见他身上的衣服皱成抹布,胡乱裹着。肩膀上枕头上,都是干了的斑斑血迹,人的脸烧的微微酡红,连口鼻里的气息也有点发热。 几厢交加,顾青云就这样病倒了。 「妹妹原本当时就要来禀告姐姐,只是少爷不许。」晚碧跪在屋里,低头有些着急的继续说「后来妹妹伺候少爷,梳洗过后吃了点粥,看着似乎不要紧,就想着依少爷说的养两天……」 「哼!」周氏冷笑「怕是你逮着机会,想一个人服侍落好吧?」 晚碧低头垂眼身形不动,却抿紧嘴巴,她是这样的打算,还想着要是少爷不碍事还能……结果谁知道顾青云会低烧不止,甚至今天连饭都不好好吃。不过周氏的话可不能认下,否则一辈子别想翻身。 「姐姐这么说,实在羞煞妹妹。妹妹不过一个妾侍,少爷是主子,主子有命妹妹如何敢违逆?」晚碧情真意切的解释。 「哼,既如此你这又是来做什么?」 晚碧惊讶的抬头:「再过五日是太子殿下召地方官员,奏对的日子,其中恰好就有少爷。」 晚碧实在没想到,周氏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如果不是为着这件事,她还未必来找周氏请大夫。自己独自服侍病中的少爷,这是多么难得的亲近机会,如果可能她愿意服侍个三年五载,让顾青云永远记得她的好。 地方官员来京城述职,大部分都是去相应的部门,比方户部、兵部、刑部等地述职。也有少数政绩优异,或者青年才俊,或者有背景的会有幸被太子召见。 周氏听了才想起还有这回事,这可是关系顾青云前程的大事情:「来人,立刻让管家去回春堂请唐先生来。」 唐先生是个五十多岁花白胡子的老头,许是常年伏案把脉、写药方、看书的原因,有点微微驼背。他把药枕放在顾青云手腕下,一手搭脉一手摸着胡子,微眯着眼睛沉吟一会,又看了看顾青云的舌苔,才收回手慢条斯理的说: 「苔薄白、脉浮紧,乃是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 「那我夫君要不要紧,几服药能好?」周氏焦急的站在桌边问道。 唐先生还是摸着胡子,慢条斯理的笑道:「安人先莫急容老夫说完。」 「是我心急了,还请唐先生继续讲。」周氏忍住心焦道歉。 关心则乱,家里有病人的几个不着急?唐先生理解的笑笑,继续摸着胡子说:「更兼沉弦脉……」想着周氏性急,唐先生索性直说「就是受凉染了点风寒,吃了凉东西,有点伤胃。」 周氏松了口气,听着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是唐先生的话又响起来:「这些都是小病好治,可是……」 唐先生看着自他来,便沉默寡言神情落寞的顾青云,暗叹一口气:「身上的病好治心病却难医,顾大人肺气郁结,怕是胸中有不畅之事。老夫劝大人莫将世事看的过重,父母在、妻妾和、稚子绕膝,顾大人多想想这些,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可顾青云就是过不去,熬来的药也不是不喝,就是喝下去就全吐了。从顶银胡同回来不过四五日,脸色蜡黄两颊消瘦。 周氏看的心焦,再有三日便要去朝堂奏对,这是决不能耽误的。为了这个机会他爹和公公托了京里的关系,就希望这次,能让顾青云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好留在京里给将来做打算。 「夫君喝了这碗药,妾身去找顾默默来,让夫君安心。」周氏说这话是自以为有成算的:当初顾青云和顾默默两情相悦,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你侬我侬。可不过一句,她的存在会毁了顾青云,顾默默就抛却十几年的情分独自去异乡。 顾青云喝下药,几天来第一次起身。他由晚碧伺候着洗脸净面,梳头换衣服,一番收拾人看着精神好多。他走出院子,在大门口转来转去,不时引颈向路口张望。 「少爷太阳偏西凉气侵骨,你还病者就在屋里等阿默妹妹。」晚碧温声劝道。 第46章 顾青云微笑着摇头:「我去找阿默她不肯见我,一定是因为害怕周氏再嫉恨她,现在周氏亲自去接,阿默会回来的。」 也许别人会觉得顾青云痴人说梦,可是晚碧却很了解顾默默。只要她知道少爷病了,就是拼死也会回来,除非她不是顾默默。想到这里晚碧心里一突,想起她听到的京里传闻,那所作所为可不像顾默默。 「少爷不觉得有些奇怪?」晚碧试探的问道。 「什么奇怪?」 「比宫中画师还厉害的画技,智挫鞑靼的从容……」晚碧看着顾青云的脸色,闭上了嘴。 这些确实不像他的阿默,顾青云这两天被意外弄得,大起大落心神俱乱。这会被晚碧一提……他心中闷了一下,慢慢的看向路口:「总要见到阿默问了才知道。」 马车拉着周氏回来,却没能拉回顾默默。周氏脸色铁青,不过一个丫头出身,她在外边求见一个多时辰,竟然推说有事不肯见! 周氏满肚子火气,讽刺在门口等着的顾青云:「你也别巴巴的看了,人家现在品阶比你还高,那里在乎你的死活。」 顾青云等着心上人的精气被人戳穿,又在门外吹了半天风,忍不住‘呕’的一声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周氏不顾难闻连忙去扶,却被顾青云一把甩开。晚碧心疼的用帕子给顾青云擦嘴,顾青云接过帕子自己三两下擦干净:「我自己去找阿默,就是死我也要找到她。」 顾青云把帕子塞给晚碧,自己摇摇晃晃的去上马车。 「少爷,我去!我一定能把阿默妹妹找来。她要不来我就跪死在她门前,少爷你知道阿默跟我最好。」晚碧扶住摇晃的顾青云,把他扶到一边「少爷,你回屋等我的消息,我一定行的。」 冷嫂子皱着眉头又一次进来:「大娘,那位姨娘还跪在门外,说是大娘不见她,除非大娘不是她昔日的好姐妹。」 顾默默放下书卷轻笑,还想威胁她?太可笑:「你去跟她说,本恭人就不是她昔日的姐妹,又如何?」 「是」冷嫂子转身欲走,顾默默又叫住她说「跟她说,别忘了她十四岁那年夏天的绿裙子。」 听了冷氏传出来的话,晚碧确信她的确是顾默默,那年夏天她来红……那件事只有她们两知道。 晚碧换成柔弱的样子,求冷氏:「麻烦这位大嫂进去说一声,就算恭人不念我们往日一起为奴的情分,也念在少爷待她一片赤诚……」 左邻右舍说闲话的,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们一边说闲话,一边都支棱着耳朵听呢,没想到竟听到这样出奇的事:恭人竟然是丫鬟出身!竟然还有个痴情少爷……天哪,将军的帽子…… 「闭嘴,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跟我进来。」冷嫂子知道自己身份,从来不自作主张。不过晚碧的话实在骇人,因此把她领进院子,自己去内院通禀。 顾默默听了冷氏的话轻笑:「我是丫鬟出身没错,后来少爷娶的新妇容不下,就被发卖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冷嫂子犹豫前院的晚碧,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可也不好到处说。 顾默默轻叹,顾家的人轮番来找,一向心眼多的晚碧,竟然软的硬的都使上。看来原来的这笔烂帐,非得算清才能了解:「你跟她说,明天午时樊楼见」 顾青云惊喜不已的拉住晚碧双手,一双眼睛亮晶晶:「阿默说明天午时樊楼见?」 晚碧浅笑吟吟抽出手,温柔的按着顾青云的双肩,让他躺好:「少爷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好去见阿默妹妹。」 顾青云面带喜悦顺从的躺下,又坐起来:「叫厨房做些饭食来,我要用饭。」 「是」周氏笑着答道。自从晚碧走后,她一直在书房陪着顾青云。 听到周氏的声音,顾青云的脸冷下来旋即又带上浅笑,正室的体面他总要顾及。前几日大吵一架已经很不好,要是再闹下去两家长辈怕是要说,再者家宅不宁,总归不是好兆头。 「玉如也累了一天去歇着吧,这里有晚碧伺候就行了。」 周氏的脸顿时冷下来,她甩下帕子转身就走。周氏奶娘在旁边看实在不像样子,连忙向顾青云屈膝赔罪:「安人这几日为少爷劳心老神,有些太累失了礼数。」 顾青云依旧浅笑:「无妨,劳你多费些心思照顾,去吧。」 哎,真是不在乎小姐,周氏奶娘感叹,把小姐喜怒哀乐全不放在心上,难怪小姐性子越来越拧越来越坏。 周氏坐在卧房越想越恼:自己堂堂正三品嫡女,为了他舍下面子求人被拒,不见他安慰。自己陪他大半个时辰,他躺在床上面对墙,连自己看都不看一眼!怎么要见心上人就精神抖擞? 「奶娘,你拿一百两银子去见张二小姐,让她通知牛将军,明天午时顾默默要在樊楼私会情人。」 周氏奶娘领命去了。 留下周氏一个人坐在孤灯的屋里暗恨,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看你夫君抓到你私通,还怎么疼你。周氏脸上现出狰狞,让你端着破架子不见我,让你霸者我夫君,顾默默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听了周氏奶娘的话,张婉儿心里千回百转:顾默默要在樊楼与人私通?不是被她们陷害的? 周氏奶娘把两个大元宝,往前推了推,笑的矜持:「那顾默默原本是人家丫鬟出身,和那家公子不清不楚,如今那公子找来……」 程氏看着自家小姐抿紧唇不说话,就知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她倒是拿定主意了。 「这位妈妈放心,明天我们一定会通知将军。」程氏一边说一边去拿银子。 周氏奶娘按住程氏的手:「光通知到可不行,得让牛将军人到才行。」 程氏挪开她的手冷嗤:「你就等着消息吧。」 第47章 周氏走后,张婉儿看着程氏喜滋滋的拿帕子把元宝包起来,有些纠结烦恼:「要是有人恨顾默默而故意下套呢?」 「被人下套也是她活该,像咱们本本分分谁来下套?」 张婉儿却坐不住:「不行,我得去跟她说明天不能去。」 「回来。」程氏拉住张婉儿「要是真的呢?小姐可别忘了当初牛家那档子事。为什么那两口子敢磋磨她,不就是因为顾默默是买来的没根没底。」 张婉儿想起那三口人做下的事,就恶心又害怕,他们可都是杀人犯。不过想到这里张婉儿倒是更要去报信,那次她的莽撞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程氏察觉张婉儿还要出门,把她强拉回来,按到椅子上:「小姐,顾默默是丫鬟出身肯定没错。」 「你想想顾默默的容貌,哪家大娘能容得下她?这送银子的十有九成九,跟那少爷家的大娘子有关。」 别奶娘这样一说,张婉儿恍然大悟,恐怕真是这样。 「小姐你想想,你要是说了,顾默默这次是不去了,可谁能保证她一辈子,不再跟那家少爷勾缠?」 张婉儿听得皱眉,程氏觑着她的脸色说:「小姐难道想将军戴顶绿帽子?再说这要是真成了,受利的是小姐你啊。」 程氏语重心长的劝张婉儿:「小姐不是喜欢将军?这是天大的机会,如果将军抓了顾默默的奸……小姐……」 张婉儿的心‘咚咚’的跳,她咬紧嘴唇:到底是告诉顾默默别去,还是告诉将军去抓奸? 第二天早上张婉儿领着程氏,在顶银胡同外边的街上卖糕饼。卖糕饼是幌子,她们是来看顾默默会不会赴约。 程氏挎着特编的大篮子,在附近走走停停的叫卖,张婉儿假借歇腿,坐在胡同和街道相交的地方,不时往牛宅看。 牛家并没有马车,快到午初的时候,张婉儿看见一辆马车驶进顶银胡同,到牛家门口停下。她的心缩成一团,暗自念到:不要是顾默默出门,将军那么喜欢你,不要做对不起他的事。 可惜事与愿违,张婉儿看着顾默默领着丫鬟出门,临上车前还和门口的邻居说了几句话。虽然离得远看不清神色,可是光看身形,能发现顾默默很自然的样子。 张婉儿捏紧拳头,看着那辆载着顾默默的马车,从自己面前轱辘辘小跑过去:你怎么对得起将军?张婉儿神情愤愤,她站起来走到牛宅叩门。 顶银胡同的人,和张婉儿那条胡同的人不一样,他们看不上这姑娘。因为她自作主张接来牛家三口,害的将军倒霉。他们也不觉得牛大壮夫妻欠这姑娘什么,后院不得宠的妾侍丫头多了,恭人也没亏待磋磨她,每月都给送银子去。 所以虽然认识张婉儿,胡娘子却并没有搭理她,继续坐在门口和人闲聊做活计。 冷嫂子开门看到张婉儿有些奇怪,这姑娘怎么又来了?不过她脸上是客气的笑容:「张二小姐这是?」 张婉儿冷着脸:「我找将军。」 「将军有事不在。」冷嫂子不理她的冷脸,依旧客气的笑着说。 张婉儿听了急道:「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是我个下人知道的。」冷嫂子说完笑着关上门。 其实冷嫂子知道,不光冷嫂子知道,就是牛家的邻居也有知道的:牛大壮手下副千户给儿子娶亲,因为是在京外的郊县,离得远昨天去的还没回来。 张婉儿站在牛宅外心慌意乱:怎么办?决不能让将军受辱,她捏着手里的帕子一角皱眉:实在不行我自己去,决不能坏了将军的名声。 只是张婉儿刚转身走了几步,就碰到牛大壮在阳光下骑着高头大马,‘嘚嘚嘚’迎面跑来,张婉儿心里的爱慕溢满了胸膛。 「奴家见过将军。」她两手捏成兰花搭在腰间,盈盈屈膝。 「吁……」牛大壮拉住缰绳,面无表情的问「起来,你怎么来了?」 张婉儿左右看看,见门口有三三两两的闲人,有些为难的轻咬下唇:「能不能进去说话。」 「本将向来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话你就在此处说。」牛大壮不为所动。 张婉儿看看左右,那些闲人都好奇的往这边瞟。她走到马前想要低语,谁知牛大壮却拉马上后退几步:「张二小姐有话只管光明正大的说,本将不想本将的娘子有什么误会。」 张婉儿气恼:「就是和恭人有关的事。」 昨天才听了恭人的过往,今天又有?几个闲人心不在焉的说闲话,耳朵却支棱起来。 牛大壮依然面无表情:「本将的娘子从来光明磊落,有什么话你只管大声说出来。」 「将军!」张婉儿跺脚。 「大声说,让人都听见。」自己的娘子自己知道,牛大壮相信顾默默的人品。 张婉儿这下反倒骑虎难下,她真不想将军名声受辱。 「说不说?不说送你去衙门说。」牛大壮面无表情的说。 张婉儿恼了,真是狼心狗肺,她字字清晰的说:「顾默默午时在樊楼和人私会。」 这一圈地方顿时安静下来,连牛大壮□□的马,都察觉到不对纹丝不动。几个闲人面面相觑,倒是胡娘子回过神来:「恭人是去樊楼,刚走的……要是私会也不会跟我说吧。」 牛大壮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张婉儿一眼,翻身下马。 「将军还是弄清楚,莫不是有人给恭人做套,要不将军快去看看」胡娘子劝道,多好的小夫妻,真不忍心看他们反目。 牛大壮笑着对胡娘子说:「我娘子的品行我相信,我娘子的本事我也相信,没几个人能让她上当。」 说完牛大壮叩开院门当众问冷氏:「冷嫂子,大娘呢?」 「大娘说顾家人三番两次来纠缠,她去和顾大人把话说清楚,要是将军回来了就去樊楼接她。」 第48章 张婉儿听了脸色变得雪白,她又自作聪明,她忽然想起以前顾默默让人带给她的话:凡事要谋定而后动……而她不要说谋定,她连事情都没搞清楚就…… 几个闲人倒是和昨天联系起来:「原来昨天那两拨是顾家人。」 牛大壮脸上是轻笑,实际上心情飞扬,自己的娘子最磊落。 当然,这种事最容易让人拿来做文章,顾默默自然不会留下话柄,因此出门前,才特意跟邻居说她去哪里。张婉儿的这一通告密,再加上牛大壮准确的判断和作为,愈发显得光明正大。 「诸位高邻慢聊,我得去接娘子。」 「将军随意。」几个人笑哈哈的说。 樊楼里顾青云一早,就包好二楼的雅间等顾默默来。他点了阿默爱吃的菜,穿了几年前阿默亲手帮他缝制的衣袍,这衣袍被他仔细的收藏,一点也没掉色。 他站在窗边,手扶窗栏往下看,看见街上人来人往,心里猜测阿默会坐哪辆马车来。他知道阿默要从东边来,一直眼含期待的看东边过来的马车,可是那些马车,却一辆辆从樊楼驶过不见停下。 不过顾青云不着急,还没到时间,他的阿默会来的,因此他继续一辆一辆期盼,总有一辆会载来他的阿默。 终于顾青云从二楼的窗户,看到顾默默从马车上下来,只消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他的阿默。他的胸膛几年来第一次‘砰砰砰’的重新跳起来,他慌张的想要下楼去接,跑了几步又觉得有失风度。 顾青云按耐住激动喜悦,整整身上的衣裳,尽量不失风度的站在门口迎接。楼梯传来一声一声的脚踏声,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阿默,你来了。」 顾默默带着阿蛮刚上二楼,就看见二楼雅间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浅绿色在袍脚绣着几杆翠竹的儒衫,姜黄色的如意丝绦佩着白玉环,那玉环用梅花攒心的络子络着。 这些都很‘熟悉’包括他脚上的鞋子,头上的发簪。鞋子是‘她’亲手缝的,发簪是‘她’用月钱买来送他做及冠礼物。 顾青云看顾默默留意他身上的装束,笑着说:「阿默还记得这些?」 顾默默浅笑:「今时不同往日,顾大人还是称呼我一声牛恭人的好。」 顾青云脸上笑容一滞,他震惊的看向面前朝思暮想的人,这才发现面前的人乍一看是阿默,仔细看却又不像。 他的阿默温婉若水,不是这样气度从容;他的阿默总是柔软多情的看着他,不是这样客气疏离。 「阿默你怎么了?」 顾默默浅笑:「我怎么了?我被你害死了。」 顾青云愣住了:「阿默……」 「顾大人要在这过道里说话?」顾默默浅笑着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阿默变得面目全非?顾青云的心沉甸甸的。他轻轻勾起嘴角,脸上漾出阿默最喜欢的笑容:「阿默,我特意点了你爱吃的鱼羹,和几样小菜来尝尝。」 顾青云说完自己先进了雅间,绕过屏风去桌边,顾默默让阿蛮留在雅间门外,雅间的雕着兰花的镂空木门开的大大的。 「阿默坐,也不知道你这几年口味变了没。」顾青云坐下笑道。 顾默默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不期然想起那个笨蛋,每次都笑着帮自己拉椅子。 顾默默看了看桌上的菜,确实是自己爱吃的。也许真的是前世今生,她和原身很多偏好都一样,包括眼前的人。 牛大壮虽然走的比顾默默晚一点,但他骑马速度却快一点。这边顾默默刚坐下,那边牛大壮就上了二楼,他看到阿蛮却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进了隔壁的雅间等娘子。顾青云确实待顾默默情深,这件事得解决才好。 「听说顾大人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屏风后顾默默浅笑着问。 想到可爱的孩子,顾青云脸上是为人父的慈和:「明迪三岁多是嫡长子,忆默……」说道女儿名字,顾青云眼神缠绵的望着顾默默。 「忆默两岁多,是晚碧的女儿,我给晚碧放了良籍办了纳妾文书」 顾默默没有理会顾青云的停顿,不过晚碧这件事她倒是记得,当初和顾青云说好了:等顾青云成亲,就给她和晚碧放身契纳为良妾。 「我也有个儿子今年六岁了,叫庆年。」 「庆年……」顾青云垂下眼睛慢慢说「好名字……庆有年、庆丰年、庆余年。」 顾默默低下头摸着细白的茶杯,声音缓缓的说:「是好名字,我取的。那时候饿怕了,日子苦的过不下去,就图个吉利。」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我这些年……」 「找你?你让我怎么找你。」想起那些记忆,顾默默忍不住替阿默悲愤。 顾青云想要拉着顾默默桌上的手,却被顾默默避开。 「阿默,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只要你来找我……」 「我知道你的心,我知道」顾默默忍不住的心酸「我打小的印象里都是你,是你帮我扎辫子,你替我穿上有花的红袄绿裤。冬天你怕佣人的炕冷,把我抱到你的炕上,一直到我七岁,冬天都是睡你的炕」 「你教我写字教我作画,有空的时候还带我去河边垂钓。」 那是顾默默‘记忆里’最美的日子。田野一马平川,绿油油的田野一格子一格子,远处的秦岭苍茫的逶迤在南边,渭河的水舒缓的流淌,阳光在河面洒下金子般的碎波。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咱们说好生死不离的,你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我……」 「你让我怎么找你?」顾默默抬头直视顾青云,不属于她的泪水断珠般滚落「你从来教我女子柔顺第一,一定要娴静少语多忍让,才能与人和睦相处,你说家和万事兴。」 第49章 顾默默擦掉泪,收拾好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你的妻子她容不下我,你的母亲说我再呆下去会毁了你的前程,我再留着就会让你的家无法和睦。」 「阿默……」顾青云心痛不已。 「别叫我阿默,你的阿默已经死了,被你害死了。」顾默默冷淡的说。 「阿默!」 「你母亲还算念旧,让管家把我送的远远的自己找户好人家。」顾默默把帕子绕在手指间。 「我没经验……」顾默默淡淡的说着那些过往。 「那里好穷吃得好差,你知道怀着身孕挖高粱杆是什么感觉吗?弯着腰既喘不上气,肚子还往下坠的难受。」顾默默把双手张到眼前,看着说「我的手好痛,被小锄头磨得全是血泡,高粱叶子甚至能划烂衣服。」 「阿默……」顾青云心痛的想要拉住顾默默的手,却被她再一次躲开。 「不,这不算什么苦的。拜你精心调养过的好身子,好歹我把蛋蛋怀够月份。生产后大妗子照顾了一个月,我和蛋蛋身子眼看好了些,大舅让我分家。」 顾默默看向顾青云:「我念着你说的‘只要柔顺待人,人总会记得你的好,家才能兴旺起来’拒绝了。」 「可是你知道什么叫‘人善被人欺’?」顾默默冷冷的看着顾青云。 「他们不许我上桌吃饭,说是坏了规矩,只让我吃剩下的,我忍。后来剩饭也不许吃,让我把米糠和麦麸熬在一起吃。」 顾青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默默。 「你知道米糠有多拉嗓子不?一不小心都能给嗓子割烂了。」 顾青云睁大的眼睛里聚起泪水:「阿默……」 「数九浓冬,他们不让我烧炕,说是年轻人火气旺别浪费。十几年的陈被褥,你知道冬天有多冷吗?我穿着别人给的旧衣赏,把蛋蛋暖在心口,多余的衣服都搭在被子上。可是没用,一晚上手脚都是冰的,我忍,‘女子柔顺第一,娴静少语为要’你说的。」 顾青云眼里的泪长长的流下来:「阿默,我的阿默……」 「大舅看着不行要给我分家,杨秋娘几句软话,我就柔顺的的听了不分家。」 顾默默静静的看着,顾青云的眼泪一颗颗滚下来,语气没有起伏的说:「白天是做不完的家务,咽不下的麸糠。这都不算,还要遭人鄙视,受人冷眼,被人奚落。晚上把干瘦的孩子揣在怀里暖着。」 「阿默……」顾青云想让顾默默别说了,可是阿默受过的罪他必须知道 ,哪怕心如刀绞。 「躺在炕上想你,想你的话‘咱们生死不离’我对自己说‘阿默坚持你要活下去,活在还有少爷的世上’。」 「阿默……」顾青云趴伏到桌上泪如雨下。 顾默默悲悯的看着顾青云问:「很苦吗?不,还不是最苦的。蛋蛋被踢到河里受了风寒,他们不给好好请大夫。可怜那么小的孩子,夜里烧的浑身通红,睁着眼睛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嘶哑的叫‘娘~’。」 「孩子在我怀里手足痉挛,口吐白沫,可是因为我的柔顺不争,我没有一文钱给孩子看病。」 「村里人都说孩子保不住了,我不信,我抱着他一步一磕头去庙里求菩萨。可是还没到庙里孩子就不动了,我以为孩子好了打开被单一看……」 这是顾默默‘记忆里’最撕心裂肺的,她要让面前的男人知道‘阿默’的痛:「打开被单一看,孩子软软的闭着眼睛。我多高兴啊,我以为蛋蛋好了,我把他抱起来用脸颊碰碰,可是……」 「阿默,别说了……」顾青云终于承受不住,他听陈管家说过那孩子死过一回。 「我用脸颊碰碰他的小脸蛋,他的头就软软的斜到一边……」顾默默回忆着那时候‘阿默’的记忆和心情。 阿默颤抖着手不敢相信,她把孩子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换上美丽的笑颜柔声的呼唤:「宝贝,娘的宝贝醒醒,娘带你……」阿默忽然想起她带着臭蛋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去府里玩,没有新衣裳,没有好吃的,没有一天轻松地。 她绝望的把臭蛋紧紧抱在怀里,跪在地上仰天痛哭:「我的宝贝啊,娘没带你享过一天的福。」 她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命苦,她这一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对不起苦命的孩子。 泪流干了,阿默静静的包好孩子,温柔的说:娘的宝贝不怕,娘就去求菩萨救你,菩萨救不了你,娘就去地下陪你。 「我满脸血的跪在菩萨面前祈求,祈求菩萨用我的命换孩子一条命,菩萨慈悲还了蛋蛋一条命。从那时起我就不是阿默,从那时起你的阿默就死了,你知道吗?」 「阿默……」顾青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隔壁的牛大壮静静的坐在桌边,听着,听着,听到最后他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顾默默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冷的看着面前人的痛苦:「顾青云,你既然决意要把阿默,养成不会让你妻妾失和的温驯性子,为什么不保护好她?你知道那样的性子离了庇护,会被欺负死吗?」 「你既然让她做妾,就该给她妾的待遇,为什么又要执拗自己的感受,让她被嫡妻不容?」 「阿默……」我没有,我知道的,我只有那一个念想:此生不能娶你为妻,就让我们把最珍贵的东西留给彼此,第一次让我们夫妻相待。 「顾青云,你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责任,知道将来要联姻。所以你按自己的心意养了一个女孩,她温驯善良总是替人着想。你只想着自己将来妻妾和睦,还能有心爱的女孩陪伴。你以为自己很深情,其实你就是自私。」 「阿默」顾青云说不出话来。 顾默默收拾好自己的神情淡淡的说:「你的阿默被你的自私害死了,死在杏花村东边十里地的庙里。」 第50章 「阿默……」 「我发誓自从蛋蛋回魂以后,这世上便绝不会再有温驯的阿默。」顾默默顿了一下「以后顾大人见了我,还是按照朝廷礼制称我一声牛恭人。」 这句话说完顾默默转身绕过屏风,顾青云失魂落魄的看着,然后回过神去追。他绕过屏风却看见,牛大壮面色温和的等在门外,听他说:「娘子,为夫按你说的来接你回家。」 他看到那个挺拔的男子伸出手,他看到默默把手递给那个挺拔的男子,然后他们相携下楼。 「娘子下楼小心点。」牛大壮握着顾默默的手,在前边半侧着身子下楼。 顾默默看着他小心护着自己的样子,忽然想起一句话「喜欢的不一定是合适的,合适的才是最好的。」眼前这个人适合相伴一生,是值得珍重的人生伴侣,顾默默的眼里漾起温柔的笑意。 下了楼走出大堂,走到樊楼外,牛大壮笑着说:「今日天气晴好,田野里郁郁葱葱,不如为夫带娘子去郊外骑马?」 看看被小二牵来的骏马,顾默默想想风吹过脸颊的感觉,点了点头,吩咐跟来的阿蛮自己坐马车回家。 牛大壮把自己娘子抱到马上,然后翻身上马,抓着缰绳一抖‘驾’,马儿小跑起来。牛大壮带着自家娘子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让他娘子不开心的地方。 顾青云紧紧的抓着窗栏,看着街上两人骑一匹马越去越远。他回身靠到墙上,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服:「阿默……」两行清泪沿着如玉的面庞留下来。 「阿默……都是我害了你」顾青云沿着墙壁慢慢的滑坐到地上,他抓着胸口,双眼无神的平视桌上的杯蝶。 「你这么乖又不说话,我给你起个名字叫默默,喜欢吗?」 粉妆玉琢的小人儿,睁着黑亮的眼睛清澈里带了丝好奇,仰头看自己。这是八岁顾青云和三岁的阿默。 「阿默不哭啊~要乖,少爷给你换新裤子」九岁的顾青云奋力的抱起四岁的阿默。阿默乖乖的抱住他的脖子。 这是顾青云要去先生那里听课,不想跟他分开的阿默偷偷追在后边,不小心摔倒擦破了膝盖。 「阿默想和少爷睡一个被窝,行吗?」炕上的小人儿,小小一团缩在自己的被子里,眼巴巴的看着另一个被窝的少爷,在她眼里少爷便是全世界。 「来。」小男孩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炕褥。 这是十岁的顾青云和五岁的阿默。 「阿默要乖,别动,少爷帮你扎好看的小辫。」 六岁的阿默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顾青云笨拙的在她身后给她扎辫子。那是阿默人生第一次扎辫子,十一岁的顾青云笨手笨脚,拿着梳子怎么也梳不好那些软软的头发。 他抿着唇,哪怕额上渗出汗珠,也不许别人帮忙。抓住前边的后边掉了,拢住左边的右边散了,好不容易扎成两个歪斜的小鬏鬏,却用不上他特意买来的花簪。 「要悬腕运指,起笔要藏锋……」十二岁的顾青云握着七岁阿默的手,手把手教她写字。