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姑娘福宅深厚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出发的日子已经定下了,三月廿一。 十八这日,杨祁又来到了许府。 这次他是携着重礼来的。许老夫人大寿,他们作为亲戚自然要跟着祝贺,贺礼也是少不了的。 若是许桐一家不在晋地也就罢了,杨家直接遣了管家送去就成。但许桐一家在可就不一般了。 大孟氏特地备下了厚礼,让杨祁带来许家,拜托许桐回去的时候捎上。 许桐陪他坐了半日。许桐很喜欢杨祁这个孩子,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一种沉稳的气息,连他这个沉浸官场好几年的人较之都有些不如。 让许桐更加好奇杨祁的经历了。 不过让许桐更加惊叹的是杨祁的学识和他对好些事情的看法,让许桐简直就像找到了知己一样,拉着杨祁一聊就是半天。 杨祁瞄了一眼左前方,那里有一条鹅卵石铺的小道,一角鹅黄色的裙角在花花草草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他站起身:「姨父,明山还有事在身,母亲嘱咐我来给两位表妹送些东西,就不叨扰您了。」 许桐自然不能拦着他,摆摆手就放他离开。 杨祁疾走几步,却并没有跟着许泠的方向,他脚尖一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许泠刚从沉心院回来,正是饿的时候。 却陡然发现道上有零星几朵海棠花,海棠花都是开的正盛的样子,铺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格外有氛围。 再走几步,还有几朵就在不远处。 再往前走,还有。 许泠迷上了这个游戏,她想知道谁这么浪费,采了这么多美丽的花儿,却又把它们都扔掷在路上。 再走几步就寻不见花儿了,许泠有些气闷,怎么就没了呢。 不过白英倒是有了新奇的发现:「三姑娘,您看,那里是不是还有海棠花!」 许泠打眼一瞧,可不是嘛!又随着路上的海棠花走了许久,直到再也找不到花的时候,许泠才发现自己来到了许府里最幽静的一块儿地方。 这里植了好些海棠树,让许泠看了,情不自禁停下步子。 她从前,最喜欢的就是海棠花了! 欣赏够之后,许泠好似瞧见花海里走出一个俊挺的身姿。 许泠眯起眼睛,这花成精了不成?她家后院哪来的男子! 那男子走近之后,许泠才看清楚,哪来的花妖,那男子分明就是杨祁! 杨祁拂开枝丫,一步步朝着许泠走过来。 许泠直觉会发生什么,不然为何杨祁看到她的时候笑的这般开心?她应是没看错,确实是开心! 难不成杨祁把她当成了许沁? 可是不说长相,就是身材和气质,许泠和许沁之间差别也很大,一般人一眼都能分清。 杨祁走到许泠面前才停下,他那张冠玉般的脸离许泠的只有一臂之长。 许泠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被杨祁伸手拦住。 杨祁面上笑意更甚,他开口,宛如清泉一般的声音流淌出来:「泠儿表妹急着走作甚?」 「见过表哥,我突然记起我的课业还没有交,魏先生怕是要生气了!」许泠一本正经道,杨祁怎么问,她就怎么答。 杨祁轻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表妹好像是刚从魏先生那里回来吧,我想知道,你那里来的课业,嗯?」 许泠有些尴尬,心里却在暗骂怎么被这厮知道了! 杨祁却突然换了张严肃的面容,神色紧绷着。 「泠儿表妹,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许泠一怔:「何事?三表哥但说无妨。」 杨祁用眼神示意许泠让她身后的丫头离开。 许泠犹豫了一下,才让白英和白矾退后几步,退在小道的拐角处,那里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和杨祁,但又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既可以把风,还能及时看顾着许泠和杨祁之间的动静。 难不成杨祁看许沁要走了,就想托她在许沁面前说些什么? 这样一想,许泠瞬间觉得心情有些激荡,杨祁这是按捺不住了吧! 果不其然,就见杨祁从腰间解下那块他不离身的玉佩。这块玉成色极好,雕刻的也极为精致,上面简单几笔就勾画出一个麒麟来,说不出的精巧。 他示意许泠伸手。 v第二章 许泠有些期待的摊开白白嫩嫩的小手。 倒是杨祁有些惊讶了,难不成她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意? 杨祁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收好。」 玉质果然是极好的,入手并没有冰凉感,反而温温润润的……竟是块暖玉! 仔细端详一番,许泠发现手中的玉确实是与众不的。听说这块玉是杨祁自小就戴在身上的,因为有算命的说他的命格好,是个有大造化的,但幼时却易夭折,只有上好的良玉才能压住。说来也奇,杨祁刚出生的时候身体确实很弱,有一回还病得差点缓不过来了。大孟氏和杨凌大将军可不就着急了,他们立马才遣人去各地寻好玉,寻了小半载才在北疆寻到。 玉到了杨祁身上,杨祁也真的慢慢康健起来了。 杨祁把保命的玉拿了出来,看来对许沁真是有心呀! 「好,我会替二姐好好拿着,过会儿就给她送去。」其实她也不想帮杨祁这个忙,杨祁的行径无疑是私相授受,被人知道了可是要说道的,没得还连累了许沁! 再说了,许沁也不一定会收下呢! 但再看看杨祁的俊颜,许泠觉得他勉强配得上许沁,一时间也不再纠结了。不就是做个信使嘛,许沁收不收可就不是她的事了。 这回换杨祁微怔了,作何要给许沁送过去! 「三表哥,你的意思我懂,你是要我把这块玉转交给二姐吧!」许泠看杨祁露出这个表情,心下诧异,难不成她猜错了,只好再出言试探。 杨祁抿唇,声音有些紧:「送给沁儿表妹作甚,这是我送你的。」 见许泠瞪大了眼睛,圆圆的眼睛透着几分天真,那眸子里写满了疑惑,小模样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杨祁轻笑出声。 她不知道,她的眼睛会说话,她就那样看着你,你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杨祁轻易看出了她的心思。 他反应过来了,莫不是她以为他看上的人是许沁? 杨祁有些气闷! 简直想吐血了。 那他这一年多来,只要回太原府就要往许家跑,还隔三差五的派人给她送稀奇的小玩意儿是为了什么! 「送我的?送我干嘛!」许泠不解道。 杨祁往前逼近一步,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她还小,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 鼻息之间满是她身上的甜香。 杨祁屏息,尽量不让这摄魂的气息混淆了他的视听。 他放低了声音:「因为我心悦你,想让你帮我保管着我最重要的东西。」 许泠呆滞了片刻,反应过来杨祁说了什么之后,她就想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杨祁却用更加低沉的嗓音威胁她:「你既收下了,那它就是你的了,你敢不要试试?」 许泠忽的想起来杨祁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他能轻易赢得所有人的好感,恐怕在那些人的心里,他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只不过天生早慧而已。 他的心思沉的可怕。 许泠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即使她已经再世为人,而他还只是一个少年。 其实她不知道,杨祁上一世的时候活了许久,而她只活到了十七岁,见识和经历自然不是她能比的。 再说了,杨祁是个男子,这个时代男子和女子的履历本来就不可同日而语。 许泠至今记得在杨府和杨家姐妹一起讨礼物那日,杨祁扣着她的下巴,那种凌厉的感觉,好像他下一刻就会把手移到她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扭,她就可以重新变成被困在银角殿的孤魂野鬼了。 指不定她这边扔了暖玉,那边就被杨祁掐了脖子呢! 许泠想了又想,终究没有把玉给扔了。 她仰起脖子看他:「为何会心悦我?你不是喜欢二姐吗?」 杨祁又是一声轻笑:「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说实话,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许泠的内心有几分波动。 却不是感动的,而是想起了曾经。 曾几何时,赵显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的她很天真,听了这句话自然是很开心的,当下就画了一幅画送给赵显。 画里有一片浓郁的海棠花,她和赵显相依坐在树下,花瓣被风吹着打着转落下,纷纷洒洒的,有的落在了他们的发上、肩上……看着满树的花,他们都笑的绚丽。 可是曾经深情的许诺,不还是成了他禁锢她的理由! 她死前,赵显让亲卫看守她的院子,一步也不允许她出去,还说是为了她好,怕她身子弱,出去受了寒。 临死前,她才知道,他还让人封锁了消息。 她的至亲都在受罪,而她却一无所知,还整日里以为这个罪魁祸首是真心对她好。 v第三章 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更加恨赵显了。 但落入杨祁眼中,就成了许泠不喜欢他,厌恶他,若不然,她的神色为何这般生气! 黑雾在杨祁的眸子里酝酿着,他骤然感觉到了前世才有的伤心与不甘。 他明明这样爱她,为何她却不愿意接受他! 杨祁克制了许久,才勉强压住心底的恶魔,他告诉自己,她还小,来日方长! 只好把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 那唇看起来软软的,杨祁想起来一直闻到的甜香……不知道她的口中是不是也这么甜呢? 这样想着,杨祁觉得他的口中有些干,他想起了前世的时候他逼迫她的那几次。 杨祁身体有些热了,只好尴尬的移开视线。 「你不喜欢我。」 杨祁这句话是肯定的语气。 许泠开始纠结要不要说实话,她确实对他没什么感觉,但她又怕万一说了,会被杨祁一不小心就灭口了。 说不定他今日的作为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呢。 可是再打量杨祁的深色,见他一脸认真,许泠心里又捉急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坦诚总比欺骗好,于是许泠就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杨祁的眸色更深了,深的让许泠不敢去看。 「为何?」杨祁的声音变得干涩,不似方才那般动听。 虽然他知道她一直都不喜欢他,但他还是问了出来,即使他知道问了她也不会说。 何必呢!不过是自讨心伤罢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改成那样的还不成吗?」杨祁的声音竟带了几分乞求。 许泠呼吸一窒,却说不出什么来。 那一刻她竟然想起了赵显。在世人眼中,赵显无疑是最受姑娘家喜爱的人物,不说他的身份,单单他的容貌气度就能引得一群姑娘痴付芳心,更别提他的才华…… 更何况赵显还救了她两次,她说她喜欢这样的,应该也没差吧。 人们只会以为她跟别的小姑娘一样崇拜他,毕竟她只有十一岁,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才把崇拜错当成了喜欢。 「我……我喜欢摄政王那样的。」于是就这般说了。 没想到杨祁却当了真。 他心底涌上几分道不清的情绪,那情绪太过深刻,时时刻刻都在吞噬他脆弱的心。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喜欢他什么……他的权势还是他的相貌?」 许泠不说话了。 「若是你喜欢他的相貌,那再等几年,我定会比他更胜几筹。若你觉得他的权势很大,那我也可以做到的,跟他一样权势滔天……」 那天之后,许泠满脑子都是杨祁说的跟赵显一样权势滔天。 她是相信的。 去年于盈那件事,说背后没有杨祁的功劳她是不信的,顾氏不会做的这么绝,而杨祁就不一样了。 在她眼里,杨祁一向是个有手段的人。 所以,只要他想,以后能做到权势滔天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许泠突然冒出一个狂热的想法。 如果她真的选择了杨祁,那么在未来的某日,也许她真的能借杨祁的手报仇呢! 但这个想法瞬间就被她否决了。 她和赵显之间,太复杂。她不想牵连旁人进去,或者说,她不想借别人的手去报仇。 因为这样会耽误了那个人。 她不想太过自私。 再过几日,就要出发去徐州了,许泠有些忙,也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了。 反正她还小,再说了,杨祁总不能跟着她一起去徐州吧! 但看着桌上的锦盒,许泠有些头疼。因为那里面放着杨祁的暖玉,许泠不知道要把它放在哪里,就寻了个盒子,把它放进去,随手扔在一旁。 再看到那个锦盒的时候,已经到了动身回徐州的前一晚,许泠思考了许久,还是让白英把锦盒收在她的箱笼里了。 v第四章 摄政王府里,在执事们住的地方,赵十二拦住了看见他就要躲的赵一。 「大哥跑什么,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赵一心想:可不就是嘛。面上却还是端出一副高冷范儿。 只见赵十二苦着一张脸,向赵一哀求道:「大哥,这次剿匪带上我好不好?」 赵一冷着脸:「此事还要王爷定夺,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怎么不是你可以决定的,王爷已经放了话要你负责兄弟们的安排。」赵十二哀嚎着。 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他心里如何不明白,赵一说不带他,却带了赵字营其余十一个执事,分明就是意味着他要被冷落了! 可是他什么时候让摄政王不喜了?他怎么不知道! 「你就留在王府,看顾着,也好让王爷出门在外不必担心王府。」赵一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于心不忍。 赵十二瞪大了眼:「大哥,你明明知道留在王府也没什么用,王府里没有王爷,你要我照应谁!那个什么蝶夫人?你看王爷去过她那几次……」 却被赵一瞪了一眼,赵十二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这是事实,王府不知情的下人都以为蝶夫人是王府的半个女主子,但只有他们这些贴身跟着摄政王的人才知道,蝶夫人算什么,没看到摄政王每次出门都把他们这些赵字营的执事带的齐齐的吗,一个都不留下,说明什么? 要是王爷心里有蝶夫人一点点地儿,也不至于一个执事也不留下,这是明明白白写着不在意的! 可现在赵一竟然说要把他留下,赵十二可不相信是为了蝶夫人,他知道一定是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这是为了惩罚他。 可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好像自晋地回来之后,摄政王就不怎么待见他了。 赵一有些无奈,实在受不了赵十二的死缠烂打,只好给他一个微妙的表情,又不动声色的提醒他:「你自己想想在晋北的事儿,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 说罢他就迈开步子离去,留赵十二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赵十二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他在晋北做了什么?难道是摄政王嫌弃他话多才厌烦了他? 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个漂亮小姑娘的身影,赵十二记得他曾经把外袍借给那个小姑娘,后来那件外袍被摄政王轻轻一挥手弹掉了……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越想赵十二觉得越有可能。 再联想摄政王和那小姑娘的相处,说明了他们本来就是认识的。 他家威武雄壮的摄政王大人何时跟小姑娘这样自然的说过话?就是宫里身份尊贵的几位公主、相府名声在外的嫡女、国公府里貌美如花的姑娘都没有过这待遇! 这可是赵十二亲眼所见,别说跟她们说话了,自家王爷连个眼风都没有给过她们! 甚至还解开了身上的袍子给那小姑娘披上 ……赵十二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当下他就追着赵一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笑话,机会只有这一次,赵一已经提醒他了,若是他还继续蠢笨下去,就等着留在王府看家吧! 赵显正在书房筹备剿寇事宜,不曾想被敲门的声儿打断了思绪。 他皱了眉,清了清嗓子:「进来。」 入目的是赵十二探头探脑的样子。 赵显拧着眉:「何事?」 赵十二被赵显的冷脸唬了一跳,吓得该说什么也忘了,只好一个咕噜跪下,几息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见过王爷,十二是来请罪的。」 见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赵显眉间更添了几分不耐:「何罪之有?」 等赵十二颤着声把他自认犯下的错说出来,赵显简直要冷哼出声了。 他也想起来了那个小姑娘,和她身上披着的男人的外袍。 想起那个小姑娘披着陌生男人的袍子,甚至还把他当做洪水猛兽,情愿躲在陌生人身后也不愿见他这个曾经救过她的恩人。 赵显呼出一口浊气。 不知为何,他当时莫名的不虞,只想把那件碍眼的袍子脱了,省得看的他心烦。 …… 心思飘得有些远了,等回神过来的时候,赵显才意识到赵十二已经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好一会儿了。 赵显抬抬下颚,示意赵十二起来,他已经知道赵十二的意思了:「不必来求情了,赵字营的其他执事们嫌你聒噪,才联名请求这次不带你……若你能保证一天说话不超过二十句,那我就允了你的请求。」 赵十二一听这话,险些站不稳! 他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真是遇到了一群好队友! 竟然嫌弃他聒噪! v第五章 还有赵一竟然以这个借口坑他,明明知道还不肯多说! 他已经在心里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教训他们几个一顿了。 但是这是在王爷面前,他只好生生忍住。 「谢过王爷,十二遵命!」 赵显摆手让他离开。 只一个人对着墙上挂着的画发呆。 那是永安赠他的春日海棠图。 以前永安嫌他话少,说他是个闷葫芦,他就承诺在永安面前每天至少说一百句话,若是哪天他没有做到,就任永安惩罚,若是他做到了,永安就任他作为。 有一回他又做到了,却把永安欺负狠了,唇瓣都被他咬破了,永安就哭,说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只喜欢欺负她。 他有心解释,却只能任永安窝在他怀里哭,等她哭够了,他才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凑在她耳畔说:「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为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即使让我现在就死我也在所不辞……我怎么忍心欺负你呢,我那样对你,是因为喜欢你,你看我可曾看过别的姑娘一眼?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们,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 见永安的小脸越来越红,他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成天在我面前撩~拨,我也不至于这般饥渴。你不知道,只要你在我面前,即使就那样端坐着,也是一味最浓烈的春~药,你要我怎么忍得住……」 这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把对她的感情说出来。 永安的脸已经鲜红欲滴,却也很感动,就执笔画了这幅画送他。 现在画还在,人却不在了。 让他每日睹物思人。 每时每刻都在忏悔,后悔自己做了那个决定。 如果当初父亲临去世前没有告诉他那番话,如果母亲没有把那枚玉牌交与他……那他和永安应该过得幸福,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室外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总算把陷在回忆中的赵显拉了出来。 门口近卫来报:「禀报王爷,蝶夫人求见。」 赵显收回脸上浓浓的眷恋,面无表情道:「如今我正在忙,让蝶夫人回去罢。」 却见听见一个娇软的声儿:「王爷,妾做了您最喜爱的桃子羹。妾知道王爷要出远门,怕是没有一两月回不来,妾才做了您最喜爱的吃食。」 赵显心中一动,桃子羹? 「青科你端进来罢,让青琪送蝶夫人回去。」 青科和青琪正是在书房外当值的近卫,得了主子吩咐,他们就道了一声:「是!」 接着青科就接过蝶夫人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的端进去,而青琪则是转过身,示意蝶夫人与他一齐走。 两人都神态自若,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蝶夫人面上的不甘。 桃子羹端进去之后,赵显只看了一眼,就命青科拿出去扔了。 虽然样子差不多,但是味道却不是那个味道。 赵显一闻就知道了。 登时就没了胃口。 他本不喜吃甜食,但耐不住永安成天缠着他陪她一起吃。久而久之,桃子羹的味道就长在了他的心底,似乎永远都这么浓郁、清晰,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赵显揪住胸前的衣襟,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里的疼。 他沉声唤另一个近卫进来:「吩咐下去,明日就出发。」 …… 京城他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这里有太多她曾经留下的印迹! 他怕他自己哪天就抑制不住了,自刎于海棠树下。 可是永安闭眼前最后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她几乎是喘着气说的,声音微弱的不像样子:「赵显,显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再托生了……寻你……报仇……」 他还要好好活着呢,等她来寻。 若是他也死了,那她找不到他可怎么办…… 若说出远门,那最快的当属水路。 是以许桐带着一家子走了几日的官道,到了一处较大的码头,就停下来换成走水路。 船是一早就找好的,是艘很是坚固的铁皮官船,看上去很坚固的样子。 船家早就候在这里,等了两三日,这时见许桐一家子过来,脸上都笑出花了。 他佝着背走到许桐身边,还示意底下的水手帮着许家的家丁搬东西。 但却被许桐摆手拒绝。 v第六章 他家的家丁足够,再加上请了一队镖师一路护送,哪里就用的上这些人了。 再说了,后面还有他的妻子女儿,都是娇贵的女眷,怎么能让这些人冲撞了! 那船家也是个有眼色的,见雇主不乐意,他也就不再坚持。 「大人您说什么时候开船好?」 「可察了天象?」许桐不答反问。 「这是自然,最近几日都是好天气,风向也很顺呢!过几日怕是有些风雨,但咱的船结实,是不惧的。若是风雨太急,咱们可以下船找地儿歇着。」 船家的回答让许桐很满意,他捋了把刚蓄的胡子:「那就即刻出发罢!」 他离家许久,对老家也很是想念。 他幼时就是在徐州长大的,等长到十一二岁,父亲的官职越来越高,他和母亲哥哥就被父亲接到了京城去。 后来父亲辞官,他们一大家子又回到了徐州老家,他也从一个京官外放到太原府。 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看看了呢! 想想就有些激动。 顾氏过来挽住许桐的胳膊,打趣他:「三老爷这是思家怀故乡了?」 因为许桐在许家排行第三,所以在平时都是被称为三老爷,顾氏也被称作三夫人。 晋地不比徐州或是京城,满打满算只有他们一家子,所以顾氏也就放任下人直接叫他们「老爷」、「夫人」 但是回了徐州,规矩还是要捡起来的。 所以顾氏才吩咐下去,让许家上上下下都改了称呼。 许桐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顾氏也想到了些什么,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带着帷帽的女儿时,面色才好看一些。 等许沁和许泠以及许湛都安置好之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好在许家人都不晕船,一家人收拾了一番也就开始用午膳了。 许泠从未出过远门,她还是永安的时候,因为身体的缘故,连京城都不曾出过,去过最远的地方还是赵显带她去的京郊温泉。 自然是要好好欣赏一番的。 一天下来,许泠比小她好几岁的许湛玩的都要乐乎,好在到底顾忌着女儿家的身份,她的帷帽一直没敢拿下来。 到晚上的时候,她随意的洗漱一番,躺下就睡得香甜。 但后来也就没什么乐趣了。 渐渐地,许泠和许湛都有些无聊了,整日里就窝在船上也没有什么意思,连吃的都有些寡淡无味。 好在这两日天气有些阴沉,船家和许桐商量了要上岸避雨。 定好的是傍晚到最近的码头,但是风向逆行,导致天已经黑了,还没有见码头的影子。 许桐有些急了,船家却不紧不慢道:「大人您莫急,咱们都是水里的好手,平日里见惯了大风大雨的,都有几分把握,要不然您也不会请我们来。」 船家这样一说,众人算是放下了半颗心。 但是眼见着天色黑沉的厉害,周遭几里都没有一丝灯火,再加上呼啸的大风,还有豆大般的雨滴开始砸下来,他们心里说不急是假的。 那船家又道:「咱们这算是赶上了好时候。以前这条水路少说也有三四窝水匪,那些商人、船客都不敢随意走水路……如今好了,咱们摄政王大人治国有方,两年前他下令剿匪,他手里的那只队伍可真是神勇呀,不出一个月就把整个中原的山匪、水匪绞杀地一干二净!现在哪里还有人敢在水里作妖?」 许桐点点头,摄政王手段高明,这一点他是赞同的。 但不出片刻,他就皱了眉,他指着远方若隐若现的一抹黑影,问船家:「这时候竟然还有人跟我们一起赶路?他们也是避不及吧,可是,他们的船怎生这样奇怪?」 船家闻言扭头去看,这一看之下却是变了脸色,连带着声都颤了:「那……那是漕水帮!」 许桐虽然对水路什么的不太懂,但是也听说过漕水帮,那是整个中原最大的水匪帮派! 不是说已经被摄政王派人剿干净了吗! 船家哭音都出来了,他大声破骂着吩咐水手加快速度,兴许在他们之前赶上码头就好了。 许桐让人去通知顾氏和儿女们不要出来,又派了最有能耐的几个镖师看护着。 他自己却不进去。 船家劝他:「大人,您身份高贵,还是进去吧,船舱里安全些。那群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们可不管您是什么身份,若是一个不满意,那可是要丢性命的呀!」 「你可看清楚了?」许桐也有些急躁了,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谁人不知水匪最是杀戮无常?这次他听了上峰的话,找了个官船,就是怕路上被不识好歹的人冲撞了。官船上被他挂了一番大旗,上面鲜亮的许字格外显眼,即使在夜色下也能看个大概。还真别说,他们这一路上因为这艘船可方便了不少! 「小人看的清清楚楚。那船上挂着蛟龙幡旗,再加上涂成黑色的船身,和那独一无二的尖头窄身,除了漕水帮还会有谁……」 许桐彻底沉了脸。 「他们已经有一两年没有出来过了,上次听说他们的事还是一年前,那时候他们劫了一家晋商的货船,几船的货都吞了不说,还把那商人带出来的财物搜刮的一干二净,好在最后放过了那商人一马,但是商人那如花似玉的侍妾却被他们抢走了……真是杀千刀的,他们怎么这时出来了,难道是想出来干一票大的……」船家兀自喃喃道。 v第七章 许桐听的心里一沉,转身就被迈步走向妻女们歇息的地方。 许泠是被顾氏喊醒的。 她今日无聊的紧,就坐在一旁看许沁与许湛下棋。 别看许湛年纪小,但是他脑子特别好使,再加上之杨祁和教导他的德方先生都教过他下棋,是以他和许沁对弈起来还是有两下子的。许沁又刻意让着他,但是许湛是个有傲骨的,他看得出来许沁是让了他的,于是他心里便不开心,总觉得许沁还把他当孩子看待。 这样想着,他就有些索然无味。 再看看一旁看的悠闲的许泠,许湛皱起了眉头,他印象中他三姐是个不学无术的,棋艺应该与他这个初学者差不多,于是便道:「三姐,我记得你也跟着魏女先生学过棋艺吧,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许泠本来不想参与,但见许湛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她就顺势坐下了。开局就布了几个大阵,让许湛的黑子无论如何都做活不了,许湛这才一脸讶然的看向许泠,眼神里已经满是佩服。 接着,许湛缠着许泠下了一下午的棋。 好不容易被许湛放过了,许泠连晚膳都没有用就开始休息了,她实在倦的厉害。不仅要巧妙地让许湛,还要教他各种阵法。许湛的脑子转的极快,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的她都有些懵了。 结果刚睡着就被顾氏喊醒了。 睁眼时,入目的是顾氏稍显凌乱的打扮,她满脸焦急,见女儿醒了,她开口就是:「咱们遇到水匪了,你和沁姐儿湛哥儿跟娘待在一起,哪里都不许去!」 许泠的脑袋空了半刻才明白顾氏的意思。 什么?她们竟然遇到了水匪!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一年前的经历,那时候的她可谓是一出门就要出事。本以为都过去一年了,她的厄运也该过去了,没想到却遇到了水匪…… 许泠揉揉眼,恍惚间又忆起每次遇到倒霉的事都是赵显救了她…… 但是赵显现在应是在京城好好做他的摄政王呢,怎么可能来救她! 她果然是还抱有幻想呀,再说了,她是谁?她跟赵显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前几次帮了她只是碰巧而已。 顾氏已经开始催许泠了,这个时候许沁和许湛都已经齐齐到了,许泠再没有时间去想什么了。 许泠暗暗唾自己一口,都什么时候了,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接着就见许桐迈着大步进来。 许湛扑过去:「父亲,外面怎么了,湛儿害怕!」 许桐面上浮起一抹慈爱,他摸摸许湛的头:「没事,湛哥儿别怕,你好好待在你母亲身边就行了,不要出去。外面只是来了一群耍戏法的人,你莫怕……」 许泠心里的担忧更甚了,她知道,这个父亲一向是越到紧急时刻,越沉稳。 忽的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许泠身边的白矾差点惊叫出声,还好被白英捂了嘴。 怎么这一会儿功夫,水匪就上船了? 顾氏气的,也是吓得,揽着孩子的手一直在抖。 许泠感觉到了,她反握住顾氏的手:「母亲,莫慌。」 许桐也安慰顾氏。 顾氏只好胡乱抹了一把泪,又捂住儿子的耳朵,不让他听见任何声儿。 「他们所求何物?」 「不外乎财、物。」说罢,许桐看了一眼两个娇美可爱的女儿,忍住了没说后面那一句。 「那我们带的人够吗?」顾氏担忧道。 「家丁护院们都是好手,他们都过训练,应是不惧的。请的那队镖师也不是吃软饭的……」许桐的视线透过窗柩看向窗外。 那里的打杀声越来越大,还有人负伤后的痛苦哀嚎。 许桐的神色绷的更紧了,他执起顾氏的手:「如素,你好好看护着孩子们,我去去就回。我出去之后,你们找个地儿藏起来,记住,房间窗户都要堵死。」 顾氏面色一白,泣不成声,几乎是乞求道:「夫君……你一定要回来!」 许桐似在承诺一般,重重的点点头。 顾氏才放开他的手。 临到门口,许桐又听到两个女儿齐齐喊他,他回首,洒脱一笑:「哭什么,我又不是不会来了。」 说罢,他拉开门,疾步出去。 房间内的几人都泪流满面,即使是最小的许湛,也多少猜出了些什么,他小声呜咽着,说要父亲。 顾氏听了,面上更加悲戚,只能把儿子搂得更紧。 许沁也走上前拥住她们母子二人,用她那轻易给人以安宁的声音道:「父亲会回来的!」 顾氏也拍了拍许沁的后背,声音坚定了几分:「乖孩子,你们父亲会平安回来的。」 屋子里的几个镖师和身手较好的几个家丁护院都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对许桐的敬佩,以及对形势的无奈。 许泠轻轻嗓子,问那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镖头问道:「敢问这位大哥,你们镖队平时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这么做,怎么让别人救你们,有木有什么东西让别人可以一眼看见?」 v第八章[09.03] 那镖头一愣,才道:「姑娘说的可是入天炮?」 许泠面露喜色,没想到赵显说的是真的,还世上还真有可以冲入云霄的求救鞭炮,她忙道:「正是,你们方才可用了?」 那镖头心里虽惊讶许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种江湖上的东西,但他面上却是不显:「方才就已经放出去了。眼下还有一个,这里太黑,怕是要等不来人了。」 「那不如把最后一个也放了吧,兴许就被人看见了呢……」许泠建议道。 镖头有些犹豫,但一想,也是,就拿出最后一枚,用折子点了,拉开窗丢了出去。 许泠又道:「你们还是出去保护我父亲吧,外面最危险。若是外面没有守住,那里面想必也是守不住的。」 顾氏也点点头,赞同许泠的话。 迫于无奈,镖头只好留了三四个好手,带着其他的兄弟出去了。他心里明白,许泠的话极有道理,若是外面守住了,那还有反击的余地,若不然…… 一个褐色短衫的汉子放话:「咱们是漕水帮的,里面的人若是不想死,就把你们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要不然把你们全屠了,再扔河里去!」 许桐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些话,他心知这些人的意思,无非是劫财而已,但照他们官船都敢劫的做法,许桐担心他们拿了财却还有所求。 但他还是让手下告诉顾氏收拾财物。 若真能拿钱消灾,他是乐意的,钱财乃身外之物,与家人的安康比起来就太微不足道了。 许桐扬声道:「这位大侠,还请您稍等片刻,我已吩咐下去,让下人把值钱的东西都交与你。」 那短衫汉子大笑一声:「算你识趣!」 许桐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但稍后,有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书生在短衫汉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短衫汉子听了眼前一亮。 「你这船上都有何人?」汉子问许桐,目光迥然。 许桐心中一紧:「并无何人,除去某还有一些家丁而已。」 汉子粗犷一笑:「呵,既然你不真诚,那别怪我手下无情了,来人,杀!」 他话音刚落,许桐就见一支带着火焰的箭破空而来,即便他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也被射中了胸膛。 远处还有一艘大船以极快的速度驶来。 那是一艘船形极为流畅的船,所以行驶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行进了数米远,逆向的大风也不成阻力。 它的前面还有两艘小些的船,在水中行的畅通无阻,是那艘大船的开路船。 大船周围还有十几艘小船,它们排成八字形,船上的火光把周围的一大片水域都染亮了。 大船的甲板上有一人负手而立。 他身穿玄色锦袍,还披着白貂斗篷,灯火照映下的五官格外俊美,但是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了就心生畏意。 身后有一人为他撑伞,还有黑衣人跪着。 抛去风雨声,隐约能听到那人的声音:「王爷,小人去探查了一番,发现之前被灭的漕水帮又出来了,他们正在劫一艘官船……那船上的官员已经负伤了。」 「加快速度!」这话是赵显吩咐手下的。 「可看清楚船上的幡旗了?」赵显的声音依然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上面写的是许字,小人发现那负伤之人是曾在晋北任职的许运同。」这黑衣人曾跟赵显一起去晋北办过事,见过许桐一两面,他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显面色一紧,他突然想起来线人搜集上来的各地官员中关于许桐的消息,上面写着:三月廿一,携家眷回徐州为母贺寿。 算算现在也差不多到这里。 赵显拧紧了眉头,携家眷?那个似乎很怕他的小姑娘肯定也在船上! 他心口有些闷。他突然意识到他竟然在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担忧?笑话! 他一向习惯把所有事情掌握在手中,但是,好像一遇到这个小姑娘,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全速前进,赵一带人先去前方营救……」 不过是半刻钟而已,漕水帮的人已经抓住了许家一家人。 许桐负了伤,生死不明。 顾氏吓得晕厥过去。 许沁还好些,但也早已经花容失色,她紧紧搂着许湛,口中楠楠着安慰他,但是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许泠扶着顾氏,还要分神去看许桐,见他的胸口不断涌出鲜血,她急红了眼。 奈何被匪人扣着,她如何都挣扎不开。 那短衫汉子对许沁和许泠两个水灵的小姑娘很满意。 「那贼官的女儿生的倒是妙!若是带回去献给大哥……」 先前那书生也附和道:「妙极,相必三当家您会更得大当家器重!」 v第九章[09.03] 说罢他眼睛一转,看向了被绑着的芸香、白英等人:「三当家,您看这些丫头们该怎么办?」 汉子大笑一声:「这还不简单?到了咱们帮里,就是咱们的人了!肯定能让兄弟们好生乐呵乐呵……」 许泠听见之后,心里都想骂人了! 她偷偷瞪那二人一眼,却被那短衫汉子瞧见了。 汉子掐着她的脖子提起她,一点怜香惜玉都没有,把许泠勒得差点断气。 「你这小崽子,脾气不小呀!等你进了帮里,哼,看你还傲!」 许泠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但是脖子被掐着,一个音都发不出。 还是那个书生暂且救了她,他劝所谓的三当家放过许泠,要不然把许泠整伤了,大当家看到会不高兴的。 三当家才收手。 却还是不够泄愤。他入帮之前是一个大户人家府里的小厮,因为冲撞了主人家的姑娘,就被打了一顿赶出府。所以,他对这些娇贵的姑娘们最是记恨,每次见了都恨不能好生折磨一番。 偏偏许泠还是一副不服的样子,三当家更怒了,扬起蒲扇般的巴掌就要扇过去。 半道却戛然而止。 几息之后,没等到巴掌的许泠睁开眼去看。 只见那个三当家的一双眼睛瞪的奇大无比,比铜铃还要骇人,他小山一样的身子也开始缓缓往下倒。 许泠趁机摆开桎梏,避过了那人倒下的身体。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被一支锐利无比的箭自背心穿过,恰好刺穿了心脏。 瞬间毙命了! 许泠捂住嘴,惊讶的发现一艘巨大的船不知什么时候驶了过来。 中间还隔着小半里的距离,甲板上的一抹高大的身影正收起那把神臂弩,他气定神闲地把弩交给身边的近卫。 电光火石间,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上百个黑衣人窜出来,有的身上还湿漉漉的滴着水,显然是从水里钻出来的。 他们亮出利刃,把水匪们团团围住。 那书生骇得话都说不清楚:「摄……摄政王!」 别问他是怎么认出来的,就那艘大船,普天之下,除了摄政王的亲卫,谁还会有这样的装备! 真是日了狗了,怎么每次出来都会遇到摄政王! 两年前他们漕水帮被摄政王派人剿灭,上千人的大帮派只剩下了碰巧外出的几十人!漕水帮算是毁了! 好在他们的拿手活还在,打听到摄政王派的人走了之后,他们又蛰伏了数月,才向一个晋商下手。得手之后,他们才算是过上了一段好日子。 眼下他们劫的东西被消耗了不少,大当家派他们再来干一票。 不料又遇上了这帮人! 书生气的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却被几个黑衣人那刀架到了脖子上。 那个传说中俊美无俦的摄政王已经到了这艘官船上。 书生只听见摄政王低沉的声音响起:「格杀勿论!」接着,脖子一疼,然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他死了! 赵显迈着长腿走向吓坏了的小姑娘。 所幸这次小姑娘没有见到他就躲,赵显莫名舒了一口气。 仔细看去,赵显发现她似乎长大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些,五官也长开了点,多少有了些少女的样子……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不过,在他眼里,跟个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赵显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回,赵显看的是小姑娘的脸。 她的小脸本该比上好的瓷器还要滑嫩白皙,此刻却因疼痛而微微涨红,小巧的鼻头也红红的。 一双水眸里含着泪珠,把长长的眼睫都染湿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让赵显的心在那一瞬间软了下来。 她还用洁白的小牙齿咬着下唇,一副害怕到极点的样子,却带着些不自知的妩媚。 赵显却微微移开目光,在心中提醒自己:她只是个孩子而已…… 没想到小姑娘却一把扑到自己怀里,带着哭腔,声音软软的,似乎是被掐脖子的时候伤了声带,她的声音不似他曾经听过的那般清脆……赵显一愣,他为什么还记得她的声音,明明已经过去了一年! 很快,赵显就再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小姑娘说了些什么,她只说了一句话,却让他的脊背瞬间僵硬。 她喊他:「显哥哥!」 赵显听见自己胸膛剧烈的振动,那里面有一颗砰砰直跳的心。 显哥哥?至始至终只有永安一个人敢这样喊他! v第十章[09.03] 可是,她喊的却跟永安几乎一模一样,连尾音那点转儿都没有丝毫差别。除了音色略有些不同,这小姑娘比永安的声音更软。 那一刻,赵显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沙哑的厉害,他问她:「你唤我什么?」 许泠反应过来,慌忙推开他。 却被赵显一把揽住纤腰,他又凑近了几分。 许泠能感觉到他低下头,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唇似乎就在她耳畔,她已经能察觉到耳朵热了,肯定已经红的惊人。 接着,他开口了,温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她的耳朵附近,许泠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顿时就如坠入了冰窖,她周身瞬间都了无温度! 他发觉了什么!若不然他不会这样问的…… 许泠的后背瞬间激起一层冷汗,被凉风一吹,竟是刺骨的寒! 她在心里问自己:如果他知道她是从前那个永安郡主,会给她活路吗? 答案是否定的,许泠不用想就知道! 他那样狠厉的一个人,又这么有野心,如今好不容易这般「名正言顺」的位高权重,肯定不容许他的声名有半分污点。 而她恰好是污点的见证,不仅仅如此,现在她应该是唯一的见证! 但赵显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他知道了,怕是能瞬间要了她的命! 她还不知成王是生是死,还没有保仇,没有亲眼看见恶人恶报,怎愿轻易赴死! 赵显揽着小姑娘的手收的更紧了,让许泠不得不被迫把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此时此刻,许泠觉得自己的心比赵显的跳的还快! 赵显见她不说话,又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捏住许泠的下巴,轻轻的,也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的意味,抬起许泠的脸。 许泠无法抗拒,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眼里的深沉幽暗吓的又闭上了眼。 赵显却是没有耐性了,他能感觉到小姑娘在他怀里轻颤着,那被泪水浸湿的长睫也一颤一颤的。 他有了一丝心软。 但是这份心软太微弱,根本不能与他强烈的、差点不能抑制的那份感觉相比。 她这个样子,与永安更像了! 从前的永安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但是她自小没有母亲,所以就较一般的姑娘家脆弱些。 那时候的她极爱哭,药苦会哭,没有时间陪她会哭,甚至连吃不到想吃的点心都会哭。 可是他偏偏爱极了她在他怀里诉苦的样子,她的脸会皱成一小团,就像一只被挠了的小猫,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但她略有些苍白的唇在却有了血色,是被她的贝齿咬的…… 他知道,她很爱哭,但极少在旁人面前哭,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哭的毫无形象。即使在成王面前,她也是会强作坚强。 她说过,她父亲失去了她母亲已经够可怜了,还要抚养她这个小团子长大,她不愿让他父亲再为她担心。 赵显记得当时他还笑着骂她是「小没良心」的,还故意逗她,他问她难道他成日里安慰她就不可怜吗? 她却说:「没有你,我便不是那个水做的泠儿了,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安心做真正的自己……」 赵显记得当时的自己听了那话,心里一阵激荡,那一刻,他再有没有忍住,而是选择了放任自己。 他把她压倒在美人榻上,顺势含住她的唇,反复吸咬,把她欺负的泣不成声。 她一直用小猫一样的声音祈求他停下,带着些轻喘,直把他的魂儿都勾去了。 他听了却更加控制不住,就顺着她挣扎中松散的领口摸索,探进了那片比羊脂玉还要滑嫩的肌肤…… 看着小姑娘恢复白嫩的脸蛋,赵显找不出一丝丝与永安相似的地方。 那如画的眉眼、精致的琼鼻、似花瓣一样的唇瓣……没有一点点相似。 但是,那神态、那动作、那表情……分明与永安一模一样! 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赵显是不信的! 但永安已经死了,他亲眼看见她死在他怀里……那个时候,极少落泪的他却抱着她哭的撕心裂肺! 他浑身散发着绝望至极的气息,暗黑又暴虐,好似片刻之间就能化身杀戮之神,血洗这个让他受伤的世界! 没有一个下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他们都畏畏缩缩的跪在殿外,连呼吸都不敢大幅度,生怕惹怒了赵显,被狂躁的他迁怒。 但赵显又很可怜。 他脸上冰冷的面具被泪水冲刷的一干二净!那时的他,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他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直到失去才发现。 v第十一章[09.03] 胸前被小姑娘的泪水打湿了一片,拉回了赵显的思绪。 他又在期盼什么呢!赵显讥讽一笑,笑的周围偷看的赵一赵十二身上一寒,忙移开目光。 赵显又问了一遍,不过这次已经没有那般犀利了。 他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而已,普天之大,就算有个人跟她如此相像又如何。 不过赵显隐隐觉得他对她有点不一样,不似对别的姑娘家一样讨厌……甚至……还有些怜惜。 赵显把这一切归咎于她与永安太像。 他又不免在心里骂自己,即使遇到与她长相有五分相似的人,他的内心都能没有半分波澜,那是因为他知道她们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但是面前的小姑娘呢? 赵显眉头紧锁,难道是因为小姑娘的一举一动与她太过神似了? 他松开禁锢她的手,放缓了声音:「许三姑娘,你方才叫我什么?」 许泠的眼泪又浮了上来,让她的眼睛看起来红通通的,比小兔子还要可怜…… 她偷偷抬眼看了赵显一眼,眼泪瞬间就收住了。 方才还下的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赵显看着小姑娘随时都能哭出来的小脸,突然觉得她的眼泪比天气还阴晴不定,随时收放自如。 眼看着小姑娘恢复了清明,赵显直觉他错过了什么。 赵显不由抿了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越发显示出他的清冷刚毅来。 小姑娘似乎又被他浑身散发的寒意吓到了,她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 声音微弱,却也软软糯糯的:「臣女谢过王爷相救,臣女只是……只是一想到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有您相救,臣女,有些激动……」 赵显眉头锁的更深了,他等来的就是这句话? 小姑娘见赵显还是抿唇不语,吓得更狠了,却还是鼓起勇气道:「王爷大恩,臣女实在是无以为报!」 那双眼睛水润的厉害,被无端的人看了怕是要骂她小小年纪就是祸水了,但是赵显看了,却想一把遮住那双眼睛。 因为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与她太像了! 硬生生的,赵显却突然低下头,目光灼热的惊人,他的声音带着与平时清冷形象不相符的低哑,魅惑到无与伦比:「既然无以为报,那以身相报可好?」 许泠打了个寒颤,赵显,他,他,说了什么? 以身相报? 她明明都掩饰的那样尽力了,他不应该发现什么的! 刚开始的时候,许泠确实有些慌乱,但随着赵显越来越具有威慑力的动作,许泠逼迫自己沉静了下来。 大概是被许桐影响的缘故,许泠这副身体又有一半许桐的血缘,所以在最紧急的时刻,她竟然真的沉静了下来。 她猜到赵显不会往那个方面想,所以,她也算是有恃无恐了。 况且她在赵显眼里应该还是个孩子,孩子在遇到危险时扑到救命恩人怀里哭什么的,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至于方才她未经脑子喊出口的称呼,许泠这样解释。 「王爷已经救过臣女数次,民女心里早已把王爷当做大哥哥一样看待……」 可是赵显到底说了些什么! 以身相报?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拿什么以身相报! 赵显把小姑娘的震惊的表情收入眼底。 他毫无温度可言的脸上竟然有了几丝裂纹!他唇角微微翘起,黑眸里的寒冰也消融了,他看着小姑娘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被取悦了,她这个样子,不知为何解开了他的防备。 可能是由于外表太具有迷惑性的缘故,许泠做出一些表情的时候总是较之别人更加可爱。 让赵显不由自主的就心软了。 罢了,如果,真的只是碰巧呢! 赵显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不依不饶:「怎么,你不愿?」 许泠再次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圆圆的,眼尾的眼睫还沾着水,显得湿湿的,看起来单纯又无辜。 让赵显突生一种他在欺负人的感觉。 赵显突然就觉得有些气闷,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为何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左右他的情绪! 「我这次来没有带丫头,你暂且做几日小丫头,替我端茶送水几日就成了。」 赵显淡淡的解释道,却是不愿去看怀里的小姑娘了。 许泠更惊讶了,他赵显何时用过丫头? v第十二章[09.03] 她还活着时可谓是最了解他的人,连他早上吃了什么,漱口时漱了几遍都知道。 别看当年的赵显是京城第一贵公子,但他喜欢凡事亲手亲为,若是可以,他从不假他人之手。 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习惯自己穿衣洗漱,很少让人伺候。 后来长大了,他嫌丫头太麻烦,而且总是拿一双含情的眼睛看他,惹得他心中不喜,干脆把丫头都换成了小厮。 直到成亲之后,赵显也不用她从王府里带去的丫头服侍,还是喜欢自己动手。有次她身边的一个新来的小丫头不知道规矩,趁他去净房洗漱的时候走了进去,却立马被他一脚踹了出去。许泠记得那时候他的脸黑的骇人。 他现在竟然需要丫头了?是她离开太久了吗? 许泠不由有些伤感。 原来,他还过的好好的,似乎从来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难受,而且,他好像活的更好了…… 许泠暗暗唾自己一口,都什么时候了,他如何,又与她何干! 赵显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半点拒绝的余地也没有为许泠留下。 许泠又在寒风中站了片刻,突然想起了她受伤的父亲还有昏厥的母亲。 她急急忙忙去看,一看才发现,原来赵一早已经派了船上带来的大夫为许桐顾氏诊治。 许泠过去的时候,军医都为顾氏诊治好了,大夫正对许沁说话:「你母亲没事,她不过是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过会儿就能醒来了。」 见状,许泠忙走上前去谢过大夫,又缠着大夫问许桐的伤势。 大夫见面前的小姑娘比方才那个还要小,但是行事却很稳妥知礼,一点也不输于方才那姑娘,他眼里流露出一抹赞赏。 看来摄政王大人的眼光不错呀! 别看他一直忙着,但他却无意中观察到了摄政王的举动。可还别说,看到摄政王的举动,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都被吓了一跳,摄政王一个成年男子,作何要抱着一个小姑娘抱得那样紧! 等小姑娘过来之后,他看到小姑娘的长相,也是一愣,虽然小了点,但是长开之后定然不会太差。 说不定摄政王就有某种特殊的嗜好呢,喜欢稚嫩的小姑娘…… 那大夫突如其来的微妙一笑,把许泠渗的不轻,这胡子花白的老头,真的是大夫吗? 好在那大夫开了口,才算是为他挽回了几分形象:「这位大人真是福大命大,多亏了他的心脏长的有些奇特。与众人不同,他的心脏生的位置不是左心口,而是有些偏中间了,所以,那支箭没有射中他的心脏,伤势并不严重,把箭拔~出来再上药就行了。对了,半夜还要小心别发热……」 许泠这才放回了一直揪着的心,所以,许桐这是……偏心? 这时候,赵十二来寻她:「许三姑娘,我们王爷吩咐让把许大人和许夫人带到我们的大船上去。他说这里需要清理,您和令姐都是姑娘家,不宜看到这些,不若交给我们去办。更何况,船上条件比这里好,也方便许大人和许夫人治疗……」 见许泠一句话都不说,赵十二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话太多了,又吓到了人家小姑娘。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又说了一句:「我家王爷还说了,他一会儿要用膳,让您去伺候呢!」 伺候赵显用膳??? 许泠的脸绷的更紧了! 能不去吗!但她父亲母亲姐姐弟弟的安全可都要仰仗着他呢…… 许泠揉揉脸,看见许沁牵着许湛的手走了过来,她的脸色才好了些。 这次许湛倒是没有再哭了,他一张萌萌的包子脸上带着几分严肃,看起来与年龄很不相符,让人莫名想笑。 许泠却笑不出来,她伸手摸摸许湛的小脑袋,许湛难得的没有抗拒。 「三姐,我想去看父亲母亲,我们去摄政王的船上吧。」许湛对许泠的态度好了不少,许是突然间经历了许多的缘故,他也像突然间长大了一样,对这个同父同母的三姐也没有这么多的抵触了。 看着许湛小脸上浮现的些许期待,拒绝的话许泠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又摸摸许湛的小脑袋,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呀。」 许沁在一旁看着,有些欲言又止。 等姐妹两个带着许湛从许桐和顾氏那里回来,又把许湛送去赵一安排的房间休息,许沁才拉住许泠问话。 「泠儿,这是怎么一回事?」许沁的目光有些犀利,带着些审视的意味,让许泠避之不及。 见妹妹不说话,许沁心里多了一些担忧。