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姑娘福宅深厚 卷三》 v第一章[09.03] 【正文开始】 这日许泠在院子里正读着书,就听到白英小声说:「三姑娘,晋北程姑娘来信了。」 程香?自她离开晋北之后,两人的书信一直没有断过。许泠知道程香已经成了亲,嫁的是个武将。上封信是两月之前的事了,程香信里写了她扮作男儿身,偷偷跟着夫君一起去了战场。刚到沙场上就被她夫君发现了,她夫君被气的不轻,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而且战事吃紧,他抽不出身,就让程香当了他身边的小兵,整日把她拘在营帐里。 信里还写了程香的夫君很得上峰赏识,若是战事结束了,他们少不得要进京论赏。现在估摸着时间,他们也差不多进京了。 许泠放下书,回头看白英:「信呢?」 展开信,许泠读到一半,陡然从玫瑰椅上站起,面上似是十分惊讶,又很激动。 白英听到她高声吩咐:「阿容呢?叫她与我一起出门!」 那声音,分明带着些许欢喜。白英微怔,她在想,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自家姑娘这样开心过了? 许泠出门直奔城西城五通街的一个小别院,那里是程香和她夫君暂时落脚的地方。 开门的是一个老妪,见到许泠,一点也不惊讶的问她:「这位可是许三姑娘?」 许泠点点头,老妪就放了她进来,口中还说着:「我们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影壁处出现一抹清丽的人影,许泠一顿,声音有些言不尽的欢喜:「程香姐姐!」 程香身着缕金挑线纱裙,梳的是妇人发髻,冲着许泠甜甜一笑:「泠儿妹妹!」 许泠来不急与程香叙话,就急匆匆的走向程香,拉着她的袖子,问她:「程香姐姐,他……人呢?」 程香不过比许泠大一岁,但成了亲之后,倒显得成熟妩媚了许多,性子也没这么急燥了,处处透着温婉。 她反手握住许泠的手,坏笑道:「我们都多久未见了,你见到我竟然一点也不欢喜,只顾着牵挂那人!」果然她的温婉只是表象,骨子里还是从前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许泠被她说的脸一红,还没来得及解释,程香又道:「好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这就带你去!」 两人屏退了下人,走到一间房间门口,许泠突然有些紧张,甚至不敢进去了。程香摸摸她的发顶,笑嗔道:「适才不是还急匆匆的吗,怎么到了这里又胆怯了!」 说完,她亲自为许泠推开厢房的门,自己后退一步,轻轻道:「泠儿妹妹,还不进去?」 许泠胸脯起伏的厉害,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室内比外间暗了许多,许泠发现这里的窗子都被帷幔遮着了,光透不进来,外面的人自然也看不进来。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屏风后的那张床上,床上的幔帘遮住了人的视线,但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躺着个人。 许泠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她嗫嚅道:「显哥哥……」 许泠想张嘴问他些什么,却刚好被他趁虚而入。赵显长驱直入,卷了她的小舌,好一阵的纠缠。 「唔……」许泠刚发出一个音,就察觉到赵显放在她腰上的手使了些力气,让她的绵软直接贴在了赵显结实的胸膛上。 赵显趁机捏了一把许泠腰上的软肉,引得许泠一声嘤咛。他的呼吸更粗了,声音沙哑低沉的厉害:「我想你!」 许泠的心狠狠的一跳,然后她的手圈住赵显的脖子,把自己送的离他更近,任他采颉! 赵显的手不规矩的探入她的衣襟,入手的是一片温润滑嫩的肌肤,赵显的手收紧了…… 「真勾人!」赵显撂下这句话,就开始狠狠的进攻,半点也不放过她。 赵显吻的十分霸道,有种要把许泠吞吃入腹的趋势,许泠被他吻着,直到快呼吸不上来了,赵显才稍稍离开她一点点,他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尖,又亲了亲她的眼角,吻去了她眼角的泪。 「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赵显边亲,边抽空安慰她。 许泠本来就难受,被他这样一说,心里更难受了,泪珠不停歇的落下,又被赵显一一舔吃了。她的小粉拳砸在赵显的胸膛上,气呼呼的控诉着赵显,声音娇软无力:「你这个大坏人,成心让我担心!你若是死了,要我怎么办!」 她一抬眸,尽是媚意,又把赵显撩的不轻。赵显也不说话了,吻得更加用力了,舔咬啃噬,怎么尽兴怎么来。许泠受不住,一把就要推开他。 赵显却闷哼一声,许泠急了,忙问:「怎么了?」 赵显把他的袍子解开撩起,撩到胸膛,又解开缠在胸膛处的几层纱布,许泠看见那里还有本该愈合的伤口,却经过水的浸泡,伤口都有些发白了。 许泠心疼不已:「你真的落水了!我是不是不小心捶到你的胸口了,疼不疼?」 赵显的胸口发出一阵震动,许泠抬眸去看,他正笑的开怀:「这里不疼,你的手根本没有半分力气,疼的是我的背,被你这样一压,怕是伤口都要裂开了。」 「啊!」许泠惊呼一声,忙撑着手欲从他身上起来,赵显却又揽上她的腰,一把收紧,又把许泠嵌入怀中。 「别动,不是什么大伤,不要紧。你先让我抱一会儿,我想你想的心都要碎了!」赵显把唇放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着,引得许泠白嫩的小脸霎时染上一片绯红。 许泠任他抱了片刻,就兀自挣扎着起来了:「我要看看你背上的伤。」 「真的要看?」赵显眉眼染笑,眉梢微挑,嘴角上扬,一贯的清冷倨傲不见了,看起来有些邪气。 许泠就莫名觉得他要使坏,但心里担心他的伤势,红着脸坚持的点点头。 赵显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冲她坏坏一笑:「你自己想办法起来,我就给你看。」 v第二章[09.03] ———————— 最后许泠出来的时候,双颊绯红,衣衫虽然还算整齐,但领口处有些凌乱,程香一眼就大致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程香扯着许泠的手,有些责备:「你如今这样小,还没有与他定亲,再喜欢他也不能与他做那事呀!」 许泠的脸更红了,她嗔了程香一眼:「程香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们……有分寸的……而且他还伤着呢!」 程香舒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自己住的屋子。 「程香姐姐,能不能先让我的丫头过来?」 程香冲身边的丫头使了一个眼色,那丫头就把青音带过来了。 许泠与青音说道:「你只管回去告诉他身边的人,说寻到了就是了。」 青音本来猜到了一点,但不敢下结论,一听许泠这样说,立刻就明白了。她激动的话都说不太清了,一个劲的谢天谢地,若不是许泠拦着,只怕她能给程香磕个响头。 「奴婢这就回去通知他们!」 青音走之后,许泠才对程香认认真真的施了一礼。她态度真诚,眼眶还红着,程香把她搀起。 「你与我这样客气做什么,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好姐妹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莫不是你要食言?」 许泠正待张开解释,就又被程香打断。 「说来不过是凑巧罢了,我当时性子野,非要出去玩不可,我夫君又不许,还拿绳子捆了我,说外面危险。我偏是不信,趁着他不在,偷偷的磨断了绳子,一个人赌气的跑到了燊水旁。谁知道被人拉了裤脚……你不知道当时多吓人!那时是晚上,四周都是一片黑黝黝的,我出来的时候偷偷带了一颗夜明珠,但也不顶事,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那个时候突然有人拽我的裤脚,差点没吓死我!」 程香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若不是摄政王先开了口,我能用拳头砸死他!」 许泠默默的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翘起,没有说话。 「还好摄政王说的是汉话,我就没把手上的夜明珠砸上去。当时我也吓的不行,又看摄政王快死了,也不敢离开——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摄政王,毕竟我只在四年前见过他一面,连他的面容都记不清了。」 「后来呢?」许泠急急地问。 程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若不是我夫君后来来寻我了,只怕摄政王就要死在那里了,你不知道,他当时受了伤,还刚从水里出来,整个人跟水鬼一样!我哪里敢靠近他,还是我夫君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势,还认出了他的身份,才救下了他。」 「摄政王不让我们把他带回军营,我夫君就把他偷偷藏了起来,幸好我夫君略懂医术,给摄政王简单的治疗了一下,摄政王才没有死去。」程香说这些的时候一脸的骄傲。 「再后来的你应该猜出来了,我们故意没有跟大部队一起,特地跟我夫君去了一趟晋北,绕开了歹人,才敢上路。」 怪不得他们没有与杨祁的大军一起入京了! 这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程香唤了一声「进来」,就见进来一个婢女,恭恭敬敬的跟程香说:「禀报夫人,受伤的那位公子说口渴,非要这位姑娘亲自去才喝。」 许泠的脸又红了,程香暧昧的看她一眼,催促她赶紧去。 临出门之前,许泠听到程香说:「你放心,我身边都是可信赖之人,不会走漏消息的!」 许泠转回身,又对着程香行了一个大礼:「程香姐姐大恩,泠儿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任何需要,尽可以去找我,我一定竭尽我所能!」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把程香也感动的不行,她摆摆手:「救人是积德的,我救摄政王从来就没有想过回报,得你这一句,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赶紧去罢,别叫摄政王等急了!」 许泠这才展颜一笑,提起裙角就跟着刚才那个小丫头离开了。 她问小丫头:「他如何说的?」 小丫头苦着脸:「先前这位公子一直都很好伺候,吃饭、喝水、洗漱从来都是自己解决,从来不用奴婢们伺候的。但自从您来了之后,他就不一样了,方才竟然说他手疼,端不住茶盏……明明先前自己洗漱都行!」 许泠听着小丫头的抱怨,心里有些好笑。 许泠先示意旁边的小丫头禁声,才轻轻推开房间的门。里面的赵显已经披衣坐起,床上的帘幔都被拉开了,看见许泠的那一刻,赵显的眸子明显亮了。 赵显眨了眨眼睛,委屈道:「我手疼。」 他一个血性男儿,加冠礼都行了好几年,从来都是坚毅又隐忍,这是许泠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个表情。 上一世他不是没有这样过,每次他缠着她的时候都会用这种眼神,无辜的望着她,好像一只小兽,假使你拒绝了他,就会让你有种做了万恶不赦的事一样。 许泠的心悸动了一下,下一刻她就缓缓走进来,踩着炙热的阳光,在地上投下一个纤纤的影子。影子开始很长,走了几步开始变短,然后她阖上了门,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寂静的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面前的人儿有如从天宫走出来的仙子一般,身姿绰约,款移莲步,周身都被镀了层光。尤其是她那张莹白的小脸,虽然背着光,让赵显看不真切,但她那张饱满的红唇和那双黑亮的眸子清清楚楚的印入了赵显的眼底。 赵显忽的不敢再看了,他的目光有些恍惚,他怕下一刻面前的人儿会消失,会有人告诉他,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一切就该没了。 门被关上之后,室内就只有淡黄的烛光了。烛光又把她的身影投到门板上,渐渐拉长,依旧是细瘦又惹人怜。但曲线却比从前见过的还要勾人。 「那我喂你,好不好?」说话间的功夫,许泠已经走到了床前,她伏在赵显耳侧,用她那软糯的嗓子说出这句话,还刻意的放轻柔了许多。 赵显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经抬手轻柔的擦去了那滴泪。 自几年前她离开之后,他从来没有觉得幸福离他这样近! 半月前他还生死未卜,深爱的人还对他心存芥蒂。半月之后,他从鬼门关回来,心爱的人儿就在眼前,柔柔的看着他。 v第三章[11.12] 赵显眸色湿润,没有说话,但许泠看着他闪着星光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就跟他在一起了,若是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赵显的人是谁,她论第二的话,没人敢论第一。 许泠挽起水袖,露出白生生的一小截皓腕,执着茶壶倒了盏七分满的热茶。 茶还有些微烫,许泠在手里握了一会儿,觉得温度适宜了才递送到赵显面前。 赵显却只顾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接。 「我倒是忘了,你说你手疼。」许泠轻轻一笑,包容又温柔,让赵显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她抿着的唇上——这唇生的极好,饱满丰润,似乎时刻都水润润的,跟她的人一般。 许泠把茶盏送到赵显唇边,赵显低头,两口就喝了个精光。 「还要。」这时候的赵显就像一个刚吃到糖的孩子一样,只尝了个味儿,还没开始品,你要是从他口中把糖夺走,他会奋起跟你殊死搏斗! 定窑制的白瓷杯,许泠一次只喝一杯就够了,赵显足足喝了三杯。 许泠起身把杯子送回茶几上,正欲转回身,腰身就被人紧紧的抱着了。 「不是说手疼吗?怎么这会儿不疼了。」许泠低低的笑,身后的人也不顾她的戏谑,直接把灼热结实的身子贴上来。 赵显的手臂结实又有力,许泠的手一掐根本就掐不动,还被他捉了小手握在大掌里。 许泠任他抱了一会儿,就推开他的手,身子灵活的一扭,就离开了赵显的束缚。 赵显眸色一黯,明显的失落,他高大的身躯站在刚及他膝盖的茶几旁,竟让人奇迹般的觉得,势弱的,是他。 许泠用下巴点了点床边,示意赵显坐下,赵显就真的乖乖走回来坐下了。 许泠自己也脱了鞋,穿着罗袜就上了床。她跪坐在赵显面前,脸正对着他的胸膛,她问他:「换药了吗?」 「没有。」赵显的视线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但还是艰难的张开嘴,干涩道。 葱白的手指就轻轻的挑开赵显的衣带,微微一扯,赵显胸前的衣襟就散开了。他胸前背后都有伤,连手臂、大腿处都有伤,之前许泠与他在一处的时候都查看过了,所以他的衣带没有系的很紧,袍子也是松垮垮的穿着,稍稍一扯,就开了。 药是许泠进来之前就送进来的,许泠把放着药、纱布、小剪子的盘子一并端了过来,就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适才赵显与她一起闹的时候把身上不少伤口都撕裂了,眼下都需要重新包扎,赵显又一直攥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许泠只能无奈的应允他回来之后亲手为他包扎,赵显才放了她暂时离开。 胸口的伤不算是最厉害的,赵显背上的伤看起来实在是狰狞,许泠掀开纱布的时候,眼眶一红,眼泪到底是没有控制住,唰唰的落下了。 赵显叹了一口气,把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捂了片刻才放开:「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许泠本来小声抽泣着,听赵显这样一说,就控制不住了,伏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眼泪都打湿了赵显的衣裳。 赵显转身抱住她,让她小巧的下巴搁在他的锁骨处,他的下颔顶在她的发顶。 不知哭了多久,许泠才闷声问他:「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赵显抬起她的小脸,印上一吻,才轻描淡写道:「算不得什么苦,你不在我身边才是我最苦的时候。」 许泠的眼泪又要落下,偏头硬生生忍住了,才又坐到赵显背后,一声不吭的拿起药,为他上药。 伤口已经结痂,但还是痒痒的,尤其是被许泠温热的呼吸一触,她的指尖又软的要命,赵显本能的一缩。 许泠却不解恨似的用指尖戳戳他的背,戳的他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那你要如何回去?现在你的‘尸体’都已经入京了,小皇帝还说了要把你厚葬了,赐你‘安定王’的称号。」 赵显讥讽一笑,嘲弄道:「小皇帝到底还是年纪小,不过不够隐忍,也藏不住心思。」 许泠听了此话,指尖的动作一顿:「你要对付他?」 「如今这形势,不是我对付他,而是他要置我于死地。有时候我就想,那个位置就真的那样重要吗?」赵显低低道。 许泠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最后把纱布系成结,多余的部分用剪刀剪了,一一放回托盘上,才又坐回赵显面前。 赵显虽然受伤了,但力气还是很大,他一把把许泠托起,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结实的小臂圈住她,不让她有挣扎的余地。 「所以,你当时报了仇,却没有坐上那个位置?」许泠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坐姿,舒服了,才仰头问他。 「你离开之后我就后悔了。其实,谁来做皇帝都是一样的,只要他爱民如子。大盛还是大盛,皇室的骨子里流的都是一样的血,争来争去又如何呢?」 许泠抚了抚赵显的胸口:「你能想通就好。」 赵显忽的眸色一凛,声音有些嘶哑的在许泠耳畔问:「你那个三表哥,你会心疼他吗?」 许泠一愣,她分明从中听出了一丝叫做嫉妒的情绪。 「你待要如何?」 赵显的眸低结了层严霜,他把许泠圈的更紧了,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她不用屏息就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很沉稳,很叫人安心。 「如果他不觊觎你的话,我不会跟他计较的。你应该也能猜出来罢,这次西北战事,与他并不是毫无干系。」 许泠没有说话。 v第四章[11.12] 赵显的大掌移到她的下巴上,用带着薄茧的拇指和食指捏住,轻轻抬起。于是,许泠就望进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里藏着不曾被人见识过的深渊与暗流。 许泠仰着头,靠近他,在他的眼睫上亲了亲。她说:「一切都过去了。」 赵显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上一吻:「有你在我身边,我应该满足的。」 「但是你知道的,我会嫉妒,嫉妒的心都是疼的,只要听到他的名字,我就恨不得让他从世间消失。尤其是听到你的名字和他的名字连在一起,世人还说你们是一对金童玉女。」 许泠掐了掐他的腰:「小气!」 赵显轻呵一声,挑眉看她,咬牙切齿道:「我若是真的小气,也不会让他蹦跶到现在了!」 「那你说那日你为何突然出现在桃花山?你一定是知道祁杨要带我去哪里,才黑着脸把他赶走。还有那次我被太后娘娘召进宫,你怎么也去了?我后来听说你从来没有去过太后那里……」许泠边说边用指尖戳他肌肉结实的手臂。 不知是被许泠戳的,还是自己的老底被揭了,反正赵显的耳根都红了。 许泠扁扁嘴,控诉道:「那日你尽给我脸色看,与谁都说话了就是不与我说话,看都不看我一眼!」 赵显倏地把她压进怀里,低声笑道:「怎么,吃醋了?你怎么知道我那日没有看你,我去那里就是为了看你,但又不能被你发现,男人都是有尊严的。」 「那你现在呢?」许泠挣开赵显的手,眨眨眼,弯着唇,俏皮的问他。 赵显知道她生的好,甚至比以前还要美上几分。对从前那个孱弱的她,他都把持不住,更别说如今面对着这个更妖更清纯的皮相了。他的喉头又是一紧,舔了舔嘴唇,那里还有刚才吻上她时的触感,软软的,甜甜的。 「如果和你在一起的代价是尊严,那我愿意拿所有的尊严换你,哪怕只能和你相处半日,我也是满足的。」赵显的眼睛很亮,睫毛很长,离近了看,更是好看。 许泠捂住他的嘴,摇摇头:「你是大盛的摄政王,我不要你为我舍弃尊严,我只要你好好的。」 赵显眸色渐深……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是程香。 许泠从赵显怀里起身,整了整衣衫,与赵显低声说:「程香姐姐应是来催我回去的,时辰不早了。」 赵显靠在镂空刻着松竹的床头上,抱臂看着许泠整理衣裳,他的唇角渐渐翘起。等许泠全都收拾好了,他才长臂一伸,又把小姑娘收入怀中。 「你干嘛……唔……」许泠又被他堵了唇,等两人平静下来的时候,又过去了小半刻钟。 许泠嗔怒的瞪了赵显一眼:「我刚理好的,又被你全弄乱了。」 赵显眉梢带笑,又靠近她几分,在香颈上留下了一个印子才坏笑着道:「得在你身上种下印记,叫你记住你是我的人!」 「禽兽!」许泠低骂了一声,赵显笑的更开怀了。 等许泠弯腰穿鞋的时候,他用一只胳膊拦住许泠,另一只长臂一伸就把拿双绣鞋勾在了手里,他的表情正色无比:「我帮你穿。」 许泠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这么卑微的事,都是贴身婢女做的,但他却为了她放下身份,一脸认真的为她穿鞋。 她的鼻子又是一酸。从前她还是永安的时候就喜欢不穿鞋在铺着厚厚毯子的地上走,每次被赵显见了都要把她好一顿数落,数落完了,还会任命的拿起她的绣鞋,蹲下身,把她的小脚放在他的膝上,拧眉给她穿鞋,有的时候鞋没穿好,脚心却被他挠的不行,挠玩了就捧在手里好一阵把玩,好像她的脚是什么珍宝一样。 赵显的手很大,许泠的脚很小巧,能让赵显一把握全。许泠穿着罗袜,赵显倒没有那么心猿意马了,垂眸拧眉,好像他做的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你是回王府还是继续在这里待着?」许泠忍不住问。 「等我把王府里不干净的人清理干净了再回去。但这里也不能久留,我怕为他们招来祸端。你别忘了来看我,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们就成亲吧,好不好?」 许泠听到自己低低应了一声,「好。」 对于在过去形成的伤疤——往日的伤害、怨恨、懊悔、愤怒……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亲手去抹去它。如果赵显还和从前一样,不愿意主动对她敞开心扉,许泠想,她应该会主动出击。 这一世,她再也不想活在寂寞与恨意中了。 程香亲自把她送到门口,临走之前,许泠又对着程香行了一个大礼:「这是向你夫君行的礼,你夫君深明大义,日后定能出人头地!」 程香笑的眼睛弯成了半月,她用帕子掩唇,最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跟许泠笑道:「瞧我,哭什么。看到你如今一切都好我应该开心的。我程香有你这个手帕交,值了。你且放心,我会让人好生照顾他的。」 两人挥手告别。程香目送着许泠的马车转过街角,才转身回府。 回到许府,太阳已经将将下山了。顾氏对女儿没有原由就出门不是很乐意,在她看来,女儿到底大了,不能随意出门了,况且她的及笄礼将至,是时候能相看人家了,可不能随意被人瞧了去。 但一看女儿消瘦的小脸,想想她这些日子的沉默寡言,心里又觉得她出去也好,这不,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都红润许多。 顾氏立马就想大手一拨,允她再出门几次,到底忍住了,她可没忘记现在外面是怎么议论她女儿的。 许泠在顾氏那里用了晚膳,临走时,才听到顾氏说:「现在年龄大了,记性不大好了。你方才出门的时候,你杨家表哥来寻你了。」 许泠后背一僵,声音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娘您没有告诉他我去了哪里吧?」 顾氏一挑眉:「我告诉他这些做什么!不过他听说你出门之后,表情就有些失落,还留下了几盆花才走,他说上次送的猫儿你不喜欢,又拿这些花来给你养着。我看了,有‘水红托金’、‘太真晚妆’、‘猩红娇’都不少值钱,听说极是罕见,也不知他在哪里寻的。」 许泠舒了一口气,她怕被杨祁知道了她去的地方,然后找到了赵显藏身之处……不是她防着杨祁,而是现在她多少猜出了赵显的事与他有关,况且又经过赵显的确定,许泠想亲近杨祁都难。 杨祁自是极有手段的,只是她不希望杨祁把手段用在赵显身上。 v第五章[11.12] 顾氏又道:「我知你不想与你杨家表哥在一起,娘能理解。但娘左瞧右看,没有一个能比的过他,先前觉得摄政王不错,但人家如今已经不在世了,即使他还在,人家位高权重,也应该不会喜欢你这样稚嫩的小姑娘,可惜了。」 许泠听了顾氏的话,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如果顾氏知道摄政王不仅还活着,还要娶她的女儿,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顾氏又正色道:「我和你父亲也只允许你随性几个月了,等你行了及笄礼,婚姻大事就要由我们做主了。昨日你祖母写来的信里还问了你的婚事,她说如果我这里没有好的人选,她那里还有几个,都是清贵人家的子弟,差不了的。」 「那就请母亲再给我宽限几个月,女儿还小,不想这么早就离开你们,女儿还想在你们跟前多撒娇几年呢!我若是嫁人了,你们得多想我呀!」许泠扯着顾氏的袖子撒娇。 却被顾氏一瞪:「没事,我们还有湛哥儿。」 许泠瞬间觉得自己被顾氏和许桐联合抛弃了…… 不管怎样,这晚许泠倒是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已经天色大亮了。沈妈妈和白英她们见她难得睡的香,也都没有打扰她。 用早膳之后,许泠带着几个小丫头去顾氏那里,昨晚就说了要跟她一起看账。走到半路,就听到几个婆子躲在一棵香樟树旁小声嘀咕着什么,表情很是夸张。 许泠眉心微蹙,有些不耐烦,她不喜欢下人随意议论旁人的是非。 她一个眼神过去,青音就自觉的走过去打算提醒她们。许泠也没有放在心上,熟料走了几步,就见青音一脸慌张的追上来。 「三姑娘,着火了,城西五通街着火了!」 许泠身形一晃,抓着青音的胳膊,声音颤抖着问:「五通街哪家?」 青音也很焦急,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烧了半条街!」 许泠差点倒下!被眼疾手快的白英扶住了。白英刚开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城西五通街? 她募地想起昨日自家姑娘可不就是去了那里吗!就是在读了晋北程香姑娘送来的信之后去的。 莫非程姑娘眼下就住在那里?想到这里,白英觉得自己明白了自家姑娘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自家姑娘本就是个纯善的。 「姑娘!」辛夷一声疾呼,白英去看,就见青音以掩耳不及惊雷之势接住了许泠将将倒下的身子。白英抚了抚胸口,还好扶住了! 而许泠,已经晕过去了。白英的一口气又提起来了,悬在胸口,呼吸都喘不过来。 所有人都乱套了! 一众丫头们开始掐人中,有的跑去请大夫,有的跑到顾氏那里报信,还有的去了许桐任职的地方报信。不多时,顾氏就红着眼眶赶到了,她看着女儿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就是一顿恸哭。 许沁也到了,她比较镇定,她一边安抚顾氏,一边询问着当时的情景。 辛夷还算口齿清楚,她复述着当时的情景,刚说到听几个婆子躲在树下议论人是非,顾氏就一跃而起,指着在旁边唯唯诺诺站着的几个婆子就是一顿痛骂。 「养你们这些刁奴做什么,主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那几个婆子惴惴不安,立马就跪下求饶,却被顾氏一瞪眼就不敢乱动了。 罢了顾氏还吩咐下去:「今日就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们发卖了,她们的男人、孩子一并赶走,我们许府留不下你们这些奸仆!处处议论我女儿的是非,我女儿这样好的孩子就被你们这样糟蹋!」 顾氏还以为这些婆子在诋毁许泠的名声,被许泠听到了,气急才晕了过去。 那几个婆子也不敢说话,有心辩解几句,但无一例外的都被顾氏发火的样子瘆到了,一个个的都变成了锯嘴的葫芦,连个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了。只有一个胆大的口中一直不断的喊冤:「夫人饶命呀,奴婢哪里敢议论主子的是非……」 被顾氏踹了个窝心脚,兀自捂着心口,再也不敢说话了。 辛夷接着说:「阿容去提醒那几个婆子,回来时就很惊慌的告诉三姑娘,说是城西五通街走水了,三姑娘问了烧的是哪家,阿容说完烧了半条街,三姑娘就晕倒了。」 青音扑通一声跪下,也不求饶,也不说话,只顾着流眼泪。顾氏看到青音因为许泠晕倒哭得这么狠,心里的怨气稍微消了一点点。 顾氏把目光放在青音身上,沉声问她:「昨日是你陪着三姑娘去的五通街?」 青音忙不迭的点头。 「去那里做什么?」 青音咬着下唇,艰难道:「晋北程姑娘暂住在那里,听说她是三姑娘在晋北时的玩伴。」 顾氏的脸色还是不很好,她心里只当女儿是担忧程香的安危,才惊得吓晕了去。她看了看旁边畏畏缩缩的几个婆子,总算没有再迁怒。但一想,若不是她们嘴碎,她女儿肯定还是好好的,不由瞪了她们一眼。 「派些人去看看五通街的情况,若是程姑娘无事就把他们接过来,若是出了事,能治就治,不能治就……」 这时候大夫也请来了,大夫仔细的问诊之后,下了个结论:「这位姑娘只是休息不好,再加饮食不善、思虑过多,又受了惊吓导致的急血攻心,只要好生休息就无事了,且要注意饮食。我这里有个方子,抓了药每日煎服即可。」 众人的心这才放下。 这里离许泠的院子最近,所以顾氏指了几个壮实的婆子把许泠抱回了她院里,她和许沁都在床前守着。 许泠沉沉的睡着,眉头紧锁,顾氏见了,又是一阵心疼,伸手把女儿的眉心抚平了。 许泠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惊恐的乱转,陡然发现前方有一丝光明,她就循着那丝光亮走了过去。 越走,越亮,直到听到些许人声,许泠才发现自己终于摆脱了黑暗,走回了人群里。她四处一看,却发现场景有些熟悉……那不是她昨日去过的五通街吗! 许泠浑身一震,又想起有人告诉她,五通街走水了。她慌乱的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哪里烧起来。 v第六章[11.19] 这条街比别处都安静许多,因为这里有大半的房子是空着的。不过还是偶尔有走街串巷的货郎,走到哪里都高声吆喝着;有卖花的小童,他手里新鲜的木槿花还带着水珠,看起来娇艳无比;还有偶尔经过的马车、行人……并没有人多看许泠一眼。 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正思索着,抬头间就看到街中央的一处院子里升起了青烟,哦,这是程香住的地方,她家下人应该是在做饭。许泠去过程香那里,所以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程香暂住的地方。 她也没有在意,又扭头去看其他的地方,当她往南看的时候,她看到了高高悬挂的日头。 不对,太阳明明是在她的左前方,这时刚到半晌午,程香家做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许泠猛地回头,不是做饭,是程香住的地方着火了! 再去看时,那刚开始的点点青烟已经变成了浓浓的黑烟,火舌把黑烟推举到更高处,黑烟在片刻之间就吞噬了红墙青瓦的房子,许泠捂嘴大叫着。 「救火呀,救火呀!」可是没有一个人理她。许泠这才发现四处一片寂静,只有火舌吞噬木料的声音——方才看见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都离开了,偌大的街上只站着她一个人。 许泠惊恐万分的去拍程香住所的大门,但却没有任何回应,许泠一阵绝望…… 睡了半日,许泠才施施然醒了。她眨了半天的眼睛才缓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看了看身边的人,辨认了片刻,才知道方才只是做了个梦。 她开口干涩的喊了句:「娘,二姐~」 顾氏和许沁都拥上去,顾氏更是喜极而泣,她摸着许泠的发顶,柔声道:「哎!娘在这呢!醒了就好,娘的乖女儿,以后饭可要多吃些!」 许泠弱弱的应了。 「娘,五通街那里怎么样,程香怎么样?」许泠有些焦急地问,事关赵显和程香的生死,她又做了个那么不吉利的梦,也不管身体的难受了,直接问了。 她现在脑海中还都是刚才做的那个梦,梦境真实的她差点都醒不过来了。 顾氏的眸色闪了闪,然后她握住许泠的手,道:「烧的都是没人住的空房子,倒没有几个人受伤,程姑娘也是好好的!只是可惜了城西李富人,听说那里的府邸都是他的私产,将来留作卖给新入京人的,结果被这把火烧了个精光。」 许泠长舒了一口气,又问了许沁一遍:「真的?」 许沁看了顾氏一眼,也点点头:「骗你做什么。」 那就好!许泠这才感觉到一丝乏意。 外面又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守在门口的小丫头道:「老爷和小公子也过来了!」 帘子一掀,许桐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泠姐儿如何了?」 许湛跟在许桐身后,他从国子监下学回来,从下人口中知道了三姐晕倒的消息,也是颇为担忧。刚好在门口遇到了许桐,他们父子俩就结伴来了。 许湛先跟顾氏她们问了安,又探了探头看了看许泠,见她已经醒了,他有些欣喜的从放着书的褡裢里拿出一个小纸包。 「三姐,这是湛儿给你买的芙蓉糕,我不舒服的时候祖母就会让人给我做这个吃,每次吃了我都会好的很快!」 许泠噗嗤一笑,脸上才算有了些血色,她浅笑着喊了人。许桐点了点头:「无事就好。」 顾氏把许湛搂在怀里,点点他的额头:「小机灵鬼!你倒是有心了,不过你姐姐如今正病着,不能乱吃东西。」 许湛懂事的点点头:「湛儿晓得,那三姐就早日好起来吧,到时候我还给你买芙蓉糕。」 许泠浅浅一笑,摸了摸许湛的头,许桐和顾氏、许沁也都笑了。 「也怪我,没有照顾好女儿,看她吃的少也没有管过她。」顾氏有些自责,许泠拉了顾氏的手,低低撒娇:「娘,是女儿不好,让您担忧了。」 许桐笑道:「瞧你们,倒一个个的认起错了。依我看,以后好生照顾着泠姐儿便是,哪有这么多怪罪!」 压在心头的大事不在了,许泠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阿容呢?」许泠环顾一周,发现她的丫头都在,只有青音一个缺了。 「那丫头不够火候,我让她在院子里跪着呢!」提起青音,顾氏的心情就有些不太好了,但又思及她是女儿身边的丫头,也就没有苛责太厉害,为怕女儿多想,她还补充了一句,「估计再过半刻钟就跪好了。」 许泠点点头。 顾氏她们见许泠醒了,面色也不似之前那样苍白了,心知她是好了,就结伴离开了,走之前还交代了一大堆。 许泠这才有机会让人去院子里唤青音。没想到白英却一脸为难:「夫人走时把阿容也带走了,说是要把她带在身边调、教几日。」 许泠虽然疑惑,但也不难理解,毕竟顾氏爱女心切,谁都拦不住。她想了想,与白英说:「明日你就去母亲那里领人,就跟母亲说我要自己管教,她会同意的。」 白英低声应了。 许泠虽醒了,但还是有些乏,不大一会儿又睡着了。睡梦中,她迷迷糊糊的听到白英在教训其他几个小丫头,还说什么让她们不该说的就别乱说。 翌日,白英果然把青音领回来了。但青音好似被顾氏狠狠磋磨了一顿,整个人都蔫了,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 许泠有些心疼,关怀了几句,但是青音就跟失魂了似的,许泠看着更心疼了,摆摆手让她回去休息。 青音听到让她回去的话,倒是有了些反应,她神色复杂的看了许泠一眼,嘴唇张开了,看了看一旁的白英,没说什么又闭上了。 许泠把一切收入眼底,尤其是青音的犹豫,和她眼底的忧伤。许泠心里突然涌上一抹巨大的恐慌。难道……她的梦是真的? v第七章[11.19] 许泠捂着胸口,觉得那里疼的厉害,用早膳时手都是软的,差点都拿不住筷子! 她随意的吃了几口,本就半点胃口也无,吃了两口就饱了。她又说想睡一会儿,就屏退了众丫头。几个丫头相互看了看,就无言的退出去了,走之前还替许泠关了门。 不过窗子倒没关。 许泠侧躺在床上,也没有盖锦被,也没有闭上眼,她就一直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许泠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看了窗子一眼,把被子摊开盖在了身上,睁着眼看着床上的帘幔发呆。 如果有事的话,青音会来寻她的,青音是赵显给她的人,会武艺,能护她安全,所以翻个窗对她来说是很随意的是。许泠又猜测:既然青音没来,那就是无事? 许泠正想着,忽的听到窗边有一丝丝动静,她猛地起身,一看,青音果然翻窗进来了。她的动作很利索,半人高的窗子她一下子就跃进来了。 许泠的心一凉,然后就见青音红着双眼,跪在了她面前。 「三姑娘,摄政王和程姑娘都……」 青音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面色一凛,转身一个跃步就跳到了窗外。 几息之后,果然见白英推开了门。 白英本想看看主子睡得如何,顺便再给她盖个薄被,却见许泠颓然的半靠在床上,不由很是诧异:「姑娘您醒了?」 许泠似乎没有听到,眼神涣散,也不知道看的是哪里。 白英被这般模样的许泠吓了一跳,她轻手轻脚为许泠倒了盏热茶,送至许泠面前:「姑娘可要喝些茶?」 这话仿佛才把许泠唤醒。许泠怔忪的看了白英一眼,突然声音干涩的问她:「你与我说实话,程香到底如何了?」 白英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姑娘何出此话?昨日夫人不是说了,程姑娘好好的。」 许泠忽的把面前的茶盏拂在地上,定窑的白瓷,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你们都骗我,瞒着我!」许泠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随后转头,冷冷的看着白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却让白英觉得瘆得慌。 她家主子一向都是和善可人的,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白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不由有些苦涩。她在三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盛怒,三姑娘会怨她们的吧! 但白英却还要解释:「姑娘您不信夫人的吗?」 许泠却又转回头,不再看她:「程香已经成亲了。」 白英呼吸一滞,她突然想起昨日夫人称程香为程姑娘,一般女子成亲之后,就没有人再唤她们为姑娘了,名字前还要冠上夫家的姓氏。 显然这一点暴露了夫人,从称呼中就可以看出夫人不仅没有见到程香,更不知道她已经成亲了,所以才那样称呼她。 白英背上浮上一层冷汗,她猛地在许泠面前跪下:「三姑娘您体弱,受不得惊吓,夫人才不让我们告诉您。夫人这都是为了您好呀!」 虽然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亲口从白英口中听到答案,许泠还是不可抑制的攥紧了手,指甲都嵌入手心里了,她却丝毫察觉不到痛意。 「是找到了她的尸体吗?」 白英哭着摇头:「夫人派去的人到之后,只在程姑娘的房间里寻到了几具烧焦了的尸体,根本辨不清主仆……」 「可有男尸?」许泠颤着声儿问。 白英边抹眼泪,边道:「是寻到了几具男尸,就是不知道哪具是程香姑娘夫君的了。」 许泠抬头望着床上的帘幔,眼泪淌了满脸。程香的夫君在不在五通街的房子里她不知道,她那日去的时候没听说他在。她问男尸,其实更想问的是赵显的下落。 「伺候我穿衣,我要亲自去看看!」她不信,赵显明明在各种各样的刺杀算计中都活了过来,又在燊水那样艰难的环境里都坚持了下来,怎么可能就丧身于一场火灾!而且他不是身怀武功吗,怎么可能逃不出去,再说了,青音不是去赵字营报过信了吗,赵字营的人应该会护他们周全的。 她刚穿好衣裳,就听到辛夷在外间扬声问白英:「白英姐姐,你看姑娘醒了没,杨家三公子来了!」 没想到回答她的不是白英,而是许泠。 许泠只说了一句:「把他请过来!」 辛夷却觉得今日姑娘的声音有些不大一样,不仅哑的很,跟哭过一场似的,还冷得要命,听那口气,仿佛杨家三公子是她的仇人! 等辛夷把人领到了正厅,发现自家姑娘已经整好以暇的坐在那里了,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辛夷心里一个咯噔,她询问的看向白英,却见白英微不可查的对她摇摇头,辛夷的心凉了。 姑娘到底还是知道了! 许泠虽然知道这几个丫头是为了她好,她还是不受控制的生气,气她们的隐瞒,所以也没给辛夷好脸色。 辛夷惴惴不安的退下了。 杨祁看着许泠苍白的小脸,心疼的要命,但他却不敢上前,只闷声说了句:「泠儿表妹。」 许泠压根不理他,兀自喝着茶,一盏茶见了底,许泠才冷冷瞟他一眼,嘲讽道:「不知杨大人来有何贵干?」 这声杨大人唤的让人挑不出来错,因为杨祁自西北回来之后就进了官,还很受人们爱戴,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恭敬敬的称他为杨大人。 放在平时,这声「杨大人」多多少少让杨祁有些受用。他自重生以来就立了誓,势必要坐上人上人的位置,那样他日后求娶许泠的时候才会有底气。 v第八章[11.19] 但杨祁听到许泠没有唤他三表哥,而是叫他杨大人,他不仅没有半点愉悦,反而整张脸瞬间就没有血色了。 「下令烧了五通街的人不是我!」杨祁急急地解释,许泠头也不抬,直接下逐客令:「如果杨大人无事的话,恕不远送。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杨大人喝茶了。对了,想必宫里的茶比我们府上的茶好喝吧!」 她是在怀疑他给小皇帝通风报信?杨祁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发白,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许泠,那眼里满是受伤:「表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么,就认定了我是奸佞之人?」 「是,我确实知道你去了哪儿,我也知道摄政王在那里,但不意味着旁人不知道,我身边的不一定没有别人安插的眼线!但我绝对没有做半分危害摄政王的事情!」 杨祁一口气说了这样多,许泠却只凉凉看了他一眼:「那西北战事也与你无关?」 「我只是奉命行事!」小皇帝信任他,派他去西北接替摄政王的职权,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但他没有在其中动手动脚! 「呵,那你奉命杀人放火,岂不是也能心安理得的认为自己无罪?」 「泠儿!我虽然嫉妒摄政王,但我杨祁堂堂正正,不屑于做那些腌臜事!」杨祁的胸口剧烈的欺负着,明显被许泠的态度气道了。 许泠听到这句话,才给了杨祁一个正脸,但也只是一瞬,许泠就站起身,她发现是等不到杨祁自觉离开了,她也不想等了,索性直接走。 走道杨祁身边的时候,却被杨祁一把拦住。 他说:「你其实不必伤心的,摄政王和程知府的女儿如今都好好的。」 许泠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那日你走后,我也去了五通街,不过我没有带任何一个人。我和摄政王说了几句话……」 许泠看向杨祁,他的眼里写满了真诚。但许泠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她的亲生母亲和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丫头都对她有所隐瞒…… 「如果是真的话——谢谢你!」其实许泠的心里已经信了小半,再加上方才自己的推测,她对着杨祁说出了这句话。 杨祁还要说什么,却听到白英匆忙来报:「三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身子不大好,请您进宫去陪着呢!」 许泠僵在那里,反应过来之后,气息不稳的问道:「不大好?怎么会,我上次进宫的时候她还和我说要带我去京郊的泡温泉的……」 「宫里的公公正在前院呢,夫人唤您过去!听那公公的意思,只怕太后不止是不大好!」 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又突然听到噩耗,许泠差点支撑不住,还好旁边的杨祁扶住了她。 她站稳之后,杨祁还死死的攥着她的臂,许泠鼻尖都是红的,却还仰着头倔强的问杨祁要做什么。 杨祁心头一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眉眼间又尽是凌厉:「你不能去!」 许泠挣开了杨祁的手,不再理杨祁了,带着白英就要走。 杨祁却一把箍住了她的腰,下巴绷的很紧:「我说了不能去,宫里决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这个动作一出,许泠院子里的丫头都捂嘴倒吸了一口气,杨家三公子就算再喜欢她们主子,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对她搂搂抱抱,这样又置她们主子的清白于何处! 许泠果然很愤怒,她往杨祁控制住她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看他一眼:「还请三表哥自重!我虽然感激你告诉我那个消息,但我不希望你来打搅我的生活,我自有我自己的活法!太后是我尊敬之人,对我一直以来都颇为照顾,如今她病着,我不愿做个不忠不孝之人!」 杨祁丝毫察觉不到疼痛,铁臂般依旧牢牢的禁锢着许泠。他抿唇看着许泠,许泠也回看着他,他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眸底的倔强! 杨祁那一瞬间恍惚又回到了上一世,他面前还是那个娇蛮的许泠,她的脸上是起初被他欺负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的那种倔强与不服输…… 后来,她被他吓得狠了,渐渐不往杨府去了,他心里惦记着她,总是寻了各种机会见她,最后,他想了办法把她留在杨府,但她却渐渐失了生气,一日比一日消沉……他最后一次见到她露出那个表情的时候,是她在院子里就昏了过去,他急忙找了大夫来,大夫说她怀了身孕,但她身子太弱,若是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只怕对她的身子有影响。 他还没体会做父亲的喜悦,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吩咐大夫开了方子,要打下她腹中的孩子。谁知那时候她醒了,倔强的跟他说:她要生下那个孩子! 也是用这种眼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的变了,收起了一身的娇蛮任性,变得温婉又大方。 有时候杨祁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还是她吗?但心里还是存在着执念,他爱她,所以无论她怎么变化,他都爱她入骨,他这辈子要好好待她,名正言顺的把她娶回去! 杨祁到底没有留住许泠,任她进了宫。亲眼看着许泠离开之后,杨祁恍惚了许久,才面色一凝,也离开了许府。 来接许泠的公公确实是太后身边的人,姓张,许泠认得他,也就跟着去了。 宫里的气氛极为沉闷,宫人们都是步履匆匆,走路连头都不抬。半路上许泠已经问了张公公太后的情况,张公公怆然欲泣道:「太后她老人家,只怕是撑不住了!」 许泠心狠狠的揪了起来,步子都乱了。 张公公在一旁安慰她:「许三姑娘你莫哭,一会儿到了太后的寝宫,被她看见了,只怕会心疼。」 许泠乖乖的点点头,用帕子抹了把眼泪,而后又细细的擦了擦,才跟着张公公走进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昏睡了半日,许泠到的时候她刚醒来没多久,太医刚给她诊治完,还没走呢。许泠看到太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脸不复从前那样有光泽,两颊都陷了进去,显得颧骨有些高,唇也没有血色。 见到许泠来,太后难得的扯出一个笑,但笑的有些虚弱,让许泠看了鼻子又是一酸。张公公在一旁使劲儿的给她使眼色,许泠才忍住了哭。 「太后~」许泠忍住了哭,却忍不住想跟太后亲近,她糯糯的喊着,拉长了音,边说着,边靠入了太后怀里。 「瞧这孩子,就是与我亲近!」太后很欣慰这个她看好的小姑娘能这样亲近她,但想到自己身上的病,她又拍了拍许泠的小脑袋,轻声与她说,「我如今病着,你还是离我远些,莫过了病气给你。」 许泠却嘟着嘴摇了摇头:「不嘛,泠儿不怕,泠儿喜欢与太后在一起!」 v第九章[11.19] 这话里没有再自称为「臣女」了,太后的笑容更深了,抚着许泠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你这孩子,与你相识了这样久,总算没有这么生分了!」 许泠把小脑袋往太后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阻止了眼泪滑落。片刻之后,她再睁开眸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太后见许泠是真的想与她亲近,也没有拒绝,把小姑娘搂紧了。 这时太医已经走了,不相干的宫人们也都自觉的撤下去了,偌大的寝宫里能看到的只有许泠和太后两个人。 「太后娘娘,您的病?」许泠仰着小脸,紧张的问。 「人到了年纪,总要经历这一遭,看淡就好了。」太后淡淡的笑着,手抚过许泠的青丝,又慈爱的为她把额上的散发拢到耳后。 「可是,我舍不得您!」许泠这话一出,她再也忍不住了,眼里立马蓄了一汪眼泪。太后也是感性之人,她如今子女皆无,身边连个贴心的小辈都没有,小皇帝与她也不亲近,两人之间只有名义上的母子情分。 许泠这般一哭,太后也有些忍不住,眼眶也红了。 许泠察觉了,赶紧拿了帕子,为太后细细的擦去泪水。她擦的极为认真,凝神的小模样让太后有想起了她那个侄女——永安。 「我与你说过,你与我那侄女颇为相似。刚开始只隐隐觉得有些像,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像。现在看看,除了模样,你们两个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她也是跟你这般贴心,可招人了,在当年的太后面前,谁都比不上她,就连永平也逊她一筹。好在永平比她大,也谈不上嫉妒,反而对这个病弱的小表妹很是疼爱。」 太后看着许泠,却又似乎是在透过许泠看旁人:「你不知道,我的一双儿女都喜欢她!」 许泠抽噎了一下,又被太后刮了一下鼻子。 「你如今还不愿意跟我坦白吗?」太后幽幽的说道。 太后的话有如惊雷般在许泠的脑海里炸开,许泠呆愣了半天,起初她没有听懂太后的意思,以为太后误会了什么,才这样问她。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太后说的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一个人的模样可以变,但她的气质、仪态都刻在骨子里,就算她再怎么掩饰,熟悉她的人也会认出来的。」太后又徐徐说道。 许泠这次真的确定了,她的眼泪都凝滞在那里:「太后娘娘,您,认出我了?」 太后又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在我面前也装?怕我不相信你?不过你当真能忍,在我面前装了这么久,我都没有认出来,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您?」许泠很是疑惑,那她方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摄政王告诉我的,他说你是永安,是神仙给他送回来的媳妇儿!」 许泠更震撼了,赵显?他竟说了这话!一时间,许泠的脸上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震惊和羞赧交织着,把太后逗的不轻。 「昨日摄政王来了我这里,私下来的,没有旁人知道。当时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我听说他已经死了,还以为是诈尸呢!」太后说着,拍拍胸脯,好像还在回味见到赵显时的震惊。 「他来找您了?」许泠不可置信道。她的心里涌上巨大的欢喜,果然,杨祁说的是真的!赵显果然没有死! 太后细细的打量了许泠的神色,见许泠脸上也满是震惊,心里隐约知道了,只怕她也以为赵显已经死了。 「他昨日来是向我讨要一物的……」说着,太后靠在了身后的金丝楠木的榻上,卖起了关子。 许泠就抱着太后的手臂左右摇晃着撒娇,晃着晃着,太后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许泠一惊,急红了眼,她去倒水的时候,指尖都是颤抖的,差点握不住杯盏。 万幸,太后咳了几下就停了,就着许泠的手喝了一盏茶,心口的起伏才渐渐平稳下来。 她顺了气,继续道:「看把你急的,我本来还想等你自己看见那东西呢。摄政王向我求的是一张懿旨,赐婚的懿旨,被赐婚的是他和你。当时我就是太震惊,才追着摄政王问了下去。赵显是什么人,自从前那个你去了之后,何时见他对姑娘家上心过?怎么突然就来求娶你了……我看他那模样是认真的,又结合了自己的猜想,一问,才知道你就是永安!」 原来——他竟做了这事!许泠尝到了一种叫甜蜜的东西,渐渐在她心头化开,把她的心都浇软了! 她正甜蜜着,就提听到太后在她旁边哀怨道:「你呀!连我也不相信吗?」 许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的支吾道:「我不是故意要隐瞒您的,我只要能时不时的来看看您,看见您好好的,我就满足了!我不敢奢求太多。刚刚成为许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在做一场梦,直过了两个月,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我还都以为有一日或许我会再回去呢!直到四年前,在晋北见到了赵显,我才知道,原来我没有离开,我还在大盛!」 太后心疼的把许泠搂在怀里,柔声安抚她:「难为你了,永安!」 「说起来,赵显也是个可怜的……」 许泠又和太后叙了小半个时辰,从太后的话中他才了解到二十多年前大盛那场动乱到底是怎样的,太后作为最直观的经历者,丝毫没有怪罪于赵显,而且自责不已,口中一直说着是报应。 后来太后乏了,许泠又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她睡着。 本来许泠想走,张公公却告诉她太后吩咐了下去,要他带着许泠好好转转,在宫里留几日。许泠心里记挂着赵显和程香,本来想推拒,张公公又道: 「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只怕是撑不久了,您是她最喜爱的小辈,您忍心让她伤心吗?」 许泠其实也想再陪陪太后,于是就点了点头。 张公公带着许泠逛了御花园,又去假山处看了看。