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待嫁闺中 卷一》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初夏的午后,天气闷闷的,燥热的人心神不宁,有些透不过气。 栖霞院。 一众仆妇守在院子里,神情焦灼的盯着正屋的门。 少奶奶正在里面生孩子。 八个月的身子。 老话说的好,七活八不活。 产婆进去两个时辰了,少奶奶的叫疼声越来越弱。 应该会凶多吉少吧? 没错,她们守在这里不是怕出问题,是怕不出问题。 少奶奶若是不死,整个栖霞院都会跟着陪葬。 或许整个侯府都会跟着陪葬。 有丫鬟合掌念了几声佛号。 柳雪茹迈步进来,瞧见丫鬟求佛,神情虔诚,眸底闪过一抹狠毒。 走近一听,眉头却舒展了开来。 「这事求菩萨没用,夫人已经拿了主意,少奶奶的丫鬟都安置了吗?」 「安置了,都在后院关着呢,」小丫鬟殷勤的陪着笑脸。 此时,门吱嘎一声打开。 走出来一个脸皮白净的婆子。 「可惜了,是个哥儿。」 婆子连连摇头叹息,她尽力了。 屋内。 沈安容眼神空洞的望着头顶上的纱幔,浑身弥漫着凄哀,悲痛。 孩子死了。 她盼了六年的孩子。 没了。 两个时辰前,她还清楚的感觉到他在踹她的肚皮,她轻声的说,「乖,不闹娘亲。」 他便乖乖的不动了。 好一会儿后。 又调皮的再踹一下。 清颜说,他是一个既调皮又听话的孩子,将来能出将入相。 她日日盼夜夜盼着出生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一种剜心蚀骨的痛从四肢百骸弥散开。 痛的她连呼吸都困难。 眼泪模糊了双眼。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夫妻六年,她和他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她出门,他相送。 她回来,她亲自迎接。 谁人不羡慕她有个知冷知热的好夫君? 三天前,表妹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个假象。 她不信。 把她捧在手心怕摔了,搁在嘴里怕化了的夫君怎么可能爱的是别人?! 在表妹的怂恿下,她试探了一下。 她没有像往日那般,提前告诉苏君泽,清颜会来看她。 今日,他约了朋友打猎。 吃早饭的时候,她忽然告诉他这个消息,他怔了一下。 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快。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个劲的给她夹菜。 一筷子也没有。 她胃口不好,只用了两勺粥,便吃不下了。 他说她病了,身子不适,要在家陪她,叫小厮回了好友,狩猎改日。 要换做以往,她会高兴的跳起来。 v第二章 但是那一刻,她的心在滴血。 她最爱看他的笑脸,可是清颜来的时候,她觉得那笑很刺眼。 头,晕晕沉沉的,似乎有千斤那般重。 安容清晰的感觉到,有人抱起了她的脑袋,再摸她的后脑勺。 轻轻碰触,却疼的她心都揪了起来。 「怎么办,姑娘的后脑勺都撞出包来了,不请大夫回来能成吗?」 充满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似有些熟悉,让安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可是请大夫回来,肯定会惊动老太太,大姑娘和姑娘都会挨罚,府里箜篌弹得最好的就属大姑娘了,误了姑娘的大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另一道担忧的声音传来,软嚅中带着一点甜腻,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好像是海棠的声音。 她有多久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了,六年了吧? 怎么会梦到海棠? 是因为心里觉得有愧于她吗? 海棠针线活好。 当年出嫁时,帮她绣鸳鸯枕,不小心戳破了手指,大夫人说不吉利,毛手毛脚的陪嫁去侯府,会给她闯祸,就把她嫁给了府里管事刘妈妈的儿子做媳妇。 她出嫁后,只见过她两面。 一次是她回门,海棠偷偷的跑到二门看她,泪眼婆娑,还没有说话,就被刘妈妈拖着拽着走了。 第二次见她的时候,她消瘦的快皮包骨了,神情木讷,再没有了跟在她身边时的俏丽乖巧。 再后来,便是她病死的消息,怀了孩子,被丈夫拳打脚踢,小产死的。 当年,她满心欢喜的等着上花轿,见不得说不吉利,大夫人发落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求情,生生害了她。 「你再仔细摸摸,看姑娘有没有撞破头,要是见血了,就先请大夫,没有就等姑娘睡醒了再说,」怕扰了她睡觉,海棠的声音压的低低的。 这会儿再听到她的声音,安容觉得眼角泛酸。 「芍药,你手轻点,都将姑娘疼哭了,」海棠轻声指责。 安容能感觉到有帕子在擦拭她的眼角,感觉是那么的明显。 「已经很轻了,姑娘头发浓密,不用力,根本觉察不到,」芍药不满的嘟嚷了一声,旋即又道,「好像没有撞破,只是肿了,姑娘也真够倒霉的,外面的雪那么大,在地上滚两圈都没事,偏偏姑娘就撞了石头……」 声音越说越小。 安容的眼皮挣扎了两下。 真的是芍药,伺候在她身边的丫鬟,只有芍药说话直爽,做事顾头不顾尾。 也正是因为说话直爽,得罪了人,最后被活活打死。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随着珠帘轻晃,有柔柔软软的声音传来。 「姑娘醒了没有?」 海棠迎了上去,「秋菊姐姐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姑娘睡了一个时辰了,往日可从没睡这么久过。」 说完,顿了顿,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劲,又问,「不是去领衣裳了吗,没领到?」 「领到了,半道遇到了春兰,冬梅就把衣服送去给大姑娘试穿了下,看合不合身,」说着,哈了口气,跺了跺脚道,「才刚入冬,天就这么冷了,这冬天可怎么过啊,再去生一盆炭火,一会儿几位姑娘都会过来,仔细冻坏了她们。」 芍药一双手就在安容头上摸来摸去,嘴里还小声咕噜着,「帮姑娘忙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这么爽利,推三阻四的,这也担心那也害怕,试衣服比谁都快,那是姑娘的新衣裳,姑娘还没穿呢,倒先上了她的身。」 「半夏折梅还没回来吗?」秋菊扫了屋子一圈,问道, 「还没呢,」海棠摇头。 秋菊用檀木铁棍捣了下炭盆,暖手道,「指不定又上哪儿献殷勤去了,一会儿回来,叫她把得的赏赐拿出来,咱们去厨房买桌酒席吃。」 把炭盆盖上,又道,「芍药,去把前儿弋阳郡主送的青梅酒拿出来,先温上。」 芍药应了一声,搭在安容额头上的手挪开,起身道,「可是姑娘还没醒呢,青梅酒珍贵,姑娘可是求了弋阳郡主好几天才得了那么点儿,不等姑娘起来,就先喝了合适吗?」 秋菊脸色不虞,这芍药最是可恶,处处反驳她,还总是在姑娘面前说她做的不对,要不是她是老太太赏赐给姑娘的,姑娘铁定早卖了她。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不合适,这会儿雪还大,几位姑娘要来还早呢,到时候姑娘肯定醒了,姑娘性子急,急慌忙乱,酒没热透,喝坏了身子,大夫人是疼姑娘,可是老太太肯定会罚几位姑娘的,咱们姑娘琴艺不熟,光靠衣裳,怎么让东钦侯世子钦慕?」 听到半夏这个名字,容安的手紧紧的握着,四儿伺候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是叫半夏。 再听到东钦侯世子时,她的心倏然揪疼起来,为何在梦里还能听到他的名字! 梦到海棠,芍药也就罢了,为何还梦到秋菊,冬梅。 秋菊和冬梅是她的大丫鬟。 出嫁后不到半年,秋菊就背着她往苏君泽床上爬,害的她被苏君泽骂。 冬梅则背着她偷偷与苏君兴,也就是苏君泽的胞弟私会,被弟媳和婆母逮了个正着,把她的脸都丢尽了,打那以后,弟媳看她百般不顺眼,处处刁难她。 甚至拾掇婆母往她屋子塞人,若不是负气骑马,她也不会刚知道怀了身孕,孩子就没了。 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怎么会把柳雪茹纳了贵妾。 想起第一个孩子,安容的手就攒的紧紧的。 她出嫁一年,都没有怀身孕,请了大夫都说没事,后来要不是清颜替她诊脉,又怎么知道她有宫寒之症! 调养了一年,才怀了孩子,结果因为骑马,身子不稳,没了。 v第三章 那次之后,她盼了整整三年,才又怀了身孕,结果却…… 想起她才出世就没了的孩子,安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疼,疼的她哭了出来。 这一下,可是吓坏了屋子里的丫鬟。 海棠、秋菊忙近前。 「姑娘怎么了,是头疼还是做了噩梦?」海棠担忧的问。 安容睁开眼睛。 模糊中看到两张清秀的脸,正担忧的看着她。 安容慌乱的擦拭了眼泪,眼睛向上看。 天蓝色撒花鲛绡纱帐子,正中银链系着两只小巧玲珑的白玉镂空雕缠枝玉兰的香薰球。 缕缕兰花香散发出来。 再看自己的被子,浣花锦绣瑞草云鹤,花清地白、锦空匀齐。 床边高几上,摆放的五彩山水瓶,瓶内是一支新折的花萼,指腹大小的碧色花瓣晶莹如玉,翠色诱人。 梳妆台边,立着两只半人高的花瓶,里面插了些孔雀的雀翎,闪着点点斑斓五彩的光。 这是她的玲珑阁! 安容眼睛越睁越大,慌乱的掀开被子,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就下了床。 走到碧铜玉镜前,她看到一张姿容清雅,体态纤柔的脸。 这分明是她少女时的模样! 安容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 这梦太真实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脑袋的涨疼,脚底的冰凉。 还有窗柩外吹进来的寒风和飘雪。 她记得七年前,才过了立冬就下了场大雪,天寒地冻,她跑去折梅,结果大姐沈安芸跑来告诉她,说老太太要给她定亲,她急忙要去找老太太,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她还记得那次,确实有人来府里,但不是来给她提亲的,大姐是逗她玩的,最后却传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发怒,禁了她的足,还罚抄女诫二十篇。 她没能出门,最后央求大姐姐冒充她带着面纱去大昭寺后院梅林弹箜篌,为此,她还送了她一套碧玉头饰。 那一天,苏君泽根本没去大昭寺,去的是宣平侯世子。 一曲倾心。 沈安芸不小心遗失了纱巾,被宣平侯世子捡到,亲自送上门来。 哪怕是不小心,沈安芸也逃不掉一顿罚,她害怕之下,把她招供了出来,最后沈安芸安然无事,被罚的是她,她还得安慰她,给她赔礼道歉。 老太太见宣平侯世子俊朗不凡,有心成全她,就将她记名在了大夫人名下,有了嫡出的身份。 后来宣平侯世子来府里的时候,她正好穿了那套衣裳,再后来,外面就有流言,她抢庶姐的衣裳头饰…… 安容嘴角划过一丝嘲笑,陪笑脸,送头饰,最后还搭上了名声,她到底给多少人做了嫁衣裳? 要不是自己摔了一跤,铁定会莽莽撞撞的闹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还是会禁她的足。 现在想想,她觉得可笑,她沈安芸不是为了她弹箜篌,是为了她自己吧! 上辈子是她傻,这一世,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不会再让她们一个个如愿! 「帮我梳头,我要去见老太太。」 挑了件藕荷色锦缎袄儿,玉台金盏凌波裙,外面罩了一件碧霞云纹孔雀绿锦衣,头发挽着如云的流云髻,只用了梅花玉簪和珠花,末了,再以珍珠耳坠呼应点缀。 小脸莹白如玉,胭脂只淡淡的打了一层,让安容瞧上去有种大病初愈的娇柔病怯之态。 安容性子执拗,别说外面窸窸窣窣的下雪,就是下冰雹,她要出门,谁也拦不住,是以秋菊只拿了暖炉给她。 安容抱着暖炉,芍药拿了斗篷过来,安容指着桌子上的三彩瓷瓮道,「把青梅酒也带上。」 芍药乖乖的捧着瓷瓮,随着安容身后下了楼。 楼上楼下一样的暖和,六个小丫鬟正围着炭炉绣针线,有说有笑,见楼梯有动静传来,忙瞥头望过去。 见是安容,慌乱的起身行礼。 安容是武安侯府嫡女,依照规制,除了妈妈外,有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小丫鬟,并粗使婆子两名。 事实上,她除了阮妈妈外,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小丫鬟,粗使婆子有四名,这多出来的丫鬟婆子都是府里姐妹从自己的份例中送过来给她使唤的。 姐妹情深,不分彼此。 却不知这些都是她们安插进来的眼线。 两年前,她住的蒹葭苑夜里总会莫名其妙的听到哭声,吵的她夜里睡不安稳,阮妈妈说是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她吓的跑去找大夫人要换院子。 府里只有嫡女的绣楼是两层高,沈安玉仗着自己胆子大,要跟她换。 沈安玉住进去之后,夜里吓了一回,病了三天,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她则搬进了沈安玉住的玉竹苑,她性子孤傲,又仗着自己是嫡女,怎么甘心住的地方不如别人,偏又不敢住蒹葭苑。 便起了重建绣楼的心,正好那时候流行「咫尺山林」的建筑手法,她就花了三万两银子建筑了现在的玲珑苑。 玲珑苑名副其实,小巧精秀,玲珑有致。 园中亭台楼阁、堂殿轩榭、桥廊堤栏、山山水水尽纳于方圆三百步之中。园中之砖雕、木雕、灰雕、石雕等四大雕刻无处不现,尽显古雅。更有古树参天,奇花夺目。 一年四季均有时花:春有桃花、玫瑰,夏有荷花、月季,秋有菊花、木槿,冬有水仙、腊梅。 v第四章 群芳争艳,灿烂如锦。 现下的玲珑苑早已换成银装,大雪纷纷,洁白无瑕的花瓣絮絮飞落下来。 在半空中你拉我扯,你抱住我,我拥着你,一簇簇,一团团,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絮从天空翻滚而下。 粉妆玉砌,浩然一色。 站在绣楼外,安容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谁能想到她上午还在与人品茗,中午产子香消玉殒,下午却在欣赏落雪的飘逸了。 一梦千年,不知道她这场梦能做多久。 芍药帮她系了斗篷,又递上织锦暖手套筒,秋菊撑了美人伞。 踩在皑皑白雪上,能听到嘎吱声。 一步一景,移步异景。 安容走的极慢,她怕摔一跤,会把这样的美梦摔醒,她还没有见过祖母,没有见过父亲,没有见过大哥…… 她舍不得醒。 玲珑苑并非在玉竹苑改建而成,当年她要改建,大夫人极力反对,老太太也不高兴,她只好请了风水先生回来,在侯府的西南方向修建的玲珑苑。 想起玲珑苑的修建,安容心底就闪过懊悔之色,当年为了修建它,她不惜和老太太翻脸,逼着老太太把她娘留下来的陪嫁拿出来,口不择言,把老太太气病了。 打那以后,老太太便不再像以前那样疼爱她了,后来老太太还给她定了门亲,连定亲信物都交换了,她却听了府里姐妹们的话,听信了萧国公府表少爷残忍嗜血,容貌丑陋之言,要死要活的绝食退婚,老太太那会儿是硬了心肠不许的,她偷偷跑进宫,找了太后,太后把老太太叫了去,这门亲事才作罢。 萧国公府表少爷,萧湛。 也就是后来的湛王,清颜的夫君。 现在想想那些流言蜚语,安容嘴角的笑都带着苦涩,自己饱受流言之苦,却对流言深信不疑,萧湛的容貌,便是苏君泽也得退让三分,何来容貌丑陋之说? 萧国公府的亲事,三个月前退了。 退亲的事伤了老太太的心,所以她们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她急着反对亲事,才摔了跤,老太太才会勃然大怒,禁她足,罚她抄女诫。 从前的她一直以为大夫人才是对她真好,十件事里有九件是顺着她的,好吃的好喝的紧着她,她就是与郡主公主比穿戴,大夫人也不会反对一句,只会说她压得住富贵。 真真做到了天冷了怕冻着,天热了怕晒着,喝茶怕烫着,走路怕摔着,睡觉还怕她翻身摔下床来,生怕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对这个为了照顾自己而嫁给她爹做继室的姨母,她也是百般孝顺,一口一个娘,叫的甜濡。 好吃的,好玩的,一个劲的往玲珑苑搬,等她出嫁后,沈安姝住了进去,拆了两堵墙,建了月形拱门,从玲珑苑去给她请安,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而她去,七拐八绕,两盏茶的时间都不够。 娘亲的陪嫁,老太太帮着辛苦打理了十几年的收入,全都用在了玲珑苑上,最后带不走,拱手送人。 世上应该没有比她更傻的了吧? 听到别人说继母抢陪嫁,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事,她都唏嘘不已,一个劲的夸大夫人好,为她博得贤良名声,殊不知人家压根就不用抢,有她傻乎乎的往她手里塞呢。 她不爱学针织女红,大夫人也不会强求,每回她过寿,她都会花重金购买绣品送给她,每回都会送到她心坎里去。 每回不是问沈安玉,就是拿了银子让秋菊偷偷去打听,看最近大夫人看中了什么,一时舍不得没买,她就去买下来。 能不送到人心坎里去吗? 一路走着,想着,转眼就到了松鹤院。 刚进院门,便见到穿着一沈粉色棉袄的夏荷走过来,笑脸盈盈道,「四姑娘怎么来了,老太太方才听说你摔了跤,特地让奴婢去请大夫来呢。」 夏荷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模样清秀,为人伶俐,扶着安容就往正屋走,一边使唤小丫鬟道,「快去禀告老太太。」 安容眼角微红,跟前世一样,老太太罚了她,也给她请了大夫。 掀开厚重的棉帘,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刚饶过紫檀木山水屏风,就见到一个清丽、明媚,眼角眉梢还带着浅浅娇态的姑娘迎上前来。 正是沈安芸。 带着关心和质疑的眼神看着她,「外面雪大,四妹妹又摔了一跤,怎么这会儿来了,方才我还担心你摔坏了,怕被老太太骂忍着不说,特地央求老太太给你请大夫回来呢。」 安容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碰触,「大姐姐多虑了,我还没娇弱到在雪地里摔一跤就摔坏了的地步,我来是给老太太送青梅酒暖身子的。」 说着,笑着上前。 首座上,老太太穿着一身青色五福捧寿袄,暗红色六幅裙,襟上辍着最爱的兰花暗纹,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戴着仙鹤簪,看起来慈眉善目,富态安详。 只是看她的眼神带了丝怒气。 安容不着痕迹的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眼睛落到折枝梅花上,也不行礼,直接上前挨着老太太坐下,指着梅花撒娇道,「祖母,我让半夏给您挑的梅花您喜欢吗?可惜不是玲珑苑里的,赶明儿等玲珑苑里的梅花开了,我给你抱一株来。」 老太太眼睛望着梅花,又瞥了沈安芸一眼,眉头几不可擦的皱了下,再看沈安芸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老太太心下明了了,这梅花是安容让丫鬟折的,送来的却是她。 再听安容揽着她的胳膊,一口一个祖母,安容可是有两年没有喊过她祖母了,老人家,心肠总是软,再听安容吩咐芍药把青梅酒拿上来,给她暖身子,脸上的笑又温和了三分,「踏雪寻梅是雅趣,祖母年轻的时候也爱玩,可也得顾着身子,没摔坏吧?」 安容站起来,给老太太转了两圈,笑道,「没摔坏呢,让祖母担心了,下次我再给祖母折梅的时候,会很小心的,不过您得好好数落数落大姐姐了,明知道我性子急,还吓唬我,不然以安容的成熟稳重,怎么会摔跤呢?」 安容一脸的委屈,却逗的老太太直笑,安容没事,她也就放心了,伸手戳着她的脑门,打趣道,「睁着眼睛糊弄祖母,有你这样成熟稳重的小泼猴吗?」 「安容才不是泼猴,」安容嘟嘴不满,「安容是祖母最乖巧的孙女儿。」 老太太笑的直仰,「你素来胆大,寻常的事可吓不住你。」 沈安芸坐在一旁,有些坐立不安,她都说了是因为提亲的事,安容才摔跤的,老太太怎么还问,肯定是因为送梅花的事,老太太有些不信她了,安容可都有两年没逗笑过老太太了,今儿怎么一反常态了? 不过她也不怕,姐妹之间,说笑两句不算什么,是她自己性子急躁,怨不得她。 安容靠着老太太坐着,鼻子泛酸道,「安容知道退掉萧国公府的亲事伤了祖母的心,一直怕跟祖母说话,怕被祖母斥责,可是今儿折梅的时候,大姐姐说,祖母又给我相中了亲事,安容是激动的。」 v第五章 「安容以为祖母都不管安容了,原来祖母还是关心安容的,一时急切,这才摔了跤,要不是睡的久了些,安容早来和祖母说话了,以前是安容不懂事,成天只会任性妄为,胡搅蛮缠,让祖母和爹爹操碎了心,安容知错就改,以后不会了。」 安容声音都带来抽噎,老太太是真疼爱她,她败光了娘亲的陪嫁,出嫁的时候,老太太狠狠的数落了她一顿,却给了她一间铺子和一个四进的院子,口口声声疼她的大夫人,只送了一套头饰。 孙女有长进了,老太太心里高兴着呢,宽慰的拍着她的脸,笑的慈蔼,「知错就改,还是祖母乖巧的孙女儿,祖母怎么会不管你?」 沈安芸坐下梨花木椅子上,心里翻起浪花来,眼底也写满了不可置信,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沈安容竟然会道歉,还知错就改,她不会是摔坏了脑子吧? 心里这样想,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笑着,「这么说来,我倒是做了件好事了,我还担心吓着了四妹妹你,心愧难安呢。」 安容擦了下眼泪,笑容满面。 「这事还真多亏了大姐姐,我这榆木疙瘩样的脑袋,不撞根本开不了窍,冬梅把我新做的衣服送去给了你,大姐姐喜欢就收下吧,那样奢靡的衣服,以后安容再也不穿了,我要学祖母,做个节俭朴素的人,」一如既往的大方。 这样不但是沈安芸,就连老太太都震住了,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四姑娘喜欢华美的衣服,精贵的头饰,竟然改了性子要做个朴素的人了? 老太太担忧了,吩咐孙妈妈道,「拿了侯爷的帖子,去请太医来府里给四姑娘瞧瞧。」 安容听了,心里软成一摊水,连连摇头道,「祖母,安容真的没事,不用请太医来了,安容也不是不喜欢华贵的衣服,只是……」 安容忽然停住了,凑到老太太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听得老太太一愣一愣的,随即大笑,「果真是小泼猴,想法就跟平常人不一样,也罢,女孩家穿素净点也好。」 沈安芸坐在那里,见老太太笑的那么欢,心里像是被猫挠了一样,也凑了上去,「我也要知道,为什么四妹妹忽然就改了性子了。」 安容咯咯的笑着,往她脸上瞄,捂嘴笑道,「外面下着大雪呢,刮在脸上可冷了,要是抹很重的粉,会很丑的,我这可是经验之谈,大姐姐可要引以为鉴。」 沈安芸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脸有些火辣辣的,她喜欢把胭脂抹的浓一些,这会儿见安容笑的贼兮兮的,她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五花八门了。 「可这和穿华贵的衣裳有关系吗?」沈安芸不解的问。 安容眨巴眼睛,「没关系吗,淡妆合素衣,浓妆配华服,不知道大姐姐你是怎么样的,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再说了,华贵了那么多年,也该素雅素雅了,祖母,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她还觉得安容说的有理,一脑袋的钗环,穿着斗篷出门的确容易把发髻弄乱了,穿着华贵,头上却素净,确实不大相配。 芍药把温着的青梅酒拿出来,孙妈妈拿了酒盏来,笑道,「还是四姑娘有心,下雪天就该饮上小杯酒,驱驱寒气。」 沈安芸扭着帕子,她还想提议给老太太送一杯来呢,却让她抢了先,便笑道,「过几日玲珑苑的梅花就会开,到时候我们也存上几罐子梅雪,明年等青梅熟了,也酿青梅酒。」 安容连连点头,补充道,「要存的多多的,我听说梅雪用来泡茶、煎药,效果要好上三分呢。」 老太太接了酒盏,温热的酒还冒着暖气,酒色清润碧透,一股子青梅香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梅花清香,分不清是酒中的还是新折的梅枝散发的,饮上一口,满齿留香。 津润入喉,抚的人五脏六腑都舒畅了,老太太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好酒,能酿制这样的青梅酒,可是要花上一番心思的。」 安容点头如捣蒜,饮酒之后,白皙的脸上带了抹酡红,更显娇艳,「听弋阳郡主说,这是她大哥在梅林深处取的雪,只取最贴近梅花的那薄薄一层,放在梅树底下埋了半年,可珍贵了,她求了他大哥许久,才得了一坛子,我又央求了她许久,才分了一点来。」 老太太深以为然的点头,要是不费些劲,这青梅酒也不会这么看着闻着就陶醉了,难为她得了点好东西,还想着她,正想着赏她点什么好,就见安容一脸向往的道,「听弋阳郡主说,这还不是最好的青梅酒,她大哥会把落地的梅花铺撒到一棵梅花树下,隔了一夜去取那附近几株梅花上的雪,一个冬天才得一小坛子,她大哥都舍不得喝呢,她只有一小壶,等过些日子,她会给我下帖子,到时候我带个小小壶去,给祖母留点回来。」 孙妈妈站在一旁,听得都咋舌,「这样酿出来的酒,怕是洒一滴,都能心疼半天了。」 老太太听后心里暖暖的,捏着安容的脸,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知道弋阳郡主宝贝青梅酒,你吃了喝了不算,还往家里带,赶明儿弋阳郡主都怕请你了,你有这份心祖母就心满意足了。」 安容摇头笑着,分外的得意,「祖母,您还记得五年前我也兴致勃勃的存梅雪酿酒的事么?」 老太太略微一想,就记起来了,那样的事着实叫人难忘记,那会儿听的时候差点没笑岔气,也就安容能做的出,叫婆子抬个大缸来存梅花上的雪,连她院子里的梅花都没能幸免,最后因为缸太大,挖坑埋雪的时候,遇到了大石头,又只好乖乖的把大缸里的雪小心翼翼的分了坛子装。 老太太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会儿辛苦了半天,也没见你酿酒啊,你爹和祖母还等着喝呢。」 安容脸一红,扭着绣帕道,「祖母,安容想说的不是这个。」 老太太见她羞愧的撒娇,心情好的不行,她这孙女儿做事风风火火,时间一长,又记不住,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难得时隔五年还记得,她倒是好奇,她怎么说起这事来了。 安容之所以会记得,是明天开春,一道奇方震惊了整个京都,煎药的水便是要五年整的雪水,那时候沈安玉把她埋在梅花树下的雪水献了两坛上去,又恰好有人借花献佛用那五年的梅雪泡了茶给皇上喝,皇上当众夸赞了沈安玉。 