她方才一颗心扑在许桐和顾氏身上,对许泠那边倒是没有怎么关心,但是她似乎看到了摄政王在抱着自家妹妹? 后来又听到赵十二跟自家妹妹说,摄政王竟然要妹妹去伺候他用膳? 许沁本能的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去年妹妹第一次见摄政王时那惊慌失措的样子……难道妹妹与摄政王早就认识? 再联想到看似冰冰冷冷的摄政王在见到妹妹时与众不同的对待,许沁心里翻起无数个惊涛骇浪,又浮现出无数个想法,但都被她一一推翻。 她是知道的,妹妹自小就不爱出门,见到外人的机会就很少了,再说了,摄政王几乎一直在京城,他们之间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 许沁有些担忧,她索性把许泠扯到一边,直接问她:「你与摄政王是不是相识?」 许泠一脸呆萌:「自然,算上这次,他已经救我三次了,我们当然相识。」 v第十三章[09.03] 把许沁噎的说不出来话。 再看看妹妹单纯天真的样子,许沁不愿去怀疑她。 好半响,许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摄政王为何要你去服侍他?他明知道你是个闺阁小姐,还要你去做丫头的事,万一传出去,你的闺誉要到哪里寻去!」 但是也没旁的办法了,摄政王大人发话了,谁人敢拒绝? 只能提醒妹妹万事小心了。 「我听说摄政王大人虽然性子清冷了些,但是为人还是极好的,整个大盛都称赞他大义、有为……他应是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的。」许沁沉吟片刻才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是在安慰许泠了。 许泠冲她微微一笑,撒娇道:「二姐放心,你的妹妹你还放心不过嘛?」 直到许沁离开,许泠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她方才太紧张了! 许沁的目光太过清澈,但是又让人感觉充满了审视,在那样的目光下,许泠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她看的清清楚楚,根本无处可遁。 好在许沁没有揪着她不放。 在那个时候,许泠只能装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让许沁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若不然,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暴露。 若是被许沁知道她的妹妹早就死了,而她面前的不过是占了她妹妹身体的游魂……许泠不敢再想下去。 不说许沁,就是顾氏、许桐那里,若是被发现了,她都无法再面对他们! 许泠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既然她占了许泠的身体,那她要代许泠好好活下去! 她的眼里滑过一抹坚定。 恰巧这时,见赵十二又寻过来了,他见了她跟见救星似的:「许三姑娘,原来您在这里呀!快跟我走吧,王爷要用晚膳了。」 许泠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也许是体谅到许泠是个小姑娘,赵显并没有选择在他休息的房间里用膳,让许泠送了一口气。 许泠到的时候,赵显已经在八仙桌前坐定了,饭菜汤品也都一应摆好了。 一切都就绪了,只差她这个「小丫头」了! 许泠先向赵显行礼,得到赵显不冷不淡的一声「嗯」之后,她才起身去净房洗手。 回来的时候,看见赵显正闭目养神。 许泠也去看,只见八仙桌上摆的菜色并不多,但是丝毫不受条件的影响,很是丰盛。 但许泠却是微微一滞,这些菜几乎都是她爱吃的,有酿豆腐、慧仁米粥、仙人脔、婆罗门轻高面…… 她的口味偏甜,因了身体的缘故,她虽然喜欢吃些味道比较重的,但是成王不许她吃,所以她平日里只能吃些清淡的。 这些菜品是赵显寻了好多厨子做遍了大盛的风味,才找出的几道比较合永安郡主口味的菜,而且食材都是滋补有益的,与药膳都可以相媲美。 但是赵显和她的口味明明不一样的。 他的口味偏淡,但是不喜欢吃甜的。 难道她离开的这三年,他的口味也变了? 许泠去看赵显,只见他清俊出尘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竟显得有些不似真人,俊美的不像话,有如匠人耗费了全部心血打造的雕塑,神圣的不可侵犯,再加上他那矜贵无比的气质,让人想跪在他脚下膜拜一番。多亏了他象牙色的肌肤被烛光晕染了,平添了几分生气,才让人察觉到这是个人,而不是神。 他还闭着眼,几缕捉不住的光就顺着他那浓密的眼睫洒下,洒在他的眼睑上,让他那笔直高挺的鼻子更加显眼了。 许泠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细致的看过他,她这一看,心里不由自主的回到了从前的那段时光…… 没想到他的长眼睫竟然颤了颤,随时都有睁开眼的可能。 许泠慌乱的收回目光,敛了神色,装出一副自若的样子。 果然,眨眼间,他那有如星辰一样的眸子睁开了,刹那间,风华流转,道不尽的许多隐藏在里面,让人看不真切。 许泠执起着,用眼神询问赵显要吃什么。 赵显眉宇间有些疲惫,他拧着眉,看向许泠。 小姑娘素手纤纤,竟比手中的银着还要夺人目光,让人看了,突然就有食欲了。 赵显捏捏眉头,他有多久没有这样过了?从永安离去之后,食物在他眼里就失去了吸引力,后来,干脆只有她爱吃的那些才能让他勉强有些食欲。 赵显抬抬眉:「饿不饿?」 许泠先是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饿不饿。 说实话,她还挺饿的。先前被许湛缠着下棋,她脑子费了不少,连晚膳都没用就睡了。后来再醒来,就发现遇到水匪了。她心里恐惧又焦灼,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吃饭的事! 可是这厢看到这么多她喜欢吃的,她多少有些把持不住了。 但是在赵显面前却不能显示出半分的。 他是身份尊贵的摄政王,而她如今只是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女儿,在他面前,饿与不饿没有什么区别。 她摇摇头,露出一个端庄的微笑:「回摄政王的话,臣女不饿。」 v第十四章[09.03] 赵显心中不虞,不知道是看着小姑娘不似从前那样活泼,在他面前刻意端了贵女的架子,还是他知道她没吃饭,却说自己不饿的缘故。 见赵显黑了脸,许泠也不敢再说话了,就低着头,惴惴的把所有的菜都用公筷各取一些,放到了赵显面前的玉盘里。 赵显面色还是不大好,却还是冷脸吃完了所有的东西。 等赵一带人进来收拾的时候,见到八仙桌上的菜有些惊讶,每盘菜差不多都少了四分之一,那碗火腿鲜笋汤更是被喝了一半之多。 赵一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了自家主子的胃部,想偷偷地一探究竟,却在半道生生的止住,是被主子的话惊讶的。 可是,他听到了什么?自家清冷孤傲的摄政王竟然让他去给许家小姑娘送饭? 给……许家小姑娘……送饭?送的还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那几样? 赵一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等等,今天是那许家小姑娘服侍自家主子用膳的,所以,自家胃口一向不大好的王爷竟然了吃下平时几倍的量? 赵一顿时觉得有些天雷滚滚。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许家小姑娘不过才十一岁呀! 赵一觉得他简直为自家王爷操碎了心。先前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的清楚,他之前是王爷的暗卫,在他还是永宁侯世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至今已有十余年。 他对自家主子与永安郡主的那些事比旁人知道的多些,也知道他家主子心尖尖上的那个人至始至终都是永安郡主。 所以见他从晋地带回蝶夫人的时候,赵一一点都不惊讶,果不其然,王爷连蝶夫人的院子都没有踏足过。 他还以为他家主子深爱着永安郡主,心里再也放不下任何人,可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把饭菜送到人家小姑娘歇息的地方时,她的丫头白英却说她已经休息了。 赵一知道如果他再把饭菜原封带回的话,那不用赵显发话,他自己都无颜面对主子了。于是他托白英把膳盒带进去,即便是让几个小丫头分吃了也好过让他面对自家主子的黑脸。 白英稍加犹豫,就答应了。 等她走进内室想给主子掖被角的时候,却发现本该熟睡的主子正双眼清明的看着床上的帷幔。 自家主子生的小小一只,此时又被深色的锦被裹成一团,越发彰显出她肌肤的雪白,叫人看了只想把她揉进怀里。那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可是如果不看她此时的表情就好了。 她仰面朝上,墨发散落在肩上、床上,与那深色的锦被融为一体。瓷白的小脸本就只有巴掌大,又被墨发遮住了一小半,看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伤感。 她的眼中满是让白英看不懂的情绪,似有怀念、不舍、沧桑,好像还有恨意? 白英心里知道,别看这个主子比她还小了三岁,可是心思却比谁都成熟,有时候,连大家公认的冰雪聪明的二姑娘都不遑多让! 看看手中的膳盒,白英顿住脚步,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主子。 再抬眼的时候却发现主子正用她那双会说话的水眸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小姑娘生的好,把白英看的莫名红了脸。 白英清清嗓子,放低了声音,生怕惊吓到了自家主子。 「三姑娘?摄政王大人派人为您送来了膳食,您看可要现在用?」 旁的白英不知道,可是自家主子没用晚膳的事她却知道的清清楚楚。眼下已经这个时辰了,自家姑娘怕是早就饿了吧,偏还去伺候摄政王用了膳…… 许泠刚开始确实有些饿,但是饿劲儿过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目光触及到那刻着摄政王府标志的盒子,许泠突然别过脸,冷冷道:「拿出去,我不饿,你们几个分吃了吧。」 白英被吓了一跳,她极少见自家姑娘用这样冰冷的声音说话。 白英有心劝主子吃些东西,免得伤了胃,但看主子一副冷淡至极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了。明明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但她有时沉稳的惊人,此前的那份娇纵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那份任性褪去,璞玉变成了雕琢好的美玉,让人不得不惊叹时光的神奇。 听见白英轻手轻脚的出去后,许泠又阖上了眼。 她好好要理理。 为何赵显又出现在这里? 他不好好在京城待着来着做什么! 许泠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赵显无意中说过两件事,一是南岭王有异心,迟早要发生争端,二是倭寇之事,倭寇一直是大盛的忧患,但是她的皇伯父一直不肯下决心剿倭,导致了如今他们越来越猖獗。 想必赵显此番是为了其一。 然而南岭在大盛最南端,这条路的方向并不是去南方的方向。 而徐州是水路、官道的枢纽,少不得成为去沿海的必经之地。 许泠用被子蒙上脸,看来,他们还要一道许久。 可是一想起今后几天她还要一直扮演丫头的角色,许泠觉得她有些头疼。 v第十五章[09.03] 万一她在赵显面前露出马脚,或者是她没有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把赵显给刺杀了…… 许泠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能蒙头大睡。 迷迷糊糊中又听到自外间传进来降香欣喜的声音:「白英姐姐,这是三姑娘让我们吃的?咱们姑娘心地可真好……哇,这是摄政王的厨子做的菜吗,果然不同凡响,你尝尝这仙人脔里的鸡丝,真是滑嫩可口,入口即化……你再尝尝这道酿豆腐……」 许是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泠又梦到了赵显那张黑着的俊脸。 这次的赵显一改往日清冷的形象,化身大魔头,一直逼她吃饭。 她看着满桌的菜品,她喜欢的都在,不由食指大动。 但是赵显却阴测测的问:「饿不饿?」 饶是美食在前,见到赵显的那一刻,许泠的胃口瞬间就没了。 看到许泠摇头,赵显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黑着脸道:「不饿?不饿也得吃,我要你把这些都吃完,一丁点都不允许剩下,若不然,我就杀光你全家!」 许泠是被吓醒的! 醒来的时候陡然发现房间里有个黑夜,又把她吓个半死。 那黑影披散着头发,背对着她,躬身不知在桌子前做什么。 吓得许泠半晌不敢呼吸。虽然她曾经也是个游魂,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见过旁的游魂,她从死后就一直被困在银角殿,直到被那个青衣和尚救了,所以这般乍见到同类,她只有害怕的份。 那黑影一转身,许泠发现竟然是白英。 许泠抚着胸口,有气无力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英幽幽道:「奴婢是被您的惊叫声惊醒的,您梦中一直说‘不饿,不饿,渴’奴婢就起身为您倒水。」 许泠这才看到白英手中的茶盏,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梦里一直喊着不饿,要喝水?」 白英点点头,关切道:「可不是吗!三姑娘,您可是梦魇了?」 许泠摇摇头,示意白英先把烛火点燃,这黑灯瞎火的,未免有些骇人。 「没什么,不过是有些渴了,不是什么大事。」梦里一直被逼着不停歇的吃东西,能不渴吗! 这样说着,许泠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渴了,,她接过白英递过来的温茶,一口气就喝了一盏。白英见状,又去倒了一杯给许泠喝。 喝完茶,许泠心里平复了许多,倒下又睡了。 这次倒是安然无梦。 不过第二日一大早被赵十二寻过来找她去为赵显更衣洗漱的时候,许泠的脸又黑了。 他不是习惯自己动手吗?要她去做什么,干看着吗? 然而等她到的时候,就没有再抱怨了。 因为赵显已经穿戴洗漱好了。他应是刚洗漱好,象牙一样的肌肤上还染着些水汽,把他如画的眉眼氤氲的更加好看。唯有墨发还披散着,让他看起来更像谪仙了。 许泠顿觉有些气闷,那还叫她过来作何? 这时的许泠一看到赵显,就想起夜里的那个梦境,赵显一直在逼着她吃东西…… 赵显偏过头,声音带着些刚起床才有的低哑:「会梳头吗?」 许泠一愣。她会梳头,还为赵显梳过许多次。 微微一犹豫,她回答道:「回王爷的话,臣女不会梳头。」 赵显还是淡淡道:「无妨,简单点就成。」 所以,还是要她梳的意思? 见她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赵显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是皱起了眉头,冷冷道:「还不过来?」 许泠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拿起象牙梳,拢着赵显的墨发,就开始梳头了。 其实男子的发式很好梳,全部拢在头顶,用玉冠或是玉带束了即可。 再加上前世许泠经常缠着赵显要为他梳头,所以技术还算不错,只用了小半刻钟就梳好了。 赵显一直都闭着眼,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方便只到他胸口的许泠为他梳头。 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这样闭眼的样子就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任谁看到都不会猜到他是一个心狠手辣、暴戾残虐的人。 许泠怔怔的看赵显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赵显又拧起眉头,她才提起一口气,收回心神。 借着选玉带的空儿,许泠通过镜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赵显,见他正在闭目沉思,不由起了小心思。 她心里盘算着,如果她现在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往赵显胸口一刺,把他杀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心思刚起,就见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径直在赵显面前跪下,就像没看到许泠一样,开始禀报起来。 「禀报王爷,属下已经前往漕水帮腹地,把他们全部剿灭了……如今已经到了颖地,王爷可要下船休整一番?」 v第十六章[09.07] 赵显本来想拒绝,但察觉到头上柔软的力度,他改了口:「可以。」 黑衣人离开之后,许泠才呼出一口气。她怎么忘了,身边到处都是隐卫,若她真的起了心思,只怕刚拔下簪子,就被他的隐卫拿下了。 就冲着他们丝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说这些,就够她忌惮的。 赵显缓缓睁开眼,把目光投向镜子。 看到小姑娘为他选的玉带时,他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永安也喜欢他束玄色的玉带。 小姑娘正在为他系玉带,她纤长素白的小手捏着玉带的一端,手指轻轻一个勾起、回旋,玉带就系好了。 那动作很流畅,看起来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 赵显眼底幽深一片,小姑娘系玉带的手法与永安一模一样! 他猛地扯过身后的小姑娘,让小姑娘猝不及防的趴在了他的大腿上,他却毫不在意。 赵显眼里的星光更盛了:「永安!」 许泠被他这样一扯,直接就倒在了他的怀里,脸更是直接贴在了他的大腿上,这姿势,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听见赵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唤她「永安」! 许泠一个激灵,他说了什么??? 没给许泠反应的时间,赵显就逼近了,他用大手扶起她软软的小身子,直视她的眼睛:「你是永安!」 须臾之间,许泠心里闪过无数个想法,但都被她一一否定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不承认!若是承认了,那她的小命就别想要了,说不定还会连累许家人。 她迎上他的目光,眨着灵气十足的大眼睛:「摄政王大人怎么知道臣女的小名叫永安?」 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腰部灼热的大掌更加用力了,似乎想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注意到她对他称呼的改变,赵显的手收的更紧了。 赵显俯下身,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左手还扣着她的腰肢,迫使她不得不仰头看他。她的身体与腰部、脖子之间扭得有些厉害,让人看了不得不感叹她身体的柔软。 这是明晃晃的逼问了。 赵显越逼越近,许泠甚至能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畏缩又可怜! 他浑身的气息也越发的冰冷、锐利,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撕破手中的猎物,但又炙热的可怕,让许泠几度生了怯退的心。 好在坚持了下来。 许泠好像半分疼痛都察觉不到一样,她睁大了眼睛,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泪花都出来了。 她说:「摄政王大人这是作何?臣女的小名就是永安。臣女小时候身体不好,我母亲听一个道长说要起个好名才能留住我,她才冒着大不韪为我取了这个小名,听说跟之前的一位郡主的名字一样呢!」 赵显眯了眼,让他那盛着流光的眼显得狭长又惑人,他声音低沉,带着丝丝蛊惑的味道:「永安,回来,好不好?」 他的眼里的深情能溺死人,不像是假的,几乎让许泠在那一瞬间就动摇了。 许泠几乎要沉溺其中了,若不是她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怎样道貌岸然的话。 他就是这样的人,编织了一个甜蜜无比的陷阱,等着她跳进去,然后,一步步夺得他想要的一切……她,只不过是他野心的掩饰罢了。 她摸不准他是在试探还是已经确定了,只能否认到底。 「摄政王大人,您在说什么?」她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那略有些迷茫的眼神把她的疑惑发挥的淋漓尽致。 赵显盯着她看,锐利的眼神有如锋利的刀子,能把她的伪装一层层卸掉,让她暴露无遗的展示在他面前。 两人又对视了许久,长到许泠的脖子都开始酸痛,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示弱。 许泠开始颤抖。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眼里浮起一抹恐惧:「难道……难道摄政王大人要因为这事杀了我?听说那位郡主是您的妻子?」 在她的眼里,他确实找不到曾经熟悉的感觉。赵显眼里的戾气更重了! 许泠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的大掌开始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滑,落在她的脖子上,指腹摩挲着她滑嫩的肌肤,在她的动脉处游走,扣住了她的命脉,又带来一阵阵颤栗感。 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用力,一眨眼就能把她的脖子折断! 许泠红了眼,泪水流的越发肆意,让旁人看了只想好好安慰这个委屈的孩子。 但不包括赵显。 赵显确实想杀了她! 给他希望之后又让这希望破灭,就像把他放在了寒山上冰冻,放在火焰里炙烤,赵显简直想摧毁这一切! 是了,他第一次救她就是因为有人喊了她一声「永安」,他才不受控制的赶去救了她。 面前的小姑娘不过是与她有些相似罢了,他又在期盼什么呢? v第十七章[09.07] 即使……永安还活着,应该也是不愿见他的吧! 他突然松了手,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他眼中的审视、犀利悉数褪尽,余下的,只有满目的疮痍和荒凉。 许泠长舒一口气。 还好,他没有认出来她,也没有一怒之下把她杀了。 许泠的视线投向窗外,那里有几抹阳光洒进来。许泠从来没有觉得阳光如此可爱……真是劫后余生呀! 收回视线时,陡然看见窗外一个着青衣的高大身影走了过来。 许泠突然意识到她还坐在赵显的大腿上! 他的左手还禁锢着她的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赵字营的人个个是好手,速度也是不一般的快。 赵一推开门的时候,简直想把眼睛戳瞎了,自残也好过被自家主子那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视! 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怪只怪他看到了不该看的。 但他看到了什么?那个许家小姑娘……竟然……坐在他家主子的大腿上??? 自家主子气质高贵无比,只看一眼就让人自惭形秽,他又是那种身形欣长高大的人,只身材一项就把绝大多数男人比进淤泥里了,更别提他那美如冠玉的长相。 此刻男子把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揉在怀里,小姑娘身量小,但就那样窝在他怀里……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赵一简直想哭了,他不过是想过来询问主子早膳有什么吩咐,结果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王爷,你把人家小姑娘抱腿上是想干嘛?还离得那样进?人家那样小一个孩子你也下的了嘴? 而且,那小姑娘还一脸惊恐??? 看到许泠满脸的泪水,赵一不由自主的开始脑补自家主子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让人家小姑娘哭的这样可怜委屈……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他这个糙汉子看了都有些不忍……他家主子果然是威武雄壮,这样都能下口!!! 这些话赵一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他只看了一眼,就快速捂脸离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赵显:…… 许泠:…… 室内的两人也反应过来了。 许泠立马就止了泣,挣扎着要从赵显的腿上爬下来,却发现赵显黑了脸。 她心里一急,只想着赶紧下来,结果发现赵显的脸更黑了! 小姑娘一个激灵,吓的又快哭出来了。 她呜咽着:「摄政王大人,臣女可以离开了吗?」 赵显眉头拧更紧了,等小姑娘彻底离开他了,他猛的起身,背过身去,也不再看小姑娘。 许泠知道这是默许她离开的意思,用袖子抹了把泪就跑了出去。 这之后的几天,赵显再也没有派人来找过她。 许泠也有空去看看负伤的许桐。 顾氏已经醒来了,这几日休养的还不错,已经能照顾许桐了。 许桐的箭伤算不得多严重,但多少流了这么多血,让顾氏心疼不已,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守在他身边。 他们夫妻二人不知是对许泠为摄政王当「小丫头」的事毫不知情,还是赵显派人跟他们说了什么,反正他们对这件事都只字未提。 许沁也没有再提。 让许泠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一直在担心万一许桐和顾氏问起的话,她要怎么解释。 许泠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傍晚,漫天的晚霞都铺在天上,为天空染上一层绚丽的颜色。让许泠的心情都明丽了许多。 明天,他们一家就能回到自己的船上了! 那天之后,赵显让人在颖地修整了半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停靠过。 但是估计着明天就能到徐州地界了,而赵显还要继续往东南方向去,注定是要分开的! 这几日许家的船一直在赵显的大船后跟着,还有十几艘舰船护送着,比什么都安全。 许桐的伤势第二日就写信告诉了徐州老家,因为许桐和顾氏知道这事瞒不了,索性就直接如实相报了。 这样的话,老家的人也能做些准备,若不然,少不得要让许桐在路上吃些苦头。 顾氏也发现小女儿在透过窗子看天,以为她是累了,就发话让三个孩子回去。 倒是许桐还关切了几句,他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估计是那个大夫的功劳,他还有心思关心子女的饮食休息。 回去之后,许泠又简单的用了点晚饭,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开始发呆。 v第十八章[09.07] 与其说是发呆,说思考更为合适。 她已经把许家的人口、结构、各种亲疏关系都不着痕迹的打听好了,照这进度,约莫着明日晚上就能见到那些她未曾蒙面的许家众人了。 双眼放空了许久,脑子里满是各房之间的关系,再次梳理一遍之后,许泠发现自己还是了无睡意! 她翻了个身,侧身朝外,眯着眼睛看着桌台上的烛火。 烛火似会跳动一般,时刻的形状都不一样,但即使有那么一瞬它小的吓人,转眼间,它又能跃起小拇指一样长的火焰。 看着看着,许泠逐渐闭上了眼。 梦里却很不得安生,她皱着眉,翻来覆去好几次,还是没有睁开眼。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房间里多了一抹高大欣长的黑影。 夜色正浓,外间值夜的白英睡得正香。 乌云隐晦的靠近月亮,一步步接近,把明月皓洁的光一点点蚕食,最后,暗搓搓的用健壮的身躯把月亮的小身板遮挡住。明月似乎发出了一声惊呼,但还是屈于乌云的强大,不得不掩面看着乌云笑的狂放。 室内的人在帷幔前站定,他高大的身姿在上面投下一道暗影,也跟他的人一般,看起来冷峻无比。 这个冷峻的人此刻微拧着俊眉,他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纠结,才算为他添了分人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伸出修长的手指挑开那道碍眼的遮掩物,视线随着帷幔的褪去落在床上的小人儿身上。 陡然一缕好闻的甜香扑鼻而入,赵显神色一顿,往小姑娘的衣襟处看去。 小姑娘平躺着,她被锦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全身上下只有一直莹白的小脸露在外面。 看起来小小的,比糯米团子还要可爱。 衣襟处明明扣的紧紧的,却还是有幽香自衣领散发出来。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小脸皱成一团,粉嫩嫩的唇微微嘟起,看起来痛苦又委屈,让人看了情不自禁想为她抚平那蹙起的眉头。 赵显也确实这样做了。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又定定的看了许久,才用右手拨开小姑娘微微被汗水染湿的额发,目光在她如画的眉眼上停留了良久,最后,才叹一口气,轻轻抚上了小姑娘的眉头。 小姑娘梦里也很不舒服的样子,她小声哼哼了两声,随即又翻了个身。 这次她刚好把小脸朝外了,让赵显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略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被压的有些变形。 她这一侧身,就露出了一小截嫩白的脖颈,那脖颈细细的,似乎只要一用力就是折断一样。 赵显别开目光,呼吸又是一顿,刚才那缕甜香好像更浓郁了? 他并没有把手拿开,良久,一句「对不起」才从喉咙中滑出。 带着浓浓的歉意与安抚,竟然让小姑娘奇迹般地舒展了眉头。 赵显微微一滞,才收回手,眨眼间身形就消失在窗外。 第二日白英起来的时候是带着浓浓鼻音的,她是被冻醒的,醒来果然发现本来关的好好的窗子竟然开了条缝,她心里纳闷不已,问白矾辛夷她们几个,也皆说不知。 于是用早膳的时候她就把这话跟许泠说了。 许泠正在喝乳鸽汤,冷不防被白英的话吓的差点没呛到。 白英赶紧给她倒了杯温茶,许泠小口喝了,才勉强好点。 这下白英更纳闷了,她突然想起来主子的床离窗子更近,怎么主子就好好的,偏她差点害了风寒? 难道是主子盖的锦被足够厚??? 其实她不知道,是许泠的睡觉的姿势太过霸气,把所有的被子都卷到了身上,会被冻到才怪! 许泠又夹了块儿水晶虾饺,神态自若的遮掩着方才的失态,见白英几个毫无察觉,她才长舒一口气。 别问她为何这般小心翼翼,因为她昨夜做了个梦,有关赵显的。 梦里她觉得冷,就是赵显为她掖的被角。 不仅如此,她还梦到了许多。 一幕幕尽是她前世最痛苦的时候,明知道亲人都在受苦,她却只能卧病在床,没有半分力气去营救…… 把她折磨的苦不堪言,满腔皆是对赵显无尽的恨意! 她想问问他,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的亲人们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这样残忍的对待? 但是,她又看到了她死去的那一刻,赵显失声痛哭,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此后,他每日必到她的墓前静静地站一会儿,或是一个人说会儿话,就像她还活着的时候那样,他说着一天的见闻,她安静的听着,顺便计算他有没有说够一百句话;或是他会带来几朵海棠花,摆放在她的墓前,因为那是她前世最喜欢的花;亦或是他会带来一壶酒,在她的墓前喝的酩酊大醉,最后抱着她的墓碑哭得不成样子…… 这些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在她的记忆力,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即使是他父亲去世的那一日,他也只是红了眼眶,比平日里沉默了些而已。 她以为自那事之后,他只有残暴的一面,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带着几分温柔,但那温柔也暗黑的吓人! 他经常去银角殿她是知道的,因为她的魂魄就被困在那里,两年如一日。 她知道他会在湖畔坐上许久,一声声的低声喊的全是她的名字。 v第十九章[09.07] 但她从来没有心软过,她每次都叫嚣着要把他推入冰冷的湖水,好教他为她的亲人们偿命。 可是……当她听清楚他在呢喃什么的时候,她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说:「对不起……永安,对不起……」 她刚死去的时候他抱着她的尸体这样说;在她的墓前他放下海棠花的时候这样说;他喝的大醉,倒在她墓碑上的时候,他还是这样说;在湖畔他看着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时,还是这样说;甚至还有他放下掐着她脖子的手的时候,也是这样说…… 那句「对不起」太过真实,真的好像就发生在她耳畔,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上,鼻息之间尽是他身上熟悉好闻的檀香味儿。 那声音太过温柔,就像他无数次在她耳边说出的情话一样,甜蜜无比,却又让她情不自禁陷入其中。 让人莫名的安心,也让她心里的愤恨不安,瞬间就平息了。 自那以后,她睡得极安稳,睡梦中,她似乎还看到了赵显用温热的大掌为她擦去犯病时疼出的冷汗。 室内一片昏暗,但是依稀好像能闻到一丝丝没有散尽的檀香。 也让她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当她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她刻意闻遍了室内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再闻到那熟悉的味道。 她知道自己想多了,他那样一个清高孤傲的人,怎么可能屈尊为她一个小姑娘道歉呢! 刚用完早膳,顾氏就派了她身边的芸香来请许泠过去,还让她身边的沈妈妈带着小丫头收拾一番,说是已经到了徐州地界,一会儿就要离开这艘大船。 请许泠过去自然是要一家子一起拜谢摄政王,感谢他的大恩大德,感谢他的顺手相救,还有护送了他们一家这么久。 但是许桐的伤尚未养好,顾氏又是个妇道人家,只好由她们姐弟三个去了。 顾氏刻意交代了,要她们真诚一些,诚恳一些,顺便再跟摄政王道个别。 这么理所当然的理由,许泠想不去也难。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见到赵显。 一来怕一不小心在他面前露出了马脚,二来怕他又像上次那样对她,挥手之间,就能把她掐死…… 纵使她再不愿,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顾氏让他们姐弟三个去的时候,赵显正在房间里处理一些事务,她们也不好意思打扰,就打算在外面等一会儿。 好在赵一是个眼尖的,他一看到许家小姑娘来了,就偷摸去禀报给他家主子了。 果不其然,他家主子立马就挥手退散了几个正在汇报的探子,还吩咐说把她们几个请到正厅说话。 赵显进去的时候,发现三个孩子都齐齐跪在地上,看那样子,似乎是一进来就跪上了。三个孩子一见到他就开始问安,态度不要太端正。 他拧了眉,问道:「这是作何?」 许沁最大,自然是她先开口:「回摄政王的话,臣女携弟妹前来拜谢王爷大义之救。王爷大恩,许家无以为报,惟愿王爷剿倭顺利……」 赵显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起来吧!」 许泠她们姐弟才敢起来。 赵显把视线投在刻意躲在姐姐身后低着头的那个皮肤雪白的小姑娘身上,又问道:「到徐州了吧?」 依然是许沁回答的「是」。 赵显伸手唤来一个近卫:「把我的那尊和田玉佛拿出来。听说许老夫人要过六十大寿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带回去吧。」 后面这句话赵显是对许家三姐弟说的。 许沁微微一怔。 许泠???她没听错吧! 倒是许湛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湛儿代祖母谢过摄政王大人。」 许泠:……差点忘了,赵显消息最灵通,在他眼里恐怕就没有秘密,许老太太过大寿的事肯定有人跟他汇报过。 许沁也回过神了,又带着妹妹弟弟好一番道谢。 等她们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下人们都收拾好东西了。 眨眼间就到了徐州地界的码头,许家人直接下船,他们的货物都在之前的官船上,官船一直都被赵显的船舰护送在中间,舵手也换成了赵显的手下,所以速度也算跟得上。 他们下船的时候赵显没有出来相送,他不想太过惊动。 但是他却从书桌前移到了临窗的桌子前,手执一杯热茗,边品边眺望着远方。 那个方向,有个肤白如凝脂的小姑娘正被下人扶着,款款走下船。她精致可爱的容貌被帷帽遮挡了,只留下一个偶尔被风吹起帷幔时露出的尖尖的下巴。 赵显的视线也随着小姑娘翩跹的步子飘得有些远了。 直到小姑娘下了船,上了一辆马车,他才收回视线,沉声道:「吩咐下去,即刻全速前进!」 徐州许家的人早就在码头上候着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可谓是熙熙攘攘。但是大部分人都把视线投在了一对父子身上。 v第二十章[09.07] 约莫而立之年的那个人蓄着一把美须,身穿一件石青色的直缀长袍,相貌堂堂,又自带一股威严,让周遭的人不由自主的开始议论纷纷,猜测他是哪个世家的。 他身侧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温润如玉,气质翩翩,惹得好几个小姑娘都看红了脸。 此刻,父子二人都没有心思去管周围人在说什么,他们都专心的看着前方,专注无比,让周围的人更好奇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他们二人来接? 一个带着方巾的书生说道:「你们看他身后的马车,没有二十辆也得有十几辆,寻常人家哪有这个财力,来接个人都这样声势浩大,肯定是几大世家之一的。」 又有一个穿着儒衫的人道:「你们真是孤陋寡闻,连许家大爷许梧都不知道!他身侧的少年就是他的嫡子,也是许家的嫡长子,许潜。若是你们不知道他们的话,那许老爷许白你们应该听说过的,先前的太子少保,后来自请辞官的那位……」 见其他人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儒衫人更得意了:「想当年我有幸在听过许大公子的一篇策论,心向往之,没想到竟真的在茶会上见到了,还有幸听了他当场赋诗一首,那真真是文采斐然呀!」 有个汉子问道:「想必真的是许家人了,那他们是来接谁的呢?这被接的人可真有福气呀!」 一个卖炊饼的汉子道:「还能有谁,肯定是贵人,不是说许老夫人要过六十大寿了吗,肯定是来贺寿的。」 正说着,就见一艘大船以奇快的速度驶来,不过须臾之间就停在了码头。 周遭喧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大船呀,偏偏速度还这样快,尤其是后面还跟着数十艘利舰……就是南来北往的商船、官船也没有这样的呀! 只见从大船上先走出一波下人,他们下来探了路,迅速的搬运了一些东西下来,其间,还有几个穿着青色劲装的人帮忙,他们看起来身手矫健不凡,片刻功夫就把东西整顿好了。 接着,从船上走出了几位绰约的女子,她们面容姣好,穿的衣服也多是绫罗绢纱,让看者皆目露痴迷:「这是哪家的姑娘们?」 还有人感叹:「我若是能娶其中一个做妻子,让我折寿十年我也愿意呀!」 被旁边人白了一眼:「就你这样的还想娶人家官家小姐?做梦去吧!」 让他们没想到的事,这些漂亮的姑娘们竟然没有走过来,而是在船上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小姑娘出现,她们才低头扶着她们走过来。 四周的人皆睁大了眼睛:「原来那些都只是丫头呀!」 他们都屏息看着被丫头们簇拥着的人长什么样。 奈何两个小姑娘都带了帷帽,那位妇人虽然没有带,但是她的面容被丫头遮住了,只隐约看见皮肤很白。 但就光看着身形和她们走路的姿态就够了,真是美不胜收! 许梧和许潜皆是眼前一亮,来了! 许桐侧身对儿子说道:「你三叔受伤了不方便,我亲自去接他,你好生招待着弟弟妹妹。」 许潜点头称是,唇角含了一抹笑意,如春风拂过,让几个偷看的小姑娘又红了脸。 说来许梧许桐兄弟二人也许久未见了。 是以一向稳重的许家大爷在看到自家小弟的时候,眼眶也有点微红。 尤其是在见到两个娇俏可爱的小侄女还有一个看起来就聪颖机智的小侄子时,他嘴角的裂缝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大的裂开了! 许沁许泠许湛三个先向许梧问了安,惹得许梧好一番感慨。 许潜也笑道:「转眼间两个妹妹都这样大了,若是在别的地儿遇到了,我可是不敢认的!」 许沁抿唇一笑,许泠也跟着抿唇。 在她打听到的消息中,这个许家大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为人极为君子,是真正的芝兰玉树。 至于许梧,听说他本来也是个京官,后来太子出事,许白辞了官,许梧也跟着自请外放,回到了徐州任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其实里面未必没有避嫌的打算。 若是一家之中,有三个四品以上的京官,那定会遭到上位者的猜忌。 也算是为许桐铺路了。 许桐见到大哥自然是一番感慨,若不是许潜提到让三叔和弟弟妹妹回去休息,只怕他们能直接在码头叙上一天。 却说许家老宅里,许老夫人一早就起来了,一直端坐在百福红木椅上,就等着听到儿孙们归来的消息了。 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吩咐着身边的婆子派人去看到哪里了,惹得二房的吴氏都有些捻风吃醋,后来一想三房也有三四年没回来过了,老夫人这个样子,也是人之常情。 倒是她的女儿许潇有些吃味,她扯着吴氏的袖子:「娘,是不是许沁和许泠一回来,祖母眼里就没有我了?」 吴氏神情一顿:「傻孩子,你祖母最疼的孙女儿就是你,再说了,这几年日日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你一个,老夫人以前再疼爱沁姐儿,这隔了几年,也会淡了不少。那泠姐儿又是个没脑子的,你还怕争不过她吗?再者说,漫姐儿还是个庶出的,比不得你……」 其实吴氏说这话的时候却忘了,二房的许榆就是个庶出的,按理说,许潇和老夫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老夫人亲近她也不过是碍于礼数罢了。 许潇这才露出一个笑脸:「娘,我们去给祖母请安吧,顺便让抱琴把我送给两位姐姐和弟弟的礼物拿上,好让祖母知道我是个心善大方的。」 到许宅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未时已经过了大半。 但是许家的下人们还是把饭菜都备着,时刻保持着最鲜美的样子。 能不这样吗?老夫人发话了,她的儿子孙子孙女们舟车劳顿,肯定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再加上他们在晋地待了几年,怕是很想念家乡的味道。 下人们只得照做,等三房的人回来时,饭菜呈上去还都是热气腾腾的。看起来就美味无比。 v第二十一章[09.12] 老夫人听说他们回来了,恨不能亲身去迎,好歹被身边的婆子拦下了,说是已经派人看着了,随时打听着。 许桐因负了伤,所以众人不敢让他动太多,免得撕裂伤口。 按许梧的意思是先让许桐回去歇着,他们的院子还是离开之前住的,早就被薛氏派人收拾出来了。横竖回来了,早晚拜见老夫人都是一样的。 但许桐坚持一回来就要去拜见老夫人,众人劝不住,只好由着他去了。 许梧亲自扶着他,顾氏也在另一边扶着,许沁许泠许湛三个跟在身后。 说到底她们也有这么久没有回来了,许宅变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许潜心细的一一为她们解释:「这个八角亭是祖父前年修的,说是夏日赏荷方便。方才那个花圃是我母亲派人修的,还有那个园子是去年新建的……」 许沁一直浅笑着,时不时温声附和几句。 对于许泠的一直沉默,许潜和许沁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都只当做这个妹妹还小,怕是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再瞧瞧许湛那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众人都忍俊不禁。 芮英堂里,薛氏和吴氏都端坐在许老夫人下首。 许老夫人神色中是难掩的喜色,薛氏和吴氏也都有眼色的说着好听的话。 「白梅院可收拾好了?两个姐儿和咱们湛哥儿的院子呢?可得仔细了,三房刚回来,不比你们对家里熟络,许多事都要你们看顾着,你也多上点心。」这话是对薛氏说的。 她是大房的,如今掌着中馈,许家上上下下皆由她打理,许老夫人对她说这些是无非是要她对三房多照顾一下。 薛氏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您就放心吧!」 但是吴氏可就不开心了,对家里熟络?不就是明摆着说她们二房比不上三房,所以才在家里窝着? 这样想着,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忿。她家二爷也不输于任何人,但偏偏碍于庶子的身份,时刻都要收敛几分。 平日里比不过大房也就算了,现在看来,三房也比她们好上不少,把她们二房远远甩到了山脚下。 知道母亲在想什么,许潇悄悄捏捏母亲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许潇本来乖巧的依偎在许老夫人身侧,还有眼色的为老夫人续上热茗。小姑娘刚过了十一岁的生辰,生的可爱,看上去温温柔柔,再美好不过。 吴氏看了,心里舒了一口气,别看她的身份不如顾氏,但她的孩子可比顾氏的孩子不知道好了几倍! 许泠的样子她是知道的,不仅娇纵,而且蠢笨无比,每次都被她家潇姐儿哄的团团转。至于许湛?一个小豆丁而已,能懂些什么,能与她家澈哥儿比吗! 虽然说还有一个许沁,但是她又不是从顾氏肚子里爬出来的,顾氏肯定恨不能没有这个女儿,怎么可能把她当亲生的一样对待呢。 有的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若真是有比自己好的也就罢了,比如薛氏,在薛氏面前吴氏还真不敢乱说道。 但顾氏就不同了,在她眼里顾氏不过是个继室而已,当年靠着貌美被许桐看上了,没想到现在她成了四品大官的夫人,而她家二爷还是一介白身,让她平时连夫人都不敢自称,只偶尔在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几个有眼色的下人会尊称她为夫人。 吴氏突然对三房的归来突然就期待起来了。 她有些好奇顾氏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不是说三爷心里还有个元配吗,没有夫君疼爱的女儿应该会老的比较快吧! 甚至,她还期待着顾氏那个娇惯的女儿出次丑,在老夫人面前得个不好的印象,好彰显出她家潇姐儿的温婉来。 正想着,冷不丁被许老夫人打断了。 许老夫人似乎有些不开心:「澈哥儿呢?怎么不见他。」 吴氏一听,心里得意,于是坐的更端了,笑道:「先生说澈哥儿才学好,特地给了他一份茶会的请柬,说是这次去的都是有名的才俊呢!」 许老夫人却冷了脸:「胡闹,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清吗?今日他三叔三婶归家,按孝道礼道都应在家迎接,你倒好,让他去参加一个劳什子茶会!潜哥儿不比澈哥儿有才学,你看他去了吗?他一大早就随着老大一起去码头了!」 一番劈头盖脸的责怪把吴氏训的有些无措。 平时老夫人不最喜欢自家子孙有出息吗?今日怎么突然改了口! 吴氏呐呐道:「原是媳妇错了,媳妇只想着澈哥儿得了先生赏识,机会不容错过,这才让澈哥儿去的。澈哥儿本说要和他大哥一起去码头的……都怪媳妇眼皮子浅。」 许老夫人的脸色才好一点。 说话间,一个穿葱青色衣服的丫头挑开帘笼,一脸喜色道:「见过老夫人,三老爷一家已经进了角门了!」 许老夫人有些激动:「好,好!传下去,所有当值的人这月的月钱翻倍,权当做打赏了!」 一时间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也喜不自禁。 话音刚落,就见许梧也挑开帘笼:「对,好好打赏一番!」 许老夫人登时就从百福红木椅上起来了,余下众人也都屏息禁声,这是真的回来了! 果然,许梧说完这句话,就从身后扶出了一个气质儒雅却看似有些虚弱的中年男子。 男子刚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泣涕不已:「不孝子许桐见过母亲!」 许老夫人双眼也浮起泪花,声音也有几分颤抖:「回来就好!赶紧起来,你身上还有伤呢!」 许梧连忙去扶许桐:「三弟,你这是作何,回来就好了,你身上还带着伤呢,万一不小心撕裂了伤口可怎么办!」 v第二十二章[09.12] 众人皆是一声惊呼,这才回过神来,许桐身上明明还带着伤,却还行这样大的礼,其孝心可见一斑! 忽的听见一个稚嫩的女声带着几分惊喜:「二姐姐!你真的回来了!」 声音是大房的庶女许漫发出的,引得众人都去看。 许老夫人的视线也随着声音来源看过去,那里俏生生的立着她最疼爱的孙女,另一个年纪稍小点的小姑娘站在她身边丝毫不显逊色,她们中间还站着一个跟年画娃娃般精致的男童,许老夫人知道,这就是她几年未见的小孙子了。 「见过祖母!」三个小孙女孙子齐声拜见许老夫人,惹得许老夫人又是一番热泪盈眶。她身边的婆子有眼色的递上帕子,许老夫人擦了泪,才道:「好孩子,来,祖母瞧瞧!」 三个孩子都闻声过去,看起来听话乖巧,无比招人疼。 许老夫人把三个孩子揽在怀里,一个个的细细看去。 最先入目的自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孙女儿许沁。 只见孙女儿眉眼都长开了,身量也拔高不少,现在看来就像一朵香远益清的莲花,气质自是不必说的端庄典雅,那通身的气派就让人移不开眼,较之刚离开那会儿又稳重许多,越发的优雅大气了! 再看看那个容貌过人的孙女儿,只见她乖巧的依偎在自己怀里,还伸出一只手揽住弟弟的小身板,防止他一不小心摔了。 许老夫人暗下点点头,到底是长大了,也有几分懂事了,不似从前那般娇纵任性了。 连带着,许老夫人看向顾氏的目光都柔和许多,孩子管教的好,母亲定是功不可没。 最后看的是许湛。 小许湛生的唇红齿白,简直就是许桐小时候的翻版。他生的稚嫩,包子脸格外讨喜,偏他还爱装老成,看起来别扭又可爱。 落在许老夫人眼里就是个宝疙瘩了! 许老夫人连连夸了许湛好几句,别看许湛人小,但是他说话却是极妙的,把许老夫人和满室的人都逗乐了。 倒是把许桐刚进来时带来的伤感给盖住了。 许老夫人许湛搂在怀里,又是好一番亲近,许久都不松手。 许湛离开徐州的时候才两岁多,对许老夫人几乎是没什么印象的,若不是许桐经常提起徐州老家,他对许老夫人的了解只怕更少。但是他是个聪颖的,见许老夫人和蔼可亲,对他还很喜欢,自然就开始耍宝了。 这下许漫不依了,她偷偷的攥了许沁的衣角,拽了拽,小声问道:「二姐姐,你还记得阿漫吗?以前你常陪我玩的,你可不能忘了阿漫呀!」 都带上哭音了! 许漫今年九岁,还是个孩子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怯怯的样子,把眉眼间的灵气都遮掩了几分。 她先前最喜欢的人便是许沁,在她眼里,这个二姐姐温柔又大方,还特别聪明有才气,也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庶女身份而看不起她,反而经常送她东西,带她一起玩。 许漫自小就没了生母,嫡母薛氏是个严厉的,她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撒娇,只有在许沁面前才敢做自己。可以说,许沁在许漫眼里非常不一般! 许沁随三叔离开的时候,她偷偷的哭了许久,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忘不了这个温婉大方的姐姐。 一个月之前,她突然听到嫡母说三叔一家要回来的消息时,她直乐了好几天,最后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二姐姐盼回来了,结果二姐姐竟然不认识自己了! 这对许漫来说无疑是个打击! 许沁抿唇一笑,摸了摸许漫的头:「怎么可能呢,二姐还给阿漫带回了许多礼物呢,待会儿拿给你!」 许漫立即眉笑眼开。 薛氏也在旁边笑道:「这孩子一直念叨着要见二姐姐呢!好了,这下沁姐儿总算回来了!」 许漫羞涩的低下头。 许泠:「……」 那明明是她的姐姐,怎么有种要失宠的感觉! 三个孩子依次见过了长辈,得了不少赏赐,看的许潇都有些眼红了。 期间许老夫人一直把她们三个留在身边,硬生生把许潇给挤了出去。 许潇本来就坐在许老夫人身边,说明老夫人对她还有几分疼爱,若不然她也不敢坐这个位置,而是与许漫一起坐在自家母亲身后了。 但是许泠三姐弟一回来,就明目张胆的抢走了她的位置,偏她使劲挤也挤不进去,如何不叫人恼火! 尤其刚看到许泠的模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妒火中烧了! 凭什么她比自己要好看!好看了还不止一点! 这要一直以来骄傲的许潇如何接受的了!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但是没有一个人理她。 许潇不甘,又开口道:「三姐姐这裙子倒是别致,是在晋地做的吗?这样式徐州倒是没有。」 她成功引起了许泠的注意。 许泠看看面前这小姑娘,总觉得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友好的气息,但也只能道:「是呀,这是晋地的款式,四妹妹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几件。」 没想到许潇竟然摇摇头,一脸惊讶道:「三姐姐你何时变这样大方了?从前我向你讨一方帕子你都舍不得给我!」 说罢,许潇才像刚察觉说错话一样,用手帕掩住口,满脸歉意的添油加醋道:「三姐姐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惊讶,我知道你其实很大方的,还送过五妹妹一些衣裙呢。」 v第二十三章[09.12] 许漫立时变了脸色。她记得的,当时许泠嫌弃她穿的衣服太过朴素,怕丢了许泠的人,才勉强送了她两套不穿的衣服。 连带着,她看许泠的目光也添了几分厌恶,她清楚的记得,许泠一直喜欢欺负二姐姐来着! 许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揽着许泠的手松开了。 许泠:「……」 所以这是要给她拉仇恨? 听四妹妹语气是还想要几件晋地样式的衣服?所以才又称赞她「大方」,却又借机让许老夫人厌恶她,还能得到蠢笨许泠友情馈赠??? 真把她当做傻子是吗! 许泠募地笑了:「四妹妹说这话可就不大中听了,我记得你问我讨要的帕子是我娘亲手为我做的,怎么能随意转赠于你呢?况且我记得好像跟你说过,但你却不听,倒怨我小气了。对了,我记得我送过三妹妹不少好东西吧,我把我外祖送的玉牌都借给你赏玩了,可是,四妹妹好像忘记还了。」 众人的目光随着许泠的手指看去,只见许潇脖子上挂了块红绳系着的玉牌。 「这一晃四妹妹也赏玩了四年了,该还我了吧!」许泠幽幽道。 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那块玉牌的边缘上刻了小篆写的「永安」二字。 许湛也惊奇道;「咦,真的呢,四姐姐脖子上的玉牌果然与我的一模一样呢,就是刻的字不一样,难道我外祖也给四姐姐送了一份?」 他童言无忌,却让听者上了心。 本来许老夫人对许泠的印象不大好,见她一幅乖巧的样子,才添了几分喜欢。但是被许潇几句话说的,她那点喜欢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却发现事情是这样的! 许榆面色有些不好,吴氏的脸更是黑的吓人。 