这些都从前永安看过无数遍的景色,如今再看一遍,倒也别有感觉。 往回走的时候,张公公没有走去时的那条路,而是走了一条远道,刻意绕了一番。本来许泠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但走着走着,许泠猛地发现了不对劲。 莫不是宫里进行过修缮?不然怎么这条路她竟不认识? 她抬头望前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里,分明是她前世住过十几年的银角殿! 不过银角殿周围的景都变了,只有那几棵海棠树没有变化,依然生的茂盛。 许泠僵在那里,不愿再走了。张公公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v第十章[11.19] 她心里猛地一咯噔,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身后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许泠呆滞了片刻,然后转身去看——一个白衣少年踩着云靴偏偏而至,他生的眉眼如画、干净至极,不过有些病态的苍白。他手执一把檀木扇,不慌不忙的晃了晃扇子,而后对着许泠温柔一笑。 「永安姐姐!」——他说。 许泠僵在那里,四周静的能听到盛揽琛脚踩着铺着青石的小道,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声音。 「永安姐姐,你为何不说话,是见到揽琛太惊喜了吗?」盛揽琛把折扇一收,拢在袖中,继而对着许泠一笑,端的是色若春晓之花。 许泠心里风云翻涌着。她忽的想起来是张公公带她来这里的!她扭头去看张公公,却见他闪躲的目光。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很显然,太后的寝宫肯定有盛揽琛的眼线,她和太后谈话应该被盛揽琛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若不然,他怎么这般笃定她就是永安郡主? 许泠本能的想否认。在她眼里,她愿意让赵显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极愿意太后认出她,至于盛揽琛,一提起他,许泠总会想起十年前遇到的他——一个很安静的小孩子,安静到任宫人欺负也不会反抗,直到她路过顺手救下了他。许泠记得他的眸子很深,很亮,里面有她的倒影。 许泠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作诧然的先给盛揽琛行了个礼,又道:「皇上的意思臣女好像不太懂,况且,皇上您是如何知道臣女的小名就是永安?」 盛揽琛脸上的闲适散去了,他一个眼风扫过去,张公公就自觉佝着身子离开。 只见盛揽琛又提步走了几步,在许泠面前两步远顿住。许泠总觉得盛揽琛在她身上施了威压,让她不由自主就想往后退。但后面已经没有了后路,她在不知不觉间让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境地! 「或许叫你姐姐已经不太恰当了,我差点忘记你如今这个身份还未及笄,比我还小了一岁多,我应该唤你妹妹的,你喜欢我唤你永安妹妹呢,还是泠儿妹妹?」盛揽琛笑的很温和,说出的话却叫许泠不寒而栗! 许泠抬头看他,从前那个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这样高了,比她还要高大半个头,让她得仰视才能看到他的眸子。 那里是一片深沉。 许泠心知自己是骗不过盛揽琛了,低了头、抿了唇,再不言语。 盛揽琛忽的又走近了一步,他的大掌扣住许泠的下巴,轻轻抬起。别看他的人生的瘦弱,但力气着实不小,许泠愣是挣不开,只好顺着他的力道抬头看他。 「我还是喜欢喊你永安姐姐,你不会介意吧。」 许泠艰难的摇摇头。她的视线落在盛揽琛的手上,那是一双毫无瑕疵的手,可以媲美象牙一样的白皙,五指修长,苍白的手背上隐隐能看见里面极细的青筋。 这样一双手,却有着不容她拒绝的力度,许泠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扼住她的脖子,她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故去的老太后、永平长公主和太子了? 「永安姐姐,你为何不看阿琛呢?是不是不喜欢阿琛?」盛揽琛幽幽问道。 这样的盛揽琛是许泠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的眸子里只有她,却暗沉的可怕,又似乎有光,反而让看了的人以为看到了他的那方世界。 许泠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你既已经知道了我是谁,为何还要这般对我?把你的手放下来!」许泠尽量用她最强硬的态度与盛揽琛说话,盛揽琛却兀得笑了。 「这才是你!」盛揽琛笑了,「你之前真会掩饰,我与你见过你好几次都没能认出你来,若不是太后先认出了你,只怕我这次又要错过你了!」 盛揽琛真的放开了许泠,也背过手走离了许泠几步远,而后站定,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永安姐姐该累了吧,今日去了这么多地方,不若去小坐片刻?」 他话里虽然是商议的语气,但他的行为却根本不给人抗议的机会,他一摆手,做了个动作,不过几瞬之后就看到了几个宫人自银角殿里出来,直奔他们而来。 这几个宫人齐齐给盛揽琛行了礼,然后就各自站在许泠的周围,堵住她的每一个方向,把她围成一个小圆,拥着她往银角殿走去。 他们应该都习过武,力气比一般人大上许多,根本容不得许泠有半点反抗,但动作又很是轻柔,生怕弄疼了许泠似的。 于是许泠就直接被带到了银角殿里。 盛揽琛也跟了过来,他摆手示意那几个人退下,自己带着许泠走到永安郡主曾经住过的房间,从桌案下方拿出一个锦盒来,万分小心的捧到了桌案上,旋即凝神细细的打开,看了半响,才把锦盒拿给许泠看。 那锦盒里只有黑乎乎的一小坨,辨不清是什么东西,让人看了只觉得恶心。许泠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这是你从前给我的饴糖,我舍不得吃,就一直放着,如今都化了。」盛揽琛说着,面上很是惋惜,募地又突然目光灼灼的看着许泠,「我怎么忘了,你现在就在我身边,这些糖,也就没了用处!」 那是……她曾经给他的那把饴糖?竟然被放了这些年! 许泠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这里是你从前住的地方,我心里难受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看,有时候能坐上半天。」盛揽琛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让许泠不敢多看一眼。 又听到他说:「永安姐姐你就先歇在这里吧,我会常来看你的。对了,太后那里还需要你去照应着——毕竟,我也不知道哪日我心情不好了,就拿太后的病发作了……」 盛揽琛说完这些,深深的看了许泠一眼,就甩了甩袍子,而后迈着大步离开了。 许泠怔在那里:他在拿太后的安危威胁她!还是说,太后的病,本就与他有干系? 四周有人看守着,许泠根本就离不开银角殿半步。许泠心里焦急万分,她这是被软禁了!她还不知道赵显和程香到底如何,却被困在这里…… 赵显会发现她在这里,来救她吗? 盛揽琛派的宫人把许泠看的紧,她每走一步都有人跟着,根本就走不出银角殿,更别提见到旁人了。那几个宫人很是过分,连许泠如厕的时候都至少安排个宫女在屏风外守着。许泠既憋屈又愤怒! 有时候她偷偷往窗外望一眼,还能看到隐隐约约有穿着盔甲的人来回走动,她被吓得不轻,看来盛揽琛这是动真格的了! v第十一章[11.26] 赵显也幽禁过她,但是赵显至少没有让她这样愤恨!尤其是盛揽琛还拿了太后的性命威胁她! 半个下午的时间,那些宫人们都亦步亦趋的跟着许泠,她稍稍往外看一眼,就立马有宫人站在她面提醒她:「许三姑娘,皇上怕是片刻之后就要来了。」 许泠袖中的手紧紧的攥成拳,指甲都陷入手心里了,她也浑然不觉,直到晚上用膳前洗漱的时候被一个小宫女发现了,她立马就叫嚷起来:「呀!姑娘您受伤了!」 还有人传了御医过来,大呼小叫的,就好像许泠伤的不是手心的一层皮,而是断了根胳膊似得! 许泠更不耐烦了! 那位御医火急火燎的跟着小宫女来了之后,发现只是这一点点小伤,登时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他吹着胡子道:「这点小伤连包扎都不用,只一天不碰水,第二天就好了!何须我前来?如今太后那里正是缺人手,你们这不是不把太后放眼里吗!」 谁知请他来的那个小宫女冷脸道:「这位姑娘是皇上看重的,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整个太医署的人都别想好过!」 这话把太医顶的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最后还是敛了神,隔了层帕子细细的给许泠把脉。 良久之后,他才道:「这位姑娘心绪不稳,怕是容易病寒侵体,我这里有副药方,你们且去御药司那里拿药,每日煎服一贴即可。还有一个调理的方子,我说与你们听,你们且记着: 肥栀子十四枚香豉四合(绵裹)以水四升,先煮栀子取二升半,去滓,纳豉,更煮取一升半,去豉分温再服。得吐止服。 几个宫人都是一愣,她们中能识文断字的着实没有,记忆力本来就差,这老太医又说的这样快,她们只记了个囫囵。 老太医见她们一脸迷瞪就知道她们没有记住,不由胡子又翘起来了,又让人去取了笔墨,把这调理的方子也写了一遍,跟方才的药方没写在一张纸上。 最后,他一气儿写完,把墨迹吹干,才把纸递到许泠面前:「我瞧着这满屋子也就你一个识字的,这是你自己的调理方子,我交给你保管更为妥当。」 那几个宫人本就因不识字而羞愧,这样一来,倒也没有人追究老太医的事了,默许了他直接把方子交给许泠的事。 许泠瞧了她们一眼,见她们没有反对,才伸手接了,不过药方到手的时候,她却觉得有些不对,不是一张方子吗,怎么眼下除了那张纸还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许泠抬眸惊讶的看向老太医,熟知那老太医竟然不动声色的对她眨了眨眼睛。许泠心神一震,神态自若的把东西悉数收进袖中。 等老太医走了,许泠还是不敢打开那个小纸团。她看向那个最先提出要请太医的宫女,只见那个宫女和其他人一样眉眼低垂着,别无二样。 许泠心里还是紧了一紧,又静坐了小半个时辰,她才提出要如厕,因为这次她看了那个小宫女一眼,所以那个小宫女和其他宫女互视一眼,就提起裙子跟上了。 只有如厕的时候她能有一方小空间。她一边做出脱衣的动作,一边观察着屏风外的动静,看到没有任何异常,才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掏出那团小小的纸。 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屏住呼吸,小心无比的展开,而后凝神细看,只见上面只有一个字——安,却让许泠差点哭出来。这哭不是难受的苦,而是松了一口气,一直担惊受怕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抚慰! 那分明是赵显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的! 许泠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团纸,因为快到晚间了,晚上那几个宫女肯定会服侍她沐浴,到时就是想藏也藏不了。 正犹豫着,忽的见屏风外的人影一闪,刹那间就晃到了许泠面前,许泠心里一惊,手中的纸团勉强的握住藏在胸前。 「你进来做什么?」许泠颤着声儿问了,那里面的害怕是毋庸置疑的! 那宫女却倏地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她面前,给她比了个口型,而后扬声道:「姑娘蹲的时间有些久了,奴婢怕您腿麻,特地进来看看。」 许泠看清了她的口型,抚了抚心口,随即把手心摊开,那小手也没摊全。半握着,似乎只要面前的人有什么异动,她就能立马把手收回去一样。 小宫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轻轻捉着那一小团纸,直接放进了口中,咀嚼了几下,就咽了进去。许泠看的瞠目结舌,小宫女还特地怕许泠不相信,把舌头伸了出来给许泠看。 果然已经是干干净净了!许泠这才敢真正相信小宫女,穿好了衣裳,任她扶了出去。 这时已经不早了,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小宫女们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些看起来就很可口的饭菜,不过许泠还是没有多少胃口吃。 有个宫女还道:「姑娘您不吃的话,只怕太后那里也没得吃!」 许泠愤恨的拿起着,宫女给布什么菜,她就吃什么。吃到一半,突然发现所有的小宫女们都忽的垂头跪下,她抬眸一看,原来盛揽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看他的模样,只怕来了不短时间了! 许泠冷哼一声,也不管他,兀自吃了起来。但先前已经吃了那样多,此刻又见了最不愿意见的人,许泠忽的半点胃口也没了。 就听到盛揽琛轻咳了几声,缓了片刻,又猛地剧烈的咳起来。宫人们都慌乱了起来,有倒水的,有递帕子的,一时间,好不慌乱! 许泠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安静的坐着,把玩着手指甲。 盛揽琛见许泠没有分一丝心神在他身上,壳,面色发沉,咳的也越发用力,好像脾肺都能咳出来一样。 好不容易等他不咳了,许泠募地听他说道:「永安姐姐,我咳的好难受!」 盛揽琛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孩子在跟大人撒娇,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许泠不为所动,盛揽琛的面色更不好了。他摆手让宫人们下去,自己缓缓向许泠走去。 说不惧是不可能的,盛揽琛这般无害的模样,魔怔起来才最是恐怖。因为旁人都是人,他却好像不是人,他不仅没有人的七情六欲,还不受道德伦理的牵制,胆大妄为,做一切事情只遵从自己的心。 许泠悄悄后退一步,与盛揽琛拉开些距离。没想到盛揽琛又往前走近了一步,这样一来,他们之间连一步远都没有。 盛揽琛猛地俯下身,捉起许泠的一缕青丝,放在鼻尖轻嗅独属于她的馨香。 「永安姐姐,你不听话了!」 许泠又被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好在这次盛揽琛没有追过来,他只是眸色深深的看了许泠一眼,而后沉声吩咐再传膳。 v第十二章[11.26] 他又与许泠说:「我到现在都没有用膳呢,你再陪我吃些可好?」 许泠没有理他,盛揽琛也不生气,嘴角噙了抹不太分明的笑意,整好以暇的抱臂看着许泠。不大一会儿,宫女们就把饭菜端了上来。 盛揽琛见许泠没有动,就伸出手,想牵着许泠的手过去,不过被许泠避开了,盛揽琛就攥着她的袖子,把她往桌上带。 别看盛揽琛生的一副病弱的样子,他的力气着实不小,愣是不容拒绝的把许泠带到了桌旁,还在他的右手边摆了张玫瑰椅让她坐下。 「我记得你喜欢吃桃子羹,这是我特地让人做的,你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盛揽琛说着,也没让宫女布菜,亲手舀了一勺送到许泠嘴边。 许泠偏过头,没有张嘴,摆明了不愿吃。 盛揽琛却丝毫不放弃,勺子就放在许泠嘴边,她想不注意都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泠察觉盛揽琛的手都僵硬了,还是不肯放弃。 许泠往下看一眼,那勺桃子羹已经没有热气了。 对上盛揽琛的眸子,许泠被里面的墨色吓到了,她有种自觉,如果她再不吃的话盛揽琛会拔掉她的脖子,把这些桃子羹倒进她的腹中。 许泠脖子一紧,却见盛揽琛陡然收回了手。他把银匙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我却是忘了,你已经用过膳了,应是不饿了。」似在自言自语,盛揽琛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管许泠,自己吃了起来。 用罢晚膳,盛揽琛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许泠急了,她频频看向之前吞了小纸团的宫女,小宫女会意,柔声问盛揽琛可要回去。 盛揽琛闻言,抬眸冷冷的扫了那个小宫女一眼,而后阔步走进永安以前睡的房间,从博古架上拿了本永安特地放在那里的古书,翻了几页,才朗声道:「回去做什么,朕今晚就歇在这里。」 许泠被彻底慌了,盛揽琛要留在这里过夜?!就算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都知道男子说要在她那里过夜是什么意思,许泠又岂能猜不出来! 盛揽琛把许泠的慌乱收入眼底,嘴角微微翘起:「怕什么,永安姐姐不愿做朕的皇后吗?」 许泠忽的想起来那次赵显逼问她的时候与她说过,盛揽琛看了杨彩君的画像,就立马同意接杨彩君进宫,还给了她美人的份位。杨彩君本来就与永安有几分相似,据说画像上更是像了八分。 当时她还不大信,如今想来,只怕盛揽琛真存了那样的心思! 许泠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又想起盛揽琛给她看过的那个锦盒,里面放的是一坨黑乎乎的东西,辨不清形状,也看不出是何物,盛揽琛却告诉她那是她从前给他的那把饴糖,被他珍藏至今! 可是,她可是他的堂姐呀!况且盛揽琛那时才多小!她上辈子死的时候他才十岁左右,怎么可能就那般……就是赵显跟她袒露真心的时候他都十五岁了! 许泠诧异的看向盛揽琛,不可置信的控诉:「你怎能这样想,我是你的堂姐!怎能做你的皇后!」 也不知是哪句话激了盛揽琛,他眸色一闪,旋即嘲讽一笑。 「是我堂姐又怎样,你如今不是许家三姑娘吗,你未许人,我未立后,如何娶不得?你的身份虽然不是太高,但许寺卿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应是可以再升一级,那时候就没有谁能反对了!」 许泠被盛揽琛的狂妄之语气的不轻,指尖发颤的指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就是说不出半个字。 「还是,永安姐姐只想嫁给赵显?」盛揽琛靠近许泠一步,面色不虞的问道。 许泠瞪着他,没有言语,其实已经是默认了。 盛揽琛痴迷的看着面前的人儿水眸睁的圆圆的,黛眉轻蹙,长眼睫如蝶翼般轻轻的颤着,红润水嫩的樱唇紧紧的抿着,尖尖的下巴不服输的抬着——怪不得好些男人看到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就连杨祁都说要娶她! 只怪她生的着实美! 想到这里,盛揽琛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他把她的脸刮花,是不是就没有男人觊觎她,她就只能属于自己了? 但面前的人儿那么纤细瘦弱,只怕是受不了那个疼痛。盛揽琛看着许泠白嫩嫩的小脸,目光下移,落在她胸口的起伏上,又扫过她只怕是不盈一握的纤腰,莫测的笑意又浮现在他脸上。 她年纪小,身子倒是长得快! 如果他占了她,那她应该就不会再这样抗拒了吧! 盛揽琛忽的轻笑一声,一把把许泠收入怀里,俯视着她娇媚又略显青涩的小脸,大掌一紧,许泠就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忽的俯身,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说,如果你成了我的人,赵显还愿意要你吗?」 许泠早在盛揽琛拉她的时候就开始推拒了,奈何盛揽琛的力气大的出奇,见她不断挣扎,还轻笑着说:「没用的,我自小就背着人练过功夫,你若是能挣开,我立马就放你回去!」 说完,他就偏过头,在许泠的颈间深深的嗅了一口,感叹道:「永安姐姐很香呢!」 许泠的脸羞愤的通红,她倔强的瞪着盛揽琛,好像能给他看怕一样,盛揽琛却丝毫不把她的威慑放在眼里。 他箍在他腰间的手一用力,把她整个人都横抱在腰间,大步走向永安曾经睡过的床。可惜有厚厚的帷幔挡着,这里的一切都是照着永安生前的布置保持的,那绣着金色海棠花的帷幔分明与之前挂的一模一样! 盛揽琛伸手一扯,就把厚重的帷幔拽了下来,层层帷幔落下来时乱了许泠的眼,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的下场了——与这破败的帷幔一般无二!然后她又觉得盛揽琛的手好似探到了她的脚上,许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盛揽琛脱了绣鞋。 「你若是那样对我,我死都不会放过你!」许泠的眼泪都落下了,声音带着鼻音,尽管很气愤,却还是有些软软的,说这般威胁的话,却半点威力都没有。 对于许泠说的内容,盛揽琛充耳不闻,他只把她娇软的声音收入耳中,然后一言不发把许泠轻轻的放在了床上。 宫女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室内一下子就变得更安静,静的能让许泠听到她自己慌乱的呼吸,还有盛揽琛一直噔噔作响的心跳声。 盛揽琛唇畔带笑,颀长的身子站在床前,室内点的数十支烛让他的影子有些混乱,桌案上的那支最亮,一下子就把他的影子投在了锦被上。 他一动,影子就是一晃,他不动,影子却也随着忽大忽小的火苗晃着,把他的身影映的时高时低。 v第十三章[11.26] 影子是黑的,盛揽琛的心或许也是没有颜色的。 他的手指很好看,纤长如玉,比好些姑娘家的手都吸引人,当他的手抚上自己颈间的盘扣时,许泠别开了眼。 盛揽琛忽的笑了:「永安姐姐你莫怕,我会好好怜惜你的!」 许泠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这里的摆设都和永安活着时一样,不用看她也知道,从前她喜欢的那个花瓶就摆在博古架上,抡起来能把人砸的头破血流;桌案上还放了一方砚,只要砸对了地方,也能把人砸晕;况且,她发上还带了簪子,虽然不是最尖利的那种,但也能扎进人的脖子,就像四年前她对付人贩子于三一样。 心里有了计较,许泠也没有这么惶恐了,她的眼里蓄了一汪清泪,让自己看起来弱势可怜极了,好叫盛揽琛放松防备,那时她就能把人制住。 盛揽琛到底是有几分心机的,他看到小兔子似的许泠也没有放松警惕,目光扫到她发上的钗簪,就是面色一凝,随后直接伸手把她发上的发饰悉数摘掉了,许泠躲都没有躲开。 「你不要妄想逃离了,就算你伤了我,外面还有几十侍卫守着,你,插翅难飞!如果我的消息无误的话,这位许三姑娘十岁那年似乎就用簪子伤了人?」 许泠面色一变,他竟然调查过她!而且,那样隐晦的事都被他打听到了!许泠觉得盛揽琛这人越发的阴狠莫测了! 盛揽琛见许泠表情变了,不再是那种装出来的小可怜,而是真正的恐惧,他才轻笑一声,把外袍扯下。 盛揽琛的外表看起来着实瘦弱,再加上他苍白病态的肤色,叫旁人能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一个羸弱不堪的病秧子。 事实并非如此。他外袍下的身体虽然不是肌肉贲张,但也算是结实有力,除了肩膀消瘦些,哪里有半分平时虚弱的样子! 许泠想从床上起来,刚有动静就被盛揽琛捉了手腕,他阴沉沉的说:「赵显都能被我捉住,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你把赵显如何了?」许泠立马急起来,声音都大了几分,再没有方才的小娇花的感觉。 可惜这般变化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一个上辈子就霸占了永安一生的男人。想到这,盛揽琛的表情陡然狠厉起来,他的衣服也不脱了,直接圈着许泠的腰把她圈到身前。 当少女的馨香传入他的鼻息之间时,盛揽琛彻底忍不住了,他直接俯下身…… 然而他还没有吻上那片玉颈,就被外间一阵嘈杂的声音扰断了。 盛揽琛锁眉看着外间的方向,声音冷得能滴出水:「发生何事了?」 外面立马进来了一位汗流了满脸的公公,他掐着尖细的嗓子:「禀告皇上,是杨美人身边的宫人来了,她说杨美人刚诊出有喜了,不过受了惊吓,眼下正不好呢。杨美人低落的紧,非要您去看看呢!」 盛揽琛的眉心又皱在了一起,唇也紧紧的抿着,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那位公公见皇上没反应,也不敢抬头,继续劝道:「皇上您还是去看看吧,毕竟这是您的第一位小皇子」 盛揽琛一言不发,他看了一眼许泠,她正低头垂眸,安静的坐着,看起来竟有些乖巧的感觉。 盛揽琛对自己极有自信,他笃定许泠逃不了,赵显也进不来,索性就捞起架子上的袍子,不紧不慢的穿了。他又看了许泠一眼,还伸手招来一个宫女,小声吩咐了几句,最后才迈着长腿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银角殿,许泠一直提着的心才敢放下。这猛地一放下,才察觉到她后背的衣裳在不知不觉间都湿透了——都是被盛揽琛吓得! 那几个宫人立马有眼色的开始准备热水,伺候许泠沐浴。 许泠本来想一个人洗,但小宫女们非是要跟着伺候,许泠绷着脸点了吞纸团的小宫女,说只要她一人伺候,旁的宫女要跟过来,她就立马冷了脸:「若是你们不想被皇上发落,尽可以来惹我不开心。」 小宫女们额头上都浮起了冷汗,小皇帝对这位小姑娘的重视她们不是没有看到,听说这位姑娘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于是她们忽视一眼,皆低头退下,只留了吞纸小宫女一人。 许泠才有些满意,等泡在舒服的热水里的时候,许泠倏地开口,询问吞纸小宫女叫什么。 「回姑娘的话,奴婢换作阿赤。」 许泠又一一问了其他几人的名字,阿赤也都一一回答了,态度恭敬。 守在外面的其他宫女们听到许泠没有什么异动,撩水、说话声也时不时的传来,她们才放下心。左右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能打过身怀武艺的她们不成?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看不到的内室,许泠正给阿赤一个字一个字的做口型,阿赤却伸着手在木桶里划了几下,写出几个字。 许泠读懂了内容,暖暖一笑,心里知道盛揽琛是在诓她。而后才想起来这些小宫女们不是不识字吗,怎的阿赤却会写? 抬眸去看阿赤的时候,却见她对着许泠狡黠一笑。 许泠也莞尔,多亏了有阿赤在,若不然,她不知自己该是个什么光景! 翌日一早,东方天空刚出现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许泠就醒了。 她惺忪的睁开睡眼之后,迷瞪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银角殿,不是许府。许泠瞳仁一紧,复又闭上眼,状似随意的翻过身,面向床外。 过了片刻,室内仍是安静的吓人,许泠才悄悄的稍稍掀起眼帘,只见她的卧房没有一个人影,昨日看守她的宫人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泠心中微微一动。昨晚自盛揽琛走后,她就一直惶恐担忧,生怕什么时候盛揽琛就去而复返。心中忧虑着,她自然是长久都难以入眠。约莫过了子时,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现在应是刚过卯时,算起来,她至多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她昨晚睡熟之前,特地看了一眼,那时被盛揽琛派来服侍她的那几个小宫女还个个精神抖擞,一个都没睡呢。 眼下……难道是去睡了? 许泠动作格外轻缓的拿了外衣,悄悄穿在身上,盘扣也没仔细系,就想下床一探究竟。 不过她还是不敢打草惊蛇,衣衫穿好之后,她又缩回被窝里,没安全感的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v第十四章[11.26] 约莫过了半刻钟,也可能是一刻钟,外面还是一片寂静,许泠不由探出了身子。 如果她们都在睡的话,她完全可以趁现在逃。或许逃不出银角殿,但……许泠唇角微微一勾,说起来,对银角殿最熟悉的人分明是她自己,她毕竟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好些东西摆放在哪。 自然,也不会忘了那个小小密室的位置——就在她的衣橱后,和她的衣橱是连通的,但平时衣橱本身的柜面都会遮着小门,一般人看不出来。 这间小密室是太子永乐为了陪她寻乐子特地找人建的,本来他还想在密室后面挖个通道,好让他的寝宫跟银角殿连着,想来她这里直接走暗道就成。没想到不知道这事怎的被赵显知道了,他找过来的时候,密室都建了大半。 赵显没有说什么,默许了密室建下去,不过当开始挖暗道的时候,赵显却半点也不允许。当时永安郡主还对暗道很是新奇,非要整个不可,赵显还生气了,一整天都没有与永安说话。 他本来话就不多,永安为了让他多说话,还特地跟他做了个约定,若是赵显每日说的话达到一定数量了,她就任赵显非为。 可还别说,那段时间赵显的话突然就多了起来,说起小鸟捉虫也能一口气不喘的说上小半刻钟,永安那时还骂他衣冠禽兽来着。 可见,许泠最耐烦不了的就是赵显跟呆瓜一样一声不吭,所以没到一日她就妥协了,再也不嚷嚷着要挖暗道了。 这时想来,若是那暗道真的修成了,她应该是能逃的更快吧。 许泠一边悄摸悄的翻身下床,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外间的动静,生怕她们不经意间就冲进来,坏了她的事。 不过也怪她运气不好,她的脚尖刚触上绣鞋,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几息之间,那些嘈杂声就进了内室,声音的主人们自然也都进来了。 许泠的心差点就被吓的跳不动了,她迅速的钻进被子里,慌里慌张的摆出方才的睡姿。 那些小宫女们似乎是没有发现许泠已经醒了,她们尽量放低了声音谈话,叽叽咕咕的说了好几句,可惜声音太小,许泠一句话都没有听清。 又过了片刻,小宫女们朝她的卧房走来,还有人小声说道:「也不知道这位姑娘醒了没,太后娘娘说是昨晚又昏了过去,今早一醒来就要见这位姑娘呢!」 「也不知许姑娘是如何入了太后娘娘的眼,皇上也对她青眼有加,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凤凰,真是好福运呀!」 许泠的心猛的一颤,太后又昏迷了? 众人看了一眼,见许泠没有醒来,不无可惜道:「说来,太后也难受,她这一醒不知道能清明多久,怕是过不多久又昏过去了,应是见不到这位许姑娘了。」 许泠在心里默念了几十个数,然后眉头一索,就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嘤咛了一下。 立马就有人注意到了,惊讶道:「正说着呢,许姑娘竟是自己醒了。如今好了,我等也不必纠结了。」 许泠在她们的搀扶下起身,蹙着眉,还拖着长长的尾音,问她们:「因何纠结?」 阿赤先低头把太后那里的情况一一告诉了许泠,而后又问她:「许姑娘,你可要去看看?」 这倒是让许泠有些诧异了,盛揽琛不是把她幽禁在这里了吗,怎么听着阿赤的意思,她是可以出门的? 阿赤又敛眉解释道:「皇上宅心仁厚,孝心也是感天动地,特地允您去太后娘娘那里坐坐,陪太后娘娘说话喝茶。」 许泠点了点头,坐直身子任由她们伺候着穿衣洗漱。她身上的外衣早在几个小宫女没有进来之前就迅速的脱了,还准确无误的扔在了先前放衣服的架子上,几个宫人自然没有发现。 「准备准备,我即刻就去太后那里。」 到了太后的寝宫,气氛自然而然就变得沉闷起来。这次还是那位张公公来迎,他笑脸相对,许泠看了他一眼,就嫌恶的转过了头。 张公公一点都不生气,他还是那般笑咪咪的,许泠觉得自己的刀插在了一大块豆腐上,她不由更厌倦此人了。 张公公把许泠引进了太后的卧房门口,就不再进去了,却瞅准时机,在许泠将将进去之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话,也就许泠能听到。 「许姑娘莫怪杂家,杂家也不想这样的。只是事在人为,端看许姑娘如何选择了。」 许泠看也没看张公公一眼,就提步迈进了太后的卧房。张公公在身后似乎叹息了一声,随即又被风吹散在偌大寂静的宫宇中。 明明只过了一日,太后却形容枯槁,比昨日看起来要不好的多。 见到许泠来,太后扯了扯嘴角,声音也有些干涩,她挥手屏退了下人,然后把许泠拥入怀中:「好孩子,你受苦了!」 许泠有些诧异的看着太后,难道太后知道发生了什么?太后却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梁,仿佛还把她当做从前那个粘人的小永安一样:「这宫里的事呀,我心里都清楚着呢!」 原是如此。 接下来的时间,许泠就依偎在太后怀里,与她说话。 太后还与她说:「我虽给你和赵显赐了懿旨,但日子还没定,你自是不必担心,我这把骨头,就是撑着也得看着你们成亲了,我才能安心离去。」 许泠的眼里又浮上几朵泪花,被太后轻柔的擦了,太后取笑她:「哭什么,跟个孩子似的!」 许泠仰了仰头,不让眼泪落下:「只要在您面前,我就一直都是个孩子。」 太后又主动说起了近三十年前的纠葛,那段大盛的腥风血雨,在她的口中,平淡的跟白水似的。 太后的阐述没有丝毫偏颇,与以前赵显跟她说过的一般无二,末了,太后还感慨道:「你看,这世上有因就有果,因果未了,业障不灭。当时你皇伯父夺下江山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不妥,果不其然,这么多年后,大盛还是要回到真正的盛家人手中。」 又说了一会儿,太后就精神不济了,许泠亲手伺候着太后躺下,看着她入睡,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那几个宫女一直催促她赶紧回银角殿,许泠心一横,冷着脸训了几句,她们跟怕了似的,都喏喏的低下了头。 许泠转头一看,果然盛揽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盛揽琛笑的人畜无害,他大步走向许泠,还要捉住许泠的手,却被她避开了。算起来许泠已经拒绝他许多次了,但盛揽琛一次都没有生气,他的脸上还带着那种笑,手却是垂在了身侧,悄悄攥成了拳。 v第十五章[11.26] 「杨美人如今可还好?」许泠冷笑着问出这句话。说来她也该感谢杨彩君,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昨晚是她帮她逃过了那一劫,但她对杨彩君那种人喜欢不起来,说出这话只是为了讽刺盛揽琛几句。 盛揽琛突然收了笑,紧张的问她:「永安姐姐,你可是不喜我有其他女人?若是如此,我今日就让人把杨美人送出宫去。」 许泠一滞,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杨彩君还怀了他的骨肉,他就是这样对待杨彩君的?许泠突然为杨彩君感到悲哀,但却没有同情。 「她正怀着你的孩子,你作何要把她送出去,你要世人怎样看你!更何况杨美人还是杨三公子的亲姐姐,你若是做了这事,他会如何想?」 谁知许泠说完这句话,就看到盛揽琛的眼神变了,突然间就幽深无比,又很亮,如黑曜石一般。 盛揽琛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永安姐姐,你还是在乎我的,你在关心我!」 他说的斩钉截铁,许泠简直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好了。他这般模样确实像个孩子,但他的手段又跟年纪丝毫不符,狠厉无比,若不是许泠见识过他浑身散着黑气的样子,只怕现在就心软了! 「你何时放我回去?」许泠索性扭过头去不看他,凉凉的问。 盛揽琛追上来,非要凑在她眼皮子底下,眼底泛光:「你不喜欢这里吗,为何要回去。你又不是真的许三姑娘,回不回去又有何妨。」 许泠迈开步子,她没办法与这个不懂亲情为何物的孩子交流。 其实,论起来盛揽琛也是个可怜人,他自幼身体羸弱,不得亲生父母的喜欢,有了弟弟之后,临郡王更是直接绕过了他,为次子请封了世子。后来他侥幸坐上了皇位,但身边却是一个亲人也无了,亲情与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这样的孩子,你何必去奢求他能明白亲情的可贵呢? 他如今也不过才十六岁罢了,在许泠眼里,还是个孩子。 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天真无辜的,也不是所有的孩子犯下的错都值得人们去原谅——许泠不觉得她该原谅盛揽琛借着太后的名义幽禁了自己。 许泠没有再理盛揽琛,她知道,与盛揽琛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她暗忖,盛揽琛年纪虽小,心性偶尔也会有几分幼稚,但他真正冷硬起来,连赵显都不遑多让。 或许之前许泠还以为赵显是十恶不赦之人,但误会解开之后,许泠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又背负了多少不堪。 盛揽琛对于许泠的不言不语不太欢喜,他又绷了脸,对着那几个宫人吩咐道:「把许姑娘 送回去罢!」 小宫人们都唯唯诺诺的应了,几人也不给许泠反应的时间,齐齐围在许泠身边,扶着她就走。 说是扶,其实是明摆着的胁迫了。许泠气的腮都鼓起来了,却也无可奈何,她尝试着做些挣扎,就与盛揽琛说:「我想与太后娘娘待在一处儿,这也不行吗?」 她是发现了,当你硬的时候,盛揽琛比你还硬,所以她就刻意把说话的声音放缓了些。虽然她心知整个皇宫都在盛揽琛的掌控下,但不管怎样,待在太后的寝宫都比待在银角殿安全。 身旁的宫人们都放轻了力道,俯首准备听盛揽琛如何吩咐。 盛揽琛却微微一笑,这时恰有一阵清风送来,吹起了盛揽琛墨发上的玉带,也把他的衣袂吹得缥缈不定——看起来着实无害的紧,他的眸子那样干净明亮,让人看了会忍不住沉溺。 许泠仰头看着盛揽琛,等着他的答案。 盛揽琛稍稍低下了头,也凝视着许泠,本来压下的嘴角忽的翘了起来,眉角也是一挑,眼里似有流光。 许泠几乎要以为他下一刻就会点头同意了。 他却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许泠呼吸一滞,他说了什么!竟然是不行!那他方才是什么意思,故意用笑容迷惑她,给她希望,却又泼她冷水吗? 看到许泠由期待转为震惊,继而是气愤,连瓷白的小脸都泛着薄红,盛揽琛把手背到了身后,他心里直觉得新奇,原来她有情绪的时候是这般的,看着着实比冷着脸让人赏心悦目多了。 盛揽琛轻笑一声,旋即转过身,背对着许泠,压低声音与她道:「在这里你就不要有旁的想法了。别忘了,太后的病情是好还是坏,全在你身上维系着,永安姐姐,你且说是与不是?」 先前天色还有些阴沉,也不知怎的,那一刹那浓云突然就散了些。金色的阳光透过那些缝隙洒下来,照在盛揽琛的脸上,让他略显苍白的肌肤看起来如白玉一般莹润,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侧留下一道阴影,薄唇抿成一条线。许泠看着,竟觉得他的唇染了些绯色,不似从前那样是不健康的病态。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周身的侵略气息也丝毫没有收敛,就任它们肆意又张扬。 他那声永安姐姐唤的着实好听,仿佛不是从口中喊出的,而是从胸腔里喊出的一样。但,就是这声音让许泠浑身一颤!他又在拿太后威胁她! 许泠怒视着他,却见他浑不在意,还把许泠的恨意当做是一种表扬,看起来很享受。 最后,盛揽琛给了那些宫人侍卫们一个凌厉的眼神,宫人们立马又把许泠紧紧围住。 盛揽琛甩甩衣袖,随手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又轻笑道:「永安姐姐今晚可要吃饱些,我晚间还会过去,到时候你可别没了力气。」 他撂下话,就带着几个侍卫大步流星的走了,看的出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许泠却被气的胸口起伏不已。 偏偏还有一个宫女见皇上走了,琢磨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以为许泠面上是一副清高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是个妖媚的。她瞄了许泠一眼,虽然心里承认她确实生的纤细娇美,叫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挪开视线。 但她心里不免有些嫉妒,却又极看不起这种以色侍人的行径,看向许泠的目光难免带着些鄙夷。 口中的话也带着些酸意:「先恭喜许姑娘了,怕是不久之后就能成贵人了!」 许泠袖中的手紧了紧,上下牙齿紧紧相抵良久才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愤恼,罢了,不过是个宫人,她何必与她计较! 阿赤却冷眼看着方才说话的那小宫女:「慎言,当心皇上听到了处置你!」 宫女心里一惊,才回过味儿来,这位许姑娘纵使真的不堪,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况且皇上又摆明了喜爱她,只怕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她一时竟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又畏惧许泠因此而记恨她,不由立马跪了下来,向许泠乞求怜悯。 许泠本来就被盛揽琛气的够呛,又被她这般一气,心里憋屈的紧,看也没看她一眼,走了。 v第十六章[12.05] 却说回到银角殿的时候,许泠实在是焦灼。盛揽琛都放了话说他晚上会过来,还有那样赤坦的暗示,许泠简直要被逼疯了!回来的路上她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特地观察了一下,发现盛揽琛派来的跟在她身边的光侍卫就至少有二三十人,还不加上那些手臂结实、步履稳健,看起来就像是练过功夫的宫女们。 她一个细瘦的小姑娘,纵使有再多的点子,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更别提暗中不定得有多少人看着她呢! 回到银角殿却是不一样了,那些侍卫们都只在殿外守着,许泠还有阿赤这个帮手,行事就容易许多。 许泠又趁着如厕的功夫把她的计划写在用来净手的水上,一笔一划的,随后又逐渐消融在水面上,半点痕迹也不留。 阿赤看明白之后错愕不已,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却从许泠的眼中看到了坚持。阿赤拧着眉,沉默了许久,最后才点了点头。 这时盛揽琛正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自摄政王赵显在西北沙场生死不明之后,大盛的奏折就只呈给他一人了。虽然很累,但盛揽琛钟爱这种把一切掌握在手掌心的感觉。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赵显到底死没死,但一直追求的东西在某一日忽然到手了,会有人舍得放弃吗! 右手侧的奏折批了半日还剩一半,近日各种事情都堆在了一起。西北的战事方歇,战后诸事的安排都需要他的批阅。这个当头,南边的好些官员又犯了贪墨之事,少不得又是一番彻查。况经历了这场战事,国库不复从前那般丰盈,如今正是夏季,雨水充沛,许多地方洪水为患,治理又是一项大事。 盛揽琛眉心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恰在此时,又有宫人一脸慌乱的来报:「皇上,摄政王死而复生,如今正在宫门口要求见您呢!」 「死而复生?」盛揽琛的笔尖一顿,立马在奏折上滴了一块指甲大小的墨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把笔重重的往笔山上一放,而后起身,冷冷的笑了一下:「他竟有这个胆量!来者几何?」 那宫人身子抖如筛糠,虽然心中对面前的小皇帝满是恐惧,但他还是努力的挺着后背,一字一句的回答,生怕小皇帝因为听不清而迁怒与他。 「回皇上的话,摄政王身边只带了几个近卫,并没有很多人。」 盛揽琛眸子里的冷意几乎能化为实质,他却忽的嘲弄一笑,自言自语道:「赵显,这次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宫人带着他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出去了,走出去前,还能隐隐听到小皇帝的冷笑声。 又过了片刻,盛揽琛的面色陡然变得狠厉起来,他一招手就有几个黑衣人如魅影一般而至,盛揽琛低声吩咐几句,那些人就眨眼间消失不见。 「传令下去,今日朕要好好招待摄政王!」 赵显披着一身的暮色进宫的。他本来坐在马车里,按身份,他堂堂摄政王进宫时是不必下车的,然而看守宫门的几个人都长了贼胆,一个比一个倨傲。听说是马车里的人是摄政王,还都一脸不相信。 为首的那人先嗤笑了一声:「摄政王?你们想蒙混进宫拿什么借口不好,竟拿了摄政王的名头!你们不知道当今世上已经没有摄政王这个人了吗?如今尸首都腐烂的不能看了!你说你们是不是傻,还摄政王呢,怎么不直接说自己是皇上呢!」 赵一最先受不了对这人的大放厥词,他黑着脸从马车里探出头,扬声斥方才说话的人:「放肆!」 赵一是惯常跟着赵显进宫的,宫里的宫人大都认识他,所以他一露面,方才还倨傲无比的那个宫人立马就偃旗息鼓了,但他还是落不下面子。他今年春天才升到如今这个地位,虽然听着不中用,但哪个进宫的人不得对他点头哈腰的,况且他新带的徒弟就在旁边看着呢,如何也不能萎了。 「难不成摄政王又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哈哈,别逗我了!」他又壮着胆子讥讽道。 这时。马车的门帘忽的一掀,那个一身清冷,斜着眼睥他的人不是当今摄政王又是谁! 看守宫门的人立马都颤巍巍的跪下了,冷汗横流!却见一双祥云金线滚边的靴子踩在底下,而后先前出口讽刺的那人亲眼看着那双云靴伸到里他的胸膛处,带着迫人的力道,却又看似轻飘飘的踩在他的胸口,那人只觉得肺腑之内血气翻涌,一息之后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接着,赵显冰冷至极的声音响起,把那些看门的宫人吓得肝胆俱裂! 然而他只有一句话:「你说,我的尸体怎么了?嗯?」 最后,那个口出不敬的宫人是被拖出去的,连带着那些看守宫门的人都被狠狠地责罚了一番,这般下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摄政王没死的事了。 别看赵显带的人不多,但他的积威仍在,再加上他强大的气场,一时之间竟是让所有人都俯首垂眸,恨不得以头贴地! 赵显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宣政殿,盛揽琛在殿外亲自迎接他。 「摄政王如今安好,真是叫人欢喜!前些日子听说你生死未卜,朕日夜寝食难安。后来又闻找到了尸体,朕还痛哭了一顿。眼下看着你好生生的回来,朕着实欣慰!」盛揽琛感慨着! 赵显俯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劳烦皇上挂念了,只不过臣如今并不好,身上的伤大都没有痊愈,心神也颇觉疲累。」 盛揽琛一听,面上做出紧张的样子:「摄政王还是快快进殿,朕要宣御医为你诊治!」 立马有小太监一溜烟的跑去请太医了。 「皇上宅心仁厚,只不过臣的病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病,恐怕御医也难以医治。」赵显摇着头拱手谢恩,说着,抬步迈上台阶。 不过盛揽琛一听这话,眸色闪了闪,而后很惊讶的笑问到:「哦?摄政王有何心病,朕竟是不知,不妨说来听听?」 赵显似是苦笑了一下:「说起来可笑,臣与臣那未过门的妻子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如今心里思念的紧。」 盛揽琛袖中的手收紧了,宛若诧异道:「摄政王还有未婚妻?朕何以未曾听说过?」 赵显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目光缱绻的看着它,好似从它身上能看到意中人的身影一样。他柔声道:「当时并没有昭告天下,皇上不知也是难免,我们已经交换了信物,她的爹娘对我也极是满意,应是过不多久就能成亲了。」 这话说的着实是厚脸皮,当时许泠的玉牌是赵显自己抢过去的,她手上的佛珠也是他强行给人家戴上去的,虽说当时许泠回到家就压箱底放着了,但后来赵显出事,许泠还是忍不住拿了出来,缠在手上。 若是许桐和顾氏听到了赵显这番话多半要骂他一句了,他们何时对他极是满意了?若是他们知道赵显对他们的小女儿又是亲又是抱的,只怕会拿着笤埽追着他满地打了! 不大却很精致的玉牌在赵显的手中显得格外小巧,玉的色泽也是极好的,泛着润泽。盛揽琛微眯起眼睛,视线落在那块玉牌上的时间有些久,等赵显手一翻,玉牌带字的一面就展露在人前。 盛揽琛瞄了一眼,抿唇未言,他在惯常坐的椅子上坐下。这时,有御前宫女奉上了热茗,盛揽琛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杯,放在唇边,也不急着喝。 互换信物?呵,他记得,盛永安的手腕上有串佛珠甚是熟悉,难怪,原来竟是赵显那厮的!如果方才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玉牌上似乎刻着永安的名儿? v第十七章[12.05] 赵显也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听到盛揽琛幽幽道:「实不相瞒,朕也看上一个姑娘,我们两情相悦,正打算过两日与礼部提一提,顺便再问问众位大臣的意见,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朕就要有皇后了!」 说完,盛揽琛才低头抿了一口茶,等略带着些苦意的茶滑到腹中,唇齿留香的时候他才低声笑了笑,很欣喜的样子。 赵显看了盛揽琛一眼,盛揽琛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似乎就等着看他如何反应了,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赵显在心里嗤笑了一番,只是低头喝茶,并不说话。 一时竟有些沉默,过了许久,才听到赵显辨不清情绪的声音:「那臣还要向皇上道喜了,希望皇上可以如愿立后。」 「谢过摄政王吉言了!」盛揽琛身子弱,就以茶代酒,为赵显敬了一杯茶。 赵显颔首。 这时太医也来了,盛揽琛甚是忧心的叮嘱太医:「摄政王日夜操劳,为我大盛立下汗马功劳,尔等可要悉心为摄政王看病,需要什么尽可以开口,就是要冰山上的雪莲朕也会让人想办法弄回来!」 太医们唯唯诺诺的应了。盛揽琛就在一旁眉头紧锁的看着,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大多要赞一句他是个千古难寻的明君,连大臣的伤势都这般关心。 不过赵显却在心里冷笑一声,盛揽琛的想法他比谁都清楚,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罢了!他什么也没说,任那些太医们检查。 几个太医下的结论一样:「摄政王如今身体虚弱,外伤未愈,脾胃肝脏也都有些损伤,应当好生将养着,万不可再操劳了。」 盛揽琛果然露出一副很是惋惜的表情:「可惜摄政王一直为我大盛鞠躬尽瘁,这般人才倒是难寻呀!不过万事以你的身子为重,政事还有朕跟诸位大臣,摄政王你大可放心!」 「眼下皇上也已经十六了,是该独当一面了!」赵显点点头。 盛揽琛听了赵显的话,他一直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了一些,眼底的防备却不见消失。 「摄政王这时进宫,只怕是没有用晚膳,吩咐下去,朕今日要设宴款待摄政王!」他后面一句话是对着赵显说的,「说起来摄政王当时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朕很是好奇,爱卿不若说给朕听听?」 赵显露出一个清冷的笑,只是轻轻道:「当然,臣今日来就是要与皇上说此事的!」 「那朕可要洗耳恭听了!」盛揽琛挑起一侧的眉毛,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得不说,御膳房的效率就是高,盛揽琛让人吩咐下去之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膳食就一应摆好了。 盛揽琛与赵显一同入席,又亲自向赵显敬了好几杯茶。 有太医的那些话,赵显也没有喝酒,也是以茶相代。于是盛揽琛看着那些酒的目光就有些惋惜了——若是赵显喝了,该多好。不过当亲眼看着赵显喝下了满满三杯茶,盛揽琛的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酒里的药是烈性的,喝了它的人不出半刻就会吐血身亡。若是赵显喝了酒,这人就会立马消失在盛揽琛眼前了!若是赵显喝了茶,那也无妨,因为结果是一样的,茶里的药是慢性的,喝了当时无异,但不出三日,就会呼吸困难,最后七窍流血而死,药石无医! 又有人立马把空了的茶盏满上了。赵显垂眸看着盏杯里浮动不定的茶水,里面迷迷糊糊能映出明晃晃的光,恍若白日。他开始徐徐道来: 「那次纯属是臣运气好,昏倒在澯水畔竟被好心人救了,这才拾回一条命,那具尸体是臣了结的一个鞑靼人。为怕落入鞑靼人手中,臣干脆把臣的玉带、衣饰都给那人穿戴上,总算是逃过一劫。」 盛揽琛目光紧盯着赵显,跟蛇一样,就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然而赵显毕竟是经历过许多的人,心性自是一般人不能比的,他神态自始至终就没变过,盛揽琛不由有些失望。赵显说的那些盛揽琛最后都查到了,所以对他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 熟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赵显却陡然面色一变,把茶盏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放,面色凌厉道:「臣虽侥幸逃过了那一劫,但还有人欲置臣于死地!臣在恩人家中居住的时候,遇到一伙儿恶意纵火之人,他们要将臣烧死!万幸当日我被恩人带着去了医馆治病,才苟全性命至此。皇上你可要彻查此事!」 原是这般被他避过去的,盛揽琛觉得有些可惜。 「岂有此理!竟有人对你有这般歹意,你且放心,朕一定会彻查此事的!」盛揽琛口中说的滴水不漏,但心中冷冷一笑,偶尔扫过煮茶宫女时的目光却带着些柔和了。 那次计划不周全,放赵显一命,如今他是插翅也难飞了! 盛揽琛又状似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赵显带来的人,随后抿了一口茶,并不怎么在意——区区几人罢了,还能翻出天? 盛揽琛把手背到身后,不动声色的比了一个手势,一时间,煮茶之人、侍奉之人、连在旁边奏乐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庄重。 赵显是什么人,他自是早早就发现了,但他却没有声张,只低头吃茶,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见。 盛揽琛微微吐出一口气,正待他要做出第二个手势的时候,突然间赵显抬起了头。 赵显只是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面上的表情有些晦涩难明。 他说:「皇上,宫中似乎是走水了!」 盛揽琛心里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有一处儿升起浓烟!盛揽琛的心揪在一起了,那里,分明是银角殿的方向! 但看赵显面色平静,似乎丝毫不知道许泠被幽禁在这里的事,但盛揽琛心里却是不大相信的。 