书房里的孩子专心致志,书房外桃红柳绿春燕衔泥。 八岁的阿默开始抽条长个,九岁的阿默显出作画的天赋,十岁的阿默下厨房学做少爷爱吃的点心,十一岁的阿默学绣花给少爷做荷包,十二岁的阿默学缝衣给少爷做新衣,十三岁的阿默…… 顾青云的脸上显出迷雾里的笑,模模糊糊。 十三岁的阿默涨胸来红,那时候阿默再看少爷就会害羞了,那时候他们两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分开。 「阿默……」 十四岁的阿默手若柔夷,他握在手里是那样嫩滑……顾青云想起顾默默的话「我的手好痛,被小锄头磨得全是血泡」他靠在墙上手抓着抽痛的心口。 阿默十五岁的时候,他担心将来生产难,悄悄的在药书上查到最好的滋养方子。自己花银子买来药材让阿默天天熬了喝。 「拜你精心调养过的好身子,好歹我把蛋蛋怀够月份」 顾青云痛苦的闭起眼睛,心疼的五官皱到一起:「阿默……」 闭起眼睛,又看到他去江南时兴奋的对阿默说:「母亲说等我中了进士再纳你,才更好既免得我……后分心,又显得看重你。阿默你等我等我高中回来。」 「好。」阿默温柔的笑着对他说,他没想到那是阿默对她的最后一句话。 阳光从窗户撒进一片金色的光芒,那光芒里无声的飞舞着许多细微的粉尘。顾青云失神的坐在光影之后,像一座静静的雕塑,光影从他的左侧移到他的脚前脚右。 楼梯传来‘蹬蹬蹬’的上楼声,然后是小二在门外的声音:「客官可还需要什么?」 顾青云僵硬的,把目光从杯碟上转到门口,半天没有反应。 小二在门外稍微提高声音,越发恭敬的问道:「客官可还需要什么?」 顾青云终于反应过来,他先左右看看,然后吃力的从地上站起来歇了歇。再开口是有些嘶哑的温润声音:「已经好了,待会我下去会帐。」 「那倒不必了,有位牛将军替客官会过了,还有余的看客官还添什么?」 牛将军,顾青云微微垂下眼睛:「不必了,多的赏你了。」 「哎~谢谢客官。」门外传来小二喜悦的声音,然后是‘蹬蹬蹬’的下楼声。 顾青云低头,慢慢的把衣服上的皱褶一点点的抚平,这是阿默留给他的。他整理好自己站直身体,心里说:阿默我们约定生死不离。你不能守我,我来守着你,守着你直到去地下的那一天。 顾青云走后,雅间的另一边传出声音: 「顾默默竟然遭过那样的罪。」周氏抿嘴皱眉,她也有三岁的儿子。她不敢想,要是迪儿在自己怀里高烧痉挛,她却束手无策该是什么心情。 第51章 「小姐?」周氏奶娘叫她。 周氏回过神才想起今天为了让顾默默丢人,她还带了随身两个大丫鬟。如今知道顾青云和顾默默再无可能,又知道了那些过往,如果让少爷知道她们还准备捉奸看顾默默笑话…… 「你们两个,今天咱们来过的事,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周氏语带威胁的看着自己的丫鬟。 「奴婢们今天陪安人去法华寺上香了。」两个丫鬟一起屈膝。 到了郊外,远处的青山,近处明净透彻的河水,田野里绿油油的的麦田,那些麦子上都结了麦穗,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却让人心境沉稳平和。 牛大壮一手抓紧缰绳,一手抱紧顾默默,脚下夹紧马镫。「驾」的一声,马儿便慢慢的起跑,然后越来越快。 风迎面吹来,路边的垂柳快速的向后倒退。身体随着骏马的跑动上下起伏,可是顾默默完全不害怕,她舒展身体向后靠,后边是宽阔有力的胸膛。 靠的紧了,还能感受到衣服下肌肉的滚动,顾默默闭上眼紧紧依靠着身后的胸膛。强键的胳膊环绕在腰腹,沉稳的心跳包围着她。 「驾」一匹高大的枣红骏马,载着年轻的夫妻在田野里奔驰而去。 骏马悠闲的在河边吃草,顾默默和牛大壮并排坐在河边:「娘子,他不过是心胸狭小不够自信罢了。」 「如果他心胸广阔够自信,就应该让他父母相信,即便是不联姻,他也能光宗耀祖。」牛大壮伸手把顾默默半揽在怀里,顾默默放松身体轻依在他的肩头。 沉稳的男音又响起来:「而不是把自己心爱的女孩,养成温驯的妾侍。他并不懂真正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牛大壮微微低头吻了吻娘子的鬓发,然后用脸颊挨着她的鬓发靠在一起:「心悦一个人,就只想给她最好的……」 给她最好的?想起牛大壮买回来的各种首饰,顾默默就想拧人,不过依在他怀里感觉这么好,她懒得动。 清风拂过麦田,一阵阵柔软的麦浪由近及远,顾默默含着微笑静静的看。 牛大壮继续说「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想尽所有办法让她绽开笑颜。」 ‘呵’没感受到,总觉得迟早被你个笨蛋气死。顾默默懒懒的在心里吐槽。 再回到城里,顾默默身体颠簸的有些难受,牛大壮牵着马领娘子在街上闲走。看到娘子有些热,牛大壮在小摊上拿了把扇子替她扇凉。」 「多用点力。」 牛大壮一边把手上的扇子摇的更快,一边笑着说:「好,为夫都听娘子的。」然后他的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你没吃饭?」顾默默眼带责备的看着他,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看到娘子关心自己,牛大壮一边摇扇子,一边委屈:「为夫天微明就往家里赶,想和娘子一起吃午饭,有娘子在饭才香。」 那前二十年没娘子,也没见你饿死。顾默默实在拿这人没法子,现在都到了申初,这笨蛋两顿没吃,恐怕早就饿的不行了。 顾默默接过扇子自己边摇,边吩咐:「去把扇子钱给了,然后去吃饭。」 「嘿嘿,娘子~」牛大壮讨好的笑。 听这语调看这表情,顾默默警惕起来,这笨蛋又做什么了?然后就听到那笨蛋说道「为夫把钱都留在樊楼会帐了。」 顾默默试图保持理智,她笑着说:「我记得你每月有十两银子的零花,然后你昨天出门还剩八两。」 牛大壮其实一个月花不了二两银子,给这么多是怕他有时候应酬没钱。不过顾默默每月底会清查他上月结余,然后补足十两,不会每月给十两,因为…… 因为每月十两,这笨蛋会试图攒起来给自己买首饰……买不起好的贵的,就买小的精巧的,戒指、镯子、耳坠、头花…… 听到娘子的问题,牛大壮挺起胸脯,得意的说:「为夫都留在樊楼会帐,我的娘子不需别的人请。」 顾默默瞪直了眼睛,樊楼那几个小菜顶多二两银子,这笨蛋留了八两? 牛大壮看出自家娘子的疑惑,得意的说:「为夫有银子请他吃个饱。」 谁刚才说「他只是心胸狭小」你这样就是有心胸?笨蛋! 顾默默特别手痒想拧人,这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笨蛋,但是想到他待自己的心,顾默默决定今天饶了他。最后躲过一劫的牛大壮,笑嘻嘻的跟着自家娘子,去铺子里吃饭。 桌上一斤熟切牛肉是牛大壮爱吃的,一个素三丝是顾默默喜欢的。牛大壮吃几口自己的软羊面,看一眼娘子秀气的低头小口吃药棋面,心里无限熨贴,只觉得饭更香了。 娘子,我心悦你,愿和你白首偕老永不分离。 这一晚顾青云让下人煮了麸糠,挥退所有伺候的,一个人坐在昏黄的油灯下,舀起一勺放进嘴里。他挺直脊背,慢慢的嚼着粗糙的东西,然后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放平。 原来他不小心被糠皮的尖角扎破舌头,顾青云脸色沉静的合着鲜血强咽下去。那些东西划过嗓子的时候,顾青云沉静的脸上落下泪水,泪水滴到他的碗里。 他的脸上漾起一点笑,对空无一人的桌子那边说:「阿默我陪你,我陪你一起吃。」说完又慢慢的舀起一勺放到嘴里,慢慢的嚼着。 凉凉的泪珠一颗一颗滴到碗里,静静的屋子里响起温润的声音:「阿默不哭不怕不难受,少爷陪着你。」 牛大壮和顾默默回到顶银胡同,看到张婉儿挺直后背站在自家院门外,程氏则有些恓惶的陪在一侧。 看样子程氏似乎在劝说什么,不过张婉儿不为所动,站的像一棵幼小的白杨,虽然稚嫩却依然挺直。 「是我没弄清楚就跟将军通风报信,坏了恭人名声,我认罚。」张婉儿脸上显出坚毅「从今往后我再不来这顶银胡同,给你们添麻烦。从此后你们不必再给我养家银子,咱们生死不相干。」 第52章 程氏抢到张婉儿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哭道:「都是老奴出的主意,从来都跟小姐没关系。上次请杨秋娘那三口人,就是老奴出的主意,这次也是老奴收了人家银子才来通风报信。」 张婉儿冷着脸上前几步,挡住程氏:「我是主子,做主的是我跟我奶娘无关,你们不能找她麻烦。」 「小姐……」程氏跪在地上拽着张婉儿的裙角直哭「都是我害了你。」说完便甩了自己一耳光,爬起来扑到顾默默面前跪下。 牛大壮看她冲过来,便把自家娘子护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道:「既然你们小姐知错认罚,就按她说的办。」 程氏听了崩溃的哭道:「不行啊将军,你不管我们,我们孤苦无依……」 张婉儿过来拉着程氏的胳膊想让她起来:「奶娘,起来别求他」她的嘴唇微颤,第一次的爱慕……碎了。 「小姐……」没有每月五两银子少一份收入,没有依靠她们院里有三个年轻女孩,这日子怎么过啊…… 顾默默看得无奈,她从牛大壮身后出来,微笑着说:「起来吧,有什么话到屋里说。」 程氏停止痛哭,抬起头看顾默默,眼里满是希翼:「恭人宽恕我们了。」 张婉儿冷着脸拒绝:「不必了,咱们就此告别再不相见,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来碍人眼。」她觉得自己一而再的给人添麻烦,与其等人家来嫌弃,还不如识相点自己走 顾默默听的好笑,明明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来赔礼,却又虚张声势的支撑自己的高傲,还是没长大啊。不过这姑娘本性不算坏,最起码不自己作恶,又是个有担当的性子,小小年纪落到这样左右无靠的境地……如今这样自己也不能不管。 「怎么张二小姐做了问心有愧的事情,连好好赔礼的勇气都没有?」 「谁说我没有。」张婉儿挺直脊背,冷着脸。 顾默默好像看到一只竖起颈毛的小公鸡,明明有些愧疚害怕却不肯示弱。她微微笑着用眼睛示意院门。 张婉儿在袖子里握紧拳头:做都做了错都错了,就进去给她道歉。张婉儿你要记住今日的耻辱,此生再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莽撞行事。 顾默默轻笑的看着张婉儿,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姿态,走进院门。她跟在后边笑着跟门口的邻居点头示意,然后才进了院子。 进去后却先不说话,而是吩咐冷嫂子、阿蛮打水洗漱,就是张婉儿和程氏,也请到西屋客房洗漱。 等张婉儿收拾好再见到顾默默,她已经洗漱好,换成半新的家居襦裙。头上挽着坠马髻,只一根小巧的海棠花银簪,两颊晃着几片小巧的金叶子耳坠,通身再没别的首饰。 看见张婉儿进来,不等她赔礼道歉,顾默默先微笑着浅浅屈膝道谢:「前几日得张二小姐前来告知,有人对我图谋不轨,多谢。」 张婉儿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顾默默竟会对她屈膝。顾默默道完谢,笑意温柔的站直说道:「好了张二小姐你该向我赔礼了。」 「啊?」张婉儿被顾默默弄得转不过弯。 顾默默还是温柔的笑意:「前几日你有义举,我自然该道谢。今日你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就来向我夫君告密。一、在邻里间坏了我的名声,二、若我夫君信了你,就会坏了我们夫妻情分。」 顾默默顿了顿等张婉儿理解了,才继续温柔的笑着说:「一事归一事,该我道谢的我道谢。而张二小姐也应该为自己的莽撞,向我道歉。」 张婉儿抿了抿唇想着顾默默的话,心思有些清明:一事归一事,自己的善举自然是对的,自己做了错了,自然要赔礼。 想通了的张婉儿敛衽为礼:「我昨日受人蛊惑,今日又莽撞不查给恭人添麻烦了。」 顾默默并没有叫起,而是笑着说道:「没有谁是生来的贤人、圣人。没有人能一生不做错事,张二小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张婉儿屈膝听着顾默默温润柔和的声音,没有自己以为的屈辱,只有感激:自己被原谅了。原来竖起来的尖锐和高傲,都软软的没了。 张婉儿眼睛湿润喉头有些哽咽,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祸害到牛家,顾默默也原谅了她。没有克扣银子,劝她做事要周全,还赞赏她能自食其力,愿意给她做靠山。 她想起那次来赔礼,顾默默笑着赞她长大了知道轻重缓急,想想今天自己做下的事,哪里担得起这四个字。 「我今天是有私心的,我……」 顾默默笑着拦住她的话头:「人都有私心,只要不妨害别人就没关系。」 「我……」张婉儿还想说话。 顾默默笑着抬手止住她要继续说的话,有些话不说明才是好的。非得说明了,姑娘家的面子往哪里放,将来会后悔的。 「张二小姐坏了我在邻里的名声,打算如何补救?」 「我去挨家解释。」张婉儿沉稳肯定的说,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 这姑娘……顾默默心里无奈的笑,脸上是温和的笑容:「这样只怕越描越黑,说不准还有人会编排出:顾默默于人私会,被张二小姐撞破,后来为了掩盖□□,顾默默胁迫张二小姐挨家解释。」 「那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张婉儿有些急,直接站起来问道。 「坐吧,不着急,先说说张二小姐自己有什么打算?」 「我?」张婉儿有些迷糊的,在程氏搀扶下坐到下首「我有什么打算?」 顾默默看着她笑的温和:「张二小姐年满十七,后半年就十八了,总不能这样耽误下去。」 张婉儿沉默了一下:「我想先攒钱盘间点心铺子,带她们几个立足,再说其他。」 程氏听到这里,走到大堂中间双膝跪倒:「恭人,我们小姐打小就是好姑娘,是我这老奴总犯糊涂,求恭人为我家小姐做主。」 第53章 顾默默沉默不语的看着程氏,看她有什么打算。 程氏见顾默默并不接话,牙一咬说道:「将来有合适的人家,想求恭人为媒,让我们沾光抬抬我家小姐的身份。」 张婉儿听了就明白程氏的打算,是怕得罪贵妃,想让顾默默顶上。她急忙说:「不麻烦恭人……」 「小姐!」程氏跪在地上阻止张婉儿,难道她们有命担贵妃的怒火。 张婉儿倔强的站起来对顾默默屈膝:「不麻烦恭人。」 程氏听了,急的直接面对顾默默说:「我们小姐……」 顾默默轻笑着打断程氏的话:「张二小姐被贵妃娘娘赐到牛家,母家不能再依靠。将来出嫁没有人撑扶总不好,不如你们找到合适人家,本恭人来做媒。」 程氏听到顾默默明明白白提到贵妃,就知道人家看破自己的打算。长久以来总嫉恨顾默默的程氏,第一次被感动。 「老奴先谢谢恭人。」她认真的给顾默默磕了头。 「起来吧。」顾默默淡笑着说完,又转向张婉儿微笑着说道「每月的养家银子,还是要给的……」 张婉儿想要谢绝,却被顾默默抬手止住: 「在你没找到婆家前,这钱都会每月给你送去。这样不管生意好坏,你心底总不会惶恐无依。再者也让大家知道你还有牛家可依,让人不敢随意欺辱。」 从来没有人这样替她考虑周全,张婉儿第一次知道,原来顾默默这样好,可是自己有为她做过什么?凭什么受人家这样的好意。 除了爹娘菩萨,张婉儿第一次双膝跪倒,程氏也感动的无以加复,有人这样对小姐好,就是要她一条命她也愿意。 「张二小姐不必如此。」顾默默说着要来扶起她。 张婉儿却拉住她的手仰头说:「我三番两次给恭人添麻烦,恭人却不计前嫌如此待我。恭人的好我记下了,这一生但凡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顾默默微笑:「也是张二小姐自己心存善念,明明俭省却还能不为银子所动,来告知我有人意图害我,也是张二小姐敢作敢当,才让我愿意帮你。」 是的,如果不是张婉儿能自立肯吃苦,还有上次的报信,和这次的敢于认错。顾默默大概会想法子,把她还到张家,再不管她。可这姑娘到底有可取之处,真的还会张家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张婉儿想起程氏收起来的一百两银子,有些脸红:「我们这次通风报信,收了一百两银子。」 顾默默笑着看她不说话。 「恭人一定知道那些人是谁,请恭人告诉我,我去还给他们。」 程氏急的在后边扯她的袖子,小声说:「小姐,一百两呐。有这钱咱们想盘铺子要容易许多。」 张婉儿扯回自己的袖子:「奶娘别说了,用这钱盘铺子,我能恶心一辈子。」 顾默默微笑,到底还是个有傲骨的姑娘,她温声说:「张二姑娘把它还给那些人,还不如送到善院,接济那些孩子做善事。」 我怎么就没有恭人这样的心思,只会直来直往,张婉儿心里懊恼。 顾默默站起来,把跪在地上的张婉儿拉起来,笑着说:「以后遇到事多看看多想想,慢慢就好了。只要持心正,一辈子亮亮堂堂做事就很好。」 临出门前顾默默微笑对张婉儿说:「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 「我懂,人贵自立。」张婉儿点头说完,又咬了下唇「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我今天的过失。」 顾默默轻笑:「一会我送你出门,你只要在门外落落大方,把在屋里道歉的话再说一边就行。」 「这么简单?」 「当然不行,可是这些事本来就不能上口,越说越黑。你只当自己受人蒙蔽,自自然然就好。」 张婉儿对顾默默感激、佩服、愧疚,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她对自己说:我知道我不配,可是以后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姐姐,我最亲最尊重的姐姐。 牛大壮看自家娘子送人回来,殷切的跟到东屋帮她捏肩捶腿:「娘子,你可以靠为夫,为夫给娘子靠一辈子。」 顾默默半伏在炕桌上,歪了歪脖子示意他捏那边,然后懒洋洋的说:「靠你?不出三天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牛大壮也不在乎被娘子小瞧,笑着帮她揉捏脖颈:「那我靠娘子,这辈子都靠娘子。」 顾默默时常怀疑,牛大壮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准备好要跟他过一辈子了。 「行啊,那你好好伺候,我考虑考虑要不要管你一辈子。」顾默默轻轻的随着牛大壮的手法轻摇,嘴上懒洋洋的说。 「哎、好嘞~」牛大壮满脸喜色「娘子累了一天,你躺下为夫给你全身捏捏。」说完他喜滋滋的去搬枕头。 顾默默等了一会不见人来回头看到,炕里的牛大壮怀里抱着她的枕头,眼睛却看着蛋蛋的枕头,瘪着嘴伤心。 「娘子~」牛大壮一副被抛弃的样子,抱着枕头可怜巴巴的看自己。 「娘子~」声音越发缠绵伤心。 顾默默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把蛋蛋的枕头换成他的。顾默默有些犹豫,要不要他搬来? 牛大壮看到自家心爱的娘子有松动的意思,扔掉枕头扑道娘子怀里乱蹭:「娘子~娘子~娘子~」 这样子的大个头撒起娇来,简直无敌。顾默默被闹得头疼无奈:「马上要摆晚饭了,你这幅样子不怕被冷嫂子看到?」 「看到就看到我缠自家娘子,又没缠别人家的。」牛大壮说完又在娘子的怀里蹭蹭,好软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香味,闻不够再使劲蹭蹭。 顾默默被蹭的一阵酥麻,笨蛋!你不要脸我还要呐:「起来,去领蛋蛋洗手准备吃饭。」 第54章 「娘子~你还没答应让为夫搬来」牛大壮不肯起来,只抱着顾默默乱蹭一通。原本是他把自己埋在娘子怀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他把顾默默抱在怀里。 顾默默又痒又酥麻,整个被牛大壮抱在怀里躲都没处躲,只能用双手固定住牛大壮做怪的大脑袋。 顾默默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刚搬来时,因为心疼牛大壮的心里创伤,而愿意那样转移他的注意力,当然也是因为这身体跟他连孩子都有了。只是阿默的记忆太多太深刻,她自己也没法堂而皇之的,和一个陌生男人做夫妻。 现在该去的心结也去了,牛大壮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型,但是想到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顾默默脸上漾出温柔的笑容。 她想起去年伏天自己作画,他悄无声息的在房顶浇水。自己让他读书,他就每天抽出一个时辰用心研读兵法,闲书也只看史书。自己不开心,他带自己骑马兜风,每一天他都把自己放在心上。 他并不长相清雅,身形欣长,但他英武俊朗,身形提拔;他没有性格温和尔雅,但他坚毅忠正;他没有满腹诗书气自华,但他心胸广;他尊重娘子,知道娘子不喜欢通房妾侍,在这个三妻四妾的世道,坚决的洁身自好。 她忽然在心里暗笑自己:顾默默你还是矫情,那么多次……真的都是心软?其实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是单纯的把他当做蛋蛋的爹,而是当成自己的伴侣。 「好了,别闹,等吃完饭我跟蛋蛋说。」 牛大壮把香香软软的娘子抱在怀里,幸福的蹭来蹭去,没想到忽然听到这样的话。这样对他来说仿佛仙乐一样的话,这句他等了很久很久的话。 牛大壮抱住顾默默一动不动,娘子,我的娘子,完完整整属于我一个人的娘子……牛大壮把头埋在顾默默的怀里,眼睛有些湿润。 「娘子~为夫心悦你,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娘子。」牛大壮把头埋在顾默默怀里,瓮声瓮气的说。 「嗯。」我知道,顾默默顺顺他的头发。 「娘子~你让为夫等了这么久这么久……」 这委屈大发了的样子,顾默默不给他顺毛了,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去不去领蛋蛋洗手?不去滚蛋,我也……」 牛大壮笑嘻嘻的放开顾默默:「为夫什么都听娘子的,为夫这就去。」临起身‘叭’的一下,偷亲自家娘子成功,然后不待顾默默揍他,笑嘻嘻的跑出去了。 这一顿晚饭牛大壮格外殷勤:「娘子,尝尝煎豆腐盒子,冷嫂子做的不错。」 「儿子,别挑食,吃块乳糕长的高。」 蛋蛋冷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碟子,不一会被他爹放了一堆东西:去了刺的清蒸鱼、菠菜拌蛋皮、豆干、乳糕。 他捏着筷子对他爹说:「不挑食不一定长得高,还有一种可能……」蛋蛋上下看看的爹「长得壮」,再看看旁边被对比成纤细的娘「长得壮将来讨不到娘子欢心。」 嘿嘿,儿子你错了,你爹我讨到娘子欢心了。不过还没入住成功,这会决不能得意忘形,他笑着摸摸儿子的头:「快吃,男子汉长的高长的壮,将来才能保护娘子。」 牛大壮虽然在自己面前不靠谱,但顾默默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可靠的人。因此这父子俩的互动,她并不打扰,只是微笑着吃自己的饭。 吃完饭收拾漱口,然后一人一杯温水,一家三口依旧围着圆桌坐。 蛋蛋黑黝黝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默默「娘,今天先生讲‘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顾默默笑着摸摸儿子黑软的头发,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牛大壮脸上轻笑的看着蛋蛋,心里嘀咕,怎么偏偏今天学这几句?这顺下去,自己入住不就危险了?然后就听到蛋蛋说: 「先生说,东汉的时候有一个叫黄香的孩子,九岁的时候就知道冬天替父亲暖被窝,这是每一个孝顺父母的人都应该效仿的。」 蛋蛋的眼睛笑眯眯的对顾默默说:「娘,蛋蛋也给娘暖被窝。」 牛大壮无奈:儿子哎,给你娘暖被窝是你爹的事。完了,话果然顺到这里,这样娘子怎么说让蛋蛋搬走的的事? 顾默默确实为难,这要怎么跟儿子说让他单独睡?孩子显孝心的时候,总不能打击他吧。 「娘,蛋蛋今天就给娘暖被窝好不好?」小家伙从板凳上下来,走到顾默默面前,爱娇的摇摇她的手。 顾默默笑着捏捏儿子的脸蛋,准备答应,反正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牛大壮反应快,不等顾默默开口,把儿子扳过来面向自己笑着说: 「你娘不用你暖……被窝」 牛大壮在‘暖’字那里停了一下,心道:娘子对着儿子我不会乱说话的,干嘛踩我脚,委屈。 心里想着,牛大壮面色不变的继续笑着,跟儿子讲道理:「现在天热了不用暖被窝。」 「那我冬天再暖。」蛋蛋小脸平平,冷静的说。 「儿子,咱们跟先生学书上的道理,学完了到底对不对,还得自己思量。你想黄香都九岁了跟阿和一般大,阿和能做多少事了?」 蛋蛋眨眨眼睛看着他爹不说话,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蛋蛋都不说话。 牛大壮启发儿子:「黄香完全可以捡些柴火烧炕,这样一晚上都是暖和的。要是自己暖,他那么小能暖多大地方?等他走了一会就凉了。」 蛋蛋皱眉想了一会说:「黄香真傻。」 顾默默并不赞成读死书,牛大壮这样的说法也不为错。可是在这个把君与父挂等号的时代,宣扬这种孝,不仅是为了社会秩序,更是要潜移默化人们的忠君思想。 因此蛋蛋这话是不能传出去的,顾默默笑着说:「不是黄香傻是他们那里没有炕。」 第55章 蛋蛋转过头,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家娘:没有炕睡哪里? 「大治很大,东西南北的人生活习俗不一样,北人多睡炕,南人睡床。」 「床是什么?」 顾默默笑着摸了摸牛大壮怀里的儿子:「明天你下学后,娘带你去木器店看看。」 「好」蛋蛋眼睛亮亮的笑着点头。 这母子两一片和谐,牛大壮暗自心焦:娘子,你还记得为夫吗?今晚说好我搬来的。 牛大壮几次给顾默默使眼色,不过显然他家娘子现在不想提这事,跟儿子说的开心。 蛋蛋从牛大壮腿上跳下来,走到他娘面前,仰头眼睛亮亮的说:「黄香夏天还会给他父亲,扇凉枕头和凉席,等热了蛋蛋也给娘扇。」 「好,蛋蛋真乖。」顾默默笑着‘叭’的亲了一口儿子粉嫩的脸蛋。 看着母子俩甜甜蜜蜜,牛大壮脸上也是笑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地,不过重点是:完蛋了,娘子完全把自己忘了……看来还得自救。 他一本正经的对孩子说完「蛋蛋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不过蛋蛋没长大力气不够,还是爹来给你娘扇凉。」 蛋蛋回过头冷静的问:「所以爹把娘偷到西厢房那么多次,也没有造出弟弟妹妹,是因为都在给娘扇凉吗?」 这句话落下,屋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顾默默:这混蛋都给儿子说了些什么! ……牛大壮:局势与我不利,速撤。 「呃……那个……娘子,为夫今天还没看书,现在去了……」牛大壮在顾默默全是杀气的眼神里,快速起身,溜了。 顾默默收回眼神:呵,笨蛋被吓跑了,看你以后还敢跟孩子乱说不。等她再看蛋蛋又是和蔼的娘亲,结果发现儿子有些忧伤。 「娘,就算有了弟弟妹妹,娘也会爱蛋蛋的是吗?」 顾默默双手捧住儿子的脸蛋,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柔的笑:「只要是娘的孩子,就都是娘的宝贝。蛋蛋是大宝贝,以后的就是二宝贝,三宝贝。」 自己是大宝贝,蛋蛋脸上漾出甜蜜的笑容,心里也甜甜的,他软软的靠进他娘温暖的怀里。 「别人家都是爹娘住在一起,娘不和爹住是因为不喜欢他。现在娘喜欢爹了,不会不要他了,蛋蛋可以一直和爹娘在一起了。」蛋蛋小小的脑袋满足的在顾默默怀里蹭了蹭。 顾默默听了有些心酸,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虽然安静,却是个聪明的的孩子。原来自己这样一直和牛大壮分居,让孩子隐隐不安了。难怪这一年多蛋蛋虽然开朗些(相比以前),明明喜欢他爹,却总是淡淡的不对牛大壮撒娇。 开始以为是儿子和牛大壮不熟,后来以为是蛋蛋天性就那样。现在看来蛋蛋是怕自己有一天不要他爹了,所以不想跟牛大壮太亲近,免得将来走的时候舍不得。 傻孩子,顾默默摸摸自己怀里的儿子,笑着说:「是啊,咱们一家三口可以一直住在一起。将来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到时候蛋蛋要帮娘亲带好他们,让他们和蛋蛋一样乖巧懂事。」 「嗯」小人儿认真的在他娘怀里点头。 这一晚蛋蛋搬出了东屋,搬到了早就收拾好的东厢。这一晚牛大壮在盼了一年后,终于入住东屋。 牛大壮夜色里看着怀里的娘子,久久不舍入睡。他知道这一天,对娘子来说太累了,因此虽然今晚对他来说,如同洞房花烛夜。