得皇上一句夸赞,沈安玉立即成为京都炙手可热的贵女,上门求亲的人差点踏破侯府门槛。 七夕花灯会时,京都挑选十二花神,沈安玉当选梅花神女,她因为羡慕妒忌,在众人面前说了一句,雪水是她收集的,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在抢庶姐衣裳头饰之后,又多了一个标签:喜欢抢嫡妹功劳。 那一次,沈安玉大度的当着众人的面承认,雪水确实有她一份功劳,说的含糊其辞,然后要把梅花神女表演的机会让给她,机会没让成,沈安玉的贤名倒更胜一时。 漂亮、温柔、大度、有才情…… 如果不是有个比她更漂亮、更温柔、更大度、更有才情的清颜,沈安玉上辈子要嫁什么男子不成? 也许是妒忌羡慕,沈安玉处处和清颜作对,最后竟然爱上了萧湛,她以为借她的手杀了清颜,就能得到萧湛的心? 如果会的话,当年她就不会嫁给三皇子了。 安容觉得身处梦境就是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照着这样发展下去,沈安玉借着梅雪博得贤名的好事铁定泡汤,心里高兴,眼角都带了笑意,「我记得雪水有四坛,一坛给祖母,存一坛备用,给爹爹留一坛,再给弋阳郡主一坛,好换些美酒回来。」 说着,靠着老太太道,「我再借酒献祖母,虽然有些投机取巧了,也算是安容说话算话了对不对?」 老太太听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敢情还是惦记着五年前祖母许下的赏赐呢,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全占了人家瑞王世子的便宜了。」 言罢,吩咐孙妈妈去拿白玉兰花簪来,亲自给安容簪上道,「以后戴玉簪,不会揪着斗篷弄散头发。」 沈安芸坐在那里,瞥着安容头上的玉簪,眸底露出妒忌之色,嫡出的身份就是好,三言两语就哄的老太太高兴,她却要费劲心思。 深吸一口气,沈安芸也学着安容叫起了祖母,「祖母每月十五都会去大昭寺诵经祈福,这场雪来势汹汹,就算雪停了,山路也不好走,不如就我们几姐妹去吧?」 老太太看了看外面的雪,方才小些,这会儿又下大了,去大昭寺确实不大方便,她每月十五诵经祈福,坚持了十年了,不想落下一次,原打算使了婆子去,孙女儿去总是有诚心些,她也知道,大昭寺后面的梅林,越是下雪,越是美,她年纪大了,受不得那个冻,不然还真想去欣赏一番。 「也好,多带上些丫鬟去,仔细别冻着了,」说完,又戳了戳安容的脑门,「可不兴再这么莽撞了,摔坏了,心疼的还是祖母。」 安容其实并不想去的,可是一想到沈安芸借着她的名义做的事,她还真想去看看她是怎么实施的,便重重的点点头,道,「一会儿回去,我多抄几篇佛经,求佛祖保佑祖母长命百岁,保佑爹爹和大哥平安。」 沈安芸暗暗的扭帕子,又慢了她一步,她今天嘴怎么这么甜,沈安芸眼珠子一转,笑道,「四妹妹来之前,莫不是吃了蜂蜜吧,哄的祖母这么高兴,往常你可是求佛祖保佑你越长越漂亮的。」 安容撅着嘴不满,「惯常我求佛祖保佑我漂亮,还求了保佑你们都漂亮,结果你们越长越美,我却一直没变,我觉得替自己求可能不灵,没准儿佛祖觉得我私心太重了,我会替你们求的。」 沈安芸没料到她这样谦虚,更没想到她大方的承认了,还说替她们求,会才怪呢,轻笑道,「四妹妹过谦了,咱们府里,就属你和五妹妹最漂亮。」 安容被夸的脸一红,心里却不以为然,她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捧沈安玉一把,「那都是祖母日日求佛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环佩叮铃之声,安容抬眸看去,只见屏风处,走过来三个姑娘。 v第六章 为首的一个穿着刻丝泥金如意云纹缎纱袄,配烟云蝴蝶裙,头戴碧玉串珠缠枝步摇,耳朵上细细的银链子,下坠一颗浑圆东珠。 明眸善睐,眉色若黛,天生的人间丽色,璀璨无比,正是十三岁的沈安玉,武安侯府大夫人所出的五姑娘。 其后一个,穿着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月白裙,生的杏眼桃腮,袅娜可人,许是受了冻,眼下微微红了脸,却更像是三月里一支绽放的娇艳桃花。 她是庶出的二房嫡女,武安侯府二姑娘,沈安芙。 最后一个穿着流彩梅花纹纱袄,同色裙,头发挽做堕马髻,松松儿的,戴着白玉簪和珠花,衬的她好似一簇柔软娇嫩的杏花。 她是安容的庶姐,武安侯府三姑娘,沈安姒。 沈安玉娉娉袅袅的上前,行过礼后,道,「老太太,方才我们去瞧六妹妹,陪她说了会儿话,她身子好多了。」 提起三房嫡女,武安侯府六姑娘,沈安溪,老太太就有些伤神。 沈安溪自出娘胎起,就是个药罐子,一年十二个月最少也有十个月是要吃药的,只要天气一变,她一准生病,如今三老爷放了外任,老太太怜惜她舟车劳顿,没舍得她跟去,是以如今的三房,就她一个人,未免她孤寂,府里的姐妹常去陪她玩。 以前安容并不大喜欢沈安溪,一来沈安溪身子娇弱,她性子豪迈,想说什么说什么,想笑便笑,见不得沈安溪笑一半就捂着帕子咳,好心情都给她咳没了,二来老太太格外的疼她一些,有好东西都先紧着她,是以安容越发不待见她,不过为了脸面上好看,一个月里,她也会去瞧她两三回。 前世,老太太给她定过两次亲,对方一听是个药罐子,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她小产,沈安溪去东钦侯府瞧她,正好碰上清颜,清颜就帮她诊脉开方子,倒也把身子调理好了不少,至少不像现在这样,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咳嗽,再后来,三老爷受伤,断了只胳膊,三房没落了下去,她就嫁给了三老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六品武官做了嫡妻。 若非三老爷断了胳膊,她爹和大哥死后,爵位怎么会落到庶出二房的头上? 她小产后,沈安溪拖着病歪歪的身子还去看她,这份情,安容一直记得。 如今的她还不认识清颜,没法找她来给沈安溪瞧病,不过那方子她也见过,就算不记得,以她跟清颜学了三年医术,或许也能开的出来。 只是,她还未出师……瞧病开药攸关性命,她有些胆怯。 除了三房外,还有庶出的四房和五房,都放了外任,如今都空着,要见到他们,还要等上几个月。 武安侯府从老太爷那一辈起,就子嗣颇多,老太爷娶了老太太后,纳了六房姨娘,加上通房,总共生了十四个孩子,活下来了五子三女。 老太爷和老太太关系很好,纳那么多姨娘,就是为了开枝散叶,子嗣绵延,孤树不成林,一个世家大族,哪怕是三流世家,府上也要有几位是官身,而且职位还不能低了,不然就落寞了。 当年老太爷拜将封侯,又以孤身之力,培养了五个儿子,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沈家在京都勉强能称的上三流世家。 不过一年后,她嫁进东钦侯府,沈安芸嫁给宣平侯世子,沈安玉成了三皇子妃,武安侯府一跃成二流世家。 若不是爹爹和大哥还有三叔先后出事,或许不用三十年,沈家就能跻身一流世家之列。 为了这样的目标,她爹,武安侯还有几位老爷也有了好几位姨娘,毕竟苗多了,长出来的树好的才多。 大哥沈安北也肩负着这样的使命,如今他十七岁,老太太已经给他定了亲,等成亲之后,等生下嫡长子,就该纳妾收通房了。 想到大哥的亲事,安容的脸就沉了下来,就跟染了寒霜一般,连沈安玉喊她好几声都没听见,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在她跟前晃,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她,「四姐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跟你说话你都没听见。」 安容被叫回了神,笑道,「方才听五妹妹说起六妹妹的病,我忽然想起来,曾在书上见过一个方子,瞧着与六妹妹的病症很符合,我在想要不要抓两剂药让六妹妹试试?」 还以为她在想什么呢,原来是这事,今儿她怎么这么关心六妹妹,太不寻常了,肯定是故意说了讨老太太欢心的。 只是这马屁估计要拍到马蹄子上了,沈安玉捂嘴笑道,「六妹妹要是知道你为了她的病这样上心,肯定很高兴,不过她病在床榻上闲的无聊,想借你屋子里的书看。」 「她想看什么书,叫丫鬟来告诉我一声便是,」安容很大方道,又看着老太太,「祖母,要不要让六妹妹试试?」 老太太手里拨弄着佛珠,见安容眼里流露出关心,难得她这样关心六姑娘,只是吃进口的药可不比别的东西,要慎重又慎重,说白了,老太太是不信那药有效果,瞧了那么多大夫都没用,随便一本书上的方子就有效,这不是打那些大夫的脸吗? 沈安溪已经成了药罐子了,是药三分毒,没效果的药吃下去非但无益,反而有害,老太太不想她吃那个苦,所以没同意,安容也理解,也就没强求。 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见老太太眉间有了乏色,几人便福身告退了。 等出了门,有丫鬟帮她们戴上斗篷和暖筒,沈安芸把安容拉到一旁,问出了让她憋了许久的话,「你真把新做的衣裳头饰送给我?」 安容还没有回答,沈安玉就不满道,「你们说什么好话,避着不给我们听,说好的下午在雪里弹箜篌,改了主意,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几个白跑一趟!」 沈安芸笑道,「这不是在和四妹妹说这事呢,之前四妹妹不小心摔了一跤,估计要改日了。」 沈安玉一脸不高兴的拉着沈安姒走了,沈安芸耸肩看着安容,「五妹妹生气了,一会儿四妹妹好好哄哄她。」 安容望着沈安玉走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哄她? 以前的她会,现在不会了。 安容迈步下台阶,沈安芸在后面继续追问,「方才被五妹妹打岔,你还没说怎么好好的就把衣裳送我了呢,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怎么就不像我的性子了,我又不是没送过更好的东西给大姐姐你,」安容不悦道,「不过就是件衣裳,不是我说大姐姐你,你的消息一点都不灵通,后天东钦侯世子压根就不去大昭寺赏梅,去的是宣平侯世子,我还巴巴跑去弹箜篌给他听么?你喜欢你去,左右我箜篌弹的也不怎么样。」 沈安芸脸色有些僵,不着痕迹的撇了秋菊一眼,显然是在质疑谁告诉安容东钦侯世子不去的,秋菊暗暗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啊,不是海棠就是芍药了,按理这样的事,她们应该不知道。 看着沈安芸和冬梅把她当傻子一样的玩,安容眸底更冷,心里却好笑,当初是她求着她去梅林帮她弹箜篌的,现在她说不去了,也说东钦侯世子不会去,她倒要看看她这出戏怎么唱下去。 结果沈安芸不高兴了,「怎么会呢,明明打听到东钦侯世子会去赏梅的,难道是他改了主意,可是我都跟别人说了你会去弹箜篌,不去岂不是失信于人?」 安容拢了眉头,「这事不就你我知道吗,怎么人尽皆知了,幸好东钦侯世子不去,不然要是传出我巴巴的为他跑梅林弹箜篌,往后我哪还有脸见人啊!」 一脸的庆幸,随即又笑了,「衣裳送给大姐姐你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去弹,我又不拦着你,没准儿让宣平侯世子一曲倾心呢。」 沈安芸又羞又恼,心里把东钦侯世子不去消息告诉安容的人咒个半死,羞红了脸,跺着脚走远了。 等她一走,秋菊便担忧道,「五姑娘不高兴了,大姑娘也不高兴了,五姑娘好哄,她喜欢姑娘新买的诗集,拿去赔礼,她肯定会和姑娘和好如初,大姑娘她……」 安容冷哼一声打断她,「她们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等她们来哄我。」 芍药在一旁,眼睛雪亮,恨不得拍手叫好,就该这样才对,哪有一不高兴就送东西的道理,都把她们脾气养大了。 秋菊抿了抿唇,「可是姑娘需要大姑娘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得罪她总归不好。」 安容眼里有了不耐烦之色,以前就是听了她和冬梅的怂恿,不知道送了多少好东西给府里姐妹,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冷笑了,「送她衣裳和头饰,还把她送不高兴了,往后我不送便是了。」 说完,迈步便走,留下秋菊站在那里,眼底错愕难当,四姑娘今儿是怎么了? 秋菊瞥了眼芍药,铁定是芍药趁她不主意,在姑娘耳边蹿了风,姑娘耳根子软,没人挑拨,怎么会说这些话? v第七章 怕芍药得了安容的欢心,顶了她的位置,忙快步上前,殷勤的伺候着。 安容没有回玲珑苑,而是去了蒹葭苑,就走在沈安玉后面几步,听见她和沈安姒说说笑笑,谈论的都是现下流行的妆容和头饰。 沈安姒倒是回头看了两眼,眸底流出疑惑之色,她都故意说得这么大声了,四妹妹怎么可能听不见,若是听见了,怎么还这样,她最喜欢的可就是妆容和头饰,没道理不跑上前同她们说话啊? 一直朝前走,过了岔路口,一条路通蒹葭苑,一条路往玲珑苑。 见安容也往蒹葭苑来,沈安姒就笑了,「还是五妹妹最懂四妹妹,她果然朝蒹葭苑来了。」 沈安玉勾唇一笑,竟是比三月梨花还娇媚,「她诗词不通,过几日赏梅宴上怎么也要作诗一首,她又好面子,不求着咱们,她还能求谁?」 声音里那抹鄙夷之色丝毫不遮掩,明明是个草包,靠着她们几姐妹的帮衬,糊弄了父亲不算,连那么多人都糊弄了过去,站得越高才会摔的越惨。 心里正得意呢,可是很快耳边就传来了丫鬟好奇的声音,「咱们院子里的梅花还没开呢,四姑娘去那儿做什么?」 沈安玉转身回头,就听见安容吩咐婆子道,「仔细点把我早前埋在梅树底下的梅雪挖出来。」 沈安姒轻拍了拍落到披风上的雪,又把套在暖筒里的手拿出来,把耳边掉下来的碎发勾到耳际,才迈步走过去,好奇道,「好好的怎么四妹妹想起挖梅雪了?」 沈安玉也好奇,蒹葭苑给她快两年了,也没见她想起来,不过几坛雪,她也没放在心上,嫣然轻笑,「我还以为四姐姐过来我这儿,是觉得下雪天路滑难走,又起了要回蒹葭苑的心呢,我可先说好了,我可不跟你换玲珑苑。」 安容低敛的眸底划过一抹冷笑。 沈安玉还真是了解她,知道她喜欢好的,她越是这样说,以往的她越是觉得蒹葭苑好,回头再让丫鬟挑拨两下,她真的会起把玲珑苑跟她换蒹葭苑的心,至少会搬过来和她一块儿作伴。 等春暖花开时,她们两个再一起搬去玲珑苑,就算是把玲珑苑送了一半给她了。 安容笑着扫视了蒹葭苑一眼,分外不舍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就是再怎么喜欢蒹葭苑,也不会夺五妹妹你所爱啊!「「再说了,当初蒹葭苑闹鬼,我可是吓的夜不能寐,也就五妹妹你能震的住,我是没那个福气的,你就放心吧,玲珑苑是远了些,不过一路赏雪,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安容一脸真诚笑意。 沈安玉暗暗捏拳,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笑,「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心里不安,这本该是四姐姐你的住处,算了,不说这事了,四姐姐之前撞了头,还疼不疼,外面风大,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挖梅雪的事有丫鬟照看,不会有事的,我新作了两首诗,你给我点评一下。」 安容动了动脚下的皮靴。 芍药过来帮她拍去斗篷的上积雪。 安容抬眸笑道,「五妹妹做的诗极好,咱们府里也就六妹妹和三姐姐能与你一较高下,让我这半吊子去点评,除了能看出辞藻华丽外,可瞧不出五妹妹诗中的意境。」 安容一番话,捧的沈安玉心里高兴,沈安姒却有些立不住了,「四妹妹快别说了,脸燥的慌,与五妹妹和六妹妹比,我不是班门弄斧,徒惹人笑话吗?」 安容故作不知,羞愧道,「三姐姐太谦虚了,上个月爹爹才考察咱们作诗,我拿了你一首,爹爹夸了我好几句,那是夸我还是夸三姐姐你?」 安容前世怕得罪她们,是因为有太多的把柄拽在她们手里了,弄虚作假糊弄父亲和祖母,让父亲和祖母认为她是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所以才有些傲气,这样的女儿合该有些傲气,文人多傲骨,不怕嫁不出去。 她们帮她遮掩,她也投桃报李,衣裳头饰,看中了什么诗集,哪怕是去哄,去借,也给她们弄回来。 每回从父亲那里得的赏赐,绝大部分都算作报酬给了她们,只要她诗做的好,父亲就高兴,然后她们就在一旁说,「爹爹,四妹妹喜欢那碧玺镇纸,不如你就把碧玺镇纸当做奖赏吧?」 直到后来假象戳破,父亲对她失望至极,沈安姒跑来跟她道歉,说是丫鬟笨手笨脚,没把诗稿收好,让父亲看到了,而她是当着父亲的面做的,沈安姒在前,她在后,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禁了一个月的足,罚抄女诫百篇。 安容想着以前的过往,脸上就感觉到一阵冰凉,手轻轻一抹,竟不知什么时候哭了。 父亲那么疼她,她却为了所谓的虚荣,为了得到他一句夸赞,就欺骗他,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了她! 听了安容的话,沈安玉的眼神微微变化,她不说,她竟都没发现,她还一直以为府里除了病秧子的六妹妹诗词比她好外,没人比的过她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沈安姒,好个三姐姐,差点被她给糊弄了。 沈安姒暖筒下的手攒紧,五妹妹看着温婉,其实妒忌心比谁都强,她不戳破不妒忌四妹妹,那是知道她只要想,四妹妹早晚都是身败名裂的下场,不足畏惧,反而对她们顾忌的多,当下稳住心神,笑道,「那是父亲夸赞四妹妹你的,一样的诗词,父亲若是高看我一眼,绝对会高看你两眼。」 沈安玉的眼神总算是温和了许多,安容也不多说,不在意的笑道,「不管高看几眼,夸赞的都不是我,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打心眼里说,我还是觉得三姐姐你的诗词好些,虽然辞藻不比五妹妹的华丽,但是诗风温婉,比较合父亲的爱好,每回用三姐姐的诗词,父亲的赏赐总要多些。」 沈安玉皱了皱眉头,心里很不舒坦,竟然被一个不懂诗词的人说比不上另外一个,她高兴的起来才怪。 可她说的又都是真的,看来真是被沈安姒给骗了,不过她这样有才,还伏小做低,别是想一飞冲天才好,要真是那样,别怪她把她翅膀给折了! 沈安姒握紧拳头,脸上也带来急切之色,「四妹妹,每回为了你讨得父亲欢心,我都绞尽脑汁,你这样给我戴高帽子,下次我做不出来你可别……」 安容朝她走过去,一脸后怕的推攘了她一下,真诚道谢,「我知道三姐姐你为了我尽心尽力,这份情我一直记着呢,每回从父亲那里得了好东西可都先紧着你的,你可别做不出来诗啊,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其实你作诗好一点也没什么,五妹妹的舞跳的最好,大姐姐的琴弹的最棒,就数我一样不成了,我这不会的都不急,你这会的倒急上了,是何道理?」 沈安姒的脸色柔和许多,沈安玉的脸色就更差了,她自认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最好的,没想到就一个舞没人比的上,可还不能表露出来,自己学艺不精,还不许别人厉害? 见她们这样,安容心里才舒坦呢,以前是她傻,竟然没看出来一个个都这样会藏拙,把大夫人的心尖肉哄高兴了,再从她这里哄了好东西去,换了银子,哪怕被大夫人克扣了月钱,也不用心疼,有她这冤大头在呢!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她们还能不能过的跟上辈子那样舒坦! 沈安姒看安容的眼神多了丝探究,她这番话好像是成心挑拨她们的关系,可瞧着又不像,得罪了她们,对她没好处,再说她也没有那个心计手段,难道只是巧合? 肯定是巧合,她沈安容又不是真的笨的无可救药,知道要她帮着作诗更得父亲的欢心,人总是喜欢好的嘛,要说她沈安容会什么,估计就是风筝放的好了…… 沈安姒不着痕迹的撇了沈安玉一眼,知道她心里起了疙瘩,得想办法抹平了才成。 见安容要去看挖梅雪,便拉着她道,「那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泥土,一会儿挖好了,叫下人送玲珑苑去就是了,你昨儿不还想瞧瞧五妹妹给母亲准备的寿礼吗,可漂亮了。」 安容就这样被推着进了蒹葭阁,与玲珑阁相比,蒹葭阁要清凉的多,沈安玉住二楼,一楼就生了一个炭盆,丫鬟冻的直哈气。 二楼暖和的多,蒹葭阁里的物什大多还是她住的时候摆设,都是她从库房里和娘亲的陪嫁里挑出来的,因为阮妈妈说,里面怕藏了晦气,没敢要。 如今想来,阮妈妈的心向着的从来就不是她啊! 安容想到了喻妈妈,十岁以前都是喻妈妈照顾她,有一次值夜的时候,窗户没关,让她受了寒,病了半个月,大夫人一怒之下,把她贬去了庄子上,换了阮妈妈来伺候她。 打那时候起,她就变得格外的大方懂事,和姐妹们关系融洽,深得老太太和父亲的欢心。 爹爹常说,阮妈妈比喻妈妈称职,贴身伺候的妈妈一定要选好。 喻妈妈把她照顾的不好吗? 至少喻妈妈心是向着她的! 喻妈妈照顾她,也没冻着过,唯独那一次,她病的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已经换了阮妈妈了,喻妈妈对她要严格的多,她看书不认真,她就在一旁说教。 说她娘在的时候怎样怎样苦读用功,她嫌烦,见父亲对喻妈妈生了气,把她贬去了庄子上,她心里高兴,想着把她晾一段时间也好,省的老是约束着她,后来阮妈妈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对她很满意,也就把喻妈妈给忘了。 要是喻妈妈在,她估计不会养成这样大手大脚,一掷千金的习惯,更不会因为闹鬼,就把蒹葭苑让了出去吧? v第八章 得想个法子把喻妈妈接回来才是。 正想着呢,沈安姒就拉了她一把,朝东边的绣房走去。 绣房布置的很雅致,不输她玲珑阁的绣房,里面各色丝线俱全,还有金丝银线都有,只不过她的会用上,而玲珑阁里摆着的都是放在那里等人家来借的。 沈安玉已经坐在那里,绣的正是寿字,双面绣《百寿图》,一个月后,大夫人寿宴上,大放异彩的《百寿图》。 沈安玉的针线活很好,四年前,大夫人还特地请了师傅来教她们针线,师傅原本对她们很严格的,她因为戳破了手指,跑去找大夫人哭诉。 大夫人心疼她,就说,「既然不爱学,那便不学了,叫丫鬟去学,等将来出嫁的时候,带两个绣娘去,不必都自己会,不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得学仔细了,不然你爹那儿没法交代。」 她不信,以大夫人的精明,会不知道她诗词歌赋是在作假的。 珠环翠绕如绳索,锦衣玉食是砒霜。 沈安玉见安容望着绣品发呆,绣了两针道,「我每日绣上两个时辰,绣了快三个月了,四姐姐,你给娘准备了什么寿礼?怎么又发呆了?」 安容见她飞针走线,有些恍惚的笑道,「只是忽然有些感动,天寒地冻的,一坐两个时辰,手都会冻僵,母亲都舍不得我吃这个苦,五妹妹也得顾着点身子才是,伤了身子和眼睛,母亲该伤心了。」 沈安姒则在一旁吃醋道,「四妹妹,府里谁都知道母亲最疼你,便是五妹妹都比不过,你倒是说说你都给母亲准备了什么寿礼?」 安容羞愧的挠额头,嗔怪的看着沈安姒,「明知道我榆木疙瘩脑袋,想不到好主意,还故意的打趣我,其实好主意也不是没有,可是我是心有余力不足,我还想给母亲绣个《万寿图》,估计从现在绣,等我老了,勉强能送出去。」 一番话,逗的沈安姒大笑,「你倒是真有自知之明,存了心的把四妹妹给比下去呢。」 安容昂了昂脖子,「怎么就不能比了,怎么说母亲对我也是呵护备至,只是我一时想不到好主意罢了。」 沈安姒捂嘴一笑,眼角余光瞥了沈安玉一眼道,「要是五妹妹不怪罪我,我倒是可以给四妹妹你出个好主意。」 沈安玉呲笑一声,「你要是真有好主意,帮着四姐姐压我一头,我也认了,谁叫我脑袋瓜不比你灵活呢,你倒是说说什么好主意啊!」 沈安姒笑了笑,手轻轻的抚摸沈安玉的绣图,笑道,「四姐姐针线活不行,可是四妹妹有钱啊,母亲三十大寿,用黄金铸三十个大小形状不同的寿字,可不比五妹妹你辛苦了三个月的寿礼差。」 沈安玉的眼睛亮了起来,放下针线,要去看看沈安姒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竟然看了她的百寿图,就想到这样的好主意,生生盖过了她,可是安容并不激动,前世她照着做了。 花了整整两千两银子,大夫人很高兴,让玉锦阁给她打了套头饰,沈安玉羡慕妒忌的拽着大夫人撒娇,最后也得了一套。 沈安姒则在她拿到头饰的时候,跑来邀功请赏,她高兴,把首饰盒搬出来,随她挑。 皆大欢喜,谁都高兴了。 沈安姒躲到安容身后,嘟嚷道,「我只是忽然灵感来了,比不得五妹妹你,你别抓我了,说好了不怪罪我的,不兴你出尔反尔。」 然后,摇了摇安容,「四妹妹,你倒是说说,这主意好不好啊?」 安容不露声色的笑着,「这样的主意,我能说不好吗,早知道你有好主意,我还费劲想什么,脑袋都想疼了,我得好好谢谢你才是,要不我给你从玉锦阁买套头饰做谢礼吧?」 沈安姒心里一乐,四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只是当着五妹妹的面,五妹妹肯定不高兴,玉锦阁的头饰精美不便宜呢,忙道,「你我是姐妹,我帮你是应该的,说谢礼就太见外了。」 安容也心里一乐,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当下笑道,「也是,亲姐妹之间谈谢字是不大好,那我就给三姐姐你好生行个礼吧。」 说着,盈盈福身,笑的甜美空灵,「多谢三姐姐。」 沈安姒也没在意,扶着她就起来了。 丫鬟端了茶来,喝了半杯后,就有小丫鬟上来禀告,「四姑娘,四坛子梅雪都挖出来了。」 出了蒹葭苑,远远的就见到三个婆子弯腰弓背的抱着梅雪坛子回玲珑苑,走的小心翼翼,路上清扫落雪的丫鬟纷纷避让。 安容走的很慢,她不着急回玲珑苑,一双明媚清澈的双眼四下张望,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 斗篷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 树木假山上覆盖着皑皑白雪,瞧上去冷清的很。 冷风如刀,滴水成冰。 安容喜欢挑有雪的地方落脚,她喜欢那种踩在雪里,深深的印着脚印的感觉,有时候一脚连着一脚,有时候会蹦着走,走的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 偶尔还会忍不住调皮的用指尖清弹低矮树枝上的雪,不等它落下,就赶紧跳远,然后一眨不眨的看着雪絮絮降落。 笑声传的很远。 很多年不曾这样快乐,无拘无束的笑,无拘无束的玩了,小时候渴望长大,等长大了,才知道小时候的童真多么的难能可贵。 在雪地欢笑声中,那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疼痛和阴霾都弥散了三分。 秋菊和芍药跟在后面瞧着,不忍打扰她的雅兴,可是天色渐晚,该回去用晚饭了。 