按照赵显惯常的手段跟心思,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一想,盛揽琛的心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赵显都没有急,说明这事应是没有多大的危险。 没过半刻,却见在银角殿伺候的一个宫女一脸慌张的跑过来,满头的汗也顾不得擦,她刚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跪倒在盛揽琛脚边,颤着音儿说了一句话: 「皇上,银角殿走水了,那位姑娘……暂时没有救出来!」 盛揽琛淡定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身,往那宫女胸口踹了一记窝心脚,直踹的那个本就脸色苍白的宫女浑身血气翻涌,差点没口吐鲜血! v第十八章[12.05] 「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你都出来了,竟没能把她护出来!」 那宫女还咬着牙张口辩解:「皇上恕罪,火起时那位姑娘正在净房沐浴她只允许一个宫女进去服侍,旁的人都不让进,我等就只能在院子里等着。火势凶猛,没几瞬就吞没了宫里的帷幔,我们发现时已经是大火了。我们都冒着火进去寻了,但没有寻到那位姑娘,只见到那个先前陪她的宫女阿赤被烟气熏晕了。」 因为许泠很乖,从来也没想过逃跑,所以那些宫人们都不自觉的对她放松了警惕,认为她在屋子里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况且不是还有阿赤的吗!有人能帮她们把活儿都接替了,她们自然乐意。 却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疏漏! 起先烧的不大的时候她们并未发现,但她们不知道,许泠和阿赤特地把易燃的东西堆了起来,被子、衣裳、帷幔,书纸,火势立马就蔓延起来了。宫殿又都是木料制成的,虽说上面抹了漆料,但在许泠和阿赤的刻意之下,可不就立马燃了起来! 等宫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浓烟滚滚! 盛揽琛额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牙槽紧咬着,腮部都有些僵硬了,他低骂一声,又咆哮着对身边依旧呆呆愣愣的宫人们喊道:「还不找人过去看看,御林军呢!」 那些宫人们何曾见过盛揽琛这般模样,他一向是温文尔雅的,礼貌又柔和,眼下的他却有如修罗一般,叫人看都不敢看一眼,离他老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严寒!一时之间,所有宫人都被吓到了,手里的活儿也不做了,立马就动了起来,有的去传唤御林军,有的则是直奔银角殿。 赵显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他一听竟是银角殿着火了,仿佛才反应过来一眼,面上也慌张起来。 「皇上,银角殿是臣那已过世的妻子曾居住的地方,臣心中难受,不忍见其凋败,请皇上允臣一同前去!」赵显俯首,态度恭恭敬敬。 盛揽琛没有任何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想起药都进他肚子里了,也就没了什么顾忌,摆手让他跟上,而他自己则是招来了御撵,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摆驾过去。 此时,许泠正艰难的躲在衣橱后的密室里,用湿的帕子掩住口鼻,心慌意乱的等着赵显来寻她。 密室并不大,因为与外面隔绝的很好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很多浓烟飘进来,但只有那一些,也把许泠呛坏了。 就是因为密室不大,所以里面的空气并不是很足,如果没有人来救她的话,只怕她得永远留在这方密室里了。 索性当时造密室的时候本来许泠是想要个简简单单的小木门,太子却说那样玩着没有感觉,特地让人做了一面土墙,非是要安在那里,还把密室的墙上刷了层厚厚的土,看起来难看极了。 那时候永安还嫌弃土门太丑,别别扭扭的不想要,被太子弹了个脑瓜崩才勉强同意。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丑丑的土门救了她,太子无意之中救了许泠一命。 如今想来,如果当时真放的是木门的话,只怕眨眼间就能被火舌吞噬了。 密室里并不是很安静,因为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宫人焦急的大户大喊救火的声音,传到许泠耳中,让她越发惶恐了。 如果火很快被扑灭了,那盛揽琛的人一定很快就找到这里了,到那时,她的处境就堪忧了。 别看盛揽琛之前对她很有兴趣,他那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一旦当他知道她存了逃跑的心,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惩罚她呢! 如果火一直没被扑灭,亦或是赵显没有及时赶来救她,她多半是要葬身于此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泠总觉得好像过去了半天一样,密室里的能够用来呼吸的空气已经很稀薄,许泠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昏沉起来,思维也慢了几拍。 许泠有一种错觉,她多半真的要栽在自己手里了! 问她后不后悔,她其实一点都不后悔。盛揽琛的手段何其多,又冷血无比,如果今日她不这样做的话,到了晚上就留不住清白了。盛揽琛白日里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里面那毫不掩饰的暗示与势在必得,让许泠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即使以后赵显不介意的话,她自己也不能容忍。况且盛揽琛如果真的对她做了那种事,又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现在盛揽琛是大盛名正言顺的皇帝,赵显也得退居其后。除了篡位,许泠想不出更好的能推翻盛揽琛的法子。但赵显会吗?当时皇位唾手可得,他却只捡了个摄政王的位置。但转念一想,现在小皇帝对他针锋相对,赵显应该不会任他作为的吧! 恍惚间听到外面齐齐响起了宫人们向盛揽琛问安的声音,许泠昏沉的大脑突然清醒了些,她的心里涌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盛揽琛站在银角殿外,冰着一张脸看着火舌在房檐上撒野。他的肌肤透着些苍白,如今暮色渐深,熊熊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神色让人看不真切,也琢磨不透! 「还是没有寻到吗?」盛揽琛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跪在他身前的侍卫统领只觉得后背一阵阴冷,即使背后是肆虐的大火也不能让他感到舒服一些。 「回皇上的话,臣已经派人进去四次了,都没有发现那位姑娘 !不过火情已经被制住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悉数扑灭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头贴着地面了,半分也不敢抬起。 盛揽琛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看着面前的的大火,心里涌起一片惊涛骇浪! 她竟然宁死也不愿意从他! 盛揽琛的眸色深了深,这一刻,他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她就这样离开了,干干净净的,没有被赵显染指过,那他是不是可以一直认为她是他的人? 这个想法旋即就被他抛出了脑外,因为他不甘心! 幼时他想得到的东西总是到不了他的手上,但他的弟弟却不用张口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他想要的那些。那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暗暗记下了。直到他的弟弟现今成了庶人,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他才没那么不甘了。 那时的他实在是势弱,爹不疼娘不爱,好不容易得了几乎赴次宫宴,却连宫人都敢欺负他。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有一个身着华服的羸弱少女经过那条小路,撞见了宫人欺负他的那一幕。其实本来那些宫人们只是口头上骂了几句,他侧耳听到有人来了,才故意做出了激怒宫人的动作,惹得那几个宫人把他的帽子都揪了。 那个少女身子有些瘦弱,走路都要有人搀扶,她身后跟着的宫女不下十人,每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盛揽琛猜的出来,她应该就是太后的眼珠子——永安郡主! 他知道,女人都是母爱泛滥的生物,当然,除了他的生母,他的生母会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他的弟弟,却不愿看他一眼,每次见到他都要骂他一句「丧门星」!于是,他才故意不动,任那些宫人们对他动手动脚。或许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勋贵子弟,盛揽琛的丝毫不反抗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让他们突然觉得他们高大了起来,连勋贵子弟都任他们揉捏,可不得膨胀吗! 这一膨胀,导致他们哪还有心思去关注身边有人来了!路过的永安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几个胆大包天的宫人在欺负一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小孩子。 永安果然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她立马就停下了呵斥了那些宫人,吓得那些宫人们俯首抢地,一个劲儿的在永安面前磕头告罪。 v第十九章[12.05] 永安却对他们置之不理,亲自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他的帽子,用手轻轻的拍去了上面的灰尘,才拿给她。 那一幕盛揽琛记得清清楚楚,永生难忘!那个生的眉清目秀的少女走到他面前,缓缓的半蹲下,让视线能够与他平视。她行动间带起一阵香风,盛揽琛闻到过,是他母亲一直攒着舍不得用的那种香,闻着很舒服。 她执着她的帕子,亲手为他擦去了脸上的污秽,又为他端端正正的戴好了帽子,目光暖暖的,又饱含着怜惜。 盛揽琛被那种目光震慑到了,他在想,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心善的人吗? 等他回神的时候就发现面前的少女掏出了一包纸包的饴糖,塞进了他的手里。盛揽琛定定的看着那包糖,连句谢谢的话也忘记了说…… 后来在盛揽琛最难过的时候,他总是会拿出那包饴糖看看,后来饴糖化了,他就把纸去了,特地找了锦盒密封装着。 永安是在他幼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虽然只有一包饴糖,却叫他记到了今日。如果永安没有死的话,他也许不会记她记的这样清楚,但她偏偏死了,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那时候盛揽琛就想,老天一定是不想让善良的人在人间受苦,才早早的把他们收回去,于是世间就只剩下各种恶人。 如今,许泠对他来说就是那失而复得的宝贝,他不知道她上辈子被赵显害的那样深,为何这辈子还要与他在一起,但他知道,他想要这世间唯一的善良人能够陪在他身边。 盛揽琛面色凝了凝,心中冷笑了一下——她竟然宁死也不愿意跟他在一处儿,难道是他真的太坏了吗!不,她就算是被烧成了灰,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眼见着火情小了些,盛揽琛招手让侍卫拿来了一面蘸了水的面巾,围住口鼻,就要进殿。 那些侍卫宫人们都齐齐围住了他,死活都不愿意让他进:「皇上您千万不能进去,里面的宫室被烧的差不多了,房梁、柱子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您还是以龙体为重,一切都交给属下们罢。」 盛揽琛没有理他们,正待他要走进去的时候,才突然听到有人似是疑惑的问了一声:「咦~摄政王呢?方才还在这里的!」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四处看了看,皆是惊疑道:「是呀,方才摄政王还在这里呢,他身边的人也在我旁边站着,怎么一会儿没看就不见了?」 盛揽琛顿住了步子,深深的往仍在燃烧的银角殿看了一眼,面色沉的发黑! 竟被他钻了空子! 赵显只看到许泠虚弱的冲他一笑,而后就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赵显的心狠狠一揪,抱着许泠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这时赵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看到主子已经救出了许家姑娘,不由出声提醒:「王爷,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危险丛生,房梁被烧断了,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 话音刚落,赵显方才站的位置就落下了一块一人腰身粗的木头,把赵一等人都吓的不轻。 赵显拧着眉看了一眼脚边的木头,又看了一眼怀里昏迷不醒的许泠,对着身后人吩咐:「你们也快些出去,记住,不得受伤!」 赵一等人皆是心里有些感动,但都是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主子对下属从来都是极好的,于是护送赵显的动作更加小心了。 他们一行人是从银角殿偏殿出去的,出去后就各自脚尖点地,化作几道黑影,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他们刚走后不久,盛揽琛就带着人走了进去。盛揽琛刚走一半,就听到有探路的人回来报:「禀告皇上,属下发现了一处有异样,那位姑娘似乎之前就藏身在那里。」 盛揽琛面色一凛,推开前面的护卫就疾步迈向那处。 映入眼帘的除了熊熊火光,还有一间已经窜进了火苗的密室。 盛揽琛黑了脸,人分明已经离开了! 竟被赵显那厮摆了一道! 还有不长眼的侍卫说道:「看来那个姑娘真的藏身在这里,她应当是逃了出去,眼下应当是性命无虞了!」 盛揽琛面色更加不好看了,他额上的青筋暴起,双拳紧握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就在众人以为他的旧疾犯了的时候,他募地抬脚,往那个不长眼的侍卫身上猛踹一脚。 侍卫没料到一向温和的小皇帝会踹出这一脚,被踹倒在地,手被一块烧化了的木块灼伤也不敢移开,更不敢起身,只是悄悄掀起眼帘,发现小皇帝正浑身煞气。侍卫更不敢动了,生怕小皇帝下一刻会叫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不过他只顾着去害怕盛揽琛,却忘了他仍置身火海。耳畔突然传来同伴们一声惊呼,他后知后觉的抬起头,陡然发现他的正上方有一跟大腿粗的房梁砸了下来,上面的火焰燃的正旺,带着迫人的威压砸下来。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可怜的侍卫就被砸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他的同伴们都露出惋惜的目光,七手八脚的扒开碎成一地的火屑,试图救出他。 自始至终,盛揽琛都是冷眼看着,蘸了水的面巾下的嘴角紧绷着,纵使见到那个侍卫满身鲜血,也未流露出半点的怜悯。 周围的侍卫们都有些心寒,那可是他们有着过命交情的同伴呀! 然而在绝对的威严面前,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走出去之前,盛揽琛又看了一眼已经是破败不堪的密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个法子肯定是许泠想的,她前世就聪慧,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把一切都压在赵显身上。 赵显于她,真的这么重要吗? 走出了银角殿,盛揽琛又回头看了一眼被火光吞噬的差不多的断壁残垣,最后幽幽道:「罢了,就让这里烧个干干净净罢!」 那声音冷凝无比,周围的侍卫和宫人身形皆是心中一寒,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看着不大的火势渐渐把颓败的宫殿吞了个彻底。 却说许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眼睛酸酸的,正待眨两下,就听到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v第二十章[12.05] 「莫眨,你先阖上眼,你的眼被浓烟熏过,有些酸疼是正常的,过两日就好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赵显又是谁!许泠的心涌上一丝甜蜜——他真的来救她了!此刻的她无比的安心,也不急着睁开眼了,只想靠在赵显怀里,静静地听他心跳的声音。 赵显也很享受她的依赖,他结实的铁臂绕过她的腰身,把她圈在他的怀里,轻轻一扶,让她的身子靠在他的胸膛上,又在她身后垫了个引枕,免得坐太久累到她。 赵显身上有种淡淡的檀香味儿,闻起来很是好闻,也很叫人安心。许泠就闭着眼,窝在他的怀里不动,听着他健稳的呼吸声和她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许泠的心也渐渐宁静下来。 两人只是静静地相依偎着,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都知道对方心底要说的话,不必点就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泠才想起一些事情,不由猛地坐直了身子。 「阿赤如何了?」许泠一开口才发现她的嗓子也有些沙哑,不由一怔。 赵显抚了抚她的发,轻轻压着她的头,再次把她揉进怀里,与她解释道:「她如今好好的,你莫要担心。你的嗓子也是被烟熏了,好生养着就好了,这几天少说话,多喝些热水,我让大夫给你抓了药,以后每天喝一副。」 许泠本来舒了一口气,听到赵显后面的话,立马就苦了脸:「还要喝药呀?」 她的眼睛闭着,长眼睫就如蝶翼一般轻颤着,雪肌红唇,青黛披在身后,偏偏她又嘟起了嘴,红唇水润柔嫩,看起来别提多招人了! 赵显的大掌在她脸上肆虐的揉了一通,感受着手底嫩滑如玉的触感,还捏着她的红唇不放,粗粝的拇指就在她的唇瓣上摩挲,最后眸色渐深。 心底软成一片! 眼见许泠白嫩的小脸升起几朵红霞,赵显才轻咳一声,放过了许泠的唇瓣,转移阵地,食指曲着,轻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口中低声安慰着:「不吃药怎么好,难不成你还要我口哺,嗯?」 赵显的声音本来就好听,他还特地压低了声音,就凑在许泠的耳边,呵着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这句话,尤其是那个「嗯?」还带着尾音,把许泠撩的小巧精致的耳垂都红了! 许泠在赵显胸口捶了一拳,然而这点力道对赵显来说跟撒娇没什么区别,赵显就顺势捉住了她的小嫩手,握在掌心里。他的力气奇大无比,许泠怎么都挣不开,也就从了他。 心尖尖上的人儿此刻就在怀里,娇软的身子还带着淡淡的体香,却靠近那股香就越惑人,哪个正常男子能忍得住! 赵显自然也起了反应,但顾及到许泠身子还有些弱,他就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只伏在她的耳边,用最沙哑性感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你说,你是不是小妖精!」 此话一出,许泠本来只有些薄红的脸立马就一片绯红,她扭了扭身子想从赵显怀里离开,没想到赵显竟脱了鞋也上了榻,一把就把她使劲儿的揉进了怀里。 这样一来,许泠就不是单纯的靠着赵显的胸膛了,而是直接坐在了赵显的大腿上。 「你才是妖精呢!」许泠气呼呼道,落入赵显眼里,就如撒娇一般。他好笑的收紧了箍在许泠腰上的手,使坏的捏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 许泠本来就敏感,腰间更都是痒痒肉,这一捏,跟挠痒痒似的,只把她捏的哈哈直笑,待她反应过来时又给了赵显好几拳。 赵显也不躲,任她打,只满脸宠溺的看着她。 就在许泠以为赵显又要欺负她的时候,却只感觉到赵显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抱着她,许久未说话。 许泠又想动动,却听到赵显叹了一口气,沙哑的说:「别动,乖,让我抱抱,不做别的,放心~」 许泠心头一颤,这个时候,她莫名的心疼赵显。 赵显伏在她肩头,平静了许久,嗅着许泠身上的幽香,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下次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我不允许,如果我去晚了一步该怎么办!」 许泠却笑嘻嘻的挠挠赵显的手心:「我不怕,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的!」 赵显的心在那一刻又被猛的撞击了一下!心跳募地加快。 无论是从前的永安郡主还是现在的许泠,都被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任她霸道的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他以为他已经爱许泠爱到最深处了,没想到,在听到许泠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赵显觉得对她的爱又深刻了几分!深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他只知道,如果她有半点闪失,他用自己的全部,哪怕是生命,只要能换回她好好的,就好! 本来是为了她可以放弃这方世界,而如今则变成了这般:为了她,他愿意把这天下收入囊中,再献给她,让她再也不用被人觊觎,只属于他一个人! 许泠睁开了眼睛,两人对视片刻,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深情。 这时有人轻扣房门,赵显就下了床,走到门口,把门只开了一半,与外面的人低语了几句,而后端着药进来了。 许泠这才有空去打量这间房间。 墙上挂着一幅斗方山水画和一张弩,许泠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惯用的神臂弩。博古架上的东西不多,但看起来个个是奇珍异宝,只怕小皇帝那里都没有这样的,还有一张大理石镶玉的桌案,上面还放着几张名帖和几封书信,并不多,看得出来他只偶尔会在这里办公。 桌案旁还放着一只定窑的大肚瓶,里面散散的插着几卷画轴。帷幔是石青色的,素雅到极致,屏风也是淡雅的松竹图案。 看起来确实是赵显的风格——这里十有八九是他的房间了。 打量的功夫,赵显已经端着药过来了,许泠瞄了一眼,托盘上除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还有一盘蜜饯。 赵显瞟了一眼面前的人儿,嘴角微微上扬。他把托盘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旋即在床前坐下,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执勺,对许泠轻轻道:「来,喝药。」 许泠嘟着嘴,挪到了床边。赵显见状放下勺子,把引枕重新垫在她背后,让她坐着不那么累,才又执着勺,舀了满满一勺,送至许泠嘴边。 许泠皱着眉看着黑乎乎、闻起来就很苦的药,心想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喂药的时候总是哄着她一口吃多些,那样就不会难受很久。 还是捏着鼻子喝下了,把她哭得泪花都出来了,刚咽下去,赵显就捏了一枚蜜渍的梅子送进她口中。感觉到舌尖浓烈的苦味儿渐渐被甜味儿取代,许泠的眉头才稍微舒展开。 v第二十一章[12.11] 又这样喝了几口,一碗药就只剩下一小半了,许泠却再也不愿张口了。 「差不多就行了,真的喝不下了!」许泠冲他撒娇, 赵显无奈的看她一眼,随即扯出一个坏笑,低声问她:「真不喝?」 许泠本能的缩了缩肩,心里知道赵显肯定要使坏了,但再使坏她也是有原则的,不喝就是不喝!她仰起了小下巴,斜睥着赵显,那模样好不高傲! 赵显哼了两声,捏了几个蜜饯在嘴里,嚼了没咽,又低头端起那碗要,喝了一大口,把许泠看的目瞪口呆! 一看赵显这个动作,许泠脑中就浮现出上辈子的记忆,脸上一红,就要往后退。 赵显却握住了她的款款纤腰,使上了力气,让许泠半分也动不得,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就扣住了许泠的小下巴,对着她娇艳的红唇压了过去。 他们上辈子就吻过很多次,赵显把许泠的敏感点摸得一清二楚,他根本不需要做太多,就能轻易撬开许泠的唇齿,然后卷了许泠的丁香小舌,把口中的东西送过去…… 一口药被他们一人吞了一半。 后来许泠学乖了,要自己喝,赵显却拦着不让,非是要自己口哺不可,许泠气呼呼的瞪他,他还义正言辞道:「不是你说不喝吗?」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许泠的红唇已经微肿了,赵显才放过她。 许泠咬着唇,别过头不去看赵显。 赵显低笑一声,问她:「以后乖乖喝药吗?」 许泠不理他。 赵显又脱了鞋,上了床,捧着她的小脸,定定的看着她的眸子:「难道你喜欢我这样喂你?」 许泠嗔他一眼,闷闷道了一声:「以后我自己喝就是了!」 得到了许泠的回答,赵显心情很好,揉了揉她的发,抵在她耳畔,与她轻轻说:「你本该这般听话的!」 许泠如玉的耳垂立即变得鲜红欲滴。 赵显的手又抚上许泠的眼睛:「乖,闭上眼,再休息一会儿,若不然眼睛该泛酸了。」 许泠这次乖乖的听话了,赵显帮她抽走了引枕,扶着她的腰让她缓缓躺下。赵显在许泠身侧躺了下来,侧对着许泠,把她的柔夷握在手心里,深情的眸子一直凝望着她的小脸,连眨眼也舍不得。 就在将将入睡之际,许泠忽的想起一件事,她动了动手,赵显察觉了,问她:「怎么了?可是眼睛疼了?」 话里满满的都是关心,许泠听了,心里甜滋滋的。 但想到心里的事,她又摇摇头,忧心忡忡道:「没什么,眼睛不疼。我就是想问你太后那里你打算如何,太后的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说病就病了,还是这样重的病,你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昏迷过一次。」 赵显的脸色沉了沉,微眯了眼,让他的眼睛显得有些狭长,里面的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小皇帝确实太过狠毒了。」 然后他捏着许泠软软的指腹,向她承诺:「你放心,太后会好好的。你当太后在宫里几十年是白待的?她心里门清儿呢!我也会护她的。」 许泠这才放下了心,她想了片刻,又问赵显:「那程香呢,她如今怎样了,可还好好的?」 虽然从杨祁的口中知道了程香还好好的消息,但一来许泠不太相信杨祁的话,二来她要亲自听到赵显的回答才算安心。 赵显忽的笑了,笑声就在许泠耳边荡开,他说:「她不仅好好的,以后你见她的时候还会惊讶呢!」 这话吊足了许泠的胃口,她急急地抓着赵显的袖子:「我为何会惊讶,你告诉我!」 赵显只是低笑,并不说话。 于是许泠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赵显正一脸戏谑的看着她,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意思,是要她亲他一口才肯说告诉她? 许泠羞愤的踹了赵显一脚,却被赵显顺势捉了他的玉足。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温柔缱绻的把她的脚送回被子里,才道: 「陈副将说他的夫人身子很好,就是有些害喜。」 许泠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激动的握着赵显的手,猛地半坐起来:「你说程香要做母亲了?」 陈副将就是程香的夫君,有一次程香的信里提到过,赵显突然提起,许泠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陈夫人是你的旧识,他们夫妻于我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要护他们周全!」赵显话锋一转,又说,「日后孩子可是要认你做义母的!」 许泠开心的要起飞了,正替程香高兴着,就听到赵显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气,一转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起了,他修长的手指卷着许泠的一缕发丝,凑在鼻尖嗅了嗅,而后他开了口: 「你的程香姐姐连孩子都有了,你说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嫁我之事了!」 「九月廿一是你的生辰罢,许夫人定是要为你办及笄礼,那日我去提亲可好?」 许泠有些惊讶:「你怎的知道那日是我的生辰?」 「你的何事我不知?」赵显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离近听很是有种惑人心神的感觉,许泠不动声色的往床的里面挪了挪——他的身子太热了! v第二十二章[12.11] 是了,他手中有赵字营,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势力,想知道她的生辰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然而许是习武之人的视听异于常人,赵显轻而易举就察觉了许泠的小动作。 「做什么,怕我?」赵显低笑道。 许泠耳根红了,没理他。 「你还没回答我,那日我去许府提亲,如何?」说完,他又兀自道了一句,「不对,那就太晚了,还有两三个月的光景,我不若过两日就去提亲,早些定下也好叫我安心!」 许泠忙急着拒绝:「这么早做什么!我爹我娘还不知我们的事呢,得让他们有个准备,贸然前去的话我爹娘肯定不会同意把我许给你!」 赵显低低一笑,他知道小姑娘是害羞了,于是以手掩唇,掩饰住嘴角上扬的得意,轻佻的说:「还没过门呢,你就已经学会为我打算了!」 许泠脸一红,心中羞愤,索性别过头、转过身去不看他了。 赵显捏了捏许泠手心的软肉,许泠没理他,赵显又把手放到了许泠的腰间,许泠还是没有理他。赵显又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他的手探进了许泠的衣襟,许泠猛地一颤,而后伸出脚,狠狠地踹了赵显一脚。 大概是赵显压根就不想躲,所以他结结实实捱了这一脚。 「唔」赵显吃痛,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低低喊了一声。许泠有些着急,她想起来她踹的位置正是前不久赵显的伤口,忙问道:「可是疼的紧?」 「疼,疼的紧,得要你亲口吹吹才能好。」 许泠:「……」原来这人的脸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了! 她羞愤的又往赵显的胸口捶了一拳,赵显也没躲开,又拧着眉道:「嘶,你这么一打,我觉得我的胸口也有些疼了。」 赵显这人就是这样,冷漠的时候叫你恨得心肠破碎,热情的时候又叫你丝毫都招架不住! 许泠募地把自己藏在锦被里,半点都不敢动了,口中说道:「今日你便送我回去罢,我怕家人会担心。」 赵显没了动静,也不说话了,也不骚扰她了。许泠心中惊讶,按照以往赵显的性格,她一闹脾气,他就紧张的不行,好声好气的哄她。实在有时她闹得太狠了,赵显才会冷她片刻,然后与她讲道理。 难不成赵显生气了?许泠心中一动,别看赵显这人表面上很是大方,其实他对待她,有的时候着实是小气。 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有次闲逛时见到了那届的探花郎,见那探花郎生的眉目如画、着实是俊俏非常,就多看了几眼,不成想这事被赵显知道了,他心里吃味,非是逼着她说了二十多遍「京城最俊美的公子是我的夫君!」 许泠心中只觉得好笑,但又等了许久还是没听到赵显的动静,许泠才悄悄掀开了锦被,抬眼看了赵显一眼。 这一眼,真真是把许泠吓的肝胆俱碎! 只见赵显白着一张脸,嘴角还隐隐有血色。他泛白的手指艰难的捂着胸口,胸膛起伏的厉害! 许泠一惊!呼喊出声:「显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赵显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轻咳一声,声音也有些虚弱:「我怕是真的有些难受了。」 许泠的心如坠冰窖,几息的功夫,赵显又吐出一口鲜血,被他用帕子裹了,不肯给许泠看。 「是不是真的是我捶的太狠了,伤着了你的伤口?」看到赵显的模样,许泠的眼泪不由自主就倏地落了下来。 赵显一滴滴的,轻柔的为许泠拭去眼泪,虽然颇为艰难,却擦的很用心:「别哭。」 旋即赵显皱起了眉头,与她解释道:「可能是中毒了,我自救你回来,就觉得内力流转微滞,心口也有些疼。如今想来,应是在小皇帝那里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中毒?许泠又是一惊,盛揽琛竟做出了这等事?不惜与赵显撕破脸皮吗! 她掀起身上的锦被,双眼含泪,埋怨着说:「既然你早就察觉了不对劲,那怎的不早些找大夫看看!」 「先前只顾着盼你醒来,却是忘了。」赵显凝视着许泠的眼睛,「你醒了,我才想起来。」 许泠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但还是心疼赵显,索性立马起身,要穿了鞋子去遣人找大夫。 正在这时,赵显又握住了许泠的手:「不要走,你且陪陪我。」 刚说完话,赵显又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许泠看的心都揪起来了! 许泠干脆扬声唤着外间的人:「来人呀!来人!」 立马有人一脸紧张的开门进来了:「王妃有何吩咐?」 王妃?她何时成了王妃?许泠少不了又是一怔,以为那小厮认错了人。不料那小厮似是能看出她的想法,揖手道:「摄政王大人吩咐过了,让小的们都喊你王妃呢!」 许泠虽有心辩驳几句,但又想到赵显的身子,也就装作没有听见:「你赶紧去请大夫,摄政王他中了毒,眼下都吐血了!」 那人一听也急了,慌得连门也忘记关了,撒开脚就跑。 赵显又动了动许泠的手指,有气无力道:「永安,你能在我身边,真好,我死而无憾!」 许泠吓的哭也忘记了,她抱着赵显,用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语无伦次的安慰着:「莫怕,你一定会好好的,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大夫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是摄政王府里养的大夫,所以来的很及时。大夫姓王,生的圆眼塌鼻,还留着八字胡,看起来极是好笑。他一进门见到赵显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眉心一跳。 v第二十三章[12.11] 「王爷……这是,中毒了?」话里满满的不相信。 许泠瞪他一眼:「你也看到了,还能有假不成,还不赶紧为王爷诊治!」 往太医摸了摸胡子,应了一声,一脸古怪的看向赵显。 赵显却轻咳一声,把脸别开,又惹得许泠一怔心疼。趁着许泠不注意,赵显悄悄扭头瞪了王大夫一眼,那一眼极有威慑力,又有些威胁在里头,着实把王大夫瞪的心!惊!胆!战! 王大夫为赵显诊治一番之后,摸着胡子咳了几声:「摄政王所中之毒应是南边一带的毒,这毒看起来是慢性的,其实性子烈的紧。」 许泠一听这话,受不了了:「敢问大夫,可还有的治?」 王大夫偷瞄一眼,见平日里惯常以高冷示人的摄政王正一直向他使眼色,挤眉弄眼的,那模样把王大夫看的心里直发毛。 再看看面前的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最娇嫩的时候,乌发红唇,眉眼如画,精致的比画上的人儿还好看,又白的跟雪团子似的,那肌肤嫩的似乎一掐就能出水。 王大夫心里暗自腹诽:摄政王这般可真是老牛吃嫩草了! 但想归想,面上确是不敢流露半分的。王大夫挤出一个悲痛的表情,为难道:「这毒十分不好解,不是因为它的解药难制。它的解药在寻常药店都买的齐,可惜有解药却不一定能解开这毒。」 许泠被这一席话整蒙了,这是她活了两世,头一次听闻这世上还有解药都解不了的毒。 王大夫睁着眼睛说瞎话,面色一点都未见改变的吹嘘着:「王妃有所不知,解药只是解毒的一部分。这毒实在少见,若不是老夫少年时曾与师父一起行走江湖,走过大半个大盛,也未必认得出来。」 这个时候许泠也没空去计较称呼了,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赵显身上,这些无外乎一个名头,大不了等赵显好了再让他跟王府里的人下令不许这样称呼她。 见许泠被吓的不行,王大夫才继续道:「服过解药之后,中毒之人须得被悉心照料半旬之久,若是过了半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好了,二是脾脏俱损,心脉衰竭,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七窍流血而亡,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许泠听的一愣一愣的:「那不是简单?只要悉心照料半旬,王府有这么多下人,还能委屈了他不成?」 王大夫又偷瞄摄政王一眼,见他还是一个劲儿给自己使眼色,又道:「王妃此言差矣!这悉心照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须得让摄政王大人每日保持心情愉悦,顺着他来,半点也不能叫他生气,若不然,不到半旬他就会吐血身亡。」 说着,王大夫叹了一口气,担忧道:「这保持心情愉悦又哪是简单的事!老夫见过一个唯一一个中了此毒最后安然无恙的男子,特地询问了一番,听说那半旬是他的心爱之人日夜陪伴,才让他度过了那一劫。」 再看看摄政王的脸色,王大夫觉得说完这通话,他能得不少赏赐! 许泠果然锁了眉,喃喃道:「心爱之人吗?」 这时,赵显恰到好处的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她:「莫怕,我不是还有你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连睡觉都是甜的。」 许泠还是不太相信,王大夫就拍着胸脯道:「王妃您放心,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这面子比性命还重要。再说了,老夫骗你做什么,白白的让老夫的信誉没了吗!」 此番话一出口,王大夫就察觉到自家主子鄙视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王大夫气结:他这么做是为了谁! 不过许泠倒是信了,王大夫见好就收。 不管王大夫在心里觉得自家主子如何坑,但在许泠眼里,赵显却是礼貌友好的与王大夫道谢:「王大夫费心了!」 王大夫走的时候还吹着胡子,能不费心吗!他追媳妇儿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费脑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意错了,被摄政王砍脑袋! 药很快就送来了,这次轮到许泠喂赵显药了。这个时候,平时不可一世的赵显在许泠面前就变作了一只顺了毛的大猫,乖的不可思议!许泠让他张嘴,他就张嘴,许泠喂他吃蜜饯,本来不喜吃甜的他也能眉头都不拧的吞下去。 许泠看了更心疼了。 「你身上可还难受?」许泠见一碗药见了底,才把药碗送到桌几上,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细细的打量赵显的神色。见喝了药,他果然没有再不住的吐血,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赵显指了指床,对许泠说:「你坐到这里来,我想靠你近一些。」 许泠没法,只能坐了过去。赵显这才开口:「喝了药好多了,不过脾胃还是有些难受。」 见许泠果然又紧张起来了,赵显才不紧不慢的说:「兴许是饿的,自救你回来,我就没有用过膳。正好你也醒了,就陪我用膳罢。你肯定也饿得紧!」说完,他就朗声换人摆膳。 许泠听了,心里暖暖的。过了一会儿,饭菜就送到了,赵显要下床吃,许泠却想起他吐血的那一幕,心里紧张着他,怕他又出什么意外,就不让他乱动,要他躺在床上吃,说的时候还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生怕惹了他不高兴。 赵显笑笑,满脸宠溺的应了。许泠就让人在床前摆了张小几,按照赵显的口味挑了些吃食,摆在小几上。 考虑到赵显身子虚弱,许泠还亲自执了着,为赵显布菜,又一一送到赵显嘴边。 赵显吃的开心,也不忘叫许泠一起吃。许泠摇了摇头:「我还未洗漱呢,吃不下去。」 赵显的眉心拧在一起了:「你不吃的话,我也吃不下去了。」 上辈子是永安郡主的时候,许泠就知道,赵显黏起人来简直就是孩子附体,他能什么都不做,捧着脸看她看半天,也能为了跟她多耳鬓厮磨一会儿,故意称病不出门,府衙也不去,连应卯都是让旁人替他。 但他生的一张冷脸,他又惯常面无表情装老成,长久下来在旁人面前都很难有个笑,在她面前,他就是挤也得挤出来。 许泠就起身去了净房,洗漱一番之后与赵显一起用膳,赵显的眉宇才舒展开。 但他从来都是寡言少语的人,在同僚面前他跟冰块似的,你给他十个笑他都不一定看你一眼,能跟你说句话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事;在属下面前他就是个冰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叫人丝毫不敢挑战他的威信,他说的话也都是下命令,寻常时候很吝惜自己的话;而在许泠面前,他又是个爱她爱到骨子里的人,但话依旧不多。 他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宠,可就是不愿意说出来。 赵显和永安之间曾经有个约定,哪日赵显的话超过一百句了,永安就任赵显作为。寻常时候永安娇的紧,被他碰了都能疼上半天,哭着嚷着不许他再碰。赵显一个血性男儿,火气那么大,哪里憋得住! v第二十四章[12.11] 偏偏他疼永安入骨,舍不得叫她难受,就每每克制自己。后来自从有了这个约定,赵显就有了明目张胆的理由对永安为所欲为,这个时候永安也没理由拒绝,是她亲口提出的这个约定,所以每每都被赵显折腾的软成一团,手指头都不想动。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赵显又让许泠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一起看书。顾及到赵显的身子,许泠没敢全靠在他身上,半个身子都靠在身后的床头上。 赵显没说什么,看了一会儿书他就把许泠揽进了怀里,口中说着:「方才那样看书扭的脖子疼,这样看书才方便舒服。」 温香软玉在怀,能不舒服吗! 许泠任着赵显把她圈在怀里,她心里想着,好生陪着他度过这十五日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到了下午,赵显看书看累了,就叫人抱来一只通身雪白的狮子狗。许泠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认出她后把她幽禁在王府时送她的小狗,但当时她心情复杂,对赵显还满是恨意。自然不待见这只小狮子狗。 小狮子狗只比许泠初见它的时候大一点点,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短尾巴一见到许泠就开始自己摇一起来,好像它还记得许泠一样。 许泠被它的小模样逗得不轻,下床去跟它玩了好一会儿。 赵显就半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刻,他从未觉得时光如此安逸过。 一人一狗,都是雪白的一小团。那个娇小的人儿生的唇红齿白,一笑起来眼波流转,两颊生光,眉眼间尽是说不出的美,美到人心里去,叫人能记她一个笑记一辈子! 她看起来有些瘦弱,赵显知道只是表面上瘦弱而已。她的身子软的紧,好像能随时在他身下化成一滩水一样,不仅小手是柔若无骨的,整个人都是软到极致。 尤其是那胸前的鼓起,赵显以前偷偷的摸过一次,至今还记得那手感,虽然只有一瞬,但赵显知道,这个身体更加让人销魂蚀骨!只摸了一下就能叫他想好几个晚上! 想想那时,再想想现在,赵显终于能体会到苦尽甘来是什么感觉了! 许泠又在赵显这里多待了一天,把赵显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差把他供奉起来了。 赵显自然过的舒服,舒服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然而许泠却一直似有心事,眉宇间带着轻愁。 赵显发现了,问起过,许泠蹙眉道:「我只是在想父亲母亲那里怎么交代。」 「你忘了?你进宫是奉着太后的旨意去的,他们只会以为是太后留下了你,况且小皇帝既然把你留在了那里,肯定想好了说辞。」 许泠一想,倒也是。赵显怕她不放心,又与她说:「我今日再派人去许府一趟,以太后的名义,说太后要再留你半旬,他们不会不信的。」 这个法子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是如今也别无他法了,许泠就咬着唇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用完早膳,赵显特地换了一身衣裳,还叫她好生梳妆打扮一番,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心里想着这十五日一定要顺着赵显来,万不能惹他生气,所以许泠也没问,就乖乖的任几个侍女打扮。裙子是赵显亲自给她挑的——质地极好的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这裙子飘逸的紧,许泠穿上之后显得仙气飘飘,美的不似人间有的。 许泠发上的珊瑚海棠钗也是赵显为她选的,为她戴发钗的时候赵显屏退了众人,亲自为她戴上。还无言的欣赏了许久,若不是他眼底有一抹惊艳滑过,许泠还要以为是他中的毒又犯了呢。 伊人美眸轻扬,齿如瓠犀,烟水秋瞳,巧笑嫣然,把赵显看的去了半条魂。 回过神来时,赵显轻咳一声,招来一个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没过多久,就看见那个侍女捧着个帷帽过来了。 赵显抿着唇,为许泠戴了帷帽,才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房间。 「你要带我去哪里?」许泠后知后觉的问起这事,赵显却笑笑,并不告诉她答案,只说:「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许泠的声音与她的声音一样娇娇软软的,还带着些甜意,叫人听了只觉得甜到心里去,通身舒畅! 赵显听到了,他院子里的护卫自然也都听到了。有一两个正是血气未定的年纪,定力难免弱些,听了许泠的声音,又忍不住瞄了一眼,耳根都红了。 其实他们什么也看不到。许泠娇小的身躯被赵显遮掩的严严实实,她本就生的纤细,又被赵显箍在怀里,他的披风把她也裹在里面,就只露出一个可爱的发顶。 他们管得住自己的眼睛,只敢偷偷瞄了一眼,皆想一睹未来的摄政王妃的芳容。但赵显又岂能给他们看!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赵显黑着脸瞪了几眼,也就没人敢看了,都讪讪的收回了视线。 等赵显走出了院子,才有那胆大的侍卫小声嘀咕了一声:「天这样热还披着披风,也不怕悟出痱子!」 说完那个侍卫又想起那晚摄政王救回王妃时的场景。摄政王一向都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冷峻的紧,周身就像被寒气浸染过一样,靠近他一些就能被他的寒意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何曾见他露出过那么紧张的表情! 所以当他抱着一个娇软的人儿回来时,所有有幸见到这一幕的下人们都惊讶的差点连下巴都收不回来了! 听说有个侍卫运气好,胆子也够大,趁着摄政王不注意,偷瞄了一眼,那一眼正好看到那人儿的半张小脸,虽然只有半张,却叫他呆在那里许久,恍惚了好半天。等回过味儿来时,他才跟人们炫耀: 「咱们摄政王好福气呀,那日怀里的人儿跟天仙下凡似的,怪不得摄政王大人这么紧张呢!」 当时他们这些没看到的人都还不大信,直到如今只看了一眼,虽然连个身形也看不出,但他们大多都信了!不说那声音,就是那气质,以及她离开后空气中弥留的淡淡香味儿都能让他们神魂颠倒。 不怪摄政王这等谪仙都陷了进去呢,若是换了他们,他们多半要为那人儿建一座金屋,好生娇养着,把时间最美好的献给她,永远也不叫她出去,只能给自己看…… 赵显今日没有骑马,他与许泠一起坐的马车。摄政王府的马车造的与旁处不同,不仅内里宽敞,就连地上都铺着软软的垫子。 今日天气不算太热,马车里面冰的量恰到好处,坐在车里既不会叫人觉得热,也不会让人觉得冷。 许泠坐下之后,赵显本该坐在他对面,但他却厚着脸皮坐在了许泠身边。许泠抬眸看他,他一本正经的说:「这一路颠簸,我怕你坐不稳。」 许泠没有说话,任他坐下。 v第二十五章[12.11] 果然如赵显所言,虽然马车刚开始行驶的时候很平稳,但行了半刻钟就开始颠簸起来,赵显这才伸出手臂揽住许泠,尽管依然是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但许泠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得逞。 许泠嘴角抽了抽:「几日不出门,我竟不知京城的路何时变得这般崎岖了。」 赵显只是笑了笑,脸上也没有丝毫被拆穿的尴尬,手使了些力气,让许泠更舒服的靠在他的肩上。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说这话的时候,赵显的脸难得出现一抹赧色,没等许泠去细细的看,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外面驾马车的那个人已经汗流浃背了,他实在不懂自家主子问何要下这么个命令,非是要他把马车往坑洼的路上赶,这一路可把他累坏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马车夫才舒了一口气。等自家主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马车夫才惊觉手里多了个东西!他偷摸一看,差点双眼放光,原来那是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这块金子够他们一家人生活好几年的了!马车夫笑的眼角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心里盼着自家主子再带那位身姿窈窕的姑娘出来几次,那样他刚满月的儿子以后娶媳妇儿的钱也有着落了! 却说许泠看着引宝阁大大的牌匾,很是错愕,她抬起头,问赵显:「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赵显嘴角隐隐往上提了提,眼里熠熠生光,他牵着她的手,直接往里面走。 眼下约莫刚到巳时,正是引宝阁开始热闹的时候,尽管刚开门没多久,引宝阁里面就有好些贵女宗妇了。 引宝阁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饰珍宝店,里面的师傅手艺了得,做出的首饰有许多比宫里赏的样式还好,件件珍品。而且这里的首饰从来都没有重样的,向来是独一无二,只要售出一件,引宝阁就再也不会制第二件。 但引宝阁里的东西却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这里的东西都是精益求精的,一天下来最多也就出两三件首饰,所以无论你是公主还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想要东西,都得提前预定。 这等独特让京城的贵女们趋之若鹜,她们把能买到引宝阁的东西当做一种炫耀的资本。当初杨彩君半赏花宴的时候就拿了引宝阁的东西做彩头,叫晋北的姑娘们好是一番羡慕呢! 来到这里,又叫许泠不得不想起那日的事情。她被秦霖泼了茶,衣裳脏了,就借了引宝阁的地儿换衣裳。哪成想衣裳脱了一半,赵显就推门而入了! 一起此事,许泠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心里开始泛酸,如果那日赵显看到的不是她,而是旁的姑娘,他还会说出要娶她的话吗? 虽然隔着帷帽,但赵显自诩是最了解许泠的人,他把她的小情绪摸得一清二楚,隐约猜到了几分她心情不虞,有心辩解几句,但他也知道现在不合时宜,也就忍住了。 这时引宝阁里的贵女们都瞧见了赵显,眼里或是倾慕或是惊讶。等她们看到赵显身边还有一个戴着帷帽,面容看不大真切,身姿却窈窕动人的姑娘时,心里都隐隐有些遗憾和嫉妒。 摄政王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身边就有人了呢!她们开始窃窃私语,小声的讨论着,还在猜测这个看起来有些嫩的小姑娘是哪家贵女。 不过赵显一进门就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半点好脸色也没有分给她们,唯一的温柔体贴都给了他身边的女子,连走路都要一只手扶着她,生怕她摔了似的。他径直带着许泠进了他用来休息的地方,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清俊的背影。 摄政王身材颀长高大,生的俊美非常,走在哪里都能轻而易举的吸引众人的视线,他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叫人看了不免自惭形秽。他身边那个小姑娘生的娇小,骨骼纤细,浑身被遮的严严实实,只有行动间指尖微露,方叫人看出她的肌肤有多白。 体型差别巨大的两人站在一处竟是无比的和谐,让那些贵女们有些怅然若失。 秦霖这日也在,她爱俏,就软磨硬泡的缠着她母亲陪她一起来订做头面。她也如旁的贵女一般看着摄政王身边的小姑娘看了好几眼。这几眼让她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直到两人的身影快要在眼前消失的时候,她才猛地想起来,方才那姑娘——竟是与许泠有些相似! 