许潇也白了脸,许泠这蠢丫头怎么还记得这事呢? 她的声音有几分尖利了:「你不是说要送我的吗?」 「四妹妹难道忘了?你说我若是不借你玩几天的话,你就再也不理我了。可是这是长辈所赐,我万万不能送你的,只说借你两日,没想到后来问你要的时候,你却说丢了……可是,四妹妹,这是又寻到了吗?」许泠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道。 吴氏的脸更黑了,却不得不扯起一抹假笑,对许泠说道:「潇姐儿是想今日还你的,只是方才忘记说了。」 许泠笑笑不说话。 许老夫人却有些恼了:「吴氏,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罢了,潇姐儿回去把《女戒》抄上三十遍,何时抄完,何时才能出门!」 这就是惩罚了,虽然不是多重,但是也能让一向高傲的许潇消停几日了。 至于那枚玉牌的事许泠是怎么知道的,还要感谢沈妈妈,若不是她曾暗示过许泠这枚玉牌珍贵无比,希望她从许潇手中讨回来,许泠还真的不知情。 出了这样的事,瞬间让室内的气氛没了方才的喜庆劲儿。 顾氏趁机提出告辞,她跟许桐回白梅院,还要探查一下许桐的伤口,顺便上点药。 许老夫人关心儿子的身体,摆摆手就让他们离开了。 却留下了许泠三个问话。 等回到芳芜馆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时分了。 原来在晋北许府的各个院子名是跟徐州老家的一样,她的院子还是芳芜馆,许沁的院子还是涵青馆,许桐顾氏的依然是白梅院。 沐浴之后躺在拔步床上的时候,许泠已经累的蠢蠢欲睡,却还是被白英拉起来抹了些玫瑰香露在身上,才放她去睡觉。 她仰面躺在软软的床上,看着上面价值不菲的帷幔,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 说实话,她有点肤浅了。 因了前世是郡主的缘故,她对生活的要求极高,而且成王和赵显都愿意给她最好的,所以当她成为许泠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虽然顾氏极力给她最好的,但是她作为大盛最受宠的郡主,见识过的好东西真心不少。 就拿这软烟罗来说,前世她用来做帕子都看不上的东西,现在被用来做帷幔,她竟然也开始满足了! 真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什么样的人! 许泠感叹了一声,就舒服的翻了个身,抱着软绵绵的锦被开始闭目睡觉。 她有多少天没有这样安稳的睡过觉了?应该说,自离开晋北以后,她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怎么办,赵显说过,不好好休息可是会长不高的!!! 理了理许家各房的关系,许泠越发清明起来。 其实许家的人口不多,理起来一点都不费事。 大房有三个子女,分别是大姑娘许澄,大公子许潜,五姑娘许漫。 许澄和许潜都是嫡出的,大姑娘已经出嫁了,夫家是京城翰林院侍读,有够清贵的。此番许老夫人寿宴,许澄也写信说要回来的,不过动身之前才发现她有了身孕,尚不足月,她夫家不放心她长途奔波,怕动了胎气,索性就修书一封,直接告诉了许老夫人原委。 许老夫人疼爱孙女,自然是同意的,还特地请了几个有经验的婆子去京城照看着,补品药品更是送了一大车。 据许泠打听的消息来看,大伯母薛氏端庄得体,行事很是稳妥,处处又带着大家风范。让许老夫人很是看重,直接就把中馈交给她打理,这一打理就是这么多年,可见许老夫人对她很是满意。 v第二十四章[09.12] 薛氏和顾氏之间相处的也挺融洽,虽然不是太过热络,但是也绝不生疏。 二房有两个子女,许澈和许潇皆是嫡出。 至于二伯母吴氏,许泠觉得她太过小家子气,从她给许泠三姐弟的见面礼就知道了,许湛的还好点,是块足金的小童子像,而给许沁和许泠的则是鎏金的镯子。 许泠表示,自家丫头都不戴那样的镯子。 回顾一天的经历,许泠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满意,一见面就让许潇受了惩罚,真真是好极了! 想到这里,她从衣领里翻出那块玉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许久,良久才放下。 她手上还有一串沉香手串儿,匣子里还有杨祁的玉佩。 许泠苦了脸,这沉香手串儿她是真心喜欢,所以才愿意一直戴手上,但是那块玉佩却是不敢收的,只等哪日见到杨祁了再还他……她真的没想到他喜欢的竟然一直是自己! 她一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若不是顾氏和沈妈妈都说这枚玉牌很珍贵,要她贴身带着不准再弄丢,她就把玉牌扔到某个小盒子里了。 但是母命不能违,许泠让白英把玉牌放在沸水中浸泡了半个时辰,又从冰窖里取了冰,在冰上放了半个时辰,最后在太阳下晒了半个时辰,她才勉强愿意贴身带着。 其实以后若是她知道这玉牌她戴不长久,她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折腾半天了。 算算时间,许桐至少还要过两个月才会到京赴任,这就说明她们一家至少还要在徐州待一个多月。 不知为何,明明许州的许家看起来也不错,但她总是感觉自己融不进去呢? 是不愿还是不会,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第二日的时候,她很早就醒来了,没有让白英提醒,就自然醒了。 大概是对这个环境不够熟悉,许泠觉得自己睡的不大安稳。 等陪着顾氏一起去芮英堂给许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才发现室内多了一个胡子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许泠心神一凛,这是许白! 和许沁许湛一起去许白面前见了礼,直到手里收了许白赏的东西,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这是她成为许泠以来见过的,除赵显之外的,第一个真真切切在她前世生活中见过的人! 前世许白是太子少保,许泠和太子关系亲近,多少见过许白几面。 在她印象里,许白是个睿智的人,极得太子尊崇,没想到他私下是这样的平易近人。 许泠莫名松了一口气,绷紧的后背也有些放松了。 许白特地把许湛抱在怀里,校考他的学问。发现小许湛虽然年纪小,多少聪慧好学之后,许白直乐了许久,还说要把许湛带着身边教导几日。 这可是极大的荣耀了,当年只有许潜一个是得了许白亲自教导的,许澈就没这个机会。 可把吴氏嫉妒的咬碎了一口银牙! 许老夫人在旁边道:「你们祖父本来在外面办事,打算在你们回来前几天回来的,没想到你们竟然提前回来了,倒是比你们还晚了。」 许白才似刚想起来似的,问许桐:「听说你们是借了摄政王的方便?」 「摄政王救了我们,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只怕您现在就见不到我们了。」许桐点点头,话里有劫后重生的庆幸,还有对摄政王真切的感激。 许白沉吟许久,摄政王这个人,他与其打过交道,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他的后代与他毫无瓜葛。 这个人的心思太深,太会利用人心,轻易就利用煜王绊倒了老皇帝和太子,却又不知为何背弃了煜王,重新把太子扶上位,最后他还是把太子杀了,换了宗室里的一个男童继位。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说他是为了野心的话,那他杀了太子之后,整个大盛再也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人,若是他真的夺位也无可厚非。 然而这个人并没有,反是做了摄政王。 这几年他算是发现了,这位摄政王真的是好手段,把大盛治理的国泰民安不说,还得到了百姓的拥戴,甚至连许多官员都惟他马首是瞻。 许白不禁为皇宫里的小皇帝担忧起来了,若是摄政王不想放权,那小皇帝可以有无数种死法。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愿意救自家子孙!许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许桐又道:「不仅如此,他还救了泠姐儿数次,是真正的大丈夫!」 其实许桐这话有些偏颇,但从话里的意思来看,救了你家女儿就是大丈夫了? 但是众人却没有细想,光字面意思就够他们吃惊的了! 那位清冷无比的摄政王竟然救了许泠,还不止一次??? 许梧扯了扯嘴角,他从来没有发现过摄政王是这般好心的人。官场上十来年的际混,他看人比许桐清楚多了。 他和许白想的一样,认为摄政王不会无缘无故就救了人。 但转头看看那个被救的侄女,长得是挺精致灵气的,气质也很好,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与四年前的那个娇纵的小姑娘相差甚远。但是年纪太小了,不过是个孩子的样子。 许梧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摄政王这是何意。但见自家弟弟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他索性也不想了。无论是谁,只要救了他许家人,他许家绝不会做白眼狼的。 说话间,二房众人也到了。 v第二十五章[09.12] 这次许澈倒是来了。 许泠悄悄的打量他两眼,发现面前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气质很好,长相虽然没有许潜好看,但也是清秀过人。他的个子挺高,但是身体有些消瘦,面上也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少年察觉到了许泠的打量,在许泠移开目光之前,少年偷偷转过身,对着许泠眨了眨眼睛,嘴角牵起一个灿烂的笑,这一笑,倒是为少年添了几分迤逦之色,叫人有些移不开眼了。 许泠微微一滞,也回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等从芮英堂出来的时候,许澈果然找到了许泠说话。 他从身边小厮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实木雕花盒,转手送到许泠手里。 许泠微怔,但还是接过了。这是送她的?许泠觉得自己有些摸不清许澈的意思了。 不是说二房的人都很讨厌她吗,那许澈这是何意? 「三妹妹何不打开看看。」许澈的声音很干净,比许泠听过的绝大部分声音都要好听,让人听了觉得很舒服,就如山涧的溪水流过一样,有种洗涤了心神之感。 许泠在许澈期待的眼神里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放了四个不一般大小的瓷娃娃。瓷娃娃们着了不同颜色的衣衫,一个个的可爱无比,就像是缩小的真人一样。 四个瓷娃娃并排摆放在盒子里,由高到低依次排序,最高的那个只有她的巴掌这么高,最小的那个刚好到高些的那个的脖子。瓷娃娃们长得都一样,衣饰和发式却不一样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瓷娃娃长大了一般。 真是格外精巧!许泠看的有些移不开眼睛。 许澈轻笑两声:「三妹妹,你再看看她们的长相,熟悉吗?」 许泠闻言去看,可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这几个娃娃怎么跟她自己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潋水美目,不要太逼真! 见许泠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许澈又是几声轻笑:「三妹妹可还喜欢,怎么样,二哥答应你的事情办到了吧!」 虽然许泠不知道许澈答应许泠什么了,但是她还是真心实意的向许澈道谢。 许澈却摆摆手;「你我是兄妹,哥哥送妹妹东西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喜欢就好。」 许泠在心里乐的不行,这个哥哥,她喜欢!跟前世的太子有些像了。 之后的几日,许老夫人吩咐许潜和许澈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出去玩,除了尚在禁闭中的许潇,其他人都去了。 徐州很大,也很繁华,直游了好几日才把徐州比较出名的地方逛了一遍。 而顾氏这几日很忙,她不仅要照顾负伤的许桐,还要帮助妯娌筹备老太太的寿宴,也就没什么功夫管女儿儿子了。看到许潜和许澈有耐心的陪着三个儿女,顾氏很放心。 在徐州的日子过得挺快,眨眼间许老夫人的寿宴就到了,众人忙活了好一番,最后连守门的下人都累的倒下就能睡着。 许泠几个小辈的日子也不似前几日那么轻松,他们被安排招待赴宴的姑娘们公子们,又是好一番折腾。 直到老夫人生辰之后的第七天,许家才算送走了所有的宾客。 这个时候,许泠已经在徐州待了将近一个月了。 她挺喜欢徐州的。 也听喜欢这里的亲人,当然,前提是吴氏和许潇不刻意为难她。 许白跟她曾经见到过的太子少保一点都不像,这个许白虽然看起来还是那样睿智,但是他待许泠她们可谓是极为平易的,与前世见过的那个时常板着一张脸的太子少保不一样……可能就是环境造就了人的性格吧。 别看许白现在这样和蔼,但是他教导许潜和许湛的时候,却是严厉无比。严厉到好几次都差点把小许湛吓哭了! 但小许湛是个有骨气的男子汉,他每次差点被吓哭的时候,最多在顾氏跟前撒撒娇,然后第二天照样一大早就去他祖父的书房等待指导。 许老夫人对许泠的态度好了许多,可能是见她知书达理,又温婉许多,所以对她也时常有好脸色,时不时就派人给芳芜馆送些时令的瓜果,每次有许沁的东西,也少不了她的。 这教许泠松了一口气。 果然,就如顾氏说的那样,许老夫人是个重礼数的,在她面前只要乖巧懂事,知礼懂礼,就不会被她老人家不喜。 寿宴结束后,许梧还带着一大家子去了郊外的一处院子泡温泉。 那几日许泠简直要放飞自我了。 许潜许澈都是好兄长,时刻要看顾着弟弟妹妹,所以,他们并没有敢怎么玩。 倒是许泠,带着小许湛把院子内内外外逛了个遍,逛的小许湛都喊累了,她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看的许潇心里有些不平,她被罚刚出来,日子简直就是苦不堪言,不仅被父亲母亲训斥,连家里的下人看她的目光都没有以前热切了。 许潇咬咬牙,她的风头都被许泠许沁两姐妹抢走了,以往老夫人身边的位置都她一个人的,如今被她们两姐妹一左一右霸占了,她就是连个缝都进不去! 她趁机凑到许老夫人身边,状似惊诧道:「呀!三姐姐,你平日里的温婉呢?今日怎生这般……叫人看见不好吧!」 许潇说罢,又怯生生的看了许泠一眼,好像许泠会欺负她一样,活脱脱的一朵长残的小白莲。 许泠:「……」 好好说话能死吗?四妹妹,咱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吗? 不过许老夫人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不虞,倒是许白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感叹了一句:「这样好呀,眨眼间你们都大了,怕是以后再也没有这样悠闲了。」 许潇还能说什么呢?她简直要吐血了! v第二十六章[09.18] 许泠真是她的克星,她一回来,她就诸事不顺,不仅被分了宠,连自家亲哥哥都被许泠哄的成天围着她转。 有次她受不了了,拉了许澈就是一番哭诉,没想到许澈竟然皱眉道:「阿潇,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三妹妹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就应该友爱的,再说了,她们一家在徐州待不了多久就要去京城了,以后想见估计就难了……」 许潇无语,但几次出击对许泠都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反是让她自己变得伤痕累累。 许潇只好告诉自己再忍耐忍耐就成了,许泠许沁一走,许家就还是她的天下! 在许潇的期待中,在许泠的放飞自我中,总算迎来了启程赴京的日子。 许桐的伤好了许多,大夫也说了,只要好好将养着,路上是不会出事的。 顾氏等人才放下心。 出发的日子是许白亲自选的,七月十八,宜出行,宜动土,良辰吉日也! 这次他们走的是官路,行李较之前只多不少,因为许老夫人为他们添置了许多东西,还让许梧请了两队镖师护送。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这一个月是全年最热的时候,好在一直是往北赶路,马车上时刻都备了冰盆子消暑,又选在早上和傍晚赶路,所以也不算太难熬。 比起身体的煎熬,对许泠来说,更难过的,是心里的煎熬。 京城,多么熟悉的字眼!那是前世许泠一直生活的地方,自出生到死亡,她没有离开京城一步,最远的不过是到京郊的院子里泡温泉。 而那里,又承载了太多她的伤痛,是她不愿提及的曾经。 那里的一切,对许泠来说,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无论是太原府还是徐州,都不能给许泠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归属感! 她想看看这个京城是不是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她赏过的景、游过的湖、逛过的铺子是否还是曾经模样。 不仅如此,牵系着许泠心的,还有成王的下落。 耳边越发的喧闹了,入耳的声音皆是带着京味儿的口音,让许泠的心莫名的放松了。 她曾以为再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会承受不起内心的脆弱,或者会痛苦的无法自拔,没想到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反而这么容易就平静了。 过去一个月以来一直担心的问题竟然这样轻易的解决了,许泠突然有些想笑,也有些自嘲。 现在才知道,从前的担心,在真正面对的时候都会迎刃而解。 又何苦去纠结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八月多进的京,许桐九月初就去述职了,新的任命也下来了,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及国之凶仪、中都祠庙、道释籍帐除附之禁令。 众人都有些惊讶,从外官到京官本就是一个鸿沟,同是从四品,可是京官跟外官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为何?因为京城是天子脚下! 一般人调回京的时候都是品级不变,但也够荣耀的了。 要知道,在遍地是官的京城,想要再进一级,简直难如登天! 没想到许桐竟然一跃成为了正四品的官员,尤其在许家上头没有人的情况下,之前得用的许白和许梧一个辞官了,一个自请回徐州做官去了,就是想走动也难。 众人不禁猜测是不是朝廷对许家的补偿。 不管怎么说,这对许家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 但许桐深知不能得意忘形,否则怎么摔下来的都不知道。所以许家还算低调,没有大办宴席。 他们一家住的宅子是许白辞官前一家子住的地方,又大又宽敞,位置也好,许桐去上朝只要两刻钟的车程就可以。 在京城住了一段时日,许泠就觉得有些无聊了,开始想念小豆丁许湛。 来之前许白曾提出要把许湛留在身边教养,许桐知道自己父亲才学过人,又曾是太子少保,有他教导肯定不比在京城入国子监差。 许白的意思是小时候让许湛跟着他,等许湛再大些了,让许湛去京城拜访名师也不迟。 这样看来,再合适不过,但许桐和顾氏还是犹豫了好几天,最后又问了许湛的意思,才下定决心把他留下。 走的那天,顾氏抱着许湛哭的泣不成声。 最后还是小许湛安慰顾氏,说等他在祖父这里学到真才实学了,就进京找顾氏,顾氏才被劝住。 先前许老夫人也想过把许沁留下,说许沁渐渐大了,许老夫人想把她留在身边,顺便把她的亲事安排了。 但是顾氏就不乐意了,这是明摆着不放心她对继女的安排? 她顾如素再小气,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她是不会卑鄙到拿继女的亲事做文章的。况且如今两个女儿相处极为融洽,这是她愿意看到的。许沁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是许沁的品性却是一等一的好,这一点她是认同的。 再加上她的小女儿特别喜欢这个二姐,她若是对继女不好,她的小女儿也是不依的。 在晋地的时候大孟氏曾经亲自找她谈过,说想把许沁留在身边,意思就是想留许沁做儿媳妇。顾氏跟许桐一商量,觉得这样也不错,他们对大孟氏放心。 但是等问许沁的意思时,许沁却表示与杨家表哥只是兄妹之情,别无他想。 顾氏把许沁的意思说给大孟氏听,大孟氏无奈,只能暂时放弃了。 顾氏自认行事磊落,没想到却被许老夫人这样看待,当时就气的不行。 v第二十七章[09.18] 幸好许沁为她解了围,说是亲事但听父母安排。许老夫人才勉强答应了。 所以,现在许家只有许沁和许泠两个姑娘了,少了一个小豆丁许湛,许泠觉得整个许家都少了些生气。她还挺喜欢这个弟弟的,许湛虽然对她不如许沁亲近,但也算友好了,比她刚成为许泠的时候好了太多!有时还爱缠着她玩,让许泠有了种身为姐姐的自觉。 日子无聊,顾氏就让她们出去交些朋友,多认识些别的姑娘, 许泠和许沁也听话的去赴过两个宴会,想融入京城贵女的圈子,没想到这些贵女们都心比天高,还不能容人,见许沁才学好相貌好,就不怎么待见她,怕她抢了她们的风头。 让郡主出身的许泠有些接受不了。 她前世的身份太高,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与现在不同,那些贵女们都愿意捧着她,哪里敢给她脸色看? 饶是如此,她也不愿意与贵女们多亲近。 然而,没想到从前不屑的事如今却这样艰难。 渐渐的,两姐妹也不太愿意出门走动了。 顾氏也心疼她们,好在她本是京城贵女,出嫁前有不少手帕交,这番回来了,就开始与从前的好友们联系起来。她的手帕交与她的年纪也差不多大,有的女儿刚好与许沁许泠差不多大。 顺势让许沁和许泠结识了几个品性不错的小姑娘。 有她们相助,许沁和许泠才算勉强融入了京城贵女的圈子。 其余时间,许沁和许泠都被顾氏安排了学东西。 两个女儿都日渐长大,有些东西是该抓紧学了。 之前在晋地的时候她心疼女儿,觉得她还小,不舍得严苛对她,但是如今她都十一了,再不学就晚了。 所以许沁和许泠的生活都开始忙碌起来。 一晃过去了三年,两个小姑娘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三年间许泠在顾氏的逼迫下学了好些东西,这次她没有再藏拙,而是拿出了前世大半的实力,把所有顾氏让学的东西都学了差不多,当然,除了女红。 人都说人无完人,别看许泠在其他方面都很聪慧,但是在女红这项上,她真的没有天分。 学了这么久,她才算是能做到针脚整齐严密,再深了可就不行了。 如今许泠正与许沁一起跟在顾氏身边学掌家,顾氏说她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就随着许泠外租母学掌家,直学了好久才学会。后来真正嫁了人,她才知道真正的管家有多不易。 于是许泠和许沁每日都要跟在顾氏身边。 这三年大盛并不算多平静,先是东南传出消息说倭寇与南岭王勾结,设了局想害了摄政王,但是却被摄政王反将一军,将他们齐齐拿下。 南边动乱了一年多,最后摄政王用了铁血手腕才制住动荡,最后他修书回京请令取缔南岭王的管辖权,在南边设辖府,由大盛直接派官员任职。 赵显回到京城之后,许泠一直没有见过他。 不知道是他太忙还是她太忙,人都在京城,却一直都没有遇见过。 这日许泠又收到了杨祁的来信,信里提到他近日要来京,与兄长进京赶考,一起来的还有杨彩君。 杨祁一直跟许泠有书信联系,只不过都是杨祁写给许泠,许泠从不回信。 但是杨祁好像从来不气馁似的,每半月必有一封来自晋地的信送到许泠的院子里去。 信里几乎都是杨祁的日常趣事,写成信来看倒也有一番趣味,所以许泠闲着无事也会看看,权当做打发时间了。 没想到这次信里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许泠黛眉微蹙,他信里还说少不得要到许府拜访姨父。 杨祁要来了?那她一定避不开与他见面了。 从他往常的书信里,许泠看出了他在一步步强大。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大盛最大商行的掌舵人都听令于他,除此之外,他还是为数不多的名满大盛的少年才俊之一,甚至,他还接手了他父亲杨凌手里的杨家军,成了名副其实的少年将军。 真真是文武双全了。 他还被世人尊称为明山公子。 不知为何,杨祁的信里从不避讳这些,倒是有些想让许泠了解的意思,把他的强大一点点展示给她看,让他一点点蚕食她的生活,一步步融进去,让她的生活里一直有他的身影。 她知道他在西岐山求学时救下了落水的陆昌严,陆昌严是当今大盛最负盛名的学者,杨祁这一救不当紧,直接成了陆昌严的入室弟子,地位一跃由普通的西岐山弟子成了陆昌严的高徒。 他三年前就开始派人下海探索,去年成功独辟了一条通往西方的海路,比从前的那条路又快又方便。他的人还去到了几个从前大盛没有到过的国家,带回了不少稀罕东西,如今已经那些东西很得大盛贵族的喜欢,为他揽了不少财。 她还知道他曾经悄无声息的屯了数千石粮,没想到一个月之后晋地就遇到了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旱灾,各地都在抬高粮食的价格,他却把那些粮仓打开了,那些粮都以往日的价格出售,挽救了无数晋人。 许泠发觉,她真的无意中了解了很多他的生活。无论她愿还是不愿,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可是……杨彩君怎么也要来?难道她还没有出嫁?算起来她也有十八了吧! 不管许泠怎么想的,反正距杨祁入京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何必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日许泠收到一个帖子,是平郡王家的县主发的,说是要邀请贵女们参加赏花宴。 许泠却觉得有些异样,平郡王家的小县主名盛央,她曾经见过,如今也及笄了吧。不过在她印象里这个小盛央性子有些懦弱,平时不爱说话,家里只得她一个嫡女,所以小时候就被皇帝下旨封了县主。但是她的兄长们都是不成器的,平白败光了平郡王的家业,根本没有半分威胁……或许这就是其他的王爷、郡王都没有不得好下场,只有平郡王一家还好好的原因吧! 虽然落魄了点,但是比没命享福好多了! v第二十八章[09.18] 大盛剩下的王勋贵族,除了临郡王,也就平郡王能看了,但是临郡王妃又做了那样的事,把整个临郡王府都拖下了水,让本该因儿子成了皇帝而尊贵无比的临郡王现在与庶民一般无二。 赏花宴?许泠是不信的! 可是平郡王家的儿子们大多都成亲了,有一两个没有成亲的还都定亲了,就连盛央已经有婚约了,不过她比较特殊,未来夫家是鞑靼的小王子。 那就不是平郡王妃为儿子相看了,让许泠莫名舒了一口气。 自从去年许沁及笄以来,已经有十几家人家上门提亲了,其中有三四家都是为她提的,她都被吓怕了。 她的目光顺着镜子看过去,里面印出一个明媚无比的小美人。 小美人肌肤如玉似雪,双眸潋滟,红唇似樱,腮边的婴儿肥彻底褪去了,显得下巴尖尖的,别有一般妩媚,气质却是别人没有的矜贵,一颦一笑比公主还要高贵典雅。 她的眸子就那样随意一个流转,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意外的让人沉迷,连她自己几乎都要陷进去了。 她突然想起了平时交好的贵女叶菁的话:「阿泠,你怎么生的怎么好!你知道吗,你方才那般,若是被寻常男子看了,定会把持不住的……」 许泠的脸瞬间就红了!她在想什么呢! 低头的时候,看见胸前的起伏,许泠的脸更红了。 这处儿,比前世的时候大多了,起先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越长越大……莫不是顾氏让她吃了太多牛乳的缘故,所以养的太好了? 一月前做的小衣好像又小了,又该做新的了。 许泠心里正盘算着,就被刚进屋的白英打断了思绪。 白英那平日里一贯稳重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喜意:「三姑娘,夫人让你去白梅院一趟,说是要带你和二姑娘去街上呢!」 京城不比晋北,也不比徐州,这里虽然规矩多,但是繁华非常,却又对未出阁的女子格外宽容,甚至允许她们随时上街,只不过很少有贵女们这样罢了。 饶是如此,贵女们的日子也好过许多。所以顾氏要去街上的时候,带上许泠和许沁也不算什么不合规矩。 知道了原由,许泠换下平时在家穿的衣服,穿了一套鹅黄色的襦裙就带着丫头去寻顾氏。 到正堂的时候,才发现许沁已经到了,从许沁口中,许泠知道了,原来顾氏是想带着她们去引宝阁订东西。 顾氏的用意很简单,许泠一猜就知道了,无非是明年她就及笄了,要备好簪子。 引宝阁与寻常首饰铺子不同,那里的每个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精贵非常的,而且要想买首饰,得先预定。去年许沁及笄的时候顾氏就提前半年带着她们两个去选的簪子。 到引宝阁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许泠见到了许多认识的人。 尚书家的小孙女王七雪、兵部侍郎家的三姑娘林眉都是与许泠见过几次的,平时见面也都会打个招呼。除了她们,还有秦国公家的嫡长孙女秦霖也在这里挑选东西,这位姑娘一向与许泠许沁不对付,所以见面不过是白她们一眼而已。 王七雪和林眉见到顾氏都过来问了声好,而秦霖则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单着一项,这两位姑娘就把秦霖比下去了。 人家姑娘高傲的不像话,许泠也断没有上赶着奉承的道理,索性也直接不理秦霖了。 哪里想到这姑娘心眼还挺小,不敢跟清冷的许沁叫板,而是直接借着喝茶的空儿把茶水一不小心洒到了许泠裙子上。 许泠:「……」她敢打赌,这姑娘一定是故意的! 秦霖这时候倒是没有那么高傲了,她宛若一朵小白花,怯生生的拽着许泠的袖子,不好意思的道:「许三姑娘,我真真不是故意的,你没有伤着吧?我没有想到你会突然过来,你若是跟我说了,那我一定不会伤着你的……」 这模样倒像是受欺负的那个是她了。 连旁边送茶的下人看许泠的目光都隐隐带着些责怪了。 许泠:「……」她招谁惹谁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是这位秦姑娘自己主动过来的吧? 许沁不忍妹妹受欺负,黛眉微凝:「秦姑娘还是离我妹妹远一点吧,万一你又不小心掐着我妹妹了,难道还要怪我妹妹自己把肉伸到你的手里吗?方才我看的清楚,我妹妹根本没有动,为何你好端端的喝茶,却走到我妹妹身边茶盏就倾了?」 姑娘们的动静不小,又俱是生的花容月貌,很容易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秦霖被许沁的气势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失了先机,只好白了一张脸,嗫嚅道:「许三姑娘,我真不是诚心的,你原谅我好吗……」 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许泠嫌弃的别过头去。 「秦姑娘还是莫说了,左右我再换上一套衣裙就是了,若不然倒显得我许家人欺负你了。」许泠皮笑肉不笑。 秦霖一噎,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恨恨的看着许泠带着贴身丫头跟着铺子里的人走进内间。 引宝阁对面是京城非常有名的一家酒楼,平日里都是人满为患,而此时,二楼却安安静静,零星只能看到几个屏气伺候的下人。 二楼的雅间里端坐着一位生的极好的少年。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肌肤带着些病态的白,个子虽高,但是身体似乎却有些羸弱,看着比同龄人都消瘦些。 却将他那漆黑的眸子衬的格外明亮,没有一丝丝的突兀感,反而让人看了心生向往,这是怎样一个无害干净的少年呀! 他就像是一块未染上过丝毫尘埃的白雪,干净的不像样子! 声音也是那般好听,就如泉水滴落在溪石上的声音一样,还带着些少年变声时独具的沙哑。 「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一个穿着普通人衣服的汉子低头恭敬的跪在少年面前:「回琛爷的话,您吩咐的事小人都办利索了,但是摄政王府里戒备森严,小人只安排进去了一个烧火丫头……」 少年锁眉听着,良久才展颜一笑,那一瞬,似有流光出现,风华流转! 从少年喉咙里滑出几声轻笑,比玉珠落入玉盘的声音还要好听:「足矣,赵显此人心思极深,若是你安排了其他人,只怕早就被他看破了……」 v第二十九章[09.18]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那汉子佝着背退了出去,换了其他人进去。雅间隔音效果不错,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少年的咳嗽声。 汉子不由有些心疼,这么完美的主子却要忍受常人没有的病痛。 直到出了雅间,那汉子还不敢直起背,他在缓神,等着少年无意中释放的威压过去。别人不知,他自己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怕他现在满背都是冷汗。也不怪他不成大器,他们这群人哪个在主子面前都得汗湿一身衣服! 这两年,主子的气势越发强了,他等下人在他面前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雅间里有一扇窗子,从这里可以眺望到无数美景,引宝阁里的一切也自然而然的落入看者眼中。 少年处理完事,觉得有些烦闷,就让人打开了窗子。 入目的是一张雪白如玉的嫩脸,少年眯起眼睛细看,才发现那是一个生的有几分味道的小姑娘。小姑娘骨架小,身形纤细修长,看起来比旁人更加弱不禁风些,让人看了就心生保护欲的那种……但是该有的却一点都不缺。 少年的手把玩着茶具,目光却追随着小姑娘,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漫不经心。小姑娘被人碰湿衣服的一幕自然也没有错过,直到看到小姑娘悄悄冲天翻了个白眼,似乎很无奈的样子,他的表情才有些动容。 黑眸里似盛了星光! 要换的衣服是一早就备好的,大盛的贵女出门有备上一套与所穿差不多的衣服,就放在马车上,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这就用上了!许泠有些欲哭无泪,好在引宝阁本身就是个极妙的地儿,里面还有几个布置极为大方的房间,就是为有需要的客人准备的。 可是前去引路的小厮却苦着脸回来了:「许姑娘,您看今日这也不知是怎么了,许多姑娘都有事,这四间内间都被用了。」 不小心瞄到许泠的容颜,那小厮呼吸一滞,他突然觉得让这样一位娇嫩的姑娘在这里等着不是个好决定。 又偷偷瞄了许泠一眼,那小厮终于决定为这位好看的姑娘破次例,反正那位也好久没来了,今日肯定也不会来的! 这样想着,小厮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就是绝妙! 他喜笑颜开的又道:「许姑娘,您跟小人这边请,这边还有一间内室,只是不对外人开放,平时只有我家主子一人使用,但是他好久没来了,姑娘可以放心的使用!」 看着小厮那张笑的灿烂的脸,许泠不会说她觉得这个小厮有点不靠谱。她想知道那几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小伙儿突然就变了个画风。 她不会是被骗了吧? 但是小厮的眼睛极为真诚,让许泠没有理由去怀疑什么。 她就让辛夷回去告诉顾氏,只留一个白英陪着。 小厮轻手轻脚推开那扇黄花梨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味儿,说不出的好闻。 许泠悄悄吸了一口气,看见小厮小心翼翼的挑开挂着水晶粒儿的帘笼,然后回头对她抱歉一笑:「许姑娘,这间房间我家主子私用的,里面的东西都比较难寻……」 言外之意就是许姑娘您担待点,这里的东西不能随便碰。 许泠微微一笑,那笑意让人莫名的安心。 小厮点点头就退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许泠环顾一周,发现这里的布置雅致非常,又平添了几分大气。墙上挂了一副寒松图,榻前隔了一块松鹤的屏风,还摆了张大理石镶玉的书桌,看得出来,这家主人平时会在这里办事。 书桌上还放了一张未完成的卷轴,远远看上去似乎像是一个女子的画像,不知为何,只约莫一眼,她就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那个女子的画像还没有画完,衣饰都齐全,脸却是空白的。不过那个女子头上戴的发式她挺熟悉的,跟她前世最喜欢的那支红宝石的簪子有些像。 不过许泠意识到这里是别人的隐私,就没了窥探的意思,简单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下去了。 那这里的主人又是谁呢?她前世就知道引宝阁,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主人是谁。 罢了,左右与她无干系,她想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何用。 发现这里没有什么异样之后,许泠才迅速的解开衣带。 那盏茶几乎是满的,一滴不洒的全泼在了她的身上,最里面的衣服都湿了。许泠早就不舒服了,能忍到现在也是无奈之举了。 她身材纤细,纤腰几乎是不盈一握了,偏偏上面那处儿丰盈却恰到好处的饱满,在绯红小衣的衬托下,有如雪山之巅的美景,让人看了就心生垂涎…… 白英一个女子都看的面红耳赤,她避开视线的同时心里还暗暗感叹,自家姑娘生的……太好了吧! 却说赵显今日有些不虞,索性出府转转。 他不过是出去了一年而已,再回来的时候,朝中事已经有些隐隐不受掌控了。 礼部尚书竟然上书说小皇帝年纪渐长,是时候立后、广选后宫了,但考虑到小皇帝身子弱,所以暂时先选后。 立后之后呢?就是他这个摄政王退位之时了吧。 昔日人不在,他的位置再高,权利再大又有何用!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显周身气息比往日更加清冷,他长身玉立、矜贵无比,单站着就是一道风景,但却让他身边的暗卫们都缩紧了脖子。 在暗卫们眼中,摄政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格外有手段,让众手下推崇至极,他平时清冷如谪仙,但是有时又如暗狱的修罗,让别人猜不透。 就如小皇帝的事,明明这两年小皇帝的野心越来越大,摄政王却放任他发展,丝毫都不担心有朝一日被小皇帝得了权。 但摄政王就是摄政王,他做什么都是有他的理由的! 暗卫们见摄政王准备进这个房间,都收回目光,并且悄悄低下了头,因为他们知道,摄政王来这里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扰。 当他修长的手搭上门的时候,赵显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 v第三十章[09.18] 赵显冷眉一挑,侧耳听了片刻,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微小的声音。赵显眼里涌出一抹嘲讽之色,谁这般能耐,连这里都找到了? 随手推开门,赵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当他挑开帘笼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一片冰肌玉骨就那样硬生生的闯入视线,香肩微露,圆润可爱,美背被衣衫遮挡了一半,雪白滑腻的不像样子,在那绯红小衣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她的娇美。 那小细腰双手一合就能握住,又让人不得不去想象,她那么嫩,是不是一用力就折了呢…… 引人犯罪!!! 偏生那罪魁祸首还不自知,小姑娘见小衣的带子有些松了,还用她那纤纤玉指托起那处儿丰盈,紧了紧小衣带子。 赵显呼吸一滞,喉结艰难的翻动几下,凭着多年来禁欲才压制住了心里的那片躁动。 有那么一刻,赵显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好在小姑娘动作和利落,片刻功夫就穿上了衣服,也把那诱人的娇躯包裹在了衣服里。但她今日的襦裙有些紧,把她高耸的胸脯勒的越发饱满。 空气中散发着赵显曾经闻到过的甜香,甜、香、诱人。 赵显屏住呼吸。 小姑娘也回过了头,她那尖尖的小下巴滑过一个美丽的弧度,将精致的小脸暴|露无遗的展示在赵显面前。 赵显:原来那小姑娘长这样大了! 许泠:啊啊啊,怎么会有男人??? 许泠回过头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他背着光,面容有些看不真切,但周身的气质却很好,他就那样站着,就散发出一种天然的贵气,让人觉得他冷漠不可接近。 如果忽略他眼中的幽光的话。 许泠被吓的连声都发不出了!!!她就是来换个衣服而已,怎么还有男人在这里!!! 男人!!! 许泠更加发不出声了,不知道这个男人看了多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此处只有她和白英两个姑娘,白英还背过身去不看她,所以白英现在都没有意识到房间里进了个男人。 不管他看没看到,反正她的清白是没有了。假使这个男人再有些坏心的话,她们只有两个姑娘,根本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希望他的人就如他的气质一般……许泠几乎是颤抖着在心里祈祷。 那小模样显然是怕极了,缩着肩膀,大眼睛雾蒙蒙的,里面写满了惊恐与不安。她花瓣一样的唇被贝齿咬住,看起来就软的不可思议,就像她方才托起的那两团丰盈一样…… 赵显拧眉,她不知道吗?她这个样子,让人更想欺负她了! 空气又静默了几瞬。 赵显迈起长腿往前走了几步,让他的面容展现在许泠面前。 许泠见他竟然走过来了,更慌了,吓的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 赵显的冷眉拧的更紧了。 待看清对方是赵显的时候,许泠莫名舒了一口气。 她自己也解释不清这是为什么,好像突然间就知道自己安全了一样,她打心底觉得赵显比旁人更加安全,即使他曾经做过那样的事。 他在她是许泠的时候救过她三次,虽然曾经对她存了杀心。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虽然心知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心狠手辣之人,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还是希望陪她度过危险的是他。 许泠从他的眼里看不到危险的信息,也许这就是她放松的原因。 赵显还是那样站着,只不过距离近了些。他的黑眸依然是那种冷然的样子,丝毫热度都没有。 他那样子就如一个谪仙一样,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许泠开始猜测,他一定什么都没有看到,对,应该就是这样! 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许泠眼中的惊恐也慢慢褪去,开始浮起一抹疑惑。 赵显为何在这里? 莫非这里是他的地方?那引宝阁也是他的产业了……怪不得从前他有能耐让引宝阁把做出来的首饰先送到她面前选,她选剩下的才拿去铺子里卖。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都被他搪塞了过去,每当她问起的时候,他总是拥着她,含糊道:「不过是一个铺子而已,能为你做首饰是他们的福分!」 当真是把她捧在了手上了。 若不是白英突然发声,许泠和赵显估计会一直对望下去。 许泠的眼神有些空洞,明显跑神的样子。 赵显盯着她,目光还是一贯的冷然。仿佛刚开始的那一抹炙热压根没有存在过一般。 赵显挑了眉,这样也能出神? 白英还是闭着眼,她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赵显进来的声音,赵显挑帘子的声音,许泠惊慌失措的呼吸声…… v第三十一章[09.23] 作为一个最得力的大丫头,白英一直谨遵主子教诲。她知道主子面皮薄,平日里沐浴的时候也极少让人伺候,更衣什么的也习惯亲力亲为。 所以她体贴的别开了脑袋闭上了眼。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白英还是不敢打扰主子,只能小声询问主子:「三姑娘,您好了吗?夫人该等急了。」 许泠去看赵显,只见他还是一幅长身而立的样子,不由有些着急。 他怎生还不走? 万一被白英看见了,那她的名声岂不是真的没了? 其实她心里对他还是抱有期望的,她知道,赵显对她一直没有什么企图,况且她现在是许泠,与他更是没有半分瓜葛。 按照他前几次的做法,这次应该也不会欺负她的吧? 赵显却给了她一个眼神,那眼神似乎是要她打发了白英??? 许泠不确定的又看了看他,见他还是那样,才不情不愿的开口,是对白英说的。 「白英你先出去,在门口等着,我一会儿就好……别睁开眼!」 白英被唬了一跳,差点就睁开了眼。自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但是许泠又怕她睁眼似的,慌忙吩咐她出去,还一再强调不准睁开眼。 白英这就想起来一件事。有次主子沐浴的时候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正候在外面的她心里一急,还以为主子摔哪了,急急忙忙就进去了。结果自家主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隐约还带着一丝丝的羞涩,娇声呵斥她出去。 事后若不是被夫人叫去谈话,她还不知道,原来她家主子那日来了初次月事,沐浴的时候才发现。难怪那样娇羞了! 白英心里有了底,明白了几分,虽然不好点破,但这终究是在外面,少不得要点拨主子几句,万一弄衣服上了,岂不叫人看了笑话去? 犹豫了半晌,在快退到门边的时候,她才试探着开口:「三姑娘,可要奴婢去寻些月事带?」 许泠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白英说了什么,她瞬间就面红耳赤了! 月事带??!!! 还在赵显面前这样说! 许泠简直想去死一死了,她前世是永安郡主的时候也没有在赵显面前提过这东西! 白英只听到自家主子带着些羞赧的呵斥:「不用!」她只好听话的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许泠拿眼去瞄赵显,见他面上还是一派沉静,仿佛就没有听到那三个字一样。或者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许泠这样猜测着,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在曾经夫君面前提到月事带什么的,也挺难为情的。 她红着一张脸,就像抹了脂粉一样,在嫩的几乎能掐出水的腮上晕出一片绯红。 光看着就让人有些呼吸不顺了。 赵显别看目光,也让他微红的耳根避开了许泠的视线。 是赵显先开的口:「你为何在这里?」 许泠又是一脸懵逼,这话不应该是她问的吗! 但自知理亏,她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毕竟她是来借光的,于是只能嗫嚅道:「是你家……你家铺子里的伙计领我来的。」 言外之意是她并不知情,也不知道这间房间是他专属的。只能把责任推到了小厮身上,横竖他又不知道是哪个小厮。许泠决定等安全度过这一劫再去谢过小厮。但是说实话,若不是那个小厮,她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虽然她知道那小厮也是好心。 她的小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看他。 赵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看到她低垂的臻首,下面是宛若白玉的一小截脖颈,那线条柔美的不可思议。 他轻咳一声,压下突然涌起的躁动。 心里却是有些不屑的,她一个小姑娘,也能挑起他的兴致? 这不屑并不是针对许泠的,而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自诩深情,自始至终心里只有永安一个,从他懂得情滋味开始,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容下过旁人。 无论永安是活着还是已经不再了,他对她的那份心却从来没有变过。 后来无意中见过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那段时候正是他最痛不欲生的时候,也许是太过思念她,他把那位姑娘接到了府里。 即使两个人有着相似的面容,但是对着那个姑娘,他却提不起半分兴致,因为他知道,那不是她。 赵显对自己的克制力有信心,没想到压抑了几年的欲’望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样轻易的撩起来了。 赵显黑了脸,每当遇到这小姑娘,一切似乎都不受控制了! 许泠又慌乱的解释道:「你铺子里的伙计说这里没人……我没有随意动你的东西!」 瞧瞧她,吓得连尊称都忘了,竟然直呼当朝摄政王为「你」,若说不是受上辈子习惯的影响是不可能的。 之前那小厮特地说了这里的东西个个珍贵非常,所以她才这样解释,生怕他误会她碰坏了他的东西。 好在赵显并不在意,他也不理会她那句话,只问她:「和你母亲一起来的?」 v第三十二章[09.23] 许泠飞快的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我二姐。」生怕因为有所隐瞒而被迁怒。 又是几息的静默。 他问完这一句话就不说了,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偏偏他位高权重,又是个威武雄壮的男人,她只能跟着沉默。 简直就尴尬的吓人! 赵显不说话,许泠更不可能主动去跟他说话了,说什么呢,总不能问他有没有看到她在更衣吧! 室内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但赵显是习过武艺的,他气息绵长浑厚,一般人很难听到。从前的永安郡主是知道的,他总是在晚间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把把她揽到怀里,非要与她耳鬓厮磨一番不可,之后才去净房洗漱。那个时候,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在她旁边看了多久,因为她从来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更别提呼吸声了。 而这时隔了这样远的距离竟然也能听到,许泠有些诧异。他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情绪波动? 气的?并无多大可能,因为许泠从他的眼睛里能够看出,那里平静无波,也没有任何动怒的征兆。 许泠突然想到,唯一的刺激估计就是她换衣的时候被他看光了! 想到这里,许泠立时有一种巨大的屈辱感。他难道就那样看着?他究竟是何时来的!难不成看了全程??? 募地抬起头,许泠本欲问个清楚,看到赵显脸上的表情时,却陡然收回了将将出口的话。 因为他的脸上,仍是那种一贯的冷然,与他周身的冰冷气息几乎融为一体了。他就那样看着你,突然就让你觉得自惭形秽。 他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男人,要地位有地位,要相貌有相貌,要手段有手段,指不定多少姑娘家等着投怀送抱呢。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看她一个尚且青涩的小姑娘! 许泠的呼吸顿了顿,终究没有问出口。 问了又能怎样,她总不能要他负责吧!况且他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小妾吗,还是杨彩君的姐姐,听说还是摄政王府里的半个女主人呢,哪里就需要别人了。 他愿不愿意负责还是一回事呢,就算他愿意负责,也不过是用顶小轿把她抬回去做姨娘罢了,她不稀罕!况且两人之间隔了这样大的家国大仇,她怎么能安心嫁给他?不在新婚之夜趁机捅死他就是好的了! 赵显又往前迈了几步,离许泠越发的近了,许泠也不敢后退,因为他的气势迫人,她生怕她一个不慎的行为惹怒了他,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股惑人却又清新的甜香扑鼻而来,更加浓郁,也更加清晰。 赵显清清楚楚闻到是从她微微露出脖颈的领口溢出的,赵显拧了眉头。 一个小姑娘,生的这般甜做什么! 看见赵显拧眉,许泠本能的一缩,心中惊疑不定,他这是怎么了? 赵显到了许泠面前,与她不过是一步的距离,就不再靠近了。 面前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高了,从前还不及他的胸膛,就是小小的一团。而现在,她拔高了不少,已经及他的胸口了,身段也比旁的小姑娘好点。 半晌,赵显才幽幽道:「我会娶你为妻的。」 不过是一个妻子的位置而已,这点他赵显还是给的起的,但再多他就不能给了。 看过了就要负责,这是一个男人应的负责! 但小姑娘作何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许泠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刻意规避的问题就被他这样说出来了? 看来他是看到了什么,看到的还不少! 许泠的脸又窜的通红,气愤,也无可奈何。 她想起来他的身份,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而她只是一介四品官员的女儿…… 但他说什么?妻子?不是小妾? 说实话,无论是王妃的位置还是小妾的身份,在她眼里都没有任何差别,因为她压根就没有半分兴趣! 笑话,前世被他祸害的家破人亡也就罢了,好不容易重生了一回,她可不要再栽在他手上。 同时,还是有点伤心的。 原来永安郡主在他心里就没有半分地位,他竟然这样随随便便就许人正妻的位置,那又将曾经的永安置于何处! 毕竟是曾经爱过的男人,说不难过是假的。 许泠的神色黯淡了些许,良久,才抬起头,坚定道:「谢过摄政王,但臣女并没有攀附之心。不需要摄政王慷慨相救了,不过是看一眼罢了,摄政王可以当做没有看见,臣女也绝不会说出去的。若是摄政王心中还是不快,那臣女只好出家做姑子去了。」 赵显的脸突然就沉了下来。 她宁愿做姑子也不愿做他的妻子? 虽然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承诺,赵显会履行,但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左右不过是一个位置,他可以给她整个大盛除皇后之外最尊贵女人的身份,但是再多却是没有了,权当做对她的补偿了,毕竟他「不小心」看了她。 没想到她竟然不领情? 满大盛的姑娘家哪个不想做他赵显的女人,就是一个丫头的位置也让她们趋之若鹜,前几日还有一个三品大官要将家里的嫡女送给他做妾呢,但他给推辞了……她竟然不领情! 还信誓旦旦说要去做姑子? v第三十三章[09.23] 赵显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她这是在质疑他的承诺不可信?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赵显又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补充。 但是许泠似乎不受打动。 她依然用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他,虽然娇态十足,却十分坚持的样子。 许泠就那样不言不语,试图用眼神来消除赵显的打算。 赵显的眉毛拧成一团,见小姑娘心意不改,心里有些发堵,又问她:「为何,你不情愿?」 许泠毫不退缩,直直的看着他:「回摄政王的话,臣女谢过摄政王好意。只不过臣女还小,暂时不想考虑这些,况且婚姻大事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臣女能够决定的。」 赵显「……」她还小?那就是嫌他老? 嫌他老?这可真是个新奇的体验。 在赵显之前的生活里,所有人皆赞他年少有为,后来成年了,便说他才华横溢,地位更是无人可以匹敌,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嫌弃他的人。 也对,她今年不过十四五吧,而他都二十六七了,他大了她一轮。 赵显也定定的看向小姑娘,也是,她确实太小了,身子看起来还有些弱…… 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可以向皇上请旨,让他赐婚的。」