安容有心想趁着晚霞堆雪,可实在是太冷了,只好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回头得尝试着做个手套出来,那样玩雪才有趣。 哈了好几口热气,才把手套进暖筒里,迈步朝前走。 很不巧,才走到一株老槐树下,啪嗒一声传来,一个雪白色的东西在她跟前掉下,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哗啦啦的雪。 还有一声清脆的欢呼声,「打中了,我打中了!」 雪停了,安容系着斗篷,但没有遮上帽子,这会儿雪掉下来直往她脖子里钻,冷的人直打哆嗦。 芍药忙帮安容扫掉雪花,秋菊已经在四处张望了,见到一个小男孩欢呼的跑过来,知道自己闯了祸,又赶紧掉头跑走,便呵斥一声,「站住!」 安容转了身,就见到一个穿着青色裙袄的丫鬟疾步走过来,一把扯掉小男孩手里的弹弓,直接就丢湖里去了,搂着他上前跪下。 「奴婢知错了,还请四姑娘饶了奴婢和五少爷,」声音带着颤抖和惧怕,芍药帮安容把斗篷戴好,安容则看着跪在地上,害怕的不敢抬眼睛的小男孩,她的庶弟,沈安淮,今年还不满七岁。 安容注意到他拽着衣服的小手因为玩雪冻的通红,呼吸间鼻子似是有些阻塞,耳朵上似乎还长了冻疮,眉头不由的一凝,扫了那丫鬟一眼。 安容迈步走过去,沈安淮吓的直往丫鬟后面躲,丫鬟更胆小,差点没哭出来,一个劲的说自己知错了。 安容不耐烦的呵斥了她一声,「你是有错,天色渐晚,都是快吃晚饭的时辰了,还纵容五少爷出来玩,看这脸耳朵手冻的,你是怎么当差的!」 说着,把沈安淮拉了起来,帮他拍掉衣服和头发上的积雪,柔声问,「冻坏了吧?」 v第九章 沈安淮怔怔的看着安容,眸底还有些怯意,不过还是抵不住安容温暖的手,轻点了下头,「冷。」 安容摸着他的手,就跟摸冰块似地,脸也凉凉的,还有露在外的脖子,不由得眼神一沉,丫鬟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难怪他会夜里发烧,高烧不退,生生烧坏了脑子,叫一个活泼少爷变成了一个傻子! 「跟姐姐去玲珑苑,」安容牵着他朝前走,沈安淮回头看了一眼,指了丫鬟道,「她呢。」 那丫鬟没敢起来,安容冷着脸,「让她跪够半个时辰,也体会下被冻着是什么滋味儿!」 丫鬟吓的脸色苍白,连连求饶,芍药冷哼道,「乱吼乱叫的惹姑娘心烦,再罚你跪半个时辰。」 丫鬟当即不敢再说话了,唇瓣抿的紧紧的,暗叫倒霉,只盼着一会儿别下雪才好。 秋菊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鸽子,就是沈安淮方才用弹弓打下来,惊了安容的那一团雪白,鸽子腿上受了伤,又挨了冻,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秋菊同情的摸着鸽子毛道,「还活着,一会儿叫厨房杀了给姑娘炖汤喝。」 沈安淮大着胆子把白鸽抱了过来,紧紧的搂在怀里,给它哈气,然后看着安容,「我是瞧见它有伤,怕它没力气飞回家,冻死在外面,才追了一路把它打下来的,能不能不吃它?」 安容摸了摸鸽子,笑道,「它只是受了伤,又冻着了,一会儿给它抹些药,再喂些吃的,搁在暖屋里,不会死的。」 沈安淮这才放心,跟着安容迈步进玲珑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满是好奇,四处打量,他知道府里最漂亮,最好玩的地方就是玲珑苑。 他以前也偷偷来过,只是在院门口,就被丫鬟婆子给轰走了,轰了两次,他就不敢来了,没想到四姐姐会牵着他进来,脸上忍不住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梅树下,有婆子在挖坑,安容瞥了一眼就进了屋,吩咐小丫鬟道,「去煮碗姜汤来。」 上了二楼,一个年约三十七八的妇人迎上来,急切道,「总算是回来了,听说姑娘撞了脑袋,担心的奴婢都坐不住了,可还疼,老太太没给姑娘找大夫吗,要不要去禀告大夫人一声?」 一连串的担心扑面而来,本该炽热的心,此刻却冰凉一片。 她摔跤在床上睡了两个时辰,会没有小丫鬟去禀告她吗,查她娘的陪嫁账册比她还重要吗? 安容坐下了下来,冬梅给她倒了茶,安容啜了一口,阮妈妈就皱眉了,「五少爷也七岁了,怎么来姑娘的闺房?」 沈安淮一听,脚步当即就滞住不前,怯怯的看着安容,不敢说话,直到安容招手,他才近前。 安容给他倒了杯茶,才回了阮妈妈,「他才多大点,惯常大哥不也常来我屋子里,也没见你这样拦着过,使了丫鬟去告诉三姨娘一声,就说晚间,五少爷就在我这里用饭了,等吃过饭,再送他回去,还有叮嘱她两声,把那些不尽心伺候的丫鬟给我打发了,冻坏了五少爷,我会把她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全杖毙了!」 闻言,阮妈妈忍不住多看了安容两眼,四姑娘今儿怎么这般怪异,竟然关心起庶弟来了? 芍药拿了药和纱布来,要帮鸽子上药,这才发现鸽子脚上绑着小竹筒,不由的诧异道,「这是信鸽呢,身上还带着信。」 把小竹筒取下来递给了安容,安容也不扭捏,打开一看,纸条上没写别的什么,只有两个字:平安。 「是封报平安的信,不知道是送给谁的,」安容惋惜道,见鸽子可爱,又忍不住点了点它的脑袋,「连自己的平安都保不住,还帮别人报平安,也不知道你这信送给谁的,天寒地冻,就安心的在我这里养伤吧,等天放晴了,再放你走。」 沈安淮见安容神情温柔,有些羡慕那鸽子,觉得它比自己幸福,又听安容要放它走,心里顿时舍不得了,拽着衣角在那里看着。 安容笑道,「这是人家的信鸽,比养寻常的鸽子要难上很多倍,你要是喜欢,回头我给你买几只养着玩。」 沈安淮点点头,算是认同了。 很快,丫鬟就端了姜汤上来,安容让沈安淮全喝完,沈安淮皱着个小脸,想说不喝,偏又不敢,硬是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喝完姜汤,丫鬟就端了饭菜上来,掀开食盒,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勾的人肚子里的馋虫直翻滚。 虫草花鸭汤,腊肉炖豆角,小炒三丁,清炒虾仁,小炒青菜,五个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 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安容忽然就鼻子一酸。 好像自己许久没有吃过饭了一般,幸好自己没有下地狱,不然一个贵家少奶奶生生成了个饿死鬼。 沈安淮双眼冒光,直咽口水,安容没动,他不敢下筷子,安容见了就好笑,前世与这个弟弟接触不多。 因为年纪小,大夫人怕他闹着老太太,只许他初一十五去给老太太请个安,所以只见过寥寥数面,后来发烧烧坏了脑袋,变得呆呆傻傻的,她就更不乐意见了。 庶出的少爷呆傻了,有辱侯府名声,当时屋子里的丫鬟杖毙的杖毙,发卖的发卖,要不是三姨娘还得照顾他,估计都要活活打死,与侯府子嗣相比,一个姨娘的生死无足轻重,最后留了三姨娘一条命,带着沈安淮去了庄子上住,是生是死,安容就不知道了。 「饿了就吃,喜欢吃什么菜,自己夹,在姐姐这里,不必拘束,」安容给他夹了个虾仁,笑道。 沈安淮点头如捣蒜,笑的一脸灿烂,倒是很懂礼貌的给安容夹了块腊肉,脆生生的唤了一声,「四姐姐吃菜。」 再然后,便忍不住嘴馋吃起来,虽然年纪小,但是却很懂礼貌,连连夸赞好吃。 安容见他吃的欢,满嘴是油,笑他嘴馋,又问起他午间吃了什么,沈安淮啃着鸭腿,含糊其辞道,「也有青菜,有腌萝卜,辣椒炒鸡蛋,还有个蛋汤。」 安容的脸色微沉,「没有肉吗?」 「青菜里有肉,只是没有这个多,」沈安淮指着桌子上的青菜道,眼睛里都是羡慕。 姨娘教他嫡庶有别,府里吃穿最好的属大哥,四姐姐,还有五姐姐她们,他以前只见到他们穿的衣服是最美的,原来吃的东西更不是他可以比的,四姐姐这儿的饭菜,他都恨不得把舌头一块儿卷下去了才好。 安容脸更沉了,难怪五少爷会这样消瘦了,即便是庶出,也该有四个菜,一荤三素,炒青菜里加几块肉丁,能叫荤菜吗? 安容压下怒气,大夫人这样作践他爹的骨肉,只图面子上好看,若是五弟没事,爹过世的时候也有八九岁了,怎么不能承袭爵位,让二房抢了去?! 安容心疼的给他夹菜,又担心他吃撑了,一时两难,眼角一瞥,却见到秋菊眼角里的鄙夷和怒气。 安容的眼神又冷了三分,一个丫鬟也敢鄙夷做主子的,还敢有怒气,是因为沈安淮吃的多了些,一会儿菜没法分了吧? 主子的饭菜吃不完,丫鬟都会分着吃,这些饭菜的营养安容心里清楚,所以秋菊冬梅和阮妈妈才养的这样白胖,都快赶的上她了! 安容夹着菜,撇了秋菊一眼道,「早前不是说让半夏把送折枝梅得的赏赐拿出来去买酒席吃吗,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秋菊一愣,她说那话的时候姑娘不是睡着的吗,她怎么会知道? 半夏望了眼秋菊,眸底微愠,竟然在姑娘面前嚼舌根,忙上前要说话,安容根本不给她机会,「下去吧,天冷了,许你们喝两口酒,夜里不用伺候了。」 半夏只好乖乖的和秋菊下了楼,安容见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嘴角划过一抹冷笑,不爱财又怎么会被人收买。 秋菊是她的大丫鬟,往常得赏赐的机会要比半夏多的多,就是要让她知道,身为二等丫鬟,就是不及大丫鬟体面,在她面前说话管用,安容不信她会不生串班夺权的心。 v第十章 半夏和秋菊走后,安容眼角又扫向了冬梅,不经意笑问,「把衣裳给大姑娘送去,得了多少赏赐?」 冬梅扑通一声跪下,吓的脸色苍白,「是春兰说要让大姑娘先试试衣裳,再决定帮不帮姑娘,奴婢不敢坏了姑娘的大事,这才……」 「怕什么,我有没有责怪你,」安容风轻云淡的笑着,「一套衣裳头饰而已,我只问你得了多少赏赐。」 冬梅有些摸不准安容在想什么,衣裳不是送给了大姑娘吗,怎么好奇她得了多少赏赐,大姑娘的东西四姑娘又瞧不上,更何况是赏赐给她的了。 「一对银耳环,」冬梅如实回道,还把随身荷包交了上去。 安容今儿兴致不错,把荷包打开瞧了一眼,两只银耳环,差不多五钱银子的样子,不过这可比五钱银子更得人心,女儿家爱美,每天都会对镜梳妆,看到耳环就会想起来谁对她好吧。 说到送礼,她到底不如沈安芸会收买人心,她今天送给她的那一套裙裳头饰,足够她打几百对这样的耳环了,安容冷笑。 把耳环丢给了冬梅,安容歇了筷子,沈安淮啃了一半的鸭骨头,赶紧搁下。 安容瞧了就好笑了,「我又不是祖母,她老人家一歇筷子,咱们小辈就不能吃了,我是你四姐姐,不用讲那么多规矩,不过吃多了,一会儿多在屋子里走两圈消消食,不然夜里会睡不着。」 沈安淮连连点头,又继续吃起来,珠帘外走进来个小丫鬟,福身道,「四姑娘,三姨娘来了。」 安容点点头,小丫鬟便出去把三姨娘领上二楼。 三姨娘穿着一身桃红袄,下罩碧水裙,生的柳眉若黛,体态婀娜,见沈安淮吃的开心,一颗因为担心而七上八下乱跳的心安定了,四姑娘没有生五少爷的气,又心底微涩,五少爷到底年纪小,一见到吃的,就忘了她教的规矩,怎么能吃的满嘴是油呢。 忙快步上前,沈安淮见她来了,赶紧起身,倒没有行礼,亲昵的唤了声,「姨娘。」 三姨娘是妾,半主半仆,沈安淮虽然是她生的,却是主子,三姨娘要给他行上半礼,而后眼睛再次落到安容身上,「五少爷调皮,冲撞了四姑娘,奴婢代他给姑娘赔不是。」 「姨娘,四姐姐没有怪我,」沈安淮高兴的道。 安容站起身来,看了看三姨娘几眼,见她眉间有些病态,强忍着的模样,眉头皱了下,「三姨娘病了?」 三姨娘苦涩的点点头,「夜里受了些凉风,有些咳嗽,怕过了气病给五少爷,才疏忽了……」 「姨娘屋子里有酒吗?」冷不丁,安容冒出这么一句,把三姨娘愣在那里半天,才摇了摇头,「奴婢不喝酒。」 安容点点头,吩咐芍药道,「去拿一坛上好的酒给三姨娘送去。」 说完,见三姨娘茫然的望着她,安容冷着脸道,「五少爷消瘦成这样,夜里又冷,要是丫鬟照顾的不尽心,只怕会发烧,那会儿大夫人又睡了,没人敢去打扰她,没得耽误了病情,若是五少爷真的发烧了,就用帕子浸湿了酒给他擦拭身子,我不想见到府里也有孩子发烧烧坏了脑子。」 最后一句话,安容说的有些凌厉。 三姨娘身子一怔,再看沈安淮消瘦的身子,心里忽然就升起一抹恐惧来。 安容没有理她,转而看着沈安淮道,「四姐姐送你笔墨纸砚,天冷乖乖的在屋子里看书识字,等爹爹回来教考功课,你要是得了夸赞,我让大哥带你骑马,那可比玩弹弓有趣的多。」 沈安淮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夜里的星空还要耀眼,一副恨不得立马就能骑马的模样。 三姨娘心里也震惊,还有些欣喜若狂。 四姑娘对谁好,那是掏心掏肺的好,若是对谁不好,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差,没想到五少爷能得四姑娘的赏赐。 三姨娘恨不得给她跪下磕头了。 芍药直接怔在那里了,半晌没回过神来,四姑娘从摔了脑袋睡醒后,越来越奇怪了,以前对大姑娘她们大方,那是因为有求于她们,对五少爷这样好做什么? 等三姨娘带着沈安淮走后,阮妈妈忍不住道,「好好地,姑娘怎么对五少爷这样好了?」 安容把玩着九龙环,眉头也不抬道,「五少爷是我弟弟,我对他好不应该吗,妈妈不是常教我要和府里姐妹相处融洽吗,我以前送大姐姐五妹妹的东西,可比这多的多,还更加珍贵,也没见你问一句为什么啊?」 阮妈妈被堵的哑口无言,见安容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底含了质疑,阮妈妈背脊一阵凉意划过。 而此时走在冰天雪地里的三姨娘和沈安淮,一个泪眼模糊,一个高兴的手舞足蹈,摸着身上的大红斗篷,爱不释手道,「姨娘,这上面的毛好软和。」 「是啊,这狐狸毛是你爹亲手猎的,只有这么一条,给你四姐姐做了斗篷,没想到她竟然送给了你,」三姨娘哽咽着声音道。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碧儿,怀里抱着个包袱,搂的紧紧的,「四姑娘真大方,这样的斗篷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给了五少爷呢,奴婢这里还有两件,奴婢瞧了下,都有八成新,上面还有银线,应该是四姑娘小的时候,老太太赏给她的。」 沈安淮以为只有一件,一听还有,迫不及待道,「让我看看。」 三姨娘拦下了他,「天黑了,等回去再看也不迟。」 碧儿笑道,「不止斗篷呢,有崭新的笔墨纸砚,据说是侯爷赏赐给四姑娘的,还有给五少爷把玩的小物什,放在荷包里,也不知道是什么。」 回了院子,沈安淮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他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礼物,心里很雀跃。 荷包用斗篷裹着的,沈安淮倒到桌子上,十几颗花生滚了下来,纯金打造的,栩栩如生,里面还有两个小碧玉葫芦,翠色诱人。 沈安淮喜欢的不行,三姨娘却赶紧把东西收进荷包里,对沈安淮道,「乖,这个让姨娘收着。」 沈安淮紧紧的撰在手里,嘟嚷道,「这是四姐姐给我玩的。」 三姨娘红着眼眶道,「你四姐姐人好,体谅咱们母子日子清苦,不好明着给咱们银子,所以才给了你这些,姨娘给你打上络子,把碧玉葫芦挂身上玩。」 沈安淮这才依依不舍的把两粒浑圆的花生给了三姨娘,然后抱着字帖和笔墨纸砚不撒手,生怕三姨娘给收起来了,三姨娘瞧了眼睛又酸又涩,「姨娘没本事,这是你四姐姐疼你,让你长本事的,你可别辜负了她一番美意。」 外面,小丫鬟进来道,「三姨娘,四姑娘院子里的婆子送了酒来,还有八担炭火。」 月近乎满月,清冷的月光洒在铺满积雪的屋宇树枝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屋子里灯火通明,安容只留了海棠伺候。 海棠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盏上前,轻声道,「姑娘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夜深了,姑娘该歇息了。」 安容接过茶盏,没有喝,只是暖手用,随口问道,「海棠,你说一场梦,什么时候会醒?」 海棠望着安容,笑道,「天亮了就会醒,也有做噩梦的时候,会忽然惊醒。」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呢?」安容有些惆怅,她都快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海棠捂嘴一笑,「姑娘真该睡下了,竟说胡话,这怎么是梦呢,哪有人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都是醒了之后才知道的。」 安容不敢睡,她明明已经死了,却回到了七年前,她怕自己一觉醒来,已经在奈何桥上排队喝孟婆汤了。 v第十一章 再不愿,也抵不住哈欠,安容舆洗了一番,终是上了床,却依然久不能寐。 第二天醒来,安容就欣喜若狂了,她还在玲珑阁里,高兴的她直笑。 秋菊掀开纱帐挂着折枝莲花的铜钩上,笑问,「姑娘做了什么好梦,这样高兴?」 安容没有说话,秋菊继续道,「姑娘昨儿睡的晚,外面又冷,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免了早安,姑娘不再睡会儿?」 「不睡了,祖母和母亲体谅我们,我们哪能真就不去了,在雪地里不照样玩了,」安容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 穿好衣裳,用竹盐漱了口,又细致的打扮了一番,丫鬟已经把早饭端了上来,用了两个小肉包,又吃了碗粥,才带着丫鬟去沉香院。 一路上,有婆子用竹竿把路两边的积雪打下来,也有怕积雪冻死树木,用棕毛把树干裹起来的。 沉香院,安容去的时候,大夫人刚吃完早饭,丫鬟正端着盘子出来,见到安容,忙退到一旁,半蹲着身子行礼。 屋内,大夫人正喝茶,见了外间的动静,抬头见到安容,脸上就绽放了一朵笑来,「安容来了,快进来,这一路过来冻坏了吧。」 安容有些恍惚,这样关切的眼神,关心的言语,她怎么会怀疑不是真心的?不是她太笨,是敌人太能装了。 这一世,咱看谁更能装! 安容笑着上前,恭谨的行礼,大夫人拉着她坐下,责怪的看着她,「我听说你昨儿折梅的时候摔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说完,换了凌厉的眼神看着秋菊,「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事情都不分轻重缓急,有什么事比四姑娘的身子更重要?」 秋菊跪下便求饶。 安容忍着呕心,揽着大夫人的胳膊道,「没什么大碍,睡了一觉头就不疼了,我来的晚,五妹妹应该给母亲请过安了,她是不去祖母那儿了?我去找她玩。」 大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她刚走没一会儿,路上滑,叫丫鬟仔细扶着。」 安容又行了退礼,才带着秋菊离开。 松鹤院,安容才靠近正屋,就听到清脆的低笑传来,像山中悦耳的泉水滴淌。 饶过屏风,安容就笑道,「我才晚来了一会儿,就笑的这么欢乐,在说笑什么呢?」 沈安玉几个忙起身给安容见礼,笑道,「大姐姐昨儿熬红了眼睛画了幅画,我们在赏画呢。」 安容瞥头朝沈安芸望过去,见她眸光有些躲闪,脸颊上的红晕犹在,比身后高几上盛开的山茶花还要美。 画卷在沈安姒的手里拿着,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安容笑着上前给老太太请安,然后自然而然的在她身边坐下,撅着嘴道,「我要看看大姐姐画的什么画儿,这么吸引人?」 沈安姒吧画卷展开,笑道,「你瞧,这幅《箜篌引》美不美?」 沈安芸羞意满怀,道,「拙劣技艺,经不起你这样替我卖弄,我是喜欢四妹妹昨天送我的衣裳,想着要是在雪地里抚箜篌,肯定美,这不是一时技痒,才画了下来,打算当做谢礼给四妹妹的,你这样,我还怎么送啊?」 沈安玉不高兴了,揽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祖母你瞧,四姐姐偏心大姐姐,大姐姐偏心四姐姐,怎么就不见你们疼我呢,祖母可得多疼我些才是。」 沈安姒也符合,「五妹妹说的对,昨儿四妹妹送了大姐姐衣裳头饰,夜里又送了五弟东西,今儿该轮到我和五妹妹了吧?」 安容嗔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我送五弟的是笔墨纸砚和炭火,笔墨纸砚你不缺,炭火就更不缺了,你要真想要,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二十担去,我可是雪中送炭,三姐姐可得投桃报李,嗯,夏天给我多送些冰块就好了。」 沈安姒脸一红,恨不得要揍她才好,「谁稀罕你的炭火了,送二十担给我,成了心的大冬天把我悟出痱子来呢,还想我送冰块,我也给你送炭火。」 安容一脸我就是这样打算的表情,我就不送别的,就送炭火,叫老太太也忍不住戳她脑门,「雪中送炭可不是你这样送的,我听说昨儿你罚了五少爷身边的丫鬟?」 安容就等着老太太问这事呢,一脸不满道,「还不是那丫鬟,天寒地冻的,竟然让五弟露着脖子手玩雪,鼻子都冻红了,我一时气愤,就让她也尝尝被冻坏是什么滋味儿,省的她下次伺候人还不尽心。」 这事不足为奇,安容罚起看不顺眼的丫鬟,比这更狠的都有,丫鬟对她是又爱又怕。 只是沈安姒好奇的笑着,「我可是听说五弟胡闹,害的你弄了一身雪,我还以为你会罚他呢。」 安容靠着老太太笑着,「罚当然是要罚了,不过他是我弟弟,自然不能跟丫鬟一样罚跪了,他这年纪最是爱玩,我送了炭火和笔墨纸砚,他就得乖乖的在屋子里写大字,我看他心里不跟猫挠似地,我还觉得罚轻了呢,赶明儿我再叫丫鬟送些字帖去,一个冬天都别想出屋子了。」 沈安玉捂嘴笑,「四姐姐,你这不会是被祖母罚抄女诫抄出经验来了吧?」 安容脸一红,作势要打她了,「你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做什么。」 说完,赶紧转移话题,生怕被追问,「大姐姐,三姐姐,你们那里还有以前买了没用完的字帖吗?」 沈安芸点头轻笑,「倒是还有几本,一会儿我叫丫鬟送去给你,五弟年纪还小,你可别把他憋在屋子里憋坏了。」 安容小心的看了老太太一眼,才道,「哪能啊,大哥寒窗苦读十年都没坏,才几本字帖就写坏了,他又不是纸糊的。」 说着,又有些担心了,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祖母,你可得给我证明,五弟要是坏了,那也是吃坏的,昨儿我留了他用饭,才知道他都有好些天没吃肉了,厨房的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办差的,给他的荤菜竟然只有青菜里的那点肉,要不是我一时心软,怎么可能只那么轻轻的罚他?我还心软的把祖母早前赏赐给我的狐毛斗篷都给了他,夜里后悔的肠子差点青了。」 安容夜里睡的晚,眼脸下还有一丝青色,是真心疼的睡不着了,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她也知道安容素来大方,心肠又软,受不得人三言两语的好哄,经常脑袋一抽就把东西给人,然后又后悔。 只是厨房里的婆子竟然敢克扣主子的吃食,老太太能不生气吗,当即呵斥道,「真是胆大包天,夏荷,去厨房传我的话,再敢克扣五少爷吃食,查出来直接杖毙!」 又见安容巴巴的望着她,老太太嗔瞪了她一眼,「送了人又舍不得,回头又来坑祖母的。」 安容红着脸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新做的一件斗篷昨儿脑袋一晕送给大姐姐了么,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多丢脸啊,祖母,你送我一件吧,她们都有祖母赏赐的斗篷,就我没有了。」 沈安玉几个坐在一旁,听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吃惊的是有两年没见安容找老太太要东西了,要什么她都自己买,好笑的是她经常做这样的事,东西自己要用,还送人,然后自己去买。 老太太见安容那样子,狠狠的捏了捏她的脸,无奈道,「这次可得长点记性,再送人,祖母可不给了。」 安容点头如捣蒜,见老太太吩咐孙妈妈把新作的紫色斗篷拿来,瞅着斗篷上的紫色狐狸毛,安容的眼睛都泛光了,笑的合不拢嘴。 沈安玉有些跳脚,撒娇道,「祖母,紫色狐狸少见,尤其是这样没有一丝瑕疵的紫狐更是少见,祖母偏心。」 老太太招架不住道,「这次先给你四姐姐,往后有了再给你。」 安容心满意足的抱着斗篷,摸着上面的狐狸毛,眼睛笑成月牙,「明儿我就穿这件斗篷去大昭寺祈福。」 前世,这件斗篷给了沈安玉,羡慕的她夜里翻滚都睡不着,直在心里怪老太太的偏心,殊不知老太太的心是一样的,哭会的孩子才有奶吃。 沈安芸,沈安姒那个不羡慕妒忌,这也的斗篷一件就抵得上寻常的十件了,偏安容又说不再送人了,只能看了,不过看沈安玉妒忌的样子,她们心里好受多了,五妹妹也没有,更别提她们了。 v第十二章 沈安芸心情还是很不错的,眼睛又落到了画轴上,笑道,「这幅画我就不送四妹妹了,过些日子我画幅紫色斗篷的再送你。」 沈安姒笑道,「大姐姐箜篌弹的好,明儿我们去大昭寺,把箜篌也带上吧,到时候雪里弹上一曲,肯定雅意十足。」 沈安芸惋惜道,「只是我的箜篌坏了。」 沈安姒不以为然道,「四妹妹有啊,你拿她的就是了,四妹妹又不会不给你。」 安容摸着狐狸毛,抬眸道,「大姐姐要我箜篌啊,我给,不了,还是借给你吧,不然我又要买,我还是很喜欢我的箜篌的,你可别给我弄坏了。」 安容不怎么喜欢弹箜篌,但要她送给沈安芸,她还真不乐意,姐妹之间,又不能不借,那就你慢慢借吧! 沈安芸嘴角的笑微微有些勉强,还是起身道谢,「多谢四妹妹了。」 安容一脸的不用见外,转而笑道,「大姐姐在雪里弹箜篌是美,可是有些美中不足,要不我给你伴舞吧?」 沈安姒噗呲一声笑了,老太太也乐了起来,戳着安容的脑门,「在平地上跳舞都能踩了裙摆摔跤,在雪地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了,你还是乖乖的站在一旁欣赏,要伴舞,也是你五妹妹伴舞。」 安容撅着嘴,一脸的你们小瞧人,我舞姿非凡,你们不懂欣赏还怨我破坏美感的憋屈模样,笑的人前俯后仰。 沈安玉也觉得伴舞的提议不错,笑道,「四姐姐,连祖母都觉得你比较合适在一旁瞧着,我给大姐姐伴舞好了。」 沈安芸坐在一旁,脸色白了一白,手里的绣帕扭着,真是被沈安容这个笨蛋给气死了,没那金刚钻偏揽那瓷器活,被人笑话不算,还给她添堵。 可是沈安玉起了这心,想要熄灭不是容易的事,只能这样了,一想到沈安玉的容貌姿色,她的心就堵的慌,好在五妹妹心大,不会甘心做个侯夫人。 笑闹了会儿,二太太带着沈安芙来给老太太请安,她们便去了暖阁绣针线玩闹,半个时辰后,才出了松鹤院。 三五成群,欢歌笑语不断,沈安芸笑道,「我要去探望六妹妹,你们谁和我一道?」 沈安玉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明儿一整天都在外面,我的百寿图没时间绣,今儿得补上。」 沈安姒则笑道,「你上午陪六妹妹说话,我打算等吃过午饭了再去看她。」 沈安芸眼睛从安容身上扫过,落到沈安芙的身上,沈安芙摇头,「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去了,让四妹妹陪你去,她有几日没见过六妹妹了。」 安容想了想,笑道,「那我就陪大姐姐去吧,正好我也想看看她了,幸好今儿她不在,不然紫狐斗篷也轮不到给我,于情于理我都得去谢谢她才对。」 