她心里吃了一惊,没来的及仔细看,两人的身影就消失了。秦霖与许泠一向不对付,此刻见到许泠竟被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这般呵护,心里难免嫉妒。 她忽的想起来方才好像遇见了许泠的姐姐,她抬眸往四处扫了一眼,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正在挑选簪子的许沁。 这时的许沁正呆呆的看着摄政王离去的方向,眼里的震惊散不去。 秦霖本来不确定的,但看了许沁的表情,她已经信了大半。她嘴角勾了勾,自认掌握了许泠的一条罪状,毕竟私会外男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想到这里,秦霖的心情就有些雀跃了,她随手指了画簿上的一个图案,吩咐道:「就要这个了,先订着,做好了我来取。」 谁料这时那平日里惯常笑呵呵的掌柜却苦了脸,为难道:「秦姑娘,你要不换一家店?您不知道,我们东家吩咐过,往后我们引宝阁不会把东西卖与您了。」 秦霖一听,愣了,但见旁边的贵女们都拿眼睛往这边瞟,神情无一例外都是暗含嘲讽与激动,她们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看笑话。要知道,引宝阁何时有过拒卖名单! 一想到过了今日她就有可能沦为京城的笑柄,秦霖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她挑着柳叶眉问:「为何?」 那掌柜支支吾吾的来了一句:「秦姑娘莫问了,反正以后我们不会再卖给您以及秦家任何东西了。」 秦霖母亲也变了脸色,气着威胁:「你们东家是谁,连我们秦家的脸面也不给吗?」 那管家却无奈的笑了笑:「说起来您可能不大相信,咱们东家就是方才走过去的摄政王大人,他亲自吩咐的事,咱们不得不从!」 一室震惊! 众人看向秦霖和她母亲的目光都有些鄙夷,似乎在嘲弄她们竟不知天高地厚的得罪了摄政王! 最后她们都是白着一张脸出去的。 谁又能想到摄政王此举只是为了惩罚秦霖曾经泼过许泠一杯茶呢! 赵显带着许泠去的就是她曾经在那里换衣裳的房间,一进来,许泠难免有些不大好的回忆。 但见赵显始终神色平淡,眉眼间尽是光风霁月,并没有什么尴尬之处,倒是叫许泠显得有些促狭了。 赵显抿着唇让她坐下,又亲口为她斟了一杯茶,送到许泠手里。许泠捧着茶没有喝。 赵显也不勉强,他转身去桌案的里侧站定,随后从暗格里面拿出一个个镶着宝玉的锦盒,款步移至许泠身前,把锦盒递了过去。 许泠望进赵显的眸底,只见里面盛着一汪星光,细细看去,还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些许暗含的期待。许泠被晃了心神,她收回目光,打量了一番手中的锦盒。 v第二十六章[12.18] 锦盒紧锁着,上面的锁是九连环。 不管是从前的永安还是如今的许泠,她们都比寻常人聪慧一些。对这一般人摸不到门道的九连环,她不消小半刻钟就能解开。不过这事只有赵显知道。 以前永安还当只有自己会解这东西,每每在赵显面前就有些小炫耀,赵显对待她总是格外的有耐心,他能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看永安解九连环。 只因为永安专注时姣好而娴静的侧颜让他能直直的看上许久,也不肯移开视线。 直到有一次永安又在他面前卖弄,说要和他比试解九连环,谁解的快就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其实永安知道赵显纵容她,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的提出比试。 一切只因永安自己想去骑马,但成王一直不许,说她的身子骨弱,受不了那等颠簸。所以她就缠到了赵显头上。 赵显听到许泠那样说,眼底有些幽深,问她一句:「你可确定?」 永安点着头:「确定,不改了,你敢不敢与我比试?」 赵显轻笑一声,随手拿去一个九连环,放在手里,没两下就解开了,把永安看的目瞪口呆。 「还比吗?」赵显问永安,永安忙着摇头:「你怎的也会?」 赵显并不回答,只问她:「方才说的可作数?」 最后的结果就是永安作茧自缚,把自己卖了,她被赵显压着过了没羞没躁的一整天。第二日赵显又带她去骑马,但那时候永安的身子都差点散架了哪里还有骑马的心思,全程都窝在赵显的怀里,被颠簸的都快吐出来了。 从此以后她对骑马再也没有什么好感了,也不敢再在赵显面前提起九连环了。 这时再看到这把九连环,许泠微怔了片刻,而后娴熟的解着这把锁。 当锦盒被打开的时候,许泠久久怔愣不已!之间里面摆了几十支玉钗,无一例外都是海棠花的样式。有几支做工略显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不会雕琢人之手。其他的那些一支比一支好看精致,尤其是最右面的那几支,简直比引宝阁里的师傅做的还要好。 最显眼的还是正中央的那支,不仅玉质极好,光泽温润,它的刀法也是丝丝入扣,把海棠花的每个脉络都刻画的清清楚楚,跟活了一样,娇艳欲滴。 许泠怔忪的看了许久,才伸出纤指一一抚过去。 赵显在旁边说与她听:「那几支比较丑的是你刚走的时候我刻的,我当时没有学过,不懂半分技巧,所以刻的比较难看。自你走后,我终日与寂寞为伴,想你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还多。我记得你喜爱海棠花,就让人寻了良玉,亲手做给你……」 许泠鼻子一酸,眼眶立马涌出热意。 赵显继续说着,没打算停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整夜都无法安眠,都是想你想的,悔恨与对你无尽的思念充斥了我的内心。我经常想,你那么胆小,又怕黑又怕鬼,没有我陪着你会不会哭。有很多次我都想拔剑自刎,好叫你在黄泉路上不孤独。」 「可是我不能,我肩上还有担子,整个大盛的兴亡都系在我身上,我就做了该死的懦夫。」 许泠捂着嘴,努力不让呜咽声发出来。那时什么都不懂的她恨透了眼前这个男人,却并不知道他背负了这样多。如今误会解开,她对赵显心疼不已。 「你看,这几支是后来做的,我特地寻了个雕刻大师,学了三个月才雕出这样的东西。」说着,赵显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几支,「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拿着一块玉雕琢,雕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想你从前在我面前笑的眼睛成的半月,想你缠着我问我要东西,想你明明身子很弱,还要为了迁就我故作顽强……」 原来他竟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原来他竟一直念着她!许泠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猛地扑进了赵显的怀里,小声呜咽着。 等她稍微平息些了,赵显才拍拍她的发顶,指着最显眼的那一支跟她解释:「这是我知道你就是我的永安之后做的。我本来想把它送给你做你的及笄礼,现在想来,你上次来引宝阁就是应该就是为了簪子而来,许夫人为你准备好了,我不好越俎代庖,就提前给你。」 赵显亲手取出那支精致的玉钗,许泠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看了许久:海棠花张扬恣意的开着,每瓣花瓣都晶莹剔透,洋溢着生机与朝气,就好像濒死的人一朝见到了希望——与赵显的心境何其相似! 许泠看够了,赵显才把亲手把钗戴进许泠的发间。 人比花娇,又叫赵显定定的看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赵显起身又从暗格里拿出一卷画轴,抻开一看,许泠又愣了! 这分明是她上次来的时候在桌案上看到的那幅画!不过被补上了眼睛,这样一来,她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人,不是她又是谁! 不过这个她似是从前的永安,又有些像如今的她。许泠抬眸疑惑的看向赵显。 赵显轻轻一笑,醇厚的声音就在许泠耳边响起,好听的紧:「你可看出哪点不一样了?」 许泠点了点画上人的眼睛,询问的看着赵显。 赵显果然一笑:「你看,我画的眼睛是你现在的眼睛,你和从前那个你虽然相貌不一样,但是眼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却是一样的,都是那么的清澈干净,看着你,就好像能看进你的心里去。」 所以即使赵显画了她如今的眼睛,放在她从前的脸上,她还是一眼能认得出来。 但这太过虚无缥缈,许泠有些不大相信。 「信我,你的眼睛会说话,当我见到十岁的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种熟悉感。但当时我不敢乱想,才猜不到那竟真的是你。但是我看到你还是不可抑制的关注你,看到你遇到危险就想救你。」赵显又补充道。 怪不得呢,算起来他们没有相认之前,她就被赵显救了三次。 「你可真狠心,把我瞒的那样深!」 面对赵显的控诉,许泠无话可说。当时他一见到她就露出一张黑脸,怪她喽?况且她还听说他接了杨彩君的姐姐进府,许泠没恨死他都算好的了! 想到这里,许泠就冷了脸,虽然后来知道赵显没有碰过她,许泠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连带着,她又想起了他看光她的事,不由语气也冷了:「若是你那日看到的不是我的身子,你会跟旁的姑娘说出那番话吗?」 赵显挑了眉,嘴角也是上扬着,他猛地凑近许泠,把她收入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他觉得无比的安心。 v第二十七章[12.18] 他说:「旁的姑娘?在我眼里,旁的姑娘与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许泠笑了,这一笑,端的是梨窝浅绽,水眸里光华流转,把赵显的魂又给勾走了! 赵显轻咳一声,眼睛却跟长在了许泠身上似的,久久都不肯离开。 许泠被他看的脸红,嗔他一眼,就埋下了头。 心心念念的人而就窝在他怀里,小脸埋在他的胸膛上,触感是温温软软的,让他的心都化了。 赵显握住许泠的小手,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也许这就是命运,让我又寻着了你,上天都不忍心让我们分开。」 许泠埋头在赵显怀里,低低的应了一声,赵显把她收的更紧了。 一室的安好与静谧。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声音有些急促:「王爷,杨家三公子说是有事找您,属下没告诉他您在哪里,不过他有几分手段,眼下都寻到这里来了!」 赵显的神色有些冷凝了,他稍稍松开了搂着许泠纤腰的手,用另一只手为许泠整了整稍稍有些凌乱的衣衫,又为她拢了拢发,才对着外面候着的人说:「让他等着罢!」 许泠抬起了头,有些疑惑,杨祁这时来这里做什么? 正在许泠以为赵显要出门见杨祁的时候,赵显忽的用披风一把裹住她,又细细的为她戴好了帷帽。然后,他抱着她,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而后纵身一跃…… 等许泠回过神的时候,她和赵显已经在引宝阁的后墙外了! 许泠:「……」 赵显扯了扯嘴角,眼里有一丝坏笑,与许泠说:「就让杨三等着,如何?」 果然,永安还是那个永安,赵显还是那个赵显。 赵显就是一头披着清俊外壳的大尾巴狼,表面上高冷孤傲,内则腹黑不已,是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冷起来叫你呼吸都不敢大声,坏起来的时候能叫人恨得牙痒痒! 杨祁站在引宝阁外,眯着眼睛看着引宝阁醒目的招牌,眼里暗流汹涌,最后终究是嗤笑了一声,而后舌头顶了顶后牙槽,只觉得牙根有些酸,一股不服输的感觉油然而生。 赵显,上一世你我明明互不干涉,这一世你为何要抢我的人! 杨祁明知是徒劳的,却还是在引宝阁里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手下明确告诉他摄政王已经走了,他才负手起身,又抬眸看了一眼某个方向,眼里闪过浓浓的嘲弄之色! 有手下神色有异,疾步过来附耳几句,杨祁听了面色未变,嘴角却紧绷着了。 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才转身走出去。走到掌柜的面前,他顿了顿步子,旋即对掌柜的温润一笑:「劳烦陈掌柜代为通传一声,杨某年少,若有不足之处,还望摄政王海涵,下次前去杨某拜访一定带足礼。」 陈掌柜笑着应了,面色未变。等见杨祁阔步走出引宝阁,他才敛了面上的笑意,对着杨祁的背影看了许久——虽只是少年模样,但背影笔直,步伐健稳,不是池中物! 却说许泠被赵显带着出了引宝阁,又腾空翻越了好些屋檐、围墙,直到许泠的小心脏快要受不了,赵显才抱着她停下。 许泠稍稍缓了劲儿之后再去看,才发现已经到了一条几乎没有什么人的街,街上寂静无比,只有谁家看门的大黄狗偶尔吠一声。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匹马,马儿高昂其首,身形流畅俊美,毛色润泽发亮,小眼神里尽是说不清的倨傲。 许泠好奇的看了一眼,忍不住有些想笑,她又看了赵显一眼,越发觉得连马儿都肖主人,这匹骏马随赵显随的紧,连呼吸间喷出的热气都有种睥睨万物的姿态! 被许泠以这样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赵显猜出了她眼神里要表达的揶揄,只能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又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梁。 然后,许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马背上好端端的坐着了。一想到身下就是那匹神态倨傲的马,许泠就有些罪恶感,她怎么觉得……这匹小马似乎有些看不起她?觉得驮着她,有辱她的身份? 许泠俯身看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马儿可着劲儿往上翻的白眼,许泠被它逗笑了,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赵显更无奈了,他看了面前的一人一马,嘴角翘起,一翻身就坐在了许泠身后。 大概是认主人,赵显一上来,小马儿立即消停了,还对着许泠讨好的打了个响鼻,那噗嗤一声把许泠吓得不轻,直接靠在了赵显怀里。再去看马儿,它的眼睛躲躲闪闪,竟是有些委屈。 许泠又被逗乐了,帷帽被挑起,眉眼弯弯,唇畔带笑,梨涡浅浅,着实美的很。 赵显舍不得移开目光,直愣愣的看了许久,看的许泠剜他一眼,他才一脸满足的收回目光。 本来许泠对骑马没什么好感,她还有一次不太好的骑马经历,导致她现在对骑马的印象就是累的筋骨酸疼、身体散架。经过小马儿这样一闹,她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对骑马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它叫什么?」许泠问坐在她身后的赵显,赵显这人不仅贴她贴的近,还用铁臂箍了她的腰,不许她远离。 「忆安。」赵显低喃。 许泠浑身一颤,就听到赵显补充:「我想把我的永安永远种在心里,在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不求她长成参天大树,只求她能叫我在能思考的时间,想到的全都是她……所以,我给这匹马起名忆安,寓意永远记得你。」 「忆安……」许泠也低声呢喃,心中又是一阵激荡。身下的马儿似乎能听懂她的说什么,还配合的甩了甩马尾。许泠失笑。 赵显就拥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纵马疾驰。本是有些燥热的天气,许泠带着帷帽还有些微微出汗。 等忆安开始跑起来之后,就有清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凉的触感,再配着此起彼伏的蝉鸣,许泠的心起了点点波澜,而后一圈一圈的漾开。 许泠发间的清香就在赵显的鼻尖徘徊,她温软的娇躯就在他大掌之握,赵显舒服的微眯起了眼,时不时的俯身低嗅许泠的发丝。 v第二十八章[12.18]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忆安的速度才渐渐慢下来。 这一慢下来,盛夏的炎热立马就扑面而来。不消半刻许泠就出了汗。赵显从腰间拿出一方帕子,耐心又认真的为许泠擦去额间、鼻尖的细汗,深情专注无比,就好像在做一件多么神圣的事一样。 许泠看了赵显一眼,只见他额上的汗顺着额角留下,发间和鬓角都是湿的。他的肌肤比寻常男子稍白一些,在阳光下温润如玉,染了湿意的鬓发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俊美,相反,还给他添了些人味儿,总算不是那么的谪仙了。 他的下巴紧绷着,有一两滴不太听话的就顺着下巴滑进了领口里,他浑然不觉。 许泠想往前挪挪,大热天的,两个人抱在一处儿,能不热吗! 她刚动就被赵显圈了回来,赵显结实的胸膛贴她贴的更紧了,许泠都能感觉到他胸膛的炙热,仿佛含了一团火。 赵显伏在她耳畔,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缓缓道:「你连汗都是香的,这就是……香汗淋漓?」 许泠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变红。 赵显低沉醇厚的低笑声就响起了,听了这声音,许泠的脸也唰的变红了。 仿佛看她羞涩是件多么享受的事情一样,许泠也不管他了,扭了扭身子,想坐正点,好离赵显远一些。没想到赵显放在她腰间的手募地收紧了,把许泠吓得一愣。 几息之后,才听到赵显沙哑压抑的声音:「别乱动!」 许泠不明所以,还有再挣扎,就发现臀后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 若是真的什么也不懂的十四五的姑娘家还好,偏偏许泠上一世和赵显成亲两年,做过那么多没羞没躁的事儿。如今乍一碰上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但略一感受——许泠身子一僵,吓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敢乱动了! 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样!!! 察觉到许泠的窘迫,赵显又是低笑几声,拥着她,与她说:「别动,让我缓一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唇还凑在许泠的耳边,他灼热的呼吸仍旧是悉数喷洒在许泠耳墩上,许泠浑身一颤,继而紧绷起来,却是再也不敢乱动了! 这时忆安的速度已经变成踱步了,闲散散的在路边走着,跟散步似的,时不时还低头凑到几株野花跟前闻一闻,若是不合口味的,它就不屑一顾的绕过,要是闻起来芳香扑鼻的,它就用舌头一卷,一朵花儿就进了它的嘴,然后它三下两下一嚼,一朵鲜花就下了肚。 许泠看的目瞪口呆! 「忆安它与旁的马不太一样。」赵显给她解释。 许泠点头,可不是吗!旁的马儿哪有它这样独特的癖好! 「它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吃草的时候它得挑长得最好看的吃,喝水的时候喂它的人也得长得好看,要是有人靠近它,长的丑的它都是一蹄子甩过去,根本不叫人家靠近。」 「那平日里喂它的人都是谁。」许泠有些好奇,连她这样的刚开始都被嫌弃了,那每日给它喂水的人岂不是倾国倾城? 赵显低咳一声,以拳掩唇:「赵十二。」 许泠脑海里回忆起赵十二——一清秀白皙,倒也算俊俏,就是话有些多。原来这精明的小马儿竟喜欢这样容貌的!。 只不过,让赵字营的执事为他喂马,赵显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又听赵显娓娓道来:「你是第一个能靠近它的姑娘家。忆安虽然只让生的好看的人靠近,但它最讨厌女人的脂粉味儿,在西北的时候那些浑身羊奶味儿的女人它也不喜欢,离它十几步远它就能刨蹄子!」 许泠有些惊讶了,看了忆安一眼,谁知这货竟然傲娇的一扭头,舔花去了,好像不愿意承认赵显说的马是它一样。 这个时候,许泠才看到她所处的地方:原来不知不觉间赵显已经带着她进了山,这里的树木枝叶繁茂,树上还有此起彼伏的鸟鸣,羊肠小道边有清澈的溪流,干净见底的溪水里还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小鱼儿游动的幻影,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铺下一层粼粼金光。 这场景,许泠觉得莫名的熟悉。 看出了她的困惑,赵显告诉她:「这里是桃花山。」 许泠错愕的睁大了眼睛——赵显带她来这里…… 许泠心跳有些加快了,一想到这里离成王很近,许泠就抑制不住的激动,激动过后就是悲哀。 她如今已经换了副身体,她的父亲还能认得出她吗?况且她的父亲母亲在这里生活的这样安逸,已经不问世事了,她再过去打扰,好吗 「你看,这条小溪其实就是桃花溪,我们顺着它走,能走到当初刻着我们名字的大石头,要过去看看吗?」说着,赵显为许泠拿下了帷帽。 许泠犹豫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赵显口中的大石头又叫做永生石、亦或是定情石,据说是月老的姻缘簿上一页纸上的小角,被月老不小心揉掉了,落在凡间就化作了一颗大石头。 相传,若是把相恋的两人的名字刻在上面,能让他们的爱情至死不渝。 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赵显带她来过一次,那时候她亲眼看着赵显一笔一划的刻下她们的名字,还有那句动人的情话。 想必因为到了夏日,天气炎热,又没有桃花可以赏,所以来桃花山的人少之又少,许泠到现在都没有见过旁的人。 许泠对着多年前留下的印记怔怔的看了许久。赵显没有说话,就含笑静静的看着她。 许泠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在那印记上抚了几下,然后她目光下移,视线落在了一行小字上。 ——情难绝,中有千千结。 v第二十九章[12.18] 这行小字本是没有的。许泠抬眸,赵显正一脸宠溺的看着她:「这是我后来添上的。我本来还想添个你现在带的名儿,但一想你乳名还是永安,就没有改。」 许泠闻言,点了点头。确实没什么区别。 许泠又绕着永生石走了半圈,募地停住。赵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有一个地方端端正正的刻着:盛呈恪、盛洛芷。 前面的是成王的名讳,许泠知道的。 「那是邵和长公主的名字。」赵显以为许泠不知道。 许泠却莞尔:「我听过这个名字,幼时父王喝醉了叫的就是这个名儿。」 那字迹也是许泠极为熟悉的,又叫许泠看了许久。 赵显随意的四下看了看,视线落在他手边的石头上时,赵显面色一变,心里顿现八十一名膀粗腰圆的壮汉,每个人都把杨祁吊着打了一顿。 然后他淡定的侧了侧身,用大掌把那块儿盖住,趁着许泠发呆,他飞快的用内力把上面的字迹磨平,见再无痕迹了,他才收回心神。 刚回头,却见许泠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赵显轻咳一声:「我……我在瞧这石头约莫是哪一年的。」 「看出来了吗?」 赵显一本正经道:「大概是我遇到你那年吧。」 许泠:「……」这块石头少说也得有几百年历史了,合着她和赵显都是老妖精?! 赵显正兀自尴尬着 却听到许泠说:「那怎么你手心会有石灰?」 赵显心里一惊,以为自己露馅了,正待露出懊恼的表情,结果低头一瞧,哪里有半点石灰,他的手心明明是干净的! 被他的小姑娘忽悠了!这回好了,自己露出马脚了! 赵显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不确定小姑娘到底有没有看到杨祁留下的刻字,只好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但他心里冷笑了声,即使她生气,他也要把杨祁那厮留下的东西毁尸灭迹! 却见小姑娘掩唇一笑,指了指他脚下。赵显一低头,只见他的鞋面和脚边落了一层洋洋洒洒的白灰。 赵显:「……」 此时此刻,赵显看着面前的永生石,简直想一头撞过去! 再看许泠,却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面若桃花,水眸弯弯,眼里光华流转——能换回她一笑,做什么都是值的! 赵显忍不住移开目光,索性就厚着脸皮一直看了下去,直到把许泠看的双颊飞上红霞,他炙热的目光才稍微收敛了些。 「笑够了?」赵显低声问许泠。 他不问还好,一问许泠就笑的更欢了。 最后赵显黑着脸把许泠拎上了马,许泠还是用一双水眸看他,里面的打趣之意不言而喻。 赵显被看恼了,恶狠狠的在许泠耳边威胁她:「再笑?再笑就在这里把你办了!」 许泠最怕这种威胁,这才收敛一些,小心翼翼的挪了挪,又感觉赵显的那里还抵着她,硬的可怕,她羞愤极了,冲赵显娇嗔:「管好你的东西!」 她的声音本来就娇软,这一喊简直就是娇滴滴的,明明听着是气话,入耳了方觉是在跟你撒娇,赵显越发觉得把持不住了。 赵显:「……」怪他喽?若不是她一直无意识的撩他,他能这般失态吗! 赵显气呼呼的撇开头,不再偷看小姑娘,面上一副光风霁月,不过大掌却一直未离开她的纤腰。 上次他带着许泠去成王那里的时候走了一个多时辰,这般骑马却是快了许多,只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到了那里,许泠却迟迟不肯下马,非说只静静的看她的爹娘一眼就好。赵显默许了,陪着她在马上等了一两刻钟,都没有看见成王或者是邵和长公主出来。 这时忆安突然打了个惊破天的响鼻,直直的把许泠吓得差点从马上滑下来,赵显伸手扶住了,却再也不愿上马了。 赵显嘴角上扬,牵住许泠的小手,就直直的往那几间简单的小木屋走去。 两人还没有走到篱笆前,陡然见到小木屋倏地打开,成王正推着邵和长公主出门来。见到赵显和许泠,他们皆是微怔。 赵显喊他们:「恪叔,姑姑。」轮到许泠的时候,她迟迟未吐出一个字。她怕,怕自己忽然喊出口的是「父王」二字。 成王和邵和长公主都没有在意。 成王淡淡的问赵显:「今日怎得有空来?」,邵和长公主却是在一旁目光柔和的看着赵显,也会看向许泠,那目光也是一样的温柔。 赵显回答他:「显儿今日来是想蹭一顿午饭,不知恪叔和姑姑可介意?」 成王没说话,态度却是默许了,只不过偶尔看向许泠的目光有些冷。而邵和长公主则一直点着头,与赵显说:「你恪叔的厨艺又精进了,正想做给你吃呢。」 v第三十章[12.18] 「还没有问这位姑娘是谁呢?」邵和长公主问。 许泠一下子慌了神,她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求助的看了赵显一眼,赵显捏了捏她的手心,代她回答:「这位是我未来的妻子,鸿胪寺卿许大人的嫡女。」 成王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邵和长公主的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赵显却面色未变,有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许泠这时候只想低下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成王相认。其实她脑海里幻想过无数遍,只不过,每次都只是幻想而已。当现实真的到来的时候,许泠却是手足无措的。 况且,她与她的母亲——邵和长公主一日也未相处过,如果突然认亲的话,只会是无尽的难堪,因为,她或许喊不出那声「娘亲」。 即使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成王与邵和长公主信与不信还是另一回事呢,毕竟这事太过怪乱力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她死了两年之后又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醒了过来。 对于成王的冷脸,其实她是很欣慰的。一个做父亲的见到自己女儿以前的夫君要令娶新人,哪怕有颗再宽容的心,心里也是不开心的。 邵和长公主知道永安郡主是她的女儿,也知道侄子无意中娶了她的女儿,她知道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两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也根本没来得及阻止。还是成王安慰她,说表哥表妹成亲的比比皆是,本没有什么不可,邵和长公主这才稍稍宽了心。 邵和长公主甚至没有来得及见自己的女儿一面,就与她永别了,所以她对永安满是愧疚。 这时听到已故女儿的夫君在他们面前带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回来,还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尽管这个人是她的侄子,她的心里也是有些难受。 「你们会喜欢上她的。」赵显又补充一句,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坚定。 有那么一瞬间,邵和长公主有些触动,她把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 结果成王听了这话,气呼呼的别过头,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的直接回了小木屋里。 邵和长公主的气质虽然看起来有些清冷,其实她是个很随和的人。她待人也和善,尽管她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还是把人迎了进去。 她的轮椅是许泠和赵显一起帮她推进去的。 成王正满脸不虞的在那里做饭,连个后脑勺也不给众人留下,他见赵显他们进来了,一把把厨房的帘子放下了,放下的幅度还有些大。 邵和长公主笑着与赵显和许泠解释:「他其实是怕烟气熏着我们,才放下了帘子。」 许泠乖巧的点点头,目光总是在厨房的那片帷幔上游离,想,却不敢落在邵和长公主身上。 邵和长公主怕她尴尬,拉着她说了好些话,问了她家的府邸在何处,又问她家兄弟几何。许泠一一答了。邵和长公主见小姑娘知理懂事,心里添了一点点的好感。 确实,许泠毕竟曾是一朝的郡主,举手投足间都有些公主的尊贵气息,让曾是长公主的邵和长公主看了,心里更是添了分满意。 但许泠的容貌邵和长公主却不大喜欢,因为许泠的容色实在太出众了,她活了一辈子见到过这样小年纪却这样貌美的人儿不是没有,只不过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她父皇的一位美人,才十三岁,生的姿容无双,她父皇一眼就喜欢上了,当晚就要了她。不过后来那美人有了身孕,孩子快出生的时候一脚踩空,脑袋磕在了假山上,肚子被尖锐的石头戳破,一尸两命。后来她父皇震怒,查出来是被另几个心生嫉妒的妃嫔害的,一下子把那几个妃嫔都打入冷宫,伺候那美人的几十个宫人全都被杖毙,一时间,血流成河。 所以她下意识的就认为生的太美的姑娘只会招惹是非。男人,耽于美色也是不好的。 于是邵和长公主的目光就带着些审视了。 而后成王端着煮好的茶出来,给他们一一斟了一杯,就继续一言不发的回了厨房。 刚煮好的茶总是很烫,那小姑娘的精神似有些恍惚,也忘了这些,伸手就要端着喝,眼看烫着的时候邵和长公主想出口提醒,却见赵显捉了小姑娘的手,一脸的心疼,然后他就亲自吹凉了茶,送到小姑娘唇边,连手都未叫她动。 邵和长公主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生的美也并非那么可悲,只要男人能护得住,女人就是幸福的。而赵显,分明就是能护住小姑娘的那个男人! 再看小姑娘可怜兮兮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红,花瓣似的嘴唇也抿着,看起来委屈极了,格外的招人怜。 邵和长公主突然想,她的女儿在这个年纪,大抵和面前的小姑娘差不多吧。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叫做母爱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充斥了邵和长公主的心,叫她久久愣怔不已。 她的女儿,也该是这么娇气可爱的罢——邵和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移开了目光。 成王本是锦衣玉食的王爷,如今到了这等僻静的住处倒也安生,连做饭都学会了。邵和长公主身子弱,大多时候都要坐下好生休养着,成王怜惜她,从来都不许她做杂活儿,每日除了让她为院子里的花浇水,旁的半点也不叫她碰。 所以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落在了成王头上。其实他们不缺银钱,就是喜欢这里安逸的生活,才没有买下人,免得被打扰。 没过多久成王就做好了饭菜,四个人坐在桌子的四面,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期间邵和长公主想说些话缓和一下气氛,奈何成王正在气头上,她也就忍住没有开口。 论起来,邵和和只在永安刚出生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后来母女分离,直到女儿没了,她也没能见女儿一面。说她狠心也是有的。 当年她一心恨着成王,恨他对她做出那种事。恨他为了帮助他自己的哥哥,夺了她哥哥的权,还始终不肯面对现实。成王又寻到她之后,花了一年多的功夫才渐渐打动她。 如今好不容易和好了,女儿的事一直是两个人一生的痛。 她没有和永安相处过,所以感受不如成王深。成王本就看赵显不过眼,若不是赵显帮他劝好了邵和,他只怕永远都不会让赵显踏入这里。 成王觉得赵显没有护好他的女儿,他爱女心切,没了女儿跟丢了半条命似的。如今又看到女婿带了个貌美的小姑娘来,还说要娶她,叫成王如何不生气! 他本以为赵显也是个深情的,不曾想赵显竟是这般喜新厌旧,永安才去了六年,他竟然就要成亲了!他又把永安置于何地! 自然连看也没有看许泠一眼。 v第三十一章[12.23] 许泠心里难受,就着成王做的饭菜一起咽下去,最后把一碗饭吃的干干净净。 收拾碗筷的时候成王耐不住好奇看了许泠一眼,他就想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赵显那块冰山融了,还巴巴的带到这里给他们看。 这一眼,莫名让成王心里有些酸涩、因为许泠的眼神跟永安太像了! 那是一种孺慕的眼神,虔诚无比,在这个小姑娘眼里,好像他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一样。她的眼睛很亮,似乎有染着层水意,有些委委屈屈的感觉。她就那样看着他,叫成王顿生一种内疚感。 ——与永安太像了!永安每次向他讨东西的时候就是这般表情,每次她犯了错,就是用这种类似小奶狗的表情看他。 成王心神一震,而后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他的女儿明明已经没了,他怎么能认为旁的姑娘与他女儿像呢! 许泠委屈的扁了扁嘴,赵显在一旁捏了捏她的手心,许泠看去的时候,他给了许泠一个叫她安心的眼神,许泠也真的安心了。 吃完饭,赵显就被成王喊进了里屋,两人明显的有话说。邵和长公主就与许泠一起来到了院子里。 许泠的手心都出汗了,她的心兀自加速跳动着,极力掩饰也遮挡不住独自与她的生身母亲相处的紧张与不安。 「你伯父他有个女儿,就是永安郡主,你应该听显儿提起过她,她是显儿的结发妻子。」邵和长公主却突然说出这句话,打破了寂静。 许泠心里一揪,她抬眸看邵和长公主,她正眺望着远方,眼神缥缈,面色辨不出喜怒。许是做久了长公主,邵和的架子一摆,就叫人心生畏惧,差点顶礼膜拜。好在许泠有一身傲骨,又心情复杂,才没有叫邵和长公主的威严摄住。 「显儿宠她爱她入骨,曾为她发誓终身不娶,这个你可知道?」邵和问许泠。 许泠一愣,她实在没听说过赵显竟做过这事,但是邵和长公主为何要把这事说与她听?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来。 邵和长公主从许泠的愣神看出了她的不知情,轻扯了扯嘴角,淡笑道:「没想到如今却为你破了誓。」 许泠面色一白,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看的出来,邵和长公主这是不大喜欢她的意思,所以才提起永安,提起她和赵显从前的事,只怕是想要许泠自己知难而退。 被亲生母亲以这样的口气嫌弃,虽然早已经料到了如今这个结果,许泠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难受。若她还是永安的话,听了邵和长公主此番话定会有些感动。可惜她现在是许泠。 许泠只怯怯的笑道:「摄政王俊美无俦,满京城的姑娘家都想嫁与他。泠儿能得他一分宠爱,已经是极为荣幸的事了,旁的却是不敢奢求,更不敢妄想与永安郡主一般。」 她这话的态度着实是低,只把她往泥潭里推,邵和听了面色却好了些,脸上的笑意也深了些:「只要你好好待显儿就够了。」 许泠点头称是,袖中的手却攥的紧紧的。 赵显出来的时候成王没有来送,他干脆在房间里不出来,连个招呼也未打。从赵显的面色看不出丝毫情绪,叫人很难猜测发生过什么。 他们也没有多留,赵显带着许泠跟邵和长公主告了别,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骑着忆安,但是他们已经没有来时的心境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明白对方心里要说什么。 赵显用手臂圈了许泠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嗅着她身上的幽香,思绪渐渐飘得有些远了。 「你母亲就是那般的人,性子有些清冷、偏执,但心是好的。」 许泠闷着头没有说话。 刚走到有人烟的地方,赵显就为许泠戴上了帷帽,免得被人瞧去了,拐过四成街的时候,却听到身后有策马疾驰的声音。 许泠明显的察觉到身后赵显的身子有些僵,她扭头去看,赵显却用手托着她的脖子,不叫她扭头。 这时,疾驰的马蹄声慢了下来,许泠听到了杨祁的声音。 他说:「原来竟真的是摄政王!杨某寻摄政王多日也未寻着,如今可巧,办事回来竟遇见了!」 赵显慢吞吞的扭过头,见是杨祁,也不惊讶,不冷不淡的与他说:「杨三公子好生能耐,本王闲来无事散步都能被你‘遇见’了。」 这话里自称本王,这是在跟杨祁摆架子了,杨祁面色不变,还是温润的笑笑:「这可不就是巧了!」说着他策马向前几步,就看见了被赵显护在怀里,护的严严实实的人儿。 杨祁的视线直直的落在赵显怀里只露出一小缕发丝的人儿,眸色渐深,里面似乎在翻涌着什么,细看之下却发现什么踪迹都没有。 他听到自己说;「摄政王好雅致,毒刚解了就这般美人在怀,不愧是在沙场上领兵百万的人!」 赵显面色一凛,果然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心知不好,再想去安抚小姑娘的时候,却发现小姑娘狠狠的拧了一把他的大腿。 赵显呼出一口浊气——能掐他就好,意味着她还能生气,只要她不是不理他就好。 「本王如今闲赋在家,不比杨三公子得用,不知杨三公子寻本王所为何事?」赵显眼神有些冷冽,跟下刀子似的落在杨祁身上。 杨祁却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根本无所察觉,敛眉,很恭敬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杨某一直敬佩摄政王有勇有谋,希望得空与摄政王交流一番。」 他话里的‘交流’咬字颇重,其中的意味不必言明。 赵显淡淡觑他一眼,旋即冷然的收回视线:「交流是不必了,杨三公子手段极妙,日后定能位极人臣,何须与本王交流!」 杨祁拱手,口中说着「不敢」,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敢之色,反而十分的坦然,目光还是死死的盯着那露出的几缕青黛,半点也不愿移开,若是他看向赵显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脸黑了。 赵显心里不爽,撂下一句:「杨三公子眼下身负要职,应是很忙罢,本王就先行一步了。」说罢,他就一扯缰绳,忆安就猛地甩了甩马尾,抬起漂亮的蹄子撒腿就跑,别看它跑的极快,其实一点也不颠簸。 杨祁坐在马背上,定定的看着赵显远去的放向、背影挺直、面色莫测。 v第三十二章[12.23] 他突然有些后悔说了这番话,即使说了又怎样,抚慰他那点可怜的信心吗?真是可笑! 杨祁明白自己都在做什么,有些明明是自己最不屑的,却控制不住那颗心,白白的被人看低了去。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他的她,能回过头看他一眼,一眼就够……她会明白,他才是最爱她的那个人,也只有他会愿意倾尽所有去宠她! 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记得前世的事,她还活得好好的,一切与前世都不一样,杨祁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到底纰漏出在哪里,如果,他如前世一般把她留在了晋北,那她是不是还会一直是他的人?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杨祁发了誓,这辈子要对她好,半点委屈也不能叫她受! 却说赵显带着许泠回到了摄政王府,方一下马,许泠就挣开赵显的双臂,负气自己一人在前面走,赵显追上来几次,每次都被她挥臂赶开了,赵显无奈,只好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来。 不用想也知道,杨祁那番话定是想在许泠面前抹黑赵显。不管怎样,杨祁这个人的手段确实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这么多事情,连赵显曾经中毒现在已经安好的事都知道——赵显越发的不想与这人打交道了,更何况这人还觊觎他的女人! 别看许泠人小,但是她生起气来谁都拦不住,脚下更是生风了一般,走的飞快,非是要甩开赵显不可。 赵显到底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许泠走两步,他一步就跟上了,却偏偏还要装着样子,踉踉跄跄的跟着许泠。 许泠走的快,一路上帷帽被风吹起了也不去遮掩,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王府大的侍卫,见到许泠这般模样眼睛都看直了! 美人亦喜亦嗔,笑起来能叫天地失色,怒起来也是百般颜色,反倒是别有风味儿。 一路上赵显没少瞪那些没眼色的侍卫,瞪的那些多看了许泠一眼的侍卫们恨不能以头抢地! 走到了半路许泠又折回头,路过赵显眼睛也不眨的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一看就知道是要离开这里。 赵显这才开始急了,上前一步把许泠拦腰抱起,横在腰间,又把她的帷帽戴好,还用自己的外袍遮了她大半的身子。 一旁的侍卫们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自家主子这是……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这样想着,他们各自咽了口水,开始羡慕起赵显的好福气来,这样一个娇嫩精致的小姑娘,放在他们手里,只怕早就忍不住了,摄政王此番怕是要动真格的了!一时间,他们都竖起了耳朵,皆是屏息凝神,仔细听着室内传出的动静。 却突然见一只屏风横扫出来,直接把站的最近的那个侍卫砸倒了,半天也不敢起来。侍卫们都不敢偷听了,忙正了正面色,一本正经的做起事来。 赵显本先没有生气,见了许泠要离开他才猛地从心里窜出一阵怒火,这把火从心肺处开始烧,把赵显烧的厉害,脑子一热,就横抱着许泠大步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但进了房间他就开始怯懦了,对上小姑娘干净的彻底的眸子,他的脑子竟然有一瞬间的空白,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他只记得自己不想叫许泠离开,所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已经把人抛在了床上。 许泠正愤然的瞪着他:「作何要骗我!」 说着她挣扎着起身,赵显见她还是想离开,心里又是一慌,忙不迭的扑过去,压制住她的身体,声音低哑:「你且听我解释与你听!」 许泠凉凉的看着他,忽然就不动了,只有胸口起伏着,看的出来被气的狠了。 她的眼神冷得刺骨。这眼神突然让赵显想起了——从前的永安最不喜的就是旁人骗她,越是被在意的人骗,她越是难受生气,从前有一次成王瞒着她去喝酒,还骗她说是出去跟太子一起办事去了。后来这事被永安发现了,足足五六天没有理成王,把成王急的成天抓心挠肺的,恨不能立刻回到那天,把酒坛子都给砸了! 赵显越想越是心慌,就怕许泠也这样对他,他急忙捉住许泠的手,呼吸也是急促的:「我是真的中毒了!」 许泠没有说话,也没有表达任何态度,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赵显,赵显的心更慌了,主动解释给她听。 「那日去银角殿救你之前,我赴了小皇帝的宴,吃了些东西,喝了茶,那时已经初显端倪了,我也没在意。等把你救回来之后,我觉得内力流转微滞,当下请了神医为我诊治,这才发现我已经身中剧毒。神医说若是再晚一些发现,三日内,我必死无疑。」 赵显说的真挚,虽是三言两语,其中的艰险也被他一笔带过,但许泠还是从中听出了当时的危险。小皇帝性格阴晴不定,如今年岁大了想揽权本是能猜到的,他又那般仇视赵显,见到赵显从西北沙场活着回来肯定是恨不得立马叫他死掉。 宫里可以算是盛揽琛的地盘,在宫宴上赵显也不能带上很多侍卫,所以若是想制住赵显,宫宴是一个不可错失的好时机,可见其凶险,赵显竟真的去了,只为了救她回来——许泠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感动是意料之中的,但恼怒也更深了:他身上的伤明明还没有好利落,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去救她,又将他自己的安危置于何地?万一他被盛揽琛制住了,许泠不敢想象结果会如何。 她一直都知道盛揽琛心性与旁人不同,感情也较旁人淡漠,但她没想到的盛揽琛竟这样急不可耐,还设了鸿门宴,这是想置赵显于死地! 只怕是赵显算计好了时间,把握着节奏,趁着救她之际脱了身。但如果她和赵显有一个对对方没有足够的信心,现今如何,皆是未知。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小皇帝不会放过他们中任何一人的! 这样想着,许泠心里难免有些动容,不过面上表情却还是那般清冷。 她这时正被赵显压在身下,背抵在软软的床榻上,身子温软,缕缕幽香顺着她微微散开的衣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四散开来,没过片刻就霸占了赵显全部的嗅觉,惹得他额上青筋都突起了,实在是忍得辛苦。 大掌与那片冰肌玉骨之间只隔着几层薄薄的衣衫,现是夏季,天气炎热,穿的衣服也少,所以这几层衣衫根本没有发挥它们本该有的作用,叫赵显隔着它们也能感觉到那片雪肌的滑嫩细腻! 简直要人的命! 在这种时候,赵显却是没有什么闲心想这些,尽管身子难熬,却只能咬牙隐忍着,可劲儿的憋着,口中还不忘解释。 「小皇对我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你知道的,西北的事若是没有他插手我也不会受伤,功劳更是被那杨祁揽了去。那次五通街失火是谁幕后指使的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猜得出来。」 许泠没有说话,只不过有了些反应,她稍稍偏了头,不再看赵显。 她发上的簪子经了这些却是有些松动了,几缕青丝就散落下来,垂在她美好的侧脸旁,越发衬的她雪肤红唇。 衣领也有些松了,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脖颈,顺着往下,是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脯。可能是随了顾氏,许泠这处儿生的格外的好,即使是这样的姿势,形状也依然姣好可观,看起来又十分的绵软,叫人耐不住想伸出大掌罩住,看看究竟是多么的销.魂。 纵使是不小心触到她胸前的衣襟,都叫赵显的心狂跳不止、口干舌燥。 更别提被腰带束着的盈盈纤腰。腰带上绣着丛丛兰草,月白色的,跟她今日的衣裳配极了,正好掐在腰间,把那美好的腰线勾勒的恰到好处,越发显出上面胸脯的丰满。 v第三十三章[12.23] 赵显心里揪的紧,又与许泠贴的那样近,身子早已经不受控制的有了反应,若不是念及她心里正怨着,他立刻就能把她压.下,咬上那瓣惑人的红唇! 赵显吐出一口浊气,思及种种,心中也有些晦涩,委屈之感更是油然而生。 他凑近一分,声音低沉嘶哑:「告诉我,我若是不‘中毒’,你会主动陪着我身边吗?」 许泠后背微僵,抿着唇,垂下了眸子。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虽是有所准备,但亲眼看到许泠的反应,赵显的眸色还是黯淡了下来。 她虽口中说着原谅了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抗拒的。纵然误会解开,伤痛被抚平,但曾经留下的伤疤是需要时间才能消退的,有些或许还会一直留着,醒目刺眼,提醒着人们曾经历的那些不堪。 赵显对前世永安做的那些,对她家人做的那些,始终叫她无法释怀,即使心里明白不是他的错,但心里的那道坎儿却总是过不去。 「你不该骗我的。」许泠只有一句不算是辩解的坦白,叫赵显听了久久没敢呼吸,他缓了一会儿,俯下身,用结实的手臂圈住许泠的后颈,轻轻的把她揉进他的怀里,让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 「你听,我的这里只为你跳动。」赵显顿了好一会儿,好叫许泠听个真切,才又道,「自在五通街见了一面,我们已经许久未见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与你待在一起!我知道,你一醒来就要回许府,你心里其实还是不愿意接纳我,所以才会选择逃避。」 耳畔是赵显沉稳有节奏的心跳声,砰砰砰,一下一下的砸进许泠的耳中,叫她的一切顾虑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表的欣慰与感动。 眼中有些酸涩,许泠眨了眨眼,努力不让泪水落下:「你给我一些时间吧,等我做好准备,就嫁你。」 其实赵显说的也不全对,她不会立即就回许府,至少要陪他一日,好好看看他。 对赵显,许泠心里是隐隐有些抗拒,但是却没有赵显以为的这么深。若是没有经历过那次大火,她或许会躲得远远的,口中说着原谅,实则已经给自己包裹了一层厚厚的茧,只等哪日她想通了,才会破茧而出。 然而赵显踏着熊熊烈火来救她的场景已经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甚至在睡梦中都会出现他那高大的身影,清俊、颀长,叫她安心至极! 经历过绝望才知道逢生那刻的喜悦,赵显就是她喜悦的一切。她只知道,有赵显在,希望就在。 听到许泠说嫁他,赵显灰暗的眸子这才泛上一丝亮光,只是刹那间又消失在一片黑色汪洋中。 「当真?」赵显的手使了些力气,把许泠拥进怀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怕面前的人如从前的永安郡主一样离开他,他都拿了整个大盛来威胁她,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人世间。 他不敢放手让她走,生怕她一旦走了,就再不回头。 许泠轻轻的点了点头:「但你不该骗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欺骗。如果当年的事你没有向我隐瞒,结果或许跟现在不一样。」她挣扎了一下,赵显的手就松了些,她抬眸望进赵显的眼底。 「你对我没有信心,对自己也没有信心。你如何就知道我会抛下你?」 许泠的眼睛清澈极了,红嫩的唇随着她的开口而展示着最美的一面,叫赵显舍不得移开目光,他承认,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他怕她会放弃他。 今日有个杨祁,明日有个小皇帝,后日还不知会有谁,她这么美好,被这么多人觊觎着,他回头想想自己做过的事,简直就不敢再面对她。 好在——她没有放弃他! 「惟愿与你白首偕老!」许泠轻轻的吐出这几个字,脸上不由自主飞上几抹红霞。 听到许泠说的这句话的时候,赵显的心差点就停止了跳动,他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直把这话记下,在肚子里反反复复的咀嚼好几遍,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赵显的眼眶微微湿润,胸膛起伏的厉害。他在许泠的发间印上一个轻轻的吻:「是我错了,以后我定不会再隐瞒、欺骗于你!」 许泠的心也渐渐被抚平了,她的小手轻轻的捧着赵显的脸,感受他面上隐隐的胡茬,心里再次变得安宁无比。 小姑娘的手是那么的软,覆在赵显的脸上,就好比覆在他的心上,叫他的心都化了,连呼吸都是温暖甜蜜的。 赵显双眼赤红的看着身.下的小姑娘——她生的着实是不自知的勾人,那脸,那胸、那腰……又是这样一幅任君采颉的模样,赵显不由呼吸渐深、喉头攒动。 赵显此刻就伏在许泠身上,双腿跪压在她的腿侧,身子微微抬起,如一头矫健的豹子,尽量没有压到许泠,免得叫她难受。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憋的额上青筋都十分的清楚。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隐忍的,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就顺着他英挺的眉、刀刻般的侧脸、颧骨,滑到了下颔处,稍稍停留了一会儿,就落了下去,恰好砸在许泠的胸口,瞬间就在衣衫上化开,留下一点湿痕。 赵显炙热的视线就停留在许泠形状姣好的胸脯上,怎样也不愿移开,他的呼吸十分的粗重,几乎是低喘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如一头猛兽一般把许泠吞吃入腹。 到底是忍住了,如今许泠还小,受不受得住还不一定。况且他们之间还没有正式的婚约,赵显怕委屈了她,就可着劲儿忍了下来。 这次赵显浑身都像着火了一样,连话都不愿意说了,生怕呵出的烈焰烫到她,兀自放低了身子,头埋在她许泠的肩窝,艰难的平复着。 许泠看着赵显憋的难受的样子,有些心疼他,但想到他骗她中毒的事,心里不爽快,有心折磨他一番。 于是许泠细嫩的素手就挑开了赵显的衣襟,探进去,轻抚上他如铁般炽热硬实的肌肤…… 赵显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底蛰伏着辨不清的情\\欲,他哑着嗓子:「永安!」 似一头随时都会爆发的猛兽,危险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好尝尝以身试险的感受。 