他也按耐住自己骨子里沸腾的热血,只是静静的抱着顾默默,看她的睡颜。 娘子,从今天起为夫不光是蛋蛋爹,更是你的夫君。娘子,从今往后咱们夫妻一体。 第二天顾默默醒来,便跌落在一双深情的眼眸里。 「娘子早。」 顾默默笑了:「夫君早。」 这句‘夫君早’让牛大壮仿佛等了万年的心落到实处,他低下头对着肖想已久的红唇深深的吻下去……娘子,我的娘子。 顾默默轻轻的合上双眼,感受到微热的气息,轻轻的和自己的鼻息交缠到一起。 ……过了一会,顾默默睁开眼睛,个没经验的菜鸟!还有,混蛋你手跑哪里去了?大清早想干嘛? 牛大壮一只手固定住娘子的头,唇齿相交忘乎所以,哦,也不能说忘乎所以,他另一只手还在揉捏着一团绵软,也捏的不亦乐乎。而且身体渐渐的覆盖到娘子身上,意图不言而喻。 顾默默不干了,奋力的抽出双臂,拽着牛大壮的耳朵,给他撕起来:「别闹,你今天不是该去营里操练了。」 牛大壮追着顾默默边亲边模模糊糊的说:「为夫快些,然后不吃早饭来得及。」 顾默默气结,第一天就起晚叫自己怎么见人?她一巴掌唬到牛大壮精悍的胳膊上:「蛋蛋第一天自己睡,咱们去看看,免得儿子起来看不到我难过。」 牛大壮只能遗憾的捏了捏手里的柔软,遗憾起身先把娘子的衣裙拿过来,再穿自己的,他一边穿一边状似无意的低语:「为夫忠于陛下和太子殿下。」他把自己的底交给娘子。 顾默默停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点头。其实就目前来说陈贵妃,还没有筹码和太子抗衡。 不过两日牛大壮回来跟顾默默说:「顾青云深的太子赏识,被留到京城,在吏部考功清吏司做了一名正六品的主事。」 各地来京述职的地方官员,着实让京城热闹了一段时间。直到四月底五月初随着他们去地方赴任,或者极个别的留在朝中安顿,京城才算是恢复往日的繁华祥和。茶肆酒楼少了呼兄唤弟的笑语,官宅外少了人来车往。 牛大壮骑着马,走在又是往日模样的南大街,面带浅笑去皇宫当值。今天他是前夜酉初到亥末的差,路上又恰巧碰到五城兵马司卢副指挥。 第56章 卢副指挥起先对牛大壮是敬佩,敬佩他冒死入敌营的忠勇。后来是羡慕,羡慕他有个貌美无双能挣钱的娘子,这娘子还聪慧从容,就算被追着打也是天大的福分。京城为官的有几个不赞叹牛大壮好命,他那正四品可是借着顾默默的光加上去的,当时比完箭陛下可没加。 这事在京城很是热闹了一阵,当时有些人还特意跑到顶银胡同,想看看那美貌智慧并存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以至于他们兵马司,不得不给顶银胡同加派人手。 这个热闹劲还没过去,他分了宗的爹和小娘来了,几番闹得是沸沸腾腾。闹得好好的日子过不下去,悄悄租房住。 卢副指挥每天领着差兵巡街转巷,什么鸡毛狗碎的事没见过,什么奇闻异事没听过。可是像那一家子合力杀人的,也算是骇人听闻。原以为牛大壮就算不被降职也会被斥责。谁知道人家不仅没事,还升成亲卫营千户,皇上赏了一个三世骁骑尉不说还赐字‘忠正’。这下子,牛大壮又在百官中出了名。 总之自从牛大壮两口子到京城,是隔一段时间就要出一回名,弄得京城无人不知。这不,牛三旺两口子的事还没落下去,卢副指挥又听衙门里人说,顾默默是丫鬟出身。 这不算多稀罕的事,兵部尚书周至深的夫人,就是他自己的贴身丫鬟。可问题是据听说顾默默跟原来的公子,也就是顾大人是一对。哎呦,这下又热闹了,也不知道牛将军有没有绿云罩顶。 心里想了一堆,也不过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眼见牛大壮策马到了眼前,他扬起笑脸下马见礼:「下官卢羽见过将军。」 「吁~」牛大壮勒住缰绳,笑道「卢大人不必多礼,听说卢大人最近新得一房美妾,恭喜恭喜。」 卢羽神色恭敬的笑着回道:「下官这么点微末小事,竟然传到将军耳里。」 两人都有公务在身,寒暄几句告辞而去。 卢副指挥一边领着差兵,将乱摆摊的小贩驱逐去合适的地方,一边心想牛将军大概不绿。要不然怎么还能笑得没有一点阴霾,但是不管绿不绿被人传来传去,就好看不了。谁让顾默默那么出名,在京城无人不知。他们这个衙门最清楚,这世上无聊的闲人最多,搞不好还会被编成香艳的话本子,供人解闷。 牛大壮骑马前往皇宫,脸上是适意的浅笑,娘子不许他教训几次心怀不轨的周氏。 顾默默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清楚,只要周氏知道她和顾青云一刀两断,就不会再来找麻烦。她实在不想再和顾家有什么牵连。 周氏欺负了他的娘子,想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没那可能。还有那个什么晚碧,竟然在大庭广众下,叫破娘子的出身和顾青云的过去,心思恶毒,牛大壮也不能饶过。 不过娘子的话牛大壮自然要听,既然娘子不许他教训……就让顾青云教训好了。 牛大壮面带笑容,一路和人打招呼进了皇宫,带着腰牌点卯上差。承平帝一般都是在长宁宫起居,不过今天牛大壮被告知,要去御水河换班。 牛大壮再一次和手下检视仪容,然后才领着他们去皇城西南的御水河。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辰承平帝应该准备用晚膳。不过皇帝的行程是不能打听的,牛大壮收拢心思领着整齐的执戟郎去换班。 御水河畔又一次竖起靶子,承平帝太子、贵妃,及兵部尚书周至深及左右侍郎,正饶有兴趣的看孝义王驰马射箭。看到这个场景,牛大壮心里就明白贵妃出手了。 原来春闱已过,各地述职官员也各按其职,陈贵妃便跟承平帝进言: 「天下士子、官吏有陛下庇护能以事进身,彦儿贵为皇子亲王,苦练一身本领却求报无门。」 于是就有了这个,以兵部尚书为知武举官,兵部左右侍郎为同知武举官,太子为监试官的简易武举科考。 牛大壮跟上一班的亲卫统领交过差事,来到承平帝面前请安时,孝义王已经考校完骑射。开始答策论。 「牛爱卿不必多礼。」承平帝笑着叫牛大壮起身,又说道「爱卿来晚一步,要不然可以指点一下彦儿的箭法。」 牛大壮抱拳回道:「王爷自来聪敏又勤奋,箭法一定大有所成。」 「爱卿说的不错。」承平帝笑着抚须,却不再说怎么个不错法。不过交接时牛大壮抽空瞄了几眼,心里便有数:孝义王的骑射九箭八中,步射九箭九中便是在军中也算上等。 不过可惜他自小娇养,这半年虽然下了功夫,力道相对还是有点小。 陈贵妃笑吟吟的跟在承平帝身边,对牛大壮说道:「若论箭法,国中牛将军当属第一人。」 「娘娘抬爱,大治地广人众异士辈出,微臣岂敢认作第一。」几个人正在说话,就看见德福过来启奏承平帝晚宴备好。 承平帝领着一干人等到凉亭用膳,场中唯余孝义王奋力答题。牛大壮沉稳的扶着佩刀站在凉亭外,目视前方看似和平常一样,心里却有些担忧。 孝义王自小就爱读兵书,《武经七书》据说烂熟于胸,《百将传》更是爱不释手。这一年多又跟着俞将军学习兵法谋略,这策论只怕相当精彩。 等凉亭里承平帝他们用膳完毕洗漱出来,孝义王已经誊写好策一道,在解论一道。承平帝见了饶有兴致的下阶去看,牛大壮侍卫在侧。 牛大壮看到案上的试策题为:问: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孝义王的策论,确实精彩。破题便很浩大:夫奇不离正,变则无穷。转折后便起股列举了许多着名战例。 承平帝见牛大壮也在看,不由好笑:「牛爱卿知道此题从何而来?」据承平帝所知,牛大壮只是普通百姓出身。 机会来了!牛大壮面色沉稳的抱拳回道:「《孙子兵法》势篇二十八: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第57章 承平帝笑着抬手止住:「牛爱卿也爱读兵书?」 「微臣忝为陛下亲卫千户,又是正四品广威将军。若不通一点兵法,被人问起岂不折损陛下颜面,大治国威。」 「微臣每日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研读兵书。」多余谦虚的话,牛大壮没说,他知道某人会想让他出丑。 「牛将军果然让人佩服」陈贵妃轻笑说完,又转向承平帝「陛下何不再设一案,莫让明珠埋没。」 牛大壮憨笑一下,明明是英武的面孔,愣是给人几分乡下农夫的感觉,他老实的抱拳「贵妃娘娘美意微臣心领,不过微臣正在当差,怕是没有这个福气。」 牛大壮研读兵书,还和岳绍辉通信请教切磋,甚至自己都指点过一二,太子心里是很清楚的。这两个人暗暗结盟,处处留意陈贵妃,让太子好笑无奈,索性他们也不出格,就由着他们玩闹。 承平帝笑道:「在这皇宫之中,又有众多守卫,牛爱卿就试试也无妨。」 牛大壮单膝跪倒:「微臣研读兵法,确实很想能被周尚书指点一二。但微臣职责在身,绝不分心其他。」 承平帝拿这个憨人也是没法子,只要他当差就绝不会离自己太远,就是自己下旨也不行。不过承平帝倒是好奇,牛大壮兵法学得如何,按理以他的打仗经验和机敏,应该是别有见解。 承平帝又调了一个亲卫统领过来,替牛大壮的差,让他开始解题。承平帝站在他旁边,只见他写下破题:夫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 最后以周尚书为首的几位知武举官,判策一道:孝义王气势浩大,知史甚深引经据典,兵法娴熟文采飞扬;牛千户成竹在胸,胜在诡道,王道亦不差正气,然文采平平。 论一道的题目是,王者知胜之道。这一题看似简单,要解的精妙却很难。俞将军不愧是大治的名将,教的学生也不差。孝义王解的很不错,牛大壮略输一筹,但亦属优等。 周尚书几个今日被承平帝召来,以武举考校孝义王,原本只当是陪乐而已。却没想到孝义王竟真有大将之才,兵马骑射在武举中算得上一等一。兵法韬略更是烂熟于胸,又得俞总兵亲自指点竟是状元之才。 大治的皇族以抵御外族为己任,历代皇帝没有不通兵法的,承平帝自然能看出孝义王却是难得的将才。 陈贵妃笑吟吟的对皇帝和太子说道:「彦儿自小就想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他苦学多年,陛下和太子可不能再拿他当孩子哄。」 「就是,父皇我要去北境做一个将军,保家卫国。」 北境要防备鞑靼犯边,那里有大治最出色的将军,最骁勇的兵士。牛大壮暗自沉吟,若是太子防备孝义王,就不会让他去,否则…… 孝义王看承平帝沉吟不语,又过去纠缠太子:「太子哥哥,你就让我去北境,我要守卫边关,让太子哥哥可以专心治理朝政,让父皇可以颐养天年。」 「太子殿下所虑者,北境难策万全,然而小八亦有岳家之血岳家之骨……殿下。」陈贵妃深蹲在地「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殿下成全我唯一的孩子。」 牛大壮手扶佩刀目视前方,眼看陈贵妃一番说唱,却没有办法阻止。先提岳家以身守国门的风骨,又说要太子成全他唯一的孩子。以太子对陈贵妃的尊重,势必会答应。而承平帝必然会高封,以策孝义王的安全。 事情也确如牛大壮的分析,最后孝义王被封正三品参将,本月十五前往北境。 孝义王多年心愿达成喜不自胜,又想起和自己一起考试的牛大壮,直接对承平帝进言:「父皇,根据我朝法令,武举科考一等者加值两级,牛将军……」 「胡闹」贵妃笑着打断儿子的话「你们这算什么正经科考。」 「母妃这话说得,儿臣却不敢认。父皇出的题,太子哥哥监试,兵部尚书及左右侍郎判的卷子……」 陈贵妃笑着打断他:「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岂是你个小儿随意……」 「我怎么是小儿了,我都是做将军的人了。」孝义王跺脚。 看着母子两争论起来,承平帝笑着说:「彦儿说的也有道理,朕亦没想到牛爱卿也有将才,不若……」 「陛下」陈贵妃深蹲。 陈贵妃上次一个没注意,就被牛大壮做成千户,这一次决不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再往上升。 「陛下身边的亲卫,有多少跟了陛下十余年,不过升了一级半值。牛将军来了不过一年有余,官升两级,值升……」 值升还真不好算,直接从总旗到副千户、千户。 「如今要是为搭着皇儿,这样一个‘科考’再升,怕是会寒了那些,跟随陛下多年旧人的心。」 这天晚上长宁宫那间偏僻的小屋里,老妇人见到了笑颜明媚的丽人。 「奶娘,本宫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哈哈哈’」这里是皇宫,即便是畅快的笑意也是小小声。 老妇人并不说话,只是把一杯温热的蜂蜜桂花茶,端到小炕桌上,小炕桌上还有一盏静静的油灯,照出昏黄的光。随着陈贵妃笑的前仰后合,那油灯照出来的黑乎乎的影子,在墙上来回变换形状晃动,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陈贵妃没有去端那盏茶,却抱着老妇人肉肉的腰,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侧脸依在奶娘的怀里。 「要不了几年,彦儿就会知道手握权柄,是一件多么令人沉醉的事情。到时候他更成熟,还有兵权,我跟他里应外合……」 老妇人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抚着陈贵妃的头发。 「终有一天,负我的,欺我的,我恨的……」陈贵妃依在老妇人怀里咬牙切齿。 老妇人一下一下,慢慢的轻抚怀里人的秀发,从后脑到纤细的脖子到后背。她想为什么小姐会变得这么自私极端?恐怕还是她没教好。 第58章 是她本身就自私,要不然明明知道小姐,会祸害到大治祸害到百姓。不……小姐已经害死了上千人。 老妇人心里想着,手里慢慢的抚着怀里人的秀发,一次次滑过纤细的脖颈,却没有任何变化。要是她不自私的话,就该掐死小姐别再祸害人,可是她做不到。 所以小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这做奶娘的太自私没教好她,只求老天爷睁眼,将来要罚就罚她一个。 「奶娘,今天我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事」陈贵妃依在老妇人怀里,勾起一点笑,那笑容既像小孩子不知世事的天真,却又无端让人觉得瘆骨。 「我要在宫里举办一场赏花宴,请些人来。」 五月初八这日,顾默默收到宫里传话:「近日御水河中的千瓣莲,生出一株并蒂莲将要开放。贵妃娘娘体念京里中下官吏的妻子,常年相夫教子,还要安排一家老小衣食实在不易,特邀一些午后到宫里,赏花游玩松散一番。 顾默默笑着让阿蛮送了红封,夫妻两送宫里传话的太监出门。回到家里让程光去租马车,周秉在前院歇着,现在程光只负责顶银胡同的事,所以在前院有一间屋子。冷嫂子挪到了内院西厢靠近二门的屋子,阿和在前院另一间屋子。 周秉则是跟着牛大壮随时听候吩咐,另两个亲兵则在营里听候吩咐。 夫妻俩进了东屋,阿蛮送过茶水后回到自己屋里收拾。 顾默默打开衣柜挑选合适赴宴的衣裙,牛大壮坐在桌边思索:「她是会做人的,京里命妇们大多念她的好。」 听到牛大壮的话,顾默默没有说什么。别说命妇们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说贵妃娘娘慈和宽仁,就是京中的百姓们也说娘娘贤惠。 顾默默虽然不喜铅华和装饰,但她的衣柜怕是要让很多妇人羡慕。毕竟里边的衣料首饰,多半是皇族所赐。可她没有选太过华丽贵重的,既然邀请的是中下官眷,顾默默挑出差不多的衣裙首饰。 「午后赏花,却现在才来传话,她是不想为夫打听出请的的都有谁。」牛大壮淡淡的说。 顾默默一边梳洗梳妆,一边有些好笑,在她出这些事的时候能为着什么,她大概猜得出贵妃的用意:「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有张婉儿的嫡母和周玉如。」顾默默轻笑。 其实牛大壮也猜到了,他轻笑:「宫里待的太久了,憋出一肚子曲里拐弯的心思。」 顾默默不过一会便收拾停当,牛大壮看的眼睛一亮,他的娘子看起来柔和极了,就像是雾里走出的仙女,又好看又温柔。 顾默默淡笑:「她现在还奈何不了我,别担心。」 牛大壮痴迷的走到顾默默身边,拉着她的手:「娘子好美,为夫喜欢。」说完长臂一伸把顾默默揽进怀里,低头就想吻下去。 顾默默无奈的拽住他的耳朵,把他脑袋拽开:「刚点的口脂,一会花了又要麻烦,去看程光租马车回来没。」 「娘子,要不咱们也置办一套马车,买个马夫回来,家里也多个看家护院的。」牛大壮到底忍住自己的欲望,不给娘子添麻烦。 「不要,一则我嫌马房难闻,二则多个人多些麻烦。」 家里的事牛大壮都听顾默默的,娘子说不要,牛大壮觉得租车也挺好省事,反正娘子开心就好。 贵妃邀的是京里中下官吏的妻子,顾默默作为正四品恭人,算是中下层里边最高的,再往上从三品就算是高官。上次和孝义王一起试兵法韬略,如果没有贵妃阻拦,牛大壮一个从三品跑不了。 因此顾默默来的不算早,她到的时候,受约的基本都到了御水河这里。这个地方顾默默认识,正是她上次智辩鞑靼的地方。不过上次这里是夕阳篝火帐篷,文武大臣外国使者,杯盏相交间是威严浓重凝滞。 这一次是午后的阳光明媚,御水河碧波荡漾。田田莲叶挨挨挤挤,粉红的花苞箭镞般,傲立在圆圆的荷叶上。半开的怒放的莲花或洁白,或红粉,点缀在绿叶清波里。凉风从河面吹过,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顾默默微垂眼,景色不错可惜了,不能好好欣赏。她浅笑着跟在引路宫女身后,由她领着到了官眷们聚集的地方。说起来她认识的王妃公主有不少,这些官眷倒基本不认识。 「这位便是牛恭人吧?我是张婉儿的嫡母。」一位三十七八身材偏瘦的妇人,笑吟吟的闪出来对顾默默屈膝。 这就来了?顾默默心里好笑,面上却是客气的笑容:「张宜人不必多礼,请起。」论理要是客气的话,顾默默可以还她半礼,可惜顾默默对上门找茬的没好感。 她原谅张婉儿,说到底是念在她年少,且有可取之处,她不和周氏计较,是不想再和顾青云有牵扯。却不是她有多好脾性,谁都可以来欺负。 王氏见顾默默竟然没给她半分脸面,不由冷笑:这样猖狂就别怪我揭你的底。王氏这样想不过是为自己找理由,就算顾默默礼数做足,她今天也是定要找麻烦的。 「我家婉儿自到贵府,不说伺候将军,连贵府的门都摸不到。」张氏脸上尽是谦虚的笑意「若是她有不到的地方,恭人只管教训或是说给我,我一定严加训导。」 王氏说完笑着看顾默默,等她接话。她想的挺好不管顾默默怎么接话,她都能让张婉儿进入牛家,可惜顾默默浅笑吟吟看着她……不说话。 「恭人怎么不说话?」王氏拿不定顾默默的心思。 顾默默浅笑不变:「张宜人养了三个女儿,大女儿与人为妾,二女儿……」二女儿就是张婉儿,也是与人为妾。 顾默默继续笑着说:「三女儿是嫡女……」 王氏的三女儿是亲生女,前年就被贵妃看中。过两日孝义王要远赴北境,张家就把不足十六的嫡女,送入王府做了一位侍妾,只等生下一男半女好请封赏。 第59章 「张宜人三个女儿皆是妾侍,想来教女儿如何做妾室,应该教导的很好。」 张氏暗自咬牙,顾默默说话未免太难听。贵妃娘娘应允过,她的女儿只要生下皇孙便是侧妃。王爷侧妃也是一般妾侍能比的吗?更何况俞王妃成亲一年多也没有动静,说不准她的外孙将来就是亲王。 张氏冷下脸:「我们小门小户出来,原也不敢攀贵府,但贵妃娘娘体恤将军当年有伤,将我家二姑娘赐给将军。如今贵府把我家姑娘不冷不热的晾着,是看我张家官低一等吗?恭人未免欺人太甚。」 周围其他官眷主意到这边动静,都三三两两离远点,免得沾惹是非。不过听说新来的年轻女子就是顾默默,忍不住都拿眼角余光打量,这就是名动京城的奇女子?气度确实不一般,不管张宜人笑脸冷脸,皆是不喜不怒。 顾默默浅笑的听着张氏的指控,心里对这种勾心斗角实在腻味。一句话里非得藏个几层意思,还要在话里挖坑。 比如张氏说‘小门小户’不就暗指牛大壮是农户出身,说她们家官低一等,不仅是指责牛家仗势欺人,后边还有被欺负了,找贵妃出来评理等着呢。 顾默默决定给她一巴掌扇回去,免得再啰嗦这件事。 「贵妃娘娘体恤我家夫君,我一直很感激。不过我在陛下面前也说过,夫君若敢碰别的女子,我就阉了他送到宫里专心伺候陛下。」顾默默面带浅笑,慢声慢语的问王氏「张宜人的意思是要逼我,把陛下的亲卫将军变成亲随公公?」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雷,直接把这一圈官眷给炸懵了:天哪!在陛下面前竟这样大胆。有的心里赞叹,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也有的酸葡萄妒忌,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的贤淑一点没学会。 王氏听得瞪大眼睛:「你、你、你这是不贤。」 顾默默轻笑:「我是陛下亲封的正四品恭人,张宜人说我不贤,意思是指责陛下封赏不明?」 王氏吓得‘扑通’跪倒:「臣妇不敢。」 周围的官眷这才体会到,顾默默有多厉害,看来京里的传闻绝非虚假。她确实能气度从容举重若轻的,把人逼得无话可说。 「这是怎么了,本宫晚来一会张宜人做错什么,被牛恭人罚跪?」一阵清灵的声音随风传来。众人回头去看,却是贵妃乘四人肩舆,前后宫娥太监簇拥而来。那肩舆上铺的明黄妆缎垫格外显眼,这种颜色质地的布料只有皇宫才能用。 众命妇连忙深蹲请安:「臣妇见过贵妃娘娘。」 陈贵妃一抬手肩舆停下落地,她扶着宫娥的手笑吟吟下来:「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贵妃娘娘。」 陈贵妃笑着对顾默默说:「犹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见恭人,那时恭人装扮的若浴火金凤,怎么今日……」 陈贵妃笑着上下打量顾默默:灰色窄边轻罗外襦,里边是白绢中衣,下身烟粉色柔绢曳地长裙,腰间是蝴蝶结子长穗水红色宫绦。三千青丝挽成朝云髻,只在一侧簪着一根粉红珍珠攒成的珠花。 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清澈动人,琼鼻樱口,恰似一朵出水芙蓉。整体给人一种轻柔和美的感觉。 陈贵妃状似调笑:「莫不是恭人看轻本宫的赏花宴,随意就来了。」说完不等顾默默回答又笑着拉了一个人出来说道。 「恭人和这里的命妇们都见过了,这里还有一位和恭人一般年轻的,想必你们应该有话说。」陈贵妃把一进宫,就宣到自己身边的周玉如,拉到顾默默面前。 顾默默心道贵妃还真是高端,一番说笑打诨,先是指责自己架子大脾气大,竟敢责罚朝廷命妇。不等自己回话,接着笑责自己胆敢轻慢当朝贵妃的花宴。还是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又拉出周玉如来揭自己的底,想让人先乱心神。 看看对面吃惊的盯着自己的周玉如,顾默默浅笑不语。 既然贵妃娘娘喜欢三连杀,喜欢让人顾此失彼,那我把说话的机会先给你。还有什么想指责的尽管继续。 看你是有本事定我的罪名,还是能让我当众出丑。 陈贵妃知道顾默默聪敏机智口舌厉害,所以她今天一番安排,势必要让顾默默失些名声,最好能连带到牛大壮。 陈贵妃最初并不在乎牛大壮,赏赐张婉儿也不过是随手的闲棋,可是如今她的计划一步步开始,牛大壮却显得尤为碍眼。 亲卫一万两千人,前、后、左、右营都是两千五百人,负责守卫宫城四门及宫内安全。唯有中营两千人,乃是承平帝贴身侍卫,牛大壮就掌管了一半。 「哦,本宫真是上了年纪都忘了,刚才张宜人做错什么,被牛恭人罚跪?」陈贵妃又恍然问道。 又给绕回来了,顾默默轻笑。 若是一般人,面对上位者一通诘难,可能会畏惧会顾此失彼。可顾默默是讲过大课堂的人,面对过上百双眼睛,无数的问题。贵妃的这一下,实在不算什么事,根本不可能让她慌乱。 顾默默微微低头不紧不慢的浅笑回到:「自贵妃娘娘宣臣妇作画以来,蒙诸位贵人青眼,臣妇时常有幸奉召,倒是绝少时间和京中各位命妇们走动。」。 陈贵妃面色不变,心里却思索: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攀交情?还是暗示她有诸多人脉?可笑贵妃想扰乱顾默默心神,自己却被顾默默回了一个云里雾里。 顾默默并不在乎贵妃如何了,只是继续慢慢的笑道:「再者亲卫营的,也不好和其他朝臣走的太近,故此臣妇其实和在场的命妇们并不熟。」 陈贵妃明白了,这是回她之前说的,顾默默和这些命妇都见过了。想避重就轻?本宫今日却是不会过你的,陈贵妃微笑:「众位难得清闲半日,站这里听说话难免无聊,且随本宫去赏花。」 「贵妃娘娘慈和。」众命妇一起屈膝道谢。 第60章 陈贵妃说完又笑着把僵硬的周玉如,和顾默默拉到自己的两边:「她们都是上了年纪的,本宫还是喜欢你们这样花朵般的。」 这倒是,一路科考上来再到做官,年轻的确实没几个 。因而除非续娶,否则妻子的年龄都在三四十。 顾默默笑而不语,等陈贵妃继续表演,反正周玉如的失常太明显了,都不用贵妃娘娘想法子引话题。 「周安人怎么如此不自在?」陈贵妃一边慢慢的往并蒂莲那里走,一边和蔼的问,问完又笑着对顾默默说。 「上次在这里目睹恭人飞扬的风采,着实让人心向往之,没想到这次却看见恭人教训张宜人。」 顾默默心想,你干脆就说我飞扬跋扈好了,明明上一句是再问周玉如,下一句就突袭我。看着周玉如还尴尬不自在,顾默默索性把贵妃想说的想挑明的,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周安人不自在大概是认出我了,我原是顾家的奴婢。」顾默默声音温润面带微笑,不急不忙的把这个身份当众说穿。 说完不理一众吃惊的命妇,向周玉如问好:「多年不见安人一向可好。」 周玉如在这样的场合,面对顾默默确实很尴尬,因为按品阶她要向顾默默行礼问好。 被问到头上,周玉如别无他法,微微点头:「劳恭人挂心,一向都好。」 然后不等贵妃再多事,顾默默对她微微屈膝:「同为朝廷命妇,臣妇怎么会罚跪张宜人,难道在贵妃娘娘眼里,臣妇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 陈贵妃怎么也没想到,顾默默竟然有胆责问自己!一时有些懵。 「放肆!」旁边的宫娥出来呵斥。 顾默默不紧不慢的提裙跪下,面色平平不发一语。倒是陈贵妃被架起来了,她不能说在自己眼里,顾默默是不知轻重的人。承平帝说过,恭人最是明理识轻重知进退,自己难道能质疑皇帝的话? 她请人宴饮没几句话,就让人罚跪算什么。陈贵妃心里暗恨顾默默,太过奸猾,面上却是笑着斥退宫娥,对顾默默笑道:「陛下都对恭人大加赞赏,本宫怎会认为恭人不知轻重。只是看得奇怪难免一问,恭人万莫学那小家子气。」 然后又对旁边的宫娥说:「还不快扶恭人起来。」 顾默默笑着起来,这贵妃被自己反将一军,还能给自己按个小家子气也算是厉害。 「张宜人跪在地上,并不是臣妇罚的,是她言语间不敬陛下……」 「臣妇不敢,臣妇……」王氏连忙跪下却又一时找不到推辞。 陈贵妃笑着说道:「起来吧,咱们不过是来赏花松散,一个一个跪来跪去像什么。」 顾默默却不想轻轻放过,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她不想被贵妃追着攻击。 「贵妃娘娘,臣妇是娘娘进言,陛下亲封的正四品恭人。王氏却指责臣妇不贤,岂不是说娘娘举荐不明,害陛下赏罚不分被娘娘蒙蔽。」 王氏急了,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然引来这么大的罪名:「臣妇没有,臣妇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没有错失却平白被……」 蠢货,陈贵妃心里暗骂。今天叫她来明明暗示过,要揭开顾默默身为命妇与人私会的事。不管真假让顾默默名声受损,然后以牛大壮之爱妻,肯定会护着,到时候……好端端扯到妾不受宠是有多蠢,难道不让夫君亲近妾侍,这么件事能影响到顾默默? 「好了,」陈贵妃止住王氏,笑着对顾默默说「张宜人不过爱女心切罢了,本宫想她绝没有胆子质疑陛下。」 「是是是,贵妃娘娘说的是,陛下千古明君,受万民敬仰……」 「好了,咱们是来赏花松散的,恭人还是放松点好。」陈贵妃笑着止住王氏,对顾默默伸出一只手。 顾默默微低头垂眼,嘴角挂着浅笑上前扶住。陈贵妃笑着说:「宫女们一向呆板,还是恭人这样鲜活的年轻美人,让人心喜。」 说完又转身对身后的一众命妇们笑道:「这一片千瓣莲长了七八年才有如今的样子,到了秋天等收了莲藕,送些到各位家中尝鲜。」 「谢娘娘赏赐。」 「娘娘仁心,臣妇们感激不尽。」跟在后边的命妇们纷纷道谢。顾默默则一边微笑,一边扶着陈贵妃的藕臂,全身都在警戒,不能被人使绊子摔了贵妃。 「百花中本宫独爱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陈贵妃一边说,一边随手指了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莲。 那白莲开到正盛,白玉似得花瓣中间是黄色的莲蓬。 「洁净无暇,持身最正……想来百花中唯有莲花能花开并蒂,怕是上天对它高洁品质的奖赏。」 有一个顾默默不认识的命妇笑着吟道:「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 陈贵妃笑道:「程宜人不愧是才女出身,也知道这首乐府《青阳渡》。」 