这样便给她足够的体面了吧。 许泠不为所动,依然执拗的看他,黑眸沉静如水,里面写了太多。 赵显看不下去了,他败下阵来。 她的眼神太过熟悉,里面的执拗、不甘都曾经出现在永安的脸上。 每次永安与他闹脾气的时候都是这般模样,明明娇弱的要命,还死不服输。 赵显听到自己的心猛的颤了一下,那声响比惊雷来的还要清晰。让他无端的生出了退让怜爱的心,一如他对永安那般。 说到底不过是借口罢了。她就是不想嫁与他。 赵显呼出一口闷气。 白英又在外面催了,大有随时都有可能进来的趋势。 赵显用手指捏了捏眉头,示意许泠可以离开了。 许泠立马毫不留恋的走了。 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赵显觉得自己有些烦躁。 转身看到书桌上摆着的画了大半的卷轴,他才感觉稍稍好受一些。 心里只觉得,他之所以会反常,盖因为她与永安太像了。 赵显又端着那幅画看了良久,脸上浮现出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眷恋、悔恨…… 出去的时候,暗卫们发现自家主子的脸比进来之前更黑了,不过怀里多了张卷轴,这点也与进去之前不同。 暗卫们之前亲眼看见一个眉眼如画的小姑娘从主子私用的房间出来,相视一眼,皆是满目惊讶。 那里主子不是从来都不让人进去的吗? 至于那个小姑娘???应该就是所谓的区别对待了吧!!! 后来没想到自家主子以这般黑着脸的修罗模样出来,他们都有些惊讶,不是金屋藏娇吗?难道温香软玉在怀也没能让主子纾解? 他们一时也有些纠结那件事该不该报。 最后,还是个暗卫头子鼓起勇气,开始汇报:「禀报王爷,方才咱们的人看到了小皇帝出现在对面的茶楼……」 许泠回去找顾氏许沁的时候,她们都把簪子挑好了。见到许泠回来了,顾氏才不冷不淡的斥责她两句,无非就是怪她磨蹭耽误事了。 倒是丝毫不担心女儿的安全问题。因为她知道,这里再安全不过。 对于顾氏的责怪,许泠丝毫不放在心上。她知道近来顾氏虽然对她稍微严厉了一些,但是宠爱却丝毫没少。 许泠也就微微一笑,走到顾氏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开始道歉撒娇。 顾氏一向拿这个从小就放在手心里的小女儿没办法,耐不住许泠可着劲儿撒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本就水嫩无比,偏生许泠颜色比旁人都好许多,让人看了她那张脸就不忍心责怪。 这下子,饶是顾氏有满嘴想要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但却逃不过许沁那一关。 自小一起长大的,许沁对自己妹妹了解最深。她见许泠虽面上一副乖巧平静的样子,眼神却不如以往那般灵动了,于是心生怀疑。 她悄悄把许泠拉到一边,小声问她:「你怎么了,可是收欺负了?」 许泠神色一顿,随即笑道:「哪有的事,我不过是去更个衣而已,哪里就会被欺负了。」 v第三十四章[09.23] 看见妹妹这个样子,许沁更加不信了,她再熟悉不过,自家妹妹若是心里有事,就会表现的若无其事,只有眼神与平日里不一样。 端倪已现,她表现的越平静,许沁就越发担心。 在许沁眼里,许泠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一直都过的顺风顺水,被许家人保护的很好,从来就没经历过什么打击挫折,遇到事的时候难免比旁人更加脆弱。 许沁握着许泠的小手,带着暖意的目光看进她的眼里,「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还是,遇见了谁?」 面对许沁的试探,许泠差点就破功了,她凭借着在银角殿两年孤魂野鬼的生活才练就的平静之心才压制住倾诉的冲动。 告诉许沁又怎样?不过是让许沁也徒增烦恼罢了。 「姐姐放心,我真的无事的,对了,你们为我选好簪子了吧?好看吗,我要先看看。」许泠转移话题。 顾氏不知情,只当小女儿天美,就招招手让下人把刚选好的簪子的图样子拿出来。 图样子画的很精致,笔笔都刻画的栩栩如生,甚至把簪子上头发丝般粗细的纹理都画的清清楚楚,端的是精美绝伦。 许泠捧着画册,却看的心不在焉。 顾氏在旁边指给她看:「这个是我与你二姐看了好久才定下的,足够华丽又不奢侈,当得起及笄的大礼,看起来也挺简单大方,你向来喜欢这样的……本想给你做个金镶珠石云蝠簪的,但是前个儿你顾家表姐及笄时戴的就是这样的,我寻思着你一向不喜欢与别人用一样的东西,就挑了这个,你先看看喜不喜欢,不满意还可以跟师傅说让他改改……」 许泠悄悄抬起眼帘,看着顾氏毫不掩饰的宠溺,心里的那股郁闷一扫而空。 算起来,她也成为许泠四年有余了,跟顾氏可谓是朝夕相处。这四年来,顾氏总是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有时候又会用母亲的身份教育她着实让她成长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她体会到了母爱是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关心,也是一种望你成器的期盼,更多的是给你一种心灵上的依赖。 在许家,除了顾氏以外,许桐和许沁也让她很温暖。所以,这几年,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真的许泠了,差点都忘了家国大恨! 说「忘」不过是种托词罢了,更加确切的说,她是在逃避。 不仅在逃避她的过去,也在逃避未来。 说实话,重生一次之后,许泠变得很惜命。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无论怎样,活着才是最好的。 她是有些贪生怕死了。 从前被成王和赵显宠的太过,她的眼里除了诗词歌赋,只有琴棋书画了,其他几乎是一概不知的。若不是成了许泠,她估计永远都不会知道京城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是生活太安逸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融入有些困难,后来的生活是她前世一直渴望的那样,健康、安逸、平凡、幸福。让她不由自主的就陷了进去。 前几次见到赵显的时候,她也曾想过报仇、后来她就想开了,过去的仇恨已经是解不开的锁链了,困住了永安郡主的一生,她又何必再去自寻烦恼? 再退开一步说,她只求找到成王的下落就够了,别的事情,又与她何干? 不是说杨祁要到京了吗,许泠还记得离开晋北前的那一日,杨祁用满路的海棠花把她引到了他面前,他说:「若是你喜欢赵显的权势,那我也可以做到,用不了几年时间,我就能与他一样权势滔天,甚至比他还要更胜一筹……」 杨祁的话,她是相信的。 看吧,不用她动手,赵显的日子就开始渐渐不好过了。 因之前的事,许泠也没有在这里呆下去的心情了,她懒懒的跟顾氏说想回去了。 顾氏颇有些无奈,但到底是疼爱女儿的,也没多待,就带着女儿回府去了。 之后几日,许泠一直怏怏的,顾氏看了难免有些心疼,但是怎么问许泠都不说是为什么,顾氏没办法,就劝她出去玩玩散散心。 许泠不太愿意,因为她发现一出门就都是事,不如不出门。 顾氏没办法,索性不管她了,心里只当女儿长大了难免有些小女孩的情绪。 又过了几日,许泠才算缓过来。 这日用晚膳的时候,顾氏让芸香寻了许泠和许沁过去,说是许桐有话说。 许泠心里挺疑惑的,能有何事?让许桐也这样上心,看来一定与朝廷有关了。 果然,用完晚膳,许桐服了漱口香汤,就开始跟两个女儿说起话,顾氏在旁边看着。 「你们可收到了县主的请帖,赏花宴的那个?」 许泠和许沁相视一眼,心里疑惑许桐怎么也会关心这个,皆点了点头。 许桐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宴会本来我不想你们去的,既然收到了帖子,那就去吧!」 为何? 这下许泠更疑惑好奇了,这个父亲,没事卖什么关子呀!偏偏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这才最勾人! 许泠心里想知道,见许桐不愿意说,就开始扯着许桐的袖子撒娇。 这几年许泠撒娇的功夫越发精益,比当年在成王面前更粘人,粘的人明明心里不愿意的事,被她这样一搅,就变得再情愿无比了。 许桐刚从官府里回来,穿的还是官府,他怕许泠把他的袖子扯皱了,明天上朝的时候被同僚笑话,才不得不开口解释。 「你们可记得小皇帝今年多大了?十五了,可以选妃立后了……平郡王如今是唯一的皇室宗室了,名义上算是小皇帝的伯叔,以他的名头为小皇帝选后再合适不过,再说了,只是借着县主的名头而已,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再说了,立后是揽权的第一步。」 怪不得了,小皇帝已经这样大了。 那这场赏花宴就成了变相的相亲宴,还是小皇帝一个人的。 v第三十五章[09.23] 若是赵显有意见的话,也无可奈何了。 名正言顺,而且名义上只是一个赏花宴,没什么好说道的。 「本来我想让你们远离这些的,进宫听起来是挺荣耀的,但是当今局势不明,说不定哪天皇位就换了人,把你们送进去无疑是送死。但是没想到竟然借了这个档儿。既然收了帖子,就去吧。小皇帝想要得势,就要找个有力的皇后外家,京城里比我位高权重的人多了,也没什么可能选你们。」 许桐又解释,生怕女儿们不懂似的。 许泠点点头。正如许桐所说,宫廷生活并非表面上那样的光鲜亮丽,她好不容易逃离了这个牢笼,再也不想进去了。再说了,不过一个赏花宴而已,她去了也没什么。 这便做好决定了。 许桐是鸿胪寺卿,鸿胪寺的主要职责就是司礼,立后是一项大礼,所以他才知道的比旁的官员多了些。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宴会,旁的官员有的猜到了一二,有的并不知情。那些知道的大多让自家女儿盛装打扮,以求能图个皇后之位,再不济,妃位也是极不错的。 他们却忘了,两三年前,他们心心念念的还是成为摄政王的岳丈呢。许是因为他们发现摄政王对小皇帝不仅没有多加约束,还纵容无比,到现在都没有让小皇帝「病重而死」。现在小皇帝日渐长大,日日兢兢业业,这般年纪就已经宵衣旰食了,让一些蠢蠢欲动的官员看到了希望。 也许,几年之后,大盛的主人会是这个小皇帝呢? 这倒不是说赵显做的不够好,而是这些古板的文官心里一直追寻正统,他们虽然很佩服赵显的治国有方,但是他们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他这个摄政王做的名不正言不顺。 一来他不是小皇帝的伯叔,更何谈拥有大盛皇室的血统,二来还是他太过有为了,让一些人开始担心他会不会贪恋权势,如今小皇帝已经十五了,也到了该掌权的年纪了,摄政王却还没有放权的意思…… 这日正是盛央县主办的赏花宴,顾氏前两日就让身边人把她为许泠许沁两姐妹备好的衣饰送过去了,许泠的是一套鹅黄色齐胸瑞锦襦裙,许沁的是一套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 再配上顾氏早就挑好的配饰,她们两个的打扮说不出的简单大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衣饰本身并没有很华丽,因为她们知道此次赏花宴的内涵所在,都没了打扮的心思。 因为越出众越危险。 但是表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到的。顾氏的眼光一向很好,她挑的衣饰看起来足够庄重,又不失女儿家的娇俏,但是在一众刻意打扮的姑娘们的衬托下,就显得普通了。 远远看去,两个姐妹花一个明艳一个清雅,平日里能见到一个这般容色的就很难得了,这般还一下出现了两个,直教周围人看的目不转睛。 稍大些的那个姑娘气质空若幽兰,看起来就是那种才气无双的姑娘,她看人的目光让人觉得很舒服,让被看者觉得自己就是被重视的那个。 至于那个小点的?虽然细瘦了点,但是看着身量还是不错的,肤色更是如美玉一般,无暇且白皙,长相也是少有的好看了,只不过现在年纪尚小,有些青涩,可以想象的出来,等她再长两年,那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可不就是她的了! 宴会设在平郡王名下的一座园子里,园子是皇后新赐的,所以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崭新无比,连花草都是新植的或是移栽的。 许泠和许沁来的不算早,园子里已经有不少姑娘在了,她们或是三两成群说着悄悄话,或是独自饮茶赏花。作为主人的盛央却并不见身影,也许是去哪里忙碌去了。 姑娘们见到许泠和许沁进来的身影,多多少少有些羡慕或嫉妒了。有几个心性小的姑娘甚至差点绞坏了帕子。 有那不怎么认识二人的姑娘心生好奇,问旁边的姑娘这两位姑娘是哪家的。 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姑娘瞥了她们一眼,语气酸溜溜的:「你竟不知道她们?可真是短浅了。喏,那个穿堆花襦裙的叫许沁,人家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呢!」 见听的姑娘不太相信,那黄衣姑娘又嗤笑一声:「去年的赏诗会她做的诗被黄夫人评做了第一,可不就是京城第一才女了吗!」 又有几个姑娘闻言凑了过来:「你说的黄夫人是当今太傅的夫人?她不是一向清高孤傲吗……听说她去年收了个关门弟子,就是那个许沁吗?这样看来这个许沁应该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对她们的话,黄衣姑娘并不做回答,只指着许泠继续道:「这个穿瑞锦襦裙的叫许泠,是许沁的妹妹。没听说过有多少才气,长得倒是勾人,指不定是个什么样的妖娆人物呢。」 这个黄衣姑娘就是秦霖。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许家姐妹。刚开始她的不喜是针对许沁的,秦霖一向高傲,受不了有人比她有才气,尤其是那个比她才气好的人长得还比她好看。 后来发现许沁压根就与世无争,你把对方当对手,对方却丝毫不把你放在眼里,多么挫败呀! 她的不喜就转移到了许泠身上。因为她发现许泠比她姐姐还好看,她就受不了了。 秦霖曾经无意中见过小皇帝一次,就被他的容颜迷住了。那是一种纯粹的干净,却在无意中蛊惑你的心神,让人不由自主就想陷进去。家中长辈透露给她小皇帝要选后的消息之后,她就一直翘首以待,没想到竟真让她等到了这场赏花宴。 为了今日的赏花宴,她特地挑了许久的衣服,才选中这套黄色的,看起来娇嫩又妩媚,但是没想到许泠穿的竟然也是这个颜色的。 明明许泠的裙子比秦霖裙子的样式简单多了,但是穿出来却比秦霖好看了不止一点,可以说完全就是两个等级的。 一个是用裙子来装饰人,一个是用容色美化了裙子,能一样吗? 只怪这两年许家姐妹的名声越来越大了。许泠还好,她不怎么出去,也很少参加宴会诗会之类的,所以京城贵女们对她印象不怎么深,只记得她长的挺好看,但是据说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所以当不得她们的威胁。 许沁就比较难过了。她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对别的姑娘都谦和有礼。可是别的姑娘却认为她抢了她们的风头,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对她都有些隐隐的敌意。若不是许沁性子温婉大方,也不在意这些,她如今只怕都要气死了。 姑娘们手段也不少,对不喜欢的人使的更是顺手。刚来京城的时候,许沁被捉弄过好几次,万幸都凭着她的聪颖机智避开了。后来姑娘们见她不放在心上,待人还是跟以往一样的温婉,她们才勉强接受了许沁。 当然,有人嫉妒,也有人心生欢喜。 高兴的有叶菁、顾沉雁她们几个,她们对许家姐妹的到来就显示出了极大的欢喜。她们本来也都熟悉,都是脾性差不多的姑娘,在一起也有话聊。 她们都坐在一起,此刻见到许家姐妹来了,都迎了上去。 几个好友见面自然是一番说说笑笑。 顾沉雁是许泠的表姐,也就是顾氏的侄女。她生的甜美,可能是因为血缘关系,她的长相与许泠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她身材比较娇小,而许泠虽纤细,但是高挑。所以猛地看上去两个人也不是很像。 她穿的裙子的料子是滚雪细纱,样式与许泠的差不多,此时见许泠穿的比她好看,便佯作生气道:「泠妹妹也不知道怎么生的,偏生这天地间的灵气都汇聚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啧啧,长得比我美也就算了,偏偏长得比我还快,瞧你这纤腰款款的,倒是比我这个表姐还高了。」 顾沉雁说这话的时候,就拿眼睛去瞄许泠的胸口,她的动作毫不遮掩,惹得众人皆是一笑。 第三十六章[09.27] 许泠有些羞赧了,偷偷瞧了眼顾沉雁的胸口,再瞧瞧自己的……顾沉雁比她还大一岁呢,胸口却还没有她的饱满。 想到这里,许泠颇有些无奈。只怪顾氏把她养的太好了。 「快别说我了,听我娘说,表姐你要定亲了?」许泠把话题扯到顾沉雁身上,省得她们再打趣自己。 顾沉雁立马变了脸,不快道:「别提了,我都快被烦死了。御史家的公子之前到我家来提亲,我都没有见过他,就要嫁给他?再说了,我才十五,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在大盛,姑娘家十三四岁就定亲,十五六岁成亲的比比皆是。贵女们倒是晚了些,可以等到十五六定亲,十六七成亲。但若是十八还没有成亲,那就太晚了,很难找到好的了,只能屈身低嫁。 顾氏当年不就是如此吗! 许沁听了,面色也有些不太好。她如今十六了,顾氏早就带着她开始相看了,但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 不是顾氏不用心,只是许沁还没有想嫁人的心。顾氏给她寻的人她都看过,皆是难得的俊秀人才。但是她看了都没有感觉,所以才一直婉拒顾氏的好意。 几番下来,顾氏也有些疲惫了,但她这几年见女儿与许沁相处的融洽,她就换了一种目光看待她,这样瞧着,许沁也有几分入眼了。 所以,顾氏也真心为许沁好,自然不想她受委屈,嫁个不喜欢的人。但是这样折腾几次,耐心再好的人也受不住了。 「我跟我娘商量了半天,软磨硬泡才让她答应我过过再考虑。半月之后不是春闱吗,等金榜下来了,再说定亲的事。那个公子也是要下场的,不知为何考试之前就来提亲了。若是他考的好的话,我就同意了,若是不好,我也有拒绝的理由了。」顾沉雁继续道。 许沁想起来顾氏也跟她说过,等春闱之后就再替她相看几个,若还是不成,只能写信给徐州老家,让许老夫人定夺了。 一时之间,各人都沉思不言,氛围有些沉闷了。 叶菁和许泠差不多大,但是她家中长辈也开始为她相看了,所以她也有些感慨。 许泠陡然听到春闱,这才恍惚想起了什么……杨祁应该已经入京了吧。 正想着,就见一个打扮的格外庄重的姑娘被几个姑娘簇拥着来了。姑娘们脸上皆挂着笑,像是刻意捧着那姑娘似的,让人看了觉得有些不自然。 那姑娘正是盛央。 盛央并没有被众姑娘的热情带动,相反,她还有些拘束。 她性子稍稍有些怯懦,平素也不太爱与人打交道,所以遇到人多的时候难免有些拘谨,更别说这次还是她主持的宴会了。 许泠隔着人群看她。记忆中的盛央还是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跟着她母亲去参加宫宴的时候从来都不敢说话。 值当时的公主们除了永平,大都是盛气凌人的,没少欺负这个看起来就好欺负的堂妹。所以这个小姑娘后来也不怎么敢去宫里了。 有时她心生怜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可怜,就特地找她说话。盛央虽然性子弱,但是谈吐、礼貌都是不差的,所以永安郡主对这个小姑娘还有两分喜爱。 后来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就极少再关注其他人了。 没想到,六年之后,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这般大了。 许泠心里有些感慨,这个小姑娘再也不会扯着她的袖子怯懦的喊她堂姐了,她失去的那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从来没有如这个时候一般清楚的感受到,她再也不是那个永安郡主了。她是许泠,与永安郡主没有半分瓜葛。 见盛央走过来,众姑娘开始行礼。按身份,盛央是这里最尊贵的,她是当今小皇帝的堂妹,大盛唯一的县主。让众人岂有不拜之礼?莫说平郡王府如今有些没落了,就是太后肯让盛央来办这个赏花宴这一点,就让人开始敬重她了。 盛央走到众姑娘中间,脸上浮起一抹拘谨又温柔的笑,开始解释方才为何没有出来招待。 「各位姐姐妹妹们不必多礼,既来赴宴,那便是我盛央的贵客,只管开心玩耍就是,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我方才去后面看了下花棚,发现那里的花开的正好,但花棚难免有些污秽,当不得让姑娘们亲自去看,省得污了衣裙。我便让下人把花搬了出来,想必片刻就到了。大家先用些点心茶水。做点心的厨子是太后娘娘特地送来的,手艺是极不错的……」 盛央越说越流畅,渐渐有了几分底气,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 许泠在一旁看着,心里感叹:到底留着大盛的血液,盛央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做到镇定自若的,她的表现大方得体,展现出了县主的风范。 不过当听到盛央提到太后的时候,许泠的眼里有片刻的黯淡……太后,也就是从前的皇后,应当是如今留在世上的,与永安郡主最亲近的人了,如果,成王已经不在了的话。 目光扫过丫头们呈上来的点心,许泠的心又急跳了几下。 这里,有许多从前的永安喜欢吃的点心:杏仁佛手、金糕卷、蜜饯青梅。这些她有许久都未曾尝过了,因为这些俱是宫廷点心,外面做不出来的。 耳边众姑娘还在说着恭维的话,「我看着这园子里的花草已经够精妙了,不曾想,还有更加出彩的在后头,县主果然好雅致……」 许泠却已经用帕子净了手,拿起一块金糕卷边开始品尝起来。 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叶菁瞪大了眼:「阿泠,你什么美食没有吃过,还是伯母虐待你了,让你这般饥饿?你看旁的姑娘,哪有开始吃的,偏你与旁人不一样。」 顾沉雁用帕子捂着嘴笑,模仿着叶菁的语气道:「阿菁,你什么世面没有见过,还是平日里没有出去看过,让你这般浅显?」 叶菁一听,作势就要拧顾沉雁,却被她灵巧的躲开了。 许沁翘起嘴角:「妹妹早膳用的就不多,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现在怕是已经饿了,阿菁你莫打趣她了。」 其实许沁私心里希望妹妹多吃点,她见许泠成天胃口小的跟猫似的,又长得这般瘦弱,她恨不能亲自喂许泠吃饭,好叫她长些肉。许泠那样娇弱的样子,每每让她看了都心生怜惜。 许泠果然吃了不少,几乎每种点心都吃了一两块儿,让许沁舒心不少。 说话间,只见数十名小厮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些花盆过来了。他们排着队,都不敢抬起脸乱瞄,俱是齐齐的看着脚下的路,生怕惊扰了贵女们。 几个盛央旁边得力的丫头指挥着放下了花盆,摆好之后,小厮们就都躬身退下了。 这时,一个着鹅黄色衣衫的姑娘起座,道:「县主,如今繁花美景,不若我们赋诗几首,以花为题。或是行乐一番,才不算辜负了春意。」 第三十七章[09.27] 这姑娘不是秦霖又是谁?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得到了许多有意展示一番的贵女们的赞同,最后她们商议,凡是有才的,不限于赋诗,皆可展示。 当秦霖示威的看向许泠时,却发现那姑娘正在一脸认真的吃点心。秦霖在心里冷哼一声:看你能淡定到何时! 赏花宴,美名其曰,不能少了花。 然美人赏花的时候,也有人在赏美人,殊不知,美人比花还娇艳。 在杨祁眼中,许泠就是这样的美人。 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都如难得的美景一样:闯入他的视线,撞进他的心,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引起一阵醉人的激荡。 她今日穿了件鹅黄的裙子,倒比平日显得娇媚了些,平添了些少女的味道。 伊人眉目如画,端的是亭亭玉立,娇嫩无比。 杨祁的目光贪恋的在她的脸上徘徊着,怎么都看不够。他多希望,她能够抬起眼波,让他看看那日思夜想的潋滟美眸。 她低头,他的目光就顺着那可爱无比的耳垂往下滑,再下面是雪白细嫩的脖颈,被衣领遮挡了一半,却更加引人入胜。 再往下……杨祁尴尬的移开视线,那里,只要看一眼他就受不住了。 旁人都在聊天喝茶,偏她与众不同,只把目光放在面前的几个越窑划花白瓷盘里的点心上。点心个个做的很小巧精致,让人看了都有食欲的那种。 她看了许久,才伸出如玉纤指,轻轻捏起一块金糕卷,犹豫了半天才缓缓放到嘴边。 杨祁屏住了呼吸,看着她把小块的金糕卷放在嘴边,她如花般娇嫩的红唇轻启,贝齿咬住糕点的一个小角,香腮鼓起,可爱的叫人想把她揉进怀里。 杨祁就那样看着她,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样,连他旁边的人都忽视了。 盛揽琛第一次见到杨祁这个模样,他有些好奇,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有一二十位正值妙龄的姑娘,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忽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盛揽琛的视线。 盛揽琛眯着眼,黑眸微沉,目光在小姑娘鼓起的腮帮子上驻足良久。 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姑娘竟这般爱吃? 他从未想到隔了这么久,他还能记一个姑娘记的这样清楚,只一眼就让他认出来了。 盛揽琛眸子里似有星光滑过,原来,真的有好看的。 他不禁偏过头,伸手拍拍杨祁的肩膀,笑道:「明山兄,你可是看中了哪位姑娘?」 杨祁回头去看他,表情看似未动,细看才发现他牵起了嘴角:「兰成,不知你可否为兄一个忙?」 盛揽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露出几颗干净的小白牙:「自然,明山兄是兰成结拜义兄,有事相求,兰成岂有不应之礼?明山兄不妨说来听听,只要是兰成能办到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既如此,为兄就先谢过兰成了。你,一定有办法弄到她们吃的点心吧,替为兄也弄一份如何?」杨祁目带希冀。 盛揽琛本以为杨祁会说什么,没想到他竟提了这个请求,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点心???」 他突然想起那小姑娘吃点心时的模样,看起来很喜爱的样子,不若也给她送一份? 少年生的瘦弱,看起来就是不谙世事的,但他平日里喜欢摆出一副沉稳的姿态,此刻他做出这个表情,才算是真正的符合他的年纪,让人看了十分想笑。 「是又如何,兰成你既能带我来这里,说明你对这里很熟悉。若不是这个园子是太后赐给平郡王的,你说你是这里的主人我都会相信。这件小事你一定能做到吧!」杨祁眼里笑意渐深。 两个少年皆是十五六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又都是惊才绝艳之辈,两相对视之下,无言一笑。 「罢了,答应你又如何。今日就让人送到你府上。」盛揽琛笑的开怀。 杨祁也笑的舒心。 泠儿,我又来到了你身边。 不知你,这辈子,可否正视我一次,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爱你宠你的机会? 秦霖那边做好了决定,题目是不用想的,几盆珍贵无比的花就是最好的题。 贵女们刚开始见到花的时候还都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简直都爱不释手了。 从皇宫里搬出来的,能不名贵吗?许泠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花盆接近底部还刻着一行小字,许泠扫一眼就知道什么意思,她前世用的太多,不过是御赐之物而已。也有细心的姑娘发现了这一点,大呼小叫的指给同伴看。 一时间,众人对盛央的态度更加友好了。 盛央只抿唇微笑,并不说话。 看够了之后,便要开始「及时行乐」了,盛央吩咐了下人备好了笔墨纸砚,姑娘们有任何需要都能满足。最后还般上来一把琴、一架筝。 许沁去看她喜爱的龙字春兰去了,叶菁也兴冲冲的去凑热闹,只有顾沉雁和许泠兴致不高,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顾沉雁托腮看着许泠:「泠妹妹,你为何不去。上次你作的海棠赋我看了,文采斐然,藻饰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冗杂,少一分则寡味,只基调有些哀伤了。我看你写的比那些贵女们都好多了,怎么也不见你在人前展示,那样你的名气可不就传开了,到时候说亲也好说。」 许泠倒是没有再吃东西了,她听顾沉雁一个姑娘家成天把「成亲」挂在嘴边,有些无奈,只道:「你只听了名头大的好处,却不知这背后的难处。若不是二姐她心性善良温婉,又能够机智应对,那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早就叫人夺去了。」 许泠上辈子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最大的兴趣便是吟诗作对,如今成了许泠,那些曾经喜爱的琴棋书画都成了背负从前不堪的,不忍回忆的过去,唯一还让她留有兴趣的,只有画技了。 顾沉雁对这些没有兴趣。她是顾家独女,自然是怎么宠怎么来。她自小就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觉得太矫情,愣是不愿意学,直把许泠的外祖父顾海林气的不行,后来还是顾沉雁的父亲亲自上阵,把顾沉雁这娇气丫头关了几天紧闭,这丫头才妥协,总算是愿意学些什么了。 第三十八章[09.27] 但是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对一个没有兴趣的人来说,学些不喜欢的东西,着实让人心累。顾家人也意识到了这些,见顾沉雁学的差不多了,性子也养的差不多了,才放她自由。 所以每次宴会诗会什么的,顾沉雁都极少参与,这点倒是跟许泠挺像。 「可是若是不去的话,那难免被人说道,也多少有些落县主面子的嫌疑了。来之前我娘吩咐我了,别人做的咱们也跟着做,不能太特立独行。」顾沉雁正说着,突然面色一变,许泠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秦霖正带着几个姑娘走过来,目光轻蔑。 「果然是草包,徒有其表!」浓浓的嘲讽之情不言而喻。 顾沉雁变了脸色,顾家人一向护短,岂能容忍旁人欺负自家表妹! 正待她欲开口反驳时,许泠却捏了捏顾沉雁的胳膊,示意她无碍。顾沉雁抿了抿唇,扭过头去,不再看耀武扬威的秦霖。 秦霖更加得意了,仰着头,鼻孔朝天:「怕了吧,既然怕还来这里做什么,徒增笑柄!」她身后的几个姑娘都配合的笑起来。 若是被人欺负到家门口还不反击的话,那就不是许泠了!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除了身子骨不如旁人康健,其他的,她都未输过。成王和赵显都把她捧在手心里,更何况还有太后、皇上、长公主等人护着她,哪里有人敢欺负她! 可还别说,许泠真受不了被看起来更像草包的秦霖欺负。 许泠也没有理秦霖,直接提起裙角走向人群中。 秦霖挑起眉,她倒要看看这个草包美人要干嘛。 许泠本来生的就很夺目,她这一站起来,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又好些贵女都看过来。 她也不在意这些,径直走到众人中间,问那个负责笔墨的丫头要了纸和笔墨。然后也不管众人的目光,走到一个无人的石几上坐下,把纸铺在桌面上,兀自开始画起来。 有的贵女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还问同伴:「那个许三姑娘是要做什么呀?我看那架势,她不会是想要画画吧!」 她同伴瞥她一眼:「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看,她要的纸都是绘画用的。不过我倒是有些期待呢。」 许沁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过她没有叶菁、顾沉雁的担忧,相反,她嘴角还噙了一抹笑意。她的妹妹如何,她是知道的,本就是再优秀不过的人,盖因为她无心争才让人小觑了去,若不然,这「京城第一才女」名头也不会落在她头上。 她既开心于妹妹突然想开,又有些担忧妹妹画完画之后惹上事,毕竟这可是一场别有目的的赏花宴,若是太出挑的话,那结果半晌她们想要的。 也有的人表达了同样期待的看法。 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一个嬷嬷为自家主子斟了一杯茶,送到主子手边:「主子,您看那个画画的姑娘怎么样?」 被那嬷嬷称为主子的人赫然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太后抿了一口热茗,才抬起眼眸,看向嬷嬷口中的姑娘。 良久,她才收回视线,又抿了一口茶,才道:「何以关注她,觉得她好?」 那嬷嬷也不扭捏:「您看,那姑娘一直不似旁人那样极于展示,相反,她还有些不乐意这样,若不是这姑娘的家人淡泊名利,就是这姑娘真的胸无点墨。但是您看这姑娘生的有灵气,应当不是那种庸俗之人,在者,您瞧她此刻的姿势就像一个生来贵气的人,生生把旁边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说句直接的,她比央县主都要矜贵。」 这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了,拿一个官宦之女于大盛有品级的县主比,本就不应该。但是太后却丝毫没有打断那嬷嬷的意思。 看的出来,那嬷嬷一定是太后的亲近之人。 太后半晌未语,只在把目光再次投向许泠时,似乎是透过许泠在看旁人。 「等宴会结束之后,把那位姑娘带过来让哀家看看。」太后淡声吩咐。 那嬷嬷俯首称是。心里却在感慨,看来这姑娘八成是入了太后的眼了!当今谁人不知太后已经极少管庶务了,连宫中事宜大多都是交与手上得力的太监总管或是宫女去做,这般肯出来还是为了小皇帝选后的大事。 本来太后不欲来的,熟知有次小皇帝来禧庆宫请安的时候,无意中提起幼时的事。小皇帝可怜是众所周知的,这样一来就让太后生了恻隐之心,这才主动提出要为小皇帝选后之事把关,让盛央县主操办此事,也是太后的意思。 亭子里发生的事,许泠一概不知,此刻,她的眼中心中只有那一片片的海棠花。 许泠闭上眼睛,沉思许久,方才睁开眼。 她睁开眼的那瞬间,众人分明看到了她的眼里似有光流转,潋滟美妙,叫人看了不由自主的就想溺进去。 许沁却安安静静,似乎不受众人的影响,她的眸子绕过开的正盛的龙字春兰,落在那繁茂的海棠花上。 有的姑娘看她迟迟不下笔,又开始嘀咕起来:「你们说这许三姑娘莫不是真的不会画吧,若不然怎生这样久了还不下笔?」 「心中有物方能眼中有物,观察透彻了才能下笔如有神。我观许三姑娘应是在观察沉淀,待她沉淀好了,便可以笔走龙蛇了。」开口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孙女王七雪,她和许泠的关系说不上多好,只是见面时会互相打招呼而已。她平时是公认的德才兼备的姑娘,所以众人见她开口了,俱都讪讪的闭了嘴。 许沁听了,有些感动,没想到王七雪竟然帮着妹妹说话了,她随即向王七雪感激一笑,王七雪也大方的回之微笑。 只有秦霖几个嗤笑几声,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只不过谁都没有在意罢了,众人只当做没有听见。 许泠又看了片刻,直到一炷香都燃了一半,她才提起笔,敛神开始画起来。 时间太短,根本画不了工笔画。所以许泠并没有选择太多的颜料,只用了墨。 许多姑娘家都是有备而来,写诗的大多是在家时就打探好了有什么花,早早的就写好了诗,只等这个时候来惊艳全场了。所以这个时候,好多姑娘已经闲下来了,她们开始看旁的姑娘都在做什么,有好几个还围在了许泠旁边。 许泠看起来毫无察觉,仍然一心一意的画着她的。 半柱香的时间来画一幅画,着实有些为难了,但是许泠面上没有紧张的感觉,她飞快的下笔,勾勒、填色,几乎是一气呵成。 终于在香快要燃尽的时候,她才停笔。 早有几个耐不住好奇姑娘凑了上去,待看到画之后,皆发出了惊疑感叹。 秦霖心知有异,也随着众人去看。 只见素白的纸上赫然画着几朵海棠花,有的开的正艳,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开败凋零,徒留几片枯萎的花瓣在花枝上摇摇欲坠。 花枝交缠,说不出来的有意境。看起来简单又大方,将海棠独特的美刻画的淋漓尽致,又不失风格。 第三十九章[09.27] 这副画固然不错,但是在见惯了名作的贵女们眼中就算不得什么了。 突然,有人「咦?」了一声,又引得姑娘们都去看。细看才发现,原来在花影重重处,还多了些什么。 众人凝神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了。 一个离得稍远些的姑娘突然激动了起来:「你们看,许三姑娘的画离远了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众人闻声都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点睛之笔。 原来许泠画中的海棠花不仅仅是海棠花,离远了看,才发现那些海棠花竟然交错映衬成了一个少女的身姿。那少女似在托腮远望,深情带着些少女特有的娇羞与哀愁,简直就是栩栩如生了。 少女的面容看不真切,有种朦胧的美感,偏偏又被海棠花遮挡了大半,直教人想去拨开重重花海,好让那少女的面容完完全全的展现出来。 不得不叫人服气了。 秦霖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等诗的评比结果出来的时候,她更加气了,她连前十都没有进去,总共写诗的还不到二十个姑娘,她却连前十都没有入! 但她又无可奈何,因为这次请的还是满京城最有才气的夫人,太傅夫人黄夫人,她最是公允不过。 不过她也有些庆幸,因为这次的头名不是许沁,而是王七雪。秦霖幸灾乐祸的朝许沁看去,没想到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还跟王七雪相视一笑。 秦霖觉得有一口气闷在胸口,怎么都吐不出来,卡的她心疼。 恰好那些弹琴弹瑟的开始了,秦霖也厚着脸皮去展示了。 没想到一曲终了,她又发现自己被叶菁比下去了! 画好之后,盛央对许泠的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还表示要把许泠的画留着临摹。 许泠觉得不过就是一幅画,她对盛央这个小姑娘多少还有点感情,到底是曾经的堂妹,这一点要求许泠还是尽量满足她吧。 盛央很开心,她说既然许泠把画送了她,那她要回赠许泠一样东西。然后她也不管其他贵女各异的表情,直接拉着许泠就走了。 许泠心知有异,她之前就发现盛央虽然面上落落大方,但是眼睛一直瞟着一个方向,许泠猜,不是小皇帝就是太后亲临了,若不然盛央也不会这般紧张。 心跳突然就加快了,许泠悄悄吸了一口气,可还是平复不了内心的波动。 激动是难免的,如果真的是太后的话,许泠不可避免的紧张。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和当时的皇后关系就不错,主要是因为皇后的两个孩子太子和永平都喜欢永安,连皇上都对亲弟弟唯一的女儿疼爱有加,再加上永安自己也招人疼,所以皇后对这个缺少母爱的小侄女也有几分真心疼爱。 如今皇后成了太后,许泠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觉,若是成王真的不在了的话,那么太后就是前世的她最亲近的人了。 可是现在她是许泠,不是永安郡主。 果真见盛央把她带向一个四周被帷幔围上的亭子,因为有帷幔的缘故,亭子里的人看不大真切,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背影。 许泠的呼吸顿了顿,才提步跟上盛央。 挑开帷幔的那一刻,许泠真想扑到太后的怀里,告诉太后她就是永安,那个曾经在她跟前养了好几年的永安郡主。 可是看到太后抬眸的那一瞬间,许泠满腔的热情与幻想被扑灭的一干二净,因为太后的眼里,没有丝毫熟悉,看她仿佛就是看一个陌生人,但是又有些奇怪,仿佛在通过她看谁似的。 盛央给她介绍了太后的身份。 许泠低头行礼,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太后打量了她片刻,就淡声吩咐她起来了,还赐了座。 许泠拘谨的座下,眼睛也不敢抬。 说不出的压抑。 太后又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半响,突然就笑了。 许泠虽然没有抬头去看,但是也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好了许多,她不由惊讶的抬起小脸,眼睛瞪的圆圆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太后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又想到了一些事,面色就有些不好了。 「你是许寺卿的掌上明珠,倒是个有才气的,画艺是谁教你的?」太后呷了一口茶。 「回太后的话,臣女的画是跟着太傅夫人黄夫人学的,臣女愚钝,都是黄夫人教的好,臣女当不起太后娘娘的夸赞。」许泠恭恭敬敬道。 没想到话说完之后却见太后的面色更不好了。 良久,才听到太后的叹气声:「你这样,便与她不像了。罢了,你在我面前不必拘谨,把我当做你家中长辈便是。」 看见许泠脸上浮起一抹诧然,太后抿了唇道:「你这般样子与我一个侄女很像,不过如今她已不在了……你闲着无事可以到宫里陪陪我这个老人家,陪我解解闷,看见你我就会想起我那个侄女。」 许泠微怔,太后说的侄女……是她吗? 「如果太后娘娘不嫌弃的话,臣女荣幸之至!」许泠没有犹豫,立马就同意了。 之后太后又留了许泠喝了茶,说了些有的没的,许泠也乐意听,就这样,一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时辰。 盛央不得不带许泠回去了,路上盛央还塞给许泠一个紫檀木盒,说是太后赐的。 刚回去果然就受到了众贵女的眼神洗礼,许泠没理她们,只对几个熟悉的笑了笑,就去寻许沁去了。 这场赏花宴算是安全度过了。 不过回到许府之后,许家看门的下人收到三份点心,说都是点名要送给许家三姑娘的。 第四十章[09.27] 有穿着蓝色袍子的公公送过来的,还有一份是杨祁亲自送过来的,最后一份,是青音来送的。 对于这三波人,许桐应付的焦头烂额。 那个宫里来的公公,许桐心里非常不待见,他以为是自家女儿得了上头那位的青眼,连带着对那公公都笑的有几分勉强,奈何面上又不得表露。 等公公走了之后,许桐把许泠叫去问话,待知道太后把她叫去说话的时候,许桐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许泠又把太后对她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尤其是那句「闲着无事可以进宫找太后解闷」。还把太后赐的那个盒子当着许桐的面打开了,只见里面满是大小一致的珍珠,整整一盒子,个个都晶莹透亮、饱满丰润,可见价值不菲。 许桐沉思了许久,又细细的让许泠把经过都说了一遍,最后才得了一个结论:既然太后没有让旁人知道,而是选择隐蔽的见了自家女儿,可见对自家女儿有两分真心喜爱,所以才没有让众人都知道了,惹了众人的猜忌与嫉妒。再加上太后出手就是一盒珍珠……他记得太后赏大臣女眷的多是宫制的东西,鲜少有这样独特的。 横竖太后多年都不管庶务了,对朝廷的事也从来没有插手过,让女儿跟太后多交流只会有利无害。 刚解决完这事,就听见下人来通传,说是杨三公子来了。 许桐本来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毕竟过不了几天杨祁就要下场了,来寻他这个过来人讨经验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却见杨祁提了个食盒,两人探讨一番之后,就听到杨祁说:「听说三表妹喜吃点心,这些是我偶尔吃过的,觉得三表妹应该会喜欢,索性就顺手带过来了。」 许桐「……」孩子,你确定你是顺手?他突然有种把这意图不轨的熊孩子赶出去的冲动。 熟料刚送走杨祁,又迎来了青音。 许桐记的清楚,那是摄政王旁边的人。 青音倒是话不多,只简明扼要的说了是送给许三姑娘的,然后留下食盒就走了。 三个食盒到许泠的手上时,她当着许桐和顾氏的面就打开了,只见里面是一模一样的几种点心,连摆的样子都是一样的。 许泠抽抽嘴角,这几种不就是她在赏花宴上吃的那些吗! 宫里的那份可以忽略不提,估计是太后派人送的,但是杨祁不是应该在家准备上场事宜吗,怎么还有心思来给她送点心,在说了,他怎么知道她吃了哪几种。许泠举得杨祁更加深不可测了。 至于赵显,许泠不用猜就知道他在各个地方都安插了眼线,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监视,但是好端端的,他作何要给她送点心,还这么明目张胆的! 摄政王府的书房里,气压低的惊人。 赵一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身后的几个人带进书房里,他平时一向胆大,但是那得是在摄政王心情愉悦的时候。 至于现在……赵一偷偷掀起眼,瞄见自家主子正在捧着一副画看,面色沉的似乎能滴水了,他又吓得赶忙低下头。 说来也奇怪,自家主子不知为何就对那许家三姑娘感兴趣了,还特地找了盛央小县主把那小姑娘在赏花宴上画的画要过来了,这一看就是小半天! 赵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有眼色的发现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办事,还听了自家主子吩咐把留在许府的眼线都召了回来。 看来……事情不小! 其实有些事只要他们这些王爷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他们王爷在每个地方都安插有眼线,小到地方百户,大到不可明说的那些人,他们家里多少都有摄政王的人。 摄政王习惯了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确实,也真的是这样,还真的没有什么能逃过摄政王的眼睛的,若真的说有,那也是他不想问。 但是一般情况下,他们会把情报自己上报,摄政王鲜少亲自去问,除非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或者大案子。 可是也没听说许寺卿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呀,自家主子这是何意? 眼睛扫到自家主子手里的画,赵一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自家主子在晋北的时候就对人家女儿有些不一样,还亲自救下了她两次,两次都火急火燎的,但偏偏救完人家之后自家王爷还非要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连人家小姑娘登门拜谢都不怎么待见。若不是赵一知道后来在水上发生的那些事,还亲眼撞到了那样「生猛」的一幕,赵一也不会相信自家王爷原来心底存了这样的心思…… 赵一突然觉得他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转念一想,那小姑娘那时候才不过十岁多一点吧,还是个孩子的模样,自家王爷不会这么重|口吧。 赵一擦了把冷汗,是了,那小姑娘如今也长大了,到了婚嫁的年纪了。 念头还没放下,就见自家王爷从暗格里拿出了他珍藏了多年的东西,赵一本不想看,但是自家王爷压根不在乎被人看到,大大方方的就拿出来了。 赵一猝不及防的发现了那是先夫人的丹青,还带着刻章的呢! 只见自家王爷拿着先夫人的画看了良久,又拿着那小姑娘的画看了许久,又对比了一番,终于扯出了一抹冷笑,但是那双星眸里似乎有光,亮的不可思议! 「把许三姑娘的事都说与我听吧,一件事都不要错过,我要全部有关她的。」赵显的声音带了些愉悦,又带着些紧张急促。 赵一身形顿住,他听到了什么?!!原来你是这样重|口的摄政王!!! 却被自家王爷冷眼一瞥,赵一瞬间觉得脖子有些凉,仿佛刚才他在心里的那些猜测都被摄政王一一知晓了一般。赵一觉得自己若是再在里面待下去,只怕命不久矣,他只能讪讪的出去候着了。 里面说了什么他听不真切,但是眼见又过去了小半头,赵一不得不佩服起许家三姑娘,那小姑娘看来是入了自家王爷的眼了! 赵显拧眉听着,每件小事都听的很认真,听到许泠小时候那些娇纵的事的时候他的眉头锁的更紧了,不,这不是她。 「自从有一次三姑娘在寒冬腊月里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再开口的时候那性情就变了。温善许多不说,待人也极为礼貌和气,本来下人都不喜欢这个被宠坏的三姑娘的,但是后来都渐渐改观了,连二姑娘和老爷都对她疼爱有加呢。放在往日,老爷对三姑娘都不怎么关心的!」 说话的是一个丫头打扮的人,她在许家待的时间最久,对这些也再熟悉不过。本来她的职责主要是看着许桐有无异动,但是后来知道自家王爷救过三姑娘之后,她也就自觉的开始留意三姑娘,这一留意,自然也就知道不少事情了。 赵显眉头突然就舒展开了,那一刹那,室内的人仿佛都看见了圣光,明亮无比,绚丽的绽放着。 后来的这个才是她! 他从不相信鬼神之论,她死后的第三年还有个青衣和尚跑来跟他说了些有的没的,他虽然不信,但是可能是心里还存了一丝期盼,所以至今都记得清楚。 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轮回换,宿命牵,回眸看旧缘。 v第四十一章[10.02] 果然被他寻着了! 赵显心里涌起巨大的喜悦,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愉悦,时时刻刻都在浇灌着他干枯的心,让他有如重生一般,找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又活过来了!没有她的日子简直就不算生活,赵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了怎么多年的,每日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只有在她墓前他才会流露出感情,只有在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才能让心跳动。若不是每晚梦里都有她,赵显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这样久,还能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其实,那些早在她死去的时候,他就放弃了。 赵显含笑听完了她的所有事情,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你们三姑娘今日做了什么?」赵显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回王爷的话,今日太后下了懿旨,说是让三姑娘进宫陪着散心。」 赵显挑起眉,伸手招来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暗卫就恭恭敬敬的领命出去了。 等偌大的书房只剩赵显一人时,他看着大理石镶玉的案桌上的画,垂下了眸子,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 他喃喃道:「永安,我该拿你怎么办……」 今日太后似乎心情不太好,面上绷的厉害,见到许泠来了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意。 许泠不知是何故,但是她也不敢问,就陪着说了大半天的话,又把平日里的趣事捡了些与太后说了,太后才渐渐笑的带了几分真意。 太后看着许泠白嫩嫩的小脸,颇有些感叹:「今日是我儿永乐的生辰,若是他还活着的话如今都该有孩儿了……他还在的时候就喜欢护着他堂妹,你刚进京可能不知道,他堂妹就是永安郡主,也是个有福的,可惜身子太弱了……多好的孩子呀,现在却都不在了,只留下我孤家寡人,唉!」 许泠身体一僵,永乐是太子的名。 是了,今日是三月廿七,太子的生辰。前世的每年的这一天,当时的太后和皇后都会设家宴,还会把成王和她都叫去,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个饭。太子是个好兄长,每年的这一日他收礼物的同时还会为几个弟弟妹妹们备上几份礼物,每次永安和永平的都是最好的,经常都惹得永成她们几个眼红不已。 再观太后,夫君不在了,儿女也皆早她一步到了黄泉碧落,叫她如何不忧伤! 许泠本来坐在太后身侧的绣墩上,她微微前倾,又靠近了太后几分,她还用小手拉着太后的手轻轻的晃动了几下。太后到底不再年轻了,一双柔夷虽然保养得宜,但是却不在如往日般的细致滑嫩。 逝去的时光总是再也寻不到了。 太后低头看许泠,只见小姑娘也是眼眶微红,她心里只当许泠心地良善,殊不知许泠正是因为经历过才这般有共鸣。太后轻拍了小姑娘的手背以示安抚。 「看我,竟说这些伤心没用的。你来的时候一定还没有吃东西吧,现在该饿坏了,我一早吩咐了御厨做了几道你菜,只顾着和你说话去了,竟忘了还有这茬儿……传膳吧!」太后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吩咐宫人传膳。 许泠赶紧道:「臣女来时在马车上用了些点心,一点都没饿着。再说了,能陪太后娘娘说会儿话是臣女的福分,臣女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后听了果然很受用,又从手腕上褪了个镯子给许泠:「你若是不厌倦我老人家枯燥,尽可以进宫来玩耍,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我这几年身边也没有几个能说话的,你与我那侄女颇像,性子我也喜欢,甚是难得。」 许泠松了一口气。用罢膳后她瞧着太后的脸色小心翼翼提议道:「我看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盛,不若我陪太后娘娘一起去看看吧,权当做解乏了。」 太后只当做许泠还是个小姑娘,自然是爱看些奇花异草的,便应了:「也好,哀家便带你去看看,省得你回去之后跟你母亲抱怨,说是连御花园也没见过。」 几句话就把许泠臊的没边了,太后还在一旁笑……看来太后果然是好了,连玩笑都有心情开了。 许泠把太后扶上了步辇,她自己就在步辇旁跟着。太后心疼她,有意让她上去陪着,许泠见推辞不过,才在太后脚下找了块地儿坐着,横竖步辇上铺满了波斯地毯,毛茸茸的,坐着挺舒服的。 后面还跟了黑压压的一波宫女太监。 许泠好久没有这种体会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她是坐在当时的太后身边,如今她坐在现在的太后脚边,仔细论起来,这其中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步辇在半路就停了,因为恰好遇见了刚下课业的盛揽琛,当朝小皇帝。 一众宫女太监们忙不迭的行礼,许泠在步辇上有些不方便,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最干净的年纪,此时此刻,阳光洒在如玉少年的身上竟然一种不真实感,仿佛阳光都不如他来的纯粹。他生的极好,只不过身子有些偏瘦了,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黑眸里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却奇迹般的不带羸弱之气了。 许泠一眼都不敢多瞧的低下了头,心里又不免感叹,当年那个被宫人欺负的小男孩如今也这般大了。 盛揽琛也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行礼,目光瞥见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嘴角还噙了一抹笑意。 「母后今日兴致不错,这是要去哪里消遣,不知可否带上儿臣?」 太后浅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哀家要带着许三姑娘一起去御花园看看,赏赏花,你若是不嫌乏味的话我自是欢迎。」 于是盛揽琛也一并去了,和太后有说有笑,许泠就在一旁听着,偶尔附和着笑一两声。 到御花园的时候,太后的兴致来了,拉着许泠看了好多种花,还一一为她介绍,见许泠还能跟她有共同话题,所以她越说越兴奋。盛揽琛就在一旁看着,嘴角始终有淡淡的笑意。 