许泠柔软的指腹在赵显的肌肤上似是不介意的轻轻滑过,跟羽毛扫过一样,让赵显的皮肤泛起一阵战栗,一直痒到尾椎骨。 赵显吞下一口口水,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着,呼吸更加灼热了,空气都被他感染了,变得热气腾腾。一股燥意自胸腔里发出,叫嚣着涌向小腹。 赵显的眸子里隐隐有几分水意,看得出来是忍的厉害了,里面的情意又是真真切切的,就那样深深的看着许泠。 许泠被这目光镇住了,下意识的顿住了,手指也僵在那里。 v第三十四章[12.23] 赵显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还是该死的沙哑性感:「永安这是想用手帮我吗?」 用手……??! 许泠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也在瞬间爆红,恨不能没有听过这句话。 说起来臊的紧:她还是永安的时候身子弱,赵显怜惜她,总愿意忍着也不想伤她,做那事的时候也总是尽量温柔,到最后才放肆起来。实在忍不住了,他就握着许泠的手,乞求的看着她,要她用手帮他…… 许泠根本不敢再想下去,这个时候她的脖子都红了一半! 赵显又低低的笑了,捉了她的手放在唇畔,柔柔的吻了上去。 他不仅吻,还轻轻的舔咬,拨弄的许泠简直想抽回手,奈何赵显的力气大的惊人,自然不是许泠这样细瘦的小姑娘能撼动的。 「摸过就想走?」赵显口齿不清的问她,然后才放下了许泠的小手,「撩了就跑,嗯?」 许泠本能的想躲,赵显已经压下来了,把许泠紧紧的抵在床上,久久未动。 天气本来就热,加上被赵显吓到了,况且又是这个姿势——许泠的心跳加速,鬓间都隐隐有汗意,在赵显眼中,简直就是香汗淋漓了! 不过赵显六年都忍过来了,可见他的耐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纵使温香软玉在怀,他也难受的紧,但还是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忍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约莫是半刻,他才从许泠身上翻身下来,威胁道:「这次先放过你,下次若是再这般撩拨,提前办了你不是没有可能!」 许泠哪能被他一句话就骇住,但到底被赵显渴望的样子吓到了,也没有接话。只不过眼睛偶尔瞥向赵显的那处儿,心里惴惴:他这样,真的不会憋坏吗? 赵显本来好不容易憋下去的火,被许泠这样的小眼神一看,差点又勾起来了。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这样没有自控力,控制不住自己装满旖思的心,控制不住随时起火的身体——赵显有些懊恼,却从未想要改变。 他这一生,只为这个姑娘疯狂。 赵显闷闷的起身,执着桌上的茶壶,根本没理会旁边的杯盏,就着壶嘴咕噜咕噜几大口凉茶下肚,身体才好受些。 许泠也整理了衣衫起身,穿了鞋子,端坐在床沿,抿着笑意、晃着小腿看着赵显。 赵显一回头,许泠白生生的小脸就撞进眼帘,那双水亮的黑眸和丰润的红唇格外显眼,清纯干净。还有那双不停晃的小腿,晃来晃去的,晃得赵显愣是不敢看。 「不闹着要回去了?」赵显的声音还是有些低哑,但比之前好多了。 许泠乖巧的摇摇头:「再陪你一日。」 赵显这才放下茶壶,随意的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茶渍,却被许泠嫌弃了。等赵显高大的身子靠近床榻的时候,许泠从枕边拿出一方帕子,细细的仰着头,伸着细胳膊去够赵显的脸。 然后就轻柔的一点点擦拭,不光是嘴角,还有那略有些寡薄的唇瓣。 赵显的心泛起点点涟漪,还有些空荡的心房霎时就被填满了。 他听到自己无比安心的声音:「好。」似是一个承诺,牵系着两个人,再抬头时,两个人相视一笑。 许泠真的待到了第二日,用了早膳,她还陪着赵显过了小半个上午。 等赵显把她送到许府门口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了。赵显并没有露面,马车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弄的,看起来跟太后每次派来送她的差不多,车夫也是机灵的,装宫人装的惟妙惟肖。 许府的下人们没有半点多想,就恭恭敬敬的让许泠进去了,还顺便给车夫塞了点辛苦钱,许泠都看在眼中,转头就给了赏钱。 等许泠的侧门阖上了,车夫才在赵显的授意下调转车头,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却说许泠回到了许府,见到顾氏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安,生怕被顾氏看出任何不妥来。上次她被赵显软禁的时候,回来就没有多说话,生怕被顾氏发现。这次更甚,顾氏定以为她在太后那里侍疾,没想到她却在摄政王府待了这么几天。 许泠面上还要掩饰的干干净净。 顾氏见到女儿回来自然高兴,拉着女儿问了好一番话,比如在太后那里吃的可习惯,睡得如何,有没有人为难她之类的。 许泠一一答了,顾氏又问起太后的身体。 许泠想去赵显的话,太后在宫里这么些年不是没有仪仗的,况且赵显说的信心满满,许泠就知道太后应是性命无虞的。 与顾氏说了,顾氏很高兴,连连道:「太后心善,定是有菩萨在保佑着呢!」 顾氏又吩咐着摆膳,因为许桐还在官署,许湛又在国子监,所以只有她们母女,吃的倒也舒服。 吃到一半,许泠突然想起少了个人,于是就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问顾氏:「娘,今日怎得不见二姐,她莫不是还在忙着绣嫁衣?」 这嫁衣不单单指嫁衣,还有喜被、以及新妇要献给夫家人的鞋袜等东西,看起来不多,其实都是需要悉心做的,饶是顾氏为许沁找了几个绣活儿好的一起做,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绣好。 离许沁出嫁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许沁整日里闭门不出也是正常的,许泠这样一问本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顾氏古古怪怪的看着她,说:「沁姐儿今日一早就进宫了,皇上下的旨,说是杨美人孕期情绪不稳,要沁姐儿进宫陪陪。你竟没有遇到她?」 许泠的手一软,手中的白玉着差点滑落,继而垂下眼睛,掩饰道:「哦,兴许是没遇到吧。」 顾氏点点头,信了:「宫里那样大,你在太后那里,沁姐儿在杨美人那里,也难遇见。」 许泠心情复杂的吃完一顿饭,心里焦急的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恨不能立马飞到赵显身边问他该如何是好。 v第三十五章[12.23] 若是盛揽琛还有一丝人性还好,只是单纯的召许沁进宫陪陪杨彩君。许泠心知这种可能性很小,她最担忧的就是盛揽琛借故把许沁留在皇宫,做出些什么事,毕竟他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难保没有拿着许沁威胁许泠的心思。 再者,许沁若是有心,出于礼法也会跑去太后的寝宫探望太后,自然就会发现许泠不在宫里的事实,那时要怎么解释,许泠还没有想好。 许泠心惊胆战的陪着顾氏看了一个下午的账簿,心里其实已经翻涌过无数惊涛骇浪了。 如果……许沁真被盛揽琛留着,许泠不敢想象结果如何,只敢在心里祈祷许沁快些安全回来。她甚至悄悄使了青音把这消息传给赵显,想让他想办法。 好在,许泠的祈祷成了真,索性还没到掌灯时分,许沁就回来了,叫许泠头皮发麻的是,她竟带着太后赏赐的一大堆东西…… 许泠不错眼的看着家里的下人把太后赏的东西一件件搬下来,心中只觉得惶惶不已。 顾氏开口问了几句杨彩君的情况,许沁淡淡的看了许泠一眼,把杨彩君的情况说与顾氏听:「哪里是心情不好,表姐分明是没有注意摔了一跤,孩子没有保住,哭了好几天,如今正在榻上养着呢。」 虽然顾氏对杨彩君的印象不大好,但听许沁这样一说,再加上她又是做过母亲的人,自然晓得腹中胎儿对母亲的意义,倒是有些心疼杨彩君了:「难为她了。」 顾氏留了许沁用晚膳,许沁本有些犹豫,抬头看许泠一眼,见她面色慌张,不由心中一凛,更加气愤,也就顺势应承了下来。 没过多久,许桐和许湛也都回来了,许府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的热闹。 许湛几日没有看见许泠,心里竟还有两分想念,用膳时不由自主的坐在了许泠身边。 许家惯常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除了许湛偶尔说一两句话,也没有人开口。 平时一家人在一起用膳的时候,许泠一向照顾弟弟,多多少少会为他夹些菜,今日却一直愣怔出神,几乎没有伸筷子夹菜,只顾着埋头闷吃。 许湛觉得有些奇怪,他又看了平时温柔端庄的二姐一眼,见她也是眉心微蹙,不由有些担心了。 正巧这时上了乳鸽汤,这汤做的鲜美,许泠和许沁都爱喝,今日却没有人动筷子。 许湛心里担心两个姐姐闹了些不愉快,就没有让布菜的丫头动手,亲自盛了两盏,分别送到两个姐姐面前,一脸的希冀。 许泠注意到面前的杯盏,微微一怔,旋即对许湛轻轻一笑:「谢过湛哥儿了!」许沁也是如此,经许湛的一番提醒,她才意识到不妥。 纵使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该在许桐和顾氏面前流露出来,免得事情闹大了,叫许泠被罚。更不应该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不是引得顾氏和许桐自己去猜吗! 「你也多吃些,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读书也累,可不能垮了身体。」许沁对许湛很是关心。 顾氏察觉出了两个女儿的不对劲,有心问两句,被许沁这样一说,注意力都跑到许湛身上去了,又是好一番嘱咐,用完晚膳也没再想起提这茬。 而许桐本来就是个心大的,只当两个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也没多问。 走出顾氏的院子之后,许沁疾走两步追上了许泠:「妹妹今日到我那里坐坐可好?」 一旁的许湛听了,也道:「想来我也有好几日未去二姐那里了,不若一起吧。」 许沁却摇摇头,对他说:「我找永安有些事,你明日再来罢,到时我让刘妈妈做你爱吃的芙蓉糕。」 许湛抬头看了两个姐姐一眼,沉默着应了。他如今已经快十岁了,只比许沁矮半头,生的秀气俊雅,心思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些,虽然有时候难免幼稚些,但更多时候都是聪慧又机智,这时他心里隐隐约约猜到她们之间发生了些事情,也就不好打扰。 等许泠和许沁走到抄手游廊处儿,许湛再也忍不住了,站在她们身后说:「二姐三姐,《礼记·中庸》里有句话,说的是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万事不可混淆视听,须知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看的出来,许湛这是在担心两个姐姐闹矛盾。想着法子劝她们呢。在许湛眼里,两个姐姐虽幼时感情不大好,时有摩擦,但如今她们已经非常要好了。他生怕她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故而出言提醒。 许沁听了步子一顿,不过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心里却一直回荡着这句话。许湛说的道理许沁何尝不明白,只是记挂着那件事,心里只觉得对许泠又是心疼又是失望。 而许泠听了这话,心中一暖,回过头对着许湛微微一笑,才提步跟上许沁。 许湛在游廊处儿呆呆的站了一会儿,问身边的小厮:「你说二姐三姐应是不会吵起来吧。」 小厮躬着身子道:「两位姑娘一向要好,二姑娘又惯常护着三姑娘,不会吵起来的。」 许湛放了心,这才负手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许沁大的院子,立马有几个丫头迎了出来,刘妈妈也出来了。她与许泠身边的沈妈妈是一样的身份,作为许沁的乳母,很是受许沁爱戴。见到许沁身后的许泠,也没有表现的多诧异,就吩咐丫头们煮茶迎客。 许沁让许泠把她的丫头留在了院子里,带着许泠去了她的卧房,还吩咐了不叫任何人进去。 许泠惴惴的坐在榻上,背上冷汗直流,却见许沁从首饰匣子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放在许泠的手心里。 她说:「你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吗?」 许泠猜出这多半是许沁这次进宫得的,到底是谁赐的,她也不敢妄加猜测。 于是许沁就坐在了她身侧,拉着她的手,看进许泠的眼里,一字一句的说:「这是皇上赐下的,他说,许家姑娘都是温婉淑珍,纯善可爱。」 许泠没料想到盛揽琛竟说得出这种话!她的心都揪起来了! 「还是在表姐的寝宫说的。」许沁垂下眼睑,静默了许久,才又道,「他说你这样好的姑娘不应该被摄政王染指。」 「皇上与你说这些?」许泠不可置信。 许沁冷脸道:「确实是皇上说的,隔着帘子说的。后来表姐说太后那里冷清,难免寂寞,我心中疑惑,记得你明明被接去陪着太后,表姐又为何说出这番话。随即我就起身去向太后请安,这时才发现你根本不在太后那里。」 v第三十六章[12.31] 等许沁说完,许泠的后背已经有些汗湿了。她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与赵显的关系。 许沁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几日不在太后身边,就是在摄政王那里?」 许泠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意思不言而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将女儿家的闺誉置于何地!若是叫人知道、被人议论,你还有脸面吗,又该如何自处?」 被这一通话砸下来,许泠没有反驳,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她心里明白,如今虽不似前朝一样对女子束缚过度,但也要女子遵从基本的三从四德,若是有姑娘家不循礼道,多半会声名尽毁。 见许泠似有悔意,许沁心里一软,满满的都是心疼,继而放柔语气:「你如今还小,又美貌,被人惦记也难免,但是你莫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去,你可知道,若是这事被人知道了,轻则被一顶轿子抬去做了那人的妾室,重则削发入庵,只能做姑子去了!」 许泠沉默不言,待许沁还要开口说服她的时候,才抬眸,与许沁说:「二姐可知我在宫里那几日见过太后几面?」 许沁一怔,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后,满脸的惊慌错愕:「你……」 「我只见了太后一面就被皇上软禁在从前永安郡主住过的银角殿,第二日也见了太后一面,见完就立马被送回了银角殿,半步也不允我出去。」许泠的眸子水光潋滟,里面分明写着后怕与不安。 许沁听了这话,本就十分诧异,见了许泠的表情才信了十分,顿时心中一跳,警铃大作,忙握着许泠的手,问她:「他可对你做什么了?」 见许泠摇摇头,许沁才稍稍松一口气,心中对盛揽琛的印象坏到极点:「没想到皇上竟存了这心思!龌龊至极!」 「若不是杨表姐忽然传出怀孕的消息,你日后若要见我,只怕要请旨进宫了。」 许泠说的平平淡淡,许沁却从中听出了有多危险。况且那人是当今皇上,大盛名义上最有权势的人,想做什么,有谁敢拦? 「后来呢?」许沁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了!按时间来算,许泠应是不止在宫里待了一日,第一日是躲过了,那后来呢? 「不知二姐有没有看到一处儿宫殿被烧了?」 许沁心里一沉,就听许泠道:「先前小皇帝就是把我软禁在那里,火起的时候我就被困在里面。后来若不是摄政王赶到,救了我,只怕……」 还没有说完,就见许沁的眼泪已经落下了,那是被吓的,还有无尽的后怕。 「后来的事二姐应该能猜到吧,摄政王赴小皇帝宴时中了毒,我就在王府照顾了他几日。」 许沁把许泠搂在怀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口中喃喃着:「委屈你了。」 这晚许泠在许沁这里歇息的,姐妹两个睡了一张床。许沁身上有种暖香,闻着很舒服,许泠就闻着这味道睡着了。而许沁,几乎是一夜没合眼。 翌日一早,姐妹俩收拾利落了携手去顾氏那里请安。 却没料到顾氏院子里的气氛异常沉闷。顾氏身边的芸香慧香通常都会在她身边说些逗趣的话,若是她见管事、掌柜之类的人,抑或是忙碌时,院子里虽是安静,但总有几分生气在。 而如今,院子里只剩下叫人不安的寂静。 许沁和许泠忽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门口的慧香给她们悄悄使了个眼色,许泠和许沁俱是心中一沉。 帘笼刚挑开,许泠迈步进去,就见一个茶盏将将擦着她的额头飞过,砸在门楞上,碎成一片。 许泠还没扭头,就听到顾氏气愤异常的声音:「跪下!」 许泠和许沁齐齐跪下,跪的端端正正。 「沁姐儿你起来,只有你妹妹犯错,你不用跪!」顾氏铁青着脸。 许沁一脸倔强,背部挺直:「妹妹性子纯善,素来乖巧。女儿不知妹妹犯了何错,索性与妹妹一起跪,况且我是她姐姐,她犯错,也有我看管不力的责任,母亲若要责罚,就连我一起责罚罢。」 这几年顾氏与许沁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与寻常的母女也没有多少差别了,顾氏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儿,也愿意把乖巧懂事的许沁当做女儿疼。但在她心里,最亲的女儿还是许泠。 许沁是顾氏的继女,顾氏不好责骂,而这一席话下来,叫顾氏的脸更冷了几分。 虽然顾氏心里对许沁护着许泠的行为满意,但是在这件事情面前,什么都抵不过她的怒意。 当下就道:「你是她的姐姐,而我是她的母亲,你跟着一起受罚,莫不是要我这个母亲也一起跪着?」 许沁面色一凛,口中道着不敢,却是起身了。 顾氏又道:「你不知她犯了什么错,她自己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且问问她,前几日到底去哪里了?」 许泠低垂着头,没有言语,许沁却是心里一跳——顾氏怎的也知道了这事? 顾氏见到许泠这样不言不语,也不争辩的样子,又是失望又是气愤,简直怒不可揭,直接把手旁的一卷明黄色的布昂扔在许泠的脚边。 许泠没有抬头,许沁悄悄瞄一眼,顿时心都快跳出来了! 以为,那是——一卷圣旨!许沁被赐婚的圣旨就在许家收着,被许桐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许沁早已对圣旨的模样熟烂于心。 再定睛一看,那卷圣旨并没有盖上印章,只是草拟的。 许沁心中惊疑不定,对于顾氏的反应也很是错愕。那可是圣旨!被寻常百姓供奉在祖庙的东西,就被一怒之下的顾氏直接砸在了女儿脚边! v第三十七章[12.31] 好在房间里的下人们早已经自觉的出去了,许沁才松一口气:若是叫人知道顾氏就这样对待圣旨,可是要全家掉脑袋的! 「你既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拿起来看看!」 顾氏的胸口起伏的厉害,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许泠就垂着眸子捡起了手边的圣旨,面无表情的展开。 ——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惇典。咨尔妃钮祜卢氏,乃许寺卿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兹仰承太后慈命,以册泠为皇后。尔其娴熟大方、品性纯善、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徽柔之质,钦哉。 许泠的手一抖,明黄的圣旨就落在地上。 「这是……」许泠有些不可置信。 顾氏冷冰冰道:「是什么你还看不清?你这几日不好生侍奉太后,竟做出勾引皇上的行径!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学的《女戒》、《女书》就是教你这样做的?」 许沁先替许泠喊冤了:「母亲明察,妹妹素来懂事乖巧,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她又生性单纯,生的一副好颜色,被人惦记上也是难免。」 顾氏的面色缓了缓,还是沉着声道:「她若是没有做出格的事,会有今日的圣旨?今日一大早,就有宫里的人骑马而来,送了这卷没有刻印的圣旨,代小皇帝传话,问我和你父亲意下如何。」 许桐和顾氏的意见一样,他们都希望女儿嫁到普通人家,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逸便好。不曾想许泠竟蠢到自己去勾小皇帝,她就这么贪恋宫里的富贵? 想到这里,顾氏就满心的恨铁不成钢。她以为随着年纪渐长,女儿已经不似幼时那般小家子气了,没想到如今她竟做出这事! 生生叫顾氏差点呕出一口鲜血! 其实昨晚顾氏就发现了端倪,只不过当时只以为是两姐妹闹了些不愉快,也没往心里去。她知道如今两姐妹要好,有些事情一旦她插手了,难免会有些偏颇,有失公平。 然而没有想到竟是发生了这事!顾氏开始恨自己当时为何不留个心眼! 许泠僵直着背:「回母亲的话,女儿确实没有见太后几面。」 话音刚落,就听到顾氏手边的另一只茶盏也碎了。 随后,就听到许泠倔强的声音:「在母亲心里,女儿就是那般不知廉耻、贪恋权势的姑娘吗?」 顾氏呼吸一顿,没来及开口,只听许泠又继续道: 「母亲不问女儿遭受了些什么,就兀自给女儿定罪,女儿却是不认的。」 顾氏心中一阵激荡,口中似有涩意。她看向以往宠在手心里的小女儿。她笔直的跪在那里,之前一直低垂着眸子,如今却仰起了小脸。 那张瓷白的小脸今日却带着些苍白,往常一贯红润的唇瓣也失了血色,看起来就招人怜。她生的细瘦,肩膀是那样的单薄,就那样跪着,叫顾氏心里泛起一阵阵的心疼。 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顾氏看到许泠这般模样,作为母亲的怜爱之情开始翻涌。 她的孩子她知道,许泠是什么品性她比谁都要了解,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比谁都不敢相信。但是小皇帝的圣旨都下来了,她又有何不信的? 而听许泠这样一说,顾氏静下来一想,却是也是这样。她都没有问女儿发生了什么就这样责罚她,女儿的心里不定多委屈呢! 况且发生了这事,她第一个相信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女儿,顾氏觉得自己有些不可饶恕。 这样想着,她的面色也缓和了些:「你且说说,那是都发生了些什么?」 许泠没有开口,是许沁解释的。 许沁把昨晚许泠与她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顾氏起先不大相信,但低头瞥见小女儿异常平静的小脸,顾氏心里才翻起无数惊涛骇浪。 小皇帝……竟这般龌龊! 顾氏心里涌起滔天怒意,手紧握着,指甲都嵌入掌心里,她却察觉不到疼痛似的。 这要如何解决,总不能真把女儿送进宫? 但圣旨又明晃晃的在那里摆着,顾氏开始心慌慌。 等听到许沁说许泠被困在火里,顾氏再也忍不住了,从玫瑰椅上起身,忙不迭的拉着许泠左右打量:「叫娘瞧瞧,你可有受伤?」 许泠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女儿如今好好的,劳烦母亲挂心了。」 女儿分明是有些疏远了,顾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听到许沁继续描述着:「后来是当今摄政王冒着险情救下了妹妹,但摄政王不幸受了伤,妹妹就留在摄政王府照顾了摄政王几日,今日才回来。摄政王怕您多想,本不想叫你知道,还特地寻了宫里的车架送妹妹回来。」 许沁这话有几分门道,她没有说赵显是因为赴了小皇帝的宴中毒了,只说他负了伤。这样说也没错,只会叫顾氏认为赵显是因为救许泠才受的伤。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里的时候,顾氏浑身一震,心里突然有浮起一个疯狂的念头——当今的大盛,只有摄政王的势力能与小皇帝匹敌,若是摄政王肯娶自己的女儿呢? 顾氏又忽的想起来,在晋北的时候,摄政王就救过自家女儿数次,现在在这样危难的关头,还是他出手相救,把女儿嫁与他,到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不知道许泠的经历,顾氏或许就会一狠心把她嫁进宫里了,但如今知道了小皇帝做的事,她心里恨不能把小皇帝生吞活剥,哪里愿意再把女儿嫁过去! 在顾氏眼里,就是路上一个不瞎不瘸饿的路人都比小皇帝那黑心眼的人好! v第三十八章[12.31] 但对许家来说,与摄政王结为连理却是高攀了。 先不说听闻摄政王痴情无比,自永安郡主去世之后身边只有一个妾室,现在那妾室也被送到庙庵里了,可见他对永安郡主用情多深。 更何况听说他不近女色,叫他娶自家女儿定比登天还难! 顾氏心中思绪万千,一时间,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愣怔了许久,顾氏才想起来叫许泠起来,看到小女儿的腿都跪麻了,顾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尽量放柔声音:「你可怨娘亲?」 许泠恭恭敬敬的低头:「女儿知母亲为了女儿好,却是不怨的。」 顾氏心里有些苦涩,她心中猜测,只怕女儿不是不怨,而是不敢怨。思及此,她开始后悔,她刚开始为何不选择相信女儿呢? 这时,听到门外慧香的声音:「夫人,听管家说,当今摄政王正在前厅呢,说是有要事求见!」 顾氏浑身一震…… 「快派人去官署传话给老爷,看他可有空回来一趟!」顾氏募地站起身,捏着帕子有些不知所措,又叫管家进来,吩咐道:「好生招待着,切莫怠慢了去!」 就有下人得了吩咐小跑出府,直奔鸿胪寺。管家也诺诺的点头领命,就出去了。 乍一听到慧香说赵显来了,许泠心中也是有些错愕的。她昨晚让青音给赵显传了话,告诉了他当时她的处境,赵显很快就回了信,说叫她别急,他自有办法。 办法就是他亲自登门? 许泠抿着唇,手里绞着帕子,看起来也是有些无措的。 顾氏这才想起摄政王可能是为何而来,与许泠说:「你与我一同去前厅,你先在屏风后坐着,摄政王前来,应是与你有关。」 许泠垂眸应了。 本来顾氏还有些安慰女儿几句,但现在当今摄政王就在前厅等着,她也不好叫人久等。当下愧疚的看了许泠一眼,只打算寻了合适的时候再说此事。 其实顾氏一介妇人前去待客却是不大合适的,好在因为许桐的缘故,她得了诰命,也算是有品级的。眼下许桐又不在府,也只有顾氏能出去招待一番了。 许沁目送着顾氏和许泠相携离开,直到她们走出院子,拐过游廊,再也看不见,许沁才长舒一口气,心里觉得莫名放松了。好像自听到摄政王来的消息,她就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到了前厅,顾氏在厢阁里站了一会儿,迟迟没有走进去。 管家顺着顾氏的目光看了一眼——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正负手站在博古架旁,微微俯身,带着探究性目光打量着博古架上的东西。他穿着一身玄色的直缀,袖口和领口都用金线绣了祥云,腰间的腰带上镶了白玉,看着就贵气逼人。 想必这位就是摄政王了! 摄政王生的很是清俊,面上本没有什么表情,目光落在左侧边的格子上时,却忽的莞尔一笑,这一笑,叫人如沐春风,简直有如神祗。管家的就顺着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摆放着几个精致可爱的小面人,它们虽不大值钱,却是三姑娘喜欢的,于是夫人就允了摆在这里。 管家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素来冷冽的摄政王竟然也会笑,他心中的犯憷之感才稍稍平复了下去,也敢迈着步子上前招呼了。 「这是杨家表公子送的,我家姑娘喜欢,就留下了。」管家笑着指着那面人解释道。 却忽的发现方才还带着笑意的摄政王在一瞬间就黑了脸。 赵显黑脸的时候最是吓人,阴测测的,愣是把管家吓得都不敢大口呼吸了! —————— 却说在九龙殿里,盛揽琛正拧着眉批着奏折,一旁候着的太监总管就垂着眸子静静候着。 这位主子性子大多时候温和的紧,对人也有礼貌,谦和又良善,再加上他身子弱,宫人总是格外心疼他,服侍起来也是很用心。 近来却不知怎的,脾性开始暴虐起来,不和心意就非打即罚,让宫人们都缩着脑袋不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被拖到殿外狠打一顿,一旦惹了圣怒,少说二十大板也是有的。 行刑的都是宫里积年的人,他们自有看门本领,手里板子使了巧劲儿,打的人生疼,又不会立马昏死过去。 上次有个小太监无意中打翻了茶盏,染湿了皇上的袖子。皇上的脸当时就阴沉了下来,黑眸盯着染着茶渍的袖子看了半天,最后轻飘飘的唤人进来,一句话就让那小太监被拖到殿外打了二十个板子。 一顿下来,小太监至今还在床上挺着呢,听说差点就熬不过去了。 如今人人自危。 若说这般改变没有原因,大总管却是头一个不相信的。他在小皇帝身边侍奉的时间最久,也知道好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宴请摄政王那一晚,银角殿着火之后,这位主子就极少笑了,性子也开始暴戾起来。 小皇帝去银角殿的那晚穿的就是被小太监泼湿的常服,那件衣服,只要不上朝、见人,小皇帝就经常穿。 ——只是不知道,小皇帝这般改变是为了当时住在银角殿里的那位,还是因为至今还好好活着的摄政王了。 大总管悄悄拿眼睛瞄了一眼小皇帝,见他的眉头越拧越紧,心中不由开始揪起来,人也站的越发直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脆响,大总管慌忙抬头去看。只见小皇帝手边的茶盏已经被他打碎在地,上好的白瓷就这么碎成一片,瓷渣崩了老远。 大总管心中一跳,忙吩咐人赶紧打扫。 盛揽琛捏着眉心看着这一切且,面色晦暗不明。 v第三十九章[12.31] 大总管见状,心中惶惶,忙跪在盛揽琛身前:「皇上为国日夜操劳,想必是累极了,就让奴才为您揉揉吧。」 盛揽琛抿着唇,下巴的曲线竟有几分男人的刚毅了,他没有拒绝,只眸色深深的看着远方,眼底是掩不住的怒火:「东边的倭寇又开始肆虐,谁给他们的胆子!」 大总管只能说些好话:「东海倭寇与那高丽都是贪得无厌之辈,屡犯我大盛,实属鼠辈。人皆道摄政王文韬武略举世无双,看来也不过如此,不也是未能彻底剿了他们?不若再派他去一次,上次就是摄政王自请,这次匪患又起,他没理由推拒。」 盛揽琛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勾唇一笑,眼底却含着冰霜:「确实如此。」 大总管见小皇帝心情好了不少,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了后宫里杨美人所求,便试探着说了句:「皇上,听闻偌儃宫的那位美人刚小产过,这两日似不大好,正卧床不起,您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提起杨彩君,盛揽琛面上闪过一抹嫌恶,淡淡道:「不去,政事正忙,岂有时间?」 大总管就默默地应了,后退一步,悄悄擦了把额上的汗,再也不言语。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殿外有人急着求见皇上。小皇帝眉心又拢了起来,大总管打量着他的神色,传话出去把人放进来。 大总管静静的抱着拂尘,定定的站在殿角,宛若一座雕像。仿佛什么动静都传不到他耳中。 进来的那人一袭黑衣,大总管瞥见了,眼皮一跳,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只见那黑衣人直直跪下,埋首不起:「禀告皇上,属下有罪!」 盛揽琛眼中寒光一闪,呷了一口大总管刚换上的新茶,轻声嗤笑了一声。就是这一声嗤笑,叫大总管整个人都两股战战,再去看黑衣人,他也是后背都汗湿了。 黑衣人顶着压力,一字一句道:「方才属下发现,关在水牢里的颇吉竟不见了踪迹,属下着人寻遍皇宫也没有找到……」 话未说完,他就被小皇帝用白瓷杯砸了额角,耳边还有小皇帝怒极的声音:「岂有此理!」,话音刚落,就听到小皇帝走下大殿,冲着跪着的黑衣人就是窝心一脚:「废物,要你们何用!」 黑衣人努力辩解着:「属下是遵了您的吩咐每日折磨他,您说的不能叫他轻易死了。他的腿断了,一只手也废了,肋骨也断了几根,舌头、鼻子都被割了,只剩出气的力气……属下们没有料到他这般样子竟也能逃了,是属下之过。」 盛揽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然后就听一声巨响,大总管抬眼去看,才发现小皇帝把书案都掀了。 「他还留下一封血书……」黑衣人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从怀里掏出一截分明是染了血的衣料,上面赫然的写着数十个大字,大总管离那样远都看的清——狗皇帝毁你我盟约,待我回去,定扫平大盛! 盛揽琛看完之后,冷笑着撕了那布料:「呵,毁约又如何?」 大总管几乎已经不能思考了,他只记得,「颇吉」是鞑靼新任小王子的名字,说是被当今探花郎生擒了,押解回京之后就被处决了,怎的如今还活着,还逃了出去? 大总管自知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时间连呼吸也忘了,都是被吓的。却见空气凝滞着,明明是夏日,却似有一阵寒气从脚下升起。 然后就是一阵难耐的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总管就听到小皇帝凉凉的道了一句:「也不必留着你们了。」 大总管心跳漏跳了几拍……你们?大殿里除了小皇帝只有他和那个黑衣人了,小皇帝竟是连他也不想留了? 是了,他知道了这么多辛密,小皇帝又怎会留他! 思绪还没有断,就见小皇帝招了招手,另一个黑衣人阔步进来,一刀了结了犯错的黑衣人,而后带着一身寒气杀意,向着大总管走来…… 前厅里的管家被赵显的摄人目光吓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就见那位清俊的摄政王负着手,目光嫌弃的扫过那几个面人,然后就听到他说:「杨三的眼光太差,这都是些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也往这里送?」 管家闻言一愣,看向摄政王口中「不堪入目」的小面人。这面人精致非常,上面涂的颜色鲜亮无比,在博古架上摆了这样久也未见丝毫掉色,看起来就跟路边卖的面人不一样,是杨家表公子从一支去西方的商队手上买的。 据说这几个小小的面人能抵好几颗珍珠呢,摄政王竟说这它们粗制滥造? 管家正兀自感叹着摄政王眼光高,定是见过不少稀罕东西,才不把这些面人放眼里,却忽的听到摄政王又开口了。 这位素来高冷的摄政王说出的话让管家听了差点仰倒! 他说:「我那里也有几个面人,做工手艺无一不妙,赶明送过来,把这几个破面人换下去。」 在屏风后坐着的许泠听了赵显傲娇的话没忍住,用帕子掩着唇笑了。 赵显习过武,耳力自然异于常人,饶是许泠刻意放低了声,离她近些的管家都没有听到,赵显却听到了那熟悉的轻笑声。 赵显呼吸一顿,继而以拳掩面,轻咳了几句,试图掩盖住方才的幼稚行为。 想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就躲在屏风后面看着他,赵显的眉眼舒展了许多,嘴角也不在绷着了,看起来平和了许多。 许府的管家就在身后看着,见这位祖宗终于没有再黑着脸了,才舒了一口气,却是再也不敢在跟他在一处儿待着了。 正巧这时顾氏撩起帘子进来了,管家就趁机带着奉茶点的几个小丫头走了出去,那步子快的,跟后面有人追着似的。 其实方才顾氏就在外面站着,里面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了她的眼里,所以,此刻,顾氏的心里有些复杂。 她不动声色的往屏风处看了一眼,然后跟摄政王恭恭敬敬的行礼。 这礼赵显却是不敢受的,他虽是摄政王的身份,但面前的人是许泠的母亲,他只好赶紧免了顾氏的礼,口中道着:「伯母不必多礼!」 直接将顾氏虚扶起来了。 这声「伯母」把顾氏叫的一愣,怔忪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摄政王这是在唤她! v第四十章[12.31]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摄政王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而顾氏不过比他大了不到十岁,就被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唤作伯母……顾氏觉得她应该喝杯茶,缓缓! 这句称呼直接暴露了赵显的居心,顾氏没想到他这样直白,连喝了两盏茶才缓过劲儿来。 「摄政王快请上坐!」顾氏礼貌道。 赵显浅笑着,坐下了,手中也执了一盏茶,并不喝,只在手里把玩着。 顾氏看了难免心惊肉跳——摄政王坐的位置侧对着屏风,他时不时的就拿眼睛扫视一遍屏风,好似那是件多稀罕的东西一样! 「不知摄政王前来,所为何事?」顾氏斟酌了一番语言,面上带着笑,礼貌的问道。 赵显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正了正面色:「说起来确实是有要事,只不过此事实在紧急,也就等不到许寺卿也在了,贸然拜访,还望伯母不要责怪。」 顾氏眉心微蹙,也上了心:「却不知是何事?」 只见赵显的嘴角扬了扬:「伯母莫要担忧,总归该不是什么坏事。」 说着,他缓缓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看的出来,他应是极爱惜此物的,把它放桌上的时候,都是极为的小心,生怕它被磕碰到似的。 顾氏看了一眼那块玉牌,顿时就惊诧的不知该说什么。 这玉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是当初她父亲亲手送给她的小女儿的,上面还赫然刻着永安二字!永安自小就一直带着她,虽然有几年被许家本家的姐妹使计诱骗了去,但她早在三年前就要回来了,这三年,她每日都是贴身佩戴着。 而这块玉牌竟然在当今摄政王手里! 顾氏心里清楚,这玉牌比女儿身上戴的簪钗、镯子之类的相比,有分量多了,不必拿出去,就能认出这是她的! 「伯母应是识得此物的罢,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伯母也猜的出。」赵显定定的看着顾氏,目光虽柔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顾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算是彻底明白了赵显的意思。她心里翻涌过万千思绪。 若是没有今日一见,她或许会嫌弃摄政王年纪大,平白占了她女儿的便宜去。但如今亲眼见了他的天人之姿,顾氏心里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样一个天神般的人怎会看上她家尚未及笄的小女儿? 摄政王来之前她就设想过,如果摄政王愿意娶她女儿的话,一切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但是真正等到了这个结果,她却又不敢相信。 或许说,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摄政王没有立场这样做,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又怎会喜欢上一个小他一轮的小姑娘,还愿意冒险娶她?况且世人不是传摄政王最是痴情,也最是淡漠吗? 痴情是因为他始终爱着亡妻,爱的深沉,淡漠则是因为他对旁的女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连先前身边的唯一一个妾室听说都被送走了,据说那个妾室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那个妾室就是杨彩蝶,顾氏多少了解一些,知道这些传闻都是真的,所以心情才更加复杂。 顾氏想不通。 赵显稍稍抿了唇:「许三姑娘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 顾氏收回了心神,定定的看着赵显。 「说起来,伯母应是不大相信,我之前救过令女几次,那时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几年以后再遇,我发现她是我想娶的人,是我决心要好好宠着、护着的人。」赵显的眸子很亮,这一刻犹甚,仿佛若有光。 如果赵显这时候说他看上了许泠,而不是说想护着她,顾氏的面色估计就没有这么好了。 偏偏赵显很会说话的艺术,他比许泠大了这样多,如果直接说他喜欢许泠,恐怕会被旁人当做居心不良,或是癖好不雅的那种。而他直接说他想护着许泠,在顾氏眼里就不一样了。 这一两年,许泠出落的越发的娇美可人了,比顾氏当年的美貌还更盛几分。顾氏眼里看着,心里却隐隐有种担忧,她还小,若是被人惦记了去可怎么办! 好在许泠不爱出门,有时候难免出去也有许沁看着。 顾氏渐渐放下了心,准备给女儿找个能护住她的。谁知却在及笄前出了这样的纰漏,女儿竟被小皇帝看上了!顾氏心里急的不行,偏偏这事许桐还不知道,眼下连个能给她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赵显这样说,明显说进了顾氏心坎里! 顾氏的面色明显柔和了许多,但还是得端着架子,不管面前的人是谁,无论是皇帝还是普通老百姓,只要是来求娶她女儿的,就得受着! 顾氏又喝了口茶,这茶刚煮的时候最香,现在已经微凉了,但是摄政王前来明显有要事,下人们也不敢贸然进来添茶。一盏茶,凉了,多少带着些苦涩的味儿了。 赵显也端着自己的茶盏喝了一口,丝毫都不嫌弃这是凉茶。一点摄政王的架子都没有端。 「此事还是等我家老爷回来再说罢,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主。」顾氏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屏风,悠悠道。 赵显点点头:「是该如此。说来也是我莽撞了,未请冰人就自己前来,于礼数上确实是不大周全,但此事实属无奈之举,小皇帝性情难测,我心中担忧,一时间竟忘却了这些。伯母放心,日后我定会补上。」 顾氏微微一笑,在她心里,危急时刻,这些倒不算什么,主要是难得赵显有这份心。 这时一阵夏风吹来,吹动了前厅里的帘子,直往里面刮,吹到屏风那里,被挡住了才停下。 却勾起了许泠的裙子。 一截浅藕色的罗衫就那样轻飘飘的在屏风边晃了一晃,随即就被许泠发现了,她慌忙的把裙角压住了,心中却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赵显眉毛轻挑,唇角微微上扬了些。心中好笑,小姑娘偷看却忘了藏尾巴,赵显仿佛能看见许泠在屏风后懊悔的不能自已的样子! v第四十一章[01.10] 顾氏的眼角抽了抽,到底忍住了,她见摄政王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相反,面上似乎还添了一种类似于被取悦到的表情,心中松了一口气,扭头扬声唤管家进来:「你再派人去鸿胪寺看看,若是老爷还没有回来,就催一催。」 管家满脑门都是汗的应了,也不知道是在外面热的,还是被摄政王的威压吓的。 不过他还没有走出许府,就撞见了同样满头是汗的许桐。 许桐一收到家中小厮传去的消息,就连忙告了假,吩咐了车夫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这不,刚回来,又急又热,一旁有小厮递上干净的汗巾,许桐接了,随意的擦了擦,问管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可知摄政王前来是为了何事?」 管家刚抹下去的汗又冒出来了,呐呐的不敢看许桐:「老爷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许桐顿时有些胸闷,四年前在晋北的时候他领着小女儿去拜谢摄政王的事情依稀就在昨日,他至今都记得摄政王那张冰块似的冷脸——却是不知如今他亲自前来,是为了什么了。 等许桐迈着大步走了,管家才大着胆子,跟上许桐,附耳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一时间,许桐竟是有些呆怔,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摄政王,竟然,竟然……」要求娶他女儿? 一贯待人冰冷、看你一眼都能叫你体会到寒山凉意的摄政王竟然说要求娶他女儿? 许桐觉得自己的心神可能去天上飞了一遭,落地的时候都有些飘乎了。 管家忙不迭的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其实,还不止这些。」小皇帝做的那些事不好在这里与许桐说,毕竟小皇帝的圣旨都没有盖印,帝心难测,谁知道小皇帝这样做的时候心里是怎样想的呢! 许桐身形晃了晃,还好被管家扶住了,站稳之后,才纠结着一张脸走向前厅。 那般天神一样的人物竟然要求娶他女儿,许桐光是想想就觉得小心肝一颤。 他与顾氏不同,顾氏再能耐,也只是一介妇人,对摄政王的印象不如许桐这个际混官场的人来的直观。许桐这些年虽然不似那些老油条一样精明,但是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许桐还记得,几月前,摄政王还未出兵西北的时候他们曾遇见过,当时他的马车坏掉了,正停在路边修整。可巧那时摄政王的车架也经过那里,见状停了下来,还叫他身边一个很力的手下帮了忙,没几下就修好了马车。 当时许桐就想过去拜谢一番,摄政王却挑开了车帘,淡笑着叫许桐不必多礼,还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说完就放下了帘子,低声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如今想来,竟是那个时候摄政王待他就与以前不同了,那位居高临下的人,敛去了一身的生人勿近气息,竟也是这般的平易近人。 许桐走进前厅的时候,摄政王竟亲自起身相迎,许桐心中早已翻涌起无数惊涛骇浪,面上多多少少也带了些。 相互问候一番之后,赵显就开门见山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求娶令爱。」 刚来得及喝一口茶的许桐听了这话,差点没把口中的茶喷出来……谁来告诉他,摄政王怎生这般耿直? 许桐抽空看了一眼顾氏,顾氏对着他使了个眼色,许桐才自以为明白了,道:「婚姻大事,还要与徐州老家的父亲母亲商议一番。」 话刚落,就被顾氏剜了一眼,许桐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自知说错话了,他委委屈屈耸着肩,心中寻思着,看妻子这意思,莫不是想赶紧同意? 果不其然,顾氏也不顾许桐回来她就要回避了,直接站起身,走到许桐身边把小皇帝做的那些事在许桐耳边小声说了。 许桐难掩震惊,面上也是一派的气愤:「皇上竟然……」 顾氏又是好一番安抚:「我知你也不愿女儿进宫,眼下却没有什么好法子,皇上的圣旨都送到府上了。」 许桐急的团团转:「可是圣旨不能违!」 「虽有圣旨,皇上却没有盖印,他这是何意?」 赵显抿着唇,拧着眉:「小皇帝做事乖张,近日越来越不遵循礼法了,他的心思实在难测。」 也只有赵显敢说出这些话,放在旁人身上,妄议皇上是要被杀头的。顾氏和许桐也就只敢在心里腹诽一番,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的。 顾氏与许桐对视一眼,实在想不出比把女儿嫁给摄政王更好的法子。而且还是摄政王主动来求娶的,可见他对许泠也是有几分喜欢的,至少能护住她。 但是皇上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纠结之处,赵显也站起身,唇角带笑,无限的自信与帷幄在心中,他拱手道:「这个伯父伯母就不必担心了,我自会处理。」 在许桐回来之前,赵显还称呼许桐为「许寺卿」,现在人就在面前,赵显立马改了称呼,直接叫上了伯父。这一声伯父直把许桐喊的似跌进了云里,飘飘忽忽的。 若说大盛百姓与百官最推崇的人物是谁,非摄政王莫属。他不仅文韬武略极为出彩,策论、治匪也别有一套,治国更是励精图治,大盛在他的治理下几乎就是河清海晏,如果没有时不时侵扰的外敌的话,这句河清海晏就更加名副其实了。 顾氏与许桐自然相信赵显的手段。 但事情来得太突然,许桐和顾氏都未做好心理准备,最后竟是忽视一眼,把事情推到了许泠头上:「此事还要看小女的意思,还要派人询问一番,摄政王应是不介意吧?」 赵显往屏风处瞄了一眼,嘴角上扬的更高了,他幽幽道:「自是不在意。」 屏风后的许泠浑身一僵,就听顾氏声音都轻松了许多,把外面候着的管家叫进来,吩咐道:「还不快去把三姑娘唤过来!」 一脸懵逼的管家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心里纳闷着:三姑娘不就在屏风后吗,夫人要他怎么去把三姑娘叫过来? 再看一眼顾氏,只见她几乎微不可查的使了个眼色,管家在许家也算是老人了,早就把主子的脾性摸的清楚,当下一看顾氏的眼色,再联想当时三姑娘是怎么躲在屏风后的,心里立马澄亮了几分。 不就是装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有何难?想当初夫人派他偷偷把老爷私藏了许久的老酒给倒了,后来老爷兴起,派人去挖那坛子酒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藏酒的地方空空如也。当时夫人就是这幅表情,吩咐了他瞎扯,就说是那酒兴许是被嘴馋的土地仙偷喝了。 v第四十二章[01.10] 最重要的是老爷还信了,吓得以后再也不敢把酒埋在地下,生怕再被土地仙偷了去。 管家的山羊胡抖了抖,而后自然无比的退出前厅,又派人悄悄从后面房间唤走了许泠,好在屏风只露了一半,许泠就从那不被外人看到的地方走了出去。 千叮咛万嘱咐让许泠千万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许泠心中明白,又在内室陪着管家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够管家从这里到她院子走一个来回了,才跟着管家,款款走进前厅。 她一进来,顾氏和许桐明显都松了口气。虽然女大男防,但是如今事态紧急,他们却是顾不了这么多了。 许泠看到赵显在这里,脸上浮现出适当的惊讶,而后面上涌上一层绯红,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管家那里得知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唤她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今日穿的裙子很飘逸,浅藕色的,样式简单大方,但穿在身上却仙气飘飘,非但如此,还把她姣好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 赵显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眼睛,低头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唇。 许泠自然而然的向赵显行礼,不知为何,赵显的耳根少见的红了,赶忙让许泠起身,动作得体有礼,叫顾氏和许桐看了都不由点了点头。 尤其是顾氏,她心细,看到赵显的耳根红的时候自然多想了些,也才相信赵显说的「决心要好好宠着、护着」她女儿的话不是假话。 这一个观察,叫顾氏心里更添了几分满意。在她看来,姑娘家能嫁个心悦自己的人是最美好不过的,比起嫁个自己心悦的,总是心悦自己的人懂得疼人。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顾氏刚嫁给许桐的那几年,许桐满心还都是许沁的生母,对顾氏的感情不冷不淡,当时顾氏心里难受的要命,偷偷哭过好几次。好在,现在她才是许桐心尖尖上的人,顾氏的心境才好些。 这时也没有管家什么事了,管家一拱手就要先告退,没想到赵显却看了管家一眼,似笑非笑道:「这次管家倒是没有出汗。」 此话一出,管家差点给跪了。 他之前一直忙忙碌碌,光在前厅外站着,就能被摄政王的威压震慑的满头是汗,更不提如今天气炎热,他又来回几次,尤其是跟着许桐进来的那次,前襟的衣裳都快湿透了。 而方才,他三姑娘在摆了好几张冰盆子的里间待了许久,满身的汗都消了,况且从里间道外厅不过是绕几步路的事,哪里就会被热到! 没想到摄政王竟然如此火眼金睛!管家最后是晃着出去的,整个人都蔫了。 虽然赵显并未拆穿,但是许泠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面上不由开始泛起热意。抬眸悄悄看他一眼,他正一本正经的端坐着,仔细看才发现,他看似很认真的在听顾氏和许桐说话,其实老把眼睛往她身上转。 正巧遇到两人四目相对,赵显丝毫都没有因为偷窥被发现而尴尬,反而挑眉冲她一笑。这一笑,端的是有如寒山融化了,带来一抹春意。 许泠被赵显这个笑晃了心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回过神来,再去看赵显,他正好笑的看着她,仿佛被她方才的样子取悦到的样子。 顾氏和许桐还在说着许泠品性纯善,年纪小不懂事,希望赵显多多包涵之类的话,都没有发现赵显和许泠私下的小动作。 许泠就对着赵显故作凶狠的瞪了一眼,赵显果然很配合,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眉毛都耷在一起了。 那样子,跟许泠欺负了他一样,许泠就差捂着嘴笑了,就听到顾氏唤她: 「永安,你觉得如何?」 许泠愣了片刻,方才顾氏说了什么来着,怎么突然就问她觉得如何了? 顾氏狐疑的看了许泠一眼,见并没有什么异样,只当做小女儿太过害羞了,没好意思开口,于是就再说了一遍:「本来你年纪还小,九月里才及笄,我还想多留你两年在身边的,好好护着你……如今却是没有什么办法了,我只问你可愿嫁与摄政王?」 说到后面,顾氏想到从小就娇养在身边的女儿过不久就要成亲了,成为别人家的人,心里就是一阵难受,声音也哽咽了。 赵显听了顾氏的话却是眼睛一亮,灼灼的看着许泠。 许泠有心安慰顾氏几句,奈何赵显的目光太过灼热,看的许泠都快被烧着了。 最后只好低垂下了头,不过顾氏和赵显却发现,许泠从脸一直红到脖子处,那截白生生的脖颈染了绯色,竟也是说不出的诱人。 顾氏心里明白了,女儿找个样子,只怕是心里已经同意了。 果然,几息之后,就听到许泠蚊芮般的声音:「一切单凭爹娘做主。」 赵显无声的笑了,眉眼间一派的暖意:「既如此,想必伯父伯母应是没有什么担忧了吧。她年纪还小,我们先定亲,等她及笄了,我再娶她过门。」说着,他承诺似的,定定的看着许泠,却是对着许桐顾氏说的,「还请伯父伯母放心,我赵显定会好生待她,定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于是两人的亲事就定了下来,当天赵显就找了太傅夫人黄氏做冰人,来许府提了亲,礼数才算周全了。 虽然事出突然,但是赵显怕委屈了许泠,「六礼」中的一项都没有少。 提亲就是纳采了,然后是问名。互换庚帖之后,等了三日,顾氏又找人排了八字。 算命的是京城最有名望的大师,听说他看姻缘最准。 他看了赵显和许泠的八字之后,只道了一句:「此乃良配,令女和这位公子天生一对,想必前世就是一对璧人。」 顾氏听了很开心,给大师封了个好大的赏,大师也没拒绝,笑眯眯的接了。 