旁边有跟程宜人认识的笑道:「程宜人和程郎中青梅竹马,一起在她父亲的教导下长大,这首并根并蒂的《青阳渡》只怕是她最爱。」 王氏一番打击,到现在反应过来,原本她应该在贵妃说‘洁净无暇,持身最正’后边接话,说顾默默持身不正。不过现在也接的上。 「要说青梅竹马,我听人说,牛恭人和原来的主家顾大人,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前两日还和顾大人樊楼相会呢。」 一群人原本都笑容轻松地赏景闲聊,现在都静下来。 周围静可落针,就连河面清风也不见踪影。面对一群各怀心思的人,顾默默嘴角的浅笑不变,她等着贵妃先捧场。 「宜人说话可要有根据,恭人和男子樊楼相会,说出来可不是玩的。」陈贵妃放下笑容淡淡的说,这样子看起来,还是蛮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第61章 牛大壮送顾默默入了宫门,转了一圈也手持腰牌入宫,没一起进去,一则顾默默不让说她没事,二则怕贵妃留有耳目,三则他要确定一件事。 此刻是承平帝看书的时间,牛大壮笑嘻嘻的穿着襕衫进来问安。承平帝见了放下手卷笑道:「朕记得你是酉亥的差事,怎么现在来了。」 「微臣在家中无事,忽然想念陛下就来看看。」 朕听你胡说八道,承平帝想拿书卷砸面前那个,笑嘻嘻没脸没皮的亲卫。不过他忍了,重新拿起书卷,跟朕玩花花‘哼’。 承平帝重新拿起书卷翻一页,说:「爱卿如此忠诚,朕心甚慰,那你就待那里看吧。」然后就把牛大壮晾在那里。 再然后承平帝用眼角余光欣赏某人,在那里抓耳挠腮的左右着急。 「陛下……」牛大壮叫了一声。 承平帝慢慢的再翻一页,问道:「怎么?」 「陛下,你也看看微臣,看看微臣和往日有什么不一样。」牛大壮张开胳膊展示自己的新衣袍。 承平帝放下书卷上下打量了一番,说:「瘦了点。」 ……好吧,没穿盔甲看起来确实瘦了点,可重点不在这里……牛大壮给承平帝跪了,为什么要这样逗我。 如果承平帝知道牛大壮的心里话,一定会一边翻书一边淡然的说‘朕闲的无事,好玩。’可惜承平帝不知道。 他依然恶趣味的闲闲看书,眼角余光欣赏自己傻亲卫,还保持长着双臂显摆新衣袍的呆样。 牛大壮呆过之后又重新打起精神,兴冲冲的样子,他双臂抖了抖又撩撩袍脚:「陛下,再看看还有什么不一样。」说完拿眼睛不停的往下示意,自己身上的新衣裳。 承平帝好笑的又一次放下书卷,自己要是再不夸夸牛大壮的衣袍,那憨人大概就要直接问‘陛下,微臣的新衣服好看不。’ 「哎呀,原来牛爱卿换了身衣裳,不错。」如果你不挤眉弄眼的,站直的话,看起来还是沉稳的,可惜白瞎了衣裳。 终于扯到衣裳了,牛大壮自豪地说:「这是微臣娘子亲手缝的,微臣娘子不许微臣穿别人的针线。」 顾默默如果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呵呵’说,笨蛋明明是你死缠的,不过她不在这里,她正在御水河被贵妃诘难。 ……承平帝无语,你进来就是为了跟朕炫耀,你娘子心悦你稀罕你?那经常被娘子赶出家门的是谁?皇帝陛下懒得理会他,重新执起书卷。 「陛下,微臣娘子今天也穿了灰色的衣裳,微臣夫妇站在一起可登对。」 ……看书的承平帝。 「陛下,咱们去贵妃娘娘赏花的地方,微臣站给陛下看。」牛大壮兴冲冲的建议。 一群外命妇在那里赏花,朕过去凑什么热闹?承平帝懒得理会脑子有坑的亲卫。 「陛下,陛下」 ……承平帝又翻过一页书。 「陛下……好吧微臣老实交代」牛大壮垂下脑袋语气沮丧。 承平帝放下书卷冷悌一眼自己的亲卫:「说吧。」 相对于严肃端方的太子来说,承平帝是个比较洒脱随性的人,睿智有点护短。牛大壮不敢低估在位近三十余年帝王智慧,因此除了和岳绍辉的那点勾搭,对承平帝从无隐瞒。 当然这也是承平帝欣赏牛大壮的地方:真正的聪明人不会故作聪明,而是一种大智若愚,牛大壮把他的所有,清清楚楚的展现在自己面前,这才是承平帝越来越宠信他的原因。 牛大壮把顾默默的身世简洁明了说完,又说了樊楼事情的始末。 「陛下,咱们去看看,微臣怕娘子被张婉儿她嫡母欺负。」 「牛爱卿不是说,在家里忽然想念朕才到宫里来的?。」 牛大壮笑出一口白牙:「是的,不过看到陛下后微臣又想念娘子了。」 承平帝最终一个没忍住,把手里的书卷丢到牛大壮身上:「朕觉得你就是欠收拾,朕看应该给恭人下一道旨,好好教训你。」 牛大壮笑嘻嘻的捡起书卷,恭敬的放回书案:「陛下咱们快去吧,去晚了,微臣娘子要是真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承平帝对自己亲卫的忧虑不以为意:「恭人的性子是任人欺负的?再说有贵妃在,牛爱卿不必太忧心。」 就是有贵妃在才担忧,牛大壮心里想着,面上却是大义凛然:「知道娘子会被人欺负,做人夫君的怎么能泰然处之!」 雄赳赳气昂昂说完,牛大壮又换上狗腿的笑脸:「陛下,咱们去看看,现在御水河边风色正好。」 「不去。」 「陛下难道不好奇,贵妃娘娘跟命妇们相处是什么样子的?」 「不好奇。」 「陛下,去吧,微臣去看看微臣娘子在外人面前的样子,陛下也看看陛下的。走吧,老闷在屋里多难受。」 「不难受。」 承平帝又闲闲的翻了一页书,顾默默那样的性子,那样的口才要是被人欺负了才怪。所以说情爱迷人眼,看自己的傻亲卫就知道。再说他觉得,看牛大壮抓耳挠腮想法子,比看书有趣,不过最后承平帝还是被他的亲卫说动了。 这边贵妃刚淡下笑容对王氏说:「宜人说话可要有根据,恭人和男子樊楼相会,说出来可不是玩的。」 那边就有太监唱报:「陛下驾到。」 承平帝坐着八人步辇,难得摆着卤簿:前边引驾仪仗——太监们手持各种乐器却并没有奏响——紧接着各有四名仪卫手持御杖、吾杖、金瓜、卧瓜、星、钺:再后边是五色金龙小旗、五色龙纛、双龙黄团扇各十;再接着便是佩刀的仪卫十个;皇帝身后则是佩刀的、持枪的、配弓箭的仪卫各十。最后才跟着护驾的亲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第62章 陈贵妃很是吃惊承平帝的到来,不过在瞄到承平帝身边的牛大壮时,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特意挑牛大壮不在宫里的时候,收拾顾默默,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他娘子入宫。更没想到牛大壮能请动承平帝过来,要知道按着承平帝的性子,是不会来这里的。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牛大壮,在承平帝心里的位置。 陈贵妃想了一堆,却也不影响她带着一帮命妇接驾:「臣妾(臣妇)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承平帝和蔼的说「往日里朕只能在宫宴上,见到三品以上的命妇予以嘉奖。今日贵妃请各位来赏花,朕想着各位也为我大治官员,奉养父母教导儿女操持家务,让他们能安心为国尽忠。朕心甚慰,各位辛苦了。」 众命妇在一起深蹲:「陛下盛赞,臣妇们愧不敢当。」 「平身」承平帝抬手示意,然后又对陈贵妃说「待诸位命妇回家时,一人赏一匹素绢,好做夏衣。」 众命妇又一次深蹲:「陛□□恤赏赐,臣妇们受之有愧,日后定当克勤克俭持家,让夫君一心奉公。」 「平身」承平帝抬手示意,说完记得牛大壮的担忧,单独对顾默默说「恭人这是第三次入宫,可还习惯。」 顾默默出列深蹲行礼:「劳陛下动问,御水河风光明媚,令人一洗往日尘埃心旷神怡。只可惜……」 顾默默顿了一下,改为双膝跪地:「臣妇虽不贤,然蒙贵妃娘娘进言陛下隆恩,得封正四品恭人。臣妇日夜不敢忘陛下娘娘恩德,战战兢兢谨言慎行……」 在场的谁没听说过,顾默默追着光威将军满大街揍的事情,就这样的竟然说自己‘战战兢兢谨言慎行’命妇们心思复杂。 承平帝坐在八人步辇上,一边微笑一边抚须的听着,心道:看来还真有不长眼的惹到顾默默,这是要告御状呐。 果然顾默默话锋一转:「结果张宜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下,无凭无据污蔑臣妇与人相会。」 王氏心里突突跳,她虽然来过宫里几次,见驾却是第一次。想到自己在偏殿等候召见时,听到隔壁传来宫女的私语,说是顾默默与人樊楼相会,说的有头有尾。然后贵妃召见时,只说喜爱莲花品行高洁不蔓不枝,王氏心里便明白贵妃的意思。 她是不知道贵妃,为何要借自己的手收拾顾默默,不过她很乐意就是了。虽然张婉儿死活不关她什么事,可是顾默默不让进门,到底让她有些丢人。 原本她捅出私会之事,接下来只看贵妃娘娘收拾,命妇们嘲笑就行了,没想到这事顾默默竟然敢说到皇帝面前。 听了顾默默的话,承平帝脸色放平,不再抚须而是把手放在膝上问道:「张宜人说恭人于人相会可有凭证?」 王氏克制住发颤双膝跪地:「臣妇确实听人说,牛恭人和吏部的顾主事在樊楼相会。」 「道听途说你就敢拿到大庭广众下说,若是以后以讹传讹,坏了恭人和顾卿家的清誉你该当何罪?」 本来就是贵妃想要坏人家名声,不过这话王氏不敢说,说了她也没凭没据。她能说她在宫里听到的?谁作证?要说贵妃指使,贵妃指使什么了?贵妃不过说了她喜欢莲花品行高洁不蔓不枝。 「臣妇……臣妇……」王氏额头渗出冷汗。 「陛下」陈贵妃笑吟吟的说道「臣妾乍一听闻也十分生气,牛将军爱妻之名,京里谁人不知,恭人岂能做出如此愧对将军的事。」 承平帝一边微笑听着,一边对陈贵妃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旁边坐下。陈贵妃侧坐在皇帝身边继续笑着说。 「不过后来想着以恭人的品行,当不至于如此不堪。」 「娘娘,臣妇真的听说了,有鼻子有眼,绝不是臣妇故意败坏她的名声。」王氏跪在地下连忙分辨,难道贵妃想变主意?王氏的冷汗刷的一下密密麻麻全出来了,而今她和顾默默怕是难以善了。 「娘娘,她敢做就别怕人说,娘娘何不派人去樊楼查问?再说她也说了自己是顾家奴婢。」 陈贵妃笑着说:「倒也不必去樊楼那么麻烦,顾大人的安人即在此处。」说完她笑着转向周玉如。 「安人可曾听说此事?」 陈贵妃心想,周玉如应该不会放过顾默默,这可是让她解气的机会,而且与她没有任何损伤。 周玉如到底是官家嫡女,经过忽然见到顾默默的尴尬后,现在依然有了该有的应对从容。她出列双膝跪地,对天子行叩拜礼,字句清晰的说道:「阿默和我家夫君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甚至可以说情比金坚。」 周围的命妇倒吸一口凉气,贵妃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承平帝放下眉头神色淡淡的看着。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随侍在承平帝一侧,顾默默依然浅笑,王氏却悄悄松口气:万幸,万幸。 周玉如浅浅的笑:「后来臣妇嫁到顾家,也很喜欢阿默水一样温柔的性子,原本只等阿默十六岁后圆房便抬做良妾,姐妹相伴,谁知……」 周玉如顿了一下,等所有人都提起心才说:「谁知不等阿默年满十六,我婆婆夜里忽然梦见菩萨金身。」 这是什么意思?陈贵妃嘴角的笑微微落下,又浅浅勾起来继续做贤淑样子。承平帝一只手搭在龙头扶手山,缓缓的敲击:有意思。 牛大壮面无表情,顾默默倒是有些奇怪,周玉如想做什么?不过她面色没什么变化,不管周玉如做什么,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 「菩萨指点说‘阿默并非寻常凡人,此一世自有命定的良人,需由她前往西边自行寻觅。’可是夫君阿默相恋至深。没奈何,婆婆只能哄夫君去江南游学,对外只说阿默没了,然后由管家带着阿默西行。」 众位命妇听得大起大落津津有味,王氏却开始轻轻颤抖:糟了。 第63章 周玉如继续浅笑着说:「阿默果然非比寻常,在牛家遭受三年磨难,然后在菩萨面前许愿,整个人恍如重生。」 皇帝就在面前,众命妇们不能相互议论私语,不过她们终于知道,为什么顾默默如此与众不同,原来是有菩萨庇佑点化的。 「这件事只有婆婆和臣妇知晓,夫君到京里述职,再次遇到阿默。忆起往日情分,臣夫妇邀请牛将军夫妻樊楼一会,不知怎么变成臣妇夫君和恭人相会?」 顾默默听完心思复杂,周玉如为什么帮她? 陈贵妃怎么也没想到,周玉如会替顾默默开脱。幸好承平帝来的及时,她还没有开始收拾顾默默,否则……她保持着温婉的笑容等帝王裁夺。 承平帝看向王氏:「身为朝廷命妇道听途说,不修口舌之德,朕看你这命妇的诰封还是除了吧。」 承平帝话音一落,众命妇摈息静气低眉顺眼微垂头,王氏瘫软在地上,这下子她成了京中的笑柄,只怕后宅要不得安宁了。 顾默默笑着启奏:「臣妇想,王氏大概是不忿臣夫妇冷落她家姑娘。」 承平帝明明听了牛大壮的小报告,知道怎么回事,这会却配合顾默默问道:「她家姑娘又是谁?」 顾默默笑道:「她家姑娘就是贵妃娘娘赐的妾侍,」 「哦」承平帝恍然点头「嫡母如此,这女儿……」 竟然被顾默默扯到这里!要知道张氏的嫡女可是自己称赞过,做了彦儿的侍妾。贵妃想到此处,王氏自然也能想到此处,她顾不得御前失仪,急忙启奏。 「臣妇的女儿到牛家为妾一年有半,至今不能进牛家宅子。臣妇心疼女儿,因此听了人言不辨真伪,只顾泄愤……求陛下明察。」 这个张婉儿实在让承平帝腻味,基本牛家有事次次都有她,可是为了顾及贵妃的体面,他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看着贵妃。 陈贵妃明白承平帝的意思,她只能懊恼的开口:「原是一番好意,实在没想到竟是如此,既然张二姑娘清白还在,不若退回张家。」 张婉儿要是退回张家,怕是一辈子都毁了。顾默默想着那个倔强认错的姑娘,想着她从没有吃过苦,却能跟着奶娘去街上卖糕饼。 「贵妃娘娘贤达,臣夫妇不胜感激。既然张二姑娘被贵妃娘娘赐给牛家,便是与臣妇有缘。不若留在牛家,将来臣妇替她找一门好婆家。」 众位命妇心里都明白,张婉儿这是逃过一劫,没想到顾默默才是真正的贤达之人。 众命妇都明白的承平帝自然也明白,说起来,顾默默是他所见过的女子中最奇异的:泼辣是自然的,却又知进退,不仅如此还心善纯真。 「恭人果然是受菩萨庇佑点化的人,不仅有义举救人,还有世间没有的画技,进可为朝廷分忧,退也能督促牛爱卿研读兵书,为我大治多添一名大将。」 承平帝抚须沉吟:「恭人既受上天点化,我大治不可轻慢……」 牛大壮的眼睛亮了,娘子要进封! 「就封正二品夫人,赐号‘纯’」 牛大壮喜出望外的走到顾默默身边,双膝跪地和他娘子一起谢恩:「谢主隆恩。」周围的命妇一起行礼:「恭喜牛将军,恭喜牛夫人。」 别人是喜,王氏则满脸煞白的跪伏在一边,心里想着如何压制后院的妖精。她是继妻嫡子还小,好在她的女儿还在王府,将来生下……不等她想完,又听承平帝说: 「朕记得张婉儿的嫡妹,做了彦儿的侍妾。有母不修口德,她的女儿如何为皇子妾侍,便送去皇觉寺清休。」 王氏听完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花宴开到这份上,自然散了。既然周玉如说和顾默默有往日情分,两人便在牛大壮的护送下一起出宫 。 到了宫外无人处,周玉如看着不远处的宫墙说:「我今天帮你,不过是为了替我的迪儿积福,那天樊楼我也在。」说完周玉如依礼向牛大壮顾默默屈膝,然后转身去往自家马车。 「等等」顾默默叫住她「顾母做梦的事……」 「自然是真的。」周玉如没有回头答完就走。 当然不是真的,不过她和顾青云现在夫妻情分冷如冰。因此派人给顾母送信,希望以此为借口缓和夫妻关系,却没想到用到了此处。 承平帝和贵妃回到长宁宫,挥退宫人独留陈贵妃伴驾。 「爱妃似乎对牛夫人……」承平帝一边接过陈贵妃递来的清茶,一边有些奇怪的问道。 陈贵妃猜到承平帝会问,因此并不慌乱,她悄悄皱皱鼻子,轻快的说道:「陛下看出来了?」 然后换上轻微得意的语气:「知我者陛下也。」 承平帝轻呷一口茶,用茶盏盖子轻轻点点陈贵妃:「淘气。」然后盖上茶盏放到桌上:「说吧,为了什么?」 陈贵妃撅嘴坐到承平帝一侧,有些小赌气:「陛下觉得臣妾和她相比,谁更貌美,谁更聪慧,谁更有才?」 真是女人心思,承平帝心里感叹,嘴里却说道:「那也不能当众看她被人污蔑。」 「陛下果然觉得臣妾处处不如她。」说完陈贵妃把帕子捂到脸上‘嘤嘤嘤’。 承平帝好笑的隔着桌子,扯掉贵妃的帕子:「又假哭。」 果然帕子下的陈贵妃,没有一点哭意:「陛下说臣妾跟她比到底谁更胜一筹。」 就这气度心性,爱妃你就不及人家,不过承平帝当然不会这样说,他说:「自然爱妃更胜一筹。」 说完轻轻捏捏陈贵妃的脸蛋:「爱妃自然是天下无双的美人。」 「臣妾就知道,在陛下心里臣妾自然是天下无双的。」陈贵妃笑的明媚,然后她拉住承平帝的手指,一根根曲起放平玩。 第64章 「臣妾就是想看看她被人诘难,臣妾知道自己小心眼,可是她没做那种事,过后臣妾自然会为她正名。」 「你呀」承平帝一边喟叹,一边想要收回手指,可惜陈贵妃不许他收回去。 陈贵妃撅嘴:「陛下封她正二品,为什么?」 为什么?一则为了弥补上次牛大壮被陈贵妃阻了仕途,二则为了欣赏顾默默本人。不过这些都跟陈贵妃有关,承平帝却不好说。他发现自己的爱妃,隐隐约约都在针对牛大壮两口子,不过这些承平帝都不在意。自己的亲卫要是被别人欣赏看重,他才会在意。 「不是说菩萨托梦,又点化吗,既然非比寻常自然不能轻慢。」 陈贵妃放开承平帝的手,略微好奇的问:「那是真的,陛下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因此鬼神之说承平帝不予置评,但是不管有没有托梦,去查绝对查不出什么破绽。 「欺君之罪是好玩的?」承平帝说完,忽然以手揉着太阳穴,微微皱眉。 陈贵妃见了就知道承平帝头不舒服,看来今天皇帝想的杂事太多,她连忙扶承平帝躺下,小声舒缓的问: 「可要召御医来?」 「不必,略有不适,朕放空心思歇歇就好。」承平帝安然的躺平,放松眉头。 陈贵妃打量承平帝的神色,轻声说:「那臣妾为陛下抚琴?」 「嗯。」承平帝从鼻子里轻轻发音,合上眼睛。 这个时候的承平帝最不耐烦杂乱,陈贵妃自己去香炉燃起安魂香,抱来七弦古琴在承平帝两丈以外轻轻拨动。 承平帝喜欢听贵妃弹琴,长宁宫时常有琴音回旋,宫里的侍人并不奇怪。可是若殿里无人侍奉,且琴声长时间不绝……长宁宫里的侍人摈息静气,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更有太监急急忙忙去找太子——承平帝头风发作。 不一时,太子领着太医院周院使及两位院判几位御医,静悄悄等在寝宫外。宫娥太监们雕塑一般侍立在院子里,太子殿下忧心忡忡,眉头紧皱的盯着殿门,听里边深谷般清远的琴声悠悠不绝。 几位太医院的御医也是拧眉不语,心里揣测陛下的病情,静等召见。 好在承平帝只是略感不适便静卧休息,又有贵妃琴声缓解,不到一个时辰,承平帝便和平常一样。太子殿下不放心,又让几位太医一一号脉诊治,不过是思虑略多注意静养就好。 承平帝苦笑:「朕还要如何静养,国事皆交予太子,每日里不过看书下棋召人闲聊……与废人无异。」 太子跪下:「但又父皇在,大治才有依托,儿臣才心有所靠。请父皇为了大治,为了儿臣千万保重。」 太子至孝承平帝是知道的,再说他本是洒脱看的开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患有头风,还能安然度过十几年。 这件事让陈贵妃,因为孝义王夺得兵权,而兴奋的心情沉淀下来。她的皇儿才准备去北境,还没有夺得兵权,还没有任何野心。她得耐下心思好好照顾承平帝,只有承平帝在,她才能谋划其他。 从这一天开始,贵妃很少在后宫再召命妇闲谈,她把全部心思用在承平帝身上,静静的等着孝义王成长起来。 这件事也让牛大壮吃惊,自他来到承平帝身边,只有两次冬春交接,见过承平帝头疼难忍……因此他收起笑嘻嘻爱逗趣的模样,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亲卫挺拔端正。 不过承平帝不喜欢他那正正经经的样子:「他们平日里都拿朕当做雪做的,小心翼翼没趣的很,难道还要在多加一个你不成?莫让朕心寒。」 牛大壮能体察承平帝内心的的感受,明明看起来是个很健康的人,却要被人小心的捧起来隔离,这种感觉确实不舒服。 于是大治的皇帝驾前,依然有一个憨傻憨傻的亲卫,那亲卫还非常得皇帝的宠幸。 那天晚上牛大壮下差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不引人主意的潜到顾家,在二进院子的书房找到顾青云。 顾青云睁开眼,神色倒是不慌张,对着屋里的黑影说:「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是我。」 「……牛将军深夜来访……阿默出事了?」顾青云原本还慢条斯理,想到这一节忽然坐起来。」 牛大壮爱顾默默,也相信自己的娘子,因此并不在意顾青云的心思。相反他觉得万一自己有什么事,还有顾青云能庇护帮助自己的娘子。 「我家娘子没事,我来说说你家娘子。」牛大壮搬了椅子坐到顾青云床下。 「玉如?」顾青云皱眉。 「我娘子约你樊楼说清事情,你娘子花一百两银子买人给我报信,还自己带着奶娘丫鬟去捉……」 顾青云静了一刻拱手:「玉如年轻不懂事,我替她给你赔罪。」 「还有你那侍妾,在我家院外跟人说,我娘子原本是你的贴身丫鬟,和你有往日情谊。」 顾青云沉下脸。 「因此我娘子今日在赏花宴上被人诘难,说是与你在樊楼私会。」牛大壮冷笑。 「阿默她还好吗?被人欺负了?」顾青云急的从床上下来。 「我娘子是会轻易被人欺负去的?不过倒是你娘子因为心生愧疚,说是你们夫妻约我们夫妻一同在樊楼叙旧。」 顾青云跌坐到床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响才说:「阿默变了,想来也不会再轻易被人欺负。」说着便想起阿默被欺负的日子,顿时心如刀绞。 牛大壮心里有些不知什么滋味,和同情,他看着顾青云强忍着内心痛苦。说起来阿默的事他也不是没有责任,可惜…… 「我劝顾大人还是好好待自家娘子。我娘子变了之后,不知为什么,特别痛恨男人三妻四妾。顾大人这样有妻有妾,怕是下辈子我娘子也不会喜欢。」 第65章 顾青云已经详细打听过顾默默在京里的事,知道这一点,他神思恍惚:「可能是因为我的妻子,害她受了那么多苦,所以才痛恨。」 该说的都说完了,牛大壮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告辞离开。留下顾青云一个人落寞的仰躺在床上,心里一遍遍回想和阿默的往昔,她的眉她的笑她的眼…… 第二天,顾青云让管家把大小姐忆默,送回爹娘处承欢,顺带改名字心澄,希望她一生可以心思澄澈。 不管晚碧怎么哭求都不能留下女儿:「少爷觉得贱妾教不好大小姐,可以放到安人处。」 周氏?顾青云在心里摇头,若不是……他还想把明迪也送到爹娘处。 「晚碧,我以后要修身养性,你青春正好,不若另觅良人。」 晚碧正哭的梨花带雨,不提防听到这里,她一手还拿帕子捂着嘴,脸上还有泪水,一双眼睛却惊愕瞪大看着顾青云。 顾青云淡淡的说:「你要是愿意,就让管家带你去府衙办放妾文书。」 「不,奴婢不愿意!」晚碧‘噗通’一生双膝跪倒,抱着顾青云的腿大哭「奴婢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 「你自己选的别后悔就好,不过后悔了也可以随时离去。」说完顾青云拔腿走了。 从这天起顾宅的下人们发现,少爷对安人又变成蔼尊重的样子,还时常陪安人说话。可是周玉如却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相敬如宾’,真的是‘如宾’。 阿默,你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可我有我的责任。不过从今天起,我守身可好,来世你不要再离开我。 顾默默被进封为正二品夫人,并有赐号。这品阶就是在京城也不算低了,不说京城百官和命妇们羡慕,就是那些原本打算,借着顾默默写点香艳话本的穷酸文人,也歇了心思。敢拿陛下赐号‘纯’的二品夫人开涮,那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娘子你是正二品。」牛大壮围着自家娘子开心「正二品!」 顾默默白了他一眼:「你不过区区正四品,该以何礼参拜?」正二品比正四品高出四阶,牛大壮就是行叩拜,顾默默也受得起。 「嘿嘿,夫人辛苦了,下官这就来伺候。」牛大壮笑嘻嘻端茶倒水,打扇捶腿「娘子你品阶这样高,住在这小院太委屈,不如咱们在内城重新买一处三进的好宅院。」 顾默默斜倚在炕桌上以手支腮,笑着看牛大壮腻味在身边献殷勤,听到他的话好气又好笑:「家里哪有银子?」 「嘿嘿,为夫准备好了。」牛大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银票「咱们再卖了这间,就能在内城买套不错的三进院子。」 牛大壮献宝似得,把银票展现在顾默默面前。顾默默看那银票上明晃晃的一千两,气得不行,一把拧住牛大壮的耳朵。 「老实说,哪来的?」 「为夫……啊……」牛大壮还想狡辩,却被顾默默拧的更紧。 「老实说,不然打断你的腿。」 牛大壮老实低声说:「就跟将军借的。」 顾默默听了就知道是谁,牛大壮嘴里的将军只有一个人——皇长孙。她手上一使劲,拽着牛大壮的耳朵,给他扔一边去。 「还回去,不买。」 「娘子~」 「等你那天升到正二品,咱们再去内城买好宅院。」在这个时代女人诰命再高,也不会有什么实权,在顾默默看来就是每月俸禄多了,屈膝的时候少了。 说道升品级,牛大壮为上次的机会可惜,顾默默看了牛大壮一眼,想了想说:「我倒有个法子,让她挡不了你的路。」 牛大壮惊喜的看向自己娘子,眼含期待。 「每年都有秋狩,你要是能……」 秋狩!竟然把这个给忘了。每年亲卫、近卫、京卫、左右大营都会各自派出狩猎队,跟随太子去西山狩猎。这其实是各军在太子面前的比武,向来竞争激烈,优胜一队都会晋升。 「娘子,娘子,我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娘子。」牛大壮抱着顾默默在炕上滚了一圈,把她放在自己身上。他双手扶着顾默默的腋下,让她和自己面对面,明亮的眼睛里是深深的爱慕「娘子。」 那样的深情,顾默默被看的有些害羞,虚张声势的说:「也得你先争取到去的机会。」 牛大壮笑了,笑的自信,顾默默明白那笑容里的意思:秋狩名额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哼!看不惯,顾默默打击他:「就算你去了,你能肯定拔得头筹?难道别人都是吃素的。」 「为夫去了,他们都得吃素。」 顾默默白了他一眼:「骄兵必败。」然后从他身上爬起来,把有点乱的衣裙整理好。 牛大壮也站起来理衣裳:「不是骄兵必败,而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夫妻两正在说话,冷嫂子在外边通禀。 「将军、大娘,刘佩来了,还提了一条鱼说是恭喜将军夫人。」 刘佩是来送银子的,每月一两,这汉子从没有迟过。自从刘母过世后,刘佩和康氏为了省钱,搬出租住的独家小院,只在乞儿胡同租了两间房。他们两口子一间,另一间刘天赐住,顺带也是灶房,只这一项每月就能省下将近二两银子。 那两口子也是能下的苦,康氏日夜纺线挣钱,刘佩整日价揽工,去年过年竟然一次来还十两银子。 顾默默看着辛苦,刘佩却很高兴:「这样下来顶多五年就能还清恭人的银子。」 刘佩是很高兴,苦些怕什么,难得他儿子经过这些,变得懂事多了。以前刘天赐被刘母宠的有些娇,每日跟胡同里的孩子疯玩,又爱吃爱喝。如今刘天赐每天在家里帮着康氏干活,小小年纪扫地洗碗,烧锅洗衣帮大人捎话跑腿。 在刘佩看来这便是天大的喜事,再过几年等刘天赐再大点出去找份活干,怕是要不了五年就能还清账务,到时候也能攒下钱给儿子娶亲。刘佩的日子过得很有盼头。 第66章 顾默默听了连忙说:「快请刘大哥正屋坐。」说完两夫妻一起迎出来。 刘佩满脸喜色的揖手:「天大的喜事,恭喜将军夫人。」 三人一起进了正屋,牛大壮顾默默一起坐到主位,请刘佩坐到下首,牛大壮笑道:「刘大哥也听到消息了?」 刘佩笑道:「没进胡同,就听人议论纷纷,胡同里的人更是满脸喜色的议论。夫人有菩萨样的心肠,这是上天的厚赐。」 说完等阿蛮送过茶水后,刘天赐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重的银裸子放到桌上。 顾默默笑着问:「刘大哥可送天赐去读书?」 「我读过两年书,平日里在家没事时教他认些字。」 顾默默听了说道:「刘大哥先和夫君说话,等我一会。」 说完顾默默起身去蛋蛋的东厢,收拾些笔墨纸砚和书本画册出来。她知道刘佩家三口人,日子过得极为节俭。刘佩身上的衣裳,虽然浆洗的干净整齐,却是去年的,颜色都褪了一大半,还有说是教认字怕是就在地上写写画画。 收拾完这些,又把他们家的旧衣赏收拾了一包,由阿蛮提着送到正屋。 「这些衣裳都是旧的,回去拆补拆补也能穿,笔墨纸砚书本画册都是庆年用旧的,刘大哥别嫌弃。」 刘佩站起来感动的不行,这些东西要是置办起来,不知要花多少银子。 不等刘佩说感动的话,顾默默又笑着劝到:「刘大哥也不必太着急攒钱还账,天赐还是送去学堂两年,读书明理的好。」 牛大壮接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五成兵马司要招些柴薪皂隶,一年有二十四两银子。