沈安芸听得直在心底腹诽,这是去探病还是去炫耀了,也不怕把六妹妹气坏了,到时候老太太生气不待见她。 不过这事她管不住,反而巴望着她去炫耀,和安容一路说说笑笑就去了三房,沈安溪住的琥珀苑。 掀开厚重的粘帘,一股药味儿扑面迎来,呛的人鼻子泛酸。 忍着不适迈步进去,就见到一位年纪四十五岁左右的大夫,正给躺在小榻上的沈安溪诊脉,一手还捋着胡须,身侧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出。 沈安溪则用帕子捂着唇瓣,把咳嗽声压住,脸色苍白无力,叫人心生怜惜。 安容和沈安芸迈步上前,正好见到柳大夫收了手,沈安芸便问道,「柳大夫,我六妹妹的身子如何?」 柳大夫把沈安溪的情况说了一下,安容就呲牙了,「柳大夫,你能不能换几个说辞啊,每回都差不多,把你请来可不是听一样的话开一样的药方的,得把六妹妹的病治好了才成。」 柳大夫脸上有些羞赫,又有些怒意,本来从胎里带出来的病就难治,「我倒是想给她换药方,可也得对症才行,四姑娘既然质疑老夫的医术,另请高明便是。」 说着,要收拾药箱子走人了,丫鬟忙拦住了他,暗暗责怪安容,四姑娘不爱来就不来,一来就把大夫气跑了,六姑娘的病她治啊! 柳大夫的医术在京都享有盛名,祖上曾是御医,不过是前朝的御医,后来被贬出宫开了药铺替人看病抓药,朝廷几次请他入太医署,都被他婉拒了。 不过也因为医术高超,生意异常的好,来侯府替沈安溪治病那是很给面子的事了,一般人可请不来他。 沈安芸责怪的看了安容一眼,替安容道歉,「柳大夫,我四妹妹也是关心六妹妹的病症,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还请给我六妹妹开药方。」 安容站在一旁,死不悔改的表情,挑衅的看着他,「柳大夫,要不我给六妹妹开张药方,你瞧瞧可对症?」 柳大夫能被气噎过去了,他学医几十年,竟然被个十几岁的姑娘给挑衅了,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拎着药箱子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 安容也不拦着,直轻轻的笑着,「那可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药方,专治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千金难求,柳大夫果真不好奇?」 是大夫,就没有不对奇方感兴趣的,柳大夫果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安容笑着朝书桌走去,轻沾笔墨,就写起了方子,吹干墨迹,递给了柳大夫。 柳大夫半信半疑的接过,看了几眼,眼神就变了,「确实是副千金良方,对治疗六姑娘的病症也有奇效,只是六姑娘身子弱,吃这样的方子只怕会夜不能寐,多受些苦楚。」 安容皱眉,一副你是不是开玩笑的眼神望着柳大夫,柳大夫哪里不懂安容的心思,大笑道,「四姑娘放心,这方子能用,只需把其中一位药减上一钱即可。」 安容一听,就开始得意了,「我就知道我的方子管用。」 柳大夫反而不好意思了,扭捏再三,问道,「不知老朽能否借四姑娘的古籍一看?」 安容挠额头,笑道,「那书柳大夫你看没用,是个古人的自传,他和六妹妹一样,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记述的时候附了药方子,就这么一张,我还以为他是胡诌的呢,没想到是真的。」 柳大夫没有怀疑,因为安容说的是真的,只不过不是这张方子而已,那边沈安溪感激的看着安容,问柳大夫,「若是不减药,多受些苦楚,是不是会好的快些?」 柳大夫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也只是快上七八天而已。」 沈安溪犹豫了下,坚定道,「还请柳大夫照着药方抓药,痛苦我能忍受。」 既然病人自愿承受痛苦,柳大夫没道理不让她照着做,「喝上半个月病症就能断个七七八八,再把这药揉成药丸,每日服上一粒,切不可断,一两年后,病症就能根治了。」 沈安溪听得喜极而泣,起身给柳大夫和安容行礼道谢,柳大夫捋着胡须大笑,「今儿得了良方,不收诊金,告辞了。」 沈安溪哪会真不给诊金啊,叫丫鬟送柳大夫出门,把诊金送上,然后看着安容,红着眼眶道,「多谢四姐姐看书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我。」 安容很大方的扶起她,笑道,「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你身子好了,祖母就不会多怜惜你一些了,有好东西就先紧着我,这么利人利己的事,我还能不记在心里呢?」 沈安溪哭着就笑了,想着之前安容喜欢老太太赏赐给她的东西,一股脑全给安容。 安容嗔了她一眼道,「你安心养病才是正紧,你病好了,老太太高兴,我要月亮,她也使了人去给我摘去,我还看能的上你那些东西?」 沈安溪忽然一阵咳嗽,咳弯了腰。 沈安芸给她倒了杯茶。 她喝了一口才道,「等我身子好了,我去给你摘月亮去。」 v第十三章 安容笑说等着,又担忧的看着她,「其实七八天也没什么,要不你还是减些药量,平和一些稳妥些。」 沈安溪红着眼眶摇头,心里满是愧疚,以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四姐姐,觉得她没有其他姐妹那么关心她,还处处跟她作对,没想到四姐姐面冷心热,把她放在心底记挂着,「我病的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只要能治好,就是刮去我两层皮,我也要忍下。」 听她这么说,安容也就放心了,前世吃一样的药方,也没出问题,最多吃些苦头罢了,不算什么事。 沈安芸站在一旁,看安容的眼神带着质疑,她屋子里的书多,可是她不怎么爱看书啊,竟然运气这么好,碰上了这样的好药方子,老太太还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啊,不过妒忌也没有用,沈安芸笑道,「一会儿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祖母,让她老人家好好高兴高兴。」 安容无所谓,不过还是提了一句,「之前也有几个郎中给六妹妹开药方,说的天花烂坠的,老太太高兴,不知道赏了多少银子,最后不都失望了,等六妹妹身子好了一些再说,老太太才是真高兴。」 沈安芸手搭在沈安溪的肩上,笑拍了拍道,「这回不一样,柳大夫可不是那些杂七杂八的郎中,他说方子好,准不会差了,我看是四妹妹你想等六妹妹好了,祖母高兴,赏赐你多一些吧?」 安容嘟着嘴,不满的看着她,「大姐姐,你什么时候变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沈安芸捂嘴笑道,「谁叫祖母方才赏了你紫狐斗篷,这会儿说了,祖母肯定不会赏你什么好东西了。」 安容把玩着绣帕,不以为然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六妹妹身子好了,日日伺候在祖母身边,祖母还能不记得我的好?我只是想起昨儿跟祖母提方子,祖母压根就不信,幸好我坚持己见,不然六妹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等六妹妹治好了病,我再狠狠的在祖母面前得意一回……」 一副神往的神情,然后拍了拍沈安溪的肩膀,「我能不能在祖母面前扬眉吐气一回,就全靠六妹妹你了。」 沈安溪差点笑岔气,又一阵咳嗽,咳的安容额头一皱一皱的,「咳的我心肝直跳,我还是先回玲珑苑吧,改日再来看你。」 「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沈安芸跟着笑道。 沈安溪要送她们出门,被沈安芸拦下了,「外面冷,小心冻着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再一起赏雪。」 等出了琥珀苑,沈安芸就道,「四妹妹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借我看看吧?」 安容指尖捏着雪,瞥头看了沈安芸一眼,低头把雪揉成一个小元宵,嘴上道,「大姐姐不是知道我的习惯吗,看书从来不记书名的,哪本书我不记得了,书应该没送人,在玲珑阁一楼摆着呢,你要是不嫌麻烦,就自己去找吧。」 沈安芸还真的跟着安容去了玲珑苑,不过不是找书,而是拿箜篌,下午要好好练练,免得手生疏了。 沈安芸还担心安容笑话她,结果安容什么也没说,好像压根没那一回事似的,让她有些惶惶不安。 沈安姒和沈安玉使了丫鬟送了字帖来,沈安芸回去后,把以前没用过或是用了一两张的字帖都送来来,加起来足足有十几本。 冬梅则出府买了一对雪鸽回来,安容喂了些吃食后,叫海棠合着字帖给沈安淮一起送了去。 今日沈安淮很听话,没有出去玩雪,而是乖乖的在书房里写大字,炭炉升的高高的,三姨娘则在一旁绣针线,她想不通,好好的老太太怎么知道厨房克扣五少爷的饭菜? 按理要是老太太过问的话,不会不知道厨房连她的一并给扣了啊,却偏偏只有五少爷的是依照份例来的。 正想着,碧儿就抱了个包袱进来,笑道,「姨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是四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一句厨房克扣五少爷饭菜的话,老太太才给厨房传了话。」 三姨娘心下高兴,她也猜到了是四姑娘,只是不敢想而已,见碧儿怀里拎着东西,不解道,「这是什么?」 碧儿忙把包袱搁桌子上,犹豫着要不要把打听来的话告诉三姨娘,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松鹤院里的丫鬟说四姑娘不是在关心五少爷,是因为昨儿五少爷打了她一身雪,四姑娘给二少爷笔墨纸砚是为了罚五少爷不能出去玩,这不,又给五少爷送了一大包袱字帖来,足足十几本,沉沉的,一个冬天都写不完。」 三姨娘凌厉的看了碧儿一眼,「不可胡说,什么是真关心,什么是虚情假意,我还能分不清楚?」 四姑娘是想照顾五少爷,又怕大夫人起疑心,才故意这么说的,不然怎么会给金花生? 沈安淮歇了笔,走过来,正好看到鸟笼里的鸽子,当即喜不自胜,「四姐姐还记得要送我鸽子的事呢。」 再看有那么多的字帖,笑的眼睛都成一条细缝了,有了这么多,他就不用舍不得用了。 玲珑阁内,安容拿了小木棍子逗鸽子,心里对鸽子的主人好奇极了,别看这只是一只鸽子,还有一份傲气,竟然不屑的看着安容,气的安容恨不能把他鸽子毛给扒光了。 鸽子毛没舍得拔,不过安容就用小木棍去戳它脚,赌气道,「让你鄙视我。」 安容没残忍到去戳它受伤的腿,也正是如此,才更加的可恨,它必须要用伤腿稳住身子,然后看安容的眼神越加的挑衅。 芍药在一旁无奈道,「这鸽子真笨,人在屋檐下,都不得不低头,它还被关在笼子里呢,一点都不识时务,自找罪受。」 安容给它衔了两粒米,摸摸它的脑袋道,「其实我看中的就是它对主子忠心,我若是好吃好喝的供它三两日,施点小恩小惠,它就背弃了主子,我会真的把它炖了喝汤。」 正在收拾桌子的秋菊身子一怔,回头看了安容一眼,却见她给鸽子换药,笑如春风。 秋菊暗笑自己多疑,四姑娘不是那种指桑骂槐的性子,那话应该不是说给她听的。 帮鸽子处理好伤口后,海棠就端了绣篓过来,胳膊上还搭着好几块碎布,近前道,「姑娘,你瞧着这样的绸缎可行,小的只有这么大了,要是不成的话,奴婢去库房拿匹新的来?」 安容看了看,满意道,「这样就可以了,把我之前画好的图纸拿来,照着裁好。」 半夏勤快,安容说完,就把图纸递了上来,安容瞥了她一眼,半夏就奉承道,「还是姑娘聪明,这样就能护着手不冷了,还能行动自如,比暖筒舒服的多。」 安容嘴角不自主地上翘,笑容极温和又很快的湮灭,「聪明的不是我,另有其人,我不过是照做罢了。」 最后,声音里竟夹了抹怅然,她想到了柳雪茹的话。 你再怎么学她,也始终不是她,你越是像她,爷越是恨你。 安容忽然就对制作手套没了兴趣,她又不会冻着自己,一定要做手套吗? 安容脸色变化的太快,让半夏始料未及,她拍马屁拍的挺高兴的,怎么忽然就掉下来到了马蹄子上惹的四姑娘不快了? 海棠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安容的不快,挑着绸缎道,「这手套真好,戴着了就可以玩雪了,府里的婆子们扫雪也不怕冻着。」 安容低敛了神情,暗暗恼怒,骂自己没心没肺,清颜对自己那么好,那么高超的医术,对自己倾囊相授,更是死在了她送的玉簪下。 恩情未报,还亏欠与她,竟为了个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男人妒忌她,安容自嘲一笑。 上一辈的悲剧不会重演,她不会成为他追求清颜的障碍,她只是她,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她要让他知道,即便没有她,清颜爱也只有萧湛,他永远抱不了美人归! 安容拿了绣棚子,绣了一朵兰花。 栩栩如生,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清幽的兰花香。 …… 翌日清晨,安容起床,冬梅就捧了套淡紫色裙裳来,殷勤道,「这套衣裳最搭配昨儿老太太赏赐给姑娘的紫狐斗篷了。」 v第十四章 不得不说,冬梅在衣裳搭配上一直很得她的心,前世冬梅递什么衣服,她没有不满意过,这回也一样。 秋菊帮她挽了个随云髻,垂了个紫玉步摇,发髻上用了紫狐绒花点缀着,毛茸茸的,更添了三分俏丽。 吃过早饭后,安容便去沉香院,结果半道上就有丫鬟上前禀告,「四姑娘,大夫人不在沉香院,去了老太太那儿。」 安容嘴角轻勾,有丝丝的冷意,大夫人只有对她,才会时时想着,生怕她受了委屈,白跑一趟见不到人,她越是这样无微不至,安容越是觉得心寒。 转道去了松鹤院。 走到屏风处,就听到大夫人的说话声,「那孩子命苦,如今总算有了些转机,这样的好消息,是不是该写封信告诉三老爷三太太一声,叫他们也高兴高兴?」 紧接着是老太太的说话声,有些颤抖,「是该告诉他们一声,都怪我,要不是我拦着,安溪也能早一日康复。」 听到丫鬟禀告说四姑娘来了,老太太抬头就看到了安容,伸着手道,「快过来,到祖母身边坐。」 安容快步上前,亲昵的揽着老太太的胳膊,甜甜的叫了声祖母,「祖母怎么这么高兴?」 大夫人坐在那里,笑着,只是笑意浅浅的,没有到眼底,「昨儿夜里六姑娘闹了一宿,老太太跟着担心了一宿,方才丫鬟来报,六姑娘早上比往常多吃了半碗粥,老太太高兴呢,还不赶紧讨赏。」 老太太真高兴,「想要什么,只要祖母有,都给。」 安容耸了下鼻子,撅嘴道,「安容不要赏赐,那是我六妹妹,她能治好常年痼疾,祖母也能放宽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六妹妹才刚有了些好转,要赏赐也该等她身子好个七七八八了再赏我啊。」 老太太听了,心里舒坦的就跟六月天行在沙漠里喝了杯冰水一样,看安容的眼神里都能滴出水来,「祖母一直担心你和你六妹妹相处不恰,没想到却是你把她的命给救了,总算是了了祖母的一桩心事,赏赐的事祖母记着,等你哪天想到了再找祖母要。」 安容咯咯的笑着,连连点头。 此时,外面有一阵银铃声传来,安容抬眸望去,只见一姑娘袅袅娜娜的进来。 一袭天蓝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草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娇艳,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它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沁人心脾。 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寒梅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米白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肩撵微微翘起,整齐地坠着两排珍珠流苏,随风轻曳,贵不可言。 正是沈安芸。 挽了个百合髻,插了两根白玉簪,发髻之上点缀着八粒大珍珠,还有十六粒小珍珠,奢靡耀眼。 一下子就掩盖了满屋子的光芒,安容用眼角余光瞥了大夫人一眼,见她眼神凝了一凝,就笑的更加满意了,「大姐姐,你穿这套衣裳真漂亮。」 沈安芸被夸赞的脸颊绯红,有种手不知道往哪里的摆放的感觉,她喜欢这样被人惊艳的眼神,可又怕惹人妒忌,可她要是不穿,这套衣服岂不是白白浪费在了箱底。 大夫人本来还只是凝眼,再看她后面进来的沈安玉,顿时没有了光芒,眼神就冷了下去。 沈安玉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不过她掩饰的很好,有些讨厌跟沈安芸走一块儿了,活脱脱成了她的陪衬! 一进门,就粘酸吃味,「四姐姐,你对大姐姐也太好了吧,这样一套裙裳加头饰,怎么也要三百两,你就直接送给她了?」 安容挠了挠额头,眼底有了些后悔的意味,不过她还是死鸭子嘴硬,「不就一套裙裳头饰么,大姐姐穿比我合适,你要是比大姐合适,我就送你了,谁叫你身量小些了,要把裙摆裁掉,衣裳就不美了。」 沈安玉虽然长的好,可到底年纪小些,比沈安芸要矮半个头呢,提起这个沈安玉就来气,偏又没办法。 安容的大方,谁都知道,除了在心里骂她笨外,嘴上妒忌两句,谁都不会再说别的,就连老太太看的都头疼。 江氏当年也是这样的性子,生的女儿也这样,这样大手大脚不知算计,再多的陪嫁也有败光的那一天,偏偏是自家姐妹之间,又不能明说让她别送,将来嫁了人,还不得被人哄的连骨头渣都没有。 沈安芸得了安容的好处,心里念着她的好呢,嘴上道,「方才我们去六妹妹那里瞧了她,她说身子好了不少呢,估计下一场雪的时候,她能跟我们一起去大昭寺祈福赏梅了。」 沈安芙眼睛从沈安芸的身上挪开,笑道,「以前只觉得四妹妹会辣手摧花,没想到还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枉我们还天天捧着个书看,不及四妹妹一半呢。」 安容脸上羞红,像是染了胭脂似地,「我脸皮薄,夸的我都能飘起来了,祖母昨儿夜里没歇好,我们赶紧走吧,别闹得祖母烦了。」 老太太戳了安容的脑门,「是烦祖母了吧,可得仔细了,别胡蹦乱跳摔跤回来。」 安容委屈的揉着脑门,脸上带了抹一失足成千古恨,温婉尽毁的懊恼神伤,瞧的老太太都忍不住轰她了。 大夫人坐在一旁,眼神变了几变,四姑娘果真是变了,越发的会哄老太太高兴了,眼睛一扫,瞧见是芍药跟过来伺候,眉头一皱,「怎么就带了个小丫鬟?」 安容望了大夫人一眼,给芍药递了个眼神,芍药就把手套送了上来,安容递给老太太道,「祖母,这是安容亲手做的,给您暖手用的,你看喜不喜欢?」 老太太把佛珠搁下,在安容的示意下试了试,眼睛亮道,「这东西不错,既方便又暖和,这上面还绣了兰花,针脚细密,也是你绣的?」 安容点点头,老太太就更欣喜了,沈安玉上去捏了捏老太太的手,羡慕道,「这个真好,四姐姐,你就给祖母准备了?」 安容轻嗯了一声,「夜里就做了两对手套,就先紧着祖母了,我把秋菊和冬梅留下做手套,回头给府里姐妹一人送一套。」 既孝顺,又大方,这样的孙女儿都能让人疼到骨子里去,老太太满意,沈安玉几个也满意,唯有大夫人眉头轻挑了下,她在四姑娘心中的地位屈居老太太之下了? 出了正屋,安容要戴上手套,结果一下子被沈安玉抢了玉,在手里扬了扬,不满的撅着红唇,「四姐姐,你瞒的好严实,这样的好东西,你到今天才拿出来。」 安容一抬手,要把手套抢回来,结果沈安姒先她一步,抢在了手里,「我试戴一下。」 安容也不抢了,看她把葱白的玉手套进去,活动了下五指,当即就生了不还给她的心,可是沈安玉拿了另外一只,同样不舍,「一会儿四姐姐你玩累了,借我戴会儿。」 安容轻白了两人一眼,「这东西不算精致,会点针线的都能做,值得你们争来抢去的吗?要不我拆了它,一人分两个手指?」 几人脸顿时有些燥热,把手套摘下来塞安容的手里,「哪能真抢你这一双啊,回头你教我怎么做,我做一双漂亮的,你这个有些大了。」 「走了走了,赶紧去大昭寺吧,」沈安芙推攘她们,她心里也羡慕,只是她和安容隔了一房,没有她们亲厚,往后得多和她走动走动才是。 出了侯府,门前有马车等候在那里,有四辆。 为首的一驾马车,朱轮华盖,车壁上是精工细作的精美花纹,车顶下垂着各色流苏,四角缀着银铃,随着风雪,摇曳清歌。 后面一辆稍低调些,却也相差不大,再后面两辆则是给随行的仆妇丫鬟的,天差地别。 安容和沈安玉乃嫡女,自然坐第一辆,沈安芸三人挤第二辆。 等大家都上了马车后,马车才滚动车轱辘,朝前驶去。 直到上了马车,芍药才敢相信,四姑娘真的只带了她去大昭寺进香赏雪,想到出门前,秋菊和冬梅两个羡慕的眼神,芍药还觉得身子有些哆嗦,她肯定把她们给得罪了! 惯常四姑娘出门会客游玩,不是带秋菊,就是带冬梅,有时候耐不住她们的缠,会把她们都带上,但是今天早上,四姑娘直接点了她随行,就像一个天大的馅饼砸过来,当时脑袋就晕乎乎的了。 v第十五章 芍药瞥了同坐一辆马车的桃香、春兰,两人交谈甚欢,连瞥都没有瞥她一眼,心里不由的有些失落,从荷包里拿了绳线出来打络子。 手法纯熟,即便马车颠簸也不乱,很快就吸引住了桃香和春兰,两人不由的惊叹,「好漂亮的手法!」 菱形络子,里面是一朵梅花,梅花下面缀着银铃,轻轻摇晃,清脆作响。 「我听秋菊姐姐说,从侯府到大昭寺要一个时辰,怕路上无聊,带了好些绳线出来打发时间的,你们要玩吗?」芍药觉得自己很有远见,不然她就被孤立了,多丢姑娘的脸啊! 桃香和春兰点点头,「你教我们打这样的络子。」 芍药针线略差,但是打络子没人能比的上,很快,三人便玩到了一起去。 反而是前两辆马车,显得沉闷的多,宽敞的马车内,沈安玉在说衣裳头饰,安容有些兴致缺缺,未来七年,京都流行怎么样的衣裳头饰,她比谁都清楚。 因为她穿戴过。 安容想的是两年后出来的特制棋盘,即便是颠簸的马车内,也能与人对弈,而不用担心马车一颠簸,棋局就散了。 为了和苏君泽同行不枯燥,半年内,她的棋艺突飞猛进,从战无胜算到棋逢敌手。 习惯了马车对弈,如今倒有些不适应了。 见安容再次走上,沈安玉都有些抓狂了,「四姐姐,我再跟你说话呢!」 安容回过神来,沈安玉哀怨的看着她,「你又想什么呢?」 安容叹息一声,「还能想什么,我在为钱发愁呢。」 沈安玉以为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为钱发愁?」 安容惆怅的端茶轻啜,「以前铺子在祖母那里,年年有盈利,足够我花销了,最近两年,交给阮妈妈打点,我要两千两,她都为难的看着我。」 沈安玉不悦道,「是你的钱,你要用,她为哪门子的难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到底是我的贴身妈妈,她的话我还是要听几句的,爹爹都说她称职,」安容宽厚的笑着,「也不急于一时,过些日子再要了。」 沈安玉替安容不快,安容却闭着眼睛假寐。 这一世,心里存了警惕,眼睛看到的也就多了,舅舅寿辰在即,她找阮妈妈拿两千两买寿礼,她一会儿说太多了,一会儿说手头紧。 她要是说送给大夫人,即便没有,阮妈妈凑也会凑出来。 「铸金寿字的想法估计是不行了,我还得找三姐姐再想个办法才是,她主意多,」安容一脸愁容。 沈安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火冒三丈,四姐姐一直是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她就不愿意动脑子,能让她这样愁,阮妈妈把钱撰的有多紧? 与车外闹市的喧哗的相比,显的马车内愈加的寂寥。 半晌后,安容睁开眼帘,眸底一抹冷笑一闪而过。 大昭寺坐落在九盘山,山峰秀丽,景色宜人,冰装素裹的山峰,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大昭寺风景之美,附近有九曲溪、百丈崖、日观峰、望人松、云桥瀑布,吸引了除了香客之外,无数的文人墨客。 即便大雪阻道,十五这一天,来大昭寺上香的人依然多如牛马,可想大昭寺香火之鼎盛。 距离大昭寺正殿百米处,马车便停下了,下了马车,便迈步朝那九十九台阶行去。 台阶之下是热闹的集市,台阶之上,是庄严肃穆的古刹。 古刹前,是空旷的平地,有赤金铜炉,里面插着三柱粗壮的香,清香宜人。 大昭寺的香有凝神静气之效,老太太平素在府里念经,燃的便是从大昭寺买回去的香。 熏香袅袅,止于喧闹,归于宁静。 武安侯府有十五进香的习惯,安容几个也长随老太太来,所以迎客的僧徒都认得,领着进殿进香。 殿内,善男信女跪在缕缕清香中向着诸佛菩萨诚心相求,家宅平安,仕途顺畅,消灾免难,如意郎君…… 菩萨低眉,善气迎人。 进香之后,便是捐香油钱,武安侯府每月捐赠,每次二十两。 大昭寺的姻缘签很受欢迎,未嫁女来大昭寺,必去的一个地方就是姻缘殿,求姻问缘。 姻缘殿外,有一株姻缘树,上面挂满了红绸,附近有卖玉佩的,多以成对出现,鸳鸯,并蒂莲…… 迈步上台阶,沈安姒指着另一边一个挂摊,神秘道,「听说那个瞎眼神算很灵验,不问生辰,不测字,一眼断人心。」 沈安芙不屑道,「看那里去的人寥寥无几,肯定不灵。」 安容却顿住了脚步,想起前世瞎眼神算的批卦:峥嵘栋梁,一旦而催。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上一世,父兄皆亡,她所谓的美满姻缘,不正是水中月,镜中花? 不知这一世,她的批卦又是什么? 鬼使神差的,安容迈步走了过去,从怀中掏了三两银子放在他跟前的香炉里。 如此热闹的地方,他竟有些昏昏欲睡,听到银子入炉的声音,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半个月,总算开张了。 瞎眼神算敛了敛袍子,端坐着,掀眼扫了安容一眼,神情微怔,复而一笑。 瞎眼神算并不全是瞎子,他只是瞎了一只眼睛,他曾言:一眼即可断人心,何须两眼? 只听他开口道: 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 倚树哀猿弄云尖。 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 v第十六章 比人心,山未险。 上一世,她呲之以鼻。 这一世,她如遭雷劈。 不为别的,只因瞎眼神算指了指身后的卦牌,写着一卦三两,再掀开第二面,二卦十金。 「姑娘,你钱不够。」 他拍了拍卦牌,笑道。 芍药气涨了脸,「我家姑娘第一次算卦,三两就够了,怎么收十金?」 「你家姑娘明白,」他道。 安容敛住心神,「芍药,把钱给他。」 芍药气白了脸,出门前,阮妈妈才给了她一百两,姑娘身上只带了几两碎银子,这一来就花光光了,一会儿什么都买不到了! 沈安玉几个也急了,她们虽然带了钱,可也就一二十两,一会儿吃斋菜糕点她拿什么付银子? 芍药乖乖的把百两银票递给他,把三两银子拿了回来,眼神带着恨恨的,还瞎眼神算呢,比谁都精明,叫抢钱神算还差不多! 「嗯,抢钱神算的名头挺响亮的,这挂牌也旧了,明儿换个新的,」瞎眼神算把银票揣袖子里,轻喃了一句。 芍药脸色霎时间苍白如雪,躲在安容身后,再不敢吭一句,眼神都带着敬畏。 「不知第三卦多少银子?」安容随口问了一句。 瞎眼神算又拍了拍挂牌,下面几个小字:卦不过三。 翻过来,还有两行小字:测前世,问今生,福修来世。 安容紧紧的盯着神算的手,他手下摁着四个字:积德行善。 