那日许泠也陪着,听到了大师的话,还暗自腹诽:可不是吗,她上辈子就和赵显是夫妻,这位大师也不知是有真本事,还是误打误撞蒙对了。 纳吉那日,赵显以雁为礼,还送了许多珍美的首饰到许府。据说有个许府的下人有幸见识到了那些用大箱子都装不下的首饰一眼,差点被满箱的富贵晃了眼,直到好些日子过去,他一闭上眼,眼前还都是那带着金光的珠宝。 就有好些人感叹,许家姑娘的命数好,大的那个定给了当今状元,状元不仅生的俊秀,文采斐然,对许沁更是呵护至极,羡煞了好些人。小的那个就更了不得了,人家是当今摄政王未过门的妻子! v第四十三章[01.10] 摄政王是谁?大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三岁的孩童听了都会应上一句「摄政王就是大英雄!」 战事初歇,大盛的百姓们又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日子轻松,自然有大把时光闲聊。 许泠和赵显议亲的事传出来的时候,百姓们都坐在后院磕着瓜子闲聊:「这位冰面王爷总算是要成亲了,他若是再不定下来,我家那个闺女只怕要等到十八都不愿意出嫁!」 有人听了唾弃一口:「也不看看你家姑娘长的什么样,膀大腰圆的,连个女儿家的娇态都没有,还妄想着嫁给摄政王?你们不知道呀,许三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听许府的下人说呀,比那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人也十分聪慧,不比她那个才女姐姐差到哪里去,连宫里的太后都喜欢的紧呢,这样的人儿才配得上摄政王!」 「不过听说摄政王今年都二十有六了,怎的要娶个这么小的媳妇儿,那位许三姑娘不是还未及笄吗?」 「年纪又算什么,况且老夫少妻才好,那样的人懂得疼媳妇儿,许三姑娘定不会受委屈的。」 就有人隐晦的笑了笑:「说了人家许三姑娘生的美,许是摄政王把持不住了呢……」 不管百姓们私下如何猜测,反正赵显的速度很快,没几日就办好了定亲事宜。 纳征这日,赵显带着一头他亲手猎下的白鹿,身后跟着无数辆马车,来到了许府。赵显带来的聘礼着实是多,足足几十辆马车,里面塞的满满当当,什么千金难买的布昂、难的一见的珍奇古玩,光黄金就好几大箱,在赵显这里,跟不要钱似的,一骨脑的全往许府送。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听着礼官传唱的聘礼清单,嘴巴都合不拢了,都激动的议论着:「摄政王这是要把整个王府都搬到许家呀!」 赵显和许桐都是大方的人,他们吩咐下去撒的喜钱让百姓们抢的浑身是劲,有的人在许府门口呆了一上午,回去的时候本来干瘪的钱袋都鼓囊囊的! 日子也定下了,鉴于许沁这个姐姐九月里出嫁,许府怕忙不过来,而且许泠也小着呢,就定在了明年春天,三月廿一。 这之后,许泠就再不能随意出门了,需要好好在家里准备着待嫁。太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很高兴,听伺候她的宫人说,饭都多吃了一碗,当日她就给许泠赐下了不少好东西,说是给许泠作嫁妆的。 赵显心里还有些不满意,想着今年就把许泠娶回家,不过被许泠嗔一眼之后,他就妥协了。 谁让他不肯让她有半点的不开心呢! 这些日子,许泠被看的紧,顾氏也看的出来摄政王对自家女儿确实是喜欢的紧,有时候那目光能溺死人。顾氏怕在婚前赵显控制不住,对着许泠做出什么僭越的事,就每日派人看着许泠,半步也不许她出去。 不过许泠出不去,不代表赵显进不来。 当赵显在大半夜推开许泠房间的窗子时,许泠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但当认出是赵显的时候,许泠松了一口气,她没有表现的太过抗拒,还对他浅笑了一下。 这一笑,赵显就把持不住了,一个跃身,利落的跳下窗子,径直走到许泠床前,定定的看着她。 因为正是盛夏,天气炎热,饶是摆了冰盆子,许泠也是耐不住热的,每日睡前必须沐浴一番,换上轻薄透气的纱衣入睡,身上的小衣的布料也轻便了许多,带子都没有系紧,生怕捂住汗来。 许泠此刻虽是躺在架子床上,但是夏日的时候她总是怕热,睡得也不老实,一觉醒来被子都被她蹬的没影,从前赵显没少半夜起来为她盖被子。 于是她的习惯便保持到了现在。 薄薄的锦被只堪堪盖住了她的小腹,一片白生生的雪肌就那样暴.露在空气里,不消提那双纤细修长的腿、那圆润可爱的香肩、那精致的锁骨、那白嫩柔软的纤臂、还有她胸前那摄人心魂的浑圆…… 纱衣轻薄,颜色也是浅浅的,根本遮不住半点春光。 赵显只觉自己的鼻子一热,然后就听到许泠诧异的指着他,惊道:「你流鼻血了!」 她这一抬臂,就把胸前的形状勾勒的更加显眼了——赵显的鼻血流的更凶了…… 许泠惊呆了,直接披衣起身,拿出她自己的一方帕子,递给赵显。 赵显闻着鼻尖的芳香,差点又控制不住鼻腔里汹涌的热意,面上却端着一副正经的样子,只不过悄悄的拿眼睛往许泠的胸前偷瞄。 后知后觉的许泠顺着赵显灼灼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小衣带子系的松松垮垮的胸前,白生生的一片,她面上一热,手上收紧了衣衫,却是不管赵显了,扭头就要往被子里钻。 赵显看到许泠生气了,急了,连忙从身后拥住许泠,大掌掐着她的纤腰,哑着嗓子道:「怕什么,从前又不是没有看过。」 这话说的着实是叫许泠臊的慌。 赵显的体温比许泠高上不少,两具身子贴在一起,不一会儿就热的不像话,尤其是赵显还有了情.欲,身上热的跟火炉似的,几欲把许泠烤焦! 赵显抱的紧,结实的胸膛紧紧的贴在许泠的后背上,他似乎很满足的样子,没一会儿就舒服的喟叹一声,还把头埋进了许泠的颈间,细细的嗅着她的馨香。 这样一来,许泠可不就像只小白兔似的,被大尾巴狼刁在嘴边,半点都动弹不得! 许泠暗骂一句「登徒子」,就用力挣开赵显桎梏的手,赵显也不是成心不想放开她,她一挣扎,赵显就顺势松开了手。她扭过头,恼羞道:「这个时辰你来做什么!」 赵显在许泠发间印下一个吻,可怜兮兮道:「想你了。」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叫许泠听了竟无言以对。 赵显就趁着这个空档又把她收进怀里,收紧了双臂——这次是两人面对面了! 不得不说,许泠生的越来越美了,这般在月色下俏生生的站着,跟月下仙子似的,竟把赵显看呆了去。 许泠不由有些气闷,捶了一下赵显结实的胸口,闷声道:「你是不是被我的皮相迷住了?」 赵显:「……」第一次听到姑娘家问他这个问题。 很快,赵显就反应过来,小姑娘这是在吃她自己的醋呢! v第四十四章[01.10] 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身子单薄些,没有许泠凹凸有致,容色也不如许泠娇艳,然而此刻赵显看她的眼神跟看什么似的,难免叫她多想。 不都是说,男人,都食色的吗? 赵显却低低一笑,胸腔震动着,他刮了下许泠的鼻子,宠溺道:「傻丫头,我迷恋的从来都是你,你的灵魂,不管你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在我面前,都是我的永安。」说着,他一顿,声音更低沉沙哑了几分,「你忘了,从前我就对你把持不住……」 被赵显这样一说,许泠想起了从前霸道禽兽的赵显——他总是哄着她做那事,口中说着怜惜她,她也信了。他开始都是很温柔,然而一到后面就忍不住了,每次都非得把她弄哭,弄完之后他还会抱着她好一番认错,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然而每一个下次,赵显都还是那样的禽兽。 偏偏有一次做完之后他抱着永安去沐浴,路上他对她说:「你真是太瘦弱了,什么时候能叫我尽兴一次。」 永安听了当时就恼了,趴他胸膛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弄了三次还嫌少?还不尽兴?他……简直禽兽!!! 当时赵显的眸色就深了许多,里面翻涌着许多东西,直接把永安压在白玉池边又来了一回。后来永安回去的时候一个指头都不想伸,直接瘫软在赵显怀里。 ———— 赵显看着许泠的脸渐渐染上绯色,娇态十足,不由眸色一暗,大手移到许泠脑后,轻轻一压,然后吻上他肖想了多时的樱唇。 许泠的唇跟她的人一样,又甜又软,嫩的不像话,叫赵显流连忘返。 赵显吻得忘乎所以,只亲吻许泠的唇还不满足,索性撬开了她的唇,捉住了那条香软的小舌,可着劲儿的品尝。 许泠被赵显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显的舌已经溜进了她的嘴里。她努力的想推拒,却叫赵显更加兴奋,舔过她口中的每个地方,还不罢休。 霸道又温柔,好似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吃的啧啧有味。 一吻结束,许泠的腿都软了,差点被赵显吻晕过去。 赵显扶着许泠的腰,把她没什么力气的手臂架在他的肩膀上,吻向许泠小巧的耳垂,再然后是她的脖颈…… 许泠闭上了眼睛,睫毛颤了颤,声音跟小猫似的,呢喃着:「别……」 赵显呼吸一紧,口中的力道又加深了几分。 到底是怜惜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灌了多少凉茶,赵显才平复下来。 「作何要穿这样的衣裳?」赵显的声音还有些低哑,拥着许泠在榻上,问她。 许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本来就有些松垮的衣裳现在更加松了,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不由面上一赤:「这样热的天气,我不穿这些,还能穿袄子去?」 赵显拧着眉,手揉着许泠腰间的软肉:「窗子还不锁死,万一有歹人进来可怎么办?」 许泠抿唇无言,心里想着——你不就是那个歹人吗? 「我们的亲事总算真的定下来了,但是一日不娶你,我就一日心中难安。」 许泠咬着唇看赵显:「是不是小皇帝那里又出什么事了?」 赵显点点头:「咱们议亲的消息刚传到小皇帝耳边的时候,他硬生生把大理石的桌案都掀了。不过据宫人说,他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没有多气愤,晚膳的时候还多用了一碗饭。」 许泠拧着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总觉得小皇帝不该这样简单的放过了他们。 「不过小皇帝近日也挺忙的,说是东边倭寇又开始在海边流窜了,抢了不少东西。大臣们都急着上折子,要铲平东瀛呢。」赵显最近已经不大上朝了,但是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许泠心中了然,倭人贪得无厌,不想着自己劳动,偏想着不劳而获,窃取大盛百姓的劳动果实。每次剿匪之后,不出两年,倭人必定来犯,与那高丽人一个德行。高丽更是恶心,把大盛的习俗都给学了去,还口口声声说是他们的老祖宗留给他们的。 每思及此,许泠心中就腹诽:难道高丽人的祖宗不是大盛人吗? 面上自然带了嫌恶之色:「没有办法永绝海患吗?」 赵显沉吟片刻:「永绝倒是不可能,把高丽和东瀛收入囊中,让他们归顺于我大盛,想必就不敢再作乱了。」 这是他几年前就有的想法,也做过些策划,只不过因为种种羁绊,从未行动过。 「小皇帝此次的意思还是叫你去?」许泠更关心的是赵显是不是要离开。 对许泠来说,如今的赵显算是她的依靠。东南海事,一战少说也得半年,只是不知,待半年后赵显归来,大盛又是个什么光景,她又是个什么光景。 赵显却挑了眉:「他是想叫我去,不过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许泠有些好奇,但是赵显刻意卖关子不告诉她,许泠就往赵显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赵显果然眉眼舒展开了。 「还记得程香吧,她夫君齐副将是个难得的将才,我有意锻炼他一番。」见许泠似有担忧之色,赵显摸了摸许泠的发顶,「他是自愿去的,你放心,此去并无多少危险,三年前我已经把倭寇元气大伤,这次他们定会有来无回!而且此时成功之后,齐副将就能稳升将军了。」 原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这样想着,许泠倒是理解许多。 「日后等程香姐姐的孩子出生,我们便做他的义父义母如何?」程香为她做过太多,许泠简直无以为报,就想着对他们的孩子好些。 赵显果然点了点头,却忽的俯身,在许泠耳畔低低道了句:「其实……我更喜欢你给我生的孩子。」 这晚,赵显在许泠这里呆到天色将明才离开。 走之前又拥着许泠来了个深吻,吻得许泠晕头转向的,回过神来的时候,赵显已经跳窗离开了。 v第四十五章[01.10] 许泠困极了,一夜相当于没怎么谁,刚开始是赵显搂着她一同躺在榻上聊天,后来许泠倦了,赵显就看着她在他臂弯里睡着。但是赵显身上很热,许泠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哪里了,他就控制不住。 所以就没有睡好。 赵显一走,许泠倒头就睡,清晨的夏日还有几分凉意,没过几瞬许泠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白英几个丫头就在外间干着急,平日三姑娘虽偶尔也会懒床,但最多只会懒上一刻钟,哪有像今日一样,眼见都到巳时了还没有动静,连每日到顾氏那里请安的事都忘了。 于是只好扯了个借口,说是三姑娘身子稍有些不大爽利,夜里没有休息好,今日才耽误了去。 顾氏一听急了,非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不可。好在大夫没请来的时候许泠就醒了。 几个丫头们虽然没有问,但是许泠想到贪睡的原因,难免有些羞臊,不由脸都红了。 白英还犹犹豫豫的问:「姑娘可是热了,脸都热红了?」 许泠摇摇头,正经道:「是有些热了,再加两个冰盆子罢。」 小丫头们得了吩咐,立马就去搬了两个进来,室内一下子又凉快不少。 梳头的时候,辛夷指着许泠耳后的小红点,诧异道:「咱们昨晚明明熏了香的,怎的还让姑娘被小虫子咬了?」 许泠听着辛夷懊悔的声音,面上红了红,轻咳一声,手中收紧了衣领,宽容道:「夏日虫子多,被咬几口也是难免的,怪不得你们。」 好在许泠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未经人事的,没见过吻痕,又听许泠说的跟真的似的,也就当做这是被虫子咬的了,立马就有人送来了一瓶袪痒药,口中还道:「姑娘,您千万不能因为痒就挠,有些虫子毒性大,挠了以后是要留疤的。」 许泠抿着唇没有说话,心道:还好今日穿了个半高领的纱裙,若不然,被她们看到她脖子、胸口上也满是红点,岂不是要禀了顾氏,叫人在她房里洒些药驱虫了? 顾氏心疼女儿,就免了许泠请安的事,还允她今日可以待在院子里好生休息,不用跟着她学管家,几位女先生那里也不用去了。 不过却注定许泠今日不得清闲。午后,她正躺在葡萄架下看书,就听到辛夷汇报:「三姑娘,前院说好像是杨家表公子来了,来拜见了夫人,还说想见你。不过夫人没有应允,说你今日有些头痛,不便见人。」 顾氏这般做再正常不过,尽管杨祁是许泠的表哥,但是如今许泠已经定下了亲事,女大男防还是要有的。况且杨祁曾经还来提过亲,只不过那时没有同意罢了。 许泠眼睛没有离开书:「然后呢?」 「然后杨家表公子就离开了,不过离开之后他让人送来了一些补药,说是要给您补身子用的。」辛夷悄悄的打量了一眼许泠的脸色,犹豫道,「不过,听门房说,杨家表公子面色看起来很是憔悴呢,应是瘦了不少,穿衣裳都没有从前丰神俊朗了。」 说起来,自从上次和赵显一起见了他一面之后,她就再未见过杨祁,只偶尔从旁人口中得知杨祁现在很得小皇帝看重,吩咐了好些事情给他做,听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却是不知今日怎得有时间了。 「与我说这些做什么?」许泠微微蹙了眉,不大想听关于杨祁的事。 上次进宫之前,杨祁明明知道一些事情,却不告诉她,只叫她不要进宫。可是太后还在宫里病着,叫她如何不挂怀? 进宫之后她就被小皇帝幽禁了,看的出来,杨祁也是知道的。 他太过自私,做的事情叫人琢磨不明白,许泠也不好对他妄下评论,以后只管躲着他便是了。 又过了些日子,开始多雨,天气稍稍凉爽了些,眨眼间离许沁成亲只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许府上上下下都忙的紧。 许泠也被顾氏揪着开始管家,顾氏有意锻炼她,就把大厨房一应的事务都交给了她,还拨了身边的慧云给许泠,免得许泠什么不懂,被有些胆大的下人给坑骗了去。 这样一来,许泠连坐下喝茶的空档都没有了,每日忙的跟转起的陀螺似的,每晚回到她房间的时候都过了戌时,只草草沐浴一番,倒头就睡。有时间都不等头发擦干,就睡得香甜,每每都是白英悄悄拿了绢帕轻轻绞干,才放任她睡着。 期间赵显耐不住,又来了一次,不过这次许泠睡得特别沉,赵显把她亲的都快呼吸不上来了,她也没有醒过来。 赵显好笑的吻了吻她的发顶,看着她染了绯色的小脸出神许久,眼里是将要溢出的柔情。 她应该是累极了,呼吸间都带着可爱的轻鼾声了,听的赵显的心都软成一片,简直想把她揉进怀里。 却又心疼不已,粗粝的指腹在她嫩白的脸上流连了许久,抚平了她眉心的轻皱。 直到赵显要走的时候,许泠都没有醒过来,赵显无奈,把腰间佩戴的玉佩塞到了许泠手里,还给她盖了盖被子。 赵显招手唤来了青音,低声嘱咐她一定要照顾好许泠,青音低着头恭敬的应了,赵显才跳窗离开。 第二日的时候许泠自然什么都不记得,醒来却陡然发现手里多了块价值连城的暖玉。许泠心中跳了跳,摆手吩咐:「把阿容唤过来罢,今日要她给我梳头。」 梳头的时候,许泠询问似的看了青音一眼,果然见到她点点头。 许泠松了一口气,把暖玉串了跟红绳,就戴在脖子里。当时辛夷她们几个还好奇这暖玉是哪来的,许泠就随意的扯了个出处,也不管她们信不信了。 离许沁的婚事越近,许家就越是忙碌,进出许府的人也越是多,好些相熟的宗妇和贵女都相携在许沁未出嫁之前来看她,还带了一些礼物。 许泠忙的紧,自然是没空招待,好在还有顾氏和许沁。 论起来,办婚事的时候只有新嫁娘是闲人,什么都不需要帮忙,只要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就成。 许府唯一一个不忙的人就是许沁了,许泠还感叹过,说羡慕她,没想到立马被许沁刮了鼻子:「还说羡慕我呢,等明年三月,你不就能自己体会其中滋味了?」 v第四十六章[01.17] 那些宗妇贵女们和八面玲珑的顾氏叙话之余,总是不忘记夸赞几句许家姑娘好,然后再状似无意的提起许泠,隐隐透出想见一见的意思。其实无非是看许泠是当今摄政王未过门的妻子,都想来攀攀交情罢了。 也有些看不上许泠,觉得小皇帝迟早是要掌权的,摄政王日后未必有今日的荣华,也就懒得来套近乎。 顾氏心里门清儿,她每次都推脱道:「泠儿她近日在学管家,我把府里的好些事都交给她了,整日里忙的紧,我一日都见不了她两面。」 知趣的人就不再提此事了,还夸赞许泠:「想必以后也是位娴淑贞良的人儿!」 许沁出嫁前一晚,许泠抱着枕头来到了她的院子里,可怜兮兮道:「二姐,今晚我能与你一起睡吗?」 许沁听了这话,眼圈立马红了,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下子就砸下来,把许泠砸的也很是伤感。 沐浴完之后,已经不早了,姐妹两个亲亲密密的睡在一张床上,许泠仰面看着床上的床幔,心中有些感慨。四五年的时光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时间仿佛还停留在晋北的那个春天,许沁怕妹妹受罚,偷偷替许泠抄了两本的《女书》。 一眨眼,她成为许泠也已经有四年多了,许沁这个贴心的姐姐明日就要出嫁了。 许泠心中有千万思绪,便扭头看了看许沁,却发现许泠正侧着身子看着她。 眼里满是不舍与希冀,还有莹莹的泪花。 许泠的心神晃了晃,握住许沁的手,安抚:「姐姐哭什么,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应该高兴才是!」 许沁摸了摸许泠的发顶,强笑道:「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被被人骗了去。」 「姐姐你也是,别委屈了自己,若是有人欺负你,别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惩戒他,就算是姐夫要欺负你也不行!」许泠说的信誓旦旦,认真的小模样却把许沁看笑了。 「你这样瘦小的人儿,如何惩戒欺负我的人?」许沁笑问许泠,话里有掩饰不住的揶揄,「总不会是要摄政王大人替你出手吧!」 许泠红了脸,索性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了。 这时听到了许沁身边大丫头倚翠的声音:「二姑娘、三姑娘,夫人过来了。」 两姐妹立马披衣起身。 顾氏看到许泠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虞,只道:「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你姐姐说,你先去为我们煮些茶,听你父亲说你上次煮的铁观音不错。」 许泠知道顾氏这是有话要对许沁说的意思,她低头瞄见了顾氏怀里的小本本,想起什么,耳根红了,快步走到茶房躲着了。 等茶煮好的时候,顾氏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差不多了,许泠进去的时候,顾氏正与她说些体己话。 许泠略一打量,就发现许沁的脸红的跟抹了胭脂似的,这一刻,她美的不可方物,许泠看呆了几瞬,心里想着:孟家表哥倒是有福气,娶了她姐姐这样有灵气的人儿。 第二日天色未亮,许沁就被喊醒了,又是一番沐浴更衣,许泠也早早的醒了,就在一旁或是等着,或是看着。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喜婆开始给许沁上妆、梳头,许泠看着许泠娴静的样子,想着等她出嫁之后,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心中就是一阵难受,眼圈也红了。 反倒是许沁把许泠好一番安慰。 还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婆子笑道:「三姑娘如今伤感,等明年三月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呢!」 满室的人都笑了,许泠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 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有人在喜房外面喊着:「迎亲的新郎倌到了!」 喜房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推着许泠要她出去,代许沁考较新郎倌一番。 许泠出去的时候,孟怀瑾带的人已经答对了第一个问题,走进了许府大门。这时是徐州许家的许潜和许澈在出问题。 这次徐州来了不少人,嫡长孙许潜和二房的许澈是主要代表。 孟怀瑾到底是当今状元郎,学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许潜和许澈也不是一般人,问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旁人听了问题就开始拍手叫好,期待着状元郎被难倒。 孟怀瑾带了好几个交好的同窗,其中还有杨祁。那几个同窗都是好面子的,年纪又轻,也爱争强好胜,许潜的问题一出,没过一会儿他们就想到了答案。 许潜面不改色,许澈却笑了笑,抛出一个最难的问题。 几个同窗们都锁着眉思索,半天也没有想好,旁观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道:「许家人当真是学识深厚,问的问题把状元郎都难住了!」 还有人悄悄打听许家这两位公子的名讳排行,暗里留了为自己亲眷相看的打算。 这局是杨祁答的,答案很精妙,叫许澈高看了他一分,然后放他们进去了。 再然后,是许湛出题。出的题目刁钻的紧,这是许湛读了许多书,糅合了术学、易道、天地经纶、五湖志等内容于一体,才想出的一道问题。 别看孟怀瑾是他表哥,但这人娶走了他姐姐,许湛一点也不含糊。 这次杨祁没有说话,是孟怀瑾自己答的,他只略一沉吟,轻易就给出了答案。许湛面上的震惊掩饰不住,失落的看着孟怀瑾领着一帮人走进了许沁的院子,隐隐还带着几分欣喜。 许泠便站在喜房外,眼圈还有点红,看的出来与许沁难舍难分。 她今日穿的也很是鲜亮,顾氏特地为她用软烟罗做的裙子,浅绯色的,腰间的腰带上还镶了颗鱼眼珠子大小的红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光,晃住了好些人的眼睛。 杨祁这日穿的也是喜庆的颜色,面容因为许沁和孟怀瑾的亲事而添了些气色,瞧着虽有些憔悴,但也是很有风采的。 v第四十七章[01.17] 触及到许泠的那一刻,杨祁的目光顿了顿,没舍得移开,就那样贪恋的在她脸上徘徊。 她又长高了些,一个夏天过去,她不仅没黑,反而更加白嫩了,看起来跟一口水嫩嫩的豆腐似的,只要一掐就能出水。身子好像长的更好了,身上的纱裙也掩不住她姣好的体态。 更不说那眉眼如画的一张脸,生生叫好些人看呆了去。 杨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总算是收回了那有些焦灼的视线,有些阴沉的扫视过周围看呆了的人,眼底有一抹戾气滑过。 被这么多人看着,许泠有些不大舒服,只问了孟怀瑾一个问题:「你以后可能保证会好生待我姐姐?」 孟怀瑾敛了神色,认认真真的承诺:「你且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姐姐,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许泠眼眶微红,侧身开了门,让喜婆背着许沁出来…… 周围的人都对这对璧人口中说着不带重样的吉利话,许泠看着他们极为般配的身影,心里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祝福。 希望他们能白首偕老,一生幸福如意! 许泠眉眼带笑的看着一身喜服的许沁,眼角却是微红,有人道:「许家姑娘感情好呀,瞧三姑娘多舍不得二姑娘!」 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许沁听了却是身形一僵,转过头来,定定的凝视着许泠和许湛的方向。她蒙着盖头,孟怀瑾却知道她的意思,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许泠和许湛面前。 许沁握住了他们的手,说出的声音都带着些哽咽了:「好好的,乖~」 许湛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虽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却又是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子就落下:「二姐放心……你也要好好的!」 「嗯……」 等许沁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的时候,许湛和许泠还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发着呆。 过了许久,许泠拿出帕子,为许湛轻轻的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许湛一下子就扑进许泠怀里了。 一个从来都是一副稳重老成模样的半大少年却是哭了出来,在他姐姐的怀里。许泠任他哭着,还是不是摸摸他的头安抚他:「二姐又不是不回来了,二姐夫疼爱她,定是顺着她来。」 等哭够了,许湛才不好意思的抬起脸:「三姐,你明年也要出嫁了,我也舍不得你!」 许泠心里暖暖的,刮了刮许湛的鼻子:「那是明年的事呢,你现在就舍不得了?」 许湛严肃的点点头,问许泠:「摄政王待你可好?你且放心,我日后定会好好读书,做大官,然后保护你。若是摄政王敢欺负你,我就剥了他的……」 话未说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咳声,还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许湛僵硬的扭过头,就见院门口站着一位颀长清俊的男子,他今日没有穿看起来就很清冷的玄色衣衫,而是换了一身绛紫长袍,脚下踩了一双云靴,就那样施施然的站着,无尽的清贵之气在其中。细细去看,才发现他的嘴角带着些笑意。 这人……不是当今摄政王又是谁! 方才那声轻咳便是他身边带着的人发出的,许泠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赵一。 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许湛咬着牙,面色隐隐发白,不仅是因为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场听到了,更因为这个人是当今大盛最不能得罪的人。 尽管心里又是尴尬又是懊悔的,许湛却没怎么表现出来,只有一瞬的呆愣,旋即就恢复如初。 倒是引得赵一高看了他一眼。 这时,赵显迈着长腿走了过来,他身高腿长,几步就离许泠姐弟很近了。许泠能感觉到她身边的弟弟貌似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赵显在她们面前三步远处顿住,微微俯身,星辰般的眸子看着许湛,低低的问:「若是我欺负你姐姐,你待如何……剥了我的皮,嗯?」 许湛紧紧捏住了衣角,低着头,心里吓得要死,嘴上还是愤然道:「你若是敢欺负她,我定不会轻饶你!」 赵显忽的就低低的笑了,还揉了揉许湛的脑袋,温声道:「你且放心,我纵使负了天下人,也不会负她的!」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不由让许湛有些错愕,这时他才敢抬头看看赵显。 赵显眼底的真诚不是骗人的,眸子里干净又清澈,写满了坚定。 许湛扭头看了一眼他三姐,却见昔日也算温婉的三姐正嗔视着当今摄政王,还有些许情意在其中,摄政王也温柔的回视她,眼底是溺死人的柔情。 许湛募地耳根一热,这才意识到摄政王跟三姐是真心相爱,呐呐道:「方才我……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只是觉得您平素太过冷峻……」 赵显莞尔,接道:「所以觉得我老牛吃嫩草?」 许湛脸都红了,有口辨不清,只能可怜巴巴的向许泠求助。 许泠本来正看得有趣,难得见这个一向稳重的弟弟出现这样尴尬的一面,被许湛小眼神一瞧,才意识到这时再不出声就不大好了,她轻咳一声:「你这时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时候,迎亲的人早就走了,来许府贺喜的人也都在前院,下人们也都忙的紧,后院的人少的可怜,所以赵显才得了空子找过来。 赵显定定的看着许泠,并不打算移开那带着热度的目光,一本正经的解释着:「我自然是来送贺礼的。」 「不过,最主要是来看看你,算起来你我已经有一月未见了。」这话是对着许泠说的。 v第四十八章[01.17] 赵显说的一月是众人眼中的,其实他已经暗中见过许泠两次了,不过有一次许泠正熟睡着,自然是不记得。 说话的时候,宠溺的不像话,一旁的赵一听了,摸了摸胸口,还好,小心脏没有被这中语气酸的晕过去。 赵一无言的看着赵显,他算是发现了:自家主子,自从跟许家三姑娘定亲之后,就时常一个人傻笑。 有的时候正看书呢,却发现他手中的书好久都未翻页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家主子正捧着书乐呵的傻笑呢!有时候是在赵字营,看着满院子忙碌的兄弟,慢慢的就开始双眼放空,一个人看着远方发呆,嘴角噙着一抹甜腻的笑意。 后来兄弟们一讨论才发现,原来自家主子眺望的方向正是许府的方向! 赵一面无表情,显然已经习惯了,许湛却看得满脸通红。 于是心善的赵一就带着许湛悄摸悄离开了,还暗中赶走了院子周围的下人。 等不相干的人离开之后,赵显才一把把许泠收入怀里,头埋在许泠的肩窝上,贪恋的嗅着她颈间的幽香,许久,才哑着声音:「想你了!」 许泠怕被人看见,红着脸推开赵显,声音弱弱的:「那天晚上不是才见过吗?」 「不够!」 这时的赵显跟个孩子似的,粘人的紧!好在许府的人实在是忙,顾氏和许桐也忙着应酬,才没有人来打搅。 「还要等到明年春天,未免太久了。不若我跟伯父伯母提一句,下个月你就嫁给我罢,我等不及了。」 许泠捶了赵显一下,被赵显顺势捉了手,握在手心里,还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你当成亲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说旁的,就是嫁衣也得绣俩月呢!」这话不是虚的,越是贵重的嫁衣,越是需要精心制,有的贵女的嫁衣绣上三个月也是有的。 许泠又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还要准备好些东西呢,二姐出嫁前就准备了半年呢!」 「那些嫁妆什么的,不必准备了,反正日后我所有东西都归你管,到时我会提前派人送些东西过来,做你的嫁妆。」赵显抿着唇,说完之后才察觉说的有些不大妥当,又解释,「我是说不用准备这么多,因为我已经都给你准备好了。」 许泠莞尔:「若是都叫你准备了,那母亲可是要伤心了。」 世间母亲皆是为儿女着想,恨不得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儿女,顾氏也是这样。对顾氏来说,嫁妆再多也不嫌多,她还怕女儿没有东西傍身会被夫家欺辱呢! 在许泠还小的时候,顾氏就已经着手为许泠准备嫁妆了,这十几年准备下来,已经差不多了。但结亲的对象毕竟不是一般人,顾氏起先觉得给女儿找个老实上进的书香子弟便行了,一辈子不求富贵荣华,只要和乐便足够。所以准备的嫁妆对那样的结亲对象来说,是及其丰厚的了。 但是等未来女婿成了当今摄政王,再加上他送过来的聘礼那样的多,顾氏心里有些没底,自然就想给女儿添些嫁妆。 连徐州老夫人都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其中还有许家在京城的几个铺子。 见许泠软硬不吃,赵显无奈,心知这事没得商量了,就换了个话题:「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行及笄礼要请的人可请好了?」 「正宾请的是太傅夫人黄夫人,她是我画艺的师傅,德才俱修,由她来做正宾最稳妥不过。赞者是程香姐姐和叶菁,你看可行?」许泠一一道来。 赵显颔首,酝酿了片刻,才道:「那日成王和邵和长公主也会去,不过掩饰了身份,你最好有个准备。」 许泠怔忪了片刻,抓住赵显的袖子,急急地问:「你说什么?」 「是邵和长公主主动与我说的,成王也没有反对。」赵显观察着许泠的神色,生怕她会感到有压力。 见许泠只是有点紧张,并无不安,赵显舒了一口气,又把许泠脸侧的碎发拢在耳后,细细的解释,「他们会扮作普通观礼的宾众,只是来看看你。」 许泠呢喃着:「他们……要来?」 说话间,泪水已经汹涌流下了。赵显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就心慌,连忙从腰间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有些笨拙的为许泠拭泪。 「乖,莫哭了,这不是好事吗?我知道你心中想念他们,却不敢去拜访,也不敢把身份说与他们听,怕他们不相信你。可是你可有想过,永安在他们心中是怎样的存在吗?」 许泠愣了。 赵显俯身在她耳畔低低道:「这些年成王一直记挂着你,过的其实并不舒坦。下次找机会与成王说了罢,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许泠心中一动:「那,邵和长公主呢,可要告诉她?」 赵显揉揉许泠的脑袋:「看缘分吧,她若是有心,自然会知道的。」 许泠心中顿时一松,此番解决了一件困顿她多时的事,面上也带了笑:「听你的!」 赵显把她的柔臂搭在他的肩上,叫她圈住她的脖子,然后伸出铁臂,一下子就掐着许泠的腰把她抱了起来,随即走了几步,在一桩粗壮的柱子后面停下,把许泠抵上去,声低沉沙哑:「我为你解决了这件事,你说说,要如何谢我?」 许泠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却是不敢看赵显了,怕被他灼灼的目光烧到。 赵显低笑一声,对许泠的反应很满意。 正待赵显要压上许泠的唇时,许泠轻笑一声,看到赵显看她看呆了去,就低头往他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这一口可见是用了力气,咬的赵显直吸气。 不过还是没有放开对许泠的桎梏。 于是许泠就瞅准地方,在她方才咬过的地方又使劲咬了一口,咬的比上一口还狠。 赵显吃痛,这才放开了扶着许泠纤腰的手,移开之前还不忘捏一把。 v第四十九章[01.17] 许泠脸上又是一热,没有浪费机会,趁着这个空档一下子就跳开,还扭头对着赵显张扬的笑笑:「总不能一直叫你得手吧!」 赵显咬咬牙,嘴角却扯起一个轻佻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姑娘活泼乱跳的身影,一字一顿道:「小!妖!精!」 「如果我是妖精的话,那我应该是朵海棠花化成的精,那你呢,冰块精吗?」许泠丝毫不怕,依旧笑靥如花。 赵显黑了脸:「……」我是虫子精,专吃海棠花的那种!!! 许泠自然看出赵显只是做出凶狠的样子,其实并没有生气,所以才敢这样胆大妄为,谁叫赵显愿意这样宠着她呢! 后来,等赵显走之后,许泠捂着嘴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两颊生红,直到见辛夷寻过来,她才提步走出去。 辛夷见自家主子一直捂着嘴,心中好奇,难免多看了几眼。 许泠心中臊的不行,脑子里全是赵显把她抵在柱子上狠狠亲吻的画面。 他的手甚至伸进了她的衣衫里,她的腿也被他圈在他腰间,还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那里的灼热与坚硬…… 这样想着,许泠的脸更红了。 辛夷更好奇了,还有些担忧:「三姑娘,您莫要伤心了,仔细哭坏了惹的二姑娘担心,夫人和老爷也是要担心的。」 辛夷只当许泠是因为许沁出嫁了,心中不舍,才躲在这里偷偷地哭泣,哭得久了,脸可不就憋红了! 况且许泠眼角因为先前赵显的作弄还带着一抹红,看起来就像是狠狠哭过的,不过这是女人眼中的样子。在男人眼中,许泠这般面若桃花的样子,简直就是蚀骨的娇媚了,叫人看了就想把她揉进怀里狠狠的疼爱一番! 许泠绷着脸,不好说话,因为她的唇被赵显吮吸的都有些肿了,火辣辣的,一放开手肯定就能被人看见异样。 于是许泠就一路捂着嘴,找了条近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好在许府的下人们都很忙,且都在前院,少有人在这里转悠,所以许泠还算顺利的回到了她的院子。 索性直接在屋子里躲了一天,晚上用膳的时候许泠还不肯出去,因为她的唇还有些红肿,叫顾氏看了肯定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惹得许府的下人私下里感叹:「咱们三姑娘跟二姑娘感情真好,二姑娘一出嫁,三姑娘把自己关屋子里哭了一天,听说连夫人都不让进呢!」。 不管旁人怎样说,反正许泠一天没有见人,等第二日嘴巴消了肿,才肯走出房间,去给顾氏请安。 许桐听说了昨日的事,对小女儿很是关心,还叫下人给许泠煮几个鸡蛋,口中道:「我瞧着眼睛好像哭肿了,一会儿让你母亲用煮好的鸡蛋捂捂。」 然后才安慰许泠道:「明日你二姐回门,不是就能见到她了,哭什么。你及笄那日她也是要回来的。好在你二姐嫁的是知根知底的人,孟家人也喜爱你姐姐,日子不会难过的,你自是不必担心。」 说道这里,许桐想起了另一个女婿——当今摄政王,面色就有些纠结了,道:「摄政王那里就难了,他位高权重,咱们得罪不起。不过若是他存心欺负你,为父拼了老命也要护你。」 顾氏闻言嗔了许桐一眼:「你当摄政王那日的话就是说说而已?他既说了要好好待永安,就会做到,你莫要杞人忧天了。」 许泠对于许家人动不动就以为赵显要欺负她的事感到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温暖。 这时却听到顾氏拆她的台,许泠听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哪里就哭肿了眼,分明是才睡醒,眼睛没睁开!」 许泠尴尬的笑笑,还听许桐在那里辩解:「她昨日哭了一天,眼睛哪能不肿?她们姐妹感情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氏也不与许桐争辩,等鸡蛋煮好了,剥了壳,就让许泠闭了眼,在她眼皮子上轻轻滚了滚,口中还道:「好好,就你眼尖,行了吧,赶紧收拾收拾去你的鸿胪寺吧!」 许桐不说话了,讪讪的闭了嘴。 许湛和许泠在一旁看的乐呵的偷笑。 翌日,许沁回门,顾氏见她体态娇弱,面若桃花,添了些为人妇的韵味,便知道孟怀瑾待她是不错的,心里点了点头。 许泠也很开心,拉着许沁的手,两个人说了小半天的悄悄话,若不是孟怀瑾来寻,她们能叙上一整天。 又过了几日,就到了九月廿一,这日是许泠十五岁及笄的日子。 一大早许泠就被白英几个丫头从架子床上喊醒了,一番沐浴之后,就擦干了发,换了衣裳,脸上也点了妆容。 这妆并不算多浓,看起来大方端庄,还在眉心点了一点朱砂,看起来灵动许多。许泠生的好,一身的冰肌玉骨,青黛只披在肩上,衬的一张小脸雪白,红唇黑眸,别提多招人了。 行动间似弱柳扶风,纵使端坐着,也是香风袭袭。 点妆的妆娘对许泠赞不绝口:「奴家给京城贵女们描过这样久的妆,从未见过生的这样齐整的姑娘。瞧这皮肤,比水豆腐还白嫩,比人家抹了脂粉还要好看!」 屋子里的人也都点头附和,还有人道:「三姑娘不仅生的好,才气也是不差的,品性更是极嘉,听说今日的正宾是当今太傅的夫人呢!」 「三姑娘是黄夫人唯一的入门弟子,能请到她也不稀奇。不过听说前些日子秦国公家的嫡孙女儿及笄请她,她都未去呢,可见三姑娘确实是不错的!」 被人当面议论容貌,许泠多多少少有些不大舒服,但念及妆娘也是为了讨喜,也就没有怎么在意。眼见话题终于转移了,许泠隐隐松了口气。 赐字文书、酒具、冠笄、盥盆、香炉、蒲团、托盘等需要的物品都准备齐全了,就等着时辰了。 赞礼到位之后,对参礼人员做了简单介绍,然后开始唱赞歌,这便开礼了。 顾氏和许桐作为主人先入席,赞者是程香和叶菁,她们将宾客引入席之后,许泠作为笄者就出了东房。 v第五十章[01.17] 今日的宾客来的极多,大半是冲着许泠「摄政王未过门的妻子」的名头来的,有些顾氏没有发请帖也来了,倒是不好撵出去,毕竟来者是客,顾氏俱吩咐了下人好生伺候着。 许沁也回来了,看着许泠目光又柔又暖。 大抵程香和叶菁特地在家里练过,给许泠梳头的时候梳的很是娴熟,没多久就梳好了一个随云髻,露出了许泠光洁的额头。许泠和她们互揖。 这时,笄盘进,只见里面放着一支华美非常的簪子,正是顾氏先前在引宝阁订做的,因为赵显特地吩咐过的缘故,这簪子做的及其用心,叫好些姑娘看的移不开眼。 正宾黄夫人在盥盆里洗了手,拭干之后,黄夫人接过冠笄,为许泠戴上,并祝词。 然后许泠回到了房间,穿上了褙子,再回到席前。 她心里记挂着成王和邵和长公主,却也记得行礼之时不能乱看,只偶尔在抬头的间隙瞄一眼宾客的方向。 也是她运气好,第二次就寻到了邵和长公主的身影,她今日穿的与一般宗妇无二,正微笑着看着许泠,眼里有着温柔与包容。她身边就是成王,显然赵显已经跟他说了许泠的身份,此刻他看着许泠,眼里隐隐有泪花,嘴角却是含笑的,激动又感动,很欣慰的样子。 许泠心神一震,不敢再看下去,生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扑到成王怀里。 黄夫人赐了「宜娴」二字给许泠,是对她最美好的祝愿。 接下来就到了行礼的时间,许泠分别对着顾氏许桐、黄夫人、天地分别一拜。 顾氏此刻也是眼角含泪,看着从小就宠着的女儿长大成人,她心里更是感慨万分,又是感动,又是欣慰。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耳其守之。」顾氏说训词的声音都是饱含着深情的。 许泠垂首恭敬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在宾客席里的成王忽然抹了一把眼泪,这时的他无比感谢把他女儿娇养这么大的顾氏。许泠低头聆训的模样,这时候与从前那个依偎在他怀里撒娇的小永安重合了,成王心中激动不已,想起女儿的重重,虽见女儿与从前生的不一样,但是那一颦一蹙,无不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这回成王彻底信了赵显的话。 而邵和长公主也看的发了呆,她想起了她几乎未谋面过的女儿。她想,那时她错过了女儿的及笄礼,女儿没了母亲训词,她心里该多难受呀!不免也是悲从心来。 差不多就礼成了,成王带着低落的邵和长公主先行退场了,许泠只来得及看到他们离开的背影,嘴唇翕张了几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套礼下来,把许泠累的着实不轻,顾氏心疼她,早早的允她回去休息,后面招待的事就由她和许沁来做就好了。 许泠谢过顾氏,拖着沉重的心情,在一众丫头的搀扶下回到了她的房间,草草的卸了妆,倒头就睡。 白英几个丫头只当她是累极了,当下也不敢打扰,收拾完就悄声退了出去,好让自家姑娘能好生休息。 其实许泠并没有谁,她把头埋在锦被里哭的很凶! 赵显跳窗进来的时候,她的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被外间的丫头们发现。 赵显一阵心疼,缓步走过去,在她床畔坐下,抱起她收入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莫哭了,今日应该高兴的。」 也是神奇,闻到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儿的时候,许泠就知道赵显来了,等赵显一开口,她就奇迹般的被抚慰了,也不哭了,只管把小脸埋在赵显怀里,乖的跟只小奶猫似的。 却因为哭了太久,一直打嗝。 许泠有些羞赧,索性把头埋进赵显的怀里,也不管满脸都是涕泪,一个劲的全蹭赵显衣裳上了。 赵显好笑的摸摸她的脑袋:「你行礼的全程,我都看到了。」 许泠顿了顿,赵显竟早就来了,她竟没有发现?想来应是他自己寻了个暗处的地儿,没叫任何人发现。 就听到赵显用宠溺的声音说:「能看到你长大,你的生命里有我的存在,我的记忆里有你的一切,真好……」 —————— 时间飞快,一眨眼已经到了深秋,许泠院子里只有几株许沁送过来的名为「十丈珠帘」的菊花还在顽强的开着。 这日刚落过一场雨,几乎能化为实质的寒意袭来,正是秋风瑟瑟。 许泠院子里扫地的小丫头都不想串门了,三四个坐在屋里围成一圈嗑瓜子,口中还道:「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呀,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落雪了。」 「等到了冬天,咱们能在一处儿玩雪呢,三姑娘善良大方,总是允了我们顽的。」 有个小丫头想到什么,喜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到了冬日,春天还会远吗?三姑娘出嫁的时候咱们肯定能得不少喜钱呢!二姑娘出嫁的时候,赏给我们的糖可真好吃,不知道三姑娘成亲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再吃到了。」 「能吃不到吗,三姑娘比二姑娘还大方,况且夫人疼她,咱们又是她院子里的人,三姑娘肯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一时间,几个小丫头都喜不自禁,就盼着许泠赶紧嫁出去呢! 正巧白英路过,佯作怒道:「你们倒是悠闲,主子整日里忙的一日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你们还有空在这里嗑瓜子叙话,当饷银是随便拿的?仔细我禀了夫人,把你们调到盥洗的地方去!」 小丫头们都知道白英虽看起来严厉,但脾性好,见她没有蹙眉,便知她并没有生气,就笑嘻嘻的跟白英闹:「白英姐姐,上次分与你的糖你吃完了吗?」 白英拧了拧一个小丫头的耳朵,笑道:「就想着吃,当心三姑娘捉了你去做绣活!」 这话自然是往夸张了说。许泠每日看起来确实很忙,其实有顾氏和赵显暗中体恤,她吃的香,睡得也香。 v第51章[01.27] 嫁衣自有赵显特地寻的人做,许泠只用每日去看上一眼便是。顾氏本来想让女儿多多少少动几针,后来琢磨了半天,觉得如果女儿那只能勉强绣个胖蛾子的绣技如果往嫁衣上招呼,没得糟蹋了东西。 赵显知道了这事之后,把许泠好一番嘲笑,惹得许泠差点没趴他胸口上咬一口。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赵显特地让许泠拿出了她曾经绣过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可爱,最后还磨着许泠给他做了个荷包,上面绣着青石。 赵显收到荷包的当天就得意洋洋的戴身上了,还招摇的难得去了趟早朝。 大臣们都是眼尖的主儿,自是一眼就发现了赵显腰间的东西,立马就有人上赶着奉承道:「摄政王今日佩戴的荷包着实是不错!」 赵显挑着眉,很享受的等着得到旁人艳羡的目光。 那位大臣见平素清冷的摄政王竟然因为他一句夸赞而停下看了他一眼,观面色也没有不虞,心下一喜,脱口而出: 「这只荷包做工妙极,瞧把这玄武绣的,活灵活现的,栩栩如生!」 玄武是神龟,而许泠绣的是块青石…… 据说,那位大臣至今还记得摄政王的黑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从今以后,他梦中都会梦见摄政王一身寒气的黑脸看着他,面无表情,吓得他都不敢起夜! 因为最近顾氏看的严,加上有些事要忙,赵显才收敛了些,算起来,他已经有半月没有来许泠这里了。 不过礼物却是没有断过,今日送些新鲜的葡萄,明日送些好看的首饰,有时候送的礼物不只有许泠的,许家人都有份。 许桐的是珍奇的古玩,顾氏的些养颜的方子,许湛的是文房四宝,各自针对喜好来,叫人半点也挑不出错处。 这样一来,许家人待赵显的态度也好了些,尤其是许湛,总算不是每天担心许泠日后被赵显欺负了。 十一月的时候,盛揽琛立了后,皇后是秦国公家的嫡孙女秦霖。 许泠不知道盛揽琛为何选了秦霖,按理说,秦国公只是勋贵,国公府除了比旁的人家贵气些,并没有显眼之处。盛揽琛那样的性子,立后也该选了家世好些的姑娘,才能更好的掌权,让朝中众臣归顺于他。。 后来赵显解释给她听,她才明白。 盛揽琛是个有野心的人,却待人淡漠,没有真心,这样的人最容易猜忌旁人。 所以他宁愿选个看起来家中没有实权的皇后,也不愿扶起能威胁到他权利的世家。况且,据说秦国公家中还发现了祖宗留下的藏宝图,听说里面的财物富可敌国。 不过盛揽琛也确实是顺利揽权了——赵显自夏天以来就很少参与政事了,把手中明面上的权利都放给了盛揽琛。 一些人还以为摄政王要隐退了,还暗中观望呢,不过却迟迟未见赵显上书请辞。 摄政王这职位,除了他自己请辞,纵使是小皇帝也无可奈何。还有官员想拿了这事做文章,说小皇帝年纪渐长,过不了几年便及冠了,能独当一面,摄政王一定是贪恋权势,不想放权。 然而事实却在那里华丽丽的打了他的脸,人家摄政王手上已经没什么权利了,整日里闲着在家为他未过门的妻子画小像,叫旁人看了都想与许家人说让摄政王与许三姑娘尽快完婚吧,免得看着摄政王闲的发慌。 小皇帝立后之事未必不是想着揽权的意思,立后之后,他就名正言顺的能够掌权了,谁也不能阻拦! 不管旁人的生活过的如何,许泠的日子着实是舒坦。 她每日只要去绣房看一眼,再去顾氏那里请安,然后就可以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嫁姑娘了,也算是享受她最后的闺阁时光。 不用跟着学管家,也不用算账,许泠每日就拿本书,闲闲的往美人榻上一趟,大半日就过去了。 最近顾氏吩咐厨房给她做的汤更是从来没有断过,许泠有次好奇,问顾氏这些汤是做什么用的,难不成是强身健体? 顾氏点点她的额头,放低了声音,神秘道:「这些呀,你日后就知道了,你二姐出嫁前也是日日喝的。」 许泠不明所以,也没有追问,只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害人的就成。 没过俩月,她发现自己的肌肤更白嫩了些,看着也比从前更美貌,没有那么的青涩稚嫩了,添了些娇态。有时候许泠自己看着镜中都能看呆了去,别说旁人了。 于是顾氏就更不允她出门了。 不只容貌,许泠的气色也好了许多。不过让许泠汗颜的是,她这两月来,胸脯又长了些肉,腰身更纤细了不说,臀部也更加圆润了,每日沐浴的时候身边的丫头都会看呆一会儿。 许泠只当是这幅身子的底子好,别看顾氏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身上的肌肤还是白嫩嫩的,打扮起来比有些二十出头的妇人都貌美,许泠也得到了几分遗传。 眨眼间就到了腊月,顾氏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几支,许泠在大厨房做了些腊八粥,顾氏尝着不错,让她多做了些,给相熟的世家送了去,摄政王府也没落下。 早上送的粥,赵显中午就来了,披着一身的风雪,胡茬满脸的,把许府的门房都吓了一跳,看了好几眼才认出面前这人正是往日那个衣裳都一尘不染的摄政王,赶忙行礼开了门,还让他身边的婆子赶紧跑到后院报信。 因为到了腊月,无论是官署还是学塾都放了假,所以许家人齐齐在家。 顾氏和许桐都被赵显的模样吓了一跳,顾氏看了他半天,颇为关心的问了一句:「贤侄近来可是忙的紧?」 赵显含蓄的笑笑:「也算不上忙,只是我刚从西北回来,还未梳洗过,贸然前来,还望伯父伯母见谅。」 西北?许桐心中一动,看了赵显一眼。 这时顾氏已经吩咐上了:「赶紧备些热水衣裳,让摄政王沐浴更衣。」 然后又亲切的看着赵显,问他:「你先去湛哥儿院里里歇着,应是不介意的吧?」 v第52章[01.27] 哪里会介意!只要想到他和他的小姑娘共在一片屋檐之下,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万幸一路风雨兼程,总算赶在腊八这日回来了。 赵显点点头,态度恭敬谦和:「自是不介意,先过伯母。」 顾氏抿唇笑了,她现在越看赵显越满意,心中觉得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家女儿!虽然他年岁有些大了,整整大了女儿一轮,但是顾氏心中明白,年纪大些的才会疼人! 许府的下人很快就备好了一切,许桐在赵显起身之前商量似的与赵显说让他沐浴之后去他书房一趟。 虽然赵显心里想许泠想的要命,但是未来岳父的吩咐在这里,赵显不得不应下。 等赵显一身清爽的从净房走出来之后,正捧着一本书心不在焉看着的许湛差点没惊掉下巴! 谁来告诉他那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怎么沐浴一番之后就变成了九重天上下来的天神! 赵显对许湛笑了笑:「看的什么书?」 许湛这才回过神,他怎么忘了,摄政王本就十分的丰神俊朗,他原是见过的,不该这样惊讶。 见摄政王正温和的与他说话,许湛还有种不真实感,他不敢相信当今摄政王现在正跟他在一间屋子里待着,方才还用了他的净房沐浴!他怔忪的露出书皮,叫赵显可以看清楚上面的名儿。 赵显瞄了一眼——是如今国子监的学子们都爱读的那些书。赵显了然,许湛资质不错,也勤奋爱学,略一思忖,就道:「我那里还有几本书,想来你日后科举能用的上,今晚我就叫人送过来。」 许湛一听,激动了!赵显是谁!他可是曾经大盛最有才气的人,能得他的指点,比国子监的祭酒的指点都有用不少,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如今却被他轻易的得到了! 许湛决定以后一定要对许泠更好些,毕竟他沾了她的光。 少年的情绪掩饰不全,激动与兴奋全然浮于表面,赵显这等心思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许湛还微微有些局促:「先谢过……姐夫了,父亲嘱咐我等您沐浴之后带您去他的书房,这便去?」 