虽然不及刘大哥每日揽活挣得多,但是包衣食,偶而还能得些打赏。」 刘佩喜出望外,他每日揽活一个月能挣三两银子,可是除去吃穿就少了。再说揽活到处瞧人脸色有今儿没明儿,那里比得上吃皇粮稳定体面,这活计没有关系还进不去。 「那就劳将军费心。」刘佩站起来深深的弯腰揖手。 这边正在说话,冷嫂子又在屋外通禀:「张二小姐带着贺礼来给夫人道喜。」 刘佩极有眼力的告辞,顾默默叫住他,又对屋外的冷嫂子说「请她稍等。」然后她把桌上摆着的糕点用纸包起来,递给刘佩笑着说:「刘大哥别嫌弃,带回去给孩子吃。」 「这……」把人家桌上的点心都带回去,刘佩有些不好意思。 顾默默笑着说:「张二小姐来了,我家里就不会缺点心糕饼。」 自从上次之后,张婉儿便时常带些自己做的糕饼,来看顾默默,牛家桌上摆的也是她家的。张婉儿站在院里的梧桐树下,听到屋里的声音,不由脸上带出笑容。 那边冷嫂子领刘佩出去,又说了几句乞儿胡同的家常,才送他离开。 这边顾默默笑着请张婉儿进来,牛大壮恢复了以往的客气,轻笑点头后,去了自己的书房。 张婉儿则垂眼屈膝恭送,再不多看他一眼。等他走了才满脸喜色,给顾默默屈膝道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程氏把手里的点心放在桌上,也是满脸喜色:顾默默升的越高越好,将来自己的小姐有这样的大媒,才更体面。 「起来吧,张二小姐不必客气。」顾默默笑吟吟的说。 想想刚才顾默默对别人说的话,张婉儿轻轻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如果夫人不介意,能不能叫我张二姑娘。」 顾默默略微愣了一下‘张二小姐’和‘张二姑娘’差别并不大,不过就是后者略显亲近。既然小姑娘有这心愿,顾默默倒是不在意。 「张二姑娘请坐,你们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件事跟你们说。」 「夫人有事,单凭差遣。」张婉儿刚坐下,又站起来屈膝,说的没有一点犹豫。倒是程氏在后边,面有豫色。 这丫头……顾默默心里好笑,真是直肠子,她笑着说:「不是什么差遣,就是我求得陛下首肯,可以将你许配好人家……」 听到这消息张婉儿,没有太多欢心,倒是程氏激动地走出来给顾默默磕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奴这辈子都不敢忘。」 「我这次来给夫人一是道喜,二是想着如今夫人身份贵重,身边却只有一个婢女。「说到这里张婉儿顿了一下,顾默默微笑的看着她,等她说明来意。 「我身边有两个女婢,红拂爽利爱说话针线活好,绿意稳重有主意会梳头,要不给夫人送来……」张婉儿咬了下唇不好意思的说「送来给夫人使唤,等夫人有了人手……」 「她们陪我长大,将来我要放了她们身契,把她们好好发嫁。」 顾默默笑:「张二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里还是按老样子,觉得舒服。」说完她又转头对程氏说: 「这次回去就光明正大的给姑娘看婆家,做人须得心思放正,莫要自己觉得为了姑娘好,到头却害了姑娘。」 「是是是。老奴一定把心放正,替姑娘好好把关。」说着程氏脸上露出尴尬讨好的笑容「到时候还得请夫人给张张眼。」 顾默默笑着不置可否,实际上她要做媒人,就一定会替张婉儿看看。 「夫人,福运长公主派人来送贺礼。」冷嫂子的声音又在屋外响起,张婉儿带着程氏告辞。 最终顾默默进封正二品夫人,除了设宴热闹了一回,生活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搬家,也没有添置奴仆,京里的二品夫人,顾默默是最俭省的。 牛大壮觑着贵妃去熬药粥的机会,跟承平帝在水榭乘凉钓鱼时说道:「陛下,近十年来秋狩,京师左营五次夺魁,右营四次,京卫一次,咱们亲卫一次都没有。」 承平帝闲闲的看着水面:「牛爱卿想去?」 第67章 牛大壮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请命:「末将原为亲卫营一洗前耻。」 承平帝才不信:「怎么去年不见你请命。」 「去年末将才来不好意思出风头。」牛大壮‘嘿嘿’笑。 当朕好哄?京师左右营各有十五万大军,他们万里挑一选出精英,年年魁首就是他们两家争夺。亲卫虽然都不错,可总共不过一万两千人,年年不是垫底就是倒二,那个统领愿意去丢人。 牛大壮不说实话,承平帝也不理他,从盒子里捏几个鱼饵扔进河里,饶有兴致的看鱼儿争抢。他就不信,那家伙能忍住。 牛大壮单膝跪在地上看承平帝逗鱼,皇帝钓鱼就是这么任性,那鱼饵就洒在鱼线旁。承平帝不搭理自己,牛大壮挠挠后脑勺。 「陛下,难道不想亲卫营拔得头筹,咱们可是陛下的亲兵。」 「朕富有四海,这天下都是朕的,不管谁赢都是朕的将士。」 承平帝不逗鱼了,坐回凉亭闲闲的喝茶,顺便用眼角余光看某人皱眉咧嘴的想办法。 牛大壮表情丰富的想了半天,最后认命的垂下头嘟囔:「娘子是正二品,同僚们都打趣微臣才正四品差了四阶。」 「那简单,朕帮你把夫人的品阶降下来。」承平帝闲闲的放下茶杯。 牛大壮吓得‘花容失色’双膝跪地:「别,陛下,娘子知道了会打死微臣的,陛下就再也见不到微臣了。」 承平帝觉得逗牛大壮很好玩,打死了不好,因此大发慈悲:「行吧,今年你去。要是真的能拔得头筹替朕增光,朕升你从三品,中营指挥使。」 中营指挥使是中营的统帅!牛大壮眼睛亮了。 承平帝看着自己光想好事的亲卫,善意提醒:「别人家都参加过好些次,对地形和猎物都有了解,你这里还挑不到比人家好的精兵。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你占那样?」 牛大壮挺起胸「陛下是天子,‘天时’只属于末将;‘人和’亲卫营近十年没有夺魁,如果夺魁有望,定然哀兵必胜。」 「至于‘地利’」‘嘿嘿’牛大壮笑的猥琐「陛下忘了末将的出身?」 牛大壮什么出身?斥候,专门打探消息的。他是征北军中最优秀的斥候,探个地形绝不在话下。 承平帝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犯二的亲卫。秋狩在皇家猎场,平日里是禁止闲人出入的,自己的亲卫告诉自己,他要偷溜进自己严密防守的山林打探地形! 承平帝看了半天,自己的二货亲卫还喜滋滋的说:「陛下放心,微臣多去几次,一定能把地形摸得熟透。」 承平帝拿了一个水果丢到牛大壮身上:「滚。」 京城左右大营和亲卫、近卫、京卫都不一样,哪里是专门练兵的地方,而其它三个营除了练兵,还要上差。 因此承平帝并不看好自己的亲卫能获胜,但是牛大壮却信心十足,今天悄悄告诉承平帝,他去哪里探地形,明天跟承平帝说他在哪里发现猛兽。 这种被人告诉自己,你家后院都有些什么的感觉,让承平帝很无语。他拿水果丢了几次犯二的亲卫,也没有效果最后只能随他去。 牛大壮有信心,不过比他更有信心的是俞将军。俞将军是左营都指挥使,去年便是左营拔得头筹,今年更是从三月初就开始全营挑兵点将,务必要胜过右营。 是的,在俞将军眼里只有右营是对手,其他的:亲卫人太少,还有一半时间在上差;近卫基本就是仪仗兵兼在皇城里守卫的,京卫也有差事。 而右营的岳绍辉也是斗志满满的练兵,不过他的目的…… 中秋节过后,太子拜别承平帝,领着自己的亲卫两千人、近卫八千人旗帜蔽天浩浩荡荡的往西山而来。 西山作为百余年的皇家猎场,外围修有行宫,内力连山带草场占地两万余亩。太子带着文武百官住进行宫,兵士们则住进早已扎好的帐篷。 秋狩最开始的却不是去狩猎,第二天东方启明,五营参加狩猎的兵士,分别穿着红、黄、白、黑、蓝五色盔甲,先比列队、骑射、操练。 太子带着重臣坐在台上观看,校场上刀枪晃晃,兵士们精神抖擞的演练,百官们看的频频点头:这些都是我大治的热血男儿。 右营都指挥使郑将军笑着对俞将军说:「去年被将军部下夺了头筹,今年我们右营派出岳同知,势必拔得头筹。」 俞将军笑:「今年恐怕还是要对将军说‘承让’」 也有旁边的说:「左营去年便是头筹,今年统领没变,我看左营能行。」 「岳同知身经百战,我看右营能行。」也有不同意的。 太子殿下稳坐中间,看着校场的兵士,耳朵里听到大臣们兴致勃勃的议论,心道:你们都猜错了,今年是亲卫营的头筹。 太子殿下其实有些想不通,自己明明是个端方的人,为什么生个了活宝儿子?原本还好些,自打跟牛大壮走得近,就更出人意料了。今年的秋狩绝对是前所未有的,真是……真是一对活宝,太子在心里感叹。 第三天狩猎正式开始,为期五天每营各派出三百人,以猎物的的分数定输赢。比方说一只死兔子一分,活兔子一分半,死狐狸四分等等。 左营的领队姓周是个三十余岁的精瘦汉子,对这种狩猎极为有经验。他将穿着劲装的三百人分作六队,选了一处水势平坦的谷地,画出三百多亩的地方,让五队人马分开从五个方向包围,将猎物都赶到一处,由第六队集中猎杀。 然后集体护送出去,狩猎比赛只以积分定输赢,因此一不小心会被别的营埋伏,抢走猎物,周统领打猎有经营,因此选这种全员集合的平稳方式。最后等猎物没那么密集,再分队入深林去猎杀猛兽,然后到特定的地点汇合,集中护送猎物出山。 第68章 「我们左营务必在第一天就超过右营!」他拿起弓箭挥舞。 「压倒右营,左营无敌,威武!威武!威武!」热血的兵士喊完,迅速的到自己应该到达的地方,开始一个个分开,拿着树枝吆喝。 皇家猎场里养了一年的野兔、山鸡、麋鹿、獾……都慌张的从草丛里,树林里钻出来,往被驱赶的方向跑。周领队选的这个地方,离山口不远没有大型猛兽,他要在第一天占据数量上的优势。 这里要说明一下,左营是黑衣,右营是白衣,京卫是蓝衣、近卫是红衣、亲卫是黄衣。 一个黑衣的左营士兵,拿着树枝努力地大声吆喝,看着时不时蹦出来的野物心情很好,今年必定还是他们左营胜。 然后他看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黄衣人背着弓箭骑在马上,他笑道:「你们亲卫营真当出来玩,就这样满山窜能打几只猎物?」 那两人笑嘻嘻的勒马过来,从马上跳下来,一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另一个忽然出手。两个人一起捂嘴的捂嘴,捆人的捆人。 「呜、呜、呜」被抓住的左营兵士瞪大眼睛不明所以:我有没猎物,袭击我干嘛? 离他六七丈远的另一个左营士兵发现了,不等他来救,却发现树林里出来好多骑马的,都是亲卫营和右营的人…… 比赛开始没多久,还不会有人出来送猎物,百官门等的无聊,于是有人谈天说地,有人喝酒作诗,也有人闲的无聊到校场上比骑射。 忽然有人发现山口那里有动静,然后……然后……然后看到的人不管是文武大臣,还是宫女侍卫,都目瞪口呆的石化了。 果然如此!太子简直想去地下问问列祖列宗,这样的活宝儿子,将来到底能不能统帅万民? 其实岳绍辉的性子有点像承平帝年轻的时候,而且太子心里是满意的,比试不管如何只要不犯规,赢了就算。岳绍辉能有牛大壮这样,不拘一格的人忠心守护,太子更放心。 计算分数的官员——上林苑左监丞,手执毛笔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猎物——一大串捆起来的左营兵士,他求救的看向太子:这要怎么计分? 押解‘猎物’回来的除了亲卫营还有右营人,他们笑呵呵的大声说说:「我们两营商量好联合,把其他营的都给绑出来,然后右营第一亲卫第二!」 俞将军反应过来,站起来对太子启奏:「殿下,自高祖开始秋狩一百多年,从没有这样的,他们……」 郑将军慢悠悠的跟着启奏:「殿下,秋狩并没有规定不许如此,兵出奇招,此次右营和亲卫营当特别嘉奖。」 说完又转向俞将军:「输了便是输了‘胜负乃兵家常事’俞将军别是输不起吧?」 看着得意的右指挥使,太子心里无奈:郑爱卿,你高兴地有点早了。 这一天几个营的大将军看着自己的士兵,被一个个抓了出来,心情复杂。所以我们是满山赶猎物,你们就满山把我们当猎物抓? 简直不要太容易,这些围猎的士兵分散开,没有战斗力,还要弄出动静驱赶猎物,一找一个准。 岳绍辉拍着牛大壮的肩膀笑道:「这次的第一第二是我们两营的了。」 「哈哈哈」两营兵士都哥俩好的大笑喝酒,完了准备大干一场,然后……然后……然后白衣的右营慢慢倒下去了。 「……这酒有问题……」岳绍辉再三挣扎,还是慢慢的往下倒,被牛大壮一把接住。 「嘿嘿,没啥大问题,就是一点蒙汗药。」没人知道的是,蒙汗药是岳绍辉提供的…… 亲卫营的几百精英,刚才还和右营的称兄道弟,这会把他们也一个个捆起来,驮到马上运出山。 郑将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士兵被运出来,包括岳绍辉也被丢到‘猎物’堆里。 「哈哈哈」俞将军笑的不可遏制「郑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可别输不起。」 最后的最后,上林苑左监丞,热泪盈眶的给亲卫营记下半分。那是牛大壮走到山口,才想起来还没有打到一只猎物,顺手射了一只被惊飞的野鸡。 于是承平三十五年为期五天的秋狩,只一天就结束了,获胜方——亲卫营;得分——半分…… 承平帝感叹的看着御膳里的清炖鸡,往年秋狩结束王公大臣,那家没有战利品赏赐。今年拜自己二货亲卫所赐,五营一千五百人去狩猎,战利品就一只鸡,只有承平帝得以尝尝味道。 这件事不仅是大治史上,也是整个秋狩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成绩,牛大壮因此在史书上留下让人津津乐道的大名。 既然牛大壮如此‘空前绝后’被进封自然没人有意见。倒是因为他,后来的秋狩更是复杂:要打到尽可能多的猎物,要防备被人抢去猎物,还不能被别人当猎物捆走…… 牛大壮成为中营的统领,等于承平帝身边的侍卫都是他的手下,他和岳绍辉略微松了一口气。陈贵妃也不在意,扳不倒牛大壮,她有了别的想法。 牛大壮升为从三品定远将军,顶银胡同的邻里们差点沸腾。要知道从三品就算高官,整个外城只有他们顶银胡同有。 顾默默接待来道贺的差点把脸笑僵,这一次牛大壮又提起搬家的事情,顾默默依然不同意。 「邻里们一向不错,我也喜欢这样简单的地方。」 牛大壮把自己香香软软的小娘子,抱在怀里,心猿意马的说:「哪里不错?花大郎和西边刘三根家的有一腿。」 刘三根家离牛大壮家有点远,顾默默想了想问:「和他家大儿媳妇,二儿媳妇?」 「嘿嘿」牛大壮笑得神秘「大儿媳妇。」 ……顾默默无语,花大郎竟然…… 「还有咱们隔壁胡娘子的夫君……」 第69章 顾默默「……他半年不在家,也跟胡同里 ?」 「那倒没有,就是在江南偷偷养了外室,上次跟他一起回来的小厮其实是他儿子。」 ……顾默默,她一直以为花大郎有点自大,再没毛病。她以为胡娘子夫妻和睦,没想到…… 不过只要有人的地方,这些事就少不了:「那住到内城跟官宦富商们做邻居,就没这些事?」 「哪里都有,明面上纳妾的不算什么,私底下更出奇。福王的嫡子,其实是他府里侍卫长的儿子,福王对女人硬不起来,跟他的侍卫长是一对。」牛大壮一边说,一边暗戳戳的把自己褒衣脱了。 ……这样的事情应该是极为隐秘的,所以八卦的斥候才是最可怕的,顾默默又想起一件事。 「他们混淆皇室血脉不害怕?你没告诉陛下?」 问完顾默默发现某只变得光溜溜的,不仅如此自己的衣带也全开了……她一把拧开某只不规矩的手。 「娘子,来嘛,蛋蛋还等着弟弟妹妹呢。」 等你妹! 小院静悄悄的,被漆黑的夜幕漫天的繁星包裹,无处可去。 买新宅院的事不了了之,因此也就没有添什么丫鬟家仆。唯一的变化是牛大壮的亲兵又增加了,他索性把周禀也留在顶银胡同,和程光一起听顾默默差遣,也算是看家护院,免得不长眼的来捣乱。 顾默默算计着家里的银子,她和牛大壮现在每月有一百多两的俸禄,他们几口人可以过得很宽裕。但是随着牛大壮品阶的升高,搬家是迟早的事情。 再搬家的话,顾默默不想买三进宅院,怎么样也要买四进、五进的将来孩子多了大了才能住下。这样的话总要在京城置些田地产业,将来的日子才够开销,可是他家却没有多少银子。 论起来顾默默要是愿意,立刻就有人愿意奉上千两白银,只求一幅画像。可是这样牛大壮,怕是会落下靠娘子卖画发家的名声。因此顾默默只画些时下流行的工笔花鸟,让牛大壮带出去匿名卖掉。 日子流水似得过去,除了偶尔牛大壮又被顾默默收拾了,在顶银胡同溅起一点浪花,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到了冬月的时候,北方的树木基本都已凋零,唯有些常绿的松柏还给京城添加一点绿意。 这一天,顾默默正在西厢的书房作画,张婉儿有些羞赧的领着程氏来找她,顾默默洗过手,到正屋招呼她。 「每次见到夫人,都让人眼前一亮。」张婉儿仰慕的看着顾默默。 顾默默听了好笑,她不过是家常装扮,哪有多好看:「坐吧,喝杯热茶暖暖,最近出来卖糕饼有些冷了,还好吗?」 「还好,我穿的暖和。上次夫人跟我说,可以提前让人订过年的节礼,还不错才几天功夫就订出去七十二份。估计过了冬月和腊月,怎么也能订出去三四百份。」 顾默默含着微笑,看张婉儿谈起她的小生意时,眼神熠熠发光。 「这样下去,估计明年初夏就能盘得起铺子。」 「等你铺子开张,我教你几样江南的点心,也给铺子多增加点花样。」顾默默笑着说道。 张婉儿听了,脸上笑容诚挚的站起来道谢:「多谢夫人。」 程氏站在身后看小姐说着说着忘了来意,心里有些急。再者让小姐自己说那件事,恐怕还是会害羞,想着将军和夫人都曾让她帮小姐张目,程氏笑着插话。 「前些日子逢节气,小姐带了些糕饼送去善院,被樊楼的少东家看到,他觉得小姐心底善良,因此……」 「奶娘!」张婉儿有些不好意思。 顾默默倒是听出些意思,她笑着问程氏:「后来呢?」 程氏脸上带些自己小姐被人求娶的得意说:「后来他多方打听了小姐的事情,倒是越发喜欢小姐能自己立起来的骨气,托人来说媒。」 樊楼作为京城的四大酒楼之一,财力自然非同一般。甚至樊楼的嫡小姐,还是承平帝第三子昭王的妾侍,前几年生了一个儿子,赏了一个儒人的诰命。 论起来这种人家还不至于求娶张婉儿,毕竟她是牛大壮名义上的侍妾,可是架不住吴少东多方打听后,喜欢张婉儿的心性。 顾默默对樊楼的印象,仅在于和顾青云见面的那次,印象里是非常气派的三层高楼,红柱琉璃瓦、檐角飞扬。黑漆的门匾上,两尺见方的鎏金大字浑厚富贵,一看就知道是名家手笔。 「家势不错,就是不知道人品怎样。」 「人品长相都是一等一,就是……」程氏的笑脸变成愁容「就是死过两个娘子。」 顾默默皱眉,死过两个娘子?:「那他今年多大了?他娘子都是怎么没得,可曾打听?」 程氏愁眉苦脸,打听过了:「少东家,姓吴名讳品宽今年二十九。第一个娘子是婚后第二年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保住;第二个好端端的吃不下饭,越来越瘦最后瘦的脱形没了。」 这样子的?顾默默心里不知该怎么评价,她自然是不信克妻之说,只是这个时候的人信,她拿眼去看张婉儿,却发现这姑娘有些脸红的微垂眼,嘴角明显有一点羞涩的笑意。 「张二姑娘跟吴少东说过话?」 张婉儿虽然抿紧嘴唇,却怎么也可克制不住它羞涩的弯起,她微垂头开口:「也不算有,就是他总来买我的糕饼……」 顾默默知道张婉儿和程氏,还在蛋蛋上学堂的地方卖糕饼,那里距樊楼可不近。 「前些日子天变凉了,他送我两对袖筒。一对是兔皮的,他说干活的时候用;一对狐狸皮的,他说出门的时候用。」 说完张婉儿的脸红了。 顾默默笑,小姑娘动心了。也是,想张婉儿长这么大,恐怕是第一次被一个成年异性关心,更何况还是个有钱有势长相也不错的。 第70章 「哎~什么都好,就是……」程氏可惜的很。 「奶娘!」张婉儿娇嗔完,对顾默默说「我不在乎,就是怕自己看错人……」她把帕子在手里绞着,虽然害羞却依然明白的说。 「想请夫人帮我把把关。」 「行啊,你约他我帮你看看。」顾默默爽快的答应了。 吴家除了京里的樊楼,还在京外不远的清水河边,建了一座‘依水园’。吴品宽得知顾默默要见他,就约在那里。 第二天顾默默坐在吴家的马车上,就对吴家有了不错的看法,随车的管家娘子神态谦卑语气恭敬:「我家少爷怕地方不太好找,让奴婢亲自来接夫人。」 再说马车外表不过普通的黑漆平头,里边却甚是宽敞。坐垫是长软的皮毛,矮几上水果糕点茶水,甚至手炉一样不缺,这样的人家富有却内敛。 到了依水园,里边青竹松柏满目绿色,还有一些秋菊,寒菊竞相开放。流水回廊假山奇石、亭台楼阁,还有偶尔体态婀娜,小碎步过去的整列舞女乐师,让进了依水园后换坐轿子的顾默默,对吴家的富裕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吴品宽身着沉香色葡萄纹襕衫,恭敬的站在天花阁门口等顾默默到来,随着轿子停下,他撩袍拜倒:「草民叩见夫人。」 「起来吧,吴少东不必多礼。」 「谢夫人。」吴品宽又叩了一个头,做足礼数才起来,恭敬的引顾默默进了天花阁。跟来做护卫的程光站在门外,阿蛮则跟进去随侍。 虽然已是初冬季节,天花阁里却温暖如春:山茶花开到正浓,小金橘硕果累累,仙客来娇美红艳,蝴蝶兰清雅出脱,还有各色菊花白如涌浪、纤若金丝、富若牡丹、洁如莲花争奇斗艳。就是不在季节的牡丹芍药,也竞相开放。 「吴少东的天花阁果然名不虚传。」顾默默笑着夸赞,心里却道:真的很富,那些花大都是名品。 吴品宽早就听说过顾默默,今天却是第一次见: 一件银白色底子,梅竹菊纹样印花缎面对襟褙子,底下露出杏黄色素面绸裙。鸦青的乌丝拢做牡丹髻,虽不见太多发饰,但那只斜插的五尾小金凤衔珠步摇,一看便知道是内造的,有钱也买不到。 这样只是清雅端庄的打扮,却仍然让见惯美女的吴品宽觉得,果然是美人,名不虚传。 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恭谨的答话,他知道想要娶到喜欢的姑娘,这位夫人的意见是决定性的。 等到牛大壮下差回来,顾默默已经回来换了家常半旧的衣裳等他。 「你知道樊楼的吴少东?」 「娘子!那就是个小白脸没什么用。」牛大壮夸张的表现出惊恐,贬低吴品宽「为夫虽然没他有钱,可是为夫能给娘子挣诰命。」 个二货,顾默默很想拿手里的沏好的茶扔他,一天不耍宝会死?她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拽住牛大壮的耳朵,让他坐到桌旁把茶盏放下。 「嘿嘿,娘子真好。」 顾默默不理他坐到桌子另一边,说:「他到张家求亲,张二姑娘请我帮她看看。」 「啧,没想到张二小姐竟有这样的造化。」牛大壮咂舌「吴品宽是吴家独子,为人淳厚处事圆润,样貌性情家世都没得挑就是死过两任老婆。就这样,依然是京城很多人家眼里的好女婿。」 「娘子大概不知道他家有多富。」牛大壮隔着桌子探过上半身,低低的说「他妹妹在昭王府里做孺人,昭王府一年几万花销大半是他们家出。」 这事不算什么稀奇权钱结合,顾默默不予置评,只是问道:「既然是独子,肯定要传宗接代,他有没有庶子庶女?」 牛大壮坐回自己的椅子,摇摇头端起茶杯:「没有,似乎先前有两个侍妾丫头怀过,可都没能怀到足月。」 「这就奇怪了,怎么可能个个都有问题?」顾默默皱眉沉思。 「嘿嘿,娘子想知道,为夫帮你查查。」 不过三五天功夫查出的东西,惊呆了吴品宽父子。吴东家五十多岁经过多少事,听了牛大壮的话,仍然失态的急问:「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吴东家不信,自可按着本将说的去查问。」 「怎么会?怎么能!」吴东家慢慢的气的抖动起来。 原来吴品宽前后两任妻子出事,和侍妾流产,皆是吴东家的小妾谋害。那小妾因为想要攀附吴少东不果,便怀恨在心谋害他的子嗣。不仅如此还和院里一个小管事私通,妄图混淆吴家血脉霸占家财,也不知坏事做多了还是怎样,这几年都不能有孕。 「不仅如此,他们还通过厨房给吴少东慢慢下药,意图断绝子嗣。」牛大壮淡淡的说「两位当务之急还是先请医问药」 好在吴品宽经常不在家用饭,问题不严重,于是第二年春天,张婉儿带着顾默默送给她的一幅题字的画做压箱宝,领着程氏,带着红佛绿意嫁到了吴家。 承平三十六年春天牛大壮很高兴,终于甩掉了挂名妾侍,吴家为了感激他,还封三千银票给他娘子做谢媒礼。 更让他高兴地是岳绍辉终于在二十四岁‘高龄’成亲了。他不能去道喜,只是在那一夜悄悄潜入将军府的校场,而原本应该在洞房的岳绍辉则提着酒壶等他。 兄弟成亲,怎么能少你(不来喝)一杯喜酒。一人一口酒一人一拳头,黑夜里各自转身,他们生死相交的情谊却在心里。 这一年春天陈贵妃也很高兴,跟去北境的俞王妃终于生下一子。而孝义王去了将近一年,熟悉了军队的运作,陈贵妃觉得某个人可以死了。 承平三十七年三月十四,是承平帝七十大寿,以此为借口陈贵妃召回了孝义王一家,她终于等到了头。 两年不见孝义王,去的时候还有点青涩未褪的白嫩,回来时已经变得宽肩细腰麦色肌肤。去的时候还有点跳脱,回来时已经是北境二十万大军的总兵,沉稳可靠。 第71章 牛大壮跟在承平帝身后,作为一个外人尚且感慨万分,可见当事人的心情。 「父皇母妃太子哥哥我回来了。」孝义王领着王妃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回来就好,快起来父皇好好看看小八。」 太子笑着上前一步扶起他:「小八,这两年守在北境,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身为岳家男儿的荣耀。」孝义王顺着太子的力道站起来,走到承平帝身边给他看。 「父皇,母妃儿臣在北境吃得好睡的好,你们看儿臣长的都比太子哥哥还高了。」孝义王一边说,一边挺直身体。 承平帝看了笑道:「还真高出那么一纸片。」 「明明高出挺明显的,父皇你仔细看。」孝义王不依的纠缠,站在太子旁边挺胸撑脖子。 「好了,别闹你父皇,走了就不知道回来看看,要不是你父皇七十大寿怕是还叫不回来你。」说完又对俞王妃身后的奶娘说「把绍武抱来我看看,我的乖孙我还没见过。」陈贵妃一会恼一会笑,两年不见儿子,她真的很想。 孝义王回来,皇帝和太子并没有大肆铺张只是自家人一起吃顿饭算是接风。承平帝七十大寿,才是重头戏,虽然承平帝本人并不在意。 晚上顶银胡同牛宅,牛大壮把顾默默揽在怀里低低的说话。 「娘子,我真是不明白贵妃怎么想的。今天孝义王从北境回来,虽然沉稳许多,却依然目光清澈,待陛下和太子殿下别无二心。可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一个贴身大宫女,出宫后却做了前营指挥使得续弦。」 顾默默依在牛大壮的怀里微微垂眼,她想起了赵匡胤的黄袍加身。 「她儿子回来了,她怕是会有些动作……」顾默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只要一个不注意被贵妃成功,京城有俞将军镇守,边关有二十万大军,这天下的形势就很难逆转。 牛大壮顺顺顾默默的秀发:「娘子,要不你带蛋蛋回杏花村,万一有事你也有时间躲避。」 顾默默无声的蹭了蹭牛大壮坚实的胸膛:「先看她的动作吧。」 承平帝的七十大寿办的极为热闹,岳家皇帝在位都兢兢业业,能活过七十的不多。太子不仅请了京城八十以上的老人来宴席,希望承平帝也能活过八十,还请了北境的靼鞑亲王,南越的君主,还请了海外的客人,总之是大治立朝以来规模最宏大的一次。 文武百官,京城的高阶命妇也都分别入宫朝贺。不过承平帝不耐烦那些,除了国宴以外都不想接见。 太子为了承平帝多见些高寿之人,好和他们一样长寿,废了许多口舌,搞得承平帝极为不耐:「人生来便有一终,何须惧怕。还有朕已年过古稀,这皇位还是传给你的好。」 牛大壮心里一动,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陈贵妃心都不会跳了,面色一瞬变白,不过她很快转过来。 太子原本想劝承平帝出去见那些精神矍铄的老人,没想到承平帝会把话题扯到这里来,他单膝跪下:「父皇但在一日便是大治的君王,儿臣希望能有承平四十年,五十年,儿臣希望父皇成为历史上在位最长的皇帝,儿臣希望……」 「太子哥哥,你这样就不对,为人儿子当以孝顺为要,父皇年事以高不想担这个虚名……」孝义王话还没说完,陈贵妃低声呵斥: 「闭嘴,你哪里懂得太子殿下一片深意。」说完又转向承平帝屈膝温柔的笑道「陛下身负社稷,乃是先皇的嘱托,陛下……」 「行了行了」承平帝不耐烦的挥手,「不就是个虚名么,朕担着。」 太子松了一口气,国事这些年都是他一力操持,前些年一些象征性的宴会还会请承平帝参加,近两年也都随皇帝高兴,不过皇帝一直都不高兴参加。他央着承平帝当皇帝,不过是知道就算再是虚名也是责任,有责任承平帝才能打起精神好好活着。 太子不再劝承平帝参加宴会,自己去主持。 牛大壮在一旁看着根本不在意的皇帝,心里哀叹,太子殿下呀…… 承平帝热闹的宴会过后,孝义王便要回北境去,这一次陈贵妃却不许他去。 「母妃,我是北境二十万大军主帅,岂能长时间不在。」孝义王皱眉跟陈贵妃讲道理。 「不行‘父母在不远游’前两年你父皇身体硬朗,可是如今他年逾古稀,你得守在身边尽孝。」陈贵妃说的斩钉截铁。 孝义王也是知道孝顺的孩子,被他母妃说的满脸郁气,闷闷不乐却也别无他法。 看着儿子闷闷不乐,陈贵妃心疼的对承平帝进言:「二十出头的男儿,整日闷在京里是挺难受的,要不给他找点事做。」 北境的副将四十余岁,精干忠心,孝义王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要是在京里也能练兵,孝义王觉得也好,一方面能在承平帝膝下尽孝,也能让他跟京里的老将名将们聊聊兵法。 「父皇,要不你在京里随便给儿臣找个兵营猫着,去大皇侄那里也好……」 「行了,别给绍辉添麻烦。」