再然后,瞎眼神算开始打盹了。 轻微的呼噜声中,安容笑了。 等离挂摊远了,沈安姒才抱怨,「别人一卦都只要三个铜板,偏他贵别人千倍,难怪门口罗雀,四妹妹,你以前找她算过卦?」 大昭寺很大,她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即便是秋菊和冬梅也不是次次跟着,所以安容也不怕露馅。 「算过一次。」 沈安姒来了兴致了,要是不灵验的话,任是谁都不会乐意掏百两银子,「快说说,他上一回说什么了?」 「宁可使人亏负我,我总不亏负人,殊不知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安姒一怔。 安容轻提裙摆,淡扫蛾眉,巧笑倩兮,「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最后一句,没有一两年,谁知真假?」 沈安姒讪笑两声,回头瞥了挂摊一眼,眼神晦暗莫名。 春兰丢了三个铜板,把签筒拿过来给跪求的沈安芸,沈安芸先是祈祷了一番,后摇摇晃晃出来一签。 第五二签。 春兰拿去给换了签文回来,沈安玉先沈安芸一步抢了过来,细细读出来。 水中捉月费功夫,费尽功夫却又无。 莫说闲言又乱语,枉劳心力强身枯。 沈安芸的脸色越来越差,沈安玉把签文给她,道,「是支下下签呢。」 身枯乃身孤之意。 不是独守空闺便是丈夫离世,绝不是好签。 沈安芸气的把签文往地上一丢,狠狠的踩了上去,气道,「一点都不灵,上次我来求还是上上签呢!」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上次来就她一个人是上上签,她们都是中签。 芍药也拿了签筒过来,安容本不想掷的,可是芍药塞她手里了,不求便是对菩萨不敬,便摇了一摇。 第九十签。 忽言一信向天飞,琼山宝贝满船归。 若问路途成好事,前头仍有贵人推。 「是支上上签呢,」芍药高兴道。 沈安芙几个也都求了签,唯有安容是上上签,沈安芸是下下签。 是以沈安芸的脸色,越发难看。 沈安姒安慰她道,「这卦全凭运气,下一次说不定又能掷个上上签出来呢。」 沈安芸的脸色才好了不少,不过心里还有些膈应,直到沈安玉说去外面逛会儿,便去梅林赏雪,才展露了笑颜。 外面的街市很热闹,丝毫没有因为下雪天而低迷,小摊子上的东西多廉价,只作偶尔把玩,这样的东西虽然漂亮,但是带出门做客,是堕了侯府名声。 大多买上一堆,把玩几日,就赏赐给身边的丫鬟,也算是物尽其用。 安容喜甜食,尤爱糖葫芦,糖人,每回来,总要一饱口福。 连卖糖人的小贩都认得她了,笑脸迎客,「姑娘身边换了丫头?是不是也赏她一串糖人?」 安容笑着点头,挑了个糖人,又让芍药自己挑一个,把芍药乐的,难怪秋菊和冬梅她们喜欢跟着姑娘出来玩呢,她也喜欢。 v第十七章 大家闺秀在边走路边吃东西是极其不雅观的一件事,安容就算再想,也得忍着,不然回头叫人说漏了嘴,她还得挨罚,一会儿到了梅林,没人了,爱怎么吃怎么吃。 安容从这个小摊逛到那个小摊,要是以前,怎么也会买上一些,但是今天,身上没剩多少银子了。 见有买书籍的摊子,安容迈步走了过去,结果走了两步,安容的脚步就停下了。 只见小摊前,立着一个姑娘,白皙的皮肤欺霜赛雪,柳眉若黛,穿着宝蓝色绣遍地葱绿折枝牡丹小袄,粉蓝色长裙,身量娇小,藕色碧纹束腰更显她腰身盈盈一握,端的是风姿宜人。 她是顾宛颜,顾清颜的庶妹,为人不像她的容貌那样,手段毒辣,笑里藏刀,安容十分不喜。 安容有心想去问问清颜来没来,可是她这会儿和清颜没什么交情,贸贸然去打扰,只会惹人生厌。 她认识清颜还要些日子呢,清颜与她有救命之恩。 只是这一世,她还会元宵节落水吗? 安容四下张望了下,没有见到清颜的身影,有些怅然若失。 「四妹妹,去梅林了,一会儿回来再逛逛,」沈安芙唤道。 安容不死心的又张望了一下,确定没见到清颜,这才随着她们朝梅林走去。 大昭寺梅林,梅海凝云,圆圆的花朵儿小巧可爱,笑意盈盈的荡漾在枝头,或艳如朝霞,或白似瑞雪,或碧如绿玉…… 俏丽多姿,花枝锦绣。 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直钻进了人的心坎里,幽香绵绵,回味悠远。 梅花之美,玉雪为骨冰为魂。 在寒风傲雪中怒放,花枝摇曳,飒飒作响,风吹落满林的花瓣,纷纷扰扰,分不清是花还是雪。 美的让人心醉。 攀了一枝梅,鹅黄花瓣,嫩娇蕊,置于鼻尖轻嗅,一缕暗香夹着风雪寒意散发开来,透人心脾。 折梅、嗅梅、扫梅雪。 抑制不住挑起的唇角,带着得意和欢喜,扬声咯咯笑了起来。 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在这片冰天雪地随同落梅传遍整个梅海。 「要是能把玲珑苑沉香水榭搬到梅林来就好了,一边下棋,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梅林雪,该是何等的惬意啊?」沈安姒向往道。 沈安芸赞同的笑着,「要是侯府有这样一片梅林倒是可以,这里肯定不行,人声嘈杂,再美的意境也俗了。」 沈安玉推着沈安芙笑道,「快往前走走,寻个僻静的地方,咱们弹箜篌吧。」 安容对弹箜篌没什么兴趣,她更喜欢寻梅,带着芍药往深处走去。 踩着深深浅浅的脚印,紫色的身影俏丽妩媚。 「四妹妹怎么走了,她不与我们一起玩了?」沈安芸疑惑的问道。 沈安玉兴致高昂,不愿意被破坏,嘟嚷道,「随她了,脚长在她身上,咱们又拦不住,她走了也好,二姐姐,一会儿你也跳吧,傻傻的看着,多无趣。」 沈安芙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芍药有些不想走,可是她的寸步不离的跟着安容,有些不解道,「为什么不看五姑娘她们弹箜篌跳舞呢?」 安容继续走,「她们都想跳舞,我若在,会担心我破坏,我走了,她们才能尽情的玩。」 芍药当即脸色就带了怒意,「也太过分了,大姑娘的衣服是姑娘送的,箜篌是借的姑娘的,却把姑娘排除在外!」 安容低低笑了一声,「也没那么夸张,天寒地冻的,穿了斗篷跳舞不方便,脱了跳舞又冷,还不如寻个僻静之处吃着糖人,踏雪寻梅。」 芍药想了想,便笑了,「与身子相比,跳舞算什么,还是姑娘聪慧。」 说完,又看了看四周,雪地更安静,走的有些深了,把糖人拿出来,笑的眉眼弯弯的。 这片梅林很大,梅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棵,来回转悠,把一片雪地全都印上脚印。 再回头看,又觉得太破坏美感了。 安容见有根棍子,就拿在了手里,在地上写起诗来。 寒客夜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写完,又写了一首。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 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 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芍药不知道安容写了些什么,只觉得戴了手套太方便了,羡慕的眼睛亮如雪。 丢了木棍,再往前走。 却发现有了脚印,脚印很大,不似女子。 安容本想绕开,却发现雪有些红晕,不是梅花,像是血化开了一般。 安容想到了四个字:积德行善。 罢了,去看看谁这么倒霉吧。 带着芍药追着脚印走,在一棵梅花树下,看到了一个人倒靠在树干下。 v第十八章 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芍药怕出事,拦住了安容,可是见到树下的血,又起了怜惜之心。 安容饶过去,男子戴着半张银色面具,一身玄色锦袍,有些残破,后肩被剑划伤,流血不止。 是他! 安容身子一怔。 前世惧怕他,见了都绕道走,这一世,即便他受了伤,闭着眼,安容脚下都生了风。 偏又挪不动步子,按理他不会死的。 肯定会有人来救她,可她重活一世,哪怕改变一点点,也许就会引发一连串的后果。 万一没人来救他了怎么办? 安容咬了咬牙,前世她害死了清颜,欠了他,救他一命当偿还。 安容蹲下要扶他起来,可是他人已经晕了,她根本扶不动,芍药赶紧过来帮忙,又担心,「姑娘,要不还是把他丢在这儿,我们去喊人来救他吧?」 「等人来救他,他血早流干冻死了,前面有温泉,我们送他去那儿,」安容果断道。 芍药见四下无人,一会儿悄悄的走,谁也不知道姑娘碰过外男身子。 身后,血流一地,铺撒在雪里,像绽放的梅花。 温泉离的不远,那一边天气暖和,积雪融化,梅花没有绽放,只树梢上几朵,却更显的孤傲。 把萧湛放在地上,安容扫了两眼,发现附近有些能止血的草药,便撕裂他的锦袍,看到伤口时,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伤口足有半寸深。 就是有草药也会丢掉半条命,安容握了握手,忽然想到一件事,回头问芍药,「带针线了吗?」 芍药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把荷包解下,安容拿了针线,咬着牙,帮他把伤口缝起来,却吓的芍药脸色苍白。 姑娘怎么能把人当衣服缝起来呢…… 等她回过神来,安容已经是满手的血了,安容缝合的速度很快,前世在清颜的指导下,她给兔子缝过伤口。 清颜肯定想不到,她第一个缝合的人,竟然是她的夫君。 缝完了针线,安容把针丢掉,用温泉水洗了手,去采了草药来,用嘴嚼碎了,给他敷在伤口上,又撕了萧湛的衣服帮着把伤口裹好。 「他会不会死?」芍药担忧的问,毕竟是一条人命。 正常情况不会死,要死估计也是她害的,安容想。 「这里暖和如春天,至少他不会冻死,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温泉水,肯定会发现他的,」安容想了想道,觉得手上药草味很重,又去洗了洗。 芍药捡起自己的荷包,上面染了血,眉头拢了拢,又丢地上了。 沿着原路返回,走到半道上,竟然看见雪地里有块玉佩。 墨玉麒麟,雕琢的极其细致,雕工细润,鬼斧神工,玉佩入手,便从手心传来一股极其冰凉圆润的感受。 应该是萧湛的。 安容有些头疼,干嘛要让自己看到,还得给他送回去。 不如……丢地上? 算了,还是以后给清颜好了。 安容大方的揣在了腰间,让芍药目瞪口呆,路不拾遗是美德啊,捡了东西不还非大丈夫也非大家闺秀所为啊! 安容见她神情怪异的看着自己,脸颊红了红,「你给他送回去,我在这里等你?」 芍药看了远方一眼,寂静的有些吓人,猛摇头,「不一定是他的,还错了人多不好。」 安容翻白眼,迈步往回走,七拐八绕的,竟然迷了路,分不清方向了。 等寻到沈安芸她们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抽泣声,「我该怎么办……」 丫鬟婆子紧紧的围着,叫安容瞧了诧异,走过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安玉嘟着唇瓣看着安容,责怪道,「你跑哪儿玩去,你知不知道方才宣平侯府……」 沈安芸哭的更大声了,沈安玉忙安慰她,「应该没事的,你别担心啊!」 「怎么会没事,他都抱着大姐姐了!」沈安姒大声道,脸上带着同情之色,但眼睛闪的极亮。 安容有些冷笑,上一世也是,明明正中下怀,如愿以偿,偏做出委屈的姿态,叫她心愧难安,想着她嫁进宣平侯府别受委屈,给她银钱压箱底。 这一次,又故技重施,她看着烦。 安容朝前走了两步,忽然眼睛一沉,箜篌坏了! 芍药上前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两句,安容先是一愣,复而嘴角勾了勾,有些想大笑出声,原来是出了意外啊! 她还以为抱她的是宣平侯世子林致远呢,原来是宣平侯府二少爷林成远,非但是庶出,而且性格有些乖张,虽不十分纨绔,却也去那香楼酒肆,有一群狐朋狗友。 前世,她没少听沈安芸抱怨,说二叔败家,偏他姨娘受侯爷宠爱,经常偷偷贴补他,侯府要是能早一日分家才好。 原来她们几个抚箜篌,箜篌之声把人吸引了过来,宣平侯世子等人则停下脚步欣赏,宣平侯府五少爷就想看看背影标致的抚箜篌之人是谁,就走了过去。 沈安芸为了美,把她送的大红斗篷披散开,林成远没注意,脚下踩到了。 有人靠近,沈安芸吓的起身,脖子一勒,直接倒了下去,然后就被林成远给抱住了。 前世不过遗失了一方纱巾都出嫁了,这回可是被人抱了满怀,身在注重清白名声,势必打造望族世家的武安侯府,沈安芸不嫁也不行了。 不怪她哭的这般伤心,是该哭,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安容用帕子遮住嘴角,偷偷笑了两下。 v第十九章 芍药离的近,发觉了她的笑意,赶紧替她挡着,这要让人知道姑娘幸灾乐祸,那可有损名声的。 沈安芸哭的伤心,说是肝肠寸断都不为过,安容想世上要是有后悔药,她绝对会买的。 沈安芙提议回府,沈安芸连连摇头,眼眶哭肿了,「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沈安姒用帕子帮她拭泪,「你别担心,今儿这事又不是你的错,都是宣平侯五少爷的错,别人都乖乖的止步,偏他好奇心重。」 沈安芸眼神黯淡,错在他又如何,名声毁了,一想到宣平侯世子说的话,她就心肠打结,恨不得把林成远给撕了好,她不要宣平侯府给交代! 不想回家也不成,出了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情赏梅游玩啊,好言好语的哄着,把沈安芸哄上了马车。 马车内,沈安玉抱着暖炉,眸底笑意不掩,故意咳了两声,把闭着眼睛假寐的安容吵醒,不满道,「大姐姐都出了这事,你怎么还睡的着啊?」 安容神情慵懒,把怀里的暖炉抱紧了些,「睡着了才不会胡思乱想,才不会胡乱担心,这事有祖母和母亲做主呢,她们总会为大姐姐着想的。」 沈安玉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说的对,这事她们拿不了主意,只能看着,不过闲聊两句总可以吧,「宣平侯府与咱们侯府也算是门当户对,宣平侯府五少爷是庶出,就是不知道为人怎么样,瞧样子很不牢靠,不过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安容眉头动了动。 沈安玉是赞同这门亲事的。 她赞同,大夫人就不会反对。 沈安芸嫁定了。 回了侯府,下了马车,几人拥着沈安芸进了府。 芍药跟在安容身后,见四下无人,轻声道,「方才半道上,春兰借着说落了东西在大昭寺,下了马车。」 都到闹市了,才想起落了东西,只要不是姑娘的贴身物什,丢了根本没什么,而且她一路忐忑不安,吓的额头直冒冷汗。 如果猜测的不错的话,春兰应该是逃了。 春兰虽然是大丫鬟,却不是家生子,是打小买进府的,跟在大姑娘身边有五年了,说走就走,叫人寒心。 安容挑了眉头,前世春兰可是跟着沈安芸嫁进宣平侯府的,这回怎么逃了? 她的卖身契捏在沈安芸的手里,她根本走不远,除非就在京都附近的村落里,找个老实庄稼汉嫁了。 侯府的大丫鬟,可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娇贵三分,除非不得已,没人会逃。 沈安芸要杀她? 安容快步上前,追上沈安芸,问道,「大姐姐,春兰没跟着回来呢。」 沈安芸咬紧唇瓣,眸底迸发恨意。 要不是春兰说,「宣平侯……」 她怎么会误以为是宣平侯世子,急急忙慌的站起来,想起来沈安芸就攒紧了手,修长的指甲嵌进手心。 「那个贱蹄子,连话都不会说,回来我也要活活打死她!」 安容没说话,春兰跟在她身边伺候,绝对了解她,哪怕有一丝活路,她都不会逃。 既是存了心的逃,肯定是惜命的,要是被抓回来,胡言乱语说出她根本就是存心勾引宣平侯世子,那脸丢的肯定不止现在这么点大。 侯府也不会为了个没放什么大错的丫鬟大张旗鼓的去找,最多只在衙门里报个案底。 大昭寺的事,早有婆子赶回来禀告给大夫人和老太太知晓了,这会儿全在松鹤院。 老太太明事理,知道这不是沈安芸的错,没有责怪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越是这样,沈安芸越是伤心,跪在地上求道,「祖母,我该怎么办?」 老太太也心疼她,可这事也不全是她说了算的,女子清誉重于天,宣平侯府也不会不懂礼数。 「先起来,这事你虽受了委屈,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给抱了,清誉有损,不嫁给他,往后谁还会来府上提亲?」大夫人心肠要硬的多。 「我宁愿做姑子!」沈安芸顶撞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顶撞,大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冷笑一声,这事能怨谁,穿的花枝招展的跑大昭寺梅林弹箜篌,不就是为了贤名远播吗,现在出了意外,又要做姑子了。 她乐意成全她! 老太太气的拍桌子,「说什么胡话!宣平侯府五少爷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嫁给他还能比做姑子差,要是传了出去,你叫人家宣平侯府如何在京都立足!」 老太太这话说的不错,沈安芸又不是嫡女,可以瞧不上人家庶子,宁愿做姑子也不愿意嫁给他,这不是说他已经差到极点了吗,往后谁还敢把女儿嫁给林成远? 宣平侯就两个儿子,这样轻贱他,肯定会和武安侯府关系闹僵,这不是给侯府找麻烦吗? 结亲不成反结怨。 若是沈安芸出嫁,她容姿才情均不俗,配他庶子绰绰有余,又因林成远失误而受了委屈,宣平侯对侯府有愧,沈安芸嫁进去,日子不会难过,要是将来武安侯府有了困难,宣平侯也会鼎力相助的。 这就是个死结。 宣平侯府不来提亲,那是说沈安芸差到极点,即便有错,也不愿意娶。 武安侯府不允亲事,那是说林成远差到极点,宁愿清誉有损,嫁不出去,也不愿意嫁。 沈安芸两行清泪,哭的是梨花带雨,叫人怜惜。 她哪里真想做姑子,不过是气极了,口不择言罢了。 大夫人当着老太太的面不可能会跟她一般见识,毁了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名声,摆摆手,让丫鬟送她回院子。 「都过了正午了,赶着回来,也没吃午饭,都回去吃饭吧,」老太太摆手道。 回了玲珑苑,喝了两口热茶,热腾腾的午饭就摆了上来,秋菊拽着芍药问梅林里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和姑娘踏雪寻梅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早没了宣平侯府五少爷他们的人影,」芍药惋惜道,她还想知道宣平侯府五少爷和大姑娘是不是男才女貌呢。 v第二十章 安容今天走了不少的路,胃口大开,往常只吃半碗米饭的她竟把一碗米饭全吃完了,芍药看着有些想去夺碗。 倒不是怕安容吃多了,毁了身材,而是大姑娘伤心成那样,做姐妹的要表示同情,好歹哀伤半天,不然叫人传出去,不是于名声不利么? 吃完午饭,在屋子里歇了会儿,冬梅回来了,手里拿了张大红的请帖。 「姑娘,弋阳郡主很喜欢手套,感谢你送她梅雪,特地给你下了帖子,三天后去她府上饮酒呢,」冬梅笑着递上请帖。 安容看了眼请帖,让冬梅拿下去收好。 闲来无事,找了本书打发时间,看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正想着去床上眯会儿,丫鬟便进来禀告,「四姑娘,三姑娘来了。」 安容笑着把歪了的身子坐正了,看着沈安姒走进来,笑道,「累了一天,我都乏了,三姐姐还精神着呢。」 沈安姒走到安容身边坐下,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暖炉,暖手道,「方才我从大姐姐那里过来,大姐姐生气极了,把你送给她的衣裳给剪了,掉了一地的珍珠。」 安容眉头皱了皱,沈安芸这是什么意思,迁怒与她吗? 安容有些不虞,更不虞的是沈安姒来挑拨离间,皱紧的眉头松开,笑道,「衣裳送给她了,她是剪了还是烧了,都随她意,左右也不会再穿到我身上来。」 沈安姒摸着暖炉的手顿了顿,笑道,「还是四妹妹你大方,要是换做我,我可做不到自己送的东西被人这样作践,好歹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衣裳是死东西,能有错?」 安容很温婉的笑着,就是不恼怒,「我看大姐姐跟我一样,喜欢意气用事,回头她还得后悔。」 若是成就一段姻缘的话,那衣裳也算是媒了,是夫妻之间美好的回忆,将来出嫁后,林成远问起那件衣裳,她回答剪了,他心里作何感想? 她这是铁了心不愿意嫁啊! 也难怪,大家闺秀嫁人,自然是嫁富嫁贵嫁嫡。 林成远不富不贵更不是嫡子。 沈安芸的心计她见识过的,看来还有的闹腾。 沈安姒见自己针扎到石头上,直接掉了下来,觉得很无趣。 这人真是大方过了头了,跟她说心计,真是对牛弹琴。 沈安姒坐了会儿,也开始打哈欠了,便带着丫鬟走了。 她走后,冬梅端了糕点过来,担忧道,「听三姑娘话里的意思,大姑娘没准儿是恼姑娘改了主意,送她衣服了。」 安容拿了块枣泥糕吃着,闻言,瞥了冬梅一眼,她到底是谁的丫鬟,还是说如今沈安芸去处已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改巴结沈安姒了? 真当她这个主子是死的呢,安容勾唇一笑,「说来要怪还得怪你,我的衣裳我没穿,你就送去给了大姐姐,我不就当她喜欢极了,我成人之美可没错,你去给大姐姐赔个不是吧,也省得她没头没脑的怨我。」 安容说的大方,浑然不在意被记恨的模样,冬梅却心慌了,大姑娘如今正在气头上,她去赔不是,把倒霉过错往自己身上揽,那不是没偷到狐狸反倒惹了一身骚吗? 「还傻愣在这里做什么,去啊,」安容催促道,「你要没脸去那算了,芍药,你去替冬梅赔个不是,就说冬梅没事献殷勤,才有了她的倒霉事,要打要罚,冬梅随她处置,只要熄了心中怒气就好。」 芍药轻怔了下,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冬梅脸色难看的要命,偏安容跟没事人一样,吩咐海棠道,「帮我绣个松鹤延年双面绣屏风,我要给舅舅做寿礼,这些日子你专心绣针线就好,你的活交给半夏做。」 海棠面上一喜,姑娘看中她的针线活呢,把绣寿礼这样的事都交给她,她可得好好的用心绣才行。 半夏暗跺了跺脚,她要做两个人的活,会累垮的,有心抱怨两句,可是安容已经打着哈欠躺床上了,见海棠殷勤的帮着掖住被角,心底暗恼,难怪姑娘会对她另眼相看,原是是得了机会就钻空子! 安容醒来时,天边晚霞绚烂,照耀在雪地上,映出一片霞光。 安容起来洗了把脸,喝了杯热茶,外面又飘起了雪花。 安容坐在小榻上,把玩着各色丝线,随口问道,「阮妈妈呢,怎么没见到她?」 半夏正在往炭炉里加银霜炭,闻言,忙道,「方才姑娘睡着的时候,巧儿把阮妈妈叫走了。」 巧儿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经常负责传话喊人。 安容没有说什么,用小指甲挑了根金色丝线,又拿了根针穿线,拿了绣棚子绣起来。 秋菊端了个铜炉兽雕小炭炉摆到小几上,以防安容不小心碰触到,用山水灯笼罩着,暖气洋溢。 「天冷绣针线,手容易僵硬,姑娘要绣什么,奴婢帮您便是,」秋菊道。 安容又走了两针线,才道,「给大夫人的寿礼,自然要我亲手绣了,可惜只有一个月了,只能绣小一些。」 给舅舅的寿礼是海棠帮着绣的,给大夫人的是自己忍着冻亲手绣的,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秋菊见安容绣的细致认真,眸光闪了一闪,嘴角轻动,却没有说一个字,而是去端了绣篓子来,就坐在小杌子上,绣些帕子荷包。 安容虽然在绣针线,却也将秋菊的神情瞧的清楚,秋菊想说的是她绣的再好,大夫人也不稀罕吧? 安容明媚的双眸夹杂着冷笑,越是不稀罕,她越是要送! 上一世为了给苏君泽做衣裳,给孩子做绣鞋,她不知道戳破了多少手指,才把针线活给学好,岂是这一世能比的? 今日午饭吃的晚,所以晚饭特地吩咐厨房晚准备半个时辰,等晚饭送来的时候,府里回廊上早点上了油灯。 安容晚饭用了一半,阮妈妈才回来,在珠帘外,还一个劲的拍自己身上的雪,抱怨雪下的太大。 秋菊过来帮她,给她倒了杯热茶道,「姑娘说这场雪夜里就会停,不会再下了。」 姑娘还能懂天气,阮妈妈不以为意的笑笑,嘴上却道,「不下了是好事,这天寒地冻的,府里的树不知道冻死多少,据说还冻死了不少人呢。」 安容夹鱼的手止住,想起大夫人寿辰后,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不知道砸死了多少人和牛羊牲畜,就连大哥都挨了冰雹,脸都被砸破了。 冰雹太大,把她玲珑阁上的瓦都砸碎了几块,而后一场大雨…… 想起那夜的慌乱,安容索然无味。 阮妈妈怀里还抱着个木匣,安容勾了勾唇,她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故作不知的问,「母亲找你有什么急事,一去这么久才回来?」 v第二十一章 阮妈妈把木匣搁到桌子上,笑道,「大夫人找奴婢只是问问姑娘的情况,还是怕姑娘摔跤撞了脑袋,又怕大夫人和老太太担心,故意忍着不说,奴婢出了沉香院,出了府一趟,找几个铺子上的掌柜的拿钱,匣子里是两千五百两,够姑娘用一段时间了。」 安容高兴地抱着匣子,瞅着里面一沓百两的银票,高兴的眉飞色舞的,「还是妈妈能干,我昨儿说要银子,你还说没有,今儿就给我拿了钱回来。」 安容欣喜的数着银票,忽然顿了一下道,「不是说今年铺子收益不怎么样吗,怎么一拿就有这么多?」 阮妈妈得了夸赞,心里高兴,想着怀里还要五十两,就更加高兴了,「原是说没有的,这不是姑娘急着要用吗,再急也得先紧着姑娘才是。」 「不会是把铺子应急的银子拿给我了吧?」安容有些咬唇瓣,对阮妈妈的办事十分中意,又担心拿应急的钱让她受了委屈。 应急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万一银钱不够周转,到时候铺子收益变差,那些掌柜的也要挨骂的。 阮妈妈心里有些得意,轻点头,卖乖道,「为了姑娘,奴婢被那些掌柜的数落几句也没什么。」 阮妈妈还以为安容会像往常一样高兴的赏她点东西,可是这一回,安容直接把木匣连着银票直接糊地上去了,吓的阮妈妈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怔怔的看着安容,不但是阮妈妈,还有秋菊几个,都不知她好好的发什么脾气,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我就算再糊涂,也知道铺子里有些钱不能动,会伤及根本,拿了这一回,往后还不知道要往里面添多少银子才能把窟窿堵上!」安容厉声数落,「没有钱,我忍一时半会儿又怎么样?!还有以前盈利那么好,怎么两年时间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阮妈妈跪在地下,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她去帮姑娘要钱,竟然还挨骂了? 就听安容吩咐道,「明天叫掌柜的来见我,记得把账册带上!」 秋菊忙给安容倒了杯茶来,「姑娘消消气,姑娘不会看账册,带来了也没什么用处啊。」 安容冷哼一声,「不过是看我年纪小,好糊弄罢了,以前叫祖母帮我管理的时候,可曾出过岔子,我不会看账册,可以叫祖母帮我,还有大哥,怎么能被几个奴才给糊弄了!」 秋菊背脊一凉,很不得把舌头给咬了才好,抿着唇瓣,看着海棠小心的把银票捡起来。 海棠拿着银票,那叫一个心疼,姑娘真是大手大脚习惯了,这可是两千五百两银票啊,万一损坏一张,都够她做八年丫鬟的工钱了。 