午后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现在虽然还是春日里,但是暖和的紧,叫人在日头下一晒还有些汗意,好在太后身后的宫人撑了仪仗来,多多少少也能遮些。 但是太后毕竟不再年轻,过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她找了个凉亭坐下,还吩咐盛揽琛好好陪着许泠逛逛。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太后看上了她,想让盛揽琛立她?? 许泠心中惊疑不定。看着太后坐在八角亭里悠悠的喝茶,许泠很想说她还想陪着太后,但再看盛揽琛仍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她只好把心头浮起的疑惑咽了下去。 盛揽琛一直都很有礼,始终与许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话也不多,只是简单的按照太后的吩咐带她逛园子,倒是让许泠没有那么不安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走的有些远了,太后所在的亭子在花树间有些若隐若现,太后的身影更是几乎看不清了。不知为何,太后身边的宫人和盛揽琛身边的宫人都没有跟过来,静谧的花林间只有她们二人,气氛说不出的尴尬怪异。 许泠一直不敢抬头直视天颜,就只好把目光放在花草上。 这超出了许泠的预料,她刚想提议回去,却陡然看见地上盛揽琛的影子正碾压过一株株的花影,向她迫来。 许泠猛的抬头,发现盛揽琛已经近在咫尺了。 鼻息之间充满了他少年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味,少年的容颜近看更是惊艳,他的皮肤本就带着些病态的苍白,连唇都没甚血色此刻在阳光刻意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有些干净不似真人。 v第四十二章[10.02] 许泠微微侧过脸,深吸了一口气:「臣女……」 意外的被盛揽琛打断了,他又凑近了几分,低了头,把带着些清香的呼吸喷洒在许泠敏感的耳垂上,带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声音也是那般的干净好听,带着些少年变声的沙哑,他低声浅浅道:「别动。」 许泠本能的后退一步,却被少年揽了腰。少年虽然瘦弱,但是比许泠高出不少,许泠还不到他的下巴。他这一动,就带来一种异样的威压,那是上位者才有的,能在片刻间叫人无法动弹的气势。 少年的温度比许泠高上不少,他温热的大掌紧紧贴在她腰间,很轻,却很有力道,叫人挣脱不得,却又在她即将反抗之际迅速拿开,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许泠只好刻意忽略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她抬起小脸,却意外的看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出现在眼前。牡丹含苞待放,比开的正盛的其他花都多了几分韵味,平添了几分清纯。 「皇上……」 照例被盛揽琛打断了。 「不是说了别动吗,」他发出几声轻笑,唇上也仿佛突然间染了胭脂一般有了些血色,他把那支花送到许泠手边,「它很衬你!」 许泠呼吸一滞,半响也没有伸手去接。 盛揽琛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涌动,但片刻就被他压下去了。 「不喜欢?」他的声音带了几分低沉,许泠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悦。 许泠摇摇头,垂眸道:「臣女不敢,只是世间万物皆有情,花自是在枝上最好看,若是摘下注定是要枯萎的。皇上不若把它留在枝头,让它安静的绽放一遭,才算得最美。」 其实这话有些悖逆了,许泠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人家皇帝亲自摘花送你,你却说还没有枝头上的好,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盛揽琛却是只轻笑几声,用白玉般的指端轻轻揉捻着花瓣,道:「许三姑娘这是怪朕辣手摧花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此时的许泠的后背已经生出了一层薄汗。从前那个无害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如今这般,哪里还会有人敢欺负他! 许泠刚要松一口气,却见盛揽琛又转回身,走到她身前停下。他的影子投在许泠的裙子上,许泠看着影子不说话,低头垂眸掩饰心中的惊俱……所以他又回来是做什么? 良久,许泠才听见微风送来他的声音:「许三姑娘知道吗,你,像一位故人。」 太后本来想让许泠在宫中小住几日,但是许泠却说顾氏为她请了师傅,课业不能耽误,所以到了掌灯时分太后才让许泠回去。 坐在马车上,许泠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的脑子混沌的难受,有什么东西就卡在那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许泠扶着脑袋,皱着眉看着马车里太后赐的东西发呆。 所以……盛揽琛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之前太后说永安是个有福的,可是,她落得那般下场也算有福?太后是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吗,所以她才这样说? 越想越混沌,许泠难受的紧。身边的白英看见她这个样子不免担忧,还问她是否生病了。 许泠摇摇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白英,你可觉得有些异样?」 白英想了片刻,才道:「没有呀,好像今日姑娘在宫里待久了,身上都染上宫里香的味道了。」 「你没有发现今日没有听到四春街口卖馄饨的叫卖声吗?」 听许泠这样一说,白英才后知后觉道:「会不会是他们今日不做了?不对呀,现在马车应该过了东直道了,却也没有听到那街上卖酒酿圆子的声音……」 她的话没说完,声音就软了下去,身子也倒在马车里铺的垫子上。 许泠眼睁睁的看着白英倒下,却无可奈何,因为她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最后一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这不是她们平时走的路! 许泠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布置的很是精致,帷幔是奢贵的粉色浮光绫制的,屏风上有彩云蝴蝶,连她此刻躺的床都是雕了牡丹花的架子床,香炉里燃的是甜甜的玫瑰香,看的出来这是间女子的闺房。 七八支银质的烛台都没闲着,上面俱点着婴儿手臂般粗的烛,把房间照映的亮堂堂。 许泠刚醒来,就被这刺眼的光晃了眼。她又闭眼缓了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看来这是到晚间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她记得她昏迷过去的时候天才刚擦黑。 约莫是子夜了吧。 她怎生会在这里?许泠右手揉着额角,左手掀起锦被,缓缓坐起。她的头还是有些昏沉,想东西颇有些费劲。 能有谁?看这房间内大手笔的摆设不像是普通大户人家能做到的,那就不可能是被拐了。思及此,许泠松了一口气,她还记几年前花朝节那日被拍花子的劫了的事,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还好,没有再次沦落到那境地。 但是眼下也不容放松。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好几个人,最有可能的是盛揽琛。虽然小皇帝今日对她说了那句话之后就离开了,但是却让许泠提心吊胆了一整个下午,她满脑子都在想盛揽琛说的话,他以为,她像谁? 总不能是以前的永安郡主,莫说前世永安死的时候小皇帝才九岁,就是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也没有跟盛揽琛说过几次话,虽然都是大盛宗室,但是永安是最受宠的郡主,而盛揽琛只是一个郡王府里极不受宠的存在,差点连世子之位都保不住。 他绝对不似她看到的那样纯善,这是许泠的直觉,许泠在盛揽琛身上甚至能找到一丝丝杨祁的感觉,那种深不可测的、让人窒息的深沉。 当然,最让人看不透的当属赵显。但是许泠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动机去掳她——自上次他看了她的身子,并且说要娶她为妻之后,两人已经至今未见过了。这些日子许泠唯一与赵显的牵扯就是那日他让青音送来一食盒点心,虽然都是她爱吃的,但是许泠一块都没有动。 难不成是被拒绝了之后恼羞成怒?这是最不可能的,许泠是知道赵显的隐忍力的,一个狼子野心的人能披着一张虚伪的皮子骗过了所有人,只手把大盛的天下搅的昏天黑地,偏他还能独善其身,得了百官万民的拥戴。 他虽心狠手辣,但是却十分有度量,万不会因了这事而记恨她于心。 但也不是绝对,前世的时候遇到她被永成公主使手段欺负了,若是被他知道了,总要以数倍讨回来的……他对伤害过永安的人呢总是不能容忍的。 可是现在她不是从前那个永安郡主了。 募地,许泠的心猛的一跳,若是,他发现她是永安了呢? 思俦见,就见黄花梨木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许泠正坐在床上,身体还有些软绵,使不上劲,想掩饰也来不及,只好睁大了眼睛静观其变。 熟知进来的却是个熟人。 青音有功夫傍身,听力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她一直都守在室外,房间里有任何声音都被她收进耳中了,方才侧耳听见里面有微弱的声音,青音就知道许泠是醒了。 v第四十三章[10.02] 「姑娘,可饿了?厨房里备好了您平日爱吃的菜,一直热着呢。」青音微微露出一个笑,还是如许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般清冷,但是现在却莫名的对许泠多了些尊敬。 她本来心存侥幸的,如果青音进来的时候眼里没有那份恭敬,许泠只会以为又是摄政王救了她,毕竟她被他救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之前的疑虑在看到青音的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泠也没空去想王府里为何会备了她喜爱的菜,整颗心有如被放在怒焰中燃烧……他,为何要以这种手段绑了她! 她当下冷了脸:「不知摄政王这是何意?莫非这就是摄政王的待客之道?」 青音知道许泠问道的是下迷药的事,但是她并不接话,仍是微笑着看许泠,眼神还是在询问许泠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泠顿时有些气恼,还不待她说出什么,就见门口又走进来一人。 那人身高腿长,他宽厚的后背把一半的烛光都遮住了,让室内瞬间笼上一层昏暗。他今日穿的是玄色的锦袍,宽袖和腰带都用金丝绣了如意纹,这个人看起来贵气无比,气势迫人。 许泠提了一口气,憋在心口,却依然不退让半步,就那样不服输的看着赵显。 赵显也没有生气,随意的摆摆手让青音出去了,这下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们两个人了。许泠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些错乱,她心里默念着佛经,想借此平静下来。 熟知赵显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又靠近了几步,带来一种骇人的威压。 一步,两步,赵显几步就到了床边,他微俯下身,许泠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味儿,不由心里一慌,整个人都往后栽去。 其实身|下就是柔软的锦被,即使真的倒在上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泠已经做好了倒下的准备。 赵显却眼疾手快的伸出长臂,一把揽住许泠的纤腰,收力的时候还把那不盈一握的小细腰往怀里带。 于是许泠就扑到了赵显怀里,赵显力气大的惊人,许泠连半分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再加上她刚醒来,身上本就没有几分力气,却是更加挣脱不得了。 赵显那独特的味道就萦绕在许泠鼻尖,挥散不去,闻的许泠越发心焦。 「还请摄政王大人自重!」许泠冷冷道。 赵显却不为所动,依然抱得紧,他的手臂单手就能把她的纤腰围住,他就用右手禁锢住她娇软的身子,把左手放在她的后颈上,带着些粗粝的大掌不小心滑过她细嫩的耳后肌肤,引起许泠一个颤栗,赵显的手也有些颤抖。 因是刚醒来,许泠身上穿的还是青音为她换上的寝衣,寝衣不似平日穿的衣服那般拘谨,领口开的有些大,能露出整个脖子。 赵显就埋下头,贪婪的嗅着她颈间的甜香,就像一只饿坏了的狼一样,怎么都闻不够。 男人应是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都长出了些许胡茬,扎的许泠脖子、脸颊都是痒的。她只觉得自己连喘息都困难了几分,心下气愤不已,又委屈至极,一个冲动,就对着赵显的脖子使劲地咬了过去。 虽然隔着衣衫,但是小姑娘用的力气极大,赵显察觉到疼痛才放松了对小姑娘的禁锢。 伸手一擦,脖子上已经出血了。 赵显扯起一个笑,看起来越发俊美的惊人了。他随手把那点血抹在许泠的唇瓣上,让那娇艳的唇瓣更显艳色了。 再看小姑娘呆愣愣的,好像被他这个动作吓坏了一样,眼睛睁的圆圆的,里面萦了些水雾,就像只小白兔一样,让人看了就想欺负她。 赵显果然眸色一黯,然后就低头俯身,直接狠狠的覆唇上去。 咬舔啃噬,一点都不放过,他品尝着她如花般的樱唇,体会着那丝丝的甜意,如痴如醉! 许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赵显的大掌在她的后颈处摩挲,她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却被赵显悉数吞入腹中,他也得偿所愿的撬开了她的唇,开始攻城略地…… 他的舌探入她的口中,吮‘吸着,吻得痴迷,力道也开始漫漫减轻,由刚开始的狠厉变的温柔起来,好像一头饿狼吃饱了之后才开始细细的品尝一样。 许泠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有如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一般,她整个人都被炸的外焦里嫩! 她忙着去推拒,小粉拳砸在他结实的胸膛,却把自己捶的生疼。 赵显把放在她后颈上的手移开,轻松的捉住了她作乱的两只小手,然后举高,让许泠跟他更近一步了。 许泠的双手都被赵显举得高过头顶,身子只有赵显的手支撑着,所以她不得不依在赵显怀里,抗拒着。 赵显的力气大的惊人,他吻得霸道,却又处处透露着温柔,察觉到小姑娘软在他怀里,他才稍稍离开了一点,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看着小姑娘张开被吻的红艳的唇大口喘气,赵显才稍微感到了一丝丝满足。 小姑娘眼眶已经红了,泪水顺着白嫩无比的肌肤滑下,滴落在赵显捏着许泠下巴的手上,那模样,好不可怜委屈。 赵显的眸子又幽深了几分,他松开捏着小姑娘下巴的手,把沾了泪水的手背放在唇边,舔去那滴泪,声音低沉沙哑的吓人:「哭什么」 「放开我!」许泠抽噎着,然后声音拔高了,几乎是吼着对赵显说的,「没想到摄政王竟是这般登徒子!」 赵显却不答话,还把她圈在怀里,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挣扎的厉害了,他才使了些力气,让她真的半分也动弹不得了。 良久,许泠才听到赵显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竟不知何时与自己媳妇儿亲近还要被称作登徒子了,你说呢?永安……」 许泠浑身一颤,随即是如坠冰窖般的寒冷。 赵显用手指卷起一绺她的发在指尖把玩着,表情却是冷静下来的冰冷,比千尺寒冰还要让人畏惧。 「摄政王说的这是什么话,臣女如今不过十四,还未定亲,怎么可能有夫君!」她到底还是强装着掩饰。 赵显放下那绺发,手指移到她下巴上,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不管你如今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你都是我赵显的女人,是我的妻子,变不了的,记住了!」 许泠闻言,整个人都僵了起来,寒毛倒立着,无限惊恐:「摄政王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颤抖的有多厉害,已经到了不能跳动的地步。 「若说这世间对你最熟悉的人,不是你自己,而是我!你掩饰不了的,先前被你骗过了几次,但是如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你走了。」 赵显松开对她的桎梏,后退了一步,看到许泠没了他的支撑而软倒在锦被上的样子似乎是被取悦到了,他欲轻笑一声,笑意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饭菜马上就送过来,你先吃些再睡。」 然后就迈着大步出去了,接着青音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些易克化的饭菜。 v第四十四章[10.02] 「姑娘,王爷说眼下正是半夜,吃多了少不得要难受半宿,这些都是些清淡好克化的,吃了倒无妨。您连晚膳都没用呢,应是饿坏了吧,趁热吃才是正理。」 许泠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脑海里全是赵显说过的话,每一句都让她不寒而栗。 看来,他是知道了?但,怎么可能! 她回忆了自己的行为,已经够收敛的,与曾经那个集万千荣耀于一体的郡主相差甚远,可是,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许泠突然想起了盛揽琛的她耳边说过的话,「许三姑娘知道吗,你,像一位故人。」 如果盛揽琛口中的故人是指永安郡主的话,如果连盛揽琛都有所察觉的话,那赵显就更有可能知道了,再加上太后也说过她与永安有些相似,才与她有些亲近。 可是,到底出了什么纰漏! 其实也不怪许泠,她确实够低调了,平时也不怎么出门,连姑娘家办的宴会也不常去,也不显摆她的才学,无论是健康的身体还是身材容貌,她与永安郡主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可惜一个人的相貌可以变,身份可以变,但是她的性格却是不会变的,她的小动作小表情也都不会差多少,才会让曾经熟悉她的人觉得熟悉…… 青音一直低着头,见许泠不说话也没有什么不悦,只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小丫头们把饭菜放在房间里的四仙桌上,然后几个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赵显听了青音的回话,好看的眉都拧在一起了。他本来就没离开,一直在门外站着,他还在后悔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太狠了以至于吓坏了她。这下听到许泠不吃饭,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再次推开门,只见那个娇俏水灵的小姑娘卸下了一身的防备,正窝在锦被里无声的哭,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委屈。她生的小小的一只,此刻就像是镶嵌在柔软的锦被里一样,让人瞧了就心生怜惜。 赵显的心又软成一片,他心里开始想象,现在她脸下的锦被该被泪水都打湿了吧,她一向爱哭,从前的时候她只要一哭他就拿她没辙,再坚定的心都会在瞬间软的不成样子。 现在也一样。 小姑娘好像感觉到他来了,立马就止了泣,又穿上了那一身该死的防备。 赵显看了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走近,声音是故作的狠厉:「吃点东西,除非你要我亲自口哺……」 许泠立马红着眼眶瞪他一眼,却是再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了,那些饭菜也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赵显突然就觉得有些悲哀,他放低了声:「听话,吃点可好。」 这次连个瞪眼也没有了,小姑娘一丝丝眼神也不愿分给他了。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空气凝结的吓人。 「我让叶家给你家传话了,说你和叶家女儿一起去京郊的庄子里玩耍去了。」 可惜许泠听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在她看来,他既是做了这事,定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 赵显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冷声吩咐外面候着的人:「把这些收下去,换上热的,让厨房时刻准备着,什么时候凉了什么时候就换。」 「你既然抓了我,那便动手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现在要我吃东西做什么,我知道你这么多肮脏的过往,你不是早就盼着我死吗,饿死了不正如你愿?」许泠别过头,不去看赵显。 赵显突然就摄住她的下巴,胸口起伏的厉害,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许泠终于肯看他了,却只是凉凉的一眼扫过,那语气是赵显从未见过的冰冷,让他的心犹如被千万支箭狠狠地穿透,刺的鲜血淋漓:「不止如此,你还是一个乱臣贼子,害的大盛风雨凋零,害的我家破人亡……你就是万恶不赦之人,我上辈子瞎了眼才和你在一起!」 赵显松开了手,眼底是深不见底的荒凉。 他沉默了许久,才转身离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步伐有多么萧索。从知道她是永安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涌上巨大的狂喜,可是在心里最深处,还隐藏着一种担忧,当担忧落地成真的时候,他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是呀,她该恨他,该恨他入骨,可是,谁又知道他内心的伤痛呢,如果可以,他也不愿的…… 一个男人,如果背负了太多,总是要失去些什么的! 赵显离开之后,室内亮了几分——被他遮住的光又重新撞入许泠的眼中,引的她不自觉的微皱起眉头。 青音见了,立马有眼色的熄了大半的烛火,只留了两盏,让室内看起来昏暗了不少。 这也没有引起许泠的注意,她仰面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吓人。 每次青音进来的动静都不大,但是许泠却像没看见她一样,青音只好更加轻声的更换盏碟。 她第四次进来的时候,却发现许泠换了个姿势,变成侧卧在架子床上了。她的眼神还是那般的无神,就像一个精致的画中人一样,美则美矣,但是却失去了生气。 然而这次许泠却肯把目光投到她身上了,青音本能的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就用从未有过的殷切的眼神看向许泠。 说来也怪为难青音的,她这样一个清冷的人何曾对人这样殷勤过?就是对王爷那样的人物,她也不过是无限的忠诚而已,至于这个小姑娘,却是有些心疼了。 但是亲眼目睹了一个灵动的小姑娘的转变,青音多少有些不忍,更何况她与这小姑娘曾有过一些缘分。虽然她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要这般对待这小姑娘,但是作为一个忠诚得力的下属,她知道王爷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是旁人能知道的,她们这些下属只需要奉命行事就好了。 没想到许泠竟然真的打量了她一番,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灵气的眸子在她的发上扫视一周之后又黯淡了下去。 引得青音一阵疑惑,她是习武之人,和旁的女儿家不同,她一向不喜欢戴钗簪什么的,发上再素不过……所以,许姑娘在看什么呢? 待退出房间之后,她就把这事禀报给了不远处书房里彻夜未眠的主子。 赵显听了青音的描述,脸上因提起那姑娘而浮起的柔情片刻就消退了,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 青音的头低的更狠了,过了几息她才听到主子的声音,带着些叹息的,她从未听过的无奈: 「以后不要让旁的丫头在她身边伺候了,只你一个就够了,」又是片刻的停顿,「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再把房间检查一遍,凡是任何能杀人的东西都要离她远远的。」 青音猛地抬起头,她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难道许姑娘那小身板像是能杀人的?别说杀人,就她那点力气能拿起武器就算不错的了。 那为什么还不让小丫头去伺候? v第四十五章[10.02] 青音联系了一下主子的吩咐与许家小姑娘的反应,突然间就想到什么了…… 她虽然不能杀人,但是却能自杀!!! 青音突然间就佩服起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泠才又沉沉睡去,之前迷药的劲儿还没有过,她浑身都是软的,饶是她不想,也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那两支烛都燃尽了,已经换上了新的,连烛台都换过了,成了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看起来软塌塌的。 但是却没有夜里的亮了,那两支烛的光被外间的阳光压下去了,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光是透过窗进来的,许泠抬眸看了看那扇这间房间里唯一的窗,心里突然就涌起一点希望。 她退开身上锦被的时候还有些发愣,明明她昨日睡熟之前刻意把被子踢到了地上,眼下却好好的在她眼前,还换成了一床与原来有八成相似的。 许泠放空了心神不去想这些,她踱步到窗前,也不敢直接打开,她知道外面守的有人,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她在窗前站了约莫有半刻钟,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外面甚至连鸟儿的叫声都没有,寂静的吓人。 许泠的心沉了沉,最后,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倔强,她的指尖摸上了窗柩,轻轻的推开一条缝…… 果真,被守的密不透风呢! 许泠在心里冷笑一声:赵显,你是要把我困死在这里吧!就像从前那样,把永安禁锢在院子里,以养病为由不让她出院子一步,最后她病死在床! 真是好谋略,然后随便对外面说她许泠在庄子里不慎掉进河里或是庄子一不小心走了水…… 那他的曾经狼子野心的作为就没人知道了,他还是万民拥戴的摄政王,名声比水都干净,因为污点都被冲刷干净了。 许泠刚躺回床上,就见青音进来了,她这次与往次不同,她身后没有跟着小丫头,而是独自一人端了热水进来。 「姑娘,刚好你醒了,就趁着水温好洗漱吧!」 许泠一向爱洁,其实半夜醒来的时候她就有些难受了,现在可以洗漱了,她也不拒绝了,听话的在青音的服侍下净了手脸,还漱了口。 干净的死去总比脏着死舒服。 但是随后青音送来的饭菜她却是不愿意吃了,一口都不愿! 青音无奈的退下,又只留许泠一个人在房间里,等她再次进来的时候,饭菜还是原样未动。 到傍晚的时候,已经是第七次换饭菜了。赵显听了汇报,他的眉早就拧成一团,终于受不了了,大步离开了书房,朝着最近的那间房间走去。 推开门之后,赵显怔怔的看了许久。 小姑娘蜷缩在一把玫瑰椅上,抱着膝,安静的歪头睡着,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椅子并不大,都不够赵显这样身形的人坐的,却格外受贵女们喜爱,于是赵显就在这里也放了几把。 赵显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又变得柔软无比。 曾几何时,他的她喜欢依偎在他怀里,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总爱抱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过不了一会儿她就靠着他的胸膛睡了,而他却只能隐忍着身体上的渴望,痴痴的望着她的模样发呆,心里比吃了扶南国进贡的蜂蜜还要甜。 他轻声走进,无声的看了半天,最后却还是伸出了手,不做别的,他就简单的只想摸摸她的脸,仅此而已。 她如今的容貌与以前不一样了,但是赵显知道她就是她,一靠近时,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悸动。 小姑娘气息甜美的不像话,她的肤色很白,肌肤很嫩,好像一掐就能出水似的,离得近了还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可爱的紧,与以前那个容颜上染着病态苍白的少女不同,如今的她很健康。 思及此,赵显长舒了一口气,这次,他应该不会再被她无情的抛下了!他恨透了那种透顶的绝望,时时刻刻把他困在空荡荡的寂寞里,明明拥有大盛的一切,却还是救不回她的性命。 赵显的视线一直未从眼前人的脸上移开,如果有人看见的话,就会发现那里面盛满了难以述说的深情。 小姑娘的眼睫又长又翘,浓密的就像一把小刷子,刷在赵显的心上,引得一阵轻颤。 赵显还是没忍住,他单膝跪地,俊脸一点点靠近了小姑娘的侧脸,他现在不只想摸脸了,他还想轻轻亲一下,一口就好! 没等他靠近,小刷子却颤了颤,随后那一片氤氲着雾气的眸子就闯入了赵显的视线。 赵显停下了动作,眼神带着些痴迷了……不管她怎么变,眼睛还是骗不了人的,还是跟以前一样比湖水还清澈,让人就像看看这汪湖水染了绯色又该是怎样的美景。 但如今只能作罢了,赵显站起身,视线扫过桌上还热气腾腾的饭菜,目光却带着些锐利了。 「你打算把自己饿死?」 许泠不理他。 赵显端起盛着米饭的小碗,往里面夹了她爱吃的那几样菜,酿豆腐特地多夹了几块,这种菜好克化,她许久未用膳了,吃多了容易难受。 小碗端到了许泠面前,却被彻彻底底的忽视了。 赵显捏起许泠的小下巴,让她把脸对着他,却控制不了她的视线。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 意识到这点,赵显心里一阵钝痛,面上却还要伪装的很好:「你不吃,那你身边的丫头也就没得吃了。」 许泠果然闻言抬眸看他了,还意外的开口了,让赵显有些愉悦了。虽然她的话不是他想听的,但是听见她软糯可人的声音,赵显的心就像被填满了似的。 「你把白英怎么了?」她的语气带着些急切了。 赵显勾起一边的嘴角:「听话,只要你按时吃饭她就能好好的。」 许泠沉默半响,才避开赵显要喂过来的勺子,「我自己来!」 v第四十六章[10.10] 被拒绝喂饭,赵显也不生气,一直好脾气的看着她吃了小半碗。 眼见小姑娘只吃了这么点,比猫儿吃的还少,赵显又放低了声音,宠溺的语气与压迫感混合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怪异:「乖~吃完!」 许泠就木着脸吃完了整整一碗,虽然撑的紧,也噎的难受,但是她也没有接过赵显递过来的茶盏。 然后她就冷着脸送客了——这是赵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看着她吃了饭,赵显心情好多了,索性就顺着小姑娘的心意离开了。 等他走后,许泠看着那扇通往外面的窗,眼底是一片幽暗。 这是许泠在这里的第四天了。几天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是赵显也不心急,好像只要许泠带他身边他就满足了一样。 这天早上赵显亲眼看着许泠吃下了一碗饭,但看看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好像更小了,他又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其实许泠最近吃的不少,因为赵显逼迫的缘故,她已经麻木了,吃饭时也是麻木的,赵显要她吃多少,她就吃多少。但是到底因为心里抑郁,她不仅没有长胖,反倒是日渐消瘦了。 赵显心急,连太医都来过了,但也只是说要她好好休息,放松心情,不能再抑郁在心。 于是赵显就变着法子逗她,还给她送来了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狮子狗。他记得从前的永安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但是太医说她体质不好,若是养着小猫小狗容易生病,她才没有一直央着成王和他为她寻这种狮子狗。 他知道她喜欢,但是为了她的健康着想还是没有纵着她。 一年前,值小皇帝生辰,鞑靼的小王子把这只小狗作为礼物送了过来,据说这只屁大点的小狗是小王子寻了整个鞑靼才寻到的一只,性子温顺可爱,最适合闺阁里的姑娘养着。 生辰礼是经了赵显的手的,憨态可掬的小奶狗被装在一个华丽的笼子里,却又耐不住性子开始用爪子刨笼子上搭下来的水晶吊饰。 赵显看着那只活泼乱动的小狗,突然就想起了那时的永安跟他撒娇说想养一只小奶狗,他顾及到她的身体,就没同意。她就捂着帕子哭了小半天,最后还是他用嘴才堵住了她嘤嘤的哭泣声,生生的把她堵得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也不罢休。 她喘不过来气,抽噎着把帕子拿开,他才发现她的脸上哪有半滴泪水,都是他给惯的!他被气笑了,不过也好,给了他可以正大光明欺负她的理由…… 于是赵显就把这只小狗留下了,当时他就想,这是她喜欢的东西,如果他把这小东西养在身边的话,在天上的她或许也能看见呢。 没想到竟真派上了用场。 但是许泠却在看到小狮子狗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视线连一瞬也没有停留。 可是她不知道,一个人对某种人物或事物的喜爱与厌恶是逃不脱某个人的眼睛的。如果许泠是这个人的话,那赵显就注定是那个能把她看破的人。 正如赵显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对他无限的恨意一样,他从她的眼里也看到了一刹那的惊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又像个受到惊吓的河蚌一样闭紧了那不经意间打开的门。 赵显突然就嫉妒眼前的小白狗了,嫉妒它能睁着无辜的小圆眼,蹬着小短腿,不顾旁人的眼色就往它最喜欢的那个香香的甜甜的小姑娘扑去,还可以肆无忌惮的用毛茸茸的头去蹭她的裙角。 赵显突然就有种把这只胆大包天的狗扔出去的冲动! 可是看到她竟然愿意分一丝眼神给那只谄媚的狗,赵显愣了片刻,随后才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她喜欢就好。 侧耳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随后又听到了几声扣门声,赵显神色一凛,大步迈出去了。 「王爷,今日是春闱结束的日子,小皇帝请您去宫里议事。」 「知道了。」赵显又低声吩咐道,「好好看顾她!」 外面的侍卫齐齐跪下领命道:「是!」 赵显走后,许泠才把视线投到狮子狗身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扫过它,落到那扇隔绝了生机的窗子。 有生机的地方,往往是光明与希望的所在地。 许泠默数着百宝阁上摆着的洋钟——那是赵显特地送过来的,从前永安在宫里见过这东西,知道怎么用,看起来倒也方便。 等镂空的细长银针再转一圈,就到了外面侍卫换班的时间,这是永安在这里唯一的收获。 她闲时就悄悄挑开窗子的一条缝,观察了这么几天才得出一个结论,每过半个时辰,他们都会整队进行换班,每过一刻钟,他们之间会进行互换位置。 可是每隔一个时辰换班的时候,每次只有一分钟的间隔,也就是那跟镂空的银针转一圈的功夫,但是也只够一个弱女子从这里翻窗出去,最多跑到院门口,还是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前提下。 更别提院外还有多少守着的侍卫了。 许泠蹙眉,心里越发焦虑了。 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四天,许家人还是一无所察吗? 而且,她能感觉到赵显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恨不能立刻就杀了她,一如杀煜王和太子的时候。 刚开始只是隐隐约约,今天看到他送来一直小只通身雪白的小狗时,她才敢确定:他,不要她死。 她也曾期盼过,他是不是还爱着她,所以不想伤害她。但是半夜梦到他以前做的那些事,血淋淋的,火光能点亮半个大盛,她又开始唾弃自己——作何要去希冀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许泠正沉思间,突然听到房间外有嘈杂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女人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离得近了,好像那女人推开了几个护卫,冲到了房间外,许泠终于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了。 「听说这里养了娇贵的人儿,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姑娘了,竟被王爷这般宠爱!瞧瞧,这派了多少人看着呀,莫不是怕我姐姐容不了人?」 这是个熟悉的娇媚的女声,许泠想了半天,在她开口说第二句的时候想起了她是谁——杨彩君! 是了,杨祁进京赶考,来之前就提到过和他杨家大公子杨文以及杨四姑娘杨彩君一起的,眼下已经到了春闱应试的时间,她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她被掳来前几日还和许沁一起去了她们的外租家,也就是孟家和顾家,给即将下场的孟怀瑾和顾沉雁的哥哥都送上了祝福。 杨祁来了,杨彩君没有不在的道理。 v第四十七章[10.10] 怪不得在孟家没有看见杨彩君呢,原来她是来姐姐家暂住了,怪不得了! 许泠想起来几年前,还在晋地的时候她在杨府后花园看到的一幕:杨彩君红霞满面的跟赵显诉情,却被赵显冷脸拒绝的事。 所以……杨四这是还不愿放手的意思?如果许泠没有记错的话,杨四如今应该有十八了吧! 接着,一声威力不足的娇斥打断了。 「阿君,莫闹,王爷这样做自有他的意思,他若是想告诉我自是会告诉我的。」这个娇软的女声这样说道。 这个声音明显比杨彩君的还要软,带着些引人怜惜的意味,让人听了竟有些舒服。 许泠浑身一僵,来人莫不是杨彩君的姐姐,赵显的那位当得起王府半个主子的小妾,杨彩蝶? 侍卫小统领为难地看着杨彩君,他知道这是蝶夫人的亲妹妹,所以也不好出言阻止。 还好蝶夫人看起来是个通情理的,小统领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谨记主子的吩咐:「杨姑娘,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那好吧,既然姐姐都说了,我也就不问了,你们别忘了谁才是现在府里的主子就好。」杨彩君仰起了下巴。 小统领一噎,差点没咬到舌头。他憋了半天还是没有提醒这位杨姑娘,王府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王爷,这一点毋庸置疑! 别说王爷对这位蝶夫人的态度大家都有目共睹,就是冲王爷去她院子里的次数他们也明白了,这蝶夫人最多就是表面受宠! 其实男人最明白男人,若是一个男人肯宠一个女人,定想与她成天耳鬓厮磨,恨不能赖在她房里不出来,断不会几个月也不忘她院子里去一次的。 而蝶夫人就是这个可悲的女人,距离上次王爷见她好像已经过去了大半年,那次据说还是因为她病了,派身边的丫头央了数次,王爷才去她院子里看了她一眼。 王爷是个性情寡淡的,这几年从未听说过他对哪个女人有兴趣,若不是他们私下听说了主子对先王妃的宠爱程度,他们都要以为王爷是个短袖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个姑娘能让自家主子这般上心,他们作属下的也为主子感到高兴。 小统领微微挺直了后背,一本正经道:「如果蝶夫人没事的话还请离开,王爷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否则就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饶是一向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杨彩蝶也变了脸色。 杨彩君更是不依了:「大胆!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我姐姐可是王爷的夫人,他最宠爱的女人,你们竟然敢对我姐姐不敬,还说她是闲杂人?看王爷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小统领抽抽嘴角,有些无语,他突然就不喜欢这个没有礼貌的杨姑娘了!还没有里面养着的那个娇俏的姑娘讨喜呢!里面那位就是一句话都不说,也能让人觉得很舒服,而这个杨姑娘,明显就差了些。 果然还是涵养的问题!这样一来,他对一起来的蝶夫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小统领也不想废话了,索性直接亮出了剑,他的属下们也纷纷拔刀。 杨彩君被骇的猛地后退一大步,俏脸惨白无比。 还是杨彩蝶沉的住气,她拉着杨彩君的手向小统领行了个礼:「麻烦小统领了,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如果王爷回来的话还劳烦通报一声。」 年纪小?小统领用余光打量了杨彩君一眼,心里嘀咕这姑娘至少得十七八了,比屋里的那位可大了好几岁呢! 外面发生了什么,里面的许泠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听到杨彩君的声音的时候,心里涌起一个不实际的想法,杨四和她是名义上的表姐妹——如果杨四能帮她呢? 想法一出就立马被她否定了,别说杨彩君本来就不大喜欢她,就冲着杨彩君对赵显有意思这一点她也不能撞上去。 不管怎么说,杨彩蝶还是赵显的女人,而杨彩君竟然对赵显也存了一份心思,这让许泠不免有些惊讶,杨四这样,她姐姐知道吗? 想到赵显这几年还有女人,许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感觉恶心,又觉得难受。 到底是曾经爱过的人,说不伤心是假的,尤其是她听说她死后没多久赵显就把杨彩蝶接进了府,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悲哀极了!她就是赵显手里的一个棋子,他卑鄙的利用她的身份来谋划,轻易获得了盛家人的信任,却又亲手把他们送上黄泉路…… 真是罪大恶极了! 许泠又想到赵显这几日的对她的温柔缱绻,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般,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许泠她曾遭受的一切! 许泠算着日子,心里越发焦急了。她摸不准赵显的心思,如果他要灭她口的话,那日掳她来的时候直接一刀杀了她岂不痛快,又何必好吃好喝的伺候她,甚至赵显还数次把姿态放的那样低。 他还爱她?许泠是不信的,若非有什么血海深仇,什么人会对自己妻子的家人痛下狠手,害的她的家族支离破碎?不说赵家的侯爵还是盛家钦赐的,就是按着皇伯父以及太子等人对赵显的照拂都不该引来这样的祸端。 赵显该是一个怎样冷漠无情的人!越想许泠心里的恨意越浓烈,恨不能手撕了赵显,以报家仇国恨。 许泠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扇窗上,心里暗下决定,如果赵显还不放她的话,她趁着侍卫们换班的时候偷偷从这里逃出去也行,虽然她心知她逃不远,院子外还不知又多少侍卫守着呢,再加上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暗卫…… 简直就是希望渺茫,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白英! 但是还没等许泠做好心理建设,就发现外面的侍卫好像多了一倍,难道是因为杨彩君来闹过的缘故? 赵显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他午膳都没有用,就直奔书房旁边的那间房间,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出乎他意料的是今天那人儿竟然愿意与她说话了! 「把白英送过来,我只要她伺候。」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陈述语气,却让赵显兀自激动了半天,上午与小皇帝闹的那些不愉快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其实赵显听到这句话,最先想到的是她是不是想逃,但是想到他的布置,他就放下了心,他颔首笑道:「自然可以,永安还有其他要求吗?」 许泠抿唇不言。 赵显眸色渐深:「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要我怎样都行,只要你在我身边!」 许泠抬起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水一般清明,却没有一丝感情:「如果我要你死呢?」 赵显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声音晦涩难明:「我说了,怎样都行,只要你想……」 v第四十八章[10.10] 有那么一瞬间,许泠心里的那句话差点就破口而出,「那你就死吧!」但是话到嘴边,她却收了口,连她自己都解释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赵显刚同意许泠的要求就派人去带白英了,不过一会儿就看见青音领着白英进来。 白英看起来气色不错,衣裳也都是新换的,裙子还是苏锦的。 许泠松了一口气。 白英见了许泠,立马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姑娘,奴婢就知道你定会好好的,果真是菩萨保佑!」 许泠的视线却落到了白英的发上,大概是赵显觉得她无关紧要,就没有让人收了她的发饰,所以现在白英头上还跟来的那天一样,那支镂空蝴蝶银钗还好端端的在她头上。 几个丫头中,白英年纪最大也最稳重,许泠前段时间还跟顾氏提了说要给白英配个得力的小厮。但是再稳重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没经过什么事儿,现在遇到了这事立马就吓坏了,直往许泠身边扑。 「姑娘,你怎么样,还好吗?」白英抽噎着。 许泠抿起唇,轻轻的点了点头,还把手放在白英耳侧的发上,以示安抚。 落入赵显的眼中又是别样的美景。小姑娘本就生的极好,肤白如玉,唇红如樱,这样一个浅笑也能轻易就勾走了人的神魂,显然,赵显是最把持不住的那个。 许泠察觉到赵显片刻的痴迷,抿起的唇翘起的更高了,手也悄无声息的摸上了那支钗。 赵显眉色一凛,意识到什么了,却也晚了片刻——小姑娘已经拿着把支钗抵上了她自己的脖子,她的肌肤太嫩,就这样被钗的尖端抵着也冒出了鲜红的血滴。 那几滴血就像是红玛瑙一般,红的艳丽,就顺着她那如玉的肌肤滑下,却因为太过滑腻,速度奇快的就没入她的衣领,染红了一片雪白的衣领。 「放我们回去,否则,我就死给你看!」许泠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带着无限的紧张与激动,更有些许恨意夹杂在其中,交织成一味能壮胆的药,让许泠的腰背挺直了几分。 赵显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的视线焦灼在许泠纤美的手上,头上甚至鼓起几根青筋。 他伸手欲夺下她手里染血的钗,却被她踉踉跄跄后退一步退开。 耳畔是她带着颤音的威胁,尽管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却还是让赵显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赵显闭上了眼,那几滴鲜红却是挥之不去的在他的脑海中晃荡。他想起六年前,永安死在他怀里之前也有血,是她吐的,染红了她干净素白的寝衣,点燃了他无限的悔意。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深渊,一个叫永安的姑娘的深渊。 无论她是那个体弱的永安郡主,还是如今这个许泠,都注定是他这一生都过不去的深渊,或许,还是他下辈子,下下辈子,乃至永远的羁绊。 他想,他或许永远都不想跨过这道不见底的深渊,纵使他有飞过去的能力,他也不想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孤单的苟活着,他要她在,只要她活着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赵显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自己的:「好,别伤害自己,我放你们……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这日是殿试的日子,孟家表哥和杨祁都是今年的二十进士,名次还都很好,俱挤进了前三,自然有机会入殿试。 许家这次没有下场的,但是与孟家和杨家都是亲戚,所以许家人对这事也有些上心。尤其是许沁,一个是她表哥,一个是她表弟,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顾氏知道她的心情,也能理解,但是她知道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再多的担心期盼都是无用的,于是顾氏就打发了她们看账。她还搬出了这两年一直挂在嘴边的话:「你们未出阁的姑娘也就在家这几年快活了,等你们进了别人的门,当了夫人,可有的你们忙的,连吃饭都得先伺候着一家人,若是遇到好婆婆还好,万一婆家是个苛刻的,那日子就没法过了!所以现在要你们学的一样都不能落下……」 许泠和许沁都听着,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但是顾氏到底是过来人,她一看小女儿飘忽的眼神和大女儿游离的视线就知道她们压根就没有在听了。 顾氏话锋一转「你们如今都这样大了,尤其是沁姐儿,后儿跟我去侍郎家再去相看一次,听说他家小公子是个好的,生的俊朗,人也出类拔萃。徐州老夫人也来信,说威武大将军与你祖父是故交,他家孩子也是品性好的,咱们也可以考虑。一眨眼你都十六了,再不定亲就挑不到好儿郎了!」 许沁被顾氏最后一句话打趣的脸微红,颇有些娇羞的感觉。 许泠看的有趣,何时见过自家姐姐这个模样,难道是有了意中人? 她正想着,就被顾氏点了名:「还有永安,你呀!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上次你从宫里回来,突然就跑到叶家的庄子去了,人都去了才派人跟我们说,怕我不让你去?学会先斩后奏了呀!」 许泠被顾氏训的头皮发紧,但还得竖耳听着。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天,这么多天以来,她再没有见过赵显,也没有刻意打听过他的事。她还记恨着呢,这人放她回来之前,把她手上的沉香手串儿给拨了下来,直接让青音拿去扔了。那手串儿是杨祁送的,许泠挺喜欢的,已经戴了好几年,亲眼看着它被拿出去,她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熟知被赵显看出来了,他就霸道的把他自己手上的佛珠绕成两札缠到了她的腕上,还威胁她若是把它摘了,他就不介意再把她接过去。 最重要的是他还拿走了许泠脖子上挂的玉牌,刻了永安二字的那个,许泠还听到他说:「先留个信物,把你刻上我的章,看谁敢跟我抢人!」 许泠一直都对此缄口不言。但是许家人都对她颇加关心,见她做什么都兴致不高,自然起了疑心,不说顾氏和许沁,就是许桐都问了几次。 许泠只说是在庄子里玩的痛快,回来觉得没意思了,才不想与人说话。 「去就去了,偏你一去就乐不思蜀了,还不舍得回来了,你父亲派人去接了三次才把你接回来……若是你玩的开心便罢了,可你一回来就不怎么说话,任谁问话你都是爱理不理的,莫不是叶家姑娘欺负你了?问你呢也不说!儿女都是债呀!」 说来奇怪,这一两年顾氏的话越来越多,总爱絮叨,还动不动就训人,脾气也变的没以前好了。许桐心里清楚,这是年纪大些的女人都有的现象——当年他母亲可比顾氏还能絮叨呢,而且顾氏话变多之后,整个人比以前更多了些人气儿,许桐不仅不嫌弃,反而更加喜欢了。 今日正值许桐休沐,他刚从书房过来,一听顾氏这话就知道不好,许桐怕女儿挨训,只好赶紧过来圆场:「猜猜我收到谁的信了?」 顾氏和许泠许沁皆是眼前一亮,顾氏也不训人了,声音都带着几分期待了:「可是湛哥儿来信了?」 许桐只微笑,然后慢条斯理的从袖中拿出一封开了封的信,却被顾氏一把抢了过去,她一见是许湛的字迹,眼眶立马就红了:「这孩子,总算来信了!」 许桐对顾氏「粗鲁」的动作也不在意,笑的越发儒雅了,提醒道:「你看看他写了什么。」 顾氏看完之后,眼泪抑制不住的掉下来了 :「这孩子总算愿意来了,我看呀,若不是他祖父说让他进京进学,他怕是根本就没有来的心,看来他一点都不想我们!」 许沁和许泠也很开心,许泠有意为弟弟说话,便接下了话头:「谁说湛哥儿不思念我们,母亲忘了你今年生辰收到的孔雀翎的大氅是谁送的了?」 顾氏这才破涕为笑:「不知道这孩子研究这个做什么,可还别说,他送来的大氅可比外面卖的好看多了,那孔雀翎都比人家的颜色好!」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等圣旨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已经到了申时。 v第四十九章[10.10] 许桐心中疑惑,他今日不当值,怎么会有旨意下来?况且他也无功无过,所以,能有什么事?这圣旨不去状元郎家,来他家做什么? 看这传旨太监一脸喜庆,许桐心知应该不是什么惩罚了,便放宽了心。况且这位太监他也熟识,不是小皇帝身边的刘公公又是谁?许桐多少了解些他的脾性,便用眼神示意彦青,让彦青塞了个鼓鼓的荷包到刘公公的袖子里,刘公公才喜的眯起眼睛:「咱家是来给许寺卿道喜的!」 许家人齐齐跪下,许桐眉毛一挑:「喜从何来?」 刘公公刻意卖了个关子,用手指了指天空,挤眉弄眼道:「喜从天降!许寺卿教女有方呦~这不,金科状元和圣上钦点的探花郎都要求娶贵府姑娘呢,还特地求到了圣上面前!」 许桐:「……」他没听错吧! 求娶他女儿?还是状元郎与探花郎一起求娶?许桐抬头看了看天,突然觉得天色很好。他家女儿自然是好的!状元郎和探花郎有眼光! 等等,让他缓缓,求的是哪个女儿? 那公公笑的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了,也不敢忘正事。他收起笑,摆出一副正经脸,毕恭毕敬的展开圣旨,扯开尖细的嗓子开始宣读: 「许家二姑娘许沁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许寺卿之女许沁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朕与太后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金科状元孟怀瑾,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孟怀瑾是状元?他要娶许沁? 许家人都被这两个消息砸的不轻! 还没等他们缓过劲来,就听到刘公公又道:「许大人真是教女有方,您是不知道呀,这圣旨是状元郎自己向皇上求的!状元郎文采斐然、风采绝伦,得了皇上的嘉奖。