陈贵妃说完,又转向承平帝「陛下年事以高,却还管着近卫军前后中三营的兵符,不如让彦儿帮陛下带着。一来陛下再不必为俗事烦心,二来由长子和幼子一起护卫皇城,兄弟和睦是少有的皇家幸事。」 「这个注意好!」孝义王听了很高兴,不过到底是皇家人,他又建议承平帝「父皇儿臣已经手握北境二十万大军,要是再掌禁军,难免会让些阴秽小人多心思。不如父皇顺道立大皇侄为皇太孙,也好安百官的心思。」 「准奏。」承平帝大手一挥,旁边自有伺候的拟圣旨,陈贵妃看着金盘托上来的传国玉玺,双目灼灼。 太子接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次相信了岳绍辉和牛大壮的话:孝义王虽然无心,贵妃却有不轨之心。北境有二十万大军,京师左营是小八的岳父十五万大军,小八又掌握了禁军。 第72章 太子慢慢的端起茶盏,他看着小八长大,那孩子虽有些跳脱却是赤子之心,他不能看着贵妃毁了他们兄弟情谊。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孝义王一边叫着,一边欢快的闯进太子书房。这里从来无人敢闯,整个大治唯有孝义王,自小就随便进。 看到明朗欢快的青年,太子放下茶盏,脸上不由的露出笑容:小八比绍辉还小一点,绍辉长子嫡孙出生就注定不同,他从小严加管教,而小八是他娇惯着长大的。 「太子哥哥,我接管了父皇手上的禁军,以后咱们兄弟齐心一起护卫父皇。」 听到这件事太子放下茶盏,想要说小八你放弃禁军兵权吧,就听到孝义王继续高兴地说:「我手上本就就北境的军权,再掌禁军怕是会让那起子小人多想,因此我请父皇册封绍辉做皇长孙。」 看着开心明爽的青年,太子嘴角含笑。算了,难得父皇高兴他们兄弟和睦,就让他开心吧,好在中营都在牛大壮的掌控下,右营因为绍辉的关系是死忠自己的,俞将军也一心忠于父皇,贵妃那里严密监视罢了。 即便册封岳绍辉为皇长孙,朝里还是有些人心思浮动。毕竟太子一向严肃端方,一些喜欢走偏路的,难免去孝义王或者贵妃处讨好。 就在这时有一件事摆在了太子面前:「你说当年你的身份泄露是贵妃宫里的内侍所为?」太子凝眉看向岳绍辉。 「是的,这一次鞑靼亲王来贺,牛大壮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当追击我们的副将,儿臣派人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偷偷把人抓过来问出来的。」岳绍辉弯腰抱拳。 那是承平三十三年的事了,太子没想到在那个时候,贵妃就开始图谋!他静了静心语气淡淡的问「那个内侍呢?」 「不知道没留下名字,只是为了取信鞑靼人,当时是有贵妃附带印章的白纸一张。」 「查,查四年前贵妃宫里的内侍少了谁。」太子平静的说。 有牛大壮在宫里,这件事查起来很快,不过三日功夫就查出了那名内侍叫小全子,并且在二十天之内从距京城五百里的万县抓获。 太子带着认罪画供的小全子到承平帝面前,请求严惩贵妃。 看到小全子那一刻贵妃的心便砰砰跳,好在她是装惯了的,也能跪下神色悲愤的自辩:「陛下,这名内侍他们说是臣妾宫里的,可是臣妾根本不认识。」 太子静静的说:「贵妃是要本王把鞑靼人带来让陛下询问吗?」 那个鞑靼人并不好带来,因为人家是朝贺的,却在半路被蒙面人抓走逼供。要是真到了皇宫两国就有邦交危险,那时候为了灭口就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陛下、太子殿下,是老奴指使小全子的,是老奴偷得印信。」一个老妇人忽然在殿外大声呼喊。 「奶娘……」陈贵妃不可置信的喃喃,身体慢慢的软到在地上。 承平帝看了她一眼,对外面说道:「让李氏进来。」 奶娘依旧穿的朴素整洁,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她挺直身体走进来,走到大殿正中跪下:「承平十七年陛下五十大寿,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调去帮忙。娘娘突然发动,老奴急忙去找稳婆。走的太急不小心撞倒当时五岁的皇太孙殿下,皇太孙生气让老奴罚跪,任老奴如何求说娘娘急需稳婆也不行。」 奶娘眼里流下泪:「可怜娘娘第一次生产,身边只有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宫女。」 贵妃听得默默流泪「奶娘……」 「那件事后,孤也狠狠罚了太孙,」太子说道。 其实那次因为岳绍辉滥用身份,被太子罚得很重。身边跟随的太监因为不加以劝谏,被重责五十大板,就是岳绍辉也被打了五手板,要不是承平帝就得二十手板,就这样还被关了三天。 「可老奴还是怀恨在心。老奴对小全子有救命之恩,便偷了娘娘印信,以娘娘名义,指使小全子出宫去给鞑靼人送信,给了他金银让他事成后再不必回来。」 奶娘是对小全子有救命之恩,可贵妃对小全子更是恩重如山,如今他见奶娘一力承担,连忙说:「我当初就该以死报答你的恩惠,结果苟且活着,没想到连累你老人家。」 太子怒道:「可你们知道因为你们的信,在关键的时候,导致鞑靼兵疯狂围堵那三千诱敌之兵,害他们身死他乡。」 「可也让靼鞑大军悉数进了合围。」奶娘神色镇定的说。 「奶娘!」贵妃浑身颤抖泪如雨下「你怎么可以,怎么能……」怎么能替我背罪。 奶娘慈爱的看着瘫软在地上,哭的不能自抑的丽人,温和的笑着说「事已至此老奴也没什么可说的,终归是昔日的怨恨,蒙蔽了双眼。」 「人呐,最怕心里的恨放不下。」奶娘最后感叹一句,从怀里拿出剪刀直入胸膛。 「奶娘!」陈贵妃大叫一声扑过去,满面泪痕双手颤抖的捂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叫御医,快叫御医!」 「不必了…」奶娘微微笑,随着她的笑嘴角溢出鲜红的血「做错了……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香囡……莫要做……做……」 奶娘张口喘息:「……莫要……」 「我知道,我明白……奶娘别说了,我替你叫御医。」陈贵妃惊慌失措的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我求你,求你叫御医来救救奶娘,她知错了……」 「香囡……」你要好好的,可惜这句话奶娘再也说不出来。 感觉到手下的胸口没了跳动,陈贵妃不可置信的回头看,血已经不往外涌了,只是浸透了衣裳,染红了她的裙子。 「就算畏罪自裁,也不能减轻她的罪孽,来人,小全子拉出去斩首示众,这个奴才拉出去曝尸三日尸身喂狗。」太子对外吩咐,立刻有太监进来。 「不,不要,她知错了,也已经死了,请太子殿下给她留个全尸。」陈贵妃护着奶娘祈求。 第73章 「全尸?贵妃去问问,那些本来命不该绝的三千大好男儿可愿意。」太子不同意,他生平最恨为一己之私,置国家于不顾的人。 「陛下……」陈贵妃哀哀的回头看承平帝。 承平帝看着跪在血泊里,双手染的血红的女人,护着她奶娘的样子,半晌才对太子说:「有多少罪孽,到地下自有人和她清算,拉出去埋了。」 陈贵妃听完立刻转向太子,满脸哀求。 太子却并不看他,只是对人吩咐「拉出去埋了,把这地方清理干净。」 承平帝一个人呆了一下午,太子不放心,在门外守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承平帝才召贵妃伴驾。 陈贵妃轻轻的抱着承平帝的胳膊,依在他旁边:「陛下对不起,臣妾没想到奶娘竟会做出那样的事。」 承平帝无言的用另一只手顺了顺她的发丝,没一会,承平帝察觉自己的袖子湿了。 「贵妃,很难过?可你知道那三千男儿都有爹娘兄妹,甚至妻子孩儿。」承平帝收回手淡淡的说。 「臣妾知道,可是奶娘带我长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分开过。臣妾……臣妾管不住自己的心,它要难过……臣妾难过一会,就一会,让臣妾靠着陛下哭一会,就一会。」说完丽人把脸埋在皇帝的一侧‘呜呜’的低声哭泣。 感觉到袖子一会就湿了一片,承平帝叹息一声,转过身把丽人揽进怀里,轻抚她的秀发。 「陛下,臣妾难受,心里难受。」陈贵妃哀伤不已。 「朕知道了,睡吧,睡起来就好了。」承平帝慢慢的安慰怀里的人。 同一时间京城牛宅,牛大壮实在觉得可惜:「今天让贵妃逃过一劫。」 顾默默枕在牛大壮的胳膊上,一根手指在他胸前划来画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这么个习惯。 「唉……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整天小心翼翼太憋屈了。」尤其他是中营指挥使,承平帝的贴身安全由他负责。 「其实想要贵妃露马脚很简单。」顾默默依然无聊的划来画去。 牛大壮听了一个激动,翻身支着胳膊悬在顾默默上方:「娘子有什么好主意?」 又被牛大壮固定在狭小的空间,顾默默不爽的拍拍他的胸膛:「躺下。」 「好、好,为夫躺下,娘子说。」牛大壮老实的躺下,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顾默默。 「皇帝并没有换太子的意思,陈贵妃也没有进过太子的谗言。她要成功只有一条路可走,矫诏。」 「矫诏?」牛大壮慢慢琢磨。 「很简单,等孝义王真的掌控禁卫军,她只要杀了承平帝和太子,假传圣旨立孝义王为太子,并立刻承继大统……」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想了一会:「陛下还立了将军为皇太孙。」 「呵」顾默默冷笑「那刚好,皇太孙急于登位,联合原先亲卫牛大壮弑君篡位,你看连替罪的都有了。」 「难道天下人都是傻子?会听信她一人之言?」 顾默默心想这样的事,历史上少吗?宣武门兵变李世民上位;扑朔迷离的烛影斧声赵光义上位。 牛大壮这几年读的史书不少,自然也知道顾默默心里想的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将军该如何自处?争,天下大乱,不争……「看来中营的防卫的更加用心,太子殿下那里也要提醒。」 顾默默用手指戳戳牛大壮坚实的胸膛,笑道:「刚你还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想想贵妃要等孝义王稳住禁军?她想等,得有时间才行。」 牛大壮看向顾默默。 顾默默笑:「如果承平帝突然病危?」 「娘子?」牛大壮知道,顾默默不会出主意给承平帝下药,因此疑问。 「我不信经过这件事,陛下对贵妃没有疑虑,请他演一场戏试一试才好安心不是。」 牛大壮披衣起来,在院子里喊:「阿蛮。」 承平帝忽然病重,御医们束手无策,太子殿下日夜守护眼看憔悴。陈贵妃也守了两日,却看见承平帝脸色蜡黄,眼窝下陷,太医们暗地里直摇头。 这一日,她把孝义王叫道偏殿,给他递了一碗粥:「彦儿也两日没有吃好,喝点粥养养精神,再去照顾你父皇。」 「儿臣没有胃口」孝义王忧心的说道,但是耐不住他母妃的劝告,只能端过来用勺子喝「怎么一股药味?」他皱眉问道。 陈贵妃慈爱的看着他:「休息不好虚火旺,加了点药材。」 「好端端的加什么药。」孝义王一边嘀咕一边喝。 「皇儿,等你父皇宾天太子即位,你就没有现在这样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陈贵妃的眼里满是母爱。 「太子哥哥待我好着呢,再说这世上哪有人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孝义王边说边吃。 陈贵妃笑道:「有啊,皇帝就行,彦儿若是……」 「母妃!你说什么呢!」孝义王‘嗖’的站起来满脸不喜「儿臣不放心父皇,过去看看。」 「你这孩子就这冲脾气,快吃,吃饱了好去换你太子哥哥休息。」陈贵妃不疾不徐的笑着说。 「娘娘?」陈贵妃的贴身大宫女玉娥,看看趴在桌上的孝义王,用眼睛询问。 陈贵妃慢慢起身,从他怀里掏出兵符交给玉娥:「命近卫前营、中营、后营立刻封锁皇城,不许任何人出入,就说有刺客。」 「娘娘……」玉娥有些犹豫,时机并不好。 成败在此一举,陈贵妃谋算这么多年,绝不许后退:「成王败寇,去吧。」 玉娥咽下千万的话,握紧兵符低头:「是。」 陈贵妃用素白的纤纤玉指,摸了摸孝义王的鬓发:皇儿,母妃去给你挣个皇位,如若失败也与皇儿无关,以太子对你的宠爱,我儿定可百年平安。 第74章 陈贵妃领着亲卫前营三百人,围住长宁宫寝殿。 太子面色平淡的问道:「贵妃意欲何为?」 陈贵妃笑道:「太子自裁,本宫可保陛下无忧。」 牛大壮领着五十个亲卫和陈贵妃对恃,他向前营喊话:「你们这是谋逆,诛九族的大罪,现在退下陛下和太子可恕你们无罪。」 「呵」陈贵妃冷笑「太子若不愿意,立时刀兵相见,有玉玺本宫就可以即刻下圣旨。」 这边剑拔弩张,没人发现躺在龙床上的承平帝,眼角流出一行泪,他悄悄的擦了,坐起来直视陈贵妃。 「你要置朕于死地?」 陈贵妃一滞,她没想到承平帝竟然坐起来:「陛下龙体要紧快躺下莫动怒,臣妾只是想让彦儿做皇帝,从没想过要害陛下,陛下不是也很喜欢彦儿么?」 承平帝心口沉痛,他目光悲怆的看着自己宠爱了十多年的女人,慢慢的说:「护驾。」 寝殿左右的偏室打开,岳绍辉领着一百右营将士护到承平帝和太子身前。牛大壮见状从腰里拿出一支竹哨吹响。 陈贵妃失败了,她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个局。西殿里她把自己的曲谱留下:以后可以让宫中乐师弹给承平帝听。 她请承平帝以谋逆罪处置她的娘家,她求承平帝把她和奶娘埋在一起。 三尺白绫一代宠妃香消玉损,在神思恍惚的时候,她似乎又看到那个年轻人。可是魂归离恨天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却是一双包容宠溺的眼睛……陛下,陈贵妃的眼角滑下一行清泪。 孝义王一觉醒来,发现偏殿里静悄悄的,宫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也没人点灯黑乎乎一片。 他伸了个懒腰,肩上搭的衣袍落下来,孝义王转身捡起来,就着窗外的月光一看,是这次回来他母妃给他新缝的。孝义王把衣袍放在桌上,去寝殿看他父皇。 也不知父皇好点没?想到这里孝义王心情沉重。 长宁宫里基本全变成了生面孔,那些宫人见孝义王走过,一个个安静的屈膝。孝义王心里记挂着承平帝的病情,不过随便挥挥手,就快步往亮着烛光的寝殿走去。 孝义王进去的时候听到一个内侍禀报:「罪人陈氏说自知罪孽深重,但陛下若是不嫌弃,她愿意领着她奶娘葬在宫女的陪葬处,替陛下洗衣扫地。」 话过耳朵,孝义王却并没有留意,他只惊喜的发现,承平帝好端端的坐在桌旁。 「父皇,你好了!」孝义王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笑容。 承平帝淡淡的看了一眼,地上跪着回话的内侍,那内侍知机的行礼退下,路过孝义王时,还向他弯腰揖手。 孝义王轻快的走到承平帝身边,喜不自禁打量:「父皇,你真的好了!脸色也好了。」 承平帝拉住开心的小儿子,温和的说:「小八醒了,睡得好吗?这两天累着你了。」 孝义王一边笑嘻嘻,任由承平帝拉着自己的手,一边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不辛苦,只要父皇好了,儿臣就是再累也高兴。」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论起辛苦,太子哥哥才辛苦……」 承平帝目光怜悯的,看着喜滋滋的小儿子,听他明快的语调心里悲伤一片。 「太子哥哥这两天衣不解带,亲为父皇熬药尝药,太子哥哥人呢?」 你太子哥哥去处理你母妃遗留的问题,承平帝看着欢快的小儿子不说话。 「太子哥哥去休息了吧?毕竟累了两天,还有一堆朝政要解决……」说着孝义王左右看看,寝殿里一个宫人也没有。 「母妃呢?」 承平帝眉头轻微的颤了颤。 「又去熬粥了吧。」孝义王笑着说完,又抱怨「母妃总爱熬些药粥,今天还给儿臣熬了一碗,竟然还加了安神助眠的药草。」 承平帝沉痛的看着小儿子不说话。 「不行,儿臣要去找母妃,不许她再给儿臣熬药粥,真难喝。」孝义王抱怨完,站起来就要去小厨房找陈贵妃。 「站住」叫住小儿子,看他回头疑惑的看自己,承平帝顿了一下说道「你母妃不会再给你……熬粥。」 孝义王听了笑容满面:「那太好了,儿臣去找母妃做狮子头。」说完又往外走。 「站住」承平帝一手搭在桌上,手指微微用力「你母妃……没了,畏罪自裁。」 原本明快的青年先是疑惑不解,然后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听了承平帝说的事情,孝义王没魂似得一步步走出寝殿,外边的宫人依旧恭敬地屈膝,他却没有知觉。 失魂落魄的回到偏殿,孝义王慢慢的拿起桌上的衣袍,越抓越紧然后抱到怀里:「为什么,母妃……」呜咽的声音低低的消散在黑暗里。 「……你放心,这间暗室除了我和我爹没人知道。」顾青云温和的说道。 这是顾博仁书房下的一间地下室,并不大在书房的床下,不到一丈见方,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并一张窄床。 顾默默牵着蛋蛋的手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阿蛮,再加上顾青云地方越发显得狭小。 「给顾大人添麻烦了,我夫君他太过谨慎。」顾默默淡淡的说。 随着承平帝‘病重’牛大壮怕万一被贵妃得手,连累到顾默默,因此把自家娘子藏起来。按顾默默的意思,藏在乞儿胡同最方便,哪里人杂刘佩也可靠。 可牛大壮觉得如果贵妃成事,一定会去满城搜捕,乞儿胡同那里和张婉儿那里便是重点。他觉得顾青云这里可靠,因为陈贵妃想不得到自己舍得让娘子藏在这里。 第75章 阿默……「要不要看什么书,我帮你拿下来,或者晚饭你想吃什么?」顾青云温和的问。 顾默默淡淡的说道:「我们有自带的干粮有水就行,如果顾大人不想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就请不要下来了。」 「……好。」顾青云沉默了下转身上去。 牛大壮来的时候,顾青云正在自己的书房,呆呆的看着对面的书房。 「这一次有劳顾大人。」牛大壮抱拳笑道。 顾青云收拾好心情揖手回礼:「将军肯托付与我感激不尽。」 牛大壮接顾默默和儿子上来,临走时顾默默沉吟了下,回头说道:「我看你的书房像是常有人住?」 「……这几日公务繁忙,所以歇在此处。」顾青云犹豫了下笑着回到,自己要怎么做是自己的事,何必让阿默感动或者难过。 顾默默静了静到底没说什么,对顾青云点点头,然后回头一手领着蛋蛋,一手递给牛大壮一家人走了。 不管怎么说,顾青云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没权利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只是她低头看了看握在牛大壮掌心里的素手,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顾青云确实明白顾默默的意思,他看着那两人交握的双手,心里有一丝苦涩的甜蜜:阿默你想让我死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阿默……你还是那样善良愿意替别人想。 回到家里三口人换上家常衣裳,蛋蛋在旁边看书,顾默默则清算家里的银钱。 「娘子」牛大壮帮她轻轻的摇扇。 「嗯,我看看家里有多少现银,这一次你立了功应该会再进封。我整理一下咱们去内城买宅子。」 这两年顾默默在花了三千五百两银子,在内城买了两处商铺;又花了一千八百银子在京郊,盖了个一百亩地的小农庄。 算来算去家里现银不过六百多两,牛大壮看了在一旁边摇扇,边讨好:「娘子,你简直就是聚宝盆,才两年时间就攒下这么多家当。 顾默默抬头白了他一眼:「其中有三千两是吴家的谢媒礼。」然后低头看银子皱眉,这可不够买四五进的宅院,要不把首饰卖了?顾默默现在的首饰,卖出三四千银子还是很轻松的。 「娘子想买什么宅院,只管跟为夫说,银子的事娘子不必担心。」牛大壮稳稳的开口。 「然后你再找将军借?」顾默默一边把银钱重新收起来,一边冷嘲。 牛大壮‘嘿嘿’笑:「不跟将军借。」 将军能有多少银子,要借找太子殿下借,太子殿下有钱。保管娘子想买什么宅子都买得起,至于还……慢慢还咯,反正太子也不能扣完俸禄不让自己吃饭。 牛大壮算盘打得响,既可以拉近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又能黑他一笔。 第二天牛大壮再到宫城的时候,长宁宫被封闭,承平帝搬到崇明宫。他到底念着陈贵妃十多年的陪伴之情,她的身后事就按着她的遗愿办。 牛大壮上差的时候,孝义王和太子都在崇明宫。 孝义王跪在地上,除了眼睛有点红肿衣袍有些皱,看起来还算可以。 「母妃谋逆,罪臣身为罪妃之子,不敢贪恋兵权,请陛下、太子殿下收回兵符。」孝义王低下头,双手捧上两块兵符。 「小八,你心里埋怨父皇和太子哥哥,不该给你母妃下套是吗?」太子殿下站在一旁有点心痛的问。 孝义王黯然的说道:「母妃她有那样不轨的心思,还是早日查出来的好。否则若真让她如愿,罪臣就只有……」 孝义王顿了下接着说:「罪臣就只有杀了她,拥立皇太孙继位,然后以死向陛下和太子谢罪。」 太子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这确实是小八会做的事,可是有那样的母妃,小八该如何自处。 一夜之间承平帝衰老许多,他轻轻揉了下额头,淡然的问孝义王:「在你心里就只有你母妃,没有这家国天下?」 孝义王急忙抬起头:「怎么会?身为岳家男儿,家国天下为第一,守护百姓为己任。」 承平帝静静的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孝义王慢慢的垂下眼睛:「如果罪臣没有一心从军,如果罪臣没有这许多兵权,母妃她……」 「小八,你是不是除了难过你母妃的事,还担心孤对你起疑心?说实话。「太子淡淡的问道。 一向飞扬明快的岳嘉彦,低下头背也没有那么直了:「是」 「孤看着小八长大,孤比你的母妃更了解你,孤知道小八是什么样的人。」 「小八,你除了是你母妃的儿子,更是朕的儿子。你自称罪臣是不要父皇了?」承平帝慢慢的问道。 「父皇」孝义王哭着扑到承平帝的膝头「父皇……儿臣……儿臣……」 承平帝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发:「小八你还是领着王妃,回北境替大治镇守边关。」 岳嘉彦转头看旁边的人,眼含期待:「太子哥哥?」 太子殿下笑着点头,孝义王把禁军的兵符放到桌上,北境的装进怀里。 「朕还有一道旨意。」承平帝淡淡的看向太子,他向一直守候在身侧的德福招手。 德福从旁边内侍手里捧的盒子里,拿出一道明黄圣旨,高声说道:「圣旨下,太子接旨。」 太子愣了一下,撩袍跪倒:「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承平三十七年夏六月初二,在位三十七年的承平帝让位与太子,改年号‘天顺’。 太子捧着圣旨:「父皇」 承平帝颜色淡淡:「若是你肯早日继位,哪有后来许多事。」 太子继位时孝义王在朝观礼恭贺,然后在挥泪告别承平帝和天顺帝远赴北境。岳绍辉被册封太子,进朝观政。 第76章 牛大壮因为献策免了一场祸事,赏正四品轻车都尉,进封正三品昭毅将军,领亲卫营都指挥使。 牛大壮回到家,围着收拾衣服的顾默默开心不已:「娘子,为夫挣下一个正四品的勋爵,可以子子孙孙传下去。」 「嗯」顾默默一边应答,一边推开挡在面前碍事的人,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里。 「娘子,为夫进封正三品昭毅将军。」牛大壮又绕过来对着顾默默嘿嘿笑。 顾默默一手抵住笑的傻开心的某只的脸,淡淡的说:「我是正一品夫人,你还是差我四阶。」 主意是顾默默出的,牛大壮没有隐瞒。天顺帝感叹一众幕僚辅臣,也没人想到这么个简单的法子,于是给顾默默册封为一品夫人以示嘉奖。 ‘嘿嘿’牛大壮一把抱起顾默默,把她放到炕上「下官这就来伺候夫人。」 「嘿嘿,下官一定好好伺候。」 「笨蛋,灯还没灭!」顾默默护住自己的衣裙,只是护住了这边丢了那边。 「有灯才好玩。」牛大壮一边随意的说着,一边急不可耐的亲下去。 顾默默拽着他的两只耳朵,往上扯:「好玩个鬼,去灭灯。」 「不要,为夫要看着娘子玩。」 「混蛋……啊」 十六的月亮还很亮很亮,给院子里的梧桐树、秋千架,照下浅浅的影子。整个人间都披着一层淡淡的银纱,显得清凉静谧。唯有这间小院东屋的窗户,透出柔和温暖的桔光。 作者注:剧情过快,贵妃领便当太简单。 家里空调坏了,修好一天又坏了,码字是需要十分精心的,场景在脑海里播放,用文字描述出来,一旦被打断会十分痛苦。因此别人的卧室和客厅都不能用来码字。室内三十五度,一会整个人就会汗涔涔散出发酵的酸味……受不了所以删了几段情节。 因为情势所迫,贵妃一直打算矫诏,所以牛大壮的位置是关键。为了扳倒他,贵妃借用承平帝听说蛋蛋金童子般漂亮又乖巧而召见时,设计谋害蛋蛋。被蛋蛋不好奇,紧跟着顾默默避过。后来又借顾默默参加宫宴,以顾默默长时间不能孕育为由,企图再塞一个妾侍,希望顾默默能迫于大众之下答应。下来才是孝义王回来。 计策没变只是被太子身边的人泄漏,贵妃提前发动,牛大壮射出火箭向右营岳绍辉求救,被近卫拦在宫门外。 宫里相持不下,贵妃以牛大壮挟天子和岳绍辉谋逆为名,令近卫满城搜捕顾默默,尤其是乞儿胡同和张婉儿处,其中有刘佩和张婉儿受刑,张婉儿误导给假消息。 顾默默躲在顾青云处,写下假圣旨让顾青云传给近卫,岳绍辉才得以救围。 然后顾默默因假传圣旨,自己进宫请罪,顾青云陪同 牛大壮为了救下顾默默,要用随身匕首砍掉顾默默右手食指,使她终身不能再作画,也就无法画出玉玺的图印,被顾青云救下,最后承平帝赦免了顾默默,说:「天下能人异士多了,难道就顾默默一个有这样的本事,难道都废了?」然后接结尾。 就这样对不起宝贝们,快热熟了,只能这样处理。 【番外:二宝小魔头】 天顺二年夏,御花园里百花争艳绿草如茵。承平帝坐在椅子上,手里举了一根不长的碧玉竹竿。竹竿上吊着一个不大,憨态可掬的布老虎,逗两岁半的胖鱼玩。 牛大壮来的时候,胖鱼已经颤悠悠,举高短短的小胳膊就要抓住布老虎。只差那么一米米,胖鱼就是够不到。 他终于忍不住,双腿笨笨的往上一跳不过寸许,结果小胖爪子已经挨到老虎,承平帝一晃竹竿,老虎挪到其它地方了。 胖鱼撇下嘴,那老虎又晃回面前,逗得胖鱼忍不住又去抓。旁边青春年少的太子妃笑眯眯,看着承平帝逗孩子玩,周围则是一干伺候太上皇,太子妃和皇长孙的宫女内侍。 不过承平帝嫌人多闷得慌,因此近前不过七八个伺候的,其他的都留在远些的地方随时等传唤。 「微臣参见上皇,太子妃娘娘、皇长孙殿下」牛大壮单膝跪地抱拳。 承平帝把布老虎给了小胖鱼,让太子妃领到别处玩,然后才嘲笑因为没有别人,变得垂头丧气的牛大壮。 「牛爱卿不是早上下差后兴冲冲的回家去了,怎么又来了,又被你娘子赶出家门?」承平帝拿起宫女呈上的布巾擦擦手,懒懒的接着开口。 「说吧,你又做什么了蠢事。」 做什么蠢事……太子即位后,牛大壮很快理顺亲卫营的事情,就算有前后两任皇帝要保护,他也很快安排妥当。 然后……然后……他眼馋岳绍辉的嫡长子白嫩可爱,又是请御医帮顾默默调理身体,又是勤加耕耘……今天看到顾默默给十个月大的二宝哺乳,他就跟着馋了一口……就一口!惹怒了二宝哭的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承平帝不叫起,牛大壮索性蹲坐在地上,满脸委屈:「自从有了二宝,娘子就越来越不待见微臣了。」 承平帝端起茶不理他,能待见么?脸皮厚到无敌。 太上皇这样想事有原因的,自从牛大壮得知自家娘子想要五进的大宅院,找太上皇借了三千两银子说是用俸禄还。 承平帝从来不是奢侈的皇帝,私库财宝众多三千两不算什么。可问题是这混蛋又跑去借了他儿子四千两,他孙子三千两合计一万两啊混蛋。 牛大壮每月给太上皇还十两,一年一百二十两,其中二十两是利息。当承平帝第一次收到十两银子的还账,听了自己亲卫的还账计划,愣了下问道。 「牛爱卿打算三十年还完?」 「是啊上皇,微臣还要每月给陛下、太子各还十两,还要养家不容易啊。」牛大壮煞有介事的摇头感叹,在帝都做个养家的男人真艰难。 第77章 承平帝把银子砸到牛大壮身上:「你觉得寡人能活到你还完帐的那天?」 牛大壮把银子捡起来,恭敬的放到承平帝手边,不在意的说:「咋不能,再活个三十年刚好一百岁。」 「所以寡人为了借你三千两银子,就得好好活着等你还账?」 一向端方的天顺帝听了很高兴,他说:「父皇他欠了咱们岳家一万两银子,父皇得看着他还完帐。」 「是啊,上皇、陛下,所以将来微臣犯了什么错,可千万别贬斥微臣,要不微臣没银子还账……」 ……这是天顺帝。 「滚」承平帝又把银子砸到牛大壮身上。 以上,其实承平帝每次见得这个欠债的也是不待见,无奈牛大壮脸皮比城墙厚,自从料理好亲卫营的事情,便天天来烦承平帝。 承平帝自顾自的品茶,不理某个蹲在地上愁眉苦脸的家伙。 「陛下有吃的没?」牛大壮讨好的问。 「什么?」承平帝端着茶杯以为自己听错了。 