安容把筷子一丢,胡乱的擦拭了下嘴角,就去小榻上,拿了针线篓子,继续绣。 阮妈妈看了半天,还是秋菊说那是安容亲手绣了给大夫人做寿礼,海棠给舅老爷绣寿礼,她才反应过来,她错在了哪里,以前银钱上的事,她很少忤逆四姑娘,她误以为两千两铸造金寿字是给舅老爷的,这才起了阻拦之心,谁想是给大夫人的,是姑娘自己说的不清不楚,她也理解错了。 四姑娘最不耐烦绣的就是针线了,却因为她的阻拦,手里头又没有多少钱可以用,这才起了自己绣寿礼的心,做不喜欢的事,谁都会心里不高兴。 她这是撞四姑娘刀口上去了,阮妈妈忙给安容倒茶端水,「姑娘,奴婢知错了,往后再不做逼迫掌柜的拿钱的事了。」 安容嘴角一抹冷笑一闪而逝,这是认错吗,听着根本就是在指责她做的不对,她辛苦要了钱回来,她该高兴而不是指责她。 安容接了茶,随口问了一句,「阮妈妈,你觉得我是听三姐姐的话铸造金寿字给大夫人祝寿好,还是亲手绣个双面绣屏风祝寿好?」 阮妈妈眸光轻闪,头皮有些蹦的疼,四姑娘怎么问她这么难的问题,一边铺子没钱,她说送铸造金寿,那是不顾及四姑娘,若是说送双面绣屏风,那是得罪大夫人的事,一个双面绣屏风能值多少钱,百两银子足矣。 无论她怎么回答,总会得罪一个,还是她多心了,四姑娘根本不是那意思? 阮妈妈看了看双面绣屏风,道,「姑娘若是觉得绣针线费神,就送金寿字,不管送那个,总是姑娘的一番心意。」 安容喝了茶水,把茶盏放下,拿起绣篓子道,「天冷,整天待在屋子里,绣针线能打发时间,就送绣屏吧,我的针线比不得五妹妹,今年肯定不会抢了她的风头,回头我叫她好好谢谢你。」 安容笑的如盛开的山茶,明媚淡雅,却叫阮妈妈背脊划过一阵阵凉意。 她可是跟大夫人打了包票,会送金寿字的…… 碧玉莲花灯燃烧着,烛芯发出哔啵声,照着一室的亮堂。 阮妈妈祈祷安容绣一会儿就失了耐心,可是偏偏她兴致高昂,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反而越绣越来精神。 阮妈妈催了七八次,安容才不依不舍的睡下了。 一宿安眠。 第二天刚醒,秋菊就端了铜盆进屋,里面盛放着热水,冒着腾腾热气。 冬梅跟在后面,眼圈略青,神情有些沮丧,显然是一宿没睡好。 芍药就活泼的多,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让安容想起了几年后的喜鹊,机灵活乏,东钦侯府家生子,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是她的丫鬟了。 芍药把窗户推开一些,屋子里亮堂了许多,她眸底带着崇拜道,「姑娘说的对,这场雪真的是半夜停的,今儿就放晴了。」 安容洗漱,梳妆好,用过早饭,就去了沉香院给大夫人请安。 在珠帘外,就听到婆子禀告道,「大姑娘从大昭寺回来就没有进过滴米,今儿早饭也没有用。」 大夫人把手里的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冷笑道,「宣平侯府还没人上门呢,就做这样的姿态了,她想嫁给谁,是想进宫做皇妃还是嫁给皇子郡王?!」 「夫人也太抬举大姑娘了,庶出的身份,哪有机会进宫做皇妃,从您肚子里出来的才身份尊贵,」婆子恭敬的笑着,知道大夫人恼怒了沈安芸,狠狠的踩她一脚,又捧了沈安玉。 虽说四姑娘也是嫡出,比五姑娘身份还尊贵些,可大夫人在府里经营了十几年,五姑娘和四姑娘同样有嫡出之名,一般人家娶妻娶的是贤惠和背景,没有娘不疼自己亲生女儿的,虽说大夫人对四姑娘也好,可到底隔了一层肚皮。 大夫人听得心里很高兴,抬眸见到珠帘外安容,笑道,「府里身份最尊贵的是世子爷和四姑娘,她可是太后的心尖肉,又有县主的封号,五姑娘可比不得。」 婆子连连称是,「四姑娘福缘深厚,能救太后一命,连萧国公府表少爷的亲都帮着退了,将来要是看中哪位贵家世子,去求太后赐婚,没有不应的。」 只不过太后身子骨不大好,谁知道撑不撑的到四姑娘有了意中人?要是太后驾鹤西去了,皇上还记得一个小小县主吗? 安容转了身,微微扬起头颅,让眼角的泪珠倒流回去,前世她能嫁给苏君泽,就是求的太后赐婚,她嫁进东钦侯府没一个月,太后便过世了。 太后过世,老太太和大夫人都是诰命夫人,要进宫送太后一程,原本老太太是递了帖子进宫,免了送行。 可是不知道为何,宫里没收,一定要老太太去送,那一天天气本来好好的,却忽然下起了雨,在大雨里一跪两个时辰,老太太回来便病倒了。 本来还算硬朗的身子骨,打那回起就一天不如一天,又因三叔,爹爹,大哥先后出事,老太太再抵不住打击,撒手人寰。 为什么宫里没有收请帖,就连苏君泽都说这不可能,不过是少去一个诰命夫人而已,宫里不会为了已经死了的太后得罪武安侯,他甚至怀疑请帖压根就没有送进宫。 安容的眼睛沉了下去,正好听到身后大夫人唤她,安容换了副笑脸,袅娜的打了帘子进去,福身请安,「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跟以往一样拉着她坐下,嘘寒问暖,而后叹道,「得了空,帮母亲去劝劝你大姐姐,她要是有你一半听话,母亲就心满意足了。」 安容被夸的脸颊微红,「我一直觉得大姐姐比我听话,她长的又漂亮,才情更是好,便是嫁给宣平侯世子都可以,却要她嫁给五少爷,确实委屈她了,昨儿不过就是一个意外,大家都不是故意的,不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么?」 v第二十二章 安容顿了顿道,「我和萧国公府表少爷定过亲都退了,大姐姐不过不想嫁而已……」 大夫人知道她心肠软,和府里姐妹玩的好,不忍沈安芸受苦,可是她以诚待人,别人未必以诚待她。 「你和她情况不同,萧国公府表少爷性子冷,常年面具示人,容貌受损,你不愿意嫁给他情有可原,再者当初太后只是从中调解,你不愿意嫁,他也不是非娶你不可,这桩婚事才作了罢。」 当初太后把萧国公寻了去,只说安容胆小,萧湛那冷冽的性子,她见了都走不动路,做夫妻有些勉强,安容是她可心疼的,若是不妨碍两府交情,这亲事不妨作罢。 太后都这样说了,萧国公还能说什么,便同意了,太后才把老太太找了去。 安容上辈子怕萧湛,就是因为曾经退过他的亲,对他不满过,他虽然没说过什么,但安容心里犯嘀咕,见了他都是绕道走的。 上辈子安容从没有后悔过,这辈子心里还真有三分悔意,但是一想到他对清颜的疼爱,安容就不后悔了。 大夫人见安容有些走神,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听说那日你摔倒就是因为大姑娘打趣你,说给你定亲吓的,太后能给你退一次亲,却不会一直帮你,你也过了十四岁了,大家闺秀大多及笄就出嫁,我出门做客,倒是有不少夫人想求娶你,老太太好几次叫我留心,我都不敢应,又怕生生耽搁了你,没法跟你爹交代。」 安容脸颊飞霞,心里却在冷笑,阮妈妈忠心于她,会不知道她倾慕苏君泽? 前世爱的那么深,最后除了苦笑得到了什么,她这辈子都没有嫁人的打算,可是她知道,这不可能。 「羞死人了,母亲就知道打趣我,我去给祖母请安,」安容声音弱如蚊蝇哼。 说完,转身便逃。 她可不能把话随便丢出去,到时候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大夫人看着安容跑远,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夫人,您也太疼四姑娘了,自古儿女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事事顺着她呢,」王妈妈奉茶过来道。 大夫人轻啜了一口,声音不冷不热道,「我嫁进来就是为了好好照顾他们兄妹,不得让他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屏风处,安容站在那里并没有走,而是整理裙摆,听到王妈妈和大夫人的话,心中冷笑更甚。 大夫人乃是她娘江氏的庶妹。 江氏生安容时难产过世。 建安伯,也就是安容的外祖父怜惜他们兄妹,有意把族中一个侄女嫁过来做填房。 周姨娘主动提出把女儿嫁过来。 建安伯觉得她们母女重情重义,就应了,还把周姨娘扶正做了建安伯夫人。 舅舅,表哥先后出事,侯爵落到周姨娘所出二老爷头上。 而武安侯府,嫡系就剩下大夫人所出的沈安孝,因年纪小,暂由二老爷继承爵位,等沈安孝长到十六岁,再把爵位还给他! 最后,不论是建安侯府还是武安侯府都是他们一家子的! 有些人活着,就妨碍了别人,该死。 这句话就像是阴霾围堵着安容的心,缠紧。 有些人活着,就妨碍了别人,该死。 这句话就像是阴霾围堵着安容的心,缠紧。 让她险些窒息。 「姑娘?」秋菊见安容的脸色骇然,轻唤了她一声。 安容冰冷的眼神一斜。 眼光如刀,胜过冷冽的寒风。 秋菊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背脊蹿过一阵寒意,恍惚间,又觉得自己看错了,温和待人的四姑娘怎么会有那样的气势呢? 再抬眸时。 安容眼神温和,嘴角的笑容更似春风。 真的看错了。 秋菊晃晃脑袋,低眉顺眼,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松鹤院,正屋。 安容迈步进去,没有跟往常一样见到老太太,眉头眨了两下,问丫鬟,「祖母去哪儿了?」 屋子里擦拭高几的小丫鬟忙道,「昨儿夜里老太太受了些凉,这会儿在里间歇息呢,怕过了病气给姑娘们,这两日不用来请安了。」 安容心微微疼,祖母真的年纪大了,迈步朝里间走去。 里屋,饶过富贵牡丹的屏风,安容就见到老太太倚靠在大迎枕上,孙妈妈在给她喂粥,老太太吃了一口,便摆摆手不吃了。 「老太太再用一些吧,好歹吃半碗,」孙妈妈有些焦急,吩咐红绸道,「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红绸刚转身,就见到了安容,忙福身行礼,「见过四姑娘。」 老太太正用帕子捂着嘴咳嗽呢,瞧见安容过来,忙摆摆手,让安容出去。 安容酸涩着鼻子,只有疼爱小辈的祖母才会不要她们侍疾。 老太太见安容眼眶红着,摆着的手就放了下来,心里暖洋洋的,「你这傻孩子,祖母不过是受了些伤寒,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哭起来了。」 老太太说着,心里也有些酸,到底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不过是嫌炭火烧多了,胸口闷的慌,就开了半扇窗户,还用了屏风挡着,没想到就受了寒。 老太太见安容坐到一旁的绣墩上,这样乖巧的孙女儿,老太太舍不得轰,又怕她病了,回头心疼的还是她。 孙妈妈伺候了老太太几十年,最是了解老太太,便道,「四姑娘是孝顺老太太您呢,见您病了自然心里担心,一会儿大夫来瞧过,伺候您吃了药,四姑娘就会放心回去了。」 安容在一旁连连点头,老太太嗔看了她一眼,「合起伙来要我老婆子吃药呢。」 v第二十三章 正说着,红绸就领着柳大夫进来了,柳大夫一身直辍,穿的很单薄,可面色红润,给人的感觉就是他走路过来,有些热了。 安容就羡慕道,「柳大夫的身子骨真好,你可得帮我祖母好好调理身子,最好是跟你一样,大冬日里穿这么淡薄都不怕冷。」 老太太哑然失笑,笑骂了一句,「净胡说,祖母怎么能跟柳大夫比,他可是习武之人,你还要祖母天天蹲马步吗?」 又望着柳大夫道,「她年纪小胡闹,柳大夫莫要放进心里去。」 柳大夫也是个妙人,捋着胡须笑,「四姑娘心念着您,有这样孝顺的孙女儿可是您的福气,要是四姑娘舍得老太太您跟我吃苦头,我还真愿意教您习武强身。」 安容满脸窘红,扭着绣帕道,「就非得习武么,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说完,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道,「不如我跟柳大夫您学医吧?」 柳大夫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这是怕我藏起医术不给老太太您用呢,要不您这孙女儿就给我做徒儿了?」 老太太有些想抚额,拿安容一点办法没有,「往后我这老婆子都不敢病了。」 安容坐在那里,一脸的忧伤,她是真想学医,可显然没人把她的话当真,全当是笑话听了,她怕再不把医术巩固下,过不多久就全还清颜了。 柳大夫看了安容两眼,眼睛闪了闪,莫非四姑娘真想学医,他想到了在琥珀苑,她眉飞色舞的样子,许是有了些成就感,心里对医术萌发了好奇,可是这样的好奇撑不了多久,更何况她是武安侯府嫡姑娘,要学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是医术。 柳大夫把脉过后道,「先吃两剂汤药,老太太的身子骨弱了些,不妨每日服用一颗养荣丸。」 养荣丸,乃济民堂的镇堂药丸,一两银子一粒,与柳记药铺是对头,安容有些钦佩柳大夫,竟然会推荐对手的药丸,是个医德高尚之人,难怪前世清颜对他是赞不绝口。 不过安容犹豫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又抬眸看了柳大夫两眼,手里的帕子扭捏了两下,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柳大夫去开药方,安容迈步走了过去,柳大夫打趣安容,「莫非四姑娘手里又有奇方?」 安容脸颊飞红,心道真是个小气的大夫,一点子小事这会儿还记得,不过她挺直了背脊,挑衅的看着他,「柳大夫还真的说对了,我手里头还真的有奇方。」 柳大夫一鄂,摸不准安容是成心的刺激他,还是真有,便把手里的笔递了过去,「四姑娘请开方子。」 安容也不扭捏,接了纸笔就唰唰的写起来,一旁的红袖轻唔了下唇,掩去一丝笑意,四姑娘给六姑娘开的药方子,把柳大夫震住了,四姑娘显然是打趣他的啊,他怎么当真了。 很快,安容就写完了,递给柳大夫,柳大夫看了两眼,眸光凝了起来,倒让一旁的红袖心生雾水了,难道四姑娘真的有奇方? 只听柳大夫颤抖着声音道,「真是奇方,四姑娘你?」 安容很得意,「古语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知道两个奇方不足为奇,我就想问问,我祖母的身子可能调理好?」 柳大夫忍住心潮澎湃,柳记药铺和济民堂斗了十几年,一直被他压一筹,要是有这张方子,绝对能让柳记药铺名声大噪。 柳大夫平复了下心情,大笑道,「老朽对四姑娘是甘拜下风了,有此药丸,老太太再活二三十年不是难事。」 「胡说,我祖母是要长命百岁的,」安容怒道。 柳大夫捋着胡须大笑,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心头一震,柳大夫跟她说过,她没几年好活头了,怎么会? 就听柳大夫问,「不知这药方?」 安容既然写给了他,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用这方子入股,利润占一半,两成孝敬我祖母,另外三成送给顾家大姑娘,柳大夫可同意?」 柳大夫有一半的利润,他很吃惊,更让他吃惊的是她竟然一份利润也不要,孝敬给老太太他懂,可是给顾家大姑娘做什么? 「顾家大姑娘,顾清颜?」柳大夫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安容点点头,柳大夫更不解了,「这方子与她有关系?」 安容犹豫了下,现在的清颜还在藏拙,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藏着,可她不能坏了她的事,便笑道,「若不是有她,我也不大可能得到这药方。」 越说柳大夫越糊涂,前几日闲聊时,还听铺子里的大夫说起顾家姑娘,大冬天洗衣服,又身子差,累晕倒了,言语之间对顾家主母这样苛待嫡女唏嘘不已。 柳大夫忽然有些明白了,估计是四姑娘起了同情心,可也用不着送这样一份大同情吧,她可知道三成股意味着什么? 安容见他目露疑惑,有些挠额头,扯了个谎言,「书上写了,这方子乃是一位顾姓大夫所开,若是后世有缘人要用,心里务必念着顾家人之好,姓顾的,我就喜欢顾清颜,不给她给谁?」 柳大夫有些无言,四姑娘也太天真了吧,书上写的就信,还把大头让给她,做的好听点是心底仁厚,说的难听点,就是缺心眼,天生合适做大夫啊,病人没钱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自己掏腰包把要钱垫上了。 可正是她信了,这方子才有机会到他手里来,不能不说四姑娘好心有好报。 不过安容傻,柳大夫不可能就这样听任她了,提出把另外五成股平分,安容也没什么意见,那点钱清颜还不会看在眼里,她只求心安而已。 柳大夫拿了方子,又去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激动的问,「柳大夫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柳大夫神色有些凝重,叫老太太把心提了起来,却听柳大夫道,「四姑娘赠我奇方,一心盼望我不要藏着掖着,要是老太太您跟我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再配合雪荣丸,长命百岁不是问题。」 老太太心一松,笑的格外的慈和,「再有十年活头,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不敢奢望长命百岁。」 柳大夫捋着胡须大笑,手里的药方子攥的紧紧的,「明儿我就派人把雪荣丸送到府上,以后每月给您送一盒来。」 老太太眸光轻动,听柳大夫的话和神态,雪荣丸比养荣丸更好,那一粒最少也得一两银子啊,京都多少老太君会日日服用,其中的利润不言而喻,宛容那傻孩子,利润就这样给了她一个老婆子和个外人,老太太无奈的笑笑,向柳大夫道谢。 孙妈妈封了谢仪来,柳大夫拒绝道,「我可是得了四姑娘天大的好处,这谢仪可要不得。」 说完,还行了退礼,才拎着药箱子急急忙赶回去。 孙妈妈看柳大夫那兴奋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虽不知道那雪荣丸是个什么样,单瞧柳大夫这样急切,绝对差不了。」 安容迈步过来,有些脸红道,「祖母是不是也觉得我傻?」 老太太靠在大迎枕上,朝安容招了招手,安容忙坐了过去,老太太拍着她的手道,「傻人有傻福,你屋子里的书不是你娘留下的就是从府外面买回来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他们都没有你有福气,做人该厚道,可是也不用厚道成你这样。」 要是方子真好,连柳大夫都占不了五成股,到底是年纪轻,厚道惯了,「祖母不需要什么股,都给你留着,将来给你做陪嫁。」 安容脸颊绯红,「祖母,柳记药铺的股是安容孝敬您的,安容不要。」 像雪荣丸那样的方子,整整有一本,她全记在脑子里,清颜的药铺她有半成股,一年的分红足够她奢靡的活十年之久。 安容说着,瞅了孙妈妈一眼道,「祖母,您把孙妈妈借我用一用可行?」 孙妈妈忙道,「四姑娘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成了,哪用的上借字?」 v第二十四章 安容微微低了头,「以前娘的陪嫁都是祖母帮我打理的,我要回去之后,交给阮妈妈管,下个月母亲过寿,三姐姐给我出了个主意,用黄金铸三十个寿字,我找阮妈妈拿钱,她说送舅舅不用送那么重的寿礼,可是昨晚又出了府把钱拿了回来,我才知道她竟然动用了铺子上应急的钱,祖母说过,除非不得已,应急的钱决不能动,安容怕再这样下去,娘留给我的陪嫁迟早会全被我败光了,原是想祖母您帮我看看的,可您病了,孙妈妈会看账,所以就想她帮我看看。」 三十个黄金寿字,府里的老爷给她祝寿都算是重礼了,安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母亲过寿,送一个也足够了,难怪安容会这样大方,原来都是被人拾掇的。 老太太眼睛冷了起来,安容送给舅舅就没钱,后来却又有了,甚至还动用了铺子上应急的钱,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她会信? 老太太忍着怒气,温和的问安容,「你打算送什么寿礼给你母亲?」 安容低敛着声音道,「一个绣屏,昨儿才开始绣,母亲应该不会嫌弃我的寿礼比不上大姐姐她们吧?」 安容有些担忧,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只要用了心,一个绣屏比三十个黄金寿字更让你母亲高兴。」 安容的愁容一扫而尽,老太太吩咐孙妈妈看仔细些,又对安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等祖母身子好些了,就教你看账。」 安容皱陇了眉头,「看账啊,密密麻麻的字看的人头疼,祖母,要不我每天给您捏肩捶背,您帮我看账,或是让孙妈妈帮我看好不好?」 老太太也知道看账很烦,可也不至于烦到宁愿捏肩捶背的地步吧,这往后嫁了人,那些账全交给妈妈管,被人坑了都不知道,老太太硬起心肠,「先让孙妈妈帮你看些时日,回头就跟祖母学,不可再偷懒了,你母亲惯着你,该教的不教,将来出嫁做了当家主母,怎么管理下人?」 安容苦大仇深,望了望孙妈妈,想她帮着求情,孙妈妈侧过脸,当没看见,四姑娘这样子,自己帮着求情那是害她。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是沈安姒她们来了。 进来后,先是看了安容一眼,才福身行礼道,「我们怕打扰了祖母休息,没敢来,听说四妹妹来祖母这儿了,才知道祖母没有歇下,祖母身子没大碍吧?」 先解释为什么没来,又指责安容不该打扰祖母休息,安容动了动眉头,没有说话。 看着这么多孙女挤在屋子里,说话勾心斗角,偏安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头真疼了,摆摆手道,「都出去玩吧。」 沈安玉暗扭了下帕子,四姐姐在屋子里一待半天,祖母都不嫌弃烦,她们一来,祖母就嫌弃了! 安容最听话,老太太叫她走,她就福身了,「祖母,你乖乖吃药,我和三姐姐她们出去了。」 安容出去后,吩咐夏荷道,「一会儿派丫鬟去前院拿账册。」 夏荷笑着点头,「奴婢记下了。」 沈安姒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四妹妹,你拿什么账册?」 安容边走边道,「自然是我娘陪嫁铺子的账册了,这两年铺子被我折腾的差不多了,我在求祖母帮我救救它们呢,以后要节省点用度了。」 沈安玉脸色微变,沈安芙关切的看着她,「五妹妹怎么了?」 「没事,」沈安玉摇了摇头,心道这笨蛋,当年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拿到账册,竟然又乖乖的送回去了,可是账册…… 安容要拉她们出去玩,沈安姒眼珠子轻转,压低声音道,「我们就在松鹤院玩,一会儿宣平侯府肯定要派人来。」 安容心底微沉,她还真当她们是来看老太太的,原来是来看热闹的,「祖母病了,大姐姐的亲事母亲就可以做主。」 「娘说听祖母的,」沈安玉道。 安容冷笑一声,招人恨的事她就不做,丢给祖母,好叫大姐姐以后心里记恨祖母,她可真是会做人。 安容几个就在暖阁玩,老太太喝过药后,起床梳洗了一番,没一会儿宣平侯府就来人了。 大夫人领着宣平侯夫人进了松鹤院,一路上有说有笑。 几人透过张来的窗户,见到丫鬟抱着一架箜篌来,还有漆金托盘里,放着一件大红的斗篷。 沈安姒咯咯的笑着,「这宣平侯府莫不是想用箜篌做定亲信物吧,这可就好玩了,箜篌可是四妹妹你的。」 安容脸一红,要真是箜篌做信物,要是沈安芸还给她,这门亲事岂不是她的了,安容怒看着沈安姒,「我借给大姐姐的箜篌是独一无二的,损毁了就没有了,就算要还,也不用这一架!」 随即又捂嘴笑了,「别人定亲信物不是簪子就是手镯玉佩,能随身佩戴,大姐姐的箜篌,要是挂在腰间的话……」 不但是安容,就是沈安姒几个也都捂着肚子笑,要用帕子打安容,「我要告诉大姐姐,看你是怎么打趣她的!」 安容哼了鼻子道,「就许你们拿大姐姐打趣我,就不许我说笑了,我要找祖母评评理。」 沈安芙忙拉住了她,好言好语道,「开玩笑的话,你怎么就真当真了呢,你这一冲出去,祖母肯定不许我们偷听了,你就不好奇大姐姐的亲事能不能成吗?」 安容这才作罢,趴在门边,听正屋说话。 宣平侯夫人一身绣金丝牡丹裙袄,配青色襦裙,珠翠环钗辍于乌黑发鬓间,神态从容,未说话先笑三分,让人瞧了就觉得她是个慈眉善目的人。 上辈子宣平侯世子上门送纱巾是自作主张,宣平侯夫人并不知情,她对沈安芸的亲事并不满意,虽说有嫡出的身份,可到底不是正室养大的,沈安芸出嫁后,她也没少给她小鞋穿,不过安容觉得这鞋穿的应该,便越看宣平侯夫人越是喜欢。 她说话声也温和,「老太太,我来给您赔不是了,是我没教好府里的少爷,让他冲撞了府上的姑娘。」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太太性子又温和,哪会摆脸色,理解的笑道,「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哪是教了就会听的,在府里还好,出了门就跟长了翅膀似地东飞西蹿,让父母跟着操碎心。」 宣平侯夫人连连称是,又说起林成远的事,「昨儿的事他错的有些离谱了些,侯爷罚他跪了一夜的祠堂,今儿去看他,冻僵硬了还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叫人瞧了直心疼,我琢磨着这场意外未尝不是两人的缘分。」 听到林成远跪了一夜,老太太对宣平侯府的家教微微动容。 祠堂重地,除了供奉的香烛,不会有别的东西,能跪一夜,还挺直了背脊,那孩子倒是个有心气的。 只是性子还是毛躁了些,好奇心太重,这样的人最是容易学坏了。 宣平侯夫人见老太太眉间有犹豫之色,便道,「府上大姑娘才情摸样上挑,我也知道是高攀了,来之前,侯爷叮嘱我,务必要让老太太您消了气。」 老太太拨弄着佛珠,「气倒是说不上,我想林二少爷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奇心重了些,要是能沉稳些,这亲事我没什么不能应的。」 宣平侯夫人眉头一挑,笑道,「他年纪还小,出了这事,侯爷哪还不上心,往后只怕也不敢这样胡闹了,不如亲事先定下,您先瞧瞧,要是那小子一直不长进,这门亲事还可以再商量。」 暖阁内,沈安姒低声道,「话说的好听,一旦订了亲,哪是那么轻易能退亲的,四妹妹退亲还是求的太后呢,大姐姐求谁去?」 安容望着大夫人,见她好整以暇的听着,嘴角还挂着笑意,老太太问她的意思,才开口说了一句,「媳妇听您的。」 老太太见大夫人没意见,便准主允了这门亲事。 等大夫人送宣平侯夫人出了门,沈安玉几个也待不下去了,跑了出去。 老太太知道她们几个没走,还敢趴着偷听,狠狠的数落了她们几句。 v第二十五章 几人乖乖认错。 沈安姒看了看宣平侯府送来的箜篌,笑道,「四妹妹,这可比你借给大姐姐的箜篌好上十倍呢。」 老太太眼睛一凝。 沈安玉轻拨了下箜篌,点点头道,「是好不少,看来宣平侯府对大姐姐很中意呢,只是我听大姐姐说她以后都不弹箜篌了。」 安容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道,「那是大姐姐在气头上说的话,哪能作数?虽然我借大姐姐的箜篌被她弄坏了,也不算什么,原本我就有意送给她的,哪能要她赔啊?」 老太太拍了拍安容的手。 还未说话,珠帘一晃,疾步走进来一个俏丽的身影。 扑通一声,跪下来便哭道,「祖母,我不要嫁给他!」 沈安芸身后跟进来两个婆子,也跟着跪了下来,连连求饶道,「老太太,大姑娘用发簪顶着脖子,奴婢们不敢阻拦……」 大家这才注意到沈安芸手里还攒紧了根金簪。 