您猜皇上问状元郎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咱们的状元郎是怎么说的?」 彦明适时送上一盏温度刚好的竹叶青,刘公公接过以袖掩面,低头喝了几口润喉。他的姿势说不出来的怪异,跟妇人似的。 但众人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他们都急着听下文呢! 「状元郎想也没想,就掀袍跪在了大殿上,哎哟,那可是大理石铺的呦,那个响呦!皇上不知道状元郎这是摆哪出,就开口问呀,这一问才知道,咱们状元郎是心有所属,着急成家了!想不到这般个玉树临风的公子也会有心爱的人儿!」 许沁也是一愣,然后俏脸立马就飞上一抹红霞。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更不好意思了,但更做不出羞怯躲避的动作,因为她还恭恭敬敬的捧着圣旨呢,只好僵直着后背继续跪着,姿势比之前更端庄了! 许泠看着许沁姣好的侧脸,瞬间就顿悟了!怪不得许沁都十六了还不急着定亲,原来心里早就有良人了! 孟怀瑾平时也来过许府不少次,但每次来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一众人都觉得他高冷孤傲,不敢亲近。好在他礼数不错,该有的礼数从来不会少,饶是如此,许泠也不敢凑在他面前,她可记得呢,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个表哥很讨厌她呢! 话说回来,孟怀瑾对许沁确实不一般,每次来必少不了礼物,也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笑的很真。一个是才华横溢的才子,一个是秀外慧中的佳人,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有时候两人一次探讨诗词歌赋就能说半天! 许泠原本以为这位表哥对许沁只是亲人间的关怀,怕她被欺负了,所以才事事护着她,没想到……隐藏的挺深呀! 这位表哥,倒是有心了,还特地等高中的这天请旨赐婚,这得是多看重许沁,给了她多大的体面呀! 「皇上当时就下了圣旨,但是咱们的探花郎一听这个可不依了,您知道皇上钦点的探花郎是谁吗?说起来探花郎还要喊许大人一声姨父呢,就是晋北太原府杨凌大将军的三子——杨祁公子呀!听说他还是西岐山山长的关门弟子呢,怪不得这么能耐!」刘公公说的激动极了,把杨祁的信息说的丝毫不差! 所以……杨祁中了探花,还是皇上钦点的?他明明才十六七岁,若说孟怀瑾二十岁中状元,那许家人还可以接受,杨祁年未弱冠,竟然中了探花??! 许桐摸了把胡子,心里暗暗感叹后生可畏,这两个外甥,可都比他那时候强多了! 「这位杨三公子当即也扑通一声跪下,说自己也要向皇上讨个赐婚的圣旨。这一讨就讨到了许三姑娘身上!」刘公公边说还边拿眼偷瞄,看见许泠旁边有个生的比许沁还好看的小姑娘,他就知道这位应该就是许三姑娘了。 这姑娘看着年纪小了些,但是气质容貌丝毫不输任何人,刘公公冷眼看着只觉得比那什劳子京城第一美人还多了些韵味,若是再养上两年不知该多惑人呢,她的家中人应是都不敢让她出门了……她也是跪着,看起来落落大方的,身子养的倒是极妙,就冲那不盈一握的小细腰就能让男人折了魂,更不消说那身冰肌玉骨,怪不得杨三公子那般的人物都心心念念想要娶回家呢!果然是个尤物! 刘公公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心里琢磨着许桐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世界了,若不然这世上的好事怎么就都落到他头上了。官途通达不说,两个外甥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还都求到了皇上面前说要娶他家的女儿! 「皇上一听就笑了,但是他说许家有好女,不能让他们两兄弟都给娶走了,才没下旨赐婚。对了,这状元郎和探花郎还是带亲的表兄弟呢!」 没等一天过去,这消息就在满京城散开了。世人都在猜测这许家姑娘们该是何等的姿容,还有茶楼有说书的把许沁许泠两个说成了是仙女的转世,不然怎么让大盛最身负盛名的两位公子都这样喜欢呢! 许泠却开始愁起来了。因为第二天,杨祁就亲自来找她了。 探花郎登门拜访,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杨祁是邀她去游玩的,顾氏和许桐盯着杨祁看了许久,才同意他把女儿带走,作为当事人的许泠压根就没有半分拒绝的余地,因为昨日杨祁写了信,和从宫里带出来的糕点一起送过来的。 信纸是用了不知什么味道的花熏的,淡淡的,甜甜的,闻起来有一种纸上还有花的脉络,上面还用粉色的颜料画了几朵樱花。 那信上只写了一句话,却让许泠浑身一颤。 「泠儿表妹,听说你把我送你的沉香手串儿弄丢了?嗯?」 杨祁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绣着瑾枝的月白色长袍,墨发用镶了红宝石的玉带高高束起,少年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那恣意的气场与天生的矜贵之气让街上的百姓都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上的活计,开始猜测这位玉面公子是哪家的。 有好些小姑娘小媳妇看着杨祁俊俏无比的脸,都忍不住红霞满面,还有那胆子大的竟然直接把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砸向杨祁。 杨祁显然遇到过无数次这种情况,他在晋北的时候就已经很受姑娘家的欢迎了况且晋地的姑娘比京城的姑娘还要热情,所以杨祁看到猛不丁飞过来的帕子团子,丝毫没有吃惊,更没有被吓到,只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了那团凶.器,又冲人群无奈的笑了笑。 他本来就生的好,五官更是精致的无与伦比,这样的容貌本该有些女气,但是偏偏他的鼻子生的挺直,眉毛也是英气十足,再加上他欣长挺拔的身材,就那样稍稍一笑,就能把好些小姑娘的魂都牵走了。 不知有人说了什么,人群突然就纷杂了起来,众人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就热切了起来。 「这位公子就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才十七岁的探花郎!果真是这般的玉树临风呀!听说那位状元郎还是他的表哥呢,这灵气都往一家钻去了……」有人羡慕不已。 「这有什么,这位探花郎还被圣上点为伴读了呢,这可是天子近身呢,可不就一步登天了!」这话一出,人们对杨祁更添了几分尊敬。 「听说那许家的姑娘更是个个绝色呢!状元郎和这位探花郎那天都求到了皇上面前,说要娶许家的姑娘呢!你们看,探花郎旁边还有一架马车,看这马车上的标志,就是许家的呀!哈哈,原来这探花郎是有美相伴呀!」 众人一言一语的讨论着,话题很快就扯到了许家姐妹身上,许更是他们讨论的焦点。 「许二姑娘是个才貌双全的人儿,这名声满京城都知道,可她这个妹妹咱们都没听说过,听说呀,生的比她姐姐还美呢!怪不得能被探花郎这样的人物看上呢!」话音一落,众人落在马车上的视线就密集起来了,他们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盯着马车的帷幔,就期待着突然来一阵大风,把那密不透风的帷幔吹开,好叫他们看看这许三姑娘是何等的绝色! 市井间的百姓都练就了一幅好嗓门,说话也不知道避讳,让坐在马车里的许泠听的清清楚楚。 莫名躺枪的许泠正用她白玉般的纤指愤恨的揉着帕子,好像把这帕子当成了杨祁一样,狠狠的折腾着。 v第五十章[10.10] 虽然绝大部分人都爱美,但是对一个贵女来说,被外人这样直接的谈论容貌,并不是一件让人骄傲的事,反而会让人容易轻视,觉得她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花瓶。 许泠被杨祁的信威胁着出来之后,她根本就不知道杨祁要带她去哪里,好在她虽然觉得杨祁深不可测,但是她也相信他,他应是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的。 确实,杨祁确实不会,他就是伤了自己,也不愿意害她半分! 许泠正愤愤的绞着帕子,就听到外面更加混乱了,还夹杂着各种哄抢答谢的声音。 身边的白英悄悄掀开了车窗帘子的一条缝儿,直愣愣的看了半天。直到许泠小声轻咳着提醒,白英才张着嘴,瞪着眼,惊讶万分道:「姑娘,表公子吩咐了人给百姓赏碎银呢!」 赏碎银??? 「表公子仿佛笑的很开心,那些市井百姓都在祝表公子和您有情人终成眷属呢!」白英又补了一句。 许泠:「……」就为了这个,杨祁竟然在大街上撒银子??? 她从来没觉得杨祁如此幼稚过!!! 这样傻兮兮的行为哪像是平时那个名满京城的杨三公子会做的! 不管许泠心里在怎么的腹诽,他们还是很快就到了地方——城北的桃花山。 这个地方从前许泠来过,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被赵显带过来的。桃花山是有情人必去的圣地,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游人更是络绎不绝,来者十有八九都是情人。 不过那个时候永安身子弱,饶是乘了特制的马车,但还是受不住一路的颠簸,刚到山上就难受的紧。赵显匆匆的把她带到一颗最粗壮的大树前,把写着他们两个名字的红丝绦系在了一根结实的枝干上。 许泠还记得,桃花山上的桃花溪旁还有一颗大石头上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还有一句让她铭记在心的情话,让她一回想起来就觉得讽刺无比,却又怎么也磨不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许泠的思绪还没有展开,就被杨祁带到了桃花山的山腰上。 这时候其他地方的桃花大部分都开败了,但是这里的桃花却仍然开的很盛。一簇簇的桃花,一点点粉色汇成一片花海,静谧,安逸,让人觉得像是误入了仙境一般。 许泠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杨祁。 杨祁一直站在她的身侧,看见她看他,就露出一个无比宠溺的笑:「先前我太忙了,眼下时节都快过了,总算没有错过。」 许泠有些受不住他灼灼的视线,他的眸子太亮,让她不由自主就开始躲避:「所以,你特地带我出来就是为了看桃花?」 杨祁笑意更盛,看着小姑娘因为低头而露出的一小截雪白脖颈,眸色微深:「傻丫头,你知道来这里的人都是什么关系吗?」 傻丫头??? 许泠又抬起头,这次也不避闪了:「你想娶我。」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斩钉截铁,丝毫不怕杨祁否认,倒是让杨祁一愣。 但是杨祁怎么舍得让她难堪呢,她能够懂得自己的心意,简直就是最开心的事了! 「嗯。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杨祁眼中的柔情满的要溢出了,他伸出手,欲拂去落在她发上的一瓣桃花,却被她偏头避开。 杨祁失落的放下手,就听见她问:「为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明明不喜欢我的。」 这话让杨祁听了就是一笑,他不管许泠的躲闪了,径直把大掌放在了她的头上,又把她额旁散落的碎发拢到了耳后。做完了这些,他才定定的看向许泠。 「我从来不曾讨厌过你,我不只是喜欢你,我还爱你,我想娶你为妻,我希望能陪我走完一生的那个人是你。或许你不会相信,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开始不可抑制的喜欢上了你,不,或许更早。或许上辈子我们就是夫妻,你就是我的人,所以我才会对你有这种感觉,你知道的,非你莫属。」杨祁的大掌不曾离开,反而渐渐抚过她嫩滑的侧脸,挑起她的下巴。 「至于你以为的我不喜欢你,那只是我以前少不更事,不懂怎么表达我对你的喜欢,所以才想千方百计的引起你的注意,无论是捉弄你,还是嘲笑你,都是让你注意到我。只要你眼中能看到我的存在,就够了。」 杨祁的指尖开始轻微的颤抖,他知道,自己还是太过激动了,一件幻想了许久的珍宝此刻就在眼前,他怎么把持的住! 独属于她的那种甜香又开始弥散开来,入了他的鼻,乱了他的心,搅乱了一池春水! 杨祁的目光下滑,落在了她水嫩丰润的樱唇上,他记得曾经品尝过的滋味,又软又甜,蚀骨的迷人,让他一沾上就再也不舍得放开。 他突然想起来上一世他把她抵在亭子里的柱子上,柱子后就有好几个丫头婆子,她不敢呼出声,唯恐被人发现了她的窘迫,宣扬出去坏了她的名声。她知道她早已经声名狼藉,而他是晋地第一公子,无论是才华还是人品都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有人相信她是被逼迫的呢。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世人也只会骂她惯会魅惑勾引,她早已经习惯了。 她不敢发出一个音节,只能用眼神乞求他,乞求他放过她。她不知道,她的眼睛多么的美丽,那染着水汽的眸子变得有些朦胧,让人看了就像溺进去,只要是她,溺死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早已经被她迷得神志不清,怎么肯轻易放过,即使她没有丝毫的接近,甚至还刻意还躲着他,但是她早已经钻进了他的心,霸占了全部的位置,让他看见她就忍不住想亲近,想狠狠地欺负…… 后来他抱着她的尸体痛哭的时候,才体会到她的悲凉与惊恐。她一直都怕他,恨他。 他害了她,世人害了她! 想起这些,杨祁的心狠狠一揪,然后又坠入无限的深渊。 「你愿意嫁给我吗,泠儿?」杨祁的声带着些沧桑,仿佛经历过什么。又颤抖着,生怕她拒绝似的。 回答他的是无言的沉默。 许泠被赵显伤的太深,现在已经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了,也不愿意相信爱情。 杨祁先笑了,他没有再靠近许泠,也没有吻上那瓣樱唇,而是把那只托着许泠下巴的手移到了她的头上,轻轻的拍了拍。 「傻姑娘,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反正我有耐心。」他的声音刻意放低了许多,但是却更加好听了,就在许泠的耳畔,一直在她的耳墩打转,迟迟不肯进去。 这下又成傻姑娘了,许泠突然想笑,但是瞥见不远处的一片黑色锦袍,她的笑意刚牵了个头,就顿住了。 那是黑着脸的赵显,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v第五十一章[10.18] 杨祁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远处一棵颇为粗壮的桃花树下屹立着一位高大欣长的男子。 男子淡漠如玉,在玄色锦袍的衬托下越发显得他贵气逼人。他犀利冰冷的视线扫过杨祁许泠二人,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各自静默了一瞬,似有什么在空气中流转,至于是挑衅还是警告就只有他们才知道了。 一个是谪仙般的人物,他就那样站着,就给人一种睥睨的感觉,让旁人自觉低了一等,偏他又清冷至极,此刻浑身更是散发着无尽的寒意,把周遭不认识的人都吓的离得远远的。另一个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年纪尚轻,但是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些气势,这般更是在心上人面前,他又怎愿落了势! 两个男子皆是世间少有的才俊,又各自释放了气场,自然引得许多游人偷瞄窥视。但谁都没有在意,也都没有把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听进去,无非就是讨论哪个更俊美罢了。 这短暂的对视,虽然不过片刻之间,却让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 杨祁眯起眼,让他多了几分不羁的感觉,看起来更加俊美了。他唇角牵出一个不轻不重的笑意,眼中光芒闪烁着。他记得清楚,上次被小姑娘拒绝的时候,她亲口说了喜欢摄政王这样的人。 「不知摄政王大人在此,杨三有失远迎。」杨祁像赵显抱臂问好,但是步子却没有动,丝毫没有走过去的意思。 杨祁的意思很明显,抱歉,王爷,杨三有美相伴,就不打搅王爷了。 赵显自然看的懂,他的目光更冷了,落在许泠身上,变换了几番,才溢出几分柔情。 他竟然迈步过来了,让杨祁和许泠都有些讶然。 「说起来摄政王大人此番可是带我姐姐来的?上次我去探望姐姐的时候听姐姐说您很宠爱她呢,不知我姐姐现在何处,还是已经到山上了?」杨祁边说边扭着脖子往山顶上看,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虽然他上句话赵显没有理他,但是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愉快,反而态度更加亲近了,看起来就像是见到姐夫的弟弟一样。 果不其然,杨祁话音一落,就见赵显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砸过来。 杨祁正要做出一副委屈害怕的样子,就见赵显已经移开了视线,看向许泠。他的目光炽热中带着温情,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似乎在辩解着,倾诉着他的忠诚。 赵显一听杨祁开口,就知道要不好,他自从知道许泠的身份之后,就暗中派人保护她,顺便把她的日常也了解的差不多。在探子送回的消息中,他无数次听到过杨祁这个名字。 本来赵显没把这个少年模样的人放在眼里,但是杨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极限,觊觎他的小姑娘,甚至为了娶她,还求到了皇上面前,闹得世人皆知。再加上今日他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正见到杨祁在路上赏钱,他眼尖,认出旁边的马车就是许泠出去时经常乘的那辆,赵显才忍不住了,谁知道把他的消息探查清楚之后,赵显竟隐隐有一种危机感。 这个少年,怕是不一般。单纯优秀只是他的保护色,恐怕他的心思深不可测。 赵显知道他背后不知是表面上的这样简单,虽然现在赵显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瞥见少年看向许泠时灼热的目光,他才在心里发出一阵冷笑——这个少年到底是沉不住气,还是稚嫩了些! 「你姐姐?杨三公子说的是蝶夫人?看来杨三公子已经有许久未见你姐姐了吧,她犯了错,我与她虽然没有见过几次,但是她到底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久,我也不忍罚她,她已经自请去庙庵里为大盛祈福了!」赵显的声音也很冷,仿佛他口中的人不是他府里的侍妾,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又把杨祁将了一军。 杨祁陡然看向赵显,看见了他眼中的警告与蔑视,杨祁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他姐姐还在对方手上呢。 「对了,杨三公子今日应该很忙吧,怎么还有心思独自赏景?」赵显这话说的着实是没脸没皮,明明许泠就在杨祁旁边站着,他却说杨祁是独自来的,这不摆明了不想承认杨祁和许泠有任何的瓜葛了。 杨祁拧着眉:「不知摄政王大人此话怎讲?」 赵显跟着挑起了眉毛,看起来有些好笑,就像是在跟人打架赢了的小孩子一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另一个姐姐不日就要进宫了——皇上亲封的美人。」 杨祁后背微僵,到底还是镇定了下来:「是吗,我竟不知。」 「杨三公子不妨回去看看,眼下圣旨应该快到了,对了,你作为皇上伴读的赏赐也下来了。」赵显不冷不热道,眼睛却是看着许泠,那里面的幽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祁最后抬头又看了赵显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宣战了,赵显微微一颔首,轻笑一声,算是接下战书了。 他本想带着许泠一起走,却被赵显拦下了。 「许姑娘既然来了,那不若陪我观赏一番可好?恰好我也是一个人。」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是赵显眼中对许泠的占有欲却是赤.裸裸的了,那眼中还有隐隐的威胁,让许泠哪里敢走! 杨祁走后,许泠才发现周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或许是被赵显身边的侍卫吓跑的,偌大的一片空地上,只有许泠饿赵显两个人,侍卫也都离得远远的。 许泠看着赵显勾起的嘴角,不安的后退了一步。这样的赵显,与那个冰冷淡漠的摄政王一点都不像了,反而有点像前世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的那个赵显。 这些年,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刚毅,更加有魅力。 许泠低下头撇嘴,怪不得这么多小姑娘都想嫁给他呢,只怪他长了张太过俊美的脸。 赵显一步步靠近,许泠只好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粗糙的桃花树干,许泠才意识到已经无路可走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许泠躲不开,闷声道。 「你说呢?」赵显又往前迈了一步,低下头,使劲儿嗅了一口她颈间的幽香,声音低沉的紧。 许泠伸手去推,奈何小粉拳的力气在赵显眼中就像是挠痒痒一样,被赵显一把抓住,高高举在头顶。 「能耐了你,现在竟然敢跟别的男人一起出来了!是不是我一日不见你,你就要给我戴绿帽子?盛永安,你记着,你是我的女人,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你注定是我赵显的人,逃不开的,所以还是歇了嫁给别人的心吧,否则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把那些觊觎你的狗男人给杀光!」 冷冷的威胁夹杂着男人呼吸的灼热,悉数喷洒在许泠耳畔,引起她一个颤栗。 「呵,你以前做过那样的事,还指望着我嫁给你?再说了,我现在是许泠,许家三姑娘!赵显,你别做梦了,我想杀你还来不及!」 许泠与赵显已经许久未见了,但听到赵显提到上辈子,她对他的恨意又开始迸发出来,突然间就从一只温顺的小兔子变成了炸毛的超级兔。 赵显低低的笑了起来,唇离她更加近了,许泠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里,痒痒的,让人避闪不及。 许泠的手被赵显捉住,举在头顶,让她不得不更加挺直了身子,这样一来,她本来就丰盈的那处儿几乎就抵在赵显结实的胸膛上了。 赵显喉咙上下滚动,谁能在心爱的人面前忍得住?他也不愿意做个正人君子,他忍了这么些天,强迫自己不去见她,没想到这几天的功夫,她差点就成了别人的媳妇儿,不得好好惩罚一下吗! 赵显用另一只手禁锢住她的纤腰,体会到那不可思议的细软,赵显搂的越发紧了。 「好呀,来杀我呀,不过死之前,你得先给我些甜头。」 v第五十二章[10.18] 话音刚落下,赵显就猛地压下身子,大掌移到她的后脑勺上,扣着她的脑袋,让她不得不仰起头迎接他。他霸道的封住她的唇,把她的甜美柔软吞入口中。 他的啃噬舔咬在她这里都派不上用场,于是他的身子往前一挺,让她背贴着树干,而他的手开始下滑,绕过她天鹅般的颈项,抚过她的蝴蝶骨,来到了那处儿绵软至极的地方。 大掌罩了上去! 许泠没料到他竟然这样大胆,不由惊呼出声,却正和了他的意,他趁机钻入她的口中,卷走她的小舌…… 唇是炙热的,舌是柔软的,交缠在一起,汇成一幅最美好的画卷。微风袭来,吹落了一树的桃花,就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雨。粉色的花瓣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铺满了一地。 有什么湿湿的,砸在赵显的手背上,让他浑身一震。 赵显停下来:「永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的。你知道的,我忍不住……」 他手忙脚乱的想替许泠泠擦干泪水,但是这一刻的永安委屈极了,怎么都停不下来,越哭越伤心,还抓着赵显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 赵显看着手上的牙印,只觉得可爱无比,心都要被萌化了,她还是这样的娇气可爱! 「别哭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最想去的地方。」 「你把杨彩蝶送走了?」许泠的声音还带着哭音,听起来软软的,还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但是她自己却毫无察觉,赵显知道,这是她上辈子就有的习惯。 娇气的紧,偏生让人离不开,只想好好宠她,把她护在怀里,一辈子都不分手。 「嗯。你不喜欢她,而且我虽然把她接到了府中,但是我见都未见过她几次,我接她来,只是因为她与你生的有几分相似。 」 许泠刚想骂他渣,却被他堵了回去。 「我没有动过她,也说过要放她离开,她却每次提起这事就开始哭。我也想过把她嫁给下属,却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你相信我!」 许泠没有接过话,只问他:「杨彩君进宫是你安排的?」 赵显颔首:「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这一说,倒是让许泠又来了气:「她动了心思?若不是你四处留情,她也不会巴巴的贴上来!」 赵显四处留情?这话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不说他这几年除了一个蝶夫人就没有纳过人,就是这个蝶夫人他也没有动过,至于坊间那些传言他有多宠爱蝶夫人,稍微对他有些了解的人都不会相信。况且他自永安离了之后,别的女人看都懒得看一眼,哪里来的四处留情一说! 熟知,赵显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愉悦,连眉梢都舒展开了。 然后,一阵好听低沉的笑声自他的胸腔中发出,把许泠笑的平白少了几分底气。 「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瞧瞧,还吃起醋了。」又被许泠白了一眼,赵显也不在意,继续道:「看来四年前,在杨府后花园的果然是你。」 许泠呼吸一滞,没想到赵显又提起这茬,他不说她都要忘了。那日她躲在灌木后面,恰好无意中听到赵显吩咐属下的一些事,还提到了她的父亲,最后还好巧不巧的看到杨彩君跟赵显诉衷情。 原来他竟看到她了!这样一来,她也没怎么在意赵显前句话的意思了,也没有去理睬他厚脸皮的程度。 「她对你存了些不好的心思,我怕她做出什么来,就把她送进宫了。」赵显神色微凛,没有再摆出那副嬉笑的样子,让许泠莫名也心中一紧。 但许泠到底嘴硬:「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害我不成?说起来她还是我表姐呢!」 赵显低下头,又靠近小姑娘几分,眸子深邃的不像话:「你忘了从前的永成是怎么对你的了?她还是你的亲堂姐呢,而杨彩君只是你名义上的表姐,为何就不能害你了。」 字字珠玑,却又好似千斤重的棒槌砸在许泠的心上,让她有些恍惚。 「她知道了在我府中住了几日的人是你。」赵显边说边观察着许泠的表情,见她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才继续道,「她心狠手辣,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做的出来!还记得花朝节那日你被拐的事情吗?始作俑者就是杨彩君,若不是她有意要让你吃些苦头,默许身边的人把你推下水,你不会有那场劫难的。」 许泠的胸脯起伏的有些厉害,却也平复的快,很快她就收拾了表情,冷声问赵显:「她怎会知道?凭你摄政王的手段,怎么会让一个闺阁女子察觉到什么!」 「她看到了杨三送你的手串儿——被我捏成渣洒在王府的花土里。」 许泠:「……」这个时候她很想称赞杨彩君一句:姑娘好眼力! 「我只是跟小皇帝随口一提,没想到他捧着杨彩君的画像看了半天,竟然同意了……小皇帝日渐长大,好多事情已经不想我插手了,这次他这样爽快的答应,永安,你说是为何,嗯?」 许泠愣了,她哪知道盛揽琛为何要捧着杨彩君的画像看半天,说起来杨彩君虽然挺美的,但也不是绝色。 赵显又借着身高的方便把小姑娘往前一带,让好无防备的小姑娘跌在他的怀里,然后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轻声问:「我竟不知你与盛揽琛这般熟悉?我只知道,那杨彩君生的与以前的你有五分相似,我让人画的画像有八分的相似……」 许泠浑身一颤,怎么可能! 「许是我从前对他照顾过,他感恩于我,所以才记得我。」 赵显扣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他的黑眸:「你知道盛家的血脉有这么多,合适的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四五个,我为何单挑了他?」 为何单挑了盛揽琛做小皇帝? 「他身子羸弱,长不长的大都是问题,而且临郡王势弱,临郡王和临郡王妃对他非常不重视,请封世子的时候都特意绕过了他,把位子给了嫡次子。这样的人,好控制。」许泠说完,定定的看着赵显,她知道,她说的八九不离十,往往狼子野心的摄政之人怎么可能挑一个刺头给自己添不快,盛揽琛这样什么都没有又听话的人再适合不过! 赵显却摇摇头:「不,只因为这么多堂弟中,你只提过他。你可能忘了,有一次宫宴的时候,你要回银角殿,在路上遇见了这孩子被欺负,你还帮了他……之后你跟我说过这孩子好几次,每次都提到他可怜。后来我选小皇帝的时候,想起了你对他关照过,你知道的,你帮过的人,我自然也不会苛待于他。」 许泠只觉得后背都僵了,这事她没有忘记,她连她给了那孩子一包纸包的饴糖都记得,但是让她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赵显选小皇帝的原因竟是因为她,因为她无意之中的一个举动。 但是突然之间,许泠就抬起头,睁大了双眼,怒视着赵显:「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既然这样心善,这样重视我,我随意说过的几句话你都记得,为何还要那样对我!杀了我的家人,皇伯父、太子哥哥、煜王、永成……太后、永平姐姐也因你而死!」 许泠清清楚楚看到赵显的眸子瞬间黯了下来,但她却没有半点心疼,反而越说越痛快,恨不能把这人的罪过说出来让世人都知道!好叫让世人看清他是怎样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还有,我的父亲!」最后,她瘫软下来,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 「永安……」他唤她。 v第五十三章[10.18] 「我说过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的脸色在许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陡然间变得苍白无比。 许泠兀自流着泪,又不理他了。 赵显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了,低沉的可怕:「那里有成王。」 赵显带着她,绕过她们曾经刻下名字与情诗的大石头,走过桃花溪上的小桥,几经转折,徒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 这里的桃花开的比别处更盛,但是因为地方比较偏,所以人迹罕至。 许泠半路脚就开始疼了,赵显早就看出来了,开口说要背她,但是许泠的骨气在那里,宁愿疼着也不愿赵显背。 赵显看不过眼,就直接上了手,双手挟住她的肋下,像提小孩一样把她提起来。许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发现自己已经伏在了赵显的背上。 还不等她挣扎,就听到赵显撂下一句:「若是想见成王,就尽快,不要因为脚疼走的慢而耽误了,否则因为这个而见不了成王,我就没办法了。」 许泠闷声应了。 背着她的人却吃尽了苦头。 大概是她被人背还是小时候的经历,所以她的姿势也跟小孩子一样,整个人都贴在赵显的背上,因为在她潜意识里,这样是最安全的姿势,她的双手虽然没有圈着赵显的脖子,但也搭在了赵显的肩膀上。 赵显用胳膊圈着她细长的腿,不用上手,只用胳膊就能感受到她的触感很软很嫩。 许泠又是那个姿势,让她的胸脯整个贴在赵显宽厚结实的背上,每走一步,赵显都能感觉到那绵软的两团压在他的背上……真是在考验他的耐力! 赵显深吸一口气,只管埋头走着,不过许泠发现他拢着她腿的手好像力气更大了,都有点疼了。 看到花树间隐约的木屋时,许泠的心都提了起来。 赵显察觉到她的僵硬,把她轻轻的放下——剩下的这段路,她需要自己走! 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许泠甚至生出了可怕的逃避感,她一步都不敢往前迈,生怕她看到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赵显捏了捏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不知为何,许泠看着他那宛若星辰的眸子,心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剩下的路,赵显牵着她的手,一步步的,走近那个小木屋。 小木屋很简单,就只是最普通的房子,用木头搭成的那种,有四间,都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的样子,也差不多齐全了。房子外面围了一圈篱笆,里面的空地上种了些花草,看起来倒有些格外的雅致。 许泠屏住呼吸,呆呆的看着,就是不敢再往前一步了。赵显也不催她,就安静的站在她的背后,看向她的目光柔情似海。 约莫过了一刻钟,许泠听见了一些动静——有人要出来了! 她慌忙的看向赵显,向他求助。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做,人在期望面前总想着逃避些什么,唯恐希冀破碎。或许在她心底,赵显与她做了一世的夫妻,她愿意暂时选择相信他。 赵显从她慌乱的眼神中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把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她禁声,然后搂着她的纤腰,一个跃步,就隐匿于一棵结实的树上。 出来的是一个约莫不惑之年的男子,男子虽穿着朴素的麻衣,但是他的长相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带很儒雅,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贵气,无论什么样的处境都剥夺不走的气质。 他肩上扛着把锄头,几步走到篱笆围成的花圃里,开始俯身查看花草的生长,又蹲下把好几株花叶上的病叶去了,才提起锄头,往花圃的另一头,种着些许青菜的地方除草。 那是成王!许泠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他,这六年他也变了些,双鬓也生了些华发,他的脸颊也消瘦了些,哪里还有当年那个京城最受宠王爷的样子。好在精神很不错,许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许泠无声的捂住嘴,任眼泪肆意的流淌,不一会儿泪水就染湿了赵显胸前的衣襟,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在意。一个睁大了眼睛看着花圃,好像要把那人的模样刻在心底一样,另一个则是温柔的看着他的小姑娘,时不时的为她拭去滑落的眼泪。 许泠就那样看着她的父亲,也不做声,叫她看到天荒地老她都愿意的模样。 那是她自重生来都不敢想的唯一的亲人,她一直都告诉自己,只要她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尸首,那他肯定就还活着,也许就在大盛的某个边陲小城,也许在更远的地方,扶南、东夷、乃至西洋,他只是暂时离开了京城这片肮脏血腥的土地,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许泠看着父亲不再年轻的面容,任泪水朦胧了视线。她仿佛又看到了幼时父亲宠溺的让她骑在脖子上撒野,看到父亲独自坐在梨花树下喝酒,只要她一过去,无论他之前的表情有多孤独落寞,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都会露出温暖宠溺的笑脸…… 但是成王终究是除完了草,他把锄头随意的放在院子里,在一旁的石盆里净了手,又走进屋子。 再出来的时候,他是推着一个坐在木质椅子上的女子出来的,许泠知道这种椅子,先前见过,底下加了轮子,是供腿脚不方便的人用的。 成王推着椅子,眉眼含笑,眼中仿佛只有那个女子一样,深情的好似一汪无底的潭水。 两人沐浴在阳光里,许泠看着成王亲自蹲下,为那女子盖好腿上的毯子,而后又握着女子的手,似乎在看她有没有着凉的样子。 许泠忘却了呼吸,泪水也不自觉的停了——目光直直的看着那位长相有些熟悉的女子。 她是谁? 赵显在她耳畔轻声提醒她:「你仔细看看她的长相,想想谁与她长得像?」 许泠的视线于是就落在女子的脸上,细细的看,不放过每一处儿。 看起来她比成王小几岁的样子,长相很清秀,眉色都是淡淡的,唇色也是浅浅的,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就给人一种空若幽兰的感觉。她的身体有些孱弱的样子,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气质。 谁与她像?许泠蹙起眉头,越看心中越是震惊,最后,不由捂住了嘴巴,眼泪又落了下来。 赵显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几分,让她可以更舒服的依靠着他的胸膛:「不错,就是你猜的那样,她就是你前世的生母,名正言顺的成王妃。」 明明每个字许泠都听得懂,但是为什么合在一起她却不明白了! 赵显用手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感受着她长而浓密的眼睫扫过他的手心,让他的心瞬间一痒。 他的呼吸沉了几分:「永安,你看着我,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让你难以接受,但是这就是事实。你的母亲原本是邵和公主,大盛最高贵的大公主,你知道邵和公主吗?谦帝的嫡亲妹妹,谦帝就是那个史书记载因暴行为天地不忍,最后自缢与九龙柱上的皇帝。」 许泠身体一僵,她的母亲是邵和公主,那个史书上说在谦帝驾崩的那一年就得了恶疾,药石无医的邵和长公主?她不是……已经死了? v第五十四章[10.18] 赵显把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胸膛,眸子越发的沉静了,里面似乎翻涌着什么。 「她没有死,当年你的父亲看上了她,但是她身份尊贵,不是你父亲能够肖想的,而且你父亲与她……是堂兄妹,虽然隔了几代,但是于礼数不符。所以,你的父亲就帮着他的哥哥谋反,助他登上了皇位……邵和长公主也就落入了你父亲的手中。」 许泠不可置信的怒视赵显:「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赵显却抓紧了她的手臂,直视她的眼睛,沉静的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你母亲誓死不从,奈何她怀上了你……所以你才一出生就没有见过你母亲,世人皆说你的母亲死了,生你的时候难产去的,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你的母亲并没有死,只是你父亲太爱她,不忍看她消沉下去,才放手让她离开。」 许泠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赵显知道,她这是信了。 成王和昭和长公主已经进去了,四周都是静静的,惟有清冷的风吹过,卷起几瓣桃花瓣,又匆匆的离去。 许泠的目光依然痴缠在那个简易的小院子里。泪水染湿了她的长睫毛,让她的眸子氤氲出一层雾气,刹那间又被洗刷的更加明亮。 赵显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口一紧,竟有些不忍了。但这些是她终究要知道的,这世上,她是唯一有资格知道的,那些尘封在不堪岁月里的过去,总会有人为此付出些什么,同样,也会有人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 论起这些,他的永安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不知又过去了许久,赵显一直就保持着揽着许泠的姿势,低下头,安静的看着她由无声的哭泣,到抽噎,最后渐渐平静。 许泠的眼眶已经微红,鼻尖也有点红,看上去整个人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可怜又可爱。 她不知不觉攥紧了赵显的衣袖:「你如何知道的?」 赵显沉默了,这沉默足以让许泠想到了什么。 许泠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声音有些颤抖:「赵显!」 「嗯,莫急,等时机到了我定会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赵显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就好,但对于你皇伯父他们,我只能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这样。」赵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柔。 许泠突然就使了力气,她直接把赵显的手臂拽到面前,半点也没犹豫的,一口咬了下去,狠狠的,发泄似的,直咬的赵显发出一声闷哼。 赵显却半点没有生气,反而声音带着些笑意:「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急就咬人。我还记得有一次把你惹急了,你直接冲我脸上咬了一口,牙印两三天都没有消,害的我那几天都没敢出门……」 许泠白嫩嫩的小脸上浮起一抹几乎微不可见的红晕,她想起来她为何会咬他——还不是被他欺负的狠了?再说了,他那几日没有出门,待在侯府里还不是成日的欺负她! 但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了,她半点也不想再忆起,遂闷声道:「以前的事你莫要再提,我不想听。」 赵显也不答话,长臂一展,腾空一迈,就轻轻的把许泠带下来。 虽然已经落了地,但是许泠的心情却还是久久不能平复,她看向赵显:「不管怎样,你告诉我这些,我多少都要感谢你,至少你让我知道,我的父亲和娘亲都好好的活着……但是你与我之间的恩怨未了,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赵显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身体也僵硬的吓人,他望向那个幽静的小院子,声音晦涩难明:「永安,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为何这样做!」 许泠冷笑一声:「呵,你的事,我不想知道!」 赵显募地收紧还放在她腰上的大掌,有如困兽一般低吼:「永安!给我一个机会不行吗?」 许泠没有说话,赵显已经把她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心里顿时涌上无限的悲伤,她,还恨着她。 恨,代表她心里还有他。 赵显收拾一番心情之后,敛眉看他,手上的力气也减小了:「至少让我送你回去。」 许泠没有拒绝,因为她压根就不记得来时的路了,更别提如何走回去了。白英不在身边,早在赵显出现的时候就被他身边的人请到一边去了,所以许泠现在可以求助的只有赵显。 当两人从桃花山上下来时,赵显看着许泠毫不留恋的背影,心里复杂无比。他多想直接把她掳回府里,给她最高贵的地位,让她住最精致的院子,用最珍贵的摆设,穿最华美的衣衫,只要她愿意,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让她从今往后,眼里只有他一人。他只要一想到还有其他男人在觊觎她的美貌,他就有一种把那些人的眼珠子挖出来的冲动。 赵显终究是忍不住了,他在她身后低低的问:「你真的想知道?」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却言简意赅,让许泠的身形顿在原地。 赵显唇角翘起,表情柔和了许多,紧绷的背部也放松了几分,好听的声音滑过许泠的耳膜,绕了好几个圈,才钻进去。 「我今晚去找你!」 许泠刚回到许府,就被顾氏身边的袭香请到了主院。显然,顾氏和许桐已经等她许久了。 「不知母亲找女儿所为何事?」许泠心里有些疑惑,于是就问道。 顾氏跟许桐对视一眼,然后讪笑道:「我是你母亲,还不能叫你来了?你如今正长着身体,我让人炖了花生猪蹄给你吃,你姐姐也有的。」 许泠扶额,颇有些无奈。这花生炖猪蹄是她自葵水来之后吃的最多的菜,除了这个,还有乳鸽汤,花蜜羊乳……这些菜品的作用许泠多少都知道些,所以每次吃的时候她都有一种隐隐的羞耻感。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觉得没有必要再吃了,但再看看顾氏的,她还是执着银汤匙小口吃了些。 顾氏看着女儿姣好的侧脸,有种满足与得意,她的女儿这样优秀,自然配得上最优秀的人。 这样想着,顾氏又亲手给许泠舀了些银耳莲子羹,看着女儿动作优雅的吃了,她才开口。 「听说你今日跟你表哥出去的时候遇到了摄政王?」 话音刚落,顾氏就被许桐责备的瞪了一眼,他有些埋怨她怎么拿这话来问女儿。 顾氏有些委屈,她还不是为了女儿好?这样想着,她也有了些底气,索性回瞪许桐一眼。这一眼端的是媚眼如丝,把许桐看的愣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母亲怎的知道了?」许泠更诧异了。 许桐轻咳一声,到底还是配合着顾氏:「你们在桃花山上相遇的事被不少人看到了,自然也有那么一两个眼尖的,认出了摄政王……现在京城都流传开了,说是摄政王和新晋探花郎不和,因为争抢心上人在桃花山起了争执,好多人都说他们挣的人就是你。」 v第五十五章[10.18] 许泠头皮发麻,她觉得她最近实在是不宜出名,一出门准能遇到事儿! 这些乱嚼舌根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真是太惹人厌了!但是也怪她,她出门没有带帷帽,被人认出来也是难免的。 「那父亲娘亲的意思是?」既然许桐和顾氏问她了,那心里肯定有些打算了,听听也无妨,许泠知道,他们是真心疼爱她,想为什么好的人。 看着他们,许泠又想起成王和邵和长公主,心里涌起一抹酸涩,但不过片刻又被她生生的压制了下去。 「永安,你跟娘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虽然你三表哥和摄政王都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才俊,但是传出去到底对你的名声不好,这事对男子来说不过是一段风流嘉话,但是搁未出阁的女子身上却是致命的。」顾氏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些担忧。 许泠没有接话,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她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能跟庙庵里的姑子一样不问世事就好了,那样,就能逃避了。 顾氏又道:「说起来三个孩子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沁姐儿得了皇上赐的婚事,姑爷又是咱们信得过的人,我是没有什么担心的。湛哥儿不日也要进京了,听你祖父和你父亲说他天资聪颖,我也担心不到哪里去。只一个你,自小就让我操碎了心。」 许泠见顾氏说着竟抹起眼泪,心里也有些难受,她这几年也把顾氏真正当做了母亲看待,自然不忍顾氏难受。 「父亲娘亲有什么打算直接跟永安说便是,你们做决定就好,女儿没有什么想法。」许泠也拿起帕子为顾氏拭泪。 「你觉得你三表哥如何?今日我和你父亲商议了一番,觉得你若是也喜欢你三表哥的话,就给你们定下来……」 许泠的动作顿了顿。 「听你父亲的意思,你三表哥是个不错的。你那年落水的时候他也帮了不少忙。」顾氏说完去打量许泠的脸色,见她并没有露出小姑娘听到爱慕的人时那种娇羞的模样,顾氏觉得有些可惜了。 「摄政王也是极不错的,但他年纪大了些,而且性子太冷,不是很适合你这样娇嫩的小姑娘,多少有些委屈你,而且,听说他不近女色,愿不愿意娶你还是个问题呢。要我说,你三表哥那样温柔体贴的再合适不过,再加上是知根知底的,让我跟你父亲也放心。」 许桐也点点头:「明山那孩子确实不错,性子也沉稳,是个可以托付的。」 许泠想了想,才闷声道:「这事先容女儿想想……」 一回到房间,许泠就让白英去准备热水,她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 这些天许泠经历的事太多,每一件都狠狠 的揪住了她的心,困住她的呼吸,让她陷入无尽的窒息与眩晕。然而一转头就是那不见底的深渊,深渊里,明明白白写着她和赵显之间的纠葛,其间还夹杂着杨祁的身影,看起来也是深情无比。 在热里一泡,好像整天的疲惫都被洗刷干净了一样,让许泠有些昏昏欲睡了,以至于,忘记了什么。 白英赶紧找来小衣和里衣,伺候着许泠在睡着前穿了,又用帕子小心的把她的发绞干,这时候许泠已经睡着了。白英又给她倒了杯温水,盖好被子,关了窗子,才去外间值夜。 许泠很快就睡着了,但大概是心里有事儿她睡的极不踏实,还被一个梦惊醒了。 梦里她回到了前世——她死的那一天。她的身体疲惫的厉害,沉沉的,好像被床封印了一般,怎么都起不来。 赵显俯身望着她,眼中悲痛欲绝。 他执着她的手:「永安,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报仇了,只要你在……」 却得不到半句回答,他的眼睛被泪水湿润了,显得虔诚无比,吐出的字都是从肺腑里发出来的一样,沙哑的不像话。 「你若先我一步死了,那我就杀光你的家人,灭了大盛,亲自去做大显的主人!让成王、太后、皇后、几位公主都一一为你陪葬……」 许泠猛的惊醒,却募地发现她的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颗夜明珠,把整间房间都照亮了。 而她的床前,站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 男人离她的床很近,几乎就是立在她床前,静静的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许泠呼吸一顿,心差点没有跳出来。 等她稍微平静的时候,赵显已经俯身过来了。 许泠忙转过头,紧紧闭上眼,一副她在做梦的样子,好像她只要闭上眼不看,面前这人就会消失一样。 赵显轻笑一声,尾音带着些勾人的沙哑,似乎是没休息好的样子。他只笑了两三声就停下了来,有些粗粝的拇指抚上她的下巴,带着些不可抗拒的压迫感,向许泠袭来。 「永安好像忘了一件事呢!」男人的声音很冰冷,但是目光却是炙热的,落在许泠的脸上直让她觉得呼吸都被扼住了。 许泠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他扣住她下巴的手,缓缓地睁开眼睛:「我说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闻言,赵显的手更加用力了——他曾上过战场,指端还有些许消不去的茧子,滑过许泠细腻的肌肤,带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却被许泠刻意忽视了。 「怕是不能让你如愿了!我说过,你是我的人,不管是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你都注定是我赵显的女人……既然我亲自找到了你,所以,即使有一天我背弃了这天下,我也绝不会放弃你!」 赵显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有些阴鹜,把许泠骇的不行,她又想起了梦境里面的内容,那个嗜血冰冷的赵显好像又回来了。 许泠打了个冷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凭什么?」 赵显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他猛的压下身子,与许泠几乎是面贴着面:「凭什么?就凭我爱你,就凭我愿意把我的心剖开给你看,愿意为你去死,可是你呢?你自始至终都不愿靠近我半分!」 那是一种压抑的咆哮,把他这些天来的委屈、愧疚、不安通通都发泄了出来,赵显终于好受了些。 其实,把这些都说出来似乎也没有这么难!压在赵显头顶的那座大山无形中失去了它的威力。赵显呼出一口浊气,这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平静了许多,还带着些数不清道不尽的缠绵悱恻。 许泠浑身一震,他爱她?他做了那些事之后竟然还有脸说爱她?他觉得把她玩.弄与股掌之间很好玩吗!但是说实话,听到那几个字的时候,许泠平静的心确实有了几分波澜。 「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对你不坦诚……我怕你不能理解我,我怕你不够爱我,我怕你在我与你家人面前选择你的家人,毫不留情的抛弃我!」赵显紧锁着眉头,认真道。 许泠本能的想开口解释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她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告诉他她会选择他吧,放在从前的永安身上,她或许会这样选择,但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永安了,她是许泠! 「就比如说今日,你明明答应了我的要求,却又早早的睡了,还关上了窗子。」赵显的下巴紧绷着,唇也抿的紧紧的,「我知道你今日累了,所以睡着了都皱着眉头,但是,能不能请你也分一丝心神在我身上,否则我不知道我会作出什么来。」 v第五十六章[10.27] 夜明珠的光有些朦胧,打在赵显冷峻的脸上,有如神祗。许泠看着他好看的菱唇,心里想的却是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为何要把最好的一切都赐给面前这个奸佞之人,不仅让他有无与伦比的才华与谋略,还给了他这样好看的容貌,却让他利用这些来欺骗世人……从前她就是被他这张面皮和花言巧语给骗了。 「你总是这样,明明心里好奇的要死,但嘴却硬的不行。其实,只要你一服软,我就立马缴械投降!」说话间,赵显抬起了许泠精致的小脸,还用左手扶着她的脑袋让她坐了起来。 许泠并不为他的话所打动,只垂眸看着绣着如意纹的锦被。她本就生的好,一身的冰肌玉骨,因为先前睡着的原因,她的发微有些凌乱,落在赵显眼中,就是格外的妩媚。她的眸子似乎时刻含着水雾,眼尾还微微上挑,叫人看了就心生怜惜。她的唇不点而朱,光泽水润,让人恨不能尝上一口才解贫。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谦帝吗?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赵显的声音越来越低,让许泠几乎以为她听错了。 什么? 「你明明是长宁侯之子的,这怎么可能!」许泠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满脸的不可置信。 「永宁侯——他是谦帝的肱骨之臣,他们幼时一起长大,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后来老永宁侯为怕遭人妒忌,就让永宁侯尽量少进宫,还特地为他安排了一个闲职,谦帝也能理解。这样一来,几年过去,众人只当永宁侯失去了谦帝的宠爱。」 赵显把头埋进许泠的香颈,细细的嗅着她身上的幽香,那香味能让他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你皇伯父篡位之后就安排杀掉了大盛所有与谦帝有关的人,谦帝的孩子自然是一个都不留。