「吃的,」牛大壮站起来摸摸肚子嘿嘿笑:「微臣出门太急没吃饭。」 连饭都没得吃,你到底做了什么孽! 牛大壮跟承平帝混着吃了顿饱饭,就看到天顺帝来陪承平帝。自从天顺帝登基后,早上领着太子上朝听政,下午太子处理政务,天顺帝来陪太上皇闲聊,散步,听曲子。自从陈贵妃不在了,承平帝再不听琴曲,天顺帝找了几个善于品萧的,曲子也是低沉悠扬舒缓。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承平帝边说边起身,准备去散步。 天顺帝笑着跟上:「牛将军又来父皇这里混饭?」 「不知道做了什么蠢事,被他娘子赶出来没饭吃。」说完承平帝也是感叹「纵观历史,这样丢人的禁军统领,也是空前绝后。」 承平帝指指身后的亲兵,问牛大壮:「就你这样他们能服你?」 身后的亲兵目不斜视,一个个标杆似的,他们哪敢不服,将军命亲卫五营,每两月比试一次,谁要输了……不提也罢。 承平帝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和天顺帝都很清楚,现在的亲卫营比以前厉害多了,去年秋狩亲卫营夺冠便是明证。 天顺帝笑着说:「牛将军欠下咱们巨债,也没法子贬出去,可是这样顺杆上混吃混喝也不行。」 牛大壮心惊胆颤的开口:「微臣没吃什么,就是御膳房常备的,上皇不吃的。」 旁边德福见机的插话:「蟹黄包子五笼益气粥两盅,值银三十两。」 天顺帝刚要开口,牛大壮忽然说道:「微臣想起来还有事,告退。」说完揖手然后一溜烟的跑了,能不跑吗,?天顺帝心狠着呐,会让他给钱,给不出来就记账…… 不管是洒脱的承平帝,还是端方的天顺帝都看得笑。 「皇帝竟然也会捉弄人了」承平帝笑道。 天顺帝也是笑:「儿臣只要想到得活到八十七岁,才能等他还完帐,就……」这感觉真的好复杂:郁气?无奈?还是单纯觉得牛大壮就是个无赖? 承平帝拍了拍儿子:「你才八十七,寡人要等到一百岁,好好活着吧。」 牛大壮回到家,却没有骚扰顾默默,而是到偏院花园改成的小校场,练石锁射箭。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才洗漱干净去找自家娘子和孩子。 二宝雪团似得,穿着金鲤鱼的大红肚兜,脑袋上留着一撮乌黑的软毛,咕噜噜一双大眼睛,坐在炕上大拇指含在嘴里口水哒哒。看到那个抢自己口粮的人进来,一点也不记仇拔出大拇指,两根藕节似得小胖胳膊翅膀一样上下拍打。 「啊、啊、啊」的露出粉红牙床和几颗糯米牙,跟他爹打招呼,这个大高个也挺好玩,能飞高高。 「哎呦,儿子想爹了?哈哈哈」牛大壮笑着拿一个拨浪鼓逗他。 「啊、啊、啊」二宝伸出胳膊,牛大壮把光屁股的二宝抱到怀里,拨浪鼓递给他玩。然后凑到顾默默身边:「娘子~」 ‘嘭嘭嘭’二宝把拨浪鼓摇出不规则的响声。 大热天被这两个人凑近,顾默默嫌烦,推开牛大壮,去外边等蛋蛋下学。牛大壮抱着二宝跟在身后。 「孩儿见过爹娘」看到迎出来的父母,蛋蛋眼里漾起一点笑,恭敬的弯腰揖手,跟在后边的阿和也跟着行礼。 「都起来吧。」顾默默笑着说完,拉住蛋蛋的手往正屋里走。 「啊啊啊」见到自家哥哥二宝又兴奋的去够,摇着胳膊,手里的拨浪鼓‘嘭嘭嘭’的响:这个好看! 十岁的蛋蛋身条抽高,却依旧唇红齿白,小小年纪一双眼睛黑亮沉静,二宝可喜欢。从门口到正屋并不近,牛大壮担心二宝这个肉墩累到大儿子,于是把二宝架在肩膀上。 二宝并不执拗,这样开阔的视野也喜欢,小屁股一耸一耸‘啊啊啊’的叫。 吃过晚饭,一家人在花架下铺了凉席,蛋蛋陪二宝在凉席上玩,牛大壮则和顾默默坐在石桌旁笑看。 二宝是个结实的小肉墩,他丢掉手里的玩具,拽着盘腿坐的蛋蛋站起来,张开湿漉漉的嘴巴,笑哈哈的往蛋蛋漂亮的脸上亲过去。 口水沾了到蛋蛋的脸上也就罢了,他还用小小的牙齿去啃,用小舌头去添,直把蛋蛋的脸当成好吃的。 蛋蛋双手扶住二宝的腋下,推开他淡定的说:「你这样亲不对,应该这样。」说完扶着二宝靠近,在他白嫩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扶着他靠近自己的侧脸。 二宝看着侧到自己面前的漂亮脸蛋,兴奋的小脚一蹬一蹬,两只肉胳膊小鸭子的翅膀似得忽扇忽扇,抓住他大哥的脸一通狂啃。 蛋蛋冷静的等他啃够了,把他扶开教他:「你这样亲不对,应该这样。」然后又在二宝的脸上亲一下,再把自己的侧脸给他。 第78章 ‘啊啊啊’二宝抱着又是一顿啃。 「你这样亲不对,应该这样」 …… 二宝是个小魔头,但是他的耐性比他大哥差太远了。顾默默笑着看两个儿子玩,心里弥漫着幸福。 晚上临睡前,牛大壮凑过来看二宝吃自家的口粮,心里盘算着今晚这样还是那样。二宝本来含着口粮,迷迷糊糊有一下没一下的吮吸,却从半合的睫毛下看到偷粮食的人来了,整个机警起来。 他一手护着另一只,可爱的小嘴巴一张:「呜啊呜啊」哭的惊天动地。 ……顾默默好不容易熬到儿子要睡着!她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去砸牛大壮:「滚」 牛大壮一闪,有些委屈:「娘子~」 「呜哇呜哇」哭声能掀翻房顶,顾默默给吵得头晕。 「娘子~」牛大壮可怜兮兮的凑过来。 「呜哇呜哇」二宝见了哭声惊天动地。 「娘子~」牛大壮眉眼嘴角都耷拉下来,犹如一条垂着耳朵耷拉脑袋的大狗可怜的很。 可顾默默一点也同情不起来,都是这害人玩意儿害的。她估摸二宝也吃够了,把孩子往牛大壮怀里一塞,把爷父俩推到门外,爱哪儿哪儿去。 看着‘嘭’的一声合在自己面前的屋门,牛大壮调侃小儿子:「你被你娘嫌弃了,连累到爹。」 哭的更精神的二宝,听到‘嘭’的一声,好奇的左看右看,连哭闹都忘了。等到发现天上又圆又亮的月亮‘啊啊啊’的兴奋地直指。 牛大壮心疼娘子辛苦了一天,抱着二宝爬到屋顶看月亮。 「啊啊啊!」二宝感叹更亮更大的月亮 「啊、啊、啊」牛大壮附和。 「啊啊啊?」二宝疑惑。 「啊、啊、啊。」牛大壮逗孩子。 等牛大壮抱着睡熟的二宝回到屋子,顾默默已经睡得很香了,牛大壮把孩子放到她的旁边,眼神缠绵嘴角含笑的轻声:「娘子……」 第二天牛大壮在家轮休,抱着吃饱的二宝玩,顾默默清闲下来看话本。 「娘子」 「嘭嘭嘭」 讨好的声音和杂乱的声音一起靠近,顾默默头疼,为什么二宝这么喜欢拨浪鼓? 「娘子」 「嘭嘭嘭」 简直就是魔音二重奏,这是自家男人和孩子忍耐!顾默默告诫自己。 「娘子,你看二宝多……」 一道水柱浇到顾默默的书上,还有些溅到衣襟上。 托着二宝的牛大壮愣住,怀里的二宝舒坦了「啊啊啊」的向他娘伸手。 「……呵呵,二宝、很乖、哈。」男人艰涩的说完,拔腿就溜免得被娘子收拾。 出来到大街上,二宝兴奋的很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一张小嘴「啊啊啊」叫个不停。牛大壮却发愁去哪呢? 宫里皇后娘娘领着太子妃,带着胖鱼来陪太上皇,时间不久就看到牛大壮抱着个婴儿也来请安。 「微臣叩见太上皇、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皇长孙殿下。」牛大壮抱着孩子行礼。 「起来吧。」太上皇淡淡的说,心里却想:这是把寡人的皇宫当邻居家呢?还抱着孩子来串门。 皇后满脸笑意:「这是牛卿家的儿子,给本宫抱抱。」 牛大壮笑着把二宝递给来接的宫女:「二宝皮得很,娘娘小心。」 因为要带胖鱼,皇后身上并没有太多首饰。她笑着把二宝接到怀里:「这孩子长的可真精神。」 ‘哦?」二宝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嘴巴窝起来:没见过的人,还挺好看。二宝扑到皇后脸上就是一个口水吻,然后咧开小嘴笑哈哈。 这么不怕生的孩子,年轻的太子妃看着稀奇,忍不住凑到皇后身边逗。 二宝看见太子妃眼睛亮了:漂亮!他立刻抛弃皇后,身子一扑,一双胖胳膊努力伸向太子妃。皇后一个没抱稳,差点被二宝从怀里扑出去。 「哎呀!」皇后惊叫一声,幸亏太子妃就在旁边扶住才没事「二宝这力气可够大的。」皇后娘娘心有余悸的,把孩子递给太子妃。 到了美人怀里,二宝乐坏了‘啊啊啊’一边激动一边抱着太子妃的脸,连亲带啃,笑的咯咯咯。 小胖鱼站在地上,歪着脑袋打量他母妃怀里的小孩,他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实际上皇宫内目前就他一个孩子。 「二宝。」小皇孙试探的叫了一声 听到稚嫩的声音,二宝双手还抱着太子妃的脸,回头往声音来的地方看去,就见地上站了一个身穿绿衫红裤的……小美人!!! 胖鱼虽然奶名很一般——承平帝听到他出生的消息时,刚好钓到一条胖鲤鱼,但是长的非常可爱:圆圆的脸蛋还不是他父王那样的国字脸,一双黑亮的眼睛清澈圆润,皮肤跟了他的母妃粉嫩雪白。 「啊啊啊」二宝向胖鱼伸手,太子妃笑眯眯的走到儿子跟前蹲下,想看两个孩子怎么玩。二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皇长孙一顿狂亲。 承平帝看的好笑:「要是胖鱼是个小郡主,将来给二宝做娘子。 皇长孙懵了一下,挣开二宝一边擦脸,一边抱住承平帝的腿,把自己的脸藏起来:这个娃娃挺可怕。 「啊啊啊」二宝契而不舍的伸胳膊追着皇长孙,小皇孙把脸藏起来不出来。 承平帝帮自己的重孙解围,他拿起碧玉竹竿逗两个孩子玩。也不知道是因为胖鱼奶名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小皇孙很喜欢玩这个游戏。 牛大壮担心二宝累到太子妃,毕竟那个肉球不轻,还很淘气。因此要回了二宝自己抱着让二宝撒尿。 放完水回来的二宝,看到小美人左右上下的抓布老虎‘啊啊啊’的伸着胳膊要过去。牛大壮抱着过去,二宝却没有试图去抓布老虎,也没有试图抱着小皇孙啃。 第79章 他伸出小手抓住碧玉杆,使劲往自己怀里拉。承平帝笑道:「力气不小啊,将来也是一员猛将。」 二宝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他见拽不动,放开竿子往承平帝哪里够。大人们好奇小家伙要干嘛,牛大壮就顺着他的意思,把他往前伸一点。 ‘啪’不大的声音二宝的小肉手,拍了承平帝持竹竿的手。 承平帝和周围的人愣了一下,牛大壮连忙抱着二宝跪下:「微臣死罪。」 「哈哈哈」承平帝笑「这天下,二宝是第二个打过寡人手的人……」第一个是先皇,承平帝露出点向往的回忆,那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 「起来吧,寡人难道还跟个不懂事的孩子计……」承平帝没说完,和周围人一起无语的看着二宝。 二宝见别人不怕打,干脆扑上去抱着承平帝的手咬,别说那几颗小狗牙还蛮厉害,给承平帝手上留下了红色的牙印。 别人还没怎么样小皇孙不干了,他推了一把二宝,护在承平帝身前,奶声奶气:「放肆」 「啊啊啊」看到小美人二宝很兴奋,两只短胳膊直向小皇孙伸过去。 承平帝不等牛大壮真的惶恐请罪,笑道:「十月小儿,牛爱卿不必当真。」 「多谢上皇」 大人们在说话,二宝瞅着机会抓住布老虎,抱着对小皇孙「啊啊啊」给你的。只可惜小皇孙不理他,仍然满脸怒色的护在承平帝身前。 二宝是个‘随和’的孩子,也不生气扔了布老虎,转向太子妃伸出藕节样圆滚滚的短胳膊「啊啊啊」。 太子妃笑着让人抱过来,二宝到了太子妃怀里先是笑哈哈,抱着太子妃亲了几口,然后小屁股一摆小身子往下拧,小嘴巴顺着太子妃的衣领就往里拱。 太子殿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光屁股的小家伙,抱着自己的老婆连亲带啃,还意图……他几步过去,把光屁股的家伙从老婆怀里捞出来,扔给牛大壮:「自己抱。」 牛大壮稳稳的接住儿子,单膝跪下:「上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孙殿下,微臣告退。」不退不行二宝饿了。 「啊啊啊」不知道自己惹事的二宝,殷勤的向太子妃伸手,可是他爹却抱着他往别出走。 「啊啊啊!」二宝叫,可是没用,眼看越离越远。二宝怒了「呜啊呜啊」承平帝等人第一次,听到了牛大壮说过的‘哭起来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山崩地裂’是什么样的。 牛大壮走快点,二宝越发哭的厉害「呜啊呜啊」一双小胳膊简直是绝望的伸向太子妃。太子妃看的心酸还没说话,倒是似乎一直不太待见的小皇孙,哭着来追「二宝、二宝」 最后二宝在宫里奶娘那里,吃了顿饱饭,出来时看到太子殿下身边的一个宫女,眼睛亮晶晶兴奋的伸出胳膊‘啊啊啊’。 那宫女被莫名其妙的命令抱牛将军家的幼子,结果二宝到了人家怀里就是一顿狂亲。承平帝看了摸着胡子微笑,他命令德福:「去找几个姿色姣好的宫女来。」 宫里最不缺妙龄美女,不一会五个颜色漂亮的宫女一字站开。二宝惊奇的睁大眼睛,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最后选中左边第二个,伸出胳膊‘啊啊啊’ 太子殿下哈哈笑:「没想到牛将军的儿子,才十个月大就知慕少艾。」没错二宝选中的就是五个当中最好看的。 承平帝责备岳绍辉:「小孩子喜欢漂亮的人或者东西很正常,那里说得上知慕少艾。」 二宝这里吃饱了,牛大壮却担心起自己的娘子,当初二宝小吃不完的时候,他……咳咳。 牛大壮想接过二宝告退,可是二宝不干,抱着漂亮的宫女不撒手‘啊啊啊’。 「二宝不想娘?」牛大壮哄孩子「娘……」 ‘啊’还有娘给忘了,二宝放开漂亮的宫女,小胳膊投奔牛大壮。 牛大壮再次正式告退,可是眼看他们越走越远的胖鱼不干:「二宝、二宝」小皇孙迈开腿来追。 二宝拧过小身子趴在牛大壮肩头‘啊啊啊’两只手热闹的拍他爹的肩头,小身子在牛大壮怀里一耸一耸。 「二宝、二宝」小皇孙继续追,后边奶娘赶紧上来抱住,要是摔了可不好玩。 牛大壮听到小皇孙来追,回过头弯弯腰:「微臣下次再带二宝来和殿下玩,微臣告退」然后转身走。 「二宝、二宝」小皇孙呆在奶娘怀里有些难受。 ‘啊啊啊’二宝向着小皇孙伸手‘啊啊啊’你来啊,来追我。可是明显小皇孙不能来追他。 ‘啊啊啊’二宝使劲拍牛大壮,示意他爹把那个漂亮的小孩一起带回家。当然不能如愿,于是二宝扯开喉咙‘呜啊呜啊’震天响。 而从小就乖的小皇孙,竟然也很快学会,他一手指着二宝哇哇大哭。两个小家伙,都朝彼此伸出胳膊哇哇大哭。 承平帝笑:「这是棒打鸳鸯了?」 惹得小皇孙哭,牛大壮自然是不能走了,可是他又放心不下顾默默。最后他把二宝留在宫里,小家伙竟然笑哈哈的,对越走越远的爹挥手。 儿子是很可爱,不过偶尔没有儿子打扰,也是很幸福的人生。牛大壮一路疾驰回家,一进屋先把屋里的丫鬟都挥退。 顾默默忍者胸胀痛,皱眉问:「二宝呢?」 「二宝在宫里和皇长孙玩,不肯回来,为夫急忙回来帮你。」说完就解他娘子的衣襟。 帮你妹!你脸皮厚不代表我也厚,顾默默拍开牛大壮,自己找茶杯挤。不过不等她找到茶杯,人已经天旋地转的被牛大壮抱住坐在他腿上,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一只手就灵活的结开衣襟。 牛大壮把顾默默抱的高一些,低头下去。 今晚二宝不在!牛大壮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慢条斯理的陪大儿子和娘子一起吃饭。 第80章 蛋蛋有些疑惑:「爹今天的胃口不好,要不要找先生来看看?」说完孝顺的大儿子,又是皱眉的看着牛大壮的碗「连粥都没喝多少。」 屋里几个伺候的丫鬟,低着头不让人看见表情。 「爹下午喝了……」牛大壮吸口气,笑道「喝了太多茶水。」娘子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干嘛这么使劲研磨为夫的脚趾……好疼。 「下午喝太多茶不利于晚上休息,爹以后下午少喝点。」蛋蛋冷静的劝说。 牛大壮摸摸大儿子的头:「爹知道了,庆年是个孝顺的孩子。」 「爹我是长子,你不能这样老摸我的头,拿我当二宝哄。」蛋蛋冷静地说。 「好,爹知道了,快吃饭。」为什么还不天黑呢?今晚二宝不在!牛大壮心里忍不住‘嘿嘿嘿’。 牛大壮等呀等,熬呀熬,顾默默笑着和蛋蛋说学堂的事。天为什么还不黑?牛大壮等不及,甚至还去小校场练了半天石锁,练的满身汗,才等到太阳挨着天边。 他迅速的一番洗漱,兴冲冲的去找娘子,这回大儿子该练字了。他回到屋里,果然灯下只有顾默默在看书。 「娘子,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牛大壮一脸正气的说道。 呵,真信了你肯定休息不好,顾默默翻了一页书,淡淡的说:「等庆年练完字,看着他睡了我才休息,你要累了先睡。」 「娘子~」一脸正气立刻变成可怜「娘子~二宝不在。」 顾默默眼睛冷静的看着他:「你想让庆年觉得,爹娘不关心他?」 牛大壮咽下口水,只好拿来兵书强自按耐静心和娘子一起看书。终于熬到时间,两口子慈爱的看着大儿子睡下才回房。 「娘子」牛大壮踢上门抱起顾默默,大步迈向炕边,自从顾默默有孕到二宝十个月,一年多时间牛大壮就没畅快肆意过,今晚他要给自己些甜头。 冗长的前戏,让顾默默软成一滩泥,全身都是湿滑的。今晚终于把娘子从头尝到脚,牛大壮俯身上去,现在是他…… 「将军、夫人,宫里来人说二少爷睡觉找不到夫人哭闹不止,现在给送回来了。」屋外传来大丫鬟的声音以及‘啊啊啊’的声音,终于到家了二宝很兴奋。 可是这兴奋在他找口粮时,变成了悲伤,口粮没有了「呜哇呜哇」二宝哭的惊天动地。 这一晚二宝委屈的哽咽着喝了糯米粥,这一晚牛大壮在书房抱着被角煎熬。 第二天一早二宝终于有口粮了,他美美的饱餐一顿,挑选自己最喜欢的肚兜——大红色缎面,绣着翠绿的荷叶和金色鲤鱼——穿上。 二宝是个很有审美能力的孩子,不是他喜欢的他宁愿光着…… 然后让他娘抱着——顾默默现在才知道,二宝只肯让她抱,是因为府里的女婢都没有自己漂亮——伸出圆滚滚的小胳膊指向屋外,‘啊啊啊’二宝要去找爹。 顾默默顺着二宝指的方向去了牛大壮的书房,二宝睁大眼睛左看右看没人。‘啊啊啊’二宝踢腿撅屁股,又向屋外指去。 顾默默抱稳动来动去的小儿子,在他光屁股上轻轻拍拍,笑着说:「再动就掉地上了,看你还费事。」 二宝只当他娘跟他玩,咧开小嘴巴笑的口水哒哒。不等旁边的丫鬟来给他擦,两只白藕似得肉胳膊,抱住顾默默就是一顿亲。亲完看着他娘笑的咯咯咯,二宝忘了要找爹的事情,跟他娘玩的开心。 他抱住顾默默的脸‘啊啊啊’娘最漂亮。 顾默默笑着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干净脸。二宝自然也有人给擦嘴,他的脑袋摇来摆去,小嘴巴却依然被人擦干净。不过二宝是不会为了这种事哭的,他依然笑咯咯的抱着顾默默的脸‘啊啊啊’。 「叫娘~」 ‘啊啊啊’ 顾默默命人在花架下铺起凉席,放了垫子玩具带二宝玩。夏天虽然热,可这会日头还没有到正午,金色的晨光下凉风吹来,绿叶沙沙的摇摆。 ‘啊啊啊’‘嘭嘭嘭’两个声音一起响起。二宝爬到顾默默身边,拽着他娘的衣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不得不说二宝长的确实比一般孩子结实得多,顾默默侧坐在凉席上给他一根手指。二宝抓着他娘的手指,腆着小肉肚子迈着八字步,两条小肉腿一走一突噜。 遇到喜欢的玩具,丢掉拨浪鼓抓着他娘的手指,微颤颤蹲下抓住,再艰难的晃悠着站起来,伸给顾默默看。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小脸上竟然能看出得意的表情。 顾默默笑着凑过去,两手扶住小儿子腋下‘叭’给了一个香吻,小人儿高兴的小嘴巴咧到后牙床,两条小腿乱扑腾。 ‘咯咯咯’清风把孩子无忧的笑声吹到院外。 顾默默看的喜欢,扶稳儿子凑过去在另一边脸蛋‘叭’的又亲了一下。 笑着的娘亲好漂亮,眼睛像是温柔的海洋,二宝心里乐开了花。他踮着小脚跟,曲起小肉腿,小屁股下沉,然后往上一跃。 顾默默顺着儿子的力道举高他,横过自己的头顶,笑着向上看。二宝以为自己会飞了,两条小肉腿蹬阿蹬,两只肉胳膊兴奋的呼扇呼扇,小脸向前看笑的咯咯咯。 二宝的背后是高高的绿叶,还有透过绿叶的金色阳光像钻石般,在绿叶的缝隙闪亮。在这样美丽的背景下,一个白嫩嫩肉呼呼的孩子,有着人间最纯真的快乐。顾默默脸上扬起美丽的幸福的……笑容没了。 二宝笑的太开心,一滴扯着丝的涎水掉到顾默默脸上。 「小坏蛋」顾默默笑着放儿子坐到席子上,旁边的侍女递过来帕子。 ‘啊啊啊’二宝哧溜的爬去抓拨浪鼓。 「夫人,宫里来人接二少爷进宫玩,说是皇长孙殿下想念。」一个丫鬟屈膝来禀。 第8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牛大壮是统领,其实不用亲自上差。可他嫌早上承平帝没人陪,因此除了休沐每天早上都去上差,这会他就在宫里,小皇孙看到他,就想起了白胖胖的小娃娃。 顾默默抱着二宝,到前厅就看到内侍和侍卫已经再等了。承平帝还特别安排了两个,十分漂亮的宫女跟着一起来。 二宝看到了立刻抛弃她娘,冲人家‘啊啊啊’的伸胳膊。右边的宫女含蓄的笑着来抱二宝,二宝抱着人家的脸一顿口水,笑的‘咯咯咯’。 ……顾默默……要不自己也好好梳妆一番?算了,他爹也没那待遇。 二宝远远看见小皇孙‘啊啊啊’的直叫,两条胳膊使劲往下伸,小屁股一撅一撅想下去。今天的崇明宫偏殿里铺满了地衣,上边摆着各式玩具,几个清秀的的宫女内侍去了鞋在上边伺候。 二宝被放到地衣上,就‘啊啊啊’刺溜刺溜的爬去找小皇孙。 小皇孙开心的笑出一嘴小白牙,把自己最喜欢的布老虎伸向他,奶声奶气的说「二宝,给你玩。」 二宝爬到小皇孙身边,拽着他的裤子想站起来,结果裤子给拽掉了……小皇孙露出两条白嫩的腿和…… 小皇孙手里拿着布老虎呆滞了,二宝却毫不在意,裤子掉了他抓人家的衣襟,势必要站起来亲到小美人。 二宝抓住人家的衣襟一使劲,他那样的肉球,小皇孙撑不住摔了个屁股蹲儿。‘啊啊啊’小美人变矮了,二宝扑过去一顿狂亲,直接把小皇孙给亲倒了。 二宝笑的咯咯咯,爬上去到处亲,顺便皇长孙殿下的初吻也没了。 ‘啊……’反应过来的皇长孙,裤子掉在脚踝,光着屁股躺在厚实的地衣上,第一次哭的惊天动地,连在正殿看书的承平帝也给惊动了。承平帝过来的时候,太子妃正抱着哭的委屈的小皇孙哄,二宝在宫女的扶持下,站在太子妃脚边‘啊啊啊’的叫。 承平帝关切的问:「胖鱼怎么啦?」 小皇孙哭的抽抽噎噎:「二宝坏,裤子扯掉了。」 ‘啊啊啊’小美人你为什么哭?二宝睁着无辜的黑眼睛向上看。 ……承平帝,他这个小曾孙有些严肃,自从穿上满裆裤,就不肯在随意露出小屁股。 ‘啊啊啊’小美人下来玩,二宝激动的在地上小腿乱蹬。他甚至尝试去踩太子妃的裙子走上去,不过扶他的宫女不给他机会。 「二宝实在太皮,微臣看还是送回去,免得伤到皇长孙殿下。」牛大壮弯腰揖手。 「不要」小皇孙委委屈屈的,从他母妃怀里下来。对见自己下来兴奋的直啊啊的二宝说:「你不可以再扯本皇孙裤子,不可以再乱亲。」 ‘啊啊啊’二宝对着小皇孙,两只小手乱扑棱,两只小腿直踢踏。 「本皇孙带你玩布老虎。」小家伙一边说,一边领二宝往玩具堆那里走。二宝在宫女的扶持下跟着走。 承平帝见了淡淡的说:「放开二宝让他自个玩。」 二宝被放的坐到地上他左右看看,胳膊往前小身体一扑,改成爬的样子刺溜刺溜就追上小皇孙‘啊啊啊’小美人你要干嘛? 史书记载:勇武候(二宝)文乾帝(胖鱼)自幼相伴,君臣相得终无猜忌。出自《勇武候列传》,民间野史说这君臣打小,吃一个奶娘的奶,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不管二宝将来是怎样勇猛的大将,现在不过是个三岁多的奶娃娃,就算这个奶娃娃看起来像四五岁,可他就是三岁多。 「二宝要和娘睡。」坐在石桌上二宝寸步不让,跟香香软软的娘一起睡,是二宝人生三年来最大的坚持。就算皇宫里有很多美人,就算很喜欢小皇孙,二宝也从来不在皇宫过夜。 「可是一直跟娘睡,就长不漂亮。」牛大壮对着小儿说的一本正经。 「啊?」二宝呆滞的张开嘴。 牛大壮语重心长:「皇长孙殿下,从不跟他娘睡,所以长得漂亮。二宝也想长成漂亮的孩子吧?」 「二宝最漂亮,大哥说的。」二宝得意的抬头。 「所以要保持,二宝自己睡将来才能越长越漂亮。」牛大壮边说边点头。说是让二宝自己睡,其实会有婢女照顾。 二宝瞪大眼睛看着他爹,想了想定下取舍:「二宝不要漂亮,二宝要娘。」二宝的小心肝也很聪明,反正自己漂亮自己也看不见,所以没关系。 说完胆子贼大的二宝从石桌上往前一扑,扑到他爹怀里,再刺溜滑下来,一路小跑去找他美美的娘:「娘!娘!娘!」 牛大壮拎住二宝的衣领,一脸严肃的说:「二宝和爹都是男子汉,男子汉说的话不能跟女人说。」 「啊?」二宝疑惑。 第二天早上牛大壮去上差,顺便带着二宝去跟小皇孙玩。牛大壮交接好差使到崇明殿时,承平帝正和致仕的前内阁大学士张大人,坐在花园闲聊。 而皇后正领着皇长孙——太子妃正要临盆,不方便出来——和张大人的六岁的嫡孙跟二宝在不远的地方一起玩。 二宝看到他爹气昂昂的领着亲卫过来,想起牛大壮的话,他拽拽皇后的裙子:「娘娘捂耳朵。」皇后娘娘纵容的笑着捂耳朵。 「你们也捂耳朵。」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宝,指着一周的宫女命令。 一个大宫女笑眯眯的说:「我们只听皇后娘娘的。」 二宝转回来,又扯扯皇后的裙子:「娘娘让她们捂耳朵。」 皇后娘娘捂着耳朵笑逗二宝:「娘娘听不到二宝说什么?」 「啊?」阿宝偏脑袋眨眨眼,听不到怎么跟二宝说话?二宝想不明白干脆放弃想,他蹬蹬的跑来找上皇。 「上皇,你让她们捂耳朵。」二宝像模像样的跪在地上,回头指着那些宫女。 第8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糟了,牛大壮暗道,他连忙弯腰揖手:「小儿无赖之言,上皇不必理会。」 「啊?」二宝瞪大眼睛认真的辩解「爹说男子汉的话,不能让女人听到。」 要命的儿砸,牛大壮叫苦果然是那话,这要是传出去自己无所谓,娘子听到会恼羞成怒,然后……牛大壮隐隐觉得耳朵疼。 「上皇……」牛大壮单膝跪地,还要说什么,却被承平帝抬手止住。 憨货,又跟儿子说什么了,寡人倒要看看你背后怎么乱教儿子。好吧承平帝就是看戏不怕台子高,他猜那话多半跟牛夫人有关,他就是想看牛大壮倒霉,谁叫他欠自己那么多银子。 承平帝一挥手,宫女们都捂上耳朵。 二宝对跟过来的小皇孙说:「殿下以后也不能跟你娘睡。」 ???小皇孙 「跟娘睡就长不漂亮。」 ……周围的成年人。 为了这件事牛大壮不但耳朵遭殃,还被勒令去书房修身养性……最后还是体贴的大儿子挽救了他,蛋蛋自己带着二宝睡。 牛大壮以为熬了几年,幸福的日子来了,结果…… 二宝五岁多跟胖鱼一起开蒙——因为两个孩子不愿意分开——学堂孩子都小难免会有摩擦,这也没什么,可是架不住二宝胆子大经常跟人打架。原本他最小,可这孩子天生力气大,又对自己狠得起,因此竟常让别的孩子挂彩。 牛大壮和顾默默提着礼物去纯王家笑着赔礼;牛大壮和顾默默提着礼物去前军都督家笑着赔礼:牛大壮和顾默默提着礼物…… 你问这么个爱打架的小魔头,为什么能一直做皇长孙伴读?因为二宝揍人都是为了胖鱼……所以天家的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打扰皇长孙读书就行。 这一天牛大壮两口子又去赔礼回来,牛大壮惆怅:「娘子,这些伴读家咱们都赔遍了。」 顾默默坐在梳妆台前卸簪环:「福王家去了三次,玉宜长公主那里两次……」 「娘子」牛大壮忽然兴奋的靠近「咱们再生一个,这次生个女孩,娇滴滴的乖女儿……」牛大壮想到白嫩嫩的小女儿,娇娇的喊‘爹~’心都酥了。 ‘呵’当初谁想尽办法要生二宝的,顾默默给人赔笑脸都笑僵了,这会还要生?顾默默拧住牛大壮的耳朵,给他扔出去:「滚,老娘再不想看到你。」 牛大壮一觉醒来,还没有睁开眼就敏锐的觉察到不对。什么都不对:身下的炕不对,周围的味道不对,外边的声音不对。 他沉着的合着眼睛,呼吸不变仿佛没有醒过来。另外的房子传来奇怪的说话声,而这间房似乎只有他,牛大壮仔细感受了下,这间房子确实只有他自己的呼吸。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头顶上吊着一个三个大长片的东西,还有一个白色细弯管子的东西。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很奇怪的房子,屋顶是一堵墙,没有窗户却在墙上挂了一块奇怪的布,柜子和桌椅虽然颜色样子都没见过,但是还能认出来。 不过这个地方的的主人应该比较穷,因为屋子露水,墙上斑驳的都是水迹。牛大壮正在观察,忽然桌上的一个小东西发出声音。 牛大壮浑身紧绷的看过去,那个东西竟然还会发光。牛大壮凝神盯着它,它不响了,不一会又响起来。 「嗨,大壮你咋不接电话?」屋子外边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有点怪但也能听懂。 这是叫我?牛大壮坐起来忽然发现,不仅身下的炕凹下去,他的视线高低也不对。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牛大壮看到自己的手明白了。虽然也算骨节分明,但是没有力气,茧子只有薄薄一层,不是自己常年练下来的老茧。 「哎,我说大壮你老不接电话咋回事。」屋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二十四五黄红头发的青年人。 