老太太脸色阴沉,看沈安芸的眼神带着失望之色,压抑着怒气问,「你不要嫁给他,你要嫁给谁?」 沈安芸跪在地上,眼泪像小溪水一样流淌着,真真是三月桃花含春露,我见犹怜。 见老太太发怒,沈安芸心底也有了一丝惧意,可她真的不想嫁给林成远,嫁给一个庶子! 老太太的问话,她多么想回答宣平侯世子,可她张不开这个嘴,只能哭。 老太太脸色很差,她已经是第二次被孙女儿拒婚了,上一次是安容,这一次又是沈安芸,一个个都学会了以死相逼,要是传扬出去,谁还敢上门说亲? 上一次安容绝食相逼,要不是求了太后,老太太都不会退亲,这一次沈安芸又怎么吓唬的住她。 只听老太太厉声道,「亲事已经定下了,断然没有反悔的可能,你要是有胆量就自尽,权当武安侯府没你这个女儿,没胆量就给我乖乖待嫁,送她回去。」 沈安芸面如死灰。 沈安姒身子一怔,心底弥漫一股凄哀,她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从来没有。 老太太乏了,把她们全打发走了。 沈安姒扶着哭的娇弱无力的沈安芸,轻声安慰道,「林二少爷也没有那么差劲,大姐姐你心宽些吧,当初四妹妹退亲,祖母的态度你就该明白,以死相逼根本吓唬不了谁,你可别真想不开。」 沈安芸云袖下的手攒的紧紧的,指甲掐进手心的疼根本抵不了心里的痛,还有一股恨意。 同样在梅林,为什么倒霉的只有她一个! 安容回头看了正屋一眼,暗道自己选错了日子,祖母今儿心情不好,账册的事今天肯定没有着落了。 安容没有跟去紫竹苑,带着丫鬟回了玲珑阁。 刚进门,白芷就喜上眉梢的过来,手里还拎着鸽子笼,献宝似地道,「姑娘,你看。」 鸽子笼里,两只一模一样的鸽子,雪白的羽毛精致的没有一丝瑕疵,可爱的脑袋上一双眼睛,乌黑似玉。 「另外一只鸽子哪来的?」秋菊好奇的问。 白芷咧嘴一笑,嘴角边有两个小酒窝若有似无,「是它自己飞来的,就在鸽子笼旁边,赶都赶不走。」 安容有些讶异,再细看,飞来的这只鸽子眼神温和不少,若是她猜的不错的话,这应该是雌的。 安容看了看鸽子腿,已经结痂了,只是还是有些脆弱。 安容想这只鸽子身上的信估计很重要。 便将之前的小竹筒取了出来,又在信纸的被面解释了两句,然后绑在雌鸽身上,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先送信回去吧。」 走到窗户处,把信鸽朝天上一抛,信鸽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安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她没想到,半个时辰后,白鸽又回来了,还带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言简意赅。 多谢。 雄鸽小七,雌鸽小九。 安容用手指轻点两只鸽子的脑袋,「小七,小九?名字还算不错。」 说完,打开鸟笼,既然半个时辰就飞回来了,可见路途不远,小七飞回去完全没有问题,安容也就不留它们了。 看着两个鸽子头也不回的飞走了,芍药还骂了两句,「真是小没良心的,就这样走了。」 安容一笑置之,端茶轻啜。 不过没一会儿就听到有动静传来,小七和小九立在屏风上,又跑安容身边的小几上站着。 安容见了心里高兴,吩咐芍药道,「去前院找木匠做个小鸽子屋来,记得多铺些草放里面。」 就这样,小七和小九在玲珑阁有了自己的屋子,可以来去自由。 积雪消融,天格外的冷。 安容没再出门,只在屋子里绣针线,也没人来寻她玩,整个侯府都懒洋洋的。 但是松鹤院,此刻老太太的脸阴沉着,翻看着手里的账册,越看脸越沉,几乎可以滴水。 孙妈妈手里捧着好几本账册伺候在一旁,叹息道,「难怪四姑娘都觉察出来铺子有问题了,这实在是……」 大夫人持家有道她知道,可这般持家有道的,还是第一次听闻。 「去把她给我找来!」老太太把账册吧嗒一下丢小几上,冷声道。 沉香院,正屋。 v第二十六章 负责花园花卉采买的管事妈妈正在回话,大夫人翻着账册,碧玉伺候在身后,瞧见珠帘外有人,忙走过去,笑脸相迎,「夏荷姐姐怎么来了?」 夏荷是二等丫鬟,碧玉却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声姐姐夏荷可不敢担,「老太太找大夫人有事。」 大夫人眉头动了动,碧玉就塞过去一个荷包,笑道,「今年积雪压毁了不少花草树木,眼看着天放晴了,正忙这事呢,不知道老太太找大夫人去有什么急事,若是不急的话,不妨让大夫人把手头上的事先处理了……」 夏荷把荷包推了回去,笑道,「老太太发怒了,应该是有急事。」 并不多言。 大夫人心沉了沉,想起上午沈安玉跟她说的账册,心下有了三分明了,吩咐王妈妈两句后,再进内屋梳洗打扮一番。 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进门,还未请安,老太太就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没有陪嫁铺子?」 大夫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先装傻的点头,「媳妇有。」 老太太更气,把手的茶盏重重的磕在小几上,「你也有铺子,怎么不从自己的陪嫁铺子拿东西贴补府里的用度?!」 大夫人心慌了慌,抬眸望着老太太,「儿媳不懂娘说什么。」 老太太瞥了孙妈妈一眼,孙妈妈就把账册递了过去,大夫人一看,笑道,「我当老太太说的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啊,这些绸缎是我从四姑娘的铺子上拿的,跟掌柜的说好了,到年底的时候一起结算。」 笑的有些不自然。 孙妈妈皱了皱眉头,去年还有四个月的绸缎账没结呢,便回头看着老太太。 安容不了解大夫人,老太太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是什么样的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明明是错,一上来先倒打一耙。 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拨弄着佛珠道,「我老婆子几年不管账了,还不知道京都如今赊账的规矩变了,从三个月变成了一年,难怪现在铺子都维持不下去了。」 大夫人笑了笑,从容道,「这都是四姑娘孝顺,这不是听见我说绸缎价格越来越高,她就说从她铺子里拿。」 这话真像安容说的,这么纯善的孙女儿,老太太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要不是发现的早,回头出嫁了,这笔账还要的回来吗? 「所以你就拿了?」老太太掀了眼皮反问,声音和缓,却字字不饶人。 大夫人脸色微红,心头有些急了,怎么还没把人叫来? 正急着呢,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大夫人扭头见到芍药进来,心头一松。 芍药低眉顺眼的上前,福身给老太太行礼,然后把两张银票送上道,「老太太,四姑娘说她急着绣针线,就不亲自过来一趟了,明儿再来给您请安,这是方才王妈妈送去的银票,说是之前买绸缎的,姑娘说她不知道多少,怕大夫人心疼她没钱,就多给了一些,让孙妈妈照着账册,该多少是多少,她不能多拿。」 大夫人这回是真的坐立不安了,尤其是老太太看过来的眼神,让她觉得梨花木的椅子上放了针。 老太太冷笑一声,贪便宜在前,拾掇安容在后,要不是顾及她当家主母的脸面,她真想把手里的茶盏砸下去。 老太太看着芍药道,「回去告诉四姑娘,账册上该多少多少,不会让她多拿了心愧难安。」 被老太太这样戳着脊梁骨,大夫人的脸皮燥的慌,不过她养气的功夫好,哪怕燥热,神情也不慌不乱。 待芍药走后,大夫人也站了起来,不慌不忙道,「没事儿媳就先回院子了,等孙妈妈算清了账,派人去我那儿取银子。」 大夫人才转了身,脸色便冷沉了下去。 松鹤院外,王妈妈手慌脚乱的站在那里,见大夫人出来,忙迎上去道,「奴婢办事不利,没想到四姑娘竟然为了绣针线,不来松鹤院。」 明明四姑娘拿了银票,一脸的高兴,还说要去玉锦阁买两套新头饰,可是一转眼又变了卦,要芍药拿钱来找老太太,她拦都拦不住。 大夫人眼神沉凝,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总觉得这一出戏是四姑娘算计好的,可她明明没有看过账册,说的话也都跟平常一般无二,可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芍药回了玲珑阁,安容不等她行礼,便问道,「老太太没有罚大夫人吧?」 芍药摇摇头,「没有,老太太说账册上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多拿一钱银子,不过让阮妈妈去一起看账。」 阮妈妈心一提,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安容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这只是开始,她会一步步揭开她们伪善的面纱! 阮妈妈这一走,直到用晚饭都没有回来。 夜里,安容就着烛光绣针线,听到楼下有动静传来,春儿上楼来禀告,「四姑娘,阮妈妈在院门口摔了一跤,把脚扭了。」 秋菊一惊,忙放下绣篓子,下楼去看。 安容没有动,眼神微沉,一路走来都没事,偏在院门口摔跤,怎么就那么巧了? 第二天一早,孙妈妈伺候老太太起床,边帮老太太梳头,边道,「昨儿夜里,阮妈妈从松鹤院回去,在玲珑苑门口崴了脚。」 老太太看眼前的铜镜,眸底越来越凌厉,冷笑道,「这一跤摔的可真是及时,今儿就不用来看账册回话了。」 孙妈妈拿了菊花簪替老太太簪上,道,「她在老太太您跟前耍心计,那是自讨苦吃,正好躺在床上闲的无聊,可以把之前囫囵过去的账仔细理清楚。」 说着,又转眼了话题,「也不知道柳大夫什么时候把雪荣丸送来,养荣丸可是早上吃过饭后服用一粒的。」 「也不必那么急,」老太太笑道。 吃早饭的时候,柳记药铺就派了小伙计送了锦盒来,小伙计长的眉清目秀,人也机灵,「这药丸和合约该柳大夫亲自送来,谁想一大清早,铺子还没开张,瑞亲王府就派人来找柳大夫去给瑞亲王妃看头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怕耽搁了老太太用药,就差了小的来。」 红袖打赏了小伙计一两银子,小伙计乐不可支的回去了。 孙妈妈打开锦盒,一股扑鼻而来的药香味弥散开来,当即赞道,「就这药香味都比养荣丸好上几倍了,却和养荣丸一样的价格,柳大夫为人厚道。」 老太太手里拿得却是雪荣丸的两成半的股,一年少说也有三五千两银子的进项,抵得上一般铺子三五间了。 老太太刚吃完早饭没半盏茶的功夫,大夫人就赶了来,先是恭谨的行礼,便迫不及待的问,「方才我听说柳记药铺卖一种药丸,比济民堂的养荣丸效果还要好,药方还是府里的?」 老太太端茶轻啜,闻言,蹙了蹙眉头,「药方子是安容的,怎么了?」 大夫人端正了身子,抿唇道,「那是建安伯府给姐姐的陪嫁,只有那么一份,姐姐过世后,方子就不见了,我前些日子回娘家,娘还提起这事,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v第二十七章 老太太脸色微拢,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竟然是为了药方子的事,「既然是江氏的陪嫁,安容怎么处理都行。」 大家闺秀的陪嫁可不只是铺子庄子良田,还有这些调理身子的秘方,所以老太太也没有怀疑,可是大夫人哪会允许这样含糊过去呢,「药方子是给姐姐的不错,但是伯府给每位出嫁女都准备了一份,姐姐是嫡长女,准备陪嫁的时候忘了誊抄,这不我那几个妹妹身子骨不好,娘几次找我要……」 老太太脸色有些晦暗莫名,看向大夫人的眼神带来质疑,见大夫人神情不变,心里有些打鼓了,安容能拿到方子,除了陪嫁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到底陪嫁的可能大些,只是现在方子给了柳大夫了,要回来肯定不行,侯府丢不起那个脸,「柳记药铺有的卖,以后要调理身子,可以直接去买。」 大夫人脸色微愠,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跟她说一声就擅自做主,「这事哪说的那么轻巧,我才知道就赶了来,回头让我那几个庶妹知道了,还不定闹翻天呢。」 济民堂里的养荣丸利润多大,让多少人眼红,京都多少权贵都想插一手,她也没少肖想,谁想到侯府里竟然有比养荣丸更好的秘方,要是老太太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安容的,那不就是姐姐留给她的,那不就是建安伯府的? 老太太头有些疼了,差了夏荷去喊安容。 夏荷才走到松鹤院门口,就见到了沈安姒几个有说有笑的迈步进来,不过安容不在。 夏荷见到安容时,安容在湖畔兴致勃勃的玩雪,捏了雪球丢湖里去,看涟漪阵阵。 冬梅伺候在一旁,见夏荷急急忙的过来,笑问道,「夏荷姐姐这么急做什么?」 安容望着夏荷,见她脸色红润,还有些气喘吁吁,应该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便眉头一蹙,有些担忧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夏荷连连点头,「昨儿四姑娘不是给了张秘方给柳大夫么,刚刚大夫人去找老太太,说那方子是建安伯府当年给夫人的陪嫁,原该姨夫人都有的,这些年一直在找,这不听说找到了,要秘方呢,老太太让你赶紧去一趟。」 安容还以为是老太太出事了,一听竟是因为秘方,高提着的心便放下了,把玩手里的雪团,越听嘴角的笑意越深,竟似一抹妖娆绽放的罂粟,看的夏荷有些恍惚,四姑娘不是应该着急吗? 正屋里,老太太正在拨弄佛珠,安容进去的时候,大夫人就用一种七分温和三分指责的眼神看着安容,「你这孩子,雪荣丸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是擅自给了柳大夫,回头叫你几个姨母知道了,还不闹翻天。」 安容忍着想喷她的冲动,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见了礼,才一脸的茫然问,「药方子什么时候成我娘的了?」 「不是你娘的?」老太太神情慈蔼的问。 安容更迷糊了,就像是山林里迷路的麋鹿,摇摇头。 大夫人看了眼老太太,笑道,「四姑娘打小就迷糊,可能不记得了,这药方子明明就是建安伯府给姐姐的陪嫁,老太太要是不信,大可以把我那几个妹妹叫来询问一番。」 安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她们,她们当然会这么说了,比养荣丸更好,那意味着更加的挣钱,方子她们都有份,入股也该几人平分才对,谁会跟钱过不去? 老太太也想到了,脸色沉沉的,可又没办法反驳。 安容却走到老太太身边坐在,挨着她道,「祖母,安容性子确实有些迷糊,娘亲留下的书籍和安容自己买的都混在了一起,不记得到底是谁的,不过安容却记得与雪荣丸一起,还有另外几张方子,到时候几位姨母过来,把方子一对,如果都对,那我就把雪荣丸入的股都给她们好了。」 安容说完,又看了眼大夫人,「不会几张方子都迷糊的没有誊写都给我娘了吧,那我该怀疑那是我亲外祖母的陪嫁,单独留给我娘的压箱底,而不是建安伯府给谁都准备的,祖母,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眼前一亮,看安容的眼神带了丝探究,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连半点错处都找不到,一点不像半点心计都没有的姑娘,她以前是看走眼了,这孙女儿比谁都聪慧呢。 老太太拍了拍安容的手,笑道,「你娘过世的早,这方子到底是怎么来的,谁也不知道,要是其他方子都对的上的话,那就是出了岔子,给她们也应该。」 安容甜甜一笑,「最好是把舅舅也叫来,若是外祖母留给我娘的,那舅舅手里应该也有,如果都没有的话,那就是我自己买的了,祖母,你不知道我见到柳大夫看到方子眼前一亮的时候,我心里没差点乐开花,几两银子就买了好几张秘方呢,还都是价值千金的良方。」 安容的眼神亮如星辰,老太太瞧来也合不拢嘴,拍着她的脑袋道,「那书可得收好了,别闹得回头千金良方到处都是。」 安容拍了拍胸口,笑的贼亮,「有些东西装脑袋里才稳妥,我记得滚瓜烂熟的,回头我把书烧了。」 老太太一听烧书,直念叨罪过,「书怎么能烧,放着箱子里锁着不丢就行了,祖母还是信那秘方是你外祖母当年收集的,你外祖母心善,当年战乱,铜钱可能会废除,你外祖母怜惜那些穷苦人,用银子换铜钱,祖母还劝过她不要做傻事,她说要是真废除了,就把那铜钱融了铸个菩萨,日日供奉。」 这事安容听老太太说起过好多回,她娘之所以有那么丰厚的陪嫁,就是因为外祖母心善,用银子换铜钱,最后铜钱并没有废除,再把铜钱换成银子,整整赚了十几万两。 而且她的藏书那么多,是因为战乱之年,难以为继,卖书卖古董的多,外祖母嗜书如命,买了很多。 整个京都,藏书有建安伯府多的多不见。 书根本就子虚乌有,老太太说不烧,她当然就不烧了,「那姨母和舅舅什么时候来,是这会儿就送请帖去吗?我许久都没见到他们了。」 又变成那傻乎乎的姑娘了,老太太恍惚觉得方才的聪慧是她看错了,还是她确定秘方不是从建安伯府带来的陪嫁? 大夫人脸有些冷,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你先把方子写了我瞧瞧,我若是有,她们就有。」 老太太眼底阴沉,当着她的面就敢糊弄安容,吩咐孙妈妈道,「递个帖子去建安伯府,把舅老爷请来,秘方若是安容外祖母的,那她也不能擅自做主给了柳大夫。」 安容眸底带笑,舅舅对她很好,若是秘方的股份给些给舅舅,她不会反对,至于其余几位姨母,安容懒的理会。 至于大夫人,没有谁规定主母的陪嫁必须给庶女一份。 大夫人有些丧气,她也知道江氏的陪嫁好东西多,以前没顾的上,安容也不献宝似地跟她说,她也不好明着要,安容傻的嘴上没把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老太太跟前说漏了嘴,要是自己闹了半天,最后没有她的份,那还真是笑话了。 安容坐在那里,想着要见到舅舅,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才行,便寻了老太太说话,「祖母,雪荣丸的方子柳大夫那么赞叹,若是方子是我自己的,我还给柳大夫么?若是放在我手里的话,浪费不说,还不能造福于人。」 老太太觉得安容说的有理,「也是那顾姓大夫开的,若是用的话,要念着顾家人的好?」 安容脖子微红,轻点了点头,老太太真想敲她脑袋,怎么就生的这么实诚了,「若是像雪荣丸那样,倒是可以开间铺子,就是不知道好不好,既然与柳记药铺合作了,不妨就这样吧,不过可不能大方的让利一半,四成足够了,你要念着顾家人的好,给一成也就行了。」 安容见大夫人有话要说,忙道,「安容全听祖母的。」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安容就靠着她坐着,偶尔吃块糕点,在暖阁里玩的沈安玉几个出来,羡慕的看着安容,「四姐姐,你给顾家姑娘一成股,也给我们一成吧?」 老太太轻蹙了下眉头,想说话,又不好张口,就听安容道,「那不行,我就三张秘方了,好不好还不知道呢,要是好的话,我得给一张给大哥,我自己留一张,一张给祖母,没你们的份,不过娘亲的陪嫁里还有许多书我都没看过,要是再找到秘方的话,我再给你们好了。」 安容一番话回绝的干净利落,偏又很大方,让她们想反对都不行,她当千金良方是大白菜呢,随便找都有,可偏偏最不爱看书的她有这样好运气,见到了秘方,真是要气死她们。 老太太听了安容说给她一份,心里软成一团,想着今儿这事得有个定论才行,现在谁都知道她手里头有秘方,回头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给哄了去,便吩咐红袖道,「去把柳大夫找来。」 柳大夫来的比舅老爷快。 柳大夫进来的时候,见老太太面色红润,很是愣了会儿,「老太太气色比昨儿好多了,府上谁身子不适?」 要是以往,可不是府上谁病了他都会亲自来的,这是看着雪荣丸的面子上。 老太太笑了笑,指着椅子道,「柳大夫坐下说话,今儿找你来不是为了瞧病,是为了秘方的事。」 柳大夫身子一怔,以为老太太要反悔,毕竟柳记药铺占的好处实在太大了,可是想想又觉得不会,要是老太太反对,昨儿就不会应了,便笑道,「方才我还请了孙医正,一同研究雪荣丸,被他坑了一成股去,这会儿他已经把雪荣丸推荐给了太后,要不了几日,京都上下就知道雪荣丸的好了。」 孙医正和柳大夫是至交好友,想到孙医正,安容眸光闪了闪,那可是太医院炙手可热的人物,现在还是从四品,几年后,太医院院使就是他,从二品。 这是怕人惦记雪荣丸,给雪荣丸找靠山呢。 v第二十八章 雪荣丸要是得太后一句夸赞,以后不怕没人买,老太太听了也高兴,「安容不过是丢了个秘方给你,倒是难为柳大夫忙前忙后。」 柳大夫捋着胡须大笑,「承蒙四姑娘看的起,这是我应该做的,济民堂身后的关系盘根错节,以前我是没办法撼动,有了雪荣丸,绝对可以与他一较高低,让柳记药铺名扬天下是柳家祖训,说来惭愧,原以为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倒是借了四姑娘的光了。」 老太太听得眸光微闪,济民堂背后有王爷国公撑腰,柳大夫虽然也认识不少权贵,可到底薄弱了些,若是拿五成股的话,倒是为难他了,那就再让一成出来,让他去攀关系。 柳大夫坐在那里,半天不见老太太说找他做什么来了,心里不由得打鼓,「不知道老太太寻我来是?」 老太太拨弄了下佛珠,笑道,「这也要看柳大夫的福运了,那秘方是安容的,可能是她娘留给她的压箱底,我怕她有,建安伯府也有,这不是担心雪荣丸到时候名满京都,再又蹦出来个雪荣丸,让柳记药铺生意变差,所以寻了安容舅舅来说话。」 柳大夫身子一怔,脸色有些难看,养荣丸之所以卖的那么好,就是秘方攥的紧,要是满大街都是,谁还稀罕? 不过老太太顾忌到这一点,他也不好说什么,最多让些股出来,雪荣丸的方子他也看到了,拿回去肯定是不会的,就听老太太道,「柳大夫也别失望,安容手里头还有三张秘方,与雪荣丸是一起的,想来不会差了,找你来,就是商议四张秘方的事。」 柳大夫一听,脸上的失望之色一扫而空,变得激动起来,恨不得一睹为快。 偏老太太就是不提了,只喝茶闲聊,好一会儿后,小丫鬟才进来禀告,「舅老爷来了。」 安容脸上一喜,她都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舅舅了,想到舅舅的死,安容眼睛就模糊了,看的江观脸色微沉,心疼的帮她擦拭眼泪,「安容,告诉舅舅,谁欺负你了?」 安容欣喜的抹着眼泪,「没有,没有人欺负安容,就是许久没见到舅舅,想舅舅了。」 江观哑然失笑,亲昵的拍了拍安容的脑袋,「侯府离伯府又不远,想舅舅了,就去伯府玩,方才来的急,都没给你准备礼物,回头给你补上。」 安容喜笑颜逐,大夫人和沈安玉都上前行礼,江观的神色淡淡的,没有对安容时的亲厚。 见过礼后,江观才看着老太太,「不知老太太寻我来是?」 安容忙道,「是这样的,我无意中翻到几张秘方,给柳大夫看了,说是比养荣丸好,母亲说是建安伯府给我娘的陪嫁,当年我娘出嫁的时候,一时疏忽没有誊抄,几位姨母就没有了,要找我要呢,可我分不清是我自己买的书还是娘的陪嫁了,所以找舅舅来问一问。」 老太太脸色有些难看,柳大夫毕竟是外人,这事传出去不大光彩,可是见柳大夫端茶轻啜,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老太太也得赞叹他一声妙人。 江观一头雾水,「还有比养荣丸更好的秘方?那肯定不是你娘的陪嫁,当年你外祖母给你娘压箱底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外祖母还担心你娘粗心抄错了,还是我帮着检查的。」 「那建安伯府里的呢?」安容追问。 江观失笑,「那就更不会了,府里的秘方有什么稀罕的,那都是之前大夫开了存在那里调理身子的,可没哪个大夫会把比养荣丸更好的方子当普通方子开。」 安容连连点头,然后去暖阁把三张秘方写出来,递给江观看,「舅舅,你看这些方子有印象没有?」 江观看了看名字,脸颊微热,这是给男子调理身子的,他吃倒是挺合适的,翻了两眼,摇头,「舅舅可以担保,这不是你娘的压箱底,你娘陪嫁秘方都是什么什么散,不是药丸。」 安容接了秘方,转过头递给神游的柳大夫,还在他跟前晃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让安容呲牙,装的真象那么回事。 柳大夫假咳了两声,才接过方子,一看之下,竟然站了起来,吓了安容一跳,忙跑到老太太身边坐下了。 老太太拍着她的后背,责怪的看着柳大夫,看方子就看方子,这样激动做什么,把她孙女儿吓坏了,一张方子都不给你! 柳大夫有些尴尬,「一时激动,吓坏了四姑娘了,实在是这秘方太好了,其中一张比雪荣丸,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太太听了心里舒坦,「那就好,之前秘方给柳记药铺,只要了那么点股,这些可不行了,我也知道柳记药铺要在京都立足不容易,生意越好,越是容易树大招风,这三张秘方,每张要四成股,其中一张,你给两成给顾姑娘,其余的……」 安容在一旁忙接口道,「给两成给弋阳郡主,她也是我好朋友,瑞亲王府做靠山肯定没问题,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柳大夫越听越是激动,有了这些,柳记药铺绝对能甩济民堂几条街,还宽厚的让利这么多出来给柳记药铺拉拢关系,这份情谊,柳大夫无以为报啊,「我这就拟合同。」 安容领着他去书写,帮他研墨,等他写了三张之后,安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给他,「再写一份,给我舅舅的,五成股。」 柳大夫愕然怔住,把纸打开一看,眼珠子越睁越大,心里惊涛骇浪,这是麻醉药的秘方啊,能让人昏迷失去痛觉,这药方的价值远远超过雪荣丸! 柳大夫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四姑娘实在是,实在是……麻醉药的秘方竟然只做了添头给他,下面的秘方,他都没心情看了。 柳大夫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知道五成股是偷偷给江观的,他有利润可赚,还给柳记药铺搭上建安伯的关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写了合约,盖了柳记药铺的印章,还有他自己的大名和手印,小心翼翼的交给老太太。 大夫人看的眼热,可是却没有她的份,那都是银子啊,什么都不用做,偶尔看看账册,就有大把的银子进账。 大夫人端茶平复心情,笑道,「辛苦把你舅舅喊来,怎么不给你舅舅几成股?」 江观肃正的脸带着些微笑,「做舅舅的怎么能要外甥的东西。」 安容歪着脑袋,脸微微红,对着柳大夫道,「要不柳大夫你送一成给我表哥吧,舅舅不要,表哥可以要啊?」 柳大夫哭笑不得,那是你表哥,该是你让利才对,怎么要他让了,不过今儿给的震撼太大了,柳大夫也不会小气了,他总觉得四姑娘手里的东西远不止这么多,连麻醉药的秘方都有,「行,我就再让一成给江大少爷。」 