至于邵和长公主,那是看在成王的面子上才留的。我们全家一百二十三条人命,一夕之间,全部化为一把灰烬。」 许泠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却被赵显揉了脸,她去看他的眼睛,只见里面干净纯粹,更多的还是疲惫与暗沉。 「那日我的母亲在开元寺上香,她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孕,听到逼宫的消息,直接动了胎气,那日就生下了我。那天永宁侯跟永宁侯夫人也在开元寺,闻言就去看望她,没想到永宁侯夫人在半路摔了一跤——永宁侯夫人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永宁候拿他的亲生骨肉换了你,然后你就活了下来,以永宁候世子的身份。」额上散落的发遮住了许泠的眼睛,让她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也让赵显的呼吸一顿,心都揪在了一起,若是,她不信呢。 「确实是这样的,永宁候夫人当时生的孩子未足月,只哭了一声,然后就没了。」 赵显想要把人拥进怀里,却被许泠一把推开,她的额头磕在他刚毅的下巴上,磕的生疼。 许泠沉默了许久,久到赵显开始怀疑自己,才听到她的声音。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讥讽。 「赵显,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些,我会信吗……」 赵显低头看她,才发现她的眸子清冷无比,赵显心里一个咯噔,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发现一切的解释在她面前都这么苍白无力。 「你走吧,我不想与你再有半分纠葛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这辈子再也不用看见你,再也不用忍受那种噬骨的恨意。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看见你,我就想起从前的重重,让我恨不能生啖你的肉!」许泠终于看向赵显,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 赵显紧紧的抓着许泠的手,被她一下子甩开,手背砸在架子床的雕花小紫檀木的床头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连架子床都觉得疼了,但赵显却没有察觉到一样。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把姿态放的这样低。他的眼眶通红,这个七尺男儿放下了他全部的尊严在哀求他深爱的女人相信他,原谅他,却被无情的拒绝了。他的泪水都在眼眶上打转,却被他生生逼回去。 「你走吧,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再计较,你自己也知道,说原谅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要再来打扰我。」许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是难受的紧,但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她应是能够放下了。 赵显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泠:「永安……」 许泠撇过头,不去看他,双肩颤抖着:「我就要与杨祁定亲了。」 赵显突然就锁住她的肩膀,双眼透着猩红:「永安,你说什么?」 「我累了,不想再与你虚与委蛇。如今我只想平静的过我自己的生活。你都懂的,我不是从前那个永安了。」许泠叹了一口气道。 赵显猛的把许泠压进怀里,不由分说地就摄住她的双唇,狠狠的咬噬着,力道重的吓人:「告诉我,你方才是骗我的是不是……杨三?呵,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你看上了他哪里!」 许泠任他吻着,心中一片荒凉。 「你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对吧。」 赵显的心被狠狠地锤击了一下,她竟然在替杨祁求情,希望他放过杨祁!!! 他突然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空落落的,他知道,他丢失了那个他最珍惜的人。 赵显离开了许泠,他尝到了血的味道——她咬破了她的唇。 面前的她依然那么美好,龌龊的一直是他。 赵显受伤的目光痴痴落在许泠脸上,沉默的看了她许久,最后,才下定了决心,起身离开。 到窗边的时候,他才回过头去看她。她还是小小的一只,缩在锦被里,只一张莹白的小脸露了出来,干净的就像夏日里的芙蕖一般……赵显突然就不忍心了。 终究是一狠心,闷头离开了。 许泠尝到了什么东西咸咸的,滑过她的嘴角。 赵显离开之后,许泠仰面发呆了许久,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之后是被白英叫起来的,白英本就疑惑今日主子怎么就睡得这样沉,连今日要跟二姑娘一起进宫的事都忘了,眼见着都快到时辰 ,她赶忙把许泠叫起来。 许泠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迷茫,若不是看到了枕边的夜明珠,她几乎都要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 白英也发现了那颗夜明珠,惊奇道:「姑娘,可是你夜间怕了,才拿出了太后赏的夜明珠?」 这些日子以来,太后确实赏了许泠不少好东西,也赏过许泠夜明珠,白英这些下人们也就只敢看了一眼,然后就被沈妈妈替许泠收起来了,所以白英看到这颗夜明珠,还以为是许泠拿了出来,自然也没发现这颗比太后赏的大了许多。 许泠看着那颗皎洁光滑的夜明珠,愣了神,最后让白英拿了个荷包装起来,放在箱笼的最底层了。 等她收拾好到顾氏的院子的时候,许沁已经整好以暇的喝着茶等她了。 顾氏拿出了两套新打的头面,许沁和许泠一人一套,还不忘提点她们:「永安你今日是陪沁姐儿进宫谢恩的,可不能抢了她的风头。沁姐儿你要拿出你平时的风范,叫人看看咱们许家的姑娘们个个都是优秀的。永安你要跟你姐姐学着些,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有太后念着你,时常让你进宫,但难免有些心胸狭隘的人背地里说些什么,咱们只要做到不卑不亢就是了,万不可因为太后对你有几分喜爱就翘起尾巴了。」 许沁先笑了:「女儿省得。母亲还不相信妹妹吗,她是再乖巧不过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顾氏摸摸两个女儿的头:「话虽这样说,小心些总不是坏事。」 v第五十七章[10.27] 等许沁许泠出门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她们两个上了一辆马车,开始说些悄悄话。 还是许沁先开的口,她最近有些忙,她的婚期定下来了,九月里就成亲了,时间还是有些赶的,嫁衣、喜被、袜子……好些东西都是要她亲手绣的,好在她手巧,顾氏也让手巧的丫头帮了忙,所以还不算太累。但是这样一来,就导致她与妹妹的交流变少了。 她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妹妹这些日子不如以前活泼开朗了,总爱闷声低头思考,也不怎么与人搭话。她有心想安慰妹妹,问清楚原由,奈何挤不出时间。 「你最近是怎么了,从上次去叶家的庄子回来就有些不对劲了。」许沁尽量把声音放柔。 许泠闻言抬头看向许沁,然后甜甜的一笑:「姐姐为何这样说,我好好的呀!」 许沁蹙起眉,拢了拢妹妹耳边的碎发:「我是你的姐姐,我们之间血脉相连,注定是要同甘共苦的。你有的时候太倔强,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也不与我们说。母亲可能发现了,但她没有说什么,可能就是想让你自己好起来。但是我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你还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吗?」 许沁的声音又轻又柔,她的表情也那样真诚,许泠缓缓张开了口,在许沁期待的眼神里说话了。 「姐姐,你说,一个心狠手辣、十恶不赦的奸佞之人的话可信吗?」许泠顿了顿,又继续道,「万一从前他做的那些事是有苦衷的呢?」 许沁也愣了,她没想到自家妹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在脑海里快速的思考着,左想右想还是想不出她口中的那个奸佞之人是谁。 似乎是能预料到许沁的反应一样,许泠没有追问她,又换了个话题:「姐姐,你觉得三表哥是个可托付的人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许沁送了一口气,她笑了:「那是自然,三表弟自幼就聪颖非常,又在姨父的严格管教下成才,旁的不说,京城贵公子惯有的坏习惯他都是没有的。再说了,他的才华你是知道的,如今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自然是前途无量的。更何况咱们又不是没与他相处过,他为人处世落落大方,性子谦和,是少有的君子。」 许泠点点头,没有附和什么。 许沁又继续道:「听说你要与三表弟议亲了,可能你对三表弟印象不深,但是我觉得他是个值得依赖的人。他又喜欢你,以后定不会亏待你的。」 等到快下马车的时候许泠又听到许沁的呢喃声:「每个人都会犯错,圣人也避不过,但是要看你说的那人犯的是怎么样的错了。其实,好多时候,人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许泠身子一僵,许沁话里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但是牵扯到前世的一些事,她就变得不太理智。若是,他真的是无辜的呢? 没过多久,马车就驶到了宫门口,许泠和许沁都下了马车步行进去。 熟知还没进去,就见一个脸抹的很白的公公扭着腰过来了,他一见许泠,眼睛都亮了。 「许三姑娘,老奴可把您盼来了,太后今儿早上用过早膳就开始念叨您的名字了,哟,这还一位仙女呢,瞧我眼拙,一时只注意许三姑娘了,想必这位就是咱们京城有名的才女,许二姑娘了吧!」这位公公的嗓子刻意捏着,又尖又细,着实不好听。 许泠认得这是太后身边的于公公,她扯出一抹笑容,又让白英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趁着无人塞给这位于公公,礼貌道:「有劳于公公了。」 于公公立马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但是却没有收许泠的荷包,在他看来,这位许姑娘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他也想结个善缘。 许沁偷偷在许泠耳边说道:「这位公公是个识时务的,脑子灵光。」 在半路还遇见了孟怀瑾,他也是来谢恩的,不过他是男子,得先向皇上谢恩,然后再去太后处谢恩。许沁又看见孟怀瑾,俏脸立马就飞上一抹红霞,那模样,好不娇俏!孟怀瑾深情的看了许沁两眼,目光如炬,然后就分开了。 许泠把这一切收入眼底,心里为许沁高兴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哀伤……每个人都是幸福的,可是,她的归宿又在哪里呢! 出人意料的是,杨彩君也在这里。 太后好像很喜欢杨彩君的样子,给她赐的座儿都在自己左手边。她们两个本来正在叙话,杨彩君挖空心思说了些轶事趣闻,引得太后乐呵呵的,嘴一直都没有合拢过。听见宫女通传许泠许沁两姐妹到了,太后更开心了,连忙让人宣她们进来。 杨彩君抿了唇,片刻之后又绽放了一个更明媚的笑容,跟太后说道:「她们两个都是我的表妹呢。」 太后拍拍她的手:「哀家知道了,不是说探花郎求到了皇上面前说要娶泠儿吗,哀家都知道,你弟弟眼光不错。」 杨彩君笑的突然有些僵硬了,带着些哀怨道:「不过泠儿表妹好像眼光有点高,说是看不上我弟弟,只怕心里有更好的人了。」 许泠一进来就听到了这话,看向杨彩君,她正笑的张扬。 先忍不住的是许沁,她从前与这个表姐关系不错,平时也挺尊敬她的,但自从四年前花朝节之后,她对这个表姐多少存了些芥蒂与怀疑,自然不能容忍自家亲妹妹被污蔑。 一个亲妹妹,一个表姐,熟轻熟重不必说就分得清。 但这是在太后的寝宫,话不能乱说。 太后也听到杨彩君的话了,眉心一皱,她不喜欢心气小的姑娘家。许泠是她看好的小姑娘,小姑娘来她这里也有好几次了,太后自诩看人不会看错,又是个护短的,所以一听杨彩君的话,第一反应不是厌恶了许泠,而是对杨彩君的好感淡了些。 杨彩君见太后脸色不太好,也闭了嘴,但依然笑的甜美,仿佛方才的话只是无心之举。 太后的脸色稍微好了些,她让跪着行礼的两个小姑娘起来,又赐了座,细细的打量许沁。 片刻之后,她才赞道:「是个不错的。」又赏了些东西下来,许泠许沁连忙谢过。 没想到倒是太后又把方才的话提出来了:「那咱们泠儿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呢?说出来哀家为你做主。」 许泠抬头去看太后,见她表情很和蔼,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许泠突然就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先谢过太后娘娘,臣女如今还小,并没有心仪之人。况且婚姻之事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只消听父母安排就好。」 她这样乖巧,让太后点着她的鼻子笑了:「好,你还小。」 杨彩君笑的更加僵硬了,好在克制住了,眼见太后特别喜欢许家姐妹,给她们赐的座儿比她还靠前,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太后拉着许沁的手,问了好几句话,发现许沁有些才气之后,还赐下了一套文房四宝。有了许沁的,自然也少不了许泠的,连带着杨彩君也有一份。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掐着嗓子的公公传唱:「皇上到!」 太后一愣,随即对她们三个笑道:「这会儿皇上来只怕是蹭饭来了。」 按理说女大男防,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拦着许泠她们三个没让走,说是平时太孤独了,好不容易有几个小辈都在身前,就不要拘束太多。 恰巧被盛揽琛听到了太后前面那句话,还没看见人呢,就听见他的声音:「母后莫不是不欢迎儿臣?儿臣特地来陪母后用午膳,母后却不喜欢,着实让儿臣伤心。」 话还没说完呢,人已经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孟怀瑾。盛揽琛温和的目光在大殿里扫视一周,就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行礼。太后自然免了他们的礼。,又吩咐宫人摆膳。 v第五十八章[10.27] 两人虽不是亲母子,相处间倒也和谐。 许泠觉得盛揽琛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的似乎比旁人的久些。 许家姐妹都是只安静的行礼,旁的话都没有多说,却听到一个娇媚媚的声音:「奴家见过皇上。」 那声音又软又腻,几乎能挤出水来。盛揽琛却只看了杨彩君一眼,淡淡道:「杨美人有心了,以后无事就常来陪母后罢。」 杨彩君甜甜的应了,又给了许泠一个得意的眼色。 许泠有些莫名其妙,杨彩君不是喜欢赵显吗,怎么现在对盛揽琛这样热情。 盛揽琛又开始问许泠话:「许三姑娘许久未进宫了,母后思念的紧,不若在宫里小住几日,陪陪母后?」 此话一出,大殿里的几人都愣了。太后最为惊讶,她突然想起当初杨三公子求赐婚的时候小皇帝找了个理由没给赐……难不成,皇帝自己竟存了心思? 这样想着,太后又悄无声息的打量了许泠几眼,觉得这小姑娘确实优秀,生的也是极不错的,气质也不差,怪不得叫这么多人惦记着了。 如此一来,太后觉得若是能把这小姑娘留在身边也不错,不由帮盛揽琛说起话来:「是呀,我许久未见你,想的紧,不如就陪哀家几天吧。」 许泠有些犹豫。让她陪太后,她是乐意的,但是宫里有盛揽琛她就因此而犯憷。她还记得在御花园的时候盛揽琛说的话,几乎都让她以为他认出她了。 这时有宫人传话:「启禀太后娘娘,摄政王大人求见。」 盛揽琛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他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水,一言不发的喝着,神情收敛着,叫人看不大真切。 太后看了盛揽琛一眼,又瞧了许泠两眼,她总觉得每次这小姑娘来的时候,她的寝宫总是异样的热闹,旁的不说,自新帝登基之后,摄政王从未求见过她,今儿怎么就来了? 思俦间,赵显已经进来了。自然又是一番行礼赐座。 他锐利的视线在大殿里扫视了一下,看到孟怀瑾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但视线落在盛揽琛身上的时候,就有些皮笑肉不笑了。 「我当今日皇上怎么没有去叶太傅那里呢,原是在这里消磨呀。」赵显的声音也冷冷的,带着一丝慵懒和毫不违和的讥讽。 「太傅说了,要劳逸结合。」盛揽琛在赵显面前低下了头,一幅很可怜的样子,似乎是被赵显欺压惯了。 赵显不理他了,转头跟太后说话,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又问了饮食起居才停下。 许泠看的疑惑不已。论起来,太后才算是六年前祸乱的最大受害人,她所有的至亲都死了,只留她孤零零的,现在看到跟前世侄女像的小姑娘都能关爱有加……可是,为何她不恨赵显,还能跟他心平气和的说话? 赵显接过宫女送上的热茶,呷一口,眯起眼睛看着浮起的茶沫,声音有些淡漠:「皇上近日应当是乐不思蜀吧,美人在侧,连鞑靼再犯之事都置之度外了,皇上当真是好心性!」 鞑靼来犯?许泠记得她被拍花子的掳走又逃出之后就是被那鞑靼的小王子劫持了,小王子不是承诺了五年之内不再侵犯大盛吗,眼下明明才过去四年! 盛揽琛倒是不再低头了,他看着赵显,唇角微微翘起,眸子里似有什么流动:「有摄政王在,朕浪荡一些又有何妨。谁人不知只要大盛有摄政王在,这天下必定是太太平平!」 他这时的自称不像以前一样了,而是自称为「朕」,让赵显听了挑起眉毛,却只淡淡道:「大盛到底是盛家人的天下。」 这话在盛揽琛听来,是极其悦耳的,他抿唇一笑,干净的不像话。但太后一听这话,竟是浑身一震! 太后看向赵显,只见他低着头,深情莫测,眉眼间似乎有戾气流动,待仔细看时,又寻不见任何踪迹。 太后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那温度适宜的热茗差点洒出来。太后兀自平静了片刻,才幽幽道:「是呀,大盛终究是盛家人的天下。」 经过赵显这一打搅,之前的话题也无人再提,让许泠平白受了这恩惠。 说来也奇怪,赵显没坐多久就起身离开了,让大殿里的一众人都有些奇怪……所以,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讽刺小皇帝两句,然后就走了? 出乎许泠意料的是,从赵显来,一直到他离开,他的目光都没有落在许泠身上,也没有跟许泠说一句话。 赵显一走,盛揽琛也坐不住了,也跟太后告别离开了,杨彩君也跟着走了,孟怀瑾自然也不好留下。太后也没了招待的心思,许泠和许沁瞧出来了,也就携手告辞。 刚出太后的寝宫,就看见孟怀瑾正站在一株海棠树下等人,他生的好,惹得好几个扫洒的宫女一直往他身上瞄,还小声的窃窃私语。 孟怀瑾并不理睬她们,神情始终是淡淡的,看见许沁出来他才牵起嘴角,满脸的宠溺,许沁也对他甜甜的笑,笑的仿佛天地间只有们两个一般。 许泠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意识到她的姐姐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为别人的人了,心里有些舍不得,但更多的还是祝福。 孟怀瑾也简单的跟许泠打了个招呼,就把全部的心神放在许沁身上了,许泠觉得自己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好低,就让他们先走了,她以去御花园看看为借口离开了他们。 赵显刚出去没多久,就被盛揽琛追上了。 盛揽琛笑的好似一朵无害的花,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凌厉:「摄政王好像很为鞑靼的事操心,朕记得四年前正是摄政王逼退了鞑靼,想必摄政王对对付鞑靼一定很有把握吧,此事还是让你去做朕才放心。」 赵显回头看着盛揽琛:「臣心已老,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了,一眨眼皇上如今也这样大了,这些事还是皇上亲自来的妥当。」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面容还有些稚嫩,却敢跟他叫板,是做好绊倒他的准备了吗!呵,赵显在心里轻笑一声,到底是太年幼了,城府不够,也按耐不住。 说起来这个少年也有手段,能够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使计除掉了曾经小瞧他却也生他养他的父母兄弟,让他的生身母亲背了毒害帝君的恶名,还让他的父亲弟弟被贬为庶民……赵显自认论狠毒,他比不上这少年,但论谋略,盛揽琛差了他不知道多少阶! 盛揽琛看着赵显不悲不喜的样子,觉得这人正经起来真是让人憎恨,却又挠人心肺的惹人想看他的伪装被撕开的那一面。 他突然凑近赵显,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摄政王最近为情所困,每日都借酒消愁?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让摄政王这样牵肠挂肚,若是许三姑娘那般的人儿,我就信了,因为看见她的时候,我也把持不住呢!」 赵显依然面无表情,对待盛揽琛的挑衅,他心里已经把盛揽琛翻过来吊过去打的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了,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依旧淡漠道:「皇上应是听茬了,臣日日为大盛操劳,每每深夜便思愁过多不得安睡,所以才会解酒入睡。倒是臣听说皇上得了美人之后好像不怎么满意呢,把那娇媚的美人伤的差点卧床不起呢。」 盛揽琛攥紧了绣着金丝线的袖子,脸上依然笑得纯粹无害:「摄政王此言差矣,若是你心心念念想要一个东西,却发现这东西到手的时候是一件仿品,偏生连半点精髓都没有模仿到,你会开心吗?」 赵显依然一脸淡漠的离开了,盛揽琛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良久,他才招来一个面白的公公,沉声问道:「许三姑娘在哪里?」 盛揽琛找到许泠的时候,许泠正被杨彩君堵在御花园里。 v第五十九章[10.27] 杨彩君盛气凌人的跟许泠说话,话里满满的都是憎恨:「表妹真是好手段,这样小的年纪就懂得勾男人了,怎么样,摄政王是不是很迷恋你。瞧你长得,天生就是惑人的狐媚,我要是男人也受不了。但你为什么要和我争,他是我最先看上的,也只能我不要了才丢给你,你算什么东西!」 许泠的胸口起伏的厉害,杨彩君任然兀自说的爽快:「有摄政王护着又怎样,我现在一个吩咐就能随时要了你的命!」 许泠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怒意,差点没给她掀翻,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这样侮辱,她整个人都气的颤抖了! 许泠猛地上前一步,扬手就给了杨彩君一个狠狠的巴掌,直把杨彩君打愣在那里。 杨彩君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杨彩君先反应过来,她几乎是咆哮着:「你竟敢打我?」 许泠勾唇一笑,这一笑笑的纯洁无比,让人看了压根想不到方才那以雷霆之势打人的人是她! 「打你怎么了,表姐怕是说错了,真正有手段的人是你,十四岁就能使手段害的表妹差点淹死在河里,还能完美的嫁祸于人……说起来真是叫我佩服,论起歹毒,若是表姐数第二,没人敢数第一!」 许泠撂下话就走了,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杨彩君和她身后的宫人还没反应过来,许泠已经走了好远。 杨彩君捂脸尖叫着:「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拿下!我要剥了她的皮!」 话音刚落,就见皇上从一棵树背后站出来,他笑着,但笑的很冷:「杨美人脾气倒是不小呀!」 杨彩君顿时愣在原地,后背的衣衫不知不觉间被流下的冷汗浸湿,杨彩君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限恐惧,好似见到了什么恶魔一样:「皇上……」 这是个能吃人的恶魔! 许泠回去之后把在太后那里发生的事又细细的琢磨了一遍,终究是想不通赵显为何要去那一趟。 后来许沁告诉她鞑靼确实有异动,一切盖因鞑靼内部发生了政变,鞑靼的小王子换了个人——这些都是孟怀瑾说与许沁听的。 许沁还带回一个消息:摄政王已经向皇上请旨自去西北抵抗鞑靼,明日就要启程。 听到消息的这天,许泠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连饭菜都吃不下。顾氏看不过眼,还让人炖了碗乳鸽汤送到许泠的院子里。 许泠勉强喝了两口,越发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换作从前,她巴不得赵显就死在西北战场上,尸骨无存,好解了她的仇怨。但如今,私心里,她又存了点希冀。她在毫无立场的希望他能安全回来,意识到这点,许泠狠狠的咬了口鸽肉,心里骂自己不知好歹。 但到晚间的时候,到底是睡不着。 她刚沐浴了,发还是湿的,白英拿了帕子为她一点点绞干,沈妈妈还为她找了件轻薄的纱衣,说是夏意日渐浓了,热意也上来了,晚间穿着纱衣才舒服。 许泠穿了,等头发绞干了,才让几个丫头伺候着抹了玫瑰花露和发露,这才躺在床上。 白英她们出去之前特地把多余的烛熄了,只留一盏在桌上,孤零零的,让室内一下子就昏暗起来了。白矾还跟降香抢着关了窗,好像关窗是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一样。 许泠阖上眼,告诉自己要早些睡,明日还要随顾氏一起见铺子里的掌柜,但偏偏越睡越清醒,室内又安静,许泠能清清楚楚听到外间几个丫头的窃窃私语还有小声的嬉笑声。 她们年纪都比许泠大,白英最大,她已经被顾氏定给了管家的儿子,听说是个能干的,还读过书。白矾被大厨房掌勺的陈妈妈为她的小儿子定下了。辛夷和降香被顾氏留下了准备等许泠成亲了做陪嫁丫头。白英的婚期近了,却一直坚持留在许泠身边,丫头们大概知道聚不长久了,所以分外珍惜这些能相处的日子,成天聚在一起笑闹。 许泠听着勾起了唇角,若是能像她们一样无忧无虑该多好呀! 不知不觉间,外间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应是都回去洗漱睡觉了,独留的那个值夜的一个人也热闹不起来。 许泠越发清醒了,连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都隐约听得见。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被微风送进来,可是,怎么会有风?明明窗子已经被关了…… 许泠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赵显正站在窗口,淡黄的烛光洒在他的身上,好似为他镀上一层仙辉,看起来圣洁的不像话。 然而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这人其实生猛的紧。 许泠已经拥被坐起了,正沉着脸色问他:「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赵显迈着长腿走近几步,离得越近,许泠越觉得他带来的威压骇人。许泠悄无声息的往后缩了缩,直到背部抵在雕花镂空的小紫檀木床头上才算安心。 「我明日就要离京了。」赵显忽的停下了,就停在离许泠一步远的地方,他的手只要一伸,就能触摸到许泠瓷白的小脸,他还是忍住了,用自己最低沉的声音告诉她别离的消息。 许泠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竟是来道别的? 许泠抿唇没有说话。 赵显看着小姑娘沉静的水眸,突然觉得很悲哀,她连一句送别的话也不愿意说,不要猜也知道是因为她恨不得他死在外面,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接下来又是良久的沉默。 许泠不说话,赵显也不说话了,只安静的看着他的小姑娘,似乎是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那目光柔的能溢出水来,但小姑娘却别开脸不去看了。 「你回去罢。」许泠还是沉不住气了,她觉得他再在这里待下去她随时有可能心软,那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所以只能让他离开。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好吗?你不用怕的,安心就好了,时候到了我自会离开。」赵显的声音干涩的紧,听的出来是发自肺腑的期盼。 许泠的心被狠狠一击……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呢……鞑靼早就虎视眈眈,如今更是几个部落首领联合起来了,新任的小王子又是赵显的死对头,曾发话要生擒赵显的人头,现在已传遍了大盛。 殊不知,她的犹豫落在赵显的眼中,让他的心渐渐涌上一抹希望。 「如果……我一去不复返,你,会想我吗?」 许泠抬眸看向赵显,只见他原本冷峻的面容被无限的柔情取代,只要多看一眼,就能让人溺进去。 「不会。」许泠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话音刚落,她就被一双大掌揽住腰,猛地被拉到赵显身前,赵显双臂一收,她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赵显抱的紧极了,他的手把许泠的嫩腰勒的生疼,但许泠忍住了,没有说什么。 v第六十章[10.27] 下一刻她就听到赵显沉重的呼吸声,还有伴着喘息听不到大清楚的低吼:「我不许你不想我!你是我的人,你只能想我,除了想我,你再也不能做与男人有关的事!」 许泠忽然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赵显,霸道,蛮横,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好叫她的眼里只有他。 许泠没有推拒赵显,任他抱着。反正,他就要离开了。 赵显的胸膛很热,很硬,许泠能听到他结实的心跳声,听起来很让人安心。许泠不知不觉间把头悄悄的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许泠本就穿的单薄,这样一靠近,让赵显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她微微敞开的领口,还有里面那雪白滑腻的肌肤,顺着往下看,隐隐能看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赵显的目光有些胶着了,眸子幽暗了许多。 偏生许泠还散着一头青黛,柔软的发丝偶尔随着呼吸被吹到赵显的脸侧颈旁,引起一阵阵颤栗。 赵显喉头攒动着,呼出一口浊气,揽着小姑娘的手收的越发的紧了,没想到这时候小姑娘竟然把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不用刻意低头就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和独属于她的那种勾人的甜香,她的红唇,她的冰肌玉骨,都无比的让她着迷! 赵显心神一震,接着,一翻身,把他的小姑娘压在了身下…… 小姑娘还一脸懵懂的看着他,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赵显把唇贴在许泠的耳侧,轻轻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的呼吸又热又重,砸在许泠的肌肤上,引得她一阵轻颤。偏生他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让许泠一点都无法动弹。 「你先起来!」过了这片刻,许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前世的时候赵显没少带着她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所以她很快就明白了赵显的意思。 他,很危险! 赵显听了许泠的话,不仅没有起来,反而贴的更近了,近到许泠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大腿根处有一处儿炙热坚硬贴着她…… 许泠猛的用手推向赵显的胸膛,赵显也不躲,因为许泠压根就撼动不了他半分,反而被他压制的更紧了! 赵显更加妄为了,他又凑近了些,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许泠小巧的耳垂,然后用舌头一卷,把她的耳垂含进口中。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再想你了。如果你活着,那就离我远远的吧。」许泠忽然开了口,说出来的话有些模棱两可。 赵显喘着粗气,勾唇一笑,那一笑端的是邪魅丛生,他说:「离你远远的?那还不如叫我死了好!」 许泠不再说话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闭上了,就是不肯看赵显一眼。 赵显又吻上她的唇,边吻边说,有些含糊不清道:「你还是爱我的……其实你不希望我死……但你又恨我……何必呢!」 刚开始还是温柔的吻,后来越来越霸道,直欲夺了许泠的呼吸,把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赵显一直纠缠不休,他也不说话了,专心的吻着,最后撬开了许泠微肿的唇,开始攻城略地。 这一吻,吻的许泠差点昏过去,舌根都是麻的,赵显才放过她。 赵显慢慢起了身,撑着手臂俯身看着小姑娘,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难受的紧。 许泠也慢慢睁开了眼,她的眸子里水光更胜了,潋滟朦胧,说不尽的媚态在其中。 但是看到赵显脸的那一瞬间,她愣了。 这个男人,在哭! 他的眼眶红的吓人,泪水就是不掉下来,紧锁的眉宇间尽是道不清的缱绻与爱恋。许泠的心突然一颤……她只见赵显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她死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他哭什么!明明被欺负的是她! 许泠僵在那里。赵显捉住了她的小手,放在掌心里,两手合着,把她的小手完全盖了进去。 是赵显先开的口:「我知道你不信我。等我走之后,你可以去问成王,或者太后……我不想死之后还被你恨着。」 说的有些感伤了,他好像笃定会死在那里一样:「我把青音留给你,听话,别忙着拒绝,她有武艺,关键时刻能保护你」他说着,眸色黯了下来,「若是日后你嫁给了杨三,发现他不是好人,就让青音去揍他。」 「赵字营也任你差遣,还记得我给你的佛珠吗,若是有人不听从号令,就把那佛珠拿出来。不过留下的是你认识的,你的话,他不会不听的。」 「你的人,我不要。」 「乖,再听话最后一次好吗?」赵显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许泠突然有些心软。若真的是最后一次的话,倒也是解脱了。但,到底是有过感情的,许泠怕看见他眼里的哀求。 赵显握着许泠的小手,又把手上移,拖住许泠的小脸,直视着许泠的双眸:「上任小王子死的蹊跷,是被颇吉与几个部落首领联手处置的。颇吉成为小王子之后,对大盛更是虎视眈眈。他早已经做好了陷阱等我入瓮。鞑靼对战地十分了解,我们,不过是纸上谈兵。颇吉从前求娶过永成,没成功。后来永成死了之后,他就立誓要杀了我。」 竟是这个原因? 许泠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再次心软。她心里明明想问他:你不是无所不能吗,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鞑靼!但她的心告诉她,这次只怕是真的了。 赵显又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膛上,让她感受他的心脏在为她而跳动。 「你,不用等我。」赵显吐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就像失去了力气一般,他拥着小姑娘,让她好好躺下,还给她整了整被子,最后跳窗而走,走之前还不忘帮她关了窗子。 许泠又是许久没睡。 他为何就突然同意她嫁人了?明明先前还那么霸道。还允她嫁给杨祁? 翌日一早,听说小皇帝在皇宫设宴送别赵显,出城门的路上,还有数百官员都在目光含泪的送别他。 赵显神色始终是冷冷的,最后确定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小姑娘的身影的时候,他的脸色彻底冰冷了起来。 朝阳的阳光洒在赵显的铠甲上,似把他镀上一层金光。这时有了胆大的姑娘、新妇,毫不遮掩的讨论赵显的长相,还夸他是潘安再世,卫玠重生。 v第六十一章[11.04] 赵显仿佛没有听见这些一样,他只淡声吩咐:「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绍元六年,四月廿九,摄政王率十万大军大败鞑靼于瀍河。五月初一,小王子颇吉亲自上阵。 五月十一,摄政王收复罗城,剿杀数千俘虏,斩鞑靼左将军首级,悬与罗城城墙之上。 五月十七,摄政王大退鞑靼五十里,两军以燊水为界,战况相持。 大盛的官员们一个个的表面上都在夸赞摄政王神勇无双、谋略过人,皆是感情真挚,声情并茂,说的跟真的似的,好像当初暗讽赵显揽权不放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不过,他们心中怎样想的没人知道便是了。 这日在朝堂上,又有一个三品的官进言说要对摄政王表功,好叫他在沙场上越战越勇。这人名王虞,是个心直口快的,如今已经年逾五十,若要往上爬却是有些艰难了,因为这人他不懂看脸色。 王虞刚谏完,就发现大殿骤然一冷。他悄悄掀起眼帘,发现好几个同僚在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还有几个平时要好的,正满脸担忧的望着他,其他人都是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王虞不由后背一紧,恍惚间已经出了好些冷汗,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他说错了话。 小皇帝如今身子还算康健,比从前不知道好了多少,皇位看起来也还算稳妥,约莫着是要掌权的样子。而且如今摄政王大事小事都在放权,一步步的都让小皇帝去做,不得不教好些人去猜测:莫不是摄政王真的打算让位? 也不是不可能,因为摄政王好像没有上位的心。 这不是凭空说的,这是他们做官几十年的经验才摸索出来的!按照摄政王的才能和手段,他若是想坐那个位置,没有谁能阻拦的了,即使名不正言不顺,也不会有任何的置喙。可是他偏偏没有坐,而是退而求其次,选了个能把持朝政的位置,还每日宵衣旰食,比任何人都要兢兢业业,对大盛着实做了不少事,论起来真与帝王无异了。 如今摄政王征战在外,听起来是要大捷,可是小皇帝却不太愿意他回来的样子,王虞的身体晃了晃,他瞬间明白了,小皇帝当真是不想摄政王回来了,所以,哪里是要他去打仗个,明明是送他上路! 想到这里,王虞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被帝王旒冕遮住神情的小皇帝,却只能看清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明明与寻常少年的微笑如出一辙,却叫王虞寒毛倒立。 小皇帝莫非真存了这心思?且不说小皇帝尚且年幼,朝中好些事务还没有正式的接手,就是论手段,他也是比不过摄政王的!再者说,摄政王那是何人?那是经历了四朝皇帝却仍屹立不倒的人物,这其中经历是叫人想都不敢想的,而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小皇帝当真能制的住他? 王虞有些不大相信。再想想摄政王这些年为大盛做的这些事,王虞只觉得有些可惜了。 这时,盛揽琛才发了话,他似乎还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但声音微微带着些冷凝:「王通政使如此关心我大盛,心系边关安危,朕着实欣慰,王通政使的一片忠心不可忽视,朕这里恰有一份差事,与西北战事有关,不知通政使可愿意接下?」 王虞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凉意,他心里猜测着小皇帝是何意思,莫不是要夺了他的官位,打发他去西北做小卒?却半分不敢犹豫,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臣自是愿意至极,能为大盛的安宁出力,是臣的荣幸!」 盛揽琛听了抚掌大笑:「好!王通政使既然如此忠心,那此次护送粮草的事就交给王大人了,朕正愁找不到人呢!这粮草一事事关三军,若是有半分差错可就对我大盛是大大的不利。对了,你放心,你的职务我会找人暂代的,你不必担心。」 此话一出,大殿上又是一片寂静,过了片刻,才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王虞不用听也知道他们是在笑话自己,或者说是怜悯自己,因为一句话,就从一个三品大官,变成了一个护送粮草的。 小皇帝虽然没有明说要夺了他的职位,却叫人暂代了,不过就是不明显的剥夺罢了。 王虞在心里叹息了下,立刻跪下领命。 其实,护送粮草也挺重要的,若是护送的及时,能让大捷的把握增加两成……王虞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下了朝,盛揽琛让身边的小太监去翰林院寻杨祁。杨祁是探花,是直接入了翰林院的。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皇上的伴读! 杨祁到的时候,盛揽琛正对着舆图思索,见他来了,方才展眉一笑:「明山兄!」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传回的都是好消息,但许泠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似的。 但一切看起来都那样正常,无论是京城还是西北,都没有半点不同。 对许泠来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弟弟要入京了,约莫这两日就到了。顾氏从半月前就开始每日写信给许湛,还非要他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快马送信过来不可,好叫顾氏知道他到了哪里。 许湛不是独自过来的,许老太爷对许湛入京不放心,打听了许久知道了老友的孙子也要进京,两位老人一合计,干脆就叫两个孩子一起了,也好有个照应。许老太爷光是镖师就请了两队,护卫也让许湛带了不少,再加上老友让孙子带的,这一路过来,最是安全不过,光是人数就吓得那些小偷小盗不敢下手,也有些有胆色的瞄上过,知道只是两个入京进学的小少年之后,俱没了什么心思。 毕竟谁家孩子出门会让他带许多财物!所以两个孩子一路顺风顺水的也就来了。 许湛到的这天,许桐特地带人去城外接应,其余的许家人都坐在顾氏屋子里,就等着前院回话说小公子到了。 不止许家人,顾沉雁和她的母亲,也就是许泠的舅母王氏也来了,杨祁也赶在许湛到之前来了。 对于杨祁的到来,王氏很惊讶,随后一想,倒也没什么了,杨祁也是许湛的表兄,表弟来了,表兄来探望没有什么稀奇的。 杨祁给许泠带来一只通身雪白的波斯猫,说是无意中在一个外番商人手里买的,看着可爱,就寻思着送到许泠这里。 他没有明说,但许泠猜的出来,波斯猫不算好寻,寻常人有钱也难买,多半是杨祁让他的商队下海的时候带回来的。 小猫生的软软的一只,圆圆的,跟肉球似的,眼睛比蓝宝石还要耀眼,脖子上还用红绸带打了个结,一拿出来立马就吸引了众女眷的目光。但是许泠却兴致缺缺,因为她看到这只猫,就会无端的想到赵显送她的那只狮子狗——被他幽禁的时候送的,也不知道现在那只小狮子狗长大点没有。 顾沉雁倒是喜欢的紧,眼睛都恨不得长在小猫身上了,若不是王氏一直用眼神拦着她,怕是她都要直接把小猫抱怀里了。 因为室内多是女眷,杨祁也不好多留,只等许泠接了礼物就走,可许泠却迟迟未开口。 杨祁抿了唇,低声问许泠:「三表妹可是不喜欢?」 许泠摇摇头,却并不想要,只能想了法子婉拒:「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一靠近小猫小狗,就忍不住想打喷嚏,身上也容易犯痒。」 顾沉雁一听,急了,她捉着许泠的手问她:「表妹莫不是对这些东西过敏?那可得离得远远的,我听说前几日国公家的一个庶女就是因为碰了这些东西过了敏,脸都差点毁了!」 许泠果然点点头。 不过许沁见许泠点头,心里有些诧异,不过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顾氏很是担心,道:「那还是别让永安碰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杨祁攥紧了袖中的手,到底还是笑着道:「是我疏忽了,那表妹还是不碰的好,我改日再寻些其他的送给三表妹,权当做赔罪了。」 前世的时候许泠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他比谁都清楚,当时他还为了讨她欢喜,特地花了大价钱从波斯商人手中买了一只猫,那只猫还不如这只好看呢,但她却喜欢的紧,那天还愿意跟他说话了。 v第六十二章[11.04] 分明是她不想要,找了托词。 杨祁拱手要去外院了,顾沉雁却拦下了他,杨祁回头去看,顾沉雁正抱着那只波斯猫讨好的笑道:「既然许泠妹妹不能要,那不如就送给我罢,我喜欢的紧,左右也是可惜了,还不如送给我呢!」 杨祁看了许泠一眼,见她的神色仍是淡淡的,心里有些难受,不由声音都僵硬了:「既然送给三表妹了,就随三表妹处置。」 顾沉雁一听这话,知道这猫差不多就是她的了,展颜一笑,也颇为好看。 王氏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到女儿的反应,她又悄无声息的打量了杨祁几眼,见这个少年确实优秀,听说还未曾婚假。王氏又看看女儿,她的女儿最是娇俏不过,这样的人,也是配得上的! 之前她为女儿相看的御史家的儿子落榜了,女儿就拿这当借口,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定亲,后来她从女儿身边的丫头那里知道,原来女儿无意中见过那位公子一面,觉得他生的太普通了,不够俊秀,才一直不愿嫁与他。 面前这个杨三公子生的俊美无俦,想必女儿能看上了吧。 想到这里,王氏看向杨祁的目光有些审视了,不过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不错,不说仪容,就是那气质就不是旁人能比的,王氏渐渐上了心,打算有时间找顾氏问问。 这时,就听见一个从外面跑过来的小厮气喘吁吁的报喜:「老爷刚出城就见到小公子,眼下怕是要到金喜巷了!」 从金喜巷到这里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现在走到前院差不多能正好迎见! 满屋子的人立马欢欢喜喜了,顾氏带着两个女儿忙去前院迎着,王氏和顾沉雁也跟着,杨祁也跟在她们身后。 许湛已经十岁了,个子比当年分开的时候高了一大截,脸上也没有幼时那种可爱的小包子肉了,看起来竟有一两分少年的味道,他的长相随了顾氏,俊俏的紧。 顾氏一见到变化这样大的儿子,眼眶瞬间就红了,什么话也没说,上前一步搂着儿子就哭了,哭了一阵才摸摸儿子的脸,笑涕道:「我儿都这样大了,娘想死你了!」 许湛本来还有些拘束,毕竟与父母分别了这样久,但他还是个孩子,又看到顾氏这样亲切温柔,也有些放松了,他为顾氏拭去了眼泪,轻轻道:「母亲莫哭了,儿子如今不是来了吗?」 许沁和许泠也都红了眼眶,许沁先笑了,跟许泠说道:「弟弟懂事了!」 顾氏又给许湛指了指王氏和顾沉雁,对他说:「这是你舅母,从你出生就未见过你,今儿特地来瞧瞧你的。这是你舅家表姐,性子和善,是个好相处的。」 许湛一一见了礼。 顾氏又为他介绍杨祁,许湛却道:「不用母亲介绍了,这是我表哥,我记得呢。」 顾氏听了有些惊讶,问他:「你还记得在晋地的事?那时候你才多大!」 「儿子确实记得,不单单在晋地见过,在徐州的时候,表哥也去探望过我呢,还送了我好些东西。表哥经常给我写信,后来我在祖父的教导下写的字好看了,也经常给表哥写信。」许湛越说越起劲,「祖父也见过表哥呢,他对表哥的评价很高呢!」 许桐和顾氏闻言,对视了一眼,都知道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对杨祁添了几分满意——把女儿许给这样的孩子,倒也说的过去。 这一眼被王氏看着了,她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探花郎好像之前在皇上面前求娶泠儿了,这样一来,就有些失望了。 许是长大了的缘故,许湛真的懂事了不少,也不像幼时那样抵触许泠了,也能笑着叫她三姐,只不过态度没有对许沁那样亲近便是了。 许泠也不难受,看到弟弟长这么大,她也是很欢喜的。 这样一来,原本因为赵显带来的不宁静倒是被盖住了不少。 一家人哭过笑过之后,就拥着许湛让他进去。许湛一只脚都迈进许府的大门了,才一拍脑袋想起一件事。 他赶忙让人掀起马车的帘子,跟众人说道:「我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顾氏和许桐都一头雾水,问他带的是谁。许湛腼腆的笑笑,说:「我的救命恩人!」 话音刚落,就见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生的很清秀,个子比一般的姑娘稍微高一些,发丝有些凌乱,就用普通的绳随意的扎了。身上穿的是桨洗的发白的粗布衫,手肘和膝盖处都磨破了,又用补丁补上了,袖子和裤腿都有些短,露出一小截中衣,那中衣的袖子也被磨的不成样子——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许泠看着,却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 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小丫头,但她却给许泠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许泠又多看了几眼,发现她的眼睛……似乎与青音生的很像。她又想到赵显走之前说要把青音给她,但她一直没见到人,还以为青音在暗处看着她呢,平时行为都带着些谨慎。 小丫头注意到许泠的打量,悄悄向她眨了眨眼。 许泠有些懵了,难不成真的是青音? 青音又趁着人们不注意,悄悄的对许泠做了个口型。 许泠:……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弟弟一定是读书读多了,人都有点傻了,所以才被青音给骗了。 「我和贺小公子在路上遇到了坏人,还吃了他们下了迷药的酒,被他们把身上的财物拿光了,他们欺负我们年纪小不懂事,还把我们关了起来,差点把我们卖了!熟知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小姐姐,她也是个可怜的,贼人把她当做丫头用,每日都打她。她无意中见到了被关起来的我们,听了我们的乞求就心生怜悯,悄悄拿了看守人的钥匙,把我们放了出来。」许湛解释道。 顾氏一听不得了了,抓着儿子的胳膊看了许久,确定儿子没有受什么伤,才稍微放下心。 倒是许桐问了一句:「信中不是说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遇到了坏人?」 许湛挠挠头,不好意思了:「我和贺小公子见路上风光不错,就悄悄的撇开护卫和镖师……不过我们身上没有受伤,一切都多亏了这位小姐姐。她怕被贼人发现她救了我们,受到贼人毒打,差点就投湖自尽了,我和贺小公子看不过眼,就把她带回来了。」 说完,他不确定的问许桐:「父亲,您不会不愿意救她吧,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贺小公子住在他外祖家,不方便带人过去,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许桐觉得有些蹊跷,但见小丫头生的腼腆,与一般小姑娘没什么不同,心底信了大半。 但还是有些犹豫:「虽说我们家养个丫头不成问题,但是给她什么身份呢?」 没想到许泠开了口:「如果父亲觉得为难的话,可以让她去我的院子里,我正好缺一个丫头。」 许湛看向许泠的目光带着些感激了。 顾氏先点了头,她觉得丈夫有些小题大做了,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吗,还能做什么不成?她尽量用轻柔的声音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家是哪里的,到三姑娘院子里你可愿意?」 v第六十三章[11.04] 小丫头忙跪地连磕几个大头,用浓浓的豫地话回道:「奴婢叫阿容,是豫州人,自小父亲死了,被改嫁的母亲卖到了人牙子那里,人牙子留了我当粗活丫头。能在姑娘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求之不得!」 许泠:……她就想知道一直清冷待人的青音何时会说这样浓郁的一口豫话了! 众人被这地道的豫地话震的不轻,还是许桐先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拉回了众人的心神,又吩咐管家带这个小丫头去洗漱一番,还交代了给她添置几身衣服,又跟许泠说要好好待她。 是的,这小丫头一开口,许桐最后一丝顾虑也消了,也就任儿女去了。 几人这便进府了。 傍晚时分,许泠才从顾氏的院子离开,一回到她自己的院子,她就迫不及待的让人把阿容唤来。 阿容已经换了一身府里丫头统制的衣裳,看起来总算没有那么可怜了。许泠又屏退了众人,让青音起来说话。 许泠看了青音半响,心里觉得赵显越发的莫测了。从前她听说过世间有奇人,能让人改变容貌,改变年龄,没想到赵显手中真有这等人。 「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何会这般了吧。」许泠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盏,抿唇喝了一小口,问青音。 「回主子的话,是王爷这样吩咐的。」青音低头回话,看起来颇为乖巧,好像已经融入了白日的角色一般。 许泠一呛:「我何时成了你的主子,又是摄政王吩咐的?」 青音一板一眼的回答:「是,王爷说,从此以后奴婢就是您的人了。」 许泠沉默了。她心里明白,赵显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人能阻拦的了。 「若是姑娘不收留奴婢的话,奴婢只能自尽了。」 许泠顿时觉得有些气愤,又觉得赵显和青音在威胁她,她又不得不留下青音。她觉得赵显拿她弟弟的性命开玩笑,只为了把一个婢女送到她身边,着实有些过了,放在谁身上能忍得了? 青音悄悄掀起眼帘,见许泠姣好的脸上带着些薄怒,脸侧被一抹红霞晕染了,看起来清纯无比,又美艳不可方物,心中一定,恭恭敬敬回道:「那些贼人不是王爷安排的。」 许泠听赵显还算救了她弟弟一命,心里的气稍微消了一些,但还是不大相信:「那可真是巧了,怎么就正好被你们救了。」 青音支支吾吾道:「本来王爷的意思是让人绑了小公子,再让奴婢去救的,那样奴婢还可以当您的武师。没想到遇到了一波真正的贼人,奴婢就扮作了那小丫头的样子,把原本的小丫头放了出去,顺势救了小公子。」 许泠听了差点气笑,她讥讽的抚掌:「摄政王果然好计谋!但我心中不痛快,你就先代你的主子受罚吧,罚你今晚不睡如何?」 谁知青音竟一本正经道:「奴婢如今的主子是三姑娘您了,但您若要罚,奴婢自当认了。