牛大壮在青年进来时就放下手,靠在床头一副蔫蔫的样子:「不舒服懒得接。」 青年过来摸了下他额头,奇怪:「没发烧啊。」说完又几步从桌子上拿过手机笑道:「你们经理电话,你不接?」 牛大壮蔫蔫的看过去,青年把手机面对他:四方的屏幕上闪着经理两个字,下面两边有红色和绿色的图案。 「我不想接,你帮我接吧。」牛大壮没精打采垂下头。 「这可不像你。」青年一边嘟囔一边接起电话「经理你好。」 ‘牛大壮,你今天怎么还没来上班?’似乎没精神的牛大壮听到电话里的人声。 青年把电话拿开些低声问:「你们经理问你咋不去上班?」 「就说我病了。」 青年换上笑脸:「经理,大壮病了。」 又说了几句话,青年给牛大壮请了假,又关心了几句出去了。牛大壮见他出去拿起电话左右查看,就是个黑漆漆的东西能当镜子使,效果比铜镜好。 等屋外的青年走了,牛大壮起来把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仔细侦察了一遍,又把旧报纸烂杂志看了一遍大概能蒙对三四成。 像是厨房的地方在阳台上,可是没有锅洞烧火,明明能看出去却摸不出去,而且这房子离地面好高。牛大壮捂着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坐在沙发上:娘子,你在哪?为夫想你。 掉皮的茶几上是按满烟头的烟灰缸,和一个遥控器,牛大壮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没反应,又按了一下,还是没什么。 牛大壮面无表情的按按按,心里却在想娘子的事,自己这情况应该是和娘子一样。不过明显娘子记得原来的事,自己不记得。这个地方好奇怪,牛大壮想着自己从阳台看出去的样子,头发短短的男女,不用牛马拉就自己跑的怪车。完全和自己的地方不一样,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子在哪呢? 「让我们一起来脉动!」 第8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忽然前方的的四方块亮起来,里边竟然有人!牛大壮拿着遥控器僵坐着,敌不动我不动。 ……三个小时后,牛大壮终于从电视里学会煤气灶的用法,知道了冰箱。这会他正坐在沙发上边吃泡面,边看各种广告,他发现这个是了解这时代最好的方法。 娘子,泡面好奇怪……娘子你在哪?牛大壮清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在他脑子里说,想要娘子就去自己找。 半夜青年回来的时候,房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大壮,你不是不舒服怎么还在看电视?」 「大为回来了。「牛大壮笑的有点内向「觉得好些,有点无聊看电视。」 只一天牛大壮就知道自己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和这个叫张大为的合租在一起。 ‘再自由也比不上自由如风’电视一闪一闪,两个年轻人看向屏幕上那个一脸甜蜜享受的美女。 「那行,你看着我洗洗睡了。」 牛大壮调小音量坐在沙发上,电视的光照着他的脸明明暗暗。娘子,为夫一定找到你。 三天后牛大壮揣着□□,身份证,办密码挂失。一周后他怀里揣着买给娘子的礼物,坐火车北上找顾一默。 感谢百度,找不到顾默默找到了顾一默。牛大壮抱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坐在火车上,脸上带了点笑。 娘子好厉害,竟然在全国美展创作奖里得过银奖,牛大壮掏出手机百度顾一默,看着手机上长发披肩笑容浅浅的人,牛大壮用手指抚摸过:娘子,为夫来了。这是他的娘子错不了,因为他有娘子的画像。 牛大壮知道娘子在yj教书,可是现在是暑假娘子放假了。牛大壮探听出娘子住的地方,可是就算他能溜进小区,也进不去智能门。 牛大壮口袋里只有四千八百块,在三环最差的地方租了间地下室,付完三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就所剩不多。 他找了一份在顾一默家附近送外卖的工作,没事的时候痴痴的看着小区里边,希望能看见娘子,总盼着娘子也能叫外卖。 地下室除了潮些味道难闻些还算凉快,牛大壮啃着馒头咸菜,看着手机上顾一默的照片。 「娘子,为夫想吃你包的羊肉饺子,为夫想吃你做的削筋面,咸菜馒头不好吃。」嘴里说着不好吃,牛大壮三两口吃完,喝了一杯凉开水,娘子不在没人心疼。 吃完饭牛大壮百度出《明史》繁体字的,这个很容易看。娘子是yj历史系的讲师专攻明史,牛大壮要有备无患。 这一天牛大壮把电动车停在树荫下,还没到饭点叫外卖的人不多,牛大壮又痴痴的看向对面的小区:娘子你出来,为夫来找你了。  旁边休息的环卫大妈笑着调侃:「小伙子的心上人在对面呢?天天看。」 「是。」牛大壮笑出一口白牙。 「做保姆呢?哎,对面的小区住的都是有钱人,一个月工资不低吧。」大妈乐呵呵的问。 牛大壮笑着说:「她是老师就住在对面。」娘子真有钱啊,她那房子能值将近三百万。 「哎呦」环卫大妈捂着嘴笑弯了腰「原来是单相思啊。」 牛大壮笑着不说话,他不知道娘子回来没,如果回来了那是两情相悦,如果没有……牛大壮笑的自信:他一定能追回娘子。 大妈笑着勉强直起身劝他:「小伙子大妈劝你别做白日梦了,能住那里边的不是跟你般配的,单相思没结果,要不大妈给你介绍个好姑娘。」  正说着牛大壮的手机响了,他对大妈晃晃手机:「我要开工了,您忙。」 怎么会不般配呢?牛大壮心想,要名,他可以去参加奥运会的射箭比赛,要钱他可以去做征信。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他得先找到娘子。 这一次牛大壮很幸运,是顾一默同单元的人定的饭,牛大壮顺便给自家娘子带了两分她爱吃的菜。 送完那家的饭菜,牛大壮背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边装着他买给娘子的礼物——手里提着外卖塑料袋,有些忐忑的站在娘子家门口。  牛大壮想了想从旁边的楼梯走下去几层,然后看着水泥的楼梯,放下外卖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起膝盖…… 顾一默正在书房看书,忽然听到门铃的声音,她有些疑惑出来,通过猫眼看到一个面容还有些青涩的年轻人。 「你找谁?」顾一默拉开房门客气的问。 牛大壮笑的腼腆:「小姐你的外卖。」 「你再查一下单子我没有叫卖外。」顾一默客气的说完就要关门。 「哎,小姐……嘶……」牛大壮连忙去挡,却‘不小心’撞到伤口疼的只吸气。 顾一默拉开房门,发现那人的膝盖摔破一大片血淋淋的:「怎么这样严重?」 牛大壮抿嘴笑的不好意思:「为了赶时间电动车摔倒了,不要紧自己就能好。 巴掌大一块没皮血肉模糊,怎么能不管自己好?眼前的年轻人不到二十的样子,实在是像她教的大一新生。 顾一默忍不住劝说:「你还是去医院上点药的好。」 牛大壮低头:「医院太贵了。」 顾一默看着眼前低头的大孩子,局促不安的捏着塑料袋,停了一下说:「进来吧,我家有碘酒白药我帮你包一下。」 「谢谢小姐。」牛大壮的脸上是感激的神情,心里得意的不行:娘子心疼我。 牛大壮局促的坐在沙发上,看顾一默拿来药箱帮他收拾:「有点疼,你忍忍。」顾默默低头认真的帮他用药棉清洗伤口「你这伤口挺干净,没有什么脏东西。」 「那块地方干净」说完牛大壮转移话题「小区里很多孩子,不知道小姐认识不认识蛋蛋和二宝?对了他们大名叫陈庆年和陈庆康。」 问完牛大壮有些紧张的看着顾一默,顾一默低头认真的帮他清洗伤口,语气平和的摇头:「不认识。」 第8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牛大壮的心沉了一下,就听到顾一默接着说:「听名字是很可爱的孩子。」 「……是,都是非常漂亮可爱的孩子。」蛋蛋、二宝,爹想你们,爹一定会把你们娘带回去。 牛大壮往书房里一瞄,看到书柜里的《明史》他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小姐也喜欢明史?」 顾一默收好手里的东西,顺着牛大壮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挺喜欢的。」 「我也喜欢,不过读的不多。我特意从家乡来bj打工,就是希望能去yj旁听明史。」牛大壮向往的说。 嘿嘿娘子快接话,明史不就是你在讲么。  顾一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收好纱棉胶带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娘子每次都不上当……牛大壮连忙站起来说:「给您添麻烦了,这外卖送您吧。」 顾一默好笑:「这是别人定的,你送我别人怎么办?」 「我再订一份送过去,这个作为感谢。」牛大壮把外卖袋子放到茶几上。 顾一默笑着提起来,放到牛大壮手上:「快去送吧,再晚客人该投诉你了。」她微笑着把呆傻的年轻人推出屋外。 半个月后,牛大壮拿着办好的旁听证走进教室,教室里大部分都是十□□的男孩女孩,一个个青春洋溢,也有些中年人甚至老年人旁听。  说起来牛大壮的名字以前挺合适他,现在却名不副实。现在的他不过十八岁,可能在孤儿院没吃好,比以前矮一些只有一米八三,也瘦好多,整个人看起来很单薄。 牛大壮来的还算早,占了一个偏僻的座位。一些旁听来得晚的,自己带着小板凳,坐在过道里,还有些来得晚的只能站在教室后边。  旁边有学生说话,牛大壮貌似在翻书,其实所有的话都传到耳朵里。 「你去年都听过了,今年还来?」一个圆领t恤的男孩,挤眉弄眼问旁边v领的。 「‘温故而知新’懂吗?」v领男孩说的很高深。 「拉倒吧,就说你是来看女神的。」圆领男孩笑的一脸阳光。 v领男孩一点不介意:「好像你不是一样……」 教室里嘻嘻哈哈,年轻人没有忧虑都很快乐,不过说话声都很低。 「哎,听说这门课的老师是yj校花。」这是新入校的大一生。 「那是,绝对的盛世美颜兼气质女神,美貌与智慧并存,刷新了人类认知的新高。」另一个老生仰着头大加赞美。 「吹吧,有明星漂亮?」 那个被反驳的老生没有生气,只是按着新生的肩膀语重心长:「新人,等你见到就明白了,顾老师能以老师的身份夺得校花,绝对是实力碾压。」 这么厉害的是我娘子,牛大壮神色安静心里笑着接话,不过要真让他说,还是默默的长相更胜一筹。要说气质……牛大壮想起被自己气得抡棍子的娘子……他在心里点头还是娘子气质好。 「那这样女神早就名花有主了吧?」 老生双手一摊:「没呢,各路豪杰、屌丝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就没人能接近……」正说着上课铃响了。 「别说了顾老师来了」前边有同学回过头,低声提醒。一瞬间教室里鸦雀无声,坐的脊背挺直,站的身形端正。 不一会,教室外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然后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气质优雅的女性。 娘子……牛大壮感叹,原来娘子是这样的。 顾一默开讲后,教室里有听的入迷的,有奋笔疾书的,也有只为看美女老师的,不过顾一默统统微笑以对。 下课后,牛大壮尾随顾一默,尾随的非常明显,顾一默想忽视都不行。她停下来转身微笑的问:「同学有事?」 牛大壮带着‘被发现’的窘迫,有些不安的上前两步:「小姐……不,老师还记得我吗?」他因为‘说错话’而脸红,却依然坚持说下去「上次我送错外卖……」 顾默默看着眼前青涩不安的大男孩,觉得有趣:现在还有这样容易害羞的男孩?她微笑:「我记得你,你果然来听课了。」 「明史是我最喜欢的,」牛大壮低着头,紧张’的捏着笔记本,‘鼓起勇气’有些微‘发颤’的把本子递到顾一默面前:「老师能帮我看一下吗?」 说完那个笔记本颤的更厉害,不等顾一默说话‘嗖’的一下收回去。 「我、我、我只是个旁听生,老师不用理我。」 顾一默看眼前的大男孩全身都是紧张,他手指微微发颤的捏着本子,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嘴里说着放弃的话,明明担心被拒绝到不敢抬头,肩膀都绷得紧紧的,却依然带了最后一丝期盼不愿意离开。 牛大壮估摸时间等了一会,失落的说:「给您添麻烦了。」然后‘丧气’的放松身体慢慢转身。 看着被失望笼罩的大男孩垂头丧气,单薄的身形落霜似的萎靡寂寥。顾一默忍不住温声说:「我还没伸出手你就收回去了,到底想不想让我看? 」  牛大壮仿佛被人按下开关,停止蜗牛样慢吞吞的动作,然后‘嗖’的转过身,脸上是不可置信的惊喜:「老师愿意帮我看?」 眼前的大男孩眼睛里像是落下星星,整个人像是旱了许久,终于一场大雨焕发新生的小草,绽露出勃勃生机。 「拿来。」顾一默笑着伸手。 牛大壮连忙递过去,顾一默翻开一看微笑着说:「怎么你用的繁体字?」 因为怕写简化字万一出问题,牛大壮心里回到,面上却是羞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明史,时间长了喜欢到爱看繁体字的样子。」 顾默默笑笑没接话,她发现牛大壮的字和本人完全不一样,浑厚大气看样子应该有毛笔字的功底。 不过这和她没有关系,她翻了下牛大壮的笔记。最开始是他自己的读书心得,没想到这样一个看着年纪还小的大男孩,见解却十分独到。她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面前瘦高的男孩,那男孩露出略羞涩的笑容,看起来有点腼腆,却十分无害。顾默默安抚的笑笑,接着看手上的笔记。 第8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以前顾默默指导牛大壮读过好些史书,因此牛大壮很了解自己娘子的喜好方向,他的读书心得和课堂笔记都让顾一默很是赞赏。 不一会顾一默便完全看进去,等她看完回过神,却发现那个男孩正用书本给她扇凉。见到顾一默回头,牛大壮停下手笑容羞涩的鞠躬:「给老师添麻烦了。」 顾一默微笑:「你的心得写的不错,尤其是卷三。」 牛大壮笑容里多了些被肯定的满足,他微侧在前方说:「老师过奖了,《明史》比较尊重史实,体例严谨,文笔简洁可读……」 顾一默微笑点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牛大壮边走边聊,等他们停下来已经走到了牛大壮停车的地方。 「上次麻烦老师替我包伤口,这次又耽误您宝贵的时间」牛大壮‘不好意思’的笑「不知道老师要去哪里,我来送。」说完大概觉得不合适,他咬了下唇脸色微红:「老师大概没坐过电动车,会不会让老师被人嘲笑。」说完满脸羞愧。 「我只是想报答老师。」牛大壮深深的鞠了一躬「对不起。」 这个大男孩,顾一默有些好笑,她正要说话,就见牛大壮直起身,满脸自责的说。 「老师去哪?我陪老师走过去,就算是我的赔礼。」 顾一默笑着看了一眼,擦的干干净净的电动车说道:「这天气吹点风挺好。」 牛大壮骑着电摩载着他心爱的娘子……不对……载着他心爱的老师,一路到了顾一默家,并且成功登堂入室。 借到了想要的参考书,牛大壮又以感谢为名,替顾一默做了两道小菜。虽然他很想留下来陪老师一起吃,不过为了长远目的,牛大壮‘腼腆的’告辞走了。 牛大壮成功载到佳人,借着求教为名经常接送顾一默,并且做几个小菜感谢老师——娘子怀二宝的时候,牛大壮没少下厨——师生相处融洽。 yj沸腾了谁也没想到,女神会被一个旁听生追走,直到顾一默也听到这种话,她愣住了。 牛大壮和娘子愉快的‘交往’了一个月,甚至还想方设法,带顾一默去了一次射击场秀箭术。他神奇的箭法引起了轰动,以至于国家队向他递出了橄榄枝。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一天他又背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边有给娘子买的礼物,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兴冲冲的在校园里找到顾一默。 「老师」 顾一默神色略复杂,她看着眼前笑容变得明朗的男生,犹豫了下说:「我听到一个好笑的流言,他们说你在追我。」说完她真的觉得好笑。 「太无聊了,你就是我的学生而已。」 牛大壮稳下心思:「老师,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啊?可是在我在我心里你只是个孩子。」这孩子其实挺乖的,射击场上的沉稳决绝也很让人动心,爱好也相同,但是「我绝不会和小我十岁的人交往,你走吧,以后不许单独见我。」 牛大壮惊恐了:「可是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你太小了我不考虑你,以后别来找我。」顾一默转身就走。 「娘子,娘子!」牛大壮连忙去拉,他大吼一声睁开眼,觉得心脏砰砰乱跳。捂着心口牛大壮看出这是自己的书房。对了,下午自己央求娘子再生一个,娘子说再也不想看到自己。 牛大壮稳稳心神,掀开被子去卧房找顾默默。院子里静悄悄的,他轻轻打开门闩走进屋里,炕上的被子微微隆起。 他握紧双拳一步步走过去,顾默默鼻息缓缓睡得正香。 「娘子……」牛大壮的心落下来,「娘子,没有你为夫该怎么办?娘子……」 顾默默颦了颦眉模模糊糊的醒过来:「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娘子,为夫梦见你不见了。」牛大壮伏到顾默默怀里,无限委屈「你不要我了。」 察觉到怀里人的惊恐,顾默默伸出胳膊安抚的摸摸他的头:「好了,做梦而已。」 「娘子,你去哪都带着为夫好不好,咱们生生世世在一起。」牛大壮感受着娘子的体温和柔情,心里静谧一片。 「被你烦一辈子还不够,还要生生世世的烦。」顾默默轻笑。 「娘子~」牛大壮抱着顾默默轻轻摇晃,撒娇。 「好、好、好我答应。你身上背得什么东西,碰到我了。」顾默默抓到一个软软的帆布包,里边是…… 沉默沉默沉默 「这个是我给娘子买的礼物哈。」牛大壮干笑着想要回到书房。 「站住。」顾默默冷下脸。 「哈哈,娘子太晚了,娘子好好休息」牛大壮站在原地打哈哈,可惜顾默默想知道的,他终不会隐瞒。 「娘子,你嫌弃我小……」牛大壮说完很委屈。 顾默默听完牛大壮的‘梦’没理他,接着忽然发飙:「笨蛋,谁会拿卫生巾当礼物。」 「‘再自由也比不上自由如风’那个女的看起来很幸福」牛大壮喃喃的说着广告词,完了有些兴奋的说「娘子你也用吧。」 笨蛋,自己每个月都有人专门清洗收拾,用了这个怎么说? 「拿去烧了。」顾默默说完躺下。 「娘子~」牛大壮拿着自己买的礼物,有些舍不得,多稀罕的东西。 「快去!」笨蛋 夜里牛大壮在花园里点燃了帆布包和‘礼物’,橘红色的火焰照亮他英武的眉眼。他静静的看着火焰渐渐变小,直到剩下一堆灰烬,挖坑埋好后他站起来低语: 「娘子,不管你去到哪里,为夫都会找到你,爱你护着你。」 「小姐,看奶娘给你带什么来了?」不到四十的李氏兴冲冲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陈桂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上去。 第8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奶娘带了什么好东西?」十六岁的陈桂香,正是枝头初绽的娇嫩模样。 李氏神秘的笑着,把托盘递到陈桂香面前。这托盘原也是描了金粉的,不过现今连枣红色的漆,也因为长时间的拭擦而显得有些斑驳,金粉就更加零落,但是主仆二人都不介意。 陈桂香早就看到托盘上的茶盏,她笑的纯净明艳:「是加冰的茶吗?」边问边去揭开盖子,果然是加了冰的蜂蜜花茶,少女粉嫩的面庞,绽放出花开般的笑容。 看到自己的香囡笑的开心,李氏心里有些难过。说起来陈家在嘉禾也是富户,陈桂香还是嫡长女,夏天饮些冰水也不算什么。 可惜自从她也是富户的舅舅没了,陈老爷先是吞了王家田产,后来又纳了春香楼的清倌周香玉为妾。那周香玉也是手段了得,霸着陈老爷进门连生两子,挤兑的陈桂香她娘王氏和离了事。 原本王氏要带走陈桂香,可是周香玉看陈桂香乃是一个美人坯子,撺掇陈老爷留下陈桂香,从小教授琴棋书画针织女工。 李氏收拢心思笑着低语:「周二郎悄悄带来的。」 周二郎是王氏还在的时候,给女儿定下的娃娃亲,和陈家住在一条街上。周二郎家中光景不过中上,但是公公为人正派婆婆为人和气,周二郎打小性情温厚,又是家中独子,因此也是上好的姻缘。 陈桂香听了垂下眼睛,嘴角抿出一点甜笑,她端起茶杯轻尝一口。冰凉甘甜的茶水顺着喉咙舒畅了心肺。 「小姐」李氏靠近陈桂香悄悄的低语「二郎说他爹娘已经上门请婚期了。」 陈桂香到底有些害羞,坐回床边拿起针线活,慢慢的穿针走线。李氏跟着过来看了一眼叹息:「小姐再忍忍等嫁到周家,再不必做这些下人的活计。」 想着将来再不必受周香玉的指点教导,陈桂香只觉得心头轻快。她一针针缝着手上所谓弟弟的衣袍,心里却憧憬着以后的日子。  「小姐」李氏挨着陈桂香坐下「二郎说过几日便是七月七,他在南湖租了条小船……」 陈桂香停下手里的活计,想了想低声说:「知道了。」 七月七是女儿节,陈桂香说是要去庙里为家人祈福,陈老爷派了马车家丁护送去了。陈桂香借着拜佛为名甩脱了仆从,和等候多时的陈二郎一起坐车去南湖泛舟。 这几日原本暑热让人心情烦躁,但是南湖水碧山青莲叶田田,粉色白色的莲花开的姿态舒展。湖面一阵凉风袭来,送来甜甜的荷香,二八佳人站在船头,微微扬起芙蓉面,莲花一样姿态舒展。 「阿香」周二郎温和的叫了一声,伸出手掌,手心里是一对耳坠:金线吊着小巧的白玉圆环。十六岁的少女笑着捻起一只,换下耳朵上的。  等她来拿另一只时,周二郎收回手掌,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阿香,我帮你戴,行吗?」 风拂过少女颊边的碎发,细细的发丝撩过白玉珠般的耳垂,周二郎看的痴了:「阿香,从你五岁起,我就等你长大做我的娘子。」 陈桂香七岁以前,她娘因为周香玉烦心,经常带她去周家散心闲聊。那时候大她三岁的周二郎,总是很护着她,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她,那是她十六年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候。 可是七岁以后她娘走了,她每日在周香玉严苛的教导下,学琴棋书画、糕点小菜。 陈桂香微垂眼,几不可查的点点头。耳根颊边是男性手指散发的热度,少女的脸被熏的微微泛红。他轻轻的捏着她的耳珠,缓缓的穿过耳坠。 「疼吗?」 少女轻轻摇头:「不疼」 「娘说,陈老爷不愿意你今年就嫁人,说是舍不得姑娘。」周二郎君子的站开一点「不过娘猜他是舍不得嫁妆,爹娘商量要不我们主动提减嫁妆的事。」 少女静默不语,她不指望她爹给她添补,只想带走她娘和舅舅留下的 「阿香,钱财不过身外物,我想早点娶你过门。」 艄公一摇浆,几只斜出来的荷叶莲花,擦着少女的裙子过去。 周二郎笑起来:「阿香,你要不要吃莲子?我帮你摘。」温厚的青年弯腰扯下一个莲蓬,剥出一捧鲜嫩乳白的莲子,递给少女。  「阿香,你早点嫁过来我好照顾你,要不我难以安心。」 碧水蓝天里青年的笑容映进少女的心,她不再犹豫:「好。」 可惜他们愿意折些钱财,周香玉却不愿意,没人的内室她劝陈老爷:「咱们家小姐何等容貌,妾身苦心教导多年,可不是为了便宜周家的小子。」 陈老爷坐在桌旁,手里把玩镶着红绿宝石和金子的玉如意,仔细感受玉质的润滑,不怎么上心的说:「依你的意思?」 「入宫……」原本她是打算送到达官贵人家为妾,不过好些年没有采选的承平帝,忽然要选妃。 「入宫自然好,可是周家那里定了亲,大丫头怕是不会愿意退婚,要是咱们强压着,落下仇怨……」 周香玉笑着直起身子:「妾身自然有办法。」 李氏忽然在家里听到风言风语,说老爷推诿周家的请婚,是因为发现周二郎人品不端,竟然和莲华庵旁的周寡妇有苟且。 她有些怀疑的说给陈桂香,陈桂香却根本不信:「不过是周香玉想出什么幺蛾子。」少女依然每日里练琴做针线等着周二郎来娶她。  「大小姐的琴弹得越发好了,想当年我以琴技冠绝嘉兴,比大小姐却有太多不如。」站在旁边指导的周香玉开口,她这话没有掺假。  陈桂香一曲弹罢双手轻轻按住琴弦,淡笑:「姨娘过誉。」 周香玉走到琴边,随手拨了几个音调,陈桂香见状起身离开去喝水。周香玉跟到后边意味深长的说:「我听人讲周二郎和小寡妇有染。」 「我不相信,就算三人成虎也不信。」陈桂香放下茶杯笑着说「姨娘还有别的事吗?我还有功课要做。」 第8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周香玉也不介意笑着说:「我听莲华庵的人说,每月初一周二郎都会借口给父母祈福去……」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桂香,飘然而去。  十六岁的少女到底还是有些疑虑,她领着奶娘悄悄去了,果然见到每月来祈福的青年进了寡妇的院子。陈桂香不相信,她不能相信,二郎手指的温热似乎还残留在颊边。 主仆两个人偷摸进人家的院子,听到奇怪的声音。李氏是过来人,一听便要拉着小姐走,可是执拗的人儿,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肯信……她推开门看到了在床上滚做一团的男女。 退亲、入选,陈桂香没有任何犹豫,那时候她觉得周香玉虽然可恶,话却没有错‘男人都是花言巧语骗姑娘,与其让他们来骗,不如自己找个有权有势的舒服。’ 临走时,陈老爷和周香玉笑的谄媚:「贵人以后别忘了陈家多年的养育,别忘了弟弟们。」 周香玉特别说:「贵人一朝冲天,就会明白贱妾这许多年的辛苦。」 周香玉的辛苦确实没有白费,陈桂香是那一批采女中才艺最出挑的,很快便得了帝宠成为有品阶的才人,可是谁能知道她心中的恨。 她永远忘不了,在路上遇到骑马追来的周二郎。周二郎被侍卫们拦在不远处,句句啼血:「阿香!那一天我收到你的口信,说是有要事,让我借口祈福去周寡妇家一会。」 一向温厚的青年,因为驱马狂奔,因为被侍卫推搡,头发凌乱衣衫狼狈。他原本白净平和的面孔此时痛苦的扭曲。 「我去了不过喝了一盏茶……」不堪的回忆让青年浑身颤抖,清澈的泪水滑下脸庞「不过一盏茶……阿香!」 陈桂香那时候还不明白一盏茶怎么了,眼里只有对周二郎的恶心和嫌弃。 「阿香……」看着心上人眼里的厌恶,青年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什么还有用。他心心念念十几年的新娘子,这一生没可能了。周二郎颤抖着嘴唇,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阿香,我是清白的。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此生无缘来生再续!」 鲜红的血色弥漫了少女的眼睛,浓郁的血腥充斥她的心肺。架着马车赶来的周家夫妻,只得到了尚有余温的尸身。 周父当时就吐血而亡,周母高声痛哭:「我的儿啊!」 这一幕深深的刻在陈桂香的脑海里,当她晚上听奶娘说‘周二郎的茶水怕是让人动了手脚’那时候她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陈桂香把陈老爷给她的钱财,通通打点得势的宦官,探听出事情的真像……不过是周香玉的小把戏,只为了让她死心,只为了让她给她的儿子带来名声和钱财。不仅是这样,那时候周二郎天天去闯陈家想找她。年轻人想尽了办法,跪在宅外一天一夜,愿意放弃所有的嫁妆,在她曾经住过的陈宅最偏僻的院子外,徘徊喊话扔纸条。可那个时候陈桂香,已经被挪到和她身份相符的内院。 没人知道周二郎曾经的焦虑惶恐,少女脑海里只有最后一面,周二郎瘦削的面孔。 陈老爷周香玉原本以为,陈桂香入了宫就不可能再知道这些过往,没想到周二郎竟那样情深,冒死闯了采女的护送队伍。 得知一切的陈桂香,下定决心要报复他们,让他们通通去给二郎陪葬,去给周家陪葬。可是当她有能力的时候,却是大肆封赏,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想让他们爬的高高的最后在恨恨砸下去。 再后来可以砸下去的时候,她又是怎样想的?想成为大治最尊贵的女人,让他们满以为迎来最大的荣耀时,折磨他们。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不是她一点点开始舍不下荣华富贵,所以不愿意惩治娘家人,免得带来不好的影响? 三尺白绫一缕幽魂陈贵妃轻叹:也许她的骨子里就是陈家人的自私冷血。 二郎,地下相逢你会怪我,迟迟不能为你复仇吗? 陛下……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画财有道》上 作者:九歌 02、《画财有道》下 作者:九歌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