其实,算起来还有三四个月自家姐姐就要嫁与他了,唤他一声姐夫也不算错吧——许湛心中这样想着。 果然,赵显听到这声「姐夫」面容柔和了不少,嘴角也开始上翘,显然心情很好:「如此,便去吧。」 赵显在许桐的书房待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知道赵显用了什么法子,出来的时候许桐满脸的满意之色。 正巧遇到有送腊八粥的下人拎了食盒出去,看样子是要送到相熟府上的。许桐这时才想起来:「贤侄怕是还没有用膳吧,你伯母已经吩咐了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摆膳了。」 赵显谦和的笑笑:「谢过伯父伯母了!」 说着,他指着那提着食盒的小厮,状似无意的问道:「今日府里可是有旁的事?」 许桐一愣,本来没有反应过来,顺着赵显的目光一看,瞬间就明白了。 「哦,也没什么事情,可巧今日是腊八,泠姐儿做了些腊八粥,她母亲让给亲戚邻坊也送些过去。对了,今早也给王府送了些过去,你可用了?」 赵显面色带着可惜:「没有,我从西北回来的之后就直接来了这里,还没有回过王府呢。」 他身后跟着的赵一抽了抽眼角,对自家主子睁着眼扯瞎话的功夫佩服的五体投地。赵一记得分明,因为他从头到尾一直跟着自家主子,亲眼看着他分明是先回了趟王府,把许家姑娘送的足足五人份的腊八粥喝了大半,还吩咐说剩下的也给他留着,他晚上要热了喝。 眨眼间却又说这样的话,赵一面无表情,显然已经习惯了。之前那个主子叫他们望而生畏,而如今这个主子,自从认识了许家三姑娘之后,就开始变得有人气了些。其实作为属下,赵一是喜闻乐见的。 在许桐眼中,他对赵显的看法又好了许多。你瞧瞧,大老远的从西北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府,而是来拜见岳父岳母,哪里能寻到这样额好女婿! 不免有些心疼了:「那应是还没有用早膳吧,早该饿了,不若先让厨房盛些粥过来,你先垫垫肚子?」 赵显面带赧色的应了。 等许泠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大老爷们,对坐在小亭里,亭外是呼啸的寒风,亭内的他们都在埋头……喝粥??? 许泠走近一些,就听到许桐豪气的声音:「贤侄好胃口,三碗了吧?来人,再添一碗!别看我这小女儿平时没有去过厨房,没想到做出的粥竟这样美味,也再给我添一碗罢。」 然后是赵显低低的附和声:「她的手艺确实不错……」 许泠轻咳一声,示意亭外的小厮掀开亭子的帘幔,提步走了进去,许桐和赵显这才从碗里抬起头。 许泠看着两人面前瞬间就只剩下一小半的粥,有些无奈。 「午膳已经摆好了,母亲叫我来唤你们。」 听到「午膳」二字的时候,赵显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又被他掩饰住了,无比自然的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擦嘴。 许桐面带尴尬:「竟是这样快!不知贤侄可还吃的下?」 赵显温润一笑:「吃得下的,伯父不必介怀。」 于是许桐就挺着灌满了粥的肚子,带着女儿和未来女婿去吃午膳。 许桐走在前面,赵显和许泠就走在后面,他没有回头,自然不知道身后的两个小儿女之间的眼神是多么的‘情意缠绵’。 赵显一直拿眼睛偷瞄许泠,在她即将发现的时候又快速的扭过去,其别扭程度堪比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 许泠自然发现了,她嗔了赵显一眼就不管他了,心想,看他一会儿吃午膳的时候拿什么借口糊弄人吧! v第53章[01.27] 因为赵显在的缘故,今日的菜品极为丰盛,光是鱼就做了五六样,更不消说旁的,生熟荤素,一应俱全,还有几碟看起来很精致的小点心。 大抵是顾氏心情好,并没有让许泠回避,所以这次是真真正正的一起用膳。 京城地处北方,大户人家都有冬天烧地龙的习惯,不管外面多冷,进了室内,都是暖洋洋的。 赵显穿的厚实,他看着满桌的佳肴,觉得牙有些疼,肚子里满满当当的,身上也开始冒汗。好在他有功夫傍身,倒也能控制住汗意。 偏偏顾氏格外看重他,还在丫头布菜的时候给他推荐了好些吃食,一并夹到他面前的碗里,还盛了一碗香气四溢的羊肉汤,口中道:「正巧今日是腊八,我们也喝些羊肉汤,暖暖身子。」 赵显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汤碗,又看看许桐、许湛他们面前的,有些崩溃——为何他的碗要比他们的大这么多! 尤其是许桐还夸赞道:「贤侄的胃口很好,一会儿可要多吃些。」 赵显抿唇笑笑,拿起汤匙若无其事的喝了起来。 也许是没有跟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一起吃过饭,许湛的眼睛都要长在赵显身上了,此刻看他动作优雅的品着羊肉汤,许湛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也要修炼出这种气质。 说「品」确实是不差的,赵显喝的极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汤的美味,仿佛很值得回味一样。 许泠偷偷看他一眼,暗中揪了揪他的袖子。许泠就坐在赵显的左手边,赵显的左手垂放着,让许泠轻易就得手了。 赵显的眼睛很亮,眼睫也长,当他垂眸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的想仰起头,望进他的眼睛里。当他抬眸看你的时候,你会不知不觉就溺进去了。 此刻赵显正抬眸,看着许泠,像个要糖吃的孩子一样,嘴角翘了翘,却用眼神在跟她撒娇。 许泠呼吸一滞,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回应他,就径直收回手,也喝起汤来。从前因为她身子弱,成王不允她吃羊肉,说羊肉是发物,后来成了许泠,刚开始的时候,顾氏也不许她吃羊肉,后来偶尔让她吃一些。 所以许泠对这羊肉汤还是很感兴趣的,但喝了两口,她就受不了了。这汤闻着鲜美,尽管也尽量除了膻味,但是许泠还是受不了,就没有再喝下去。 猜出小姑娘拽他袖子纯粹就是想看他的窘态,赵显的眸色深了深,又喝了两口,见小姑娘放下了右手,也不喝汤了,他嘴角扬起,竟觉得这羊肉汤也美味起来。 下一刻,他就伸出左手,紧紧握住了许泠垂下的右手。 八仙桌有半个许泠那么高,不相干的下人们都被打发出去了,赵一被请去另一个房间吃饭,也不在,只余一个专心布菜的丫头,所以根本没人能看出他们的小动作。 许泠使了劲儿想挣开,奈何赵显的力气奇大无比,许泠的那点力气无疑是蚍蜉撼树! 他只攥着她的手就罢了,还与她十指紧扣,却用闲着的大拇指摩挲她嫩滑的手背,跟登徒子没有什么区别。 许泠恼了,直接在赵显脚上狠狠踩了一下,赵显却只是眼角微微一抽,还能神色自若的喝汤。 这时许桐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问她:「怎的不吃饭?」 经许桐这样一说,顾氏也发现了,她见女儿白玉似的小脸上带着些粉红,还咬着唇不肯说话,这般反应不得不教顾氏多想。她又突然想起女儿的小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心中跳了一下——不会是突然来了吧? 这事又不好问,顾氏只好旁推侧敲的问:「怎的脸色这样难看,别是冻着了,这般天寒地冻的,若不然你回去加件衣裳?」 许泠摇摇头:「女儿只是早上喝粥喝多了,现在还饱着,没有什么胃口罢了,父亲母亲不用担心。」 没想到赵显却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汤匙,对着许桐和顾氏欠了欠身:「如此,我带她出去消消食,再回来用餐吧。」 顾氏本来还有些疑惑,但见摄政王的左手从桌下拿起来不久,女儿的右手才抬了起来。她是过来人,心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怪不得女儿不吃饭呢,原来是没有可用的手! 一时间顾氏心情有些复杂,看着两个孩子甜甜蜜蜜的样子,既有几分欣慰,又对女儿即将离开生出了些不舍来——再过三四个月,她就是旁人家的人了! 所以顾氏没有阻拦,任他们去了,倒是许桐什么都不知道的,还问她:「摄政王还没有吃多少呢,怎的就叫他走了?」 顾氏白许桐一眼:「我问你,你今日和摄政王喝了几碗粥?」 许桐后知后觉道:「对呀,摄政王喝了足足三碗半,暂时应是不会饿到。」 这时许湛从碗里抬起头,疑惑道:「外面这样冷,他们怎么消食呀,也不怕冻着吗?」 —————— 却说赵显也没在意旁人的眼光,直接捉了许泠的手放在手里牵着,与她一道走出去。 许泠想挣开,就听他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今日天气寒冷,乖,我给你捂捂。」 后面半句,他特地放柔了声音,许泠一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耳根立马红了个彻底。 旁边立着的几个小丫头也听到了,俱是面红耳赤,心中羡慕不已,但也不敢抬头去看,都低垂着脑袋,眼睛半点也不敢乱瞄。 许泠瞪了赵显一眼,哪成想正好被他逮住了,他半点也没有生气,反而眉眼弯弯,清俊的紧。 许泠瞪人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她生的白,这样一来,可不就像个雪团子似的!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眸子还滴溜溜的转着,欲语还休的看着你,纵使眼中是掩不去的恼意,也是含着万千秋水的,叫赵显看的心里痒痒不已。 真想亲一口! 奈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赵显心里有想法,却怕小姑娘害臊,也就忍住了。 两人倒也安静的走了一段路。 v第54章[01.27] 后来人越来越少,赵显就使了些小心思,与许泠挨的也越来越近,近的能闻到她发间以及颈间的幽香。 赵显呼吸一顿,眸色渐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来,眼睛却是不愿从小姑娘身上移开了。 被赵显这样灼灼的视线看着,许泠有些不自在,她低头看着套了兔毛的鞋尖,闷闷的问赵显:「你就是想找个借口不吃东西,才拿我当了挡箭牌,是不是?」 她红润的唇瓣紧紧的抿着,脸颊还是鼓鼓的,看着还带着些孩子气,赵显看了心都软成一片。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差点把许泠亲自选的簪子碰歪了,引得小姑娘又瞪他一眼。 其实这一眼哪有什么威慑力,只平白把赵显的骨头都瞪酥了,差点没把她压在雪地里狠狠的亲上去。 作为对许泠的回答,赵显只是低低一笑,算是承认了。 许泠更恼了:「谁让你今日喝这么多粥的!」 赵显伸出大手扣住许泠的下巴,叫她抬起头来看他,说:「因为那是你做的。」 这一刻,许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明显比以往快了些,好似有些不受控制,脸也不可避免的红了个透! 始作俑者还用粗粝的指腹揉着她的唇瓣,声音带着蛊惑:「乖,别咬唇。」 许泠下意识的就松开了咬着下唇的牙齿,然后就听到赵显这厮不要脸的话:「咬破了待会儿亲的时候会疼的。」 许泠:「……」她想给他一脚,但也只是想想,现在周围又没有人,不比方才用膳时需要顾忌许多。只怕她脚刚抬起来就被他制住了!,到时候不仅手被握在他手里,脚也不能逃脱了。 想想许泠就觉得臊的慌。 赵显却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不打算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看了许久,赵显才正了正脸色,道:「我之前去了趟西北,才没有来找你。」 许泠心道:他不来还好些呢,省得她每日连睡觉都要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生怕哪晚赵显突然就破窗而进了。 其实她也想过法子,睡前让白英找了把锁,把窗子锁死了,免得赵显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然而这对赵显并没有什么用,当晚赵显就进来了,还是大摇大摆的进来的,手里捏着那把锁,把她逼在墙角上坏坏的质问。 许泠回想起来都觉得难堪,因为赵显走后,她胸前全是暧昧的痕迹! 许泠这点不希望他来的小心思被赵显看的一清二楚,当下他就黑了脸,阴测测道:「你不想我来?」 其实许泠吃软不吃硬,但是遇到赵显这样的黑脸,再加上知道他有多禽兽,许泠生怕他在这里就做些什么,态度自然就软了下来:「哪能!」 赵显冷笑一声:「既然你那么欢迎我,我以后每日都来,如何?」 不过也只是吓吓她而已,小姑娘被吓坏的样子实在是秀色可餐,赵显喉头攒动了几下。 缓了缓,才定了心神道:「我去西北是为了颇吉之事。」 还沉浸在赵显的淫威中的许泠听到这话,险些没有反应过来:「颇吉?他不是被杨祁活捉回来了吗,应该就早被处死了呀!」 赵显沉了声:「其实,颇吉并没有死,他之前一直被小皇帝幽禁在水牢里。鞑靼来犯之事是小皇帝与颇吉之间的一个盟约,他们有共同的目的,后来事情了结,小皇帝却毁了约,不肯放过颇吉,才有了颇吉被生擒一事。」 许泠呆滞了片刻,不可置信的说:「你是说小皇帝勾结鞑靼?」 这分明是罔顾百姓生死、把大盛置于水火之中的举动! 「颇吉恨我入骨,小皇帝也恨不得我立马死去。有这样想法的两个人,你说他们在一起会商讨些什么?」赵显眉眼间有冷厉之色,「况且小皇帝生性薄凉,我予以他皇位,教他读书,却被他忌惮,日日想着怎么除去我,现做出这种事,又有何不敢!」 「那他将黎民百姓置于何处!」 「百姓?呵,无论死了多少人,百姓如何苦不堪言,在小皇帝眼中都算不得什么,他只要他的江山。无论江山下面埋多少尸骨,于他来说,不过是几只蝼蚁没了而已。」 许泠听了,心里就如被浇了一盆透心凉的冰水,又被夹着雪的风吹着,满是悲凉! 「他……分明还是个孩子,怎的这般恶毒!」许泠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她想起了小皇帝用尽手段幽禁她,甚至还想欺辱她的事。是了,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他都能对自己的堂姐做出这种事,还奢望他心中装着天下人?怕是只有天下罢! 赵显发现了许泠的异样,捧起她的脸,心疼的为她拭去滑落的泪珠。 「为他这样的人哭,不值得。」 许泠摇摇头,眼里已经又噙满了一汪泪水;「我不是为他哭。百姓何其可怜,无端卷入战火,最后家破人亡,不得宁静。他们是大盛的根基,可却被这样糟蹋!他们心中的明君,却拿了他们的命去博弈,只为了能铲除不喜之人……」 字字珠玑,赵显听的心头一颤,他把许泠收紧怀里,安抚性的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你放心,以后大盛的百姓们,定然会和乐安然的。」 许泠就窝在赵显怀里,哭了一会儿,怕被人听到,渐渐停了。 赵显这才继续说:「颇吉已经逃回了西北,现在已经算是半残了,小王子的位置也传给了他儿子。」 许泠想起些什么,问他:「你这次去西北是去寻颇吉的?」 「嗯,」赵显收了收下颔,继续道:「也不能这样说,我与颇吉有宿怨,直接找他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派人联系了他的长子,就是现任鞑靼的小王子。他愿意说服颇吉作证。」 v第55章[01.27] 作证,作什么证? 似乎许泠的心思赵显都能猜出来,只要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赵显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然后赵显就问她:「你认为盛揽琛这样的人堪任皇帝吗?」 许泠果断的摇头。 赵显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许泠的发:「那便是了,他既当不得,我得有证据让他当不得!」 许泠睁大了眼睛,更加不可置信了! 这个时候赵显还有闲心思去欣赏许泠的表情,他眼中的她跟个小奶猫似的,水眸睁得圆圆的,红唇也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没忍住,低头就往「小奶猫」唇上轻啄了一口。 许泠没来得及避闪,就被结结实实亲了一口,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往赵显胸口捶了一拳:「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这些!」 赵显低低的笑了一声:「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能护住你,我希望你永远都能笑,没有烦忧。」 许泠心中暖暖的,方才因为小皇帝而低落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些。 她垂下了眸子,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然后把小脑袋埋进赵显的怀里,轻轻的蹭了蹭。 赵显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刚觉得她像只小奶猫,她立马就化身成小奶猫了,还学会蹭蹭撒娇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赵显才牵着许泠的手走回去。 赵显的手很大,指腹、手心都有茧子,有些粗糙,却很温暖,让许泠格外的安心。 因为已经落了雪,虽然有下人及时清理了,地面上还是难免有些薄冰,一不留神就可能滑倒。赵显怕许泠摔了,一直贴她贴的很近,直到快到人多的地方了,他才稍稍拉开距离。 顾氏让下人把饭菜又热了一遍,赵显正巧有了些胃口,就用了些。不过许泠知道了那些事,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了。 赵显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觉得她着实有些瘦,目光下移,虽然胸口足够诱人,但那把细腰估计他双手一握就能握全,就沉着声道:「至少喝碗汤!」 许泠苦着脸端了碗乳鸽汤,小口喝了,赵显才算满意。 一旁的顾氏看了,心里有些感慨,看来这位摄政王是真的想娶她女儿,真心想对她好,也懂得疼人。再看女儿,往常不想吃懂得东西总会变着法撒娇不肯吃,到了摄政王这里就成了乖乖的小白兔! 其实她不知道,许泠那些撒娇的功夫在她面前只展露了冰山一角,在赵显面前,她才是真正的娇气! 偏偏赵显能制得住她,也最喜欢她柔柔的跟他撒娇的样子。 赵显到底不好在这里待许久,厚着脸皮死赖到了日落时分还不愿意走,许泠就一直撵他,赵显一脸的无辜。 顾氏看不下去了,开口试探着问赵显要不要留下来用晚膳。 赵显的脸上适当的浮现出一抹寂寥:「王府的人怕是还不知道我回京了……」 话里的意思就是他回王府也没有饭吃,顾氏听了不免有些母爱泛滥,自从赵显和许泠定亲以后,她就拿赵显当半个儿子看,觉得摄政王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其实也是十分孤独的,于是就道:「那便留下罢,刚好今日厨房有新鲜的鹿肉,烤了吃最是美味不过。」 许泠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 直到过了掌灯时分,天色黑全了,赵显才起身告辞。 过了几日,传回了齐将军大败倭寇于东胶的消息,他不仅扫平了倭寇,甚至还到了东瀛的地界,打的东瀛愿意归顺大盛。 疆域扩大了,盛揽琛也是高兴的,但是他知道齐呈是赵显的人,所以只赏了些金银财物,将他从副将提升到将军而已,并没有大肆褒奖。 许泠知道了之后喜不自禁,因为齐呈齐将军就是程香的夫君。程香也有给她写信,信中说她们要在那边待上一段时间,等她的孩子出生了,一切都安顿好了再回来。 转眼到了年关,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赵显变得很忙,有时候夜晚摸去寻她的时候脸上的胡茬都来不及刮。 就这样还想着占许泠的便宜,他亲许泠的时候总会把许泠弄笑,亲到一半就亲不下去了。 赵显很无奈,许泠就指着他满是青色胡茬的脸撒娇:「你脸上的胡子扎到我了,又疼又痒!」 许泠的肌肤很娇嫩,有时候许泠愿意给他一点甜头,他也不敢使劲儿折腾,生怕把她弄疼了,最多亲亲、摸摸,就算满足了。 被许泠说过两次之后,赵显来之前必定先沐浴一番,许泠却依然有些嫌弃。 赵显不明所以,许泠就佯作叹气道:「真快,过完年我就又长了一岁!」 合着这是嫌弃他年纪大?赵显一直自诩是大盛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想嫁他的姑娘至少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从未觉得自己老过,哪成想就被小姑娘嫌弃了! 她换了张皮子,还真当她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了? 赵显冷哼一声,手探进许泠的衣襟内,捏了捏那满手的温软,声音低哑:「哦?谁说你小的……」 没等许泠急急地去护着胸口,赵显就用另一只手制住了许泠的双手,举到她头顶,让她不得不仰起身子,这样一来倒是把胸往他手中又送了几分,最后他还颇为留恋的揉了揉手中的绵软,才一脸满意的把手撤出来。 许泠:「……」登徒子! 后来许泠就让辛夷与她一起睡,辛夷是个丫头,自然不敢与主子同榻而眠,最后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地上铺了好几层棉被,打了个地铺。虽然室内烧了地龙,但冬日里干燥,又阴冷,寒气直往骨子里飘,辛夷睡了一丝第二天气色就不是很好,许泠看不过眼,就发话让辛夷回去睡,不必陪她。 v第56章[02.03] 却找了人把窗子封死了,连个缝都不留。 顾氏还问起过,许泠扯谎扯的一点都不含糊:「天气太冷了,窗户缝儿里钻的都是寒气,女儿怕冷,就叫人封了窗。」 顾氏没有说什么,当日就让人给许泠送了几个精致的手炉过去,给她院子里拨的香炭也多了好多,许泠使不完,给丫头们分了些,余下的都让人送到许湛那里了,因为他读书刻苦,经常能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从来都是心无旁骛的,身子容易凉。 年关到了,不仅天气冷了,各家各户都开始忙了起来,许家也不例外,顾氏成天忙的脚不沾地,许桐也尽是应酬。 许泠就自告奋勇帮顾氏管家,纸烛之类的采买就是她负责的,这样一来,也没那么闲了。 腊月十几的时候,白英发嫁了,嫁给了顾氏指的小厮,许泠赏了好些东西给她。头天晚上,白英跑到许泠面前,径直跪下,说是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许泠没感觉自己多好,对丫头们好只是习惯,因为她们对她也尽心,她才这样宽容的对待她们。 没过几天白矾也发嫁了,许泠赏了她与白英一样的东西,引的白矾也是一番感慨。 顾氏的意思是让白英白矾这两个年纪大些的丫头先嫁人,等许泠成亲了,她们可以直接跟着去做管家婆子,而辛夷和降香两个就任凭许泠支配了。 许泠身边一时少了两个人,做起事情来还有些不顺手,好在还有青音。别看青音成天装的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似的,关键时刻她一个人能抵俩。 有次许泠整理冬日里的衣裳,让四五个小丫头一起抬箱子,哼哧哼哧才抬了几步就抬不动了,青音一来,把几个小丫头都赶走了,她胳膊腿都长,力气也好像奇大无比,随手一搬,偌大的箱子在她手里跟个小鸡儿似的被拎了起来,气都不带喘的。 几个小丫头看的目瞪口呆! 许泠问青音在这里当个小丫头有没有觉得屈才,青音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随即恭恭敬敬的说:「王爷吩咐了让青音保护您,伺候您,青音便把您当做主子,怎会觉得委屈!」 不过后来青音确实坑了许泠一把。 那晚赵显被封死的窗子挡在了外面,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好在青音每日觉少的可怜,听到了赵显的信号,披衣起床,悄悄拿钥匙开了许泠的房门,赵显才得以进去。 青音至今都记得许泠第二日早上的娇态,小脸粉嫩嫩的,红唇微肿,看起来惑人之至,媚眼如丝,眼尾带着一抹红,脖子上还有可疑的红痕,亵衣的领口敞着,小衣的带子都有些散了,只堪堪遮住白生生的雪峰。 那雪峰也被人狠狠疼爱过的样子,上面还有些许青痕。 青音看的面红耳赤!她总算明白王爷那满腔的怒火是怎么发泄的了,怪不得走的时候春风满面的! 许泠面色有些冷,外面刚落了雪,室内却是暖和的,她就裹了锦被,闲闲的靠在床头,睥了青音一眼,声音也是凉凉的:「呵,不是说视我为主子吗?」 青音直接跪在了地上,扑通一声,听的许泠眉毛一挑。 「还请姑娘责罚!」 许泠也就是说说,其实她哪里有那样记仇。青音之前的主子是赵显,赵显有吩咐,她岂能不遵? 估摸着其他丫头快起来了,许泠才让青音起来,也没说罚她,只伸手,淡淡道:「既然你今日来的早,那便伺候我更衣吧!」 青音低着头恭敬的应了,寻了件高领的小袄给她穿了,又拿了条兔毛的围领戴在脖子上,才勉强遮住了那些痕迹。 这个时候青音却又神色纠结,欲说不说的。 许泠扫她一眼:「说罢。」 青音才颇为关心道;「姑娘,虽然摄政王心悦您,但是您到底是姑娘家,又这样娇嫩,若是被欺负了去……」 许泠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知道青音还算是有良心的,但转念一想,这事还不是她酿成的!于是又开始生了些闷气,看也不想看青音了,过了许久,才道:「你放心,你家主子虽然禽兽了些,但还是懂分寸的!」 那就是没有破身了,青音松了一口气,若是因为她让主子在大婚前那什么了,她自己也不会饶过自己的! 除夕这夜,许家人一起守岁,守到一半许泠和许湛就被顾氏打发回去睡觉了,唯怕他们累着。 许泠就踩着一路的寒意,袖中塞着手炉,被几个丫头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不过今晚她却是睡不着的,因为赵显早就让人传话说今晚要来看她。 没等多久,赵显就无比熟练的推开了前几天就被他勒令解封的窗,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许泠根本没有睡下,听到动静就撑起了身子,被赵显一把搂进了怀里:「这样冷,你起来做什么?」 说完才发现许泠身上的衣裳根本就没有脱,还穿着白日穿的素绒绣花小袄,赵显面上涌起一抹难堪——小姑娘竟防他防到这地步! 许泠面上淡淡的,把头埋进赵显的怀里,眷恋的蹭了蹭,不似往常撒娇的时候娇娇软软的,带着些难言的落寞。 赵显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心疼的不像话:「怎么了,我在呢……」 许泠也不搭腔,就埋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一方世界里。 她这般模样,惹得赵显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轻轻的把下巴抵在许泠的肩上,无声的安慰着。 又是良久,许泠才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委委屈屈的看着赵显:「我想父王了!」 赵显一愣,旋即拍拍许泠的小脑袋:「莫哭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如何?」 也不等许泠点头,他动作轻柔的在许泠脑袋下垫了个软乎乎的枕头,起身去许泠的衣裳柜子里翻了翻,还真叫他寻到了一件孔雀翎的大氅,往许泠身上一裹,只露出一张白嫩精致的小脸。 许泠还抽噎着,长眼睫一颤一颤的,指着赵显的胸口,口中还打着哭隔。 v第57章[02.03] 赵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好笑又无奈——小姑娘又把眼泪糊了他一身! 到底舍不得怪她,赵显揉了揉许泠的头,又寻了鞋耐心给她穿了,又打量一番,找了给白色兔毛的围领给她戴上,还塞了个手炉到许泠怀里,才一把抱起她:「乖,我们现在就去。」 许泠还有些犹豫:「他们现在,应该都睡了罢!」 赵显轻笑一声:「睡了正好,你可以多看两眼。」 大抵是父女间的血脉联系,这时的成王也在思念她。 赵显带着许泠飞了两刻钟跳进一处儿干净的院落里,许泠正诧异着赵显怎的带她来这了,就见小院一间房间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成王抱着个酒坛子,叹着气,走了出来。 成王抬头的那一瞬间,空气都静默了! 许久,成王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人确实不是幻觉,才喜极而泣,手中的酒坛子也不要了,喃喃道:「永安!」 许泠再也忍不住了,从赵显身上跳下来,扑进成王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父王!」 怕惊醒里屋睡觉的邵和长公主,许泠和成王都自觉放低了声音,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互相替对方抹眼泪。 不等平静下来,成王怕女儿被冻坏了,忙把女儿和赵显迎进另一间屋子里,三人叙了好久,成王才面有赧色道:「其实,你母亲她……怀上了。」 许泠一阵呆愣,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成王说了什么,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其实,许泠心里不仅没有抗拒,还有些替成王高兴。对成王来说,老来得子是极难得的,况且她如今的身份不能名正言顺的陪在成王和邵和长公主身边,有个小的陪着也是不错的。 怪不得要从桃花山搬回来了。 「那要恭喜父王了,不过父王还是要多注意些,毕竟……长公主年纪在那里。」对邵和,许泠还是喊不出「母亲」二字。 许泠说话的时候,成王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生怕她露出什么不虞,见许泠表情真挚,才算是相信了,对于女儿对她母亲难言的抗拒,成王也能理解。当下也没说什么,亲手为许泠和赵显煮了热茶。 这个小院虽然不大,胜在精致干净,里面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三人就围坐在炉子前守岁。 成王把他这些年的经历捡了些说与许泠听,又问了许泠的情况,得知许家人待她很好时,他有一瞬觉得不是滋味,随即又感到几分欣慰:「你及笄那日我去看了,你既然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就要尽到孝道。」 许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成王又把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以一个旁观者的口吻,平淡无波,把那些隐藏在岁月里的污秽翻出来给人看。 若不是他看向赵显的目光带着歉意,许泠差点都要以为成王并没有亲身经历那些了。不管怎样,说开了就好,该受的惩罚已经受了,那些无辜的人也没办法再回来了,过好当下才是正理。 后来赵显在成王面提了盛揽琛的事,成王听了面色凝重:「前几任的皇帝虽有野心,但是也是爱民如子的,他怎的这般罔顾天下苍生,该当诛!」 赵显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成王话音刚落,赵显就径直在成王面前跪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是有才有德之人,在血脉上,您也是最名正言顺的。」 成王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显,赵显神色凌厉:「我已经掌握了所有证据,手里的人也都准备好了,只等娶永安过门之后,就一举……」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赵显才把许泠抱走。他们走出院门的时候许泠回头去看,成王还站在院子里送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复杂,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坚定。 新年一到,整个大盛都被喜庆的氛围包围着,人们走亲串门,好不热闹。 赵显是头一个来许家拜年的,带了好些礼品,当天和许桐喝的走路都飘忽了,在暖阁里躺了半天。 许泠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醉了,任劳任怨的让人打了热水,亲手给赵显擦了手脸,才关上门退出去。 这时一个小丫头跑过来报信:「三姑娘,杨家表公子来拜年了,夫人说让您过去一趟呢!」 许泠蹙了眉。自上次许沁出嫁,她已经有许久未见杨祁,听说没过多久他就辞了在京的职务,去了四方游荡。 如今他不回晋北过年,来这里做什么? 杨祁见到许泠的那一刻,神色似有迷茫,有似乎是在透过她看旁人,眼中不再带着从前的痴迷与爱恋,让许泠有些奇怪。 不管怎么说,他能放下就好。去年进宫被小皇帝幽禁之前,杨祁毕竟出言提醒她了,也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如今想来,心中的厌恶也没那么深了。 许泠对着杨祁施了一礼,依旧唤他「三表哥」。 听到这句熟悉的称呼,杨祁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就回过神来,似有些哀伤,却又淡淡对着许泠一笑:「泠儿表妹有礼了,我今日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来,我要向你道歉,那日之事,是我狭隘了,若是我当时把情况和盘托出,你也不需要受那么多苦了。」 许泠浅浅一笑:「过去的事,我已经不大记得了。」 杨祁袖中的手紧了紧,牙槽紧咬着,过了一瞬才松开,伸出了右手:「二来,我是为了归还一物。」 许泠的目光移到了他摊开的手心里,他修长如玉的手里安静的躺着一枚精致的珍珠耳坠,许泠看着觉得有几分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这是你十岁那年去我家的时候无意中落下的,被我拾到了,私心里想留下做个念想。」说着,杨祁的声音干涩了起来,「如今念想没了,这物也该物归原主了。」 经杨祁这样一说,许泠才记起她是丢过一只耳坠儿,怕被有心人拾到坏她名声,还把另一只也丢了。 没想到真的是在「有心人」手中,许泠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祁把东西给许泠之后,就拖着落寞的步子离开了,背影有几分苍凉,忽的,他顿住步子,头也没有回,低低道:「我应是再也不会来京城了,你成亲的那日,我怕是也去不了了……你莫要怪我,你,要好好的。」 v第58章[02.03] 许泠看着杨祁萧索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愣怔,还是身边的辛夷唤了她一句:「三姑娘?」 辛夷见许泠有反应了,才悄悄指了指她身后,许泠顺着看过去,就见赵显正站在她身后,面上表情有些晦涩不明。 许泠心知他定是看到她和杨祁方才说话的事了,怕他误会,正要开口解释,就见赵显缓了脸色,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迈着长腿走向她。 「杨三他与你说的话,我大概猜出来了些,你不用与我解释的。」他也不顾周围有下人,就颇为宠溺的刮了刮许泠的鼻尖,「傻瓜,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却说走出了许府,面色更显哀伤,跟失了神一样。有个骑马的人疾驰而过,差点撞到他,他都没有反应。 街上有调皮的小童手里举着糖葫芦,边玩边唱童谣:「阿婆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 杨祁忽的想起她及笄的前日,他本备好了礼物要去观礼,下人却说摄政王大人造访。他沉着脸将人迎进主坐,就听到摄政王冰冷冷的声音。 他说:「杨三,我知道你处心积虑是为了什么,但你不要让她也瞧不起你。你在西方海上的商队我可以不管,你如何未卜先知的我也不管,但你不觉得,如今的一切,与既定的命运已经发生不一样了吗?」 杨祁呆在那,就听到赵显继续拿刀剜他的心:「其实,你也知道,你曾经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已经不是如今的那个她了……」 许泠记得,那个冬天过去的很快,新年刚过去,就迎来春暖花开。 二月二之后,听说杨祁就带着商队下了海,往西方而去。京城好些姑娘家都忍不住拿帕子抹眼泪,心里想着那样一个俊美绝伦,又文采斐然的人怎的就忍心放弃大好前程,只身踏上行程呢! 三月十九这天,孟怀瑾带着许沁回了一趟许府,顾氏和许桐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月的时候许沁刚诊出了身孕,现在虽说满了三个月,但是顾氏和许桐还是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把许泠这个后日就要出嫁的女儿都抛在脑后了。好在这些日子许湛越来越懂事了,也愿意亲近许泠,前几天还悄悄趁着先生让他刻石练字的功夫,给许泠刻了个小老虎,圆头圆脑的,看的许泠一眼就喜欢上了,列入了嫁妆单子里。 第二日,许府的气氛就开始不一样了,虽然明日才是许泠出嫁的日子,但是一应需要的物品在这日已经准备好了,下人们都在一遍遍的检查,生怕有任何遗漏,比许沁成亲的那日还要紧张。 能不紧张吗!许泠要嫁的人可是当今摄政王,光是身份就叫下人们噤若寒蝉了。 这日晚上,许泠和那日的许沁有了一样的待遇,顾氏袖中藏着本小本本,来到许泠的房间,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许泠是再活一事的人,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是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后派的教养嬷嬷为她讲的这些,不过那时候的那个嬷嬷太过端庄,只大致说了一遍,她还是跟赵显成亲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事竟然可以有那么多种姿势…… 想到这里,许泠不免心中涌上一阵臊意,看向顾氏的目光也是含羞带怯的。 顾氏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许泠,眸子里是一派的柔和,浓浓的母爱在其中,许泠沐浴在这样的目光里,忽的就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落下来。 室内点着好几支烛,亮堂堂的,映的许泠的脸比桃花还要娇艳,她就那样俏生生的站着,气质、容貌无不完美了,顾氏心里有种难言的不舍与满意,大抵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吧。 深吸了一口气,顾氏才收敛了一身的不舍,走到许泠床前坐下,摸出袖中的小本本,一本正经的说:「今晚我要为你讲讲阴阳和谐。」 许泠满脸通红的听着,越听,脸越红,最后跟煮熟的虾一样,通身都是红的。 顾氏与宫中的教养嬷嬷说的不大一样,她说的更为详尽,还道:「女儿家只有能留住男人的身,才能留住男人的心,你想想,若是你日后苍老无盐,赵显还会愿意成天把你宠在手心里吗?」 许泠微微有些动摇,她想起赵显第一次把手探进这幅身体的衣裳里的时候,明显比上一世还要惊喜。 顾氏又道:「当然,也不是让你成天缠着他,男人不能惯着,得叫他惦记着你。你年纪小,三日给他一次就行了,他生的高大,力气也大,万一给你弄伤了有的你哭得!」 许泠听的一阵目瞪口呆,脸上也不免一阵发热。 顾氏又开始传授经验:「你是女儿家,千万莫忘了女儿家的娇贵,若是他弄疼了你,一定要记得可着劲的撒娇,你越是会撒娇,男人越是怜惜你。」 许泠想起赵显有次来寻她的时候亲她亲的有些忘乎所以,与许泠额头相抵,鼻尖相触,低低道:「真盼着赶紧把你娶回去,我都快憋出病了,到时候可要把你弄得下不来床……」 想起这些,许泠的脸更热了。他在她面前,最擅长用那张清俊禁欲的皮相迷惑她,然后再说出些不堪入耳的荤话。一般人半点都不会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只有许泠才知道他是多么的「道貌岸然」! 「还有,我给你的那些保养的方子可别忘了,以后日日都要用,有些之前没叫你用过的,你成亲之后便可以用了。」顾氏隐晦一笑,「等日后你就知道功效了。」 看着顾氏的表情,许泠忽的想起自来葵水之后顾氏就经常吩咐厨房给她做的各类补汤,还有过了年之后开始每日都洗的花浴,其实洗澡的时候并未见花,只是往洗澡水里滴了几滴顾氏自己做的花精油,洗澡的时候满室都是香的。 沐浴之后顾氏还让她抹一种东西在身上,抹了一段日子,她才发现她的肌肤比从前更加滑嫩白皙,还透着凝香,说是真正的冰肌玉骨也不为过。 说完这些之后,顾氏留在了许泠这里,直接跟她睡在了一张床上,母女二人说了好些贴心的话,才睡去。 第二日许泠早早的就被喊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顾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还穿好了衣裳,正安静的看着她,眼中浓浓的全是深情与慈爱。 「娘的小永安不知不觉已经这样大了,今日你就要成亲了。」顾氏摸了摸许泠的脑袋,又抚过她的眉眼,轻叹一声,然后又笑了起来。 许泠就抱着顾氏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撒娇:「永安成亲了也是您的女儿!」 这天的流程与许沁成亲那日的差不多,只不过新娘变了,成了许泠。 沐浴之后,许泠换好了衣裳,就端坐在了镜子前等着喜娘为她梳妆打扮。 镜中的人儿生的极美,水眸潋滟,明眸皓齿,唇若点朱,披着长及臀部的青黛,映的那张小脸格外的白嫩,开脸之后肌肤更是吹弹可破,灵动又鲜活,宛若天上下来的神女一般,一颦一笑都能叫人看痴了去。 她已经穿好了大红的喜服。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穿喜服,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因为两次与她喝合卺酒的人都是赵显——那个把她宠到骨子里的人,也是她愿意托付终生的人。 这喜服做的精致无比,是赵显特地找人做的,堪比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穿的那件了。永安郡主的身份不比旁人,尊贵非常,喜服是当时的太后亲自赐下的,自然是华贵非常。而许泠身上的这件能与那件相媲美,可见这件是费了不少心血的。 v第59章[02.03] 喜服做出来的时候许泠去看了眼,当时就被惊艳到了,爱不释手的看了许久。后来她问赵显为何要把喜服做的这样好,他们已经成过一次亲,本不必在意这些的。 赵显几声轻笑,声音柔的要命:「从前那个你,是我珍爱的至宝,如今这个你,同样也是。上天把你重新送到我身边,就是让我好好疼你宠你爱你的,我怎愿委屈你半分。」 许泠轻轻的抚摸着柔软的喜服,眼底有言不尽的幸福,一室的人都能体会到她的心情,立马就有人说着吉祥话,一句接一句的,许泠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才算是停了下来。 上妆的喜娘看着许泠精致无比的一张小脸,都有些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生怕上的妆不好,生生把新娘子的美貌给损了去。 最后等上好妆之后,喜娘看着许泠都看呆了一瞬,口中说着真心实意的恭维话:「姑娘真是奴家点妆十几年来见到的最美的人儿了!」 顾氏怕女儿饿着,好端了些吃食过来,让许泠趁热吃了些。 等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许泠怀里抱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端庄娴静的坐在喜房里。顾家的表姐妹们和几个她相熟的贵女们,还有许沁都在陪着她。 这个时候顾氏和许沁眼眶都红了,许泠也觉得有些不舍,眼泪唰唰的流。顾氏看了又是心疼不已:「莫哭了,一会儿哭花了妆,还要再麻烦喜娘。」 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下人来报:「迎亲的队伍来了,八抬大轿呢!」 话音刚落,喜房里就开始有些乱了,所有人都在说摄政王怎的来这样早,还没到时辰呢。 有人打趣道:「定是摄政王忍不住了,想赶紧把新娘子娶回家呢!」 许泠听了耳朵红了,好在她今日穿的本来就是大红的衣裳,脸上也点了胭脂,一时间也没有人发现。上次嫁给赵显的时候赵显也是这般,早到了大半个时辰,惹得宾客们都说长宁侯一定是格外稀罕永安郡主的,两刻都等不得。 没想到这次,他还是这样。许泠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甜蜜。 一室的笑闹,报喜的下人也得了丰厚的赏,喜滋滋的退到院子里。 与许沁成亲的时候不同,孟怀瑾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叫许家的人好招架。而赵显面对众人的刁难,直接是面无表情的一路过关斩将,让许家人毫无招架之力,直到到了许泠的院子里,他才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看的一众人的眼珠子差点都掉了下来。 看来摄政王一定是真的喜爱许家三姑娘的! 赵显见到那道红色的倩影时,眼里的柔情简直要溢出来了,步子不自觉的就是一顿,俊脸难得的浮上一丝暗红,跟毛头小子似的。 众人就捂着嘴偷笑,赵显却只管直直的看着许泠,半点目光也不愿分给旁人,也不把那些偷笑的声音放在耳中,他心中只有一个无限放大声音——他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同心结送到许泠手中的时候,许泠手指轻颤,似乎是被赵显传递过来的热度烫到了。赵显极为贴心,与她走的很近,生怕她看不清摔了。 许泠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大婚的那天,赵显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牵着她,把她迎进他的家门。 吉祥话不绝于耳,许泠在一片赞颂声中,随着赵显一步一步的走过这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 上轿之前,许泠心中忽的涌上一股涩意,她扭头去看,透过红色喜盖头,隐隐约约看见顾氏站在人群里,悄悄的抹着眼泪。 许泠鼻子一酸,径直哭了出来,赵显有所感,握着同心结的力量大了些,许泠被他带回了心神,才忍住了汹涌的泪意。 这便上了花轿。两面的锣鼓喧天响,鞭炮声也是喜庆至极,围观的百姓们抢喜钱抢的不亦乐乎,姑娘家们看到许泠的嫁妆的时候都面露艳羡之色,毕竟也不是谁出嫁都能十里红妆的。 中途的时候,轿夫特地颠了颠轿子挡煞,心中又谨记摄政王的吩咐,生怕吓到轿中的新娘子,没敢太大动静。饶是如此,许泠还是被吓了一跳。 好在她是有「经验」的人,缓了缓就好了。 轿子停下的时候,许泠从盖头下方看到了赵显的靴子,踢开了花轿的帘子。许泠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没等她酝酿一番,赵显就直接大步迈过来,把许泠背了起来。 赵显的后背很宽阔,很叫人安心,许泠就嘴角噙着笑,伏在赵显的背上,与赵显又体会了一回「新婚」。 按理说大婚这天新郎倌家应该是非常闹腾的,但是赵显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的性子也那么的清冷,叫人不敢折腾。 赵显顺顺利利的背着许泠走进王府,半路上赵显掐着许泠的腿把她往上颠了颠,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调戏许泠:「你还是太瘦了,看来需要多补补!」 他把两个「补」字咬的特别重,许泠不自觉的就联想到一些东西,悄悄往赵显背上捶了一拳,耳根都变得鲜红欲滴。 赵显还嘴贫,又道:「别急着现在打我,攒着些力气,今晚保证有你受的,可别到时候昏了过去。」 许泠脖子都红了个彻底!却是不敢再打赵显了,生怕他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拜堂之后,就是送入洞房了。 洞房花烛夜,少不了的就是喜烛,与不见边际的红色,无论是帷幔、窗幔,连窗纸和屏风都换成了红色,更不消说床上大红的喜被与床帐,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暧昧。 许泠的目光隐隐约约触及到这些,虽隔着盖头看不真切,还是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脸上是一片燥热。 她被赵显牵着送到了床边,安静娴淑的坐着,床上软软的,许泠把双手交握着放在腹前,掩饰住内心的紧张。 她露出来的一小截皓腕白白净净的,好比洗净的藕节,手指也是纤长葱白,袖子还是大喜的红色,越发显得衣裳里包裹的人儿娇嫩无比。 闹喜的人赞不绝口,还有胆大的人打趣道:「摄政王,还不快掀开盖头叫咱们瞧瞧新娘子的花容月貌!」 赵显奇迹般的没有黑脸,只是凝视着许泠,目光灼灼,又带着款款的柔情,有所察觉的许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扭头看向室内的众人,微微一笑:「她怕生,你们莫要欺负她。」 瞧瞧,刚娶回家就护上了! 大盛有闹洞房的传统,成亲这天,新郎倌出去应酬喝酒的时候,新娘是要留在喜房里等待的,有些新郎家的亲眷陪着,打趣着,偶有笑闹,但是一般不会太为难或是出格。 v第60章[02.03] 赵显没有什么亲戚,请来的就是些宗妇和长宁侯这一脉的亲戚,人也不多,本来就不打算为难许泠,赵显这样一说,她们更不敢做些什么了。 按礼法,把新娘子送进新房之后新郎是要出去陪着宾客喝酒的,赵显特地磨蹭了一会儿,将走时,又扭回头,捉了许泠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又近乎虔诚的印下一吻在许泠的手背上,低低道一句:「等我回来……」 然后也不顾众人的眼光,嘴角噙着笑,就大步出去了。 许泠呆呆的垂下手,过了好久还觉得手背上一片灼热,仿佛还留有他唇上的温度。 室内已经乱哄哄的了,赵显那样大胆的举动让她们看的目瞪口呆。这样的行径不仅没有让她们觉得赵显有失身份,反而叫她们艳羡不已。 赵显位高权重,生的也是丰神俊朗,是好些姑娘家日思夜想渴望嫁的人,然而他的深情似乎只给了他那已经逝去的元配妻子,所以的柔情都随着永安郡主的逝去消失殆尽。她们也曾幻想过,若是能得摄政王一个笑脸,也够回味一生的罢。 不曾想这些她们奢望的事情如今却让另外一个姑娘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摄政王不仅娶了她,还把她宠在手心里,当眼珠子一样的爱护着。 于是落在许泠身上的视线多了些,许泠坐的更端正了一些。她本就生的好,身子也是妙极,饶是众人看不见她的容貌,看到她优雅贵气的坐姿与姣好的身形,也看出了这是位难得的美人。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有些酸涩,更多的还是祝福。 喜娘端来了饺子,许泠低下眸子,透过盖头下沿看到小金碗里盛了八、九颗饺子,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饺子被捏成元宝状,看起来精致无比。喜娘用银汤匙舀了,掀起一点点的红盖头,送到许泠面前。 许泠这个时候已经有些饿了,但是她经历过一次,知道这饺子是半生不熟的,只咬了一半,就吐了出来。 喜娘声音都带着喜气:「生不生?」 许泠低声带着羞意道了句「生」,立马就听到一连声的喜话,那喜娘还问:「生几个?」 ———— 今日没几个人敢灌赵显酒,赵显却自己拿着酒坛子倒了好几杯酒,逮着人就敬。众人都猜测摄政王这是高兴过头了,平时端着架子,这时候倒是放的开。 然而喝了几杯之后,赵显偷偷捂着嘴呵了一口气,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儿,才罢休,再也不喝了。 醉酒之后,才有借口为所欲为——赵显忍了这样久,都快憋坏了,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是他的了,叫他如何不激动!当然,为了能光明正大的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腹黑一些也是无妨的! 赵显看着西方天上的日头,眸色幽深,只盼着它赶紧落山,他好回去陪他的小妻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显始终清醒着,嘴角却一直都挂着笑,对谁都是笑意盈盈。 赵显从来不是黑脸待人就是冷脸相迎,宾客们哪有过这待遇,立马就以为摄政王是喝醉了,也不敢多折腾,眼见太阳下山了就立马把赵显送进了新房。 「醉醺醺」的赵显步子有些不稳,差点被门槛绊倒,手忙脚乱的扶住了门才又直起身子。 他定定的在门口站了许久,目光一直盯着许泠的方向,迷离又痴迷。 一室的人都被他这眼神摄住了,心想摄政王可真是把这位许家姑娘当成心尖尖了,明明都醉了,眼神还能溺死人! 无不起哄道:「摄政王,赶紧掀开新娘子的盖头,叫咱们瞧瞧!」 赵显借着酒气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耳根分明已经红了。好些妇人们被赵显这副纯情的模样逗得不行,心中对于能收服赵显这等人物的许泠更期待了几分。 赵显人醉了,心也醉了,手却没有醉。 他拿起红木托盘上的喜秤,缓步走到许泠面前,越靠近许泠,步子越是慢,最后在许泠面前半步停下。有人催促着,他丝毫不在意,只深深的嗅着佳人的芳香, 一颗心,狠狠的跳动着,震的他的胸腔都有些疼了,那熟悉的香味让赵显知道他不是在幻想,他真的娶到了深爱的人。 于是他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在许泠面前。赵显生的高大颀长,纵使是跪下也是很高的,好在床高,坐在床上的许泠倒是比他高了一点。 赵显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有一瞬间的颤抖,而后,缓缓的,极其慢的挑开了许泠的红盖头。 先是许泠优美可爱的下巴露了出来,接着,是她那饱满如花瓣一般红唇,叫人看了就想狠狠吻上去,尝尝是不是与想象中一样的甜、软。然后是那管琼鼻,还有她粉若桃瓣的脸颊,白嫩诱人,吹弹可破,精致美好。 最后,许泠潋滟的水眸展露在众人面前,那双眸子先是低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随着烛光的入侵含羞带怯的抬起……那一刻,室内的心跳声急促了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良久,才有人回了神,喃喃道:「摄政王好福气,新娘子真是美极了,宛若九天的神女。」 怪不得能叫摄政王这般的人物爱到这个地步了,换了他们,叫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最后赵显沉着脸把看呆的宾客都赶了出去,关好了门,才走向许泠。 许泠抬眸的时候,人已经在面前了,忽的眼前一黑,她就被赵显拥在了怀里,脑袋被他的大掌压着,耳边是他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下的敲击着许泠的心。 