可是……你是不是忘了,奴婢天生与旁人不同,连着几天不睡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泠一噎,差点没被自己气死,她也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青音的时候,这丫头可是把被褥都让给了她,自己一夜未眠呢! 又过了几日,许府里的主子下人都习惯了小公子的来京,也都知道三姑娘身边有个说着一口浓郁豫地风味话的丫头叫阿容。 每当许沁和许湛笑着打趣她的时候,她都黑着脸,然后沉声让青音出来为他们唱上一段豫剧,青音唱的着实不好听,偏偏每次都唱的格外认真,叫人听了都忍不住想找坨棉花塞住耳朵。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再打趣她了。 许泠这才清净。 索性青音话不多,又因为有许湛在,时不时的来她的院子里看看他的救命恩人,所以许泠对青音还算不错。 但青音在身边,总是让人容易无端想起她从前的主子——赵显。 所以看到青音的时候,许泠总是莫名的烦躁,也越发的不待见青音了。 直到这日,许泠正跟着顾氏一起在她屋里看账,却看到许桐有些忧愁的样子。许桐刚从任职的地方回来,官服都没换,就来找顾氏说话。顾氏就和他一起去了正厅。 许泠心中好奇,偷偷躲在了偏房靠近正厅的屏风后面,这里恰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许桐和顾氏都没想到女儿会偷听,也就没什么顾忌,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 「西北刚传来消息,摄政王胸口负了伤,是被鞑靼的小王子亲手射的。摄政王为了救部下大将,不小心被那小王子偷袭了。那箭淬了毒,摄政王已经昏迷两天了,所有的随行大夫都束手无策。」 许泠猛的捂住胸口,她突然觉得她的心很疼,成为许泠之后她从未有过这感觉。 顾氏听了也有些担忧:「这可怎么办,这摄政王是好人呢,他救了咱们永安好几次呢,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呀!」 「这倒是其次,小皇帝尚且年幼,如果摄政王挺不过来的话,大盛恐怕就……」 后面的许泠听不清了,不是因为许桐的声音放低了,而是因为她听到自己的脑袋「哄」的一声,然后就听不到旁的声音了。 等顾氏回来了,看到了小女儿的异样,忙问她怎么了,许泠摇摇头,只说自己有些累了,顾氏连忙让身边的慧香把女儿送了回去。 回到房间,许泠兀自喝了好几杯热水,才缓回劲儿,冰凉的手指也有了一丝丝的温度。 她沉声叫青音进来。 青音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许泠深吸几口气,问她:「为何不与我说?」 青音眼泪已经落下来了,砸在了铺着毛茸茸地毯的地上,瞬间就被地毯吸的无影无踪。 「王爷交代了不让奴婢把他的消息主动与您说,他说您厌恶了他,不想再让他的事污了您的耳。」青音嗫嚅道。 许泠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她看着青音,良久,未说话。 「退下吧。」许泠淡淡的交代了一句,就转身不去看青音了,手中的热水却是再也喝不进去了。 她应该巴不得他出事的,怎么真正出事的时候却又会心痛?许泠抬眸看向窗外,目光眺望着遥远的远方,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了。 直到白英和辛夷进来伺候她沐浴,她才从发愣中回神。 v第六十四章[11.04] 辛夷和白英向来都极有眼色,她们一眼就看出了主子今日心情低落,相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英递给辛夷一个眼神,辛夷立马明白了,她嘴巧,平时也爱说些市井间的趣事,用来逗主子开心。辛夷也就捡了些刚听来的跟许泠说了。 但许泠丝毫没有动容,依旧有些低落。 辛夷连讲了好几个,眼瞅着许泠压根没有听进去,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不由有些急了。 「今儿杨家表公子求了叶太傅的夫人正式登门提亲了,眼下正跟夫人一处儿说话呢。」辛夷不得不把刚听到的这件事说了。在她看来,姑娘家最关心的莫过于婚姻大事,杨家表公子是个温柔的,又颇有些才华,自家姑娘听了应该多少会有些羞涩。 没想到自家姑娘听是听了,但却没有丝毫的羞涩与欣喜。 这事若是放在以前,许泠多半也就应了,因为许桐和顾氏对杨祁都颇为欣赏。除了赵显,许泠再也没有喜欢过旁人,但明知赵显嫁不得,所以,要她嫁杨祁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杨祁是最好的选择。 但刚知道赵显发生了这事,她突然就不想与任何人有瓜葛了。她知道她应是无法把心放在旁人身上了,但那又如何呢,她与他之间的家仇国仇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的。 许泠忽然想起赵显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我知道你不信我。等我走之后,你可以去问成王,或者太后……我不想死之后还被你恨着。」 他说的那样真诚,几乎让许泠都要以为她误会他了。但,若是成王或者太后真的知道呢? 许泠叹了一口气。无论与谁成亲,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还让那个娶了她的人受了无妄之灾,何必呢! 辛夷听到叹气声就心知不妙,果然就听到自家姑娘说:「跟母亲说让她先拒了吧,说我不喜欢三表哥,还是让他莫在我身上耽误了。」 白英和辛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前些日子自家姑娘对杨家公子的态度变了不少,她们几个都猜测杨家公子可能就是未来姑爷。再加上老爷和夫人对杨家公子也都满意,尤其是老爷,对他赞不绝口的,让她们都以为这事应该差不多成了,端看时间了。 怎生又这样了?杨家公子这次特地求到了叶太傅那里,让他的夫人来提亲,无疑是给了许家足够的体面。 白英和辛夷无论怎样都想不通。 走出主子屋子之后,辛夷拉着白英小声问道:「白英姐姐,你说咱们姑娘是不是有了心仪之人,还是她与杨家公子之间生了气,所以才不愿嫁杨家表公子?」 白英本能的摇摇头,但回头把辛夷的话仔细一想,就变了脸色……或许是真的呢?当初摄政王把自家姑娘幽禁在王府的时候,她是知道的,但她与自家姑娘不在一处,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自家姑娘喜欢的是摄政王? 白英心里隐约有了底,却谁也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第二日,许泠一天没有让青音伺候,每次经过青音身边,看见她欲言又止的眼神,许泠都会当做没有看到一样,仍是不理她。倒是辛夷有些心疼青音了,她还特地去问青音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青音绞着袖子摇了摇头,还是一口地道的豫州话:「俺也不知道。」 辛夷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又过了一天,青音终于憋不住了,她偷偷敲响了许泠的房门。 见许泠没理她,她又继续敲,敲了百十来下,许泠才打开门,沉声问她:「知道错了?」 青音立即跪下:「奴婢知错。奴婢如今是您的人,就应该听您的,」说完,她悄悄抬眼看了许泠一眼,见她正闲闲的喝茶,神情有些看不大真切,又惴惴道,「摄政王昨晚醒了。」 许泠喝茶的动作一滞,放下茶盏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她垂眸低觑青音,问她:「会写字吗?」 青音疑惑的点点头:「会的,只是写的不大好。」 许泠就给她指了指桌子上摆的笔墨,对她说;「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我给你半日时间。」 说完,许泠就离开了,顾氏还要带她们姐弟一起去上德寺上香呢,也许能乞求菩萨保佑。青音锁眉想了小半刻的功夫,才彻底琢磨出许泠的意思。一想通,她立马就展颜了,提笔就开始写,看起来倒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觉了。 只要许三姑娘能想通,何愁王爷没有媳妇儿! 晚间许泠回来的时候,看到青音献宝似的捧着一沓跟鬼画符似的纸时,嘴角抽了抽。果然这丫头没有谦虚,她何止是「写的不大好。」,简直到了不堪入目的水平! 不过许泠也没嫌弃,捧着那一沓子鬼画符,一个人研究到深夜。 翌日,青音又凑在了许泠身边,就听到她问:「他可还好?」 许泠没有说明「他」是谁,但是青音却已经明白了,她恭恭敬敬的回答:「王爷醒来之后,精神很好,还看了半日的舆图兵书。伤口结痂的也快,过不了多久就能上阵杀敌了。」 许泠的神色仍然看不真切,却让青音觉得没怎么大的威压了。然后她就招招手,跟白英说:「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见太后。」 这日王虞带着一支军队护送着五十万担粮草正快马加鞭的往西北赶,他们离西北战场只有几百里了,约莫着这两天就能把粮草送到,这些日子车马兼程,饶是身体再硬朗的人也受不了。 他是一介文人,身体比不得那些经常锻炼的将士,所以只能坐在马车里。傍晚的时候到了一家驿站,下马车时他已经双目眩晕、双腿发软了。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王虞刚到休息的房间,没想到还没睡着,就被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兵吵醒了。 那小兵急的不成样子,说话都带着哭腔了,说话也连不成一句:「王大人,小人发现……那粮草中……有好些都是石头和杂草,还有陈年的烂粮食!」 王虞身子一软,差点没有倒下,他吃力的抓住那小兵的衣领:「你说什么?」 不可能!这些都是他出发之前亲自查看过的,见里面不是陈年的旧粮,才放下心的。既然连旧粮都不是,怎么可能有石头和杂草! 「方才有匹马受惊了,挣脱了缰绳撒野,小人忙着去追马,不料身上的兵器无意中划破了粮草的袋子,等小人追马回来的时候,发现散落了一地的小石子和发了霉的粮食!」 「只有这一袋,还是……」王虞的声音已经颤抖着,嗓子也干涩的吓人,差点就说不出话了! 「小人划破的是被压在下面的一袋,小人就打开其他的几袋看了一眼,上面的都是好的,底下的全是烂的还混有小石头!」 王虞扑通一声倒下,口中喃喃着:「不可能……」 他忽的想起来出发之前他在检查粮草,恰好那个时候小皇帝来了,还和颜悦色的问他查的如何了。他当时查的不多,发现里面确实都是新下的粮食,心中已经放心了大半,又见到小皇帝就在身边,就没忍住在小皇帝身边多说了两句话。那粮草也就没有再仔细检查了,当时他想的就是:皇帝在这里呢,谁敢动手脚? 小皇帝听说他已经检查完了,还似笑非笑的问了他一句有没有很确定,他半点没有犹豫就答了是。 v第六十五章[11.04] 小皇帝走的时候比去的时候更加春风满面。 想到这里,王虞手脚冰凉。他不敢相信,动手脚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看起来极为亲民的小皇帝!又联想到在战场上负伤的摄政王,王虞的心沉入谷底——摄政王为了大盛,不惜豁出性命,而小皇帝竟然拿大盛的安宁做赌注,多半是想除了摄政王! 可是粮草大事,事关三军,又有谁敢动手动脚呢!唯有这一个可能了。 这些粮草是经了王虞手的,王虞又亲自探查过,有任何过失都要归咎到他头上!无论他有没有说出真相,总归都是要掉脑袋的,况且,若他说出是小皇帝做的手脚,又有谁会信呢!结果还是死罪,甚至株连九族! 王虞被身边人扶着,颤巍巍的要出去亲自查看。 没等他走出驿站的门,就见从驿站的各处蹿出来无数蒙面人,手持弯刀与箭、弩,还没等王虞反应过来,他的心口就中了一箭,接着,他的膝盖、腹部各自中一箭,还有一只箭擦着他的额头滑过。那些蒙面人见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才放过他,对着里面的士兵们一顿砍杀,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地上就堆满了尸体。 士兵们反应过来之后都抄起兵器负隅顽抗,却被蒙面人杀得片甲不留。 王虞的身体被一个小兵倒下的尸体盖住了,只留下被鲜血模糊的双眼,他的呼吸都有些缓不过来,但还是竭尽力气坚持着,却隐约看见蒙面人杀完人之后,齐齐的聚在一起,皆是低头抱拳,似在等候什么人,态度很是恭敬。 没过片刻,一个身姿欣长黑袍男子走了进来,他脚踏着满地的鲜血,踩着满地的尸体,却仍从容不迫,好像他是那天上的仙君,这等污秽近不得他的身一样。 王虞吃力的睁大双眼,想透过男子面上的蒙面黑布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奈何半点也辨不清。 「一把火烧了罢。」这人却半点怜悯也没有,声音冰冷的就如无极殿里走出的修罗一般,叫人听了寒毛倒立。 王虞后背一僵,身体上的疼痛已经盖不住他心里的震惊——那声音,分明就是一个少年…… 刹那间,火光陡然升起,混烟滚滚。 几日后,西北传来消息,王虞通政使私下换了军用的粮草,全用了陈年的发霉粮食代替,在接近沙场的时候惶惶不可终日,怕被摄政王发现,就自缢于驿站。当日,驿站走水,一众在驿站拼酒喝醉的手下皆没有逃过那一劫,全化成了森森骨灰,与那驿站彻底融为一体。 皇上闻言大怒,立刻派人前往王虞家中,不仅抄了王虞的家,还下令男子全部斩首于午门,女子发卖为官妓。 摄政王大军也因为缺少了粮草,士气大减。一时间,大盛人人都唾弃着王虞,连刚会说话的小儿都能说出「王虞大奸佞」这样的话。更让大盛人揪心的是,鞑靼来势汹汹,摄政王又负了伤,如今还没有粮草供应,只怕这仗打的有些艰难了。 西北军帐里,赵一神色匆匆的走近摄政王的营帐,抬眸一看,摄政王正披衣看着兵书,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薄唇也有些干,看的出来染了病色。赵一他进来,也未抬头,只问他:「如何?」 赵一跪下禀报:「属下派去接应粮草的人到那的时候,驿站已经化为了灰烬。不过有人在离驿站半里外的破庙里发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探得这人还有一口气在,就救下了他,眼下这人正昏迷着。」 赵显低声「嗯」了一声,又吩咐赵一找人好好医治那个人,赵一应了。 当赵一问起粮草的问题时,赵显拧着眉道:「传令下去,就近征收百姓的粮食,都以市场平价征收,不能强买,一切开销皆由王府出。记住,不能让将士们挨饿。」 说完这些,赵显才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提步走到帐外,望着西方天空那漫天的红霞,神色莫测。 赵一跟在赵显身后,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等着。 没过多久,就听到赵显似乎叹了一口气,问他:「她现今如何?」 赵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声叹息,听到摄政王的问话,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他知道,自家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许三姑娘。自来到这里,闲下来的时候自家主子总会望着远方发呆,有时是看着鞑靼的那片天空,大多时候还是望着京城的方向,一看就是好一会儿。 但摄政王不说话,谁也不敢乱言语,饶是他知道主子心里的想法,也不敢说出来。这些日子主子的难受他都看在眼里,终究是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让手下把许府的消息打听的更勤了。 不过今日,赵一有把握让自家主子开心一下,他沉吟片刻,低声笑道:「许大人拒绝了杨三公子的提亲,听说是许三姑娘的意思。」 果然,赵显闻言,眉宇舒展开了,唇角也擒了一抹笑意。 然后,赵一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下去领赏吧,辛苦你们了。」 赵一舒了口气,果然许三姑娘就是自家主子的良药呀! 之后,赵显又一人看舆图看了半到了深夜。赵一看不过眼,就忍不住提醒:「王爷,您如今身子未大好,还是早些歇息吧。」 赵显却不甚在意,他随意的用中指扣了扣木桌,发出「噔噔」的声响。然后,是他亮如星辰的眸子,看过来时,赵一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星辰大海。 「你看我是那种羸弱的人吗?这种不过是小打小闹,还入不了我的眼!」 赵一这才觉得正常,他家主子英明神武,岂能是被射一箭,中个毒就撑不住的?况且,这些似乎都在自家主子的算计之中。 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至于某些不入眼的小手段,赵一只想呵呵一笑,他家主子使手段的时候,那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从前太后发过话,若是许泠想她了,随时可以进宫。有了这句话,许泠进宫方便了不少,也不用递完牌子之后巴巴的等着了。 太后本来正无趣着,一听许家三姑娘求见,立马来了兴趣,跟身边的嬷嬷笑道:「这孩子今日倒是主动来找我了,往日都是我留她也留不住!」 嬷嬷知道太后喜欢许家三姑娘,也就顺着太后的意思,说道:「许三姑娘是个可人儿,定是知道您正无趣,主动来陪您的!」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又对嬷嬷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嬷嬷有些讶然,但还是低头应了,等出门的时候,正巧遇见许泠进来,没想到许泠还给了她一个微笑,看起来很知理的样子。嬷嬷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许泠几眼,心中明白了几分。 太后是想把这可人的小姑娘留在身边呢!再看看许泠的容色,嬷嬷觉得她如今这样小就这般惊艳了,长大了更不知该引得多少人求娶呢! 嬷嬷一到皇上常在的正元殿就被守在殿外的小太监认出来了,小太监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人,态度颇为殷勤。嬷嬷就劳烦小太监传了话。 话是传到了,至于其他的,端看两人的缘分了。 其实,两人也是极配的! 许泠这便进来了,她先向太后行了礼,惹的太后亲手把她扶起,拍着她的小手,和蔼道:「难为你想起我这老婆子,舍得进宫看看我!我一个孤家寡人,每日里都是打发时间,有你陪着,这时间呀,总过的快些!」 v第六十六章[11.12] 许泠浅浅一笑:「臣女每日在家中也颇为无趣,整日里不是跟着母亲学掌家,就是跟着师傅们学习女红课业。您是不知道,说起课业还好,臣女的女红半点都拿不出手,每次学女红的时候都是一种折磨!」 太后听了,乐的眼睛都眯在一起了,她指着许泠,笑道:「你这泼皮姑娘,看你以后许了人家还这样惫懒!」 许泠知道太后是在打趣她,也不反驳,只把头枕在太后的膝上,低声甜甜道:「反正有您为臣女撑腰,没有人敢欺负臣女的!」 太后抚着许泠的手一顿,神色有些落寞了,她摸着许泠柔软的发,看着小姑娘姣好的容颜,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她那个可怜的侄女。 「哀家应是与你说过,你与我那侄女极像。」太后说着,声音飘得有些远了,她还想起了她的儿永乐,她的女儿永平。 「太后,您的侄女是什么样的人呢?」许泠不经意间问出这句话。 太后放在许泠发上的手顿了一顿,才叹了一口气,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听了太后的话,许泠后背微僵。可怜吗?是挺可怜的! 许泠不觉间屏住了呼吸,只等着太后继续说。许泠的直觉告诉她,太后经历了这样多,她的心里一定有许多故事,她也是最知道当初真相的人。 「她嫁与了当时的长宁侯,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如果她还在的话,孩子都该出生了。不过也难,我那侄女身子弱,摄政王宠她宠的跟眼珠子似的,肯定舍不得让她忍生孩子那遭罪。」 许泠心一紧,指甲都嵌人手心里了,她却一无所察。这是她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对她和赵显之间关系的评价。大概在旁人的眼中,他确实是宠她的吧。 「她比我儿永乐小五岁,小时候就爱跟在永乐身后,跟个跟屁虫似的,成天缠着永乐陪她玩。说来也奇怪,永乐有好几个妹妹,但他只对小永安有耐心,一做完课业就立马要找小永安。永安幼时身子羸弱,永乐就特别疼惜她,恨不得去哪里都把她抱在怀里。永安特别乖,也不大爱说话,但一说话就是软软的,可招人了,那时的太后、先皇、连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太后慢慢陷入了回忆中,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慈爱的表情,一想起两个孩子幼时的事,她总是能陷的很深。 听到太子永乐的名字,许泠唇角也牵出了一抹暖暖的笑,眸子里却隐藏了些许哀伤。太子对她确实是极好的,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他死的时候,还未曾大婚呢!许泠觉得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永乐,她的太子哥哥。 当初如果不是她求着赵显,她的太子哥哥或许还能做个普通人,而不是被推上了皇位,也不至于没过多久就去了。好像是她去了没过几日,太子也去了。 许泠心底又冒出对赵显的恨意来。 太后也提到了他:「那日永安被永乐偷偷带着玩,谁料永乐喂她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当心,直接让永安吃下了一整个糯米团子,直接把小永安卡的话都说不出来,呼吸也困难,脸都憋红了,但身边只有几个还未梳头的小宫女,都手足无措。永乐急的浑身是汗,永安差点都缓不过来了,正巧被长宁侯世子遇到了。」 「他就是如今的摄政王,八岁的小世子一把背起小永安,拔起腿就往太医署跑,跑的比兔子还快,永乐一个十岁的孩子都险些没追上。说来也算永安福大命大,在小世子背上一巅,竟把嗓子头的东西巅出来了……自那以后,永安就喜欢粘着长宁侯世子了,我儿永乐都吃好几坛子醋了,还在我面前哭过好几次,说妹妹不喜欢他了。」 对于太后说的这些,许泠已经没有半分印象了。她只记得自己幼时就很喜欢赵显,总爱粘着他,却不知是这个缘故。他竟救过幼时的自己? 「后来永安长大了,长宁侯世子就用治水的功劳换得了一道赐婚的圣旨,永安就嫁了长宁侯世子,这一对青梅竹马的事羡煞了多少人呢!」 太后说着,开始叹息起来:「只可惜她命不好,才十七就去了。那时候永宁侯世子已经成了永宁侯,哀家记得他可是在永安的坟前站了三天三夜呢,一直不吃不睡。永安去了没几日,我儿也去了……」 她的话里半点也没有提煜王谋反的事,也没有说起赵显的狼子野心,让许泠疑惑起来。 「太后娘娘,您节哀!」许泠攥住了太后的手,用帕子,为她擦去脸上滑落的泪珠。 太后执着许泠的手,点点头,眼中含泪看着她:「好孩子!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不过你虽然与永安的长相不同,通身的气质却是差不多的,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和永安有几分相似,也难怪我看着亲近,总拿你当我侄女看。」 许泠的心一颤,她抬眸,太后正用那柔和的目光看她,一如她曾经看永安那般。 许泠有一瞬间的冲动,她想告诉太后她就是那个总爱粘人的小永安,好扑进她怀里好生哭一回。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对她来说,当时的皇后当得上她半个母亲,如今皇后成了太后,她对她的舐犊之情仍是没有改变。 终究是忍住了,许泠的眼泪却控制不住的落下了。 太后有些讶然,与她说:「你怎生也哭了?你这孩子,是个软心肠的,听我说从前的事也能听哭。软心肠的孩子好,总是心善些。」 许泠顺着太后的话点点头,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告诉太后又如何呢…… 「那太后,你恨摄政王吗?」许泠试探着问出这句话,见太后明显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样。 许泠又补了一句:「您不觉得太子的死跟摄政王有关吗?」 太后闻言,眸色一闪,却是不愿多说了,只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业障总有其源头。欠的,总是要还的……」 然后太后就吩咐身边的嬷嬷摆膳。 许泠见太后面色不大好,自知失言,也不敢再乱说话了。好在太后也没有计较什么,更没有因此就不喜她了,许泠才松了一口气。 须臾功夫,还没等宫人摆好玉着,就听到殿外传唱的太监唱道:「皇上到!」 小皇帝来这里做什么!许泠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上来了。自从被赵显认出之后,她总怕再被旁人认出,但太后是个例外,如果太后能认出她,许泠半点也不会害怕。 但许泠心中觉得,盛揽琛这孩子表面上人畜无害,其实心思比谁都沉,让许泠只想离他远远的。再加上那次在御花园里,盛揽琛说出了那句话,许泠都恨不得躲着他了。 小皇帝今日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进来就让宫人脱去了身上系着的薄斗篷——他身子羸弱,出去的时候见不得风,再热的天气也得防着风。他看到许泠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他今日用了玉冠束发,穿的是常服,看着有种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许泠自己的心理原因,她总觉得盛揽琛在有意无意的看她。 她悄悄避的更远了。 盛揽琛发现了这一点,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淡了。 太后方才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等三人坐下时,她又已经是满脸柔和的笑了。她对许泠说:「你们之间虽说要避嫌,但我把你当侄女看,算是自家人,一起吃饭也就没这么多规矩了。」 许泠点点头。盛揽琛也笑道:「我看也是,许三姑娘深得母后喜爱,母后一人在宫里难免寂寞,有许三姑娘相伴,也热闹些。我也能放心。」 太后笑着觑盛揽琛一眼:「还说呢,你若是抓紧时间立后,说不定明年这时候我都能抱上小皇孙了!那才叫真正的热闹!」 许泠听到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反应,但察觉到太后和盛揽琛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不由绷直了后背。 v第六十七章[11.12] 太后的目光比较慈爱,隐隐带着期待,而盛揽琛则是毫不掩饰的侵占了,灼热的让人无法忽视。 许泠缩缩脖子,转移着话题,随口道:「今日好像比昨日热的多。」 却看到盛揽琛笑了笑,许泠看见他的笑意并未达眼底。 倒是太后有些心疼许泠,她赶忙让宫女搬来几个冰盆子摆在殿里,没叫离盛揽琛很近。 她对许泠说:「也难怪,如今都六月了。说来也巧,我那侄女也畏热畏的厉害,每到夏日总要把房间里摆满了冰,偏她父亲顾及到她身子弱,不许她多用冰,她每次就跑到我这里哭闹,要不然就直接在宫里住下不走了。」 盛揽琛听了,表情微微一滞,神色有些莫测了,被握成拳的手也隐在了衣袖里。 这样一来,倒是缓解了方才的尴尬。 随后,三人就开始用膳了,他们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也就没有再说些让许泠难以招架的话,但许泠还是有些惶恐,连饭也没敢多吃。 太后见了,还让人给许泠包了几盒子点心,让她回去的时候带着,还说她吃的比猫少。 用完膳,盛揽琛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许泠不由有些急了,她的话还没问完呢!盛揽琛在这里要她怎么问! 盛揽琛一点也不急的样子,还闲闲的喝了盏茶。太后就拉着盛揽琛说了几句话。 没说两句,许泠就听到太后问:「如今西北战场如何了?」 许泠看到盛揽琛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有些伤心和惋惜的表情,他说:「刚传回来的消息,说摄政王带伤上阵,杀敌无数,没想到却遭到鞑靼暗算,被围堵在燊水畔,援兵到的时候,满地只剩下他身边将士的尸体,摄政王却不见踪迹……」 许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宫。 坐上马车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盛揽琛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着。 许泠听着马车外的街道上嘈杂的人声,有小贩在卖东西,有货郎在吆喝叫卖,还有人在为了两文钱跟摊主大声的讨价还价,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热闹。他们都活得安逸,丝毫不知在遥远的西北,他们的摄政王为了保住大盛的江山,现在生死未卜。 许泠有些无端的哀伤。她不相信他那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怎么说受伤就受伤、说寻不着就寻不着了! 他那么有手段,不可能就这样死掉的。 明明应该巴不得他早日死,但当她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口竟然一阵阵的钝痛,痛的她连思考都难,脑海里只有从前他对她的种种宠溺。 在死亡面前,许泠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认为的深仇大恨,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况且,虽然还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但许泠心里已经相信了赵显大半。 许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她不知道如果赵显死了,她该恨谁,或者说,她又该爱谁! 又过了几日,满大盛的人都知道摄政王生死未卜的消息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如今圣上尚且年幼,他们不知道该把安宁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谁身上。大盛的顶梁柱不在了,鞑靼又贪得无厌、野心勃勃,大盛的明天不知会如何。 好些宦官也忧心忡忡。这日早朝,官员们为了西北战事争论不休,他们吵得口干舌燥也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一名陈姓官员进言道:「诸位莫要再争吵了,不如依老臣的意见,再派位骁勇的将才前往西北沙场,将士不可一日无主!」 众人听了,都安静了下来,有个人小声问道:「既然陈大人如此提议,那您是不是有好的人选了?」 这个提议大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不过一时之间都想不起合适的人选。三军之首岂是随意一人就能胜任的?这些年来,大盛有摄政王坐镇,大盛河清海晏,他们不知道轻松了多少,战事也从不用担心,连山匪水匪都不敢出来作乱,贪官污吏都受到了严惩,官风是从未有过的正气。 所以,难免有些惫懒了。 四年前鞑靼来犯,摄政王一举擒了鞑靼小王子,换回了五年的和平,后来南岭和倭寇起兵,都是摄政王使出了铁血手段镇压下去的。 大盛有这样的人在,何愁不安定? 而如今,武将不是没有,但左看右看,就没有一个是让他们放心的。 有人提议:「晋北杨凌大将军如何?」 「论谋略,杨凌大将军远不及摄政王,不过他经验尚可,若是小战,杨凌大将军足以胜任。但如今摄政王都深陷其中,怕是杨凌大将军也不行。」 立马就有人提出了异议。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底。鞑靼一事,经过摄政王的讨伐,鞑靼差不多是溃不成军了,只要派个能力差不多的将领,一举将鞑靼驱逐出境,事情差不多也就成功了。 这个人物只要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就可以直接领功了——只要摄政王回不来,军功就全是他的了。 但得是个能服众的人。 百官们各自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人选,不是被官场上的对手反驳,就是自己也拿不出好的理由。 约莫一刻钟之后,小皇帝开口了:「如果你们没有人选的话,朕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人。」 立马就有那谄媚的人笑道:「皇上选的人定是不错的!」 盛揽琛微微一笑,把手搁在了龙椅的扶手上,等群臣安静了,才道:「众爱卿觉得杨祁如何?」 大殿霎时间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有人拧着眉道:「臣觉得不妥,杨探花不过一介文人,不说他没有上阵杀敌的经验,就是兵法之道他也不见得懂多少呀!皇上请三思,事关我大盛安危,不可随意行事。」 盛揽琛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手渐渐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若隐若现,越发衬的他的皮肤苍白了。 「为何不可?杨探花是西岐山山长的关门弟子,于武艺上的造诣不必我说了,再者,他是杨凌大将军的儿子,在晋地的时候,他也曾带过兵,为他父亲不知道打下了多少胜仗。于排兵布阵上,你们是比不过的。他文武兼修,有何不可?」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让群臣可以轻易听出他的不悦。 但还是有些人提出异议,不是说杨祁太年轻,就是说他阅历浅。 盛揽琛等他们一一说完了,负手问他们:「除了他,你们有更好的人选吗?」 群臣面面相觑,这时候即使他们有心思,也不敢提了。万一摄政王真的没了,这大盛可就彻底是小皇帝的天下了,他们现在如果做了让小皇帝不虞的事,难免被小皇帝记挂于心,以后的仕途也就断了。 v第六十八章[11.12] 小皇帝既然提了杨祁,就说明他想栽培杨祁,未来杨祁能成为小皇帝身边的左膀右臂、独揽大权也是有可能的。那干脆就同意了罢! 盛揽琛看着下首乌压压一片人,俱低垂着脑袋,却没有一个再提出半点疑意,心中很满意。 有那惯会看脸色的人道:「臣附议!」片刻之后,群臣皆跟着附议。 盛揽琛总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重新把手放回龙椅上,轻咳一声,道:「既如此,就定下杨探花吧。朕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如果无事启奏的话,就退朝罢。」 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其实盛揽琛该感谢赵显不愿揽权。赵显性子清冷孤傲,做不来笼络群臣的事,若不然,这人选还轮不到盛揽琛提议。 不管怎么说,杨祁当日就领了职,带着粮草奔赴西北战场了。 许泠拒绝他的提亲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不吃不喝,第三日又喝了一天的酒,喝的酩酊大醉。 醒来以后,他的眸色暗沉了许多,整个人也极度的消瘦,让路人看了都心疼。 后来京城就流传开了,杨家三公子求娶许家三姑娘而不得,独自消沉。京城的姑娘家们私下都把许泠骂坏了,还说她这样好的人都不要,以后肯定没有男人娶了。 顾氏无意中听到下人嚼舌头,当场就怒极,喊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来把那乱说话的丫头绑起来打了几十个板子,又把她发卖了才解气。 但女儿的亲事终究成了她心中最担忧的事。小儿子还小,品性纯良,学识也不错,又刚入了国子监,半点也不需要她操心。大女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说起来她这几年对大女儿也够好了,如今见她寻了个良人,也就放下了心。 只有许泠,让她急的嘴角都起泡了。许桐还说她:「你急什么,左右女儿还小,品貌又摆在那里,不怕嫁不出去。」 顾氏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你知道市井间都是怎么说的吗?咱们永安的名声都快被他们败坏了,还说什么永安是眼高于顶的人,谁娶了她定会后悔!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许桐的眉心也皱了起来,还是安慰顾氏:「你先问清楚女儿的意思,我看杨侄子挺不错的,对咱们泠姐儿又上心,若是能嫁他,兴许是不错的。」 顾氏却用指尖戳戳许桐的胸膛:「你当我没问过?我先前还以为是他们之间闹了别扭,永安才不愿嫁了,后来我才发现哪里有半点别扭,咱们永安对杨侄子分明没有心!你说女儿不喜欢的,还强求做什么!」 许桐的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了,思索了许久,他才叹息道:「既然女儿不喜欢,那我们也不能强求,看缘分罢,这事以后再说,说不定就有什么转机呢!」 话虽这样说,但他和顾氏心里都明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只怕以后成的可能性很小了。他还以为是女儿太小还没有开窍。他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以后女儿心中有人了,他可要好好侦查一番,可不能随意就把女儿嫁了。 他又安慰顾氏:「不怕,咱们泠姐儿得了太后的喜欢,最后境遇怎样都是说不定的。」 顾氏只好点点头,不再提此事了。 「咱们永安这几日不大爱说话,饭吃的也少,到我这里的时候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我看了总觉得心疼,问她又不说,可把我急坏了。」顾氏又忧心忡忡道。 许桐把手覆在娇妻的手背上,与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女儿到了年纪,多想些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顾氏又嗔许桐一眼,把他的手拂下,转身去了里屋,口中还道:「你分明就是不关心我们母女!」 对于娇妻的无理取闹,许桐很是蛋疼。但还是爱极了妻子撒娇使性子时的娇俏模样,也就追进了里屋,捉了妻子做些没羞没躁的事,口中还道:「我如何不关心你了?哪日不想你想的心都是热的……」 许泠自从在宫里听到那事之后,确实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 她脸上的笑容少了,眸子里总藏在忧伤,叫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连许湛那小子都送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给她解闷,说是怕她被憋坏了。 许泠也总是吃不下饭,脸都瘦了一圈,越发有种柔弱引人怜的气质了,有次出门时叫人看了背影,都让那人呆愣愣的看了许久,直看的神魂颠倒,回到家还回味了好几天。 等杨祁到西北的时候,还是没有半点赵显的消息,许泠终于忍不住了,把青音独留在房里,问她赵显的消息。 青音也似哭未哭道:「奴婢也不知,西北传回来的消息总是没有王爷的,我们也急呀,连赵字营都动用了,也只能靠他们了!」 许泠一顿,赵字营?赵显走之前说给她留了赵字营的人! 她疾声唤白英:「把我先前让你收起来压箱底的佛珠寻出来!」 佛珠被香绳串成串,每粒大小一致,色泽也是出奇的好。因是赵显戴手上的,他能在手上缠两圈,许泠的手腕纤细,所以到她手上,就缠了三四圈。 许泠呆呆的看着手上的佛珠,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的葱指轻轻摩挲着每一粒佛珠,想象着赵显带着它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赵显那样一个人,如果真的奸佞狡猾的话,佛祖于他又有何意义?他的心中也有信仰吗? 许泠正思索着,突然觉得其中一颗佛珠的触感有些与众不同。她把佛珠举到眼前,对着太阳的光仔细看着,发现佛珠的内侧竟刻的有字? 难道这就是赵显号令赵字营的方法? 等看清楚那几个小字的时候,许泠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小字有四个,就是两人的名字——赵显、永安。两个名字之间还刻了道线,似乎要把两个名字长长久久的绑在一起一样。 许泠的心不知被震了几震,直过了大半日,她还不能平静下来,心里是五味杂陈。 他不离手的东西上竟然刻着她的名字! 青音也看到了这串佛珠,她的眼里满是惊讶:「这不是王爷的佛珠?」 「你认得?」许泠低头打量着手里的东西,口中问着青音。 「这是王爷每日都戴着的,他离京之前曾经吩咐过,见此物如见人,持此物者可号令赵字营的任何人。」 许泠突然就把佛珠收起来,细细的缠在腕上,不紧不慢道:「若是我要见赵字营的人呢?」 青音神色一凛,毫不犹豫的跪下道:「奴婢可为主子引荐!」 赵显为许泠留下的赵字营的人是赵十二。大抵是赵显离开之前吩咐过赵十二,所以,他见到许泠的时候丝毫没有半分诧异。 许泠开门见山的问赵显的下落,赵十二却一脸肃整。他向来是嬉皮笑脸惯了的,此刻做出这番表情,让许泠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v第六十九章[11.12] 「自王爷失踪那天我们就派了各路人前去寻着,如今寻遍了能寻的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 许泠知道赵十二应是不会骗她,一时之间,心如坠冰窖。如果连赵字营的人都寻不到他的话,许泠不知道还有谁能找到他。 「只要未见尸首,我们就绝不会放弃!」 许泠总算存了半点希望。只要见不到尸体,她绝不会相信他死了。 有时候许泠会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又该如何。是随便找个人嫁了,还是独自去庙庵里做个姑子,孤独终生?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成夜的失眠,若是好不容易睡着了,梦中还尽是他与她的从前。他对她总是格外的宠溺,格外的有耐心。无论她怎样无理取闹,他总能好脾气的把她哄好,然后答应她各种要求。她撒娇的时候他总是很受用,她越娇气他越喜欢,有时候她正闹着呢就能被他捉到床上去,没羞没躁的折腾。 想起他对她的种种关怀、呵护,许泠总能哭着从梦中醒来。她从来没有觉得赵显离她这样遥远过。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再无见面的可能,所以才放下了他。但当真的见到他的时候,许泠的心又不由自主的随着他走。 虽然许泠嘴硬,口中说着恨他,巴不得他早早死去,但是他是她倾尽一生爱的人,她如何就能放的下!后来赵显发现了她的身份,对她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他还深爱着她,许泠心中其实是受到触动了的。 但她还认为赵显是她的仇人,即使心中又有了他的身影,她也不愿意承认,只是一味的折腾自己,也折腾他。 赵显带她去见成王的时候,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后来赵显对她说的那些,她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太过荒唐。 现在想想,他有什么立场去骗她呢?他从来就不是爱撒谎的人,无论他做了什么,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老实交代。 若不是深仇大恨,又何至于做出那种事!许泠又想起他对她说的那些,他说的时候满目的真诚,但她却以为他在找借口。如果当时她能看进他的眼里,她是不是会发现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脆弱呢! 许泠突然觉得很心疼他!是她对不起他,太矫情,以至于错过了他! 许泠记得老长宁侯死的时候那晚,赵显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白日陪着老长宁侯走过最后一程,晚上却一个人躲起来,永安寻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永安吓了一跳,更多的还是心疼。她记得自己每走进赵显一步,赵显的身子便僵硬一分。 最后她不顾一切的拥住他,不知拥了多久,才感觉到他放松了下来。 许泠至今还记得那晚赵显用力的抓着她的腕,力气大的把她的手腕都掐红了,还用那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盯着她,那双眸子里面写满了痛恨、不舍与爱恋。但最后,赵显还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许泠听到他的心跳声格外的落寞。 自那日以后,赵显好像才开始变了。他对她还是那样好,却渐渐限制了她出门,也极少让她与外面的人见面。 如今想来,他的心里该是怎样的煎熬!他爱的人是仇人之女,他还是仇人的臣子,曾满腔热血的为仇人做事!他是谦帝的儿子,而她的母亲又是邵和长公主,跟谦帝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所以论血缘,她还是他的表妹。若她是赵显,真不知该如何对永安。 赵显的选择很干脆,他不仅选了她,还选了为父报仇。 当她死在他眼前的时候,许泠知道他后悔了,他分明说了不再报仇了,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但是仇恨铸满了她的心,她辨不清是非,只一味的恨着他、逃避着。 如果当时她多想想他为何会突然变成那般,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其实赵显对她从来都不设防,他的书房她随时都可以出入,即使是在最难熬的日子,他扳倒了仇人,又除了仇人的一个儿子,他依然不曾对她防备过。 或许他心中是希望她知道真相的,毕竟这样沉的担子,他一个人背负不起来。只不过她只会逃避,心里认为是他害了她全家,全然不知她的家人对他的至亲做过什么,或许长宁侯的死也跟她的家人有关! 这一切终究是无非求证了。许泠仰面躺在床上,任泪水染湿了枕巾。 杨祁在沙场上有如战神附体,不到半旬就将鞑靼赶回了大草原上。后来又使计生擒了鞑靼的小王子——颇吉。 颇吉不仅极有野心,为人也非常的狡猾阴险,更是极其自负倨傲,他这般落入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手中,简直气的要吐血,被押送进京的路上若不是有杨祁亲自看着,他只怕都自尽好几次了! 杨祁不比他良善,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颇吉折腾自己,然后在颇吉濒死的时候找大夫给他治,灌了狼虎之药让他活了下来。颇吉还得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心里恨不得生啖其肉! 快入京的时候,颇吉的一条胳膊废了,没了半条舌头,大腿上还有一个窟窿,肋骨也断了几根。只能被小兵们抬着走。杨祁还装模作样的用绳子绑着颇吉,义正言辞的说这样才能防止他逃跑。 如今无论是西北的将士们还是朝堂上的官员们,对杨祁都推崇到了极点,西北还有一座城的老百姓凑钱为杨祁建了一座庙,每日香火供奉着。 杨祁一下子上了神坛。 而赵显的下落依旧是毫无消息。好些官员都认为赵显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再去寻了,小皇帝却把进言如此说的人通通痛骂了一顿,还扣了他们一月饷银。 盛揽琛很是痛心疾首道:「摄政王为我大盛做的如此之多,你们这些只知道享受安逸的人就是这样对他的?只要一日未寻到,摄政王的位置就一日还在!」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群臣都夸盛揽琛有情有义,还深深的为自己的行为检讨,盛揽琛的脸色才好看些。 当杨祁的大军入京的时候,才从西北传回消息,说是寻到了摄政王的尸体。 是一个渔夫寻到的,他正打鱼,不经意间发现河面莲花深处似有什么一样。他壮着胆子把船摆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具男尸! 男尸全身已经腐烂,腐肉被鱼啃食了,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的,深处可见骨,连眼珠子都被鱼吃了。 渔夫被骇的不轻,但发现那具男尸穿的衣服价值不菲,虽然破破烂烂,但洗好也能换些钱,再加上男尸头上还散散的束着玉冠,渔夫就战胜了心中的恐惧与恶心,拔掉了男子身上的衣饰,带回家,让他家婆娘洗了一番,过了几日拿到镇子上去卖。 正巧那镇子上还有人在寻摄政王,无意中见到了那渔夫怀里揣的衣饰,心中起疑,跟着渔夫进了当铺,才寻了机会仔细看。这一看不得了了,这衣饰,分明是摄政王失踪那天穿戴的! 听说尸体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腐烂了个彻底。本就燥热的天气,又在水里泡着,腐烂的肉都被鱼啃了大半。压根就辨不出相貌! 被派去的人只能根据身材来看,摄政王生的高大精壮,寻常人还真没有他那样好的身材,所以辨尸的只瞧了一眼,就大致确定了。 衣饰、玉冠都在,又是在燊水里找到的,身形也颇为相似,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赵字营的人半点也不信,私下派了不少人去看,但终究没有什么旁的发现。他们都眉头紧锁,打死都不相信他们的主子就这样轻易的喂了鱼,还趁着晚间看尸的人不注意,把尸体悄悄换走了,势必要找出不是摄政王的证据来。 赵一知道了兄弟们做的事,口中说着训他们的话,心里却是软的:主子没有白养他们! 他们中有一个人的祖父是仵作,这人叫赵六,他祖父死了他就跟了赵显进了赵字营,对赵显一直忠心耿耿。赵六跟其他赵字营的兄弟一样,半点也不相信他们堪比天神的主子会葬身鱼腹。换尸的主意就是他想的。 赵六自小跟他祖父学过一手看尸的好手艺,进了赵字营的时候偶尔也能用得上,所以他也没丢下这活计。赵六觉得眼下到了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他一定要把尸体亲自看过一遍,才能下结论。 v第七十章[11.12] 一众兄弟们把心都挂在了他身上。 赵六也不嫌尸体的腐臭刺鼻,他口中含了块生姜,往一块干净的布上泼了小半罐的酽醋,一把蒙上半张脸,只留了两只深沉的眸子。他低声吩咐,手下也听的仔细:「苍术、皂角……」 东西备齐了,他用手中的匕首轻轻挑起尸体上的衣衫——这衣衫是运送尸体的人给尸体穿上的,说是摄政王一声风光,不能让他这个样子离开。 赵六想到这里,目含讥讽。匕首是他最趁手的工具,所以他也没换,只轻轻一划,那衣衫就开了道口子。 他准备先查看尸体的心口处,当时摄政王胸口中箭的时候他在场,那箭只差一点,就偏进心脉了。因为职业病的缘故,所以他不像旁人一样只记得摄政王的伤势,他还清楚的记得伤口的位置。 当那处腐烂的肉暴露在空气中,不大的屋子立马就弥漫了一股尸臭味儿。赵六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往尸体的心口处探。 那处比旁的地方腐烂的更很些,还有一个洞,经水一泡,腐肉往外翻着,看着就令人作呕。 赵六心下一沉,这伤口的位置,是一样的,连造成伤口的原因都一样——利箭所伤。 赵六深吸一口气,又往旁处看去。手臂、大腿处,都有受伤过的痕迹……赵六的心凉了。摄政王带伤上阵他们都知道,手臂、大腿的伤是新伤,他失踪那天新添的。 旁人不可能连这个都知道! 等赵六一脸灰败的出来时,一群兄弟们都红了眼眶。有个年纪小些的赵十一差点哭了出来。赵六摆摆手,声音沙哑低沉:「我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现在哭做什么,我总觉得事情蹊跷!」 赵一抿着唇,没有说话。 后来,赵六把人都赶了出去,独自与尸体一起呆了小半夜,过了子时他又让兄弟们把尸体放回了原处。那些护送的人睡得都跟死鱼一样,尸体丢了半夜竟然也没人发现。 赵六出来的时候,众人看见他染着浓浓倦色的脸上,分明有一丝欣喜! 赵十一先围过去,赵六把手上的手套脱了,随手拍拍赵十一的脑袋,嘴角果然噙了一抹笑意。 他对赵一说:「先前看的匆忙,昨晚我又看了许久,发现那些伤处的位置都对,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六却扭头跟赵十一说了句:「先给六哥倒杯水,嗓子快冒烟了!」 赵十一正听的焦急,一点也不想离开,但见兄弟们都看着他,就屁颠屁颠的火速倒了一盏茶递给赵六。 赵六低头一口饮完,从赵十一身上摸了快干净的帕子擦嘴,见赵十一瞪他,他无辜道:「我衣裳都脏了……唔……方才的水也是凉的。」 赵十一不说话了,赵一开口了,让赵六别吊兄弟们胃口了。 「时间不对,尸体受伤的时间不对!手臂和大腿上的伤我不是很确定,毕竟过了半月,但胸口的伤分明是新伤,虽然也是落水之前受的伤……你们想想,咱们王爷的伤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若是落水也不会是这般模样。」赵六方才正色道。 满屋子的人的眼睛都亮了。赵一也笑了。 赵十二把这消息带给许泠之后,她拧眉思索了片刻,问赵十二:「可在王爷脚上仔细看了?」 「脚上?应是查看过罢,许三姑娘可是有什么线索?」赵十二很不解的问。 许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要她如何说!从前她与赵显在一处闹的时候,曾经被他捉着脚丫子挠痒痒,她气不过,趁赵显一个不注意,就趴在他的大腿上,冲他的脚狠狠的咬了一口。重点不是咬伤了,她一个小姑娘哪有这么大的劲儿,再说了,即使留了疤,经水一泡,再加上这么久的腐烂,多狠的咬伤也看不清了。 重点是她咬完赵显之后才发现他的脚与旁人不一样,他的右脚的第二根脚趾比大脚趾长。当时的永安好奇,又脱了他另一只脚的袜子,发现他那只脚是大脚趾比较长。 这就很奇怪了。本来二脚趾长的不在少数,只不过永安身边这样的比较少一点,但两只脚还不一样,一只大脚趾长,一只二脚趾长的,永安还真没有见过。她那时还私下问了身边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嬷嬷,嬷嬷告诉她,这样的人不是不存在,只是实在不常见,她也未曾听说过。 适才赵十二说出了那些疑点,许泠才猛地想起这茬。一个人的脚是不会出卖人的,即使脚只剩下白骨,就循着白骨也能看出他脚本来的样子。 「从前……王爷无意中与我说过,他的脚与旁人不同,右脚的二脚趾长,左脚的大脚趾长……」许泠颇为不好意思,但也只能胡诌了说是赵显说的。 赵十二一脸呆滞:「王爷与您说这些?」 许泠有些羞恼了,脸更红了,双颊有如扑了层桃花粉一样,把赵十二看的一呆,她闷声道:「有何不可!」 赵十二挠挠脑袋,一想起自家清冷倨傲的王爷竟然跟一个小姑娘说过这些,他就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这又是这么暧昧的地方,若是说自家主子跟许姑娘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他打死都不会相信! 他顿觉有些尴尬,就红着一张脸去找赵一他们了。 当他把许泠说的跟兄弟们一说,就看见兄弟们的表情都有些古怪。赵十二有些无语,干脆不理他们,直接问赵六。 赵六觑他一眼,淡淡道:「如果许三姑娘说的是真的话,那尸体就不是王爷,就说明王爷还活着。之前我验尸的时候没有放过每个地方,记得那尸体的脚趾与众人无异。」 众人松了一口气,互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欢喜。 这时候,就听到有人说:「以后咱们是不是要改口唤许三姑娘为王妃了?」 赵一捋了把并不存在的胡子,望着天,高深莫测道:「或许不是王妃,而是……」 他话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巴,转而换了一种口气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寻着王爷踪迹,赶在那些人之前。」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姑娘福宅深厚》卷一 作者:晏青 02、《姑娘福宅深厚》卷二 作者:晏青 03、《姑娘福宅深厚》卷三 作者:晏青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