许泠心里涌上一丝甜蜜,在赵显怀里蹭了蹭。 没有任何防备的,许泠就被赵显含住了耳垂。他先是单纯的含着,然后,开始舔舐,半点都不放过,像是在吃什么美味的东西,不仅吃,还一个劲儿的往里面吹气。 许泠浑身一颤,她的耳朵很是敏感,一下子就瘫软在赵显怀里。 赵显抱着她,缓缓站起,口中的动作不停,吻得许泠浑身都是软的。这个时候,他用牙齿轻轻的咬了许泠一下,也没舍得咬重了,然后一遍遍的用舌头描绘着许泠的耳墩。 许泠被他咬的本能的嘤咛了一声,然而声音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这样的软媚,跟小奶猫一样,出声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v第61章[02.07] 赵显听了心神一荡,更是耐不住了,小腹处一紧,在许泠的耳垂上惩罚性的狠狠的一吸,然后转移阵地,吻上了许泠不自觉献出的香颈。 他身上还带着酒气,万幸不难闻,不算太浓,却能醉人,许泠被他吻的昏昏沉沉,一个没防备,就被他灵活的手钻进了衣裳里。 许泠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被赵显平放在床上了,浑身瘫软无力,正像一条砧板上的鱼,羞耻的等待着赵显下刀子。 衣裳的带子也被解开了,赵显的大手正探进里面肆虐着,女儿家的娇软被他握在手中揉捏着,许泠正要挣扎,就被俯下身来的赵显紧紧抵住。 许泠的双手被赵显制住,高举到头顶,撕下一条床帐绑了,这样一来,许泠的胸口可不就送到他面前了! 赵显近乎虔诚的,缓着灼热的粗气,手指颤抖着,一点点剥开了许泠的喜服,露出了雪白诱人的胴体。一股幽香,带着甜意,就涌进赵显的鼻子里。 赵显被眼前的冰肌玉骨晃了心神,鼻息间尽是她惑人的体香,低头的时候,才发现佳人白嫩的身子上沾了一滴红色的东西,赵显用拇指抹去,才发现那是一滴血迹——他,又流鼻血了?!! 小姑娘娇笑出声,显然是把他的难堪收入眼中。 赵显声音低哑粗重:「笑?待会儿别哭着求我!」 许泠是知道赵显的厉害的,立马就软了下来,小粉拳捶着赵显的胸口,凑在赵显的耳畔软软的撒娇:「我饿了~」 这句话,硬生生的让赵显一身的浴火无处发泄,他只好狠狠的顶了许泠一下,把小姑娘顶的花容失色,他才餍足的笑笑,用锦被把小姑娘裹起来,一只手就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赵显披衣起身,唤人送来了几样饭菜,亲手喂许泠吃了。 许泠的唇瓣生的妙极,红艳艳的,正小口吃着东西,小舌还伸出来舔了一下嘴角。 赵显尝过滋味,想到什么画面,立马又心猿意马起来,不等许泠吃完,他就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汤,直接吻向许泠,逼开她的牙关,好一番搅弄,把一口汤都送进她的腹中之后,小姑娘又已经软在了他的怀里。 赵显坏坏的笑了,眉梢尽是轻佻之色。 许泠嗔她一眼,立马就被压在了床上。 这次许泠被硌了一下,皱了一下眉,赵显一直目光紧锁着她,跟头狼似的,见她蹙眉,才想起什么,赶紧翻了翻大床,果然又叫他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花生和一枚红枣。 赵显拧着眉;「怪我没有清理干净。」 许泠眨了下眼睛,怪不得这次没有在床上发现喜果,原来竟是被他偷偷的处理了。上一世洞房花烛的时候他们正亲密着,她忽的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硌的生疼,然后说什么都不愿继续了,那时候的赵显头上的汗都出来了,急忙忙的从她身子里退出去,在床上找了好半天,翻出了一个核桃。 所以这次是吸取教训了? 许泠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被赵显看见了,他当着许泠的面,慢吞吞的把胸前的衣襟自己解开了,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许泠不敢看,羞怯的别看眼睛。 「笑,嗯?」赵显坏起来简直不像样子,脸皮可能也随着年龄增加了,厚的紧。 许泠别过头去,嫌弃:「先沐浴去,一身的酒气!」 赵显就真的直接提步去了。净房早有下人时刻备着热水,赵显回来的时候才出去,如今水温正好,赵显随意的洗了洗,就往浴池里一躺,闭眼装睡。 过了一会儿,许泠听不到撩水的声音了,心想赵显应是快洗好了,快速换上了轻薄些的纱衣,拆去了一头的发饰。 做完这一切,赵显还没有出来,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许泠不禁有些急了,她唤了一声:「显哥哥?」 浴桶里的赵显唇角微微翘起,很快就隐匿起来,眼睛依旧紧闭着。 许泠就寻了过来,也没有矫情,比起羞怯,她更担心赵显的安危,因为赵显喝了酒,难免在沐浴的时候睡过去,万一摔了或者着凉了就不好了。 入目的是赵显带着伤疤的后背,许泠脚步微怔,她记得,他胸口的伤疤比背上的还要深,胳膊上也有,其余的她都不知道,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经历了这样多! 许泠心里涩涩的,看见赵显呼吸平稳,知道他只是睡着了,于是就放轻了声音:「显哥哥?」 这次赵显听到了,他低哼一声,算作是回应了,身子没有动,眼皮也没有掀开。 看起来是累极了,许泠有些心疼,横竖她还是永安郡主的时候就把赵显看光了,也不在意这些了,就想走过去把赵显唤醒,省得他着凉。 刚走到池边,就听到赵显发话了,言简意赅:「搓背!」 许泠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就这样被他打破,忍住笑意,心知赵显是喝醉了,把她当成了伺候的下人,于是也不做声,拿了干净的布,沾了水,就给赵显搓起背来。 许泠只有旁人给她搓背的经历,还从来没有给旁人搓过,赵显这算是头一遭。没有经验,再加上小姑娘力气小,灰没有搓出来,倒是把赵显的欲.火勾出来了。 赵显闭着眼,背上的小手柔若无骨,就像羽毛似的,偶尔不经意间触到赵显的肌肤,都会给赵显带来一阵心灵的和身体的双重颤栗。 许泠也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娇弱的紧,搓了一会儿手就有些酸了,抬头看赵显,他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很享受的模样。许泠愤愤的弹了弹水珠,溅了赵显一身,点点晶莹的水珠就顺着赵显的眉骨滑下,扫过他俊逸的侧脸,在下巴处顿了顿,才砸进水里。 他安静的时候也是会锁眉的,沉静的叫人心疼。 许泠悄悄的抚上他的眉心,想为他抚平烦恼,心念一起,她也没犹豫,伸了手上去。 募地,许泠的手还未触及赵显的眉宇,就被人捉住了手。 许泠错愕的低头看去,赵显已然睁开了眸子,眸底一派清明,正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故作讶然的看着她:「娘子这是要……帮为夫沐浴吗?」 没来得及说话,赵显就一用力,把许泠拽了过去,叫她埋首在他胸膛里,扑棱起一身的水花。 v第62章[02.07] 许泠本来穿的就轻薄,是顾氏特地为她备的浅粉色纱裙,被水打湿之后,直接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胸口小衣上绣的牡丹都清清楚楚。 赵显呼吸一滞,艰难的喘了口气,把许泠桎梏在胸口,右手搂着她的纤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缓缓起身…… ——和——谐—— 第二日许泠醒来的时候,就望进了赵显深情的眸底。 她还被赵显紧紧搂在怀里,浑身都酸软疼痛,那里也有些疼。 赵显的声音还是沙哑的不像话:「疼不疼?我昨晚给你上了药。」 许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埋首不愿理他,赵显低笑一声:「若是不疼的话……我们再来一次?」 他说着,贴身上来,许泠已经能感觉到他那里的坚硬灼热,想到昨晚种种,不由心生畏意:「疼,还疼着呢!」 昨夜做了这么多次,他竟然还不满足,真是禽兽! 赵显低低一笑,起身亲手为许泠穿衣梳头,忽然深情道:「我曾经最奢望的事,就是能有今天。」 许泠回望他,眼底是浓浓的依赖与幸福:「我,也是如此!」 两人紧紧相拥,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他们能在一起,拥有彼此,一直到最遥远的未来,永不会改变。 同年五月,小皇帝因德行有缺,连通鞑靼谋害忠诚、害的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而被百官抵制、万民辱骂。 小皇帝一怒之下发兵讨伐摄政王,而同时,齐将军剿倭寇归来,带兵拥护摄政王,在整个大盛的讨伐下,尚且稚嫩的小皇帝万念俱灰,没有坚持一个月就自请退了位,长居于京城古庙之中,剃度修行,不问世事。 同年五月,原隐退的成王在众人的拥戴下登基,定国号安平,摄政王赵显自请辞官。 八月,皇后高龄产子,万幸母子健康,赐名为呈炀,封为太子,同时,封长宁侯赵显为太子太傅,皇后亲认太傅之妻为义女,皇上喜闻之,封其为呈安公主。 【番外一:杨祁】 海上的风总是湿咸的,吹在人身上叫人很不舒服,带着浓浓的孤寂感。 商船上的杨祁凭栏眺望,眺望着那遥远的大盛,眺望着遥远的京城。 他想,这个时候,她的孩子应该都出生了罢。 有人在身后唤他:「杨大人,约莫再过半月就要到波斯了。」 这人是杨祁手下的一位执事。 杨祁虽不在京城做官了,但手下的人总是敬着他,依旧唤他作「杨大人」,杨祁曾说过不让他们再这样称呼,但他们对杨祁尊敬异常,怎么都不肯改口,久而久之,杨祁也就随他们去了。 此刻听了这话,杨祁依旧面色淡淡,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一旁的手下看着杨祁挺拔俊秀的背影,只觉得他雅到了极致,好似天上下来的谪仙,一举一动都叫人移不开眼,就是男人看了也会欣赏几分。这样的人物明明应该在京城步步高升,如今却毅然放弃了一切,来到了海上。 一时间,执事觉得可惜极了。 杨祁却仿佛能猜到执事在想什么,他看着映着金色遴光的海面,面色平静:「如果有一日,你发现你所追求的一切,都不再是想象中的样子了,你会如何?」 执事一愣,呆呆道:「大抵是生不如死罢。」 杨祁抿唇不言了,继续立在那里,宛若一尊俊美的雕塑。 执事这时才惊觉说错话了,可能还说到杨大人的伤疤上了,于是就大着舌头想要解释,不过杨祁却轻轻一拂手,半点也没有怪罪,只道:「你下去罢。」 等甲板上只余他一人了,杨祁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眸色深深的看着京城的方向,心中却是忆起了上一世的事。 他与许泠第一次见面是在晋北的许府,那时他陪着兄长和姐姐去许府拜访刚上任的姨父,还应了母亲的嘱咐,想要好生跟他那个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的亲表妹打好关系。 亲表妹便是许沁了,而许泠,那时只是母亲口中的一个娇纵惹人厌的姑娘。 母亲说过,表妹性子弱,又没有亲生母亲护着,被她那娇惯的妹妹欺负了不少次。少年时的杨祁记住了这句话,见到许泠第一面的时候就想给表妹讨个公道。 于是在宴后,他让身边的小厮偷偷去花园里捉了一条青虫,不动声色的放在了许泠的脚边。 看到那个生的很好看的小姑娘骤然惊慌失措的那一刻,杨祁笑了。 他觉得,她脸上有表情的时候比倨傲的时候好看多了! 后来杨祁回了杨府还时常记得那个雪白的跟个团子似的小姑娘,她对旁人笑的是那样好看,但面对他的时候却是横眉冷对的。纵使如此,她也好看的紧,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家都要好看。 没过几天,杨祁又寻了机会去许府给许沁送点心吃。 从许沁那里出来的时候,他正巧遇见了刚下课业的许泠。许泠鼓着脸颊,撅着小嘴,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杨祁乐了,侧耳听到她身边的丫头多嘴说了一句:「魏女先生太不近情理了,三姑娘不过是去迟了半刻,就罚了三姑娘抄书,还让三姑娘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这天热的咱们都不愿出门……」 许是骤然看见了杨祁,那个名为白矾的小丫头这才住了嘴,惴惴的看了许泠一眼,发现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才舒了口气,俯身向杨祁行礼。 v第63章[02.07] 杨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十一二岁少年的声音很干净好听,说出的话却很惹人讨厌。 那时他挡在许泠面前拦了她的路,顺便嘲讽了句:「三表妹好似半点也不尊师重道呢!」 向来被宠惯了的许泠哪里被人这样直白的讥讽过,立马红了眼眶。不过她却仍是高傲的仰着头,不露怯的看着杨祁。 她软软的声音被她刻意压制了,带着些不悦:「我竟不知何时杨家三表哥可以说道我了,一来你不是我爹娘,二来不是我的师长,哪里就能随意当面教训我了?」 杨祁满腔逗她的话都被许泠的伶牙俐齿堵了回去,一时间面上微微涨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许泠已经绕开他,带着丫头们径直走了,头也不回。 杨祁心中愤愤,他向来自尊心强,哪容自己被一个比他还小的姑娘家斗败,心中打定主意下次见了许泠就要给她好看。 那时,他还不知情为何物。 有次遇到了许沁,他有意无意的从她口中得知上次许泠被罚抄书之后,抄的书因为字迹太过潦草又被魏女先生骂了,还罚她再抄两遍。 当时许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忧。 杨祁不明白这个亲表妹为何会这样关心一个总爱欺负她的妹妹,他总以为,她那个性子,应是没有人喜欢她的,就连教授课业的女先生也不喜她。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去想,她那样纤细的手腕,写这么多的字,能受的住吗? 他曾经无意中看过一眼,风卷起她的罗袖,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皓腕,纤细脆弱,好似用力一折就会断掉一样。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他开始忙于课业,连中小三元,算起来却是许久没有去过许府了。 再见许泠已经是两年多后了,她已经满十岁了,看起来不像从前那样稚嫩了,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身上添了些少女的味道,眉眼如画,粉雕玉琢。 看到许泠的那一刻,杨祁怔忪了片刻,随即立马又皱了眉。 她再好看,又与他何干! 这时的许泠被顾氏宠的不像样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就连绣鞋上都绣了个鱼眼珠子一样大的珍珠。 再看一眼许沁,虽吃穿用度都不差,但是与许泠相比总是少了分底气。 杨祁心中不由更加轻视许泠,他觉得她日后肯定要被宠坏的,就算是有一张好看的脸又如何,日后等她嫁了人,没有人如顾氏一般宠她,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果然被他猜中了,去赴宴的时候,许泠果然就跟主人家的姑娘起了冲突,还传出去了娇纵的名声。 那段时间许泠被向来疼她入骨的顾氏禁了足,杨祁听了并没有想太多,他只觉得,她那样的性子,怕是不出门的话会憋出病来。 杨祁有些好奇,使了手段才得知原是那主人家的几位姑娘看许泠生的好,性子高傲又待人冷淡,不由恼了她,几人合计算计了许泠一场。 知道这件事之后,杨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晚,他的梦里头次出现了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双眼泪意莹莹,被禁足在一方小院里,委屈又可怜。 杨祁心头一颤,醒来的时候把身边的人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等中午手下来报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顾氏已经替许泠报了仇,那家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流出了不好的传言。 想想顾氏也不算恶毒,女儿被人诋毁,差点毁了名声,被整个晋北的人都指着鼻子骂「娇纵」,有哪个母亲受的了? 课业上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杨祁才闲了下来,这一闲,他往许府去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许桐很欣赏他,总爱拷问他的课业,罢了还会夸赞他几句。许湛也把他当哥哥看待,经常缠着他问东问西。顾氏对他虽是不冷不淡,但是足够礼待,整个许府只有许泠一个不喜欢他。 只要他一来,她就会躲得远远的,有时遇上了,她立马就翻一个大白眼给他看,叫他好几次差点绷不住就笑了。 但是杨祁却越来越喜欢逗她了,他最喜欢看她被他欺负后眼眶红红的,但偏不肯让自己落一滴眼泪的倔强模样。 杨祁以为自己是越来越讨厌她了,所以才总想看着她失态,看着她生气的瞪圆了眼,看着她被噎的无话可说,却还耿着脖子不肯认输。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一眨眼她就十二了,出落的更加好看了,出去走一圈能叫不少少年移不开眼。 这一年,许桐即将调回京城。他的功绩好,只要关键时刻不出错,调回京城是必定的事。 杨祁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他对许泠的心思。 他想要把她留在身边,留在这方他熟悉的土地,不想让她去京城,他怕她离开了,他就再也欺负不了她了。 这个时候的杨祁已经有了些手段,手里也养了些人,于是他私下使了些手段,叫她不得不留在晋北,许桐的调令因为她也迟迟没有下来,不得不再任四年。 杨祁心中愧疚过,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无法弥补。 他就想,以后他再也不会欺负她了,他会对她好,对许府好。 但他终究没有做到。 娶了许沁之后,他才发现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那个被他欺负的看了他就跑的许泠…… 掀开红盖头的时候杨祁就发现了,那一刻,他脑海里出现的人儿竟然是许泠!他想,如果这时是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安静娴淑的坐在他的喜床上,该是什么光景! 她年纪虽小,身子却生的极妙,他偶尔瞥见过,当时就红了耳根。 那日她穿了件束腰的软银轻罗百合裙,款款的站着花丛里。她嫩白的小脸微微仰着,似乎是在看树上的海棠花,一截优美的脖颈就展露在人面前,白生生的,纤细脆弱,仿佛天鹅一般。 v第64章[02.07] 杨祁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在她美如仙子一般的脸上停顿了许久,才艰难的忆起了呼吸,顺着她的脸往下看。 她的胸脯比同龄的姑娘家都要鼓一些,被束腰的裙子一托,显得更加的丰盈美好。 再往下是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款款摇曳,让杨祁不禁去想,若是把她抵在雕花红木的床上侍弄,该是什么滋味…… 然后杨祁就为自己感到不齿,他竟然在觊觎她! 许沁察觉到了杨祁的失神,微微一笑,柔声问他怎么了。 杨祁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仍是失落落的,耳根却还红着。 许沁以为他是因为成亲的事在害羞,也没多问,只是心中多了两分甜蜜。 后来杨祁以要准备科举不能分心为借口,与许沁同房的次数少之又少,许沁也曾失落过,但终究是大方体贴之人,也就没有怪罪过杨祁,连孟氏那里都不提此事,反而帮着杨祁打掩护。 杨祁对许沁不由心生愧疚,但更多的还是对许泠的愧疚。 论起来,他算是毁了她的半辈子。 如果许桐能够顺利调回京城,以她的姿容,寻个爱慕她的良人嫁了,根本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而如今,因为他的私心,她却只能留在晋北,顶着坏了的名声无人问津。 杨祁本来以为许沁厌恶许泠,真正与她相处之后才发现她其实很疼许泠,纵使许泠做了多对不起她的事,她也很少生气,最多就是不理她,但还是私下里关心许泠。 而许泠年岁渐长,也渐渐懂得分辨人心,与许沁之间也不似从前那般水火不相容了,她见到许沁的时候还会乖乖巧巧的叫上一声「二姐」。 许沁亦是如此,对许泠好的开始明目张胆了,就是嫁过来之后,也时常记挂着她,让人给她送东西。 杨祁就与许沁说:「我平时课业繁重,怕是不能常陪你。你若是闲的无聊,可以让你妹妹来过来陪你几日。你放心,母亲那里不会说什么的。」 许沁闻言稍稍有些诧异,不过更多的是开心,她笑着应下了。 在她眼中,夫君一向不喜她的妹妹,这般主动让她请妹妹过来相陪实在难得。 于是许沁就派人去许府接许泠,第三次去的时候,许泠才来。 杨祁的姐姐杨彩君不大喜欢许泠,看到她多半是要扭头就走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奚落两句。 杨彩君不止在杨家受宠,在整个晋北都是极风光的,她嫡亲的姐姐是当今摄政王府里唯一的女人,虽说是没什么身份的小妾,也不曾被摄政王宠爱过,但是在晋北,却是很值得说道的事了。 在晋北的贵女中,杨彩君算是头一份,不过她十八了也未嫁出去。 许泠来到杨府不可避免的就碰到了盛气凌人的杨彩君。 杨彩君这日刚被孟氏说道了一番,心头正是不虞,打眼看见一抹娇美的身影被几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过来,立马就顿住了步子,驻足在抱厦前等着许泠过来。 许泠虽被宠坏了,但是礼数却是从未少过的,见到杨彩君还跟她见了礼。 杨彩君却是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转眼就道:「我瞧着三表妹这是做什么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你若是想嫁人,就往街上走,叫人好好看看你的美貌,保不齐立马就有人去许府提亲了!」 这是在拿许泠的亲事做靶子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他如今已经十八了,整整比许泠大了四岁,算是老姑娘了,不也没有嫁出去?她所凭仗的不过是她的名声好罢了。 许泠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她本是礼貌相待,听了这话立马就沉了面色,当下也不示弱,嗤笑一声:「听四表姐这话的意思是你的亲事有眉目了?那泠儿在这就要恭喜四表姐了。」 杨彩君被噎的不行,脸色发青,即刻就要发作。 这是杨祁才从游廊转角走来。 许泠淡淡看他一眼,旋即毫不留恋的移开目光,清冷又高傲。 杨祁忍住没有在人前看她,只问杨彩君:「四姐,方才发生了何事?」 杨彩君见到杨祁,面色一喜,道:「也算不得什么,就是有人想欺负你四姐罢了。」她边说还边拿眼看许泠。 许泠背部挺直,压根不看她,叫她讨了个无趣。 杨祁不动声色的看了许泠一眼,见她受了委屈也不愿说,心中不由升起了些许的怜惜之情,就对着杨彩君说:「适才我从母亲那里过来,她还提到四姐的亲事,叫我在同窗中为你多注意些。我恰好有个同窗学问不错,性子也敦厚,不如我今日就与母亲说了叫她派人去看看?」 杨彩君见杨祁不为她说话,还话里话外都是她的亲事,心生恼意,连带着对杨祁也怨上了几分,只撇着嘴道:「我院子里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负气走了。 许泠见状,惊奇的看了杨祁一眼,她没有想到素来看她不过眼的杨祁竟然愿意为她说话,不过也没有问什么,只是垂眸见礼:「见过姐夫。」 杨祁的心陡然一缩,他如今,是她的姐夫! 心中失落至极,又听到这声称呼,杨祁的面色就不大好看,纵使心中有好些话想与许泠说,想告诉她被欺负了就告诉他,但又想到可以护着她的人千千万,他却是最没有立场的那一个。 落在许泠眼中,这般怅然的神情就是这个惹人厌的表哥又看她不顺眼了。 当下她也不说话,带着丫头婆子们就去寻许沁了。 v第65章[02.07] 留杨祁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发呆。 这次许泠在杨府住了三日,每日每餐许沁都会和她一起用,于是这几日杨祁回房用膳的次数多了起来。 在许沁面前的她与在众人面前的她是不一样的。兴许是与许沁之间解开了误会,姐妹两个的感情一日比一日好,许沁又疼她,许泠在许沁面前也渐渐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这日中午杨祁走进正院的时候就正巧撞见许泠靠在许沁身上娇笑着,指着树上的海棠花说要亲手为许沁摘一朵。 她今年已经十四了,正是宛如含苞待放的芙蕖一般,姿容姣姣,身形美好,清媚的不像话。 许沁就笑笑:「别闹,仔细摔着了。你若是想要花就叫下人去摘。」 其实许泠大多时候不怎么说话,近来虽有顾氏宠她如初,但是许桐却对她不太满意,时不时的就教训她一顿,许泠的面上已经鲜少有笑意。 这时可见是真的开心了,才会笑的那般动人。 杨祁没有发出声音,就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落在许泠身上的目光,带着一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痴恋。 直到有个丫头无意中注意到他了,唤了一声:「三公子!」所有的人才把目光移过来。 看到院门口的人,许泠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收敛了,也不靠着许沁了,兀自站直了,跟许沁告了别:「我那里还有一篇课业没有写,我先回去了,等有时间再来看你。」 这是要回许府了。 杨祁目光沉沉,低头看见许沁满脸的不舍,就道:「难得你姐姐开心,你就在这里多住几日,岳父岳母那里我会去说一声。」 不过许泠没理他,只拿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许沁。 许沁知道她不喜欢杨家人,当下也是十分无奈,再加上许泠那双眸子实在灵动的紧,叫许沁一下子就心软了,遂同意了:「也罢,等过半月有桃子吃了你再过来,杨府的桃子比别处熟的快,到时请你你可别在找借口了。」 见许泠应了,许沁这才张罗着为她收拾行李。 其实许府杨府离得近,许泠也不过刚在这里住了三日,根本就没有带多少东西过来,回去的时候许沁却是给她装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还惹得杨彩君有些不满,不过她与许沁关系好,也没有说什么,却是瞥了许泠一眼,满脸的嫌弃。 在杨祁眼里,这半月过的实在是慢,他时不时的就去园子里转转,看有没有哪棵树上的桃子熟了,好不容易见桃子熟了,许沁却好似忘了这事。 许沁最近迷上了做书签,闲着无事就找各样的材料做书签,兴致正是高涨,哪里还有心去关心府里的桃子有没有熟。 于是第二日杨祁就亲手摘了颗丰美的桃子去了许沁那里,道:「今年府里的桃子长的不错,你且尝尝。」 许沁这才想起半月前与妹妹说的话,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签,让倚翠把桃子洗了切成块,又叫宋妈妈亲自去许府接许泠。 杨祁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次许泠来了之后比头次多住了几日。 本来她是与许沁住在一处儿的,后来杨祁就说夏日快到了,人多了难免烦闷,就让人给许泠收拾了新的住处。 那是离杨祁书房最近的院子。 杨祁大多时候都是在书房里待着,自许泠搬过去后,他在书房里待得时间更长了。 他书房的窗子可以直接看到她院子里的光景,只隔着几棵海棠树,他能清楚的看到她早起时仰面赏花、下午时在树下乘凉、晚间在石桌前喝茶的场景。 每每这时,他手中的书就会被冷待许久,直到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他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后来许泠每次来都住在那里。 随着许泠年纪渐长,有不少人开始上门说亲,不过大多都是贫寒子贪图她的嫁妆,或是年纪大的想寻个貌美的继室,他们无一例外的被顾氏气哄哄的赶走了。 因为许泠名声的问题,没有哪家书香门第敢上门提亲,纵使他们心里惦记着许泠的容色,私下与家中母亲一商量,立马就被厉色拒绝了,往后再不敢多提。 哪个母亲想为儿子娶个名声不好的姑娘,更何况是姿容那般美貌的女子。 许泠对于自己的无人问津浑不在意,当顾氏一脸忧愁的提起时,她还能安慰顾氏几句,还说正盼望着多陪她几年。 顾氏听了这话眼眶立马红了,拉着许泠的手,心疼不已:「都怪娘,没有护住你。」 她说的是许泠人算计坏了名声的事。 许泠只是浅笑:「娘亲把我养这么大,又疼爱有加,我感激娘亲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呢,况且我又不是不懂事的稚儿了,娘亲不必为我操心太多的。」 谁知顾氏的眼泪直接落下了,她一把拥许泠在怀中,心酸不已,又泣不成声:「好永安,娘的永安长大了。」 后来向来高傲惯了的顾氏在许沁面前放下了面子,央着她帮许泠相看几家合适的人。 许沁自然是满口应下,一回杨府立马就着手打听相熟的人家了。 这晚杨祁回去的时候许沁还在对着一沓厚厚的画像叹息,杨祁看了一眼,发现是晋北好些公子的画像。 许沁这时才发现杨祁回来了,她见杨祁眉宇间染了些疲态,也不好让他担心,就没把这事主动与杨祁说。 杨祁自幼就聪慧,别人的心眼转一圈的时候他能转三圈,这时多多少少猜出了那本画册的用途,当下心有如被猛击一般,只不过面上没有显露半分。 v第66章[02.11] 他倒是先问起了:「可是在为三表妹相看人家?」 杨祁主动问起,许沁不好再回避,就大大方方的把画像摊开给杨祁看,芙蓉般的面上带着些愁色:「晋北未成亲的公子哥们,要不就是品性不够端正,要不就是家中太过混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学问好、家世也简单的,结果是个麻子脸。」 闻言杨祁的心里舒坦了一些。 就听许沁继续说:「永安生的那般品貌,我看晋北就没有能配上她的,若是给她找了个姿容平平的夫家,她看不上可怎么办。」 杨祁莞尔:「左右三表妹才十四,急什么。」 「十四了还不急?这个年纪正好定亲,等及笄了再出嫁,可不就正好!」许沁仍旧担心不已,「若是父亲顺利调回京城了,永安指不定早就找到好人家了,哪里还用拖到现在!」 她说了这话,才发现杨祁的面色不知何时沉了下来。许沁心头一惊,猛地想起夫君不大待见她的妹妹,而她一直在夫君面前说妹妹的事,他面色不虞也正常。 这晚,杨祁又睡了书房,独自在清辉月色里辗转反侧。 他想,她终究是要嫁人的,他又何必存着那份痴念呢!不如早早的捏碎,兀自解脱了。 到底还是失眠了。 这几日许泠又被许桐斥责了,顾氏主动把她送到许沁这里,叫她散散心。 因为仕途的原因,许桐对许泠存了不满,心里的那份疼爱早就被消磨光了,如今只剩下无尽的嫌弃。他甚至与顾氏说过,想把许泠送给上峰做续弦。 他的上峰年逾四十,体态发福,丑态重重,儿子都比许泠大几岁。 当许桐说出这话的时候,顾氏径直把屋里许桐最珍爱的花瓶砸了,就砸在许桐面前,许桐才清醒了些。 就连年纪小小的许湛都知道为许泠抱不平,他幼时最厌烦许泠不过,但是长大后发现这个姐姐性子并没有他听说的那样不堪,才开始渐渐亲近起许泠。 许湛知道许桐的想法后,跑带许桐的书房大闹了一场,这场笑话才彻底结束。 这事虽然被顾氏和许湛千般捂着,终究还是被许泠知道了,许泠变得沉默异常,几日下来就清减了许多,连见到顾氏都难扯出一个笑脸。 顾氏心疼的偷偷哭过好几次,但在人前还是强势的样子,生怕许泠知道了更难受。 许泠本来话就不多,更加沉闷之后,让人看了一眼就禁不住心疼,就连杨彩君见了她都少了出言讥讽,最多就是瞪她一眼。 这日杨祁去赴同窗的约,与几个相熟的公子在岳煌楼上吃酒赋诗,好不热闹。 不过杨祁兴致不高,吟了首不算多出彩的诗就只顾喝酒了。 有人搭着他的肩:「明山今日怎么了,愁容满面的,吟的诗都不是你往日的水平了!」 杨祁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只淡淡看那人一眼,那人就自觉收了手。 这下所有人的声音都放低了,生怕惹了杨祁不开心。 杨祁在他们中是无形的权威,他本身学问好,聪颖非常,同窗们都爱向他讨教问题。同时,他能力很强,身份又高,他们眼中无论多难的事在杨祁面前总是很轻松就解决了,叫他们面对杨祁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矮一截。 只一个程家二公子喝多了,再加上他本就是性子大大咧咧之人,没注意杨祁的眼色,就凑在杨祁面前:「明山,听说你的妻妹生的极美?」 说着,程二挤眉弄眼,又道:「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那次去你家赴宴,无意中走错了路,见了她一面,只一个侧影就叫我魂牵梦绕的。」 四周的公子们都开始哄笑起来,杨祁却肃了脸色。 「若是你能帮我娶了她,我就把家里佘三公的真迹赠与你,我已经想好了,若是能娶了她,我日后再也不去花街喝酒寻乐了,定会好好守着她一人,那也就足够了。」程二越说越认真,言辞恳切。 众人只剩一片哗然,想那佘三公的真迹整个大盛不过三幅,珍贵异常,程二竟愿意拿它换美人!再者程二是晋北有名的浪荡子,最是风流轻佻不过,但也有几分才华,若不然也不会跟杨祁相熟,如今竟愿意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收心! 一时间,所有人都想知道程二口中的人儿是个什么模样了。 杨祁却是轻轻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她名声不好,你母亲会允了?」 程二胸有成竹的笑了,他只当杨祁是应下了,解释道:「你放心,我母亲放过话,只要我不娶勾栏院里的姐儿,旁人只要身家清白,能生儿子,她择日就请冰人上门。」 此番话一落地,杨祁却陡然起身,面色沉沉,一句话也未留,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骑上马时,杨祁的手还是发抖的,都是嫉妒的、气的,直教他心如针扎,濒临癫狂。 在杨祁眼里,这世间的男人没有一个配的上她的,当然,他自己最是不配。 杨祁纵马回府,这时却落了雨。雨势汹汹,杨祁正是心中难受,当拂袖推开下人撑的伞,走进雨幕里。 不曾想许泠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困住了,她一身罗衫被雨打湿了大半,此刻湿漉漉的包裹着她雪白的娇躯。 她的胸前鼓鼓的,纤细的腰肢简直不盈一握,脆弱的不像话,好像一掐就能断掉。再下面是浑圆的臀儿,还有那双笔直修长的腿……那衣料轻薄,本就遮不住什么,更何况还沾了水,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把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 杨祁呼吸一滞,慢了几拍,不敢乱看,只把目光放在她双眸之间。 她似乎很怕他,也很意外的样子,那张美的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的小脸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但那抹娇艳的唇却是水嫩丰润的,比寻常美人涂了口脂还要好看,杨祁的目光经过那里的时候,隐晦的顿了顿。 v第67章[02.11] 然后杨祁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她俯身行礼,然后带着身边的丫头头也不回的就冒雨离开。 杨祁的下巴始终紧绷着,面无表情。 那夜,他又宿在了书房,还做了个荒诞旖旎的梦,梦里的她极尽妖娆,他没忍住,把她抵在花池边,就着满鼻的芳香,颤着手拨开了她的衣裳,扶着叫他想了无数次的摄人心魂的小蛮腰,一次又一次的…… 程二公子到底没有求亲成功,因为他先前在花楼里包下的绾涟姑娘怀了身孕,哭着找到了程家,程母黑着脸把人抬成了妾室,程二被程知府一番好打。 经了这事,晋北的贵女哪敢嫁与程二,若日后那小妾生了个女儿还好,若是生了个儿子,一嫁过去就有了庶长子,岂不扎心! 后来那个小妾留下个女儿就病死了,程二这才觍着脸央着程母去许府提亲。 可惜顾氏一听是程家二公子,想起他风流的名声与家里的那房小妾,就立马回绝了。许桐倒是觉得无所谓,他觉得男人风流些很正常。 顾氏瞪许桐一眼,没好气道:「夫君今晚还是去魏妹妹那里歇着吧,我今日身上不大舒坦。」 许桐面露尴尬,他前几个月刚把教许泠和许沁课业的魏女先生收用了,夫妻二人因为此事闹过一场,顾氏那时还骂「不知廉耻」,一语双关的既骂了他,又骂了魏女先生。 程二被拒后心灰意冷,一言不发的从家中出去,直在外面宿了好几天,怎么都不肯回家,程家人怎么也找不到他。 程家人找到了杨祁,求他帮着找人,才找到了醉的不省人事的程二。 杨祁神色清冷的倒了杯凉茶,泼在了程二脸上,程二这才悠悠转醒。 程二看了杨祁一眼,继而垂下眸子,眼底的忧伤宛若实质,他低喃:「我这一生,得不到她,怕是再也不能欢悦了。」 杨祁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程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忽的抬眼锁眉,紧紧的盯着杨祁,声音低哑颓废:「可是明山,你为何要这样做,绾涟是你安排的罢,你明知我心悦许家三姑娘,还在我提亲的关头……」 说到这里,程二说不下去了,兀自捂着脸,肩膀抽动着。 却是哭了。 杨祁面无表情,抿着唇,淡淡的看着程二。 他想,若是叫程二轻易得到了她,那么一生都不会欢悦的人,大抵是他罢。 这事过去之后,杨祁进京赶考,被点为探花郎。 一时间,杨祁名声大噪,不止晋北,整个大盛都对他推崇有加,更有好些姑娘家看到他的容貌之后,幻想着做他的夫人,即使知道了他家中已经有了正妻,还有不少姑娘想做他的妾室。其中家世好者、姿容美者、才气高者皆有,杨祁却是看也不看她们一眼。 于是大盛人皆以为杨探花与其妻伉俪情深,宛若神仙眷侣。 殊不知,杨祁眼中只有一个许泠,旁的人,在他眼中与路边的野草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许泠一个,是雪山上的雪莲,是夏池里的芙蕖,干净美好的叫他不敢染指。 杨祁想,那便放手罢。在成为探花郎之后,他进了翰林院,留在了京城,不曾回过晋北。 第二年,手下的人传来了许泠定亲的消息。 杨祁愣怔的看着手里的信,久久未能回神。 信里写了与她定亲的是平阳府知府陆家的嫡幼子,名为陆若迦听说品貌皆不错,年方及冠,身旁干干净净,连个婢女都没有。 这便是顾氏和许沁花了大功夫才说下的亲事,听说平阳陆家很看重许泠,聘礼让整个晋北的人都瞧直了眼。 直到书房的沙漏沉积了一指厚,杨祁才轻轻叹了口气,把信折的整整齐齐,拉开书案下的暗格,把那封信与往常收到的放在一起。 可是究竟事与愿违,杨祁这厢已经做了放手的打算,手下的人却传来一个让他面色发沉的消息——那位陆公子,是位断袖! 这事被陆家人瞒的很好,除了陆若迦的父母好身边的小厮,就没有旁人知道。是以陆家人才会这样看重许泠,无非就是看中了她动人的容貌,存着把陆若迦掰回来的心思。 杨祁求到了幼帝面前,得了几月的假,立马就马不停蹄的回了晋北。 等他回到那方熟悉的土地时,许泠已经和陆若迦拜了天地,做了夫妻。 杨祁心中酸涩,见了程二一面,程二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颓败了,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能看着她幸福,真好。」 与程二相比,杨祁觉得自己越发的不堪了。 他亲自去了一趟平阳府,正巧遇见了陆若迦带着她出门踏青。 陆若迦似乎是收了心,与她相处的时候神色缱绻,说话也是极尽温柔。 杨祁怔在原地,许泠没有发现他,倒是陆若迦看到了他,但也不认识他,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就低头为她擦了擦额角的浅汗,许泠对着陆若迦微微一笑,叫陆若迦看呆在那里,耳根都红了。 杨祁怅然一笑,是了,她那样美好,寻常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罢。 那人虽是个断袖,为了她收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杨祁在晋地留了一个月,要走的时候,骤然得到一个消息。 这日陆若迦陪着许泠出门的时候被一个柔美的男子叫住,陆若迦身形一顿,面无表情的回头。 v第68章[02.11] 那个男子正是先前与陆若迦相恋之人,他生的娇柔似女子,肤色也较为白皙,身量偏瘦,一身的阴柔之相。 许泠有些疑惑,陆若迦对着她温柔一笑:「乖,你先去茶楼等我,我片刻就到。」 许泠点点头,正要走时,却被那男子攥住了袖子。 那男子的声音带着愤然:「陆郎,你是忘了我吗,你说过娶了她之后就会带我远走高飞的!」 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声音吵杂,许泠却只听到了那个男子的声音,她僵在那里。 陆若迦的面色很不好看,他没有理会那个男子,只是对许泠坚定的说:「相信我,如今我只爱你一个,不会抛下你的。」 却听那个男子尖细的声音:「陆郎,你当初说的话都忘了吗?」 陆若迦冷冷的看他一眼:「我说过什么?」 男子被摄住了,呐呐不敢说话了,陆若迦就想牵着许泠的手离开。 许泠却拂开了他的手,陆若迦面若寒冰。 那个男子还是不依不饶,哭泣出声:「怎么可能,你分明说过此生只爱我的……」 后来的话许泠听不清了,因为她走了,陆若迦怎么拦都没有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他们终究还是和离了。 和离的那日陆若迦紧紧的把许泠抱在怀里,怎么都不放她离开。许泠抬眼看到,他的眼眶都红了。 顾氏心疼女儿,偷偷哭过好几次,又后悔当初识人不清,害了女儿。 正巧杨祁要上京了,顾氏想着许沁就在京城,不如让女儿进京散散心,于是许泠就跟着杨祁一道走了。 一路上,许泠比成亲前更为沉默,一天也不见得说三句话,杨祁见了在心里暗暗的心疼。 他想尽了法子哄她开心,今日给她买个会说话的八哥,明日请几个会耍皮影戏的人上船上表演,可是许泠笑的牵强。 杨祁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他想,若是当初他娶的是她,该多好。 可是,他分明已经放了手,她为何又给他希望,纵使是他一厢情愿,他也甘之如饴! 杨祁打定主意不让她再离开他了,于是他步步为营,先是找了借口,把许泠安置在京城的一方小院里。 每日必去,许泠渐渐察觉了他的心思,骂过他,每次见到他总是冷脸相对。 杨祁从来都不气,每天都会想了法子哄她开心。 可许泠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叫杨祁恨不得把心剖开给她看。 那晚,杨祁仗着喝多了酒,又来到了许泠住的院子里。 她身边的人都被他换了,如今一个个都是他身边的,对他最忠心不过,他很顺利的就摸到了她的房间。 这时正值初夏,夜间已有燥意,许泠沐浴之后,只穿了轻薄的纱衣就入睡了。 杨祁进来的时候,就正巧看见她那被轻纱包裹着的妖娆身子,和颈项处露出的一片冰肌玉骨。 杨祁屏住了呼吸,舍不得挪开眼。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所有的欲望好似都积攒在一起,在这一晚猛然间爆发。 杨祁几乎是虔诚的,吻向了她饱满丰润的红唇,然后,是她宛若天鹅一般的颈项,怎么也亲不够。 许泠被吓醒了,可是杨祁已经箭在弦上,眼睛发赤,听不到她的惊呼,把她抵在雕花的红木床头,用尽了手段。 无论许泠怎么哭,他都只是吻干她的眼泪,然后声音低哑:「我的泠儿,我爱你,真的爱你,我想要你,想的要发疯了……」 后来,许泠冷冷的问他:「你这般,有想过姐姐吗?」 杨祁的身形顿了顿,然后吻得更深更狠,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又喘着回答她:「我后悔当时没有看清楚我的心,没有娶你。」 许泠的小拳头砸向他:「你这个混蛋!」 杨祁任她打,等她打够了,才把她的手束在床头,俯身冲撞。 「是,我是混蛋,我是坏人,可是我爱你,怎么办。」 过了几个月,杨祁如往常一般买了臻美阁的糕点,往许泠住的小院走去。 自从他强占了许泠之后,就再也未见她笑过,他后悔过,也自己把自己打了一顿,可是都抵挡不住他的心。 他想陪在许泠身边,哪怕她不理他,他只要能看到她好好的,她还在的视线里,还能闻到她的身上的幽香,这就足够了。 v第69章[02.11] 可是这日,一切都有些不大寻常,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慌里慌张的,个个都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杨祁心头一跳,接着,就见到他派来保护她的手下急匆匆的跑到他身边,跪下:「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姑娘,姑娘她……」 杨祁手里的糕点掉了,砸在他的脚上,温热的触感很难受,但是他却恍若未觉。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轻颤:「她,如何了?」 「姑娘她,落了水,刚救上来,怕是撑不住了。」 杨祁低吼一声,双眼赤红,发疯了一般推开了身边的所有人,踉踉跄跄的去寻她。 然而,她却已经凉了身体。 她身上穿了件素色的轻衫,纤细、单薄,姣好的面容上一片惨白,周身全无点缀,只戴了一对珍珠耳坠儿。 饶是如此,她还是美的惊人,纵使已经没了生气。 好多人在劝他,好多人在说话,他都已经听不清了。那位大夫说的话却闯入了他的耳朵里。 「大人节哀,夫人已经去了,不过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惜呀……」 杨祁呆滞的目光落在她几乎看不见凸起的小腹上,突然就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 海面上平静无波,杨祁定定的看着京城的方向,终究是轻叹了一口气。 上辈子他太过自私,欠了她,欠了许多人,这辈子注定要一一偿还,也许,孤独终老已经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想到现在的许泠,杨祁轻轻的笑了。 她身边有赵显,应该很幸福吧。还有许沁,她如今也有孟怀瑾宠着,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只有不堪的他,让他自己都不齿。 【番外二:许泠赵显】 赵显和许泠成亲两年,许泠就怀了身孕。 这是赵显和许泠两世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可想而知赵显有多开心,他走路都生风,素来冷峻惯了的一张脸也时刻挂着笑容,可把大盛的官员们吓坏了,一切盖因从前的赵显给他们的感觉太过清冷,就跟雪山一样,高远不可及,这般温和起来,倒叫他们有些无措。 官员们都私下琢磨着如今成了太子太傅的昔日摄政王为何性情大变,最后总结出来,好似自认他与许寺卿的女儿定了亲之后,就开始成天都有好心情。 尤其是成婚之后,他看他夫人的眼神更是温柔缱绻,柔情似水,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夫人面前去,叫一众大臣见了都不免唏嘘几句。 不曾想当初叱咤风云的摄政王竟是个妻控! 但也只在他夫人面前极尽温柔,在旁人面前依旧是那个高冷如神祗的人物。 如今见他心情这样好,被没长眼的宫人冲撞了也没有生气,就有大臣觍着脸上去问了:「敢问太傅大人可是有何喜事?」 赵显想起什么,面上更加柔和,他罕见的好脾性的「嗯」了一声,又道:「也无甚,内人怀了身孕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巴都要戳到天上了,一脸的炫耀,毫不掩饰! 那大臣轻咳一声,口中忙道恭喜,心里却是暗道:太傅年近而立,此番刚有第一个子嗣,高兴些也是寻常。 却说小太子年岁尚小,刚满两岁,赵显这个太傅成日闲的紧,索性也不出府了,每日只守着许泠,亲手为她端茶送水、更衣梳头,就连她沐浴的时候他也得在旁边看护着,生怕许泠一不小心摔了去。 这股子缠人劲比从前还甚,许泠差点都吃不消了。 许泠的身孕才七个月的时候,长公主府的稳婆就请了七八个,有皇上皇后送过来的,有顾氏送过来的,还有许沁、程香请的,更多的还是赵显亲自去寻的。 到她生产的时候,赵显更是不顾众人的阻拦,一直陪在许泠身边,亲眼看着她安安全全为他的生下了一个白胖可爱的儿子。 赵显轻吻着许泠被汗水浸湿的脸颊,感动的轻喃:「永安,我爱你,有你真好。」 许泠虚弱一笑,赵显心疼的把她拥入怀里,又把儿子抱给许泠看。 刚出生的婴孩儿周身还是皱巴巴的,刚有人给他洗了身子,此刻他们的儿子被包裹在软软的小被子里,露出了白嫩的小脸,看起来可人疼的紧,个头不小,却很安静,只在刚出生的时候哭了几声,然后就乖乖巧巧的窝在赵显怀里。 赵显指着儿子的眉眼,与许泠说:「你看,咱们儿子的眼睛随了你,眉型一看就随了我,长得英气好看,日后定是个美男子,估计会让半个京城的姑娘家都芳心暗许!」 许泠嗔他一眼:「孩子还这样小,哪里就看的出来了?」 却被赵显捉了手,放在唇边轻啄一口,笑道:「怎么看不出来,咱们两个容貌都不俗,孩子怎会难看!」 忽的,赵显凑在许泠耳边,低低道:「你再为我生个女儿好不好,一儿一女刚好凑成一个好字,不多要了,有两个孩子就够了,我看你累坏了,我的心疼的紧……」 许泠看了一眼赵显将要溢出柔情的双眼,心中一片柔软。再看看窝在赵显怀里的儿子,许泠含笑点点头,又问赵显:「可想好了名字?」 「自然,咱们成亲之前我就想好了,赵珩,咱们的儿子叫赵珩,咱们的女儿就叫赵琲,你看可行?」赵显凝神着许泠,唇角一直翘着。 许泠见他把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心中好笑,便道:「若是下个还是儿子可怎么办?」 v第70章[02.11] 赵显挑眉:「若还是儿子就叫赵顼、赵珒,早想好了!」 许泠忍俊不禁,苍白的小脸上这才有了血色,娇美可人,惹得赵显又拥着她亲了许久。 没想到三年后的一胎不仅还是儿子,还是双生子,赵显心疼许泠,与她说以后不生了,免得她受苦。 许泠同意了,过了两年,眼见程香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儿,许泠忍不住了。 许泠也想为赵显生个女儿,赵显却态度坚决:「你自小就怕疼怕苦,不小心摔了一跤能趴我怀里哭上半天,每次哄你吃药比登天还难,我每每看了都恨不能代你受苦,又怎么忍心看你再遭受那样的折磨。」 其实赵显比谁都想要个女儿,想要个跟他的小妻子一样软软糯糯的女儿,每日宠在手心里,半点苦都不叫她吃。 成亲之后,许泠特别会撒娇,偏赵显爱吃这一套,每次都拿许泠没有办法。 许泠深知着一点,就赖在赵显怀里,与他商量:「那咱们把小雾雾接到身边养几天如何,你不知道,我见她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总想把她养在身边。」 小雾雾便是程香和齐垣的小女儿了,名作齐雾。这个小姑娘生的分外好看,尤其是那一身雪白的肌肤和葡萄一般晶亮的眼睛,总让程香觉得她的女儿随了许泠,日后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许泠也这样觉得,她一见齐雾就喜欢的不得了,连声称赞小齐雾乖巧听话,恨不能把齐雾留在身边当亲生女儿养。 赵显最耐不住许泠磨他,立马就同意了。 程香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被赵显和许泠认作了义子,被赵显亲自接到身边,与赵珩一起教养着,对此,程香和齐垣将军都感激不已。 两家的关系也越发的亲近了。 五年后,赵珩十岁,赵顼、赵珒七岁,齐雾五岁,许泠生下了她和赵显的女儿。 虽成亲这么多年,赵显和许泠的感情却一直比新婚夫妻还要好,叫好些人都艳羡不已。此番许泠产女,赵显更是提前几个月就请了假,专心在家陪妻子。 赵琲的长相随了许泠,眉眼精致,皮肤又白又嫩,软软的一个小团子,看着就叫人觉得赏心悦目,直想把她捧在怀里狠狠的亲一口。 赵琲满月这天,赵珩带着弟弟们来看小妹妹。 自从许泠生产以来,赵显就不允许三个儿子打扰妻子和女儿了,尤其是特别护女儿,跟护什么似的,好不容易等许泠坐满了月子,三个儿子才得以见到妹妹一面。 这日小齐雾也在公主府,她本就喜欢温柔美丽宛若仙子的长公主,更是就早对赵珩的妹妹好奇不已,还暗下决心日后要把最喜欢的玩具都送给这个小妹妹玩。 一见赵珩要去看小赵琲,齐雾立马坐不住了,她仗着人小腿短,就抱着赵珩的腿不撒手,口中还奶声奶气道:「珩哥哥,你带我去看妹妹好不好~」 赵珩虽然才十岁,却是随了赵显,身量颇高,已经有了两分少年的姿态,俊俏又稳重。 齐雾不过五岁,刚到他的腰间,她仰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赵珩,叫他的心头一软,继而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起来。 在齐雾眼里,赵珩这个哥哥虽一向待人有礼,学问也是顶好,性子却是冰冰冷冷的,他骨子里的矜贵也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总叫她不敢亲近,生怕他冷着脸把她揍一顿。 她曾亲眼见过赵珩打人,他把尚书家十三岁的公子生生打成了猪头,就因为那个公子戏说了一句等齐雾长大了要娶她做妻子。 齐雾还小,不太懂得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看到赵珩很是生气,吓得连喘气也不敢大声了,后来赵珩打完人,若无其事的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她的心还一直砰砰直跳。 所以直到如今看着赵珩还是有些惧怕,这次扑到赵珩身上,还是因为她太想去看赵琲小妹妹了,赵顼、赵珒此刻又不在身边,这才壮着胆子求到了赵珩头上。 赵珩没有说话,叫齐雾心头惴惴,生怕这个哥哥什么时候捅她一拳。她悄悄抬起眼帘,小扇子般的长睫毛颤呀颤的,飞快的偷看了赵珩一眼,却只看到赵珩美玉一般的下巴。 齐雾有些愣怔,赵珩哥哥生的真是好看呢! 不料下一刻,她就被赵珩拦腰抱起,他的手横在她的背后,她整个人都窝进了赵珩怀里。 齐雾吓坏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一会儿就噙满了泪水。 赵珩轻笑一声,刮了刮齐雾的鼻尖,道:「怕什么,你不是想见琲儿吗,我带你去。」 齐雾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待看清赵珩真的没有打她,还带着她往仙女长公主的院子里走去的时候,齐雾这才信了,她用小胖手抹抹眼泪,然后「吧唧」一声,凑在赵珩脸颊上亲了一口。 赵珩的步子顿住,就听到齐雾软糯糯的声音:「娘亲说了,要是喜欢谁,就要亲谁一口,我就特别爱亲娘亲呢!」 赵珩的神色在这一瞬间忽然间柔和起来,他凝神着怀里的小姑娘,声音很干净:「喜欢谁,就亲谁吗?」 齐雾笑的眼睛弯弯,分外可人,她点着头:「珩哥哥带我去看琲妹妹,我很喜欢珩哥哥呢!」 微风送来齐雾身上浅浅的香味儿,赵珩笑了……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姑娘福宅深厚》卷一 作者:晏青 02、《姑娘福宅深厚》卷二 作者:晏青 03、《姑娘福宅深厚》卷三 作者:晏青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