要是安容让利,江观就不要了,不过柳大夫让的,江观是不要白不要,笑道,「回头让你表哥好好谢谢你。」 江观事忙,以为安容有事,才急急忙赶了来,见没什么事了,就要告辞了,柳大夫也告辞了。 出了侯府大门,两人还同行了一段路,柳大夫才从袖子里掏了张纸给江观,江观愣了几秒,「这是?」 柳大夫羡慕的笑道,「这是你外甥女四姑娘孝敬你的,江大少爷那一份,容我回去写好,再送到府上。」 安容给的?江观回头看了看武安侯府大门,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大大方方的接了,打开一看,还真吓住了,竟然是五成股。 真是没白疼她,这么孝敬舅舅,朝柳大夫道贺道,「祝柳记药铺生意蒸蒸日上。」 柳大夫高兴的捋着胡须,「托四姑娘的福,大家受益。」 心里却想着,一会儿还得去孙医正府上一趟,一起研究麻醉散,那股份还得分他一成,哎呀,净让他占便宜了。 松鹤院,正屋。 老太太看着三张合同,只写了药丸名字,也不知道哪个生意好,安容随手拿了一张,「就把这个给大哥吧,他就几十两的月钱,每回从书院回来,还给我买东西,他每次都说是从牙齿缝里节省出来的,那我就送他一块大肉,让他吃噎着。」 老太太听得伸手去戳她脑门,「好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紧着你大哥用钱,那是怕他心性不定,钱多了就容易学坏,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安容揉着脑门,「那就不给大哥了?」 老太太笑道,「明年开春,他就要娶媳妇了,不用跟之前那样束缚他了,身上有些银子,也能请客与人打好关系,将来入了官场,路也好走一些。」 安容小心的把合同叠好,「等过两日大哥回来,我给他这个惊喜,我的那份,祖母你帮我收着。」 v第二十九章 老太太也没拒绝,叫孙妈妈拿去收好。 沈安玉还是不满,「就因为药方子的书上写了记着顾家人的好,四姐姐就给顾大姑娘那么多好处,若是真比养荣丸好,那可是几千两银子,便宜外人,你怎么不便宜我呢?」 沈安姒也赞同,「就是,我们还是自家姐妹呢,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安容一脸的憨傻,「俗话说,吃水不忘打井人,那是人家顾大夫写的书,念着顾家人的好是应该的,你要是姓顾,那我也给你。」 「那弋阳郡主呢?」沈安玉咬牙反问。 安容有些不耐烦,东西是她的,她爱给谁给谁,「那是因为柳记药铺要找人做靠山,现在济民堂名声显赫,回头柳记药铺生意好了,大家肯定眼红,到时候送上门做靠山的肯定不少,弋阳郡主待我很好,我就想着她了。」 老太太摆摆手道,「好了,这事莫要再提了。」 几人恹恹的住了口,沈安芙转了话题道,「四妹妹,你明儿要去瑞亲王府,带我一起去吧?」 沈安玉更气,竟然被人抢了先,安容扭了扭眉头,「弋阳郡主请我去喝酒,我都是求了她半天才有的,带你去肯定不行。」 老太太端茶轻啜,想着早上小伙计的话,道,「瑞亲王妃的头痛症犯了,弋阳郡主估计没心思请你们喝酒,会不会延期还不知道,要是真去的话,安容可不要吵着瑞亲王妃不安生。」 几人很失望,心里妒忌的直冒泡,怎么她就那么运气好,爹带她进一次宫,她就迷路闯到太后那里了,给太后做了回肉盾,认识了太后宠爱的弋阳郡主。 闹了一上午,就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老太太没有留她们一起用饭的意思,主要是怕她们太拘束了,吃不安生。 几人出了松鹤院,对安容寻到药方子事还是很好奇,约好了去玲珑阁找书看,碰碰运气。 安容耸耸肩,一脸就看你们运气的表情,「你们要找,我还不是随你们,不过现在快吃午饭了,我可不留你们吃饭。」 沈安姒用帕子打她,「知道了,不与你一起用饭,一会儿叫丫鬟把饭菜送到竹苑,我们在那里吃。」 竹苑也在玲珑苑内,一片竹林,旁边建了个小木屋,里面有琴棋书画,平常她们都喜欢在哪里玩。 安容兴致不高,回去吃了午饭,本来还想睡会儿的,可是楼下翻书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只好绣针线了。 楼下书有几百本,要找方子谈何容易,秋菊端了茶点过来道,「姑娘不妨直接告诉她们书在哪里吧,这样吵闹,姑娘也没法休息。」 安容眼神冷冷的,哼道,「我都不嫌弃她们烦,你倒是嫌弃起来了,记着药方的书就一本,搁在内屋的箱子底下,要是秘方泄露了,你负责?」 秋菊眼神微闪,芍药就道,「姑娘怎么说出来了,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奴婢觉得放在箱子里不安全,不如还是送去给老太太收着吧?」 秋菊不赞同道,「老太太既然让姑娘收着了,怎么好事事都麻烦老太太?」 安容低头绣针线,谁也没理会。 秋菊和芍药两个却是大眼瞪小眼。 楼下闹腾了好一会儿,沈安玉几个没找到书,还上来找安容抱怨了几句,安容没理会她们,几人觉得无趣,这才作罢。 这一天,安容迈步出玲珑阁,白狐狸毛滚边的银蓝色绣折枝梅大麾,露出一角桃花泥银散衣裙,上面绣着白梅朵朵,头上梳着寻常发髻,简简单单两支白玉簪,耳畔坠着两颗莹白的珍珠,随着走动,摇曳生辉。 秋菊穿着青色裙袄跟着后面,头上戴了珠花和银簪,圆润的耳朵上是丁香花耳坠。 一路走着,在松鹤院门口,竟然见到了沈安溪,许是瞧见了她,停住脚步等她。 待安容上前,她便福身行礼,安容忙扶着她,摸着她的手,即便套着袖筒,还是很凉,便有些责怪的看着她,「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沈安溪心里暖暖的,和她一路进院子,笑道,「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再不出来,这雪都快化完了。」 「不就是雪么,这一次看不到,还有下一次,今年的雪不止这一场,」安容笑道。 老太太早听丫鬟禀告沈安溪来了,跟安容一样,又是高兴又是责怪,搂着沈安溪,像是看宝贝似的打量着,「消瘦了不少,吃药的时候又不能吃油腻了,回头身子好了,好好补补。」 又问道,「夜里没有闹得睡不着了吧?」 沈安溪连连摇头,「昨儿夜里好多了,只是出了些汗,沐浴过后,睡的比以往都熟,咳嗽也比往日少了很多。」 老太太瞥了绿柳一眼,绿柳忙福身道,「老太太,六姑娘这回可不是故意宽慰你的,是真的咳嗽比以往少了很多,不然奴婢也不会许她出来。」 「那就好,」老太太这下才真高兴,又问起安容来,安容一脸的醋味,「我就知道六妹妹在,我要排后面,你得赶紧好才是。」 老太太嗔怪了她一眼,吩咐孙妈妈道,「去把新送来的绢花拿来,让四姑娘先挑,免得又说我把她排后面了。」 孙妈妈应了一声,去拿了锦盒来,里面各色绢花,制作的几乎以假乱真,安容挑了对绢花,老太太帮她插到发髻上,见她俏丽乖巧,满意道,「就两只簪子,素过头了,这样瞧着好多了。」 安容伸手抚弄着绢花,笑的见牙不见眼。 外面,沈安玉几个打了帘子进来,见安容也在,诧异了下,「四姐姐你怎么也在?」 安容起身回礼道,「先来给祖母请安,一会儿给母亲请安后,就直接出府。」 想到安容可以去瑞亲王府,沈安玉就有些妒忌,侯府虽然门第也高,可是离王府还差远了呢,瑞亲王世子才貌双全,要是能嫁进去…… 忽然,沈安玉又笑了,沈安容配不上瑞亲王世子,去再多次也没有用。 想着,心里又有些释然。 玩闹了一会儿,安容便带着秋菊去给大夫人请安,然后出府。 这回出门就安容一个,就准备了一辆马车,秋菊伺候在马车里。 昨儿晴了一天,雪就融化了七七八八,道路上的行人多了,摆摊子的也多了。 武安侯府离瑞亲王府不远,就隔了两条街,那一带住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天子近臣,皇上跟前的红人儿。 冬日上朝,鸡鸣第一遍,住得远的官员就要起了,一路上冻的直哆嗦,住在这里的,还在被窝里温存着。 好处,不言而喻。 瑞亲王府朱红的大门飞檐斗拱,两只威武的石狮子蹲伏在路边,金灿灿的鎏金匾额在阳光照射下,反耀出夺目的光华,门口立着的护卫神情严肃。 瑞亲王府的尊贵从门上七排九粒的铜扣就能看的出来,仅比皇宫正门九排九粒少。 瑞亲王并非皇上的胞弟,却与胞弟一般无二,他早年丧母,太后怜惜他,就抱在膝下养大,和皇上更显亲厚。 v第三十章 安容因为太后的缘故和弋阳郡主走得近,也来过瑞亲王府几回,这些护卫也认得她。 门里走出来个微胖的婆子,笑起来两眼眯眯的,很是热情,「赶巧了,郡主一催奴婢赶来就见到四姑娘了。」 「让郡主等急了,」安容歉意的笑道。 安容才要迈步上台阶,便听见阵阵马蹄,带着一阵风似的,三匹骏马便奔驰而来,安容下意识的回头。 只见到阳光下,一少年骑在雪白的骏马上,身姿挺拔如,如玉般丰神俊朗。 安容的心微微窒息,又带了丝苦笑,以前想尽办法巧遇,不一定碰得到,这回没想过相遇,竟然见到了。 他还是那么耀眼,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见到他…… 可是一想到那抱着清颜离开的背影,安容的鼻子就泛酸。 上辈子,他不爱她。 这辈子,她不爱他。 安容笑了笑,眼里不再只有他。 黑色骏马上是个衣着淡雅的长袍男子,修眉俊目,气度清贵,一眼看去,就觉得他天生就应该在竹林梅雪间,煮茶喝酒,独自对弈的人物。 棕色骏马上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比两人年纪稍小一些,身着翡色蝙蝠纹锦袍,头上是一支碧玉簪,眉清目秀,轻轻一笑,墨黑的瞳眸像是光华璀璨的夜明珠,闪耀着烁烁光华。 只是说话略显轻挑,「这姑娘是谁?长的真不赖。」 三人翻身下马,瑞亲王世子笑道,「她是武安侯府四姑娘。」 安容忙给三人行礼,还没起身,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哼,「就是你嫌弃我大哥毁了容,性子冰冷,残忍嗜血?我看你长的也不怎么样嘛!」 安容头有些大,她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了毒舌,靖北侯世子连轩。 他虽然姓连,却是萧湛的亲弟弟。 靖北侯夫人在京都大名鼎鼎,因为她身怀六甲,还与夫君和离,生下萧湛后,嫁给了靖北侯,靖北侯只有她一个夫人,没有纳过妾,连轩是独子,故而性子骄纵了些。 安容自知退亲有亏,可萧湛都没说什么,关他毒舌什么事,还大庭广众之下奚落她一个姑娘,安容抬眸看着他,笑的淡雅出尘,「不及靖北侯世子一半漂亮,惭愧。」 一声闷笑传来,靖北侯世子的脸黑成了一团,牙齿咯吱响,偏安容还担惊受怕的四下看,「瑞亲王府门前还有老鼠吗?」 这下就连苏君泽也笑了,拍了拍连轩的肩膀,一脸的感慨:你遇到对手了。 靖北侯世子又羞又怒,冷哼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 说完,轻蔑的撇了安容一眼,迈步进府。 苏君泽朝安容笑了笑,就追着连轩走了,倒是瑞亲王世子笑道,「他性子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安容眼角注意到连轩回头看着他,不由的一扬眉,「大人不记小人过。」 针锋相对,旗鼓相当,根本就是针尖对麦芒,连轩差点气爆,谁是小人?谁是小人! 苏君泽摁着他,憋着笑,三言两语就让靖北侯世子气成这样的,她是第一个,一开口就戳中了人家的痛处,连轩最讨厌人家说他长得漂亮,「不是说好了好男不跟女斗吗?」 武安侯府四姑娘,他也见过几次,每次见到他脸都通红,连话都说不利落,还以为是个温婉的姑娘,没想到这般牙尖齿厉。 瑞亲王世子轻摇了摇头,请安容先行进府,安容也不客气,盈盈福身就转了身,路过连轩身边的时候,脖子昂的高高的。 「幸好我大哥没有娶她,不然还有好日子过么?」连轩一字一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眸底闪了闪。 安容背脊一阵发凉。 安容步子小,路又只有那么一条,她都恨不得跑了。 连轩紧紧的盯着她,据他的经验,穿着长裙走路飞快,容易跌倒,想到这里,他眉头皱紧,他又不是十恶不赦之徒,走那么快做什么! 莫名其妙的心口就堵了一团气。 「打听到那两首诗是谁写的了?」 忽然,耳畔传来苏君泽的温润如玉的声音,连轩怔了一下,才发觉不是问他的。 瑞亲王世子莫翌尘摇了摇头,「那日去大昭寺梅林的人不多,并没有才情如此卓绝之人。」 连轩伸手去逗挂在回廊边的鸟笼,吹着小口哨,「你还真打算找到她,然后娶她啊?就凭两首诗就得到堂堂瑞亲王世子的青睐,她福气真不小,你不如张贴个告示,到时候人家主动就送上门来了。」 苏君泽看着他,笑道,「说到娶,第一个就该是你大哥,要不是寻着那脚印,我们也不知道你大哥会晕倒在温泉旁,那姑娘可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呢。」 连轩想想也是,随即又怒道,「本来大哥脸上就有伤了,她倒好,把我大哥当衣服缝起来,还缝的那么难看。」 「又有才情,还会医术的大家闺秀,还真没听说过。」 秋菊见安容走的有些气喘,回头看了一眼道,「姑娘,他们走另一条道,你不用这么急。」 安容停住脚步,深呼了一口气,见领路妈妈笑着,安容脸有些红,岔开话题问,「昨儿还听柳大夫说起瑞亲王妃的病,她身子大好了吗?」 领路妈妈神情有些伤怀,「王妃是老毛病了,每回一犯病,就要折腾好些日子才会好,吃药也没多大的效果,叫人心疼。」 瑞亲王妃的病,安容知道,现在还好,四年后会瘫痪在床上,口不能言语,半年后吞金自杀了。 能活四年,还是清颜替她治的,不然连四年都熬不过去,不过清颜替瑞亲王妃治病还是半年后的事,不知道若是提前半年的话,她能多活多少时日? 前世,清颜把各种医典拿给她看,其中就混夹了瑞亲王妃治疗的病例,还和她讨论过,只是因为要在头部施针,一个不小心,就会让瑞亲王妃丧命,她那时候胆小,说只要学一般医术就好了,在人家脑子上动针的事,她不要学,清颜笑笑,也没有强求,只说到等医术学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她还是会学的。 针灸入多少,多少时间,她都一清二楚,安容有些犹豫,是等清颜帮瑞亲王妃治病,还是她去找清颜帮忙? 忽然,安容格外的想学医了,那种明明自己可以,却偏偏不行的憋屈感,让她抓狂。 领路妈妈领着安容去了瑞亲王妃的院子,在门外接下大髦,才迈步进去。 屋子里,熏香袅袅,饶过折枝梅花的绣屏,就将屋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v第三十一章 瑞亲王妃坐在首座上,神情慵懒,脸色还有些苍白,生的极美,一旁坐着另外一个贵夫人,雍容华贵,细细看还与靖北侯世子有三分相似。 前世,安容曾见过她,靖北侯夫人,她一直知道她美,没想到年轻几年的她,美得不似人间绝色。 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正是柳大夫。 见安容过来,一个年纪约莫十四岁的姑娘走过来,身着天蓝色裙袄,上面绣着五彩蝴蝶,随着她的走动,竟似飞起来一般。 她脸上挂着暖暖的笑,像是一朵盛开的芙蕖,上前亲昵的拉着她,「你可算是来了,我没想到你有了好东西都想着我,亏得我还舍不得把梅花酿给你呢。」 竟是有些愧疚。 安容想应该是柳记药铺的事,上前给瑞亲王妃,靖北侯夫人还有柳大夫都见了礼。 瑞亲王妃看安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一侧的靖北侯夫人就不那么和蔼了,上下打量了安容好几眼,笑道,「我瞧着也没那么胆小,怎么就怕湛儿呢?」 弋阳郡主有些担忧的看着安容,替她打圆场道,「弋阳也有些怕湛哥哥,就连大哥都有些怕。」 「谁怕了?」屏风处,传来莫翌尘打趣的声音。 弋阳郡主有些脸红,跺了跺脚道,「难道你不怕么?」 莫翌尘被问的哑然,俊脸微红,他那不是怕,是打不过他。 三人先后进来,给瑞亲王妃行礼,莫翌轩担忧的问,「母妃身子好些了没有?」 看到儿子这么俊美,瑞亲王妃脸上都是笑,「吃过药,又有柳大夫帮着施针,好多了。」 靖北侯夫人见自己的儿子从进门起,几次瞄安容,还被人家瞪了,脸色微愠,「轩儿,不得无礼。」 连轩耳根子微微红,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喝茶,安容憋笑。 柳大夫放下茶盏,望着安容道,「昨儿去了顾府,顾大姑娘收了东西,让我代她向你道谢。」 安容有心想问几句清颜有没有说别的,可是又怕惹人起疑,回头得寻个机会去见见她才好。 靖北侯夫人又忍不住多看了安容两眼,方才柳大夫说药丸的事时,她就在屋子里,沈四姑娘竟然为了书上几句记载的话,就让出这么多的利润,可见是个纯善之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对她脸色没有那么差,不然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莫翌轩见弋阳郡主那么高兴,有些好奇了,「你高兴什么?」 弋阳郡主乐不可支,「我当然高兴了,安容姐姐送了我两成股呢,那药丸据说比养荣丸还要好,对母妃的头痛之症也有好处呢。」 比养荣丸还要好的药丸的股给了弋阳两成,连轩眼睛猛然睁大,那女人脑子坏了么? 安容被他们盯的脸红,抬眸恶狠狠的剜了连轩一眼,连轩眼神有讪然,她好像也没那么难看。 弋阳郡主则跑安容身边坐下,眨巴一双美丽的眼眸,「你和顾家大姑娘是好朋友吗,她人怎么样?」 安容想起那张绝美的容颜,郑重的点头,「你想象不到的好,我见她一面,没说话就喜欢她了。」 弋阳郡主一张脸写满了惊讶,莫翌轩几个也都怔住了,连轩呲之以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好的人?」 安容白了他一眼,「怎么没有,靖北侯夫人我第一眼见到也格外的喜欢啊。」 连轩舌头打结,这一次他不得不佩服了,这女人的口齿不是他能比的,踩着他,还捧了他娘一把。 靖北侯夫人面上一乐,对安容那点子不快烟消云散,从腰间解下块玉佩给了安容,安容忙推辞,靖北侯夫人笑看着她,「不是爱屋及乌吗,我这玉佩不好?」 安容这才红着脸收下。 瑞亲王妃也忍不住笑起来,可是忽然又捂住了头,弋阳郡主忙去帮她揉起来,瑞亲王妃摆手道,「连笑都头疼了。」 安容有些愧疚,靖北侯夫人道,「要不你歇息会儿吧?」 瑞亲王妃艰难的笑着,「难得你来一趟,多陪我说说话,我担心哪一天我就张不开口了。」 弋阳郡主眼眶通红,「母妃,你的病会好的。」 然后抿着唇瓣看着柳大夫,柳大夫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安容面前,他好像医术确实不怎么样,治不好沈六姑娘,也治不好瑞亲王妃。 安容见瑞亲王妃额头都疼出了汗珠,心也纠了起来,捏紧了紧拳头,蓦然望着柳大夫道,「不知道柳大夫可敢在瑞亲王妃的头上施针?」 屋子里的人都望着安容,然后看了看柳大夫,却见柳大夫激动的有些站不住,「敢,不知道四姑娘手里有没有奇方?」 安容一脸窘红,「是不是奇方我不知道,但肯定对症,就是分量可能要斟酌一番,要不我先写下来,你回去研究一下再替瑞亲王妃治病?」 毕竟半年后和现在还隔了半年,要是药下重了量,那也是要人命的事。 要是之前,大家可能会呲之以鼻,不过比养荣丸好的秘方都是她的,她要是会开方子,没人会怀疑,尤其是柳大夫迫不及待的态度。 连轩诧异,有些对安容刮目相看,「你还会医术?」 安容脸红,这人问题真多,少问两句不行么,「看过两本医书。」 连轩嘴角抽了抽,看过两本医书就敢治瑞亲王妃的头痛痼疾了,这女人真不知道何为天高地厚啊? 弋阳郡主却拉着安容,对着连轩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安容姐姐,她那两本医书可不一般了,她随便写个方子就把她六妹妹胎里带出来的病症给治好了,要是把母妃的病也治好,我给安容姐姐当牛做马都行。」 说完,拉着安容去写方子了,在一旁像个丫鬟似地伺候笔墨。 有三张方子,一张是针灸的穴位,一张是治病的方子,一张是调理身子的。 柳大夫看的眼睛放光,惊叹道,「这就像是专门替瑞亲王妃开的方子似地,要不是你没有替瑞亲王妃把过脉,我都要怀疑你是神医,拜你为师了。」 「要不我拜你为师吧?」安容慎重的道。 等我把脑袋里的医书吃透,做你师父也差不多了。 柳大夫一脸黑线,拿了方子去跟瑞亲王妃告辞,说话声还带着颤抖,「我先拿了方子去找孙医正研究一番,明儿再一起上门给您治病,有此良方,王妃的病又不算太严重,治愈的可能很大。」 瑞亲王妃很神情从容,但是眸底依然激动,最激动的莫过于莫翌尘了,给安容作揖道,「多谢四姑娘赠药方。」 安容连连摆手,有种抢了人家功劳的感觉。 v第三十二章 连轩眼里带了抹笑意,「你手里的医书专治怪病,我大哥脸上的伤疤你能治好吗?」 安容眨着好几下眼睛,问出了她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你大哥脸上真有伤疤?我一直以为他戴面具是装酷用的。」 前世,她见过萧湛脸完美无缺的样子,不过也正因为太美了,所以戴了面具。 苏君泽嘴抽了一下,想笑不敢笑,靖北侯夫人也是揉太阳穴,连轩看安容的眼神就跟你是白痴似的,虽然他也觉得大哥戴面具有装酷的嫌疑,可是明明就毁容的好么! 本来想鄙视安容一番,结果说出口的话却是,「你也觉得戴面具很酷?」 安容点点头,连轩就笑了,「我也有块银色面具。」 靖北侯夫人眼神闪了闪,这小子今天话真多,不会是? 柳大夫走后,弋阳郡主找莫翌尘道,「大哥,安容姐姐帮母妃治病,你不会舍不得几坛子酒吧?」 莫翌尘哑然失笑,脸有些窘红,「你们要什么酒,大哥随你挑。」 弋阳郡主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拉着安容就出了门,边走边道,「要我大哥的酒就跟要他命差不多,难得他今儿这么大方,咱们多搬几坛回去慢慢喝。」 莫翌尘很想把弋阳郡主给逮住,有这么说你大哥的么,你大哥几时那么小气了,也不怕人家误会你大哥了,莫翌尘忽然一怔,自己竟然有些担心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了,晃了晃脑袋,把这想法抛开。 安容和弋阳郡主在前,莫翌尘几个人在后,朝同一个地方走去。 进了莫翌尘装酒的地窖,安容见到各种各样的藏酒,有些咋舌,「这么多酒啊?」 弋阳郡主有些得意,「其实这不算多,父王的藏酒才多呢,有好些这里都没有,而且父王的酒窖不许我们进去。」 安容想起了后世,清颜一杯酒就让莫翌尘折服的事,他还记得莫翌尘说,「喝顾姑娘一杯酒,才知道以前喝的全是水。」 她不懂酒,不过清颜酿的酒她都不敢入口,辛辣不失香醇,她是一杯倒。 安容有种想把这些水全搬回去的冲动。 弋阳郡主问安容,「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酒,有梅花的,有桂花的,有菊花的,还有兰花的……足有十几种,咱们随便挑。」 沾了安容的光,苏君泽和连轩也下了地窖,见安容手从酒坛上摸过去,连轩心里有些怪怪的,他竟然羡慕那酒坛子,他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连轩假咳一声道,「既然挑花了眼,不如都取一小壶,咱们都尝尝味道,今儿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安容觉得这提议甚好。 莫翌尘吩咐小厮取酒,小厮很肉疼,一样一壶,这里的酒有百种啊! 弋阳郡主怕地窖掉灰,拉着安容出去了,「大哥,我们在竹林小屋等你们,你们快些。」 安容有些不想去,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们怎么能和莫翌尘他们一起呢,而且是喝酒啊,而且苏君泽也在,她怕一会儿喝醉了会失态。 弋阳郡主捂嘴笑道,「没事啦,那是我大哥,我们又是两个人,还有一群丫鬟婆子,不会有事的。」 要真是怕毁了清誉,你就嫁给我大哥好了,我大哥人很好,你也好,很相配啊,弋阳郡主腹诽道。 随即又说道,「前些时日饮酒,我们是对诗的,取意境最美的诗,只要盖过他们,就可以饮一杯酒,咱们今天继续。」 顿了顿,又继续道,「最近京都流行一个分手诗,你听过没有?」 安容还没有点头,弋阳郡主便笑道,「就是专门退婚用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我还特地为此翻了好多书呢,可惜没寻到两个。」 两人先到竹林小屋,是个极为僻静的地方,比安容的竹苑僻静空旷的多,里面藏书很多,琴箫棋都有。 弋阳郡主拉着安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抱怨道,「我大哥的竹林小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许我来的,今儿是沾了你们的光了,上回你送我的诗集,被我大哥抢了去。」 安容拿了本书,静静的翻阅着,神情温柔而静谧,纤细的手指宛若一把玉葱似地,一页一页的翻着,看在进门的莫翌尘等眼里,竟觉得那书很有福气。 小厮端了酒水来,还有小几,动静太大,把安容给吵到了,忙合上书,抬眸见几人望着她,脸不由的有些红。 莫翌尘望着弋阳郡主,用眼神在询问,你不是说她不爱看书吗? 弋阳郡主眨巴眼睛,她是不大爱看书啊,是她自己说的。 安容忙把书还回去,尴尬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弋阳郡主拉着她道,「别拘束啊,当他们是哥哥就好了。」 他们几乎是从小玩到大,很熟悉,安容做不到她那么坦然,好在是有两人,并不是独处。 要真是独处的话,弋阳郡主也不敢来。 小屋很大,中间有很大一块空地,铺了青锦绣毯,跪坐在上面,也不会难受。 连轩见桌子上摆满了小酒壶,眉头挑了挑,问莫翌尘,「是比意境吗?」 莫翌尘点点头,安容问道,「不是自己作诗吧,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不会。」 「不必。」 苏君泽缓缓吐出两个字,让安容的心漏掉了几拍,低敛住神情。 见安容不乐意跟他说话,苏君泽心里也闷闷的,他好像没有得罪她吧,之前几次不都好好的? 莫翌尘的小厮青石做裁判,负责倒酒。 弋阳郡主看那一壶酒,有些挑眼睛,「可以只饮小口,或是留着以后喝吗,我们酒量不大,一会儿晕了就不好玩了。」 莫翌尘点头同意了,这些酒确实比较多了,弋阳郡主见他同意了,给安容挤挤眼,「你不是说你大哥也爱酒么,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安容想了想,觉得很对,这样的机会确实不多见,笑道,「只要不是作诗,我还是有三分胜算的。」 她虽然不爱看书,可是记性却不错,虽说不上过目不忘,可看三遍,也能记住了。 意境很美的诗,她见过很多,前世这样的游戏她也玩过很多次。 青石掷骰子决定先后,安容是五号。 莫翌尘、苏君泽、连轩、弋阳郡主、安容。 v第三十三章 青石掷骰子,第一个是连轩。 只听他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弋阳郡主接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轮到安容了,安容想了想道,「一帆一江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好个一江明月一江秋!」苏君泽赞道,温和的双眼光亮一片,「这一局,我认输。」 「我也认输,」莫翌尘笑道。 青石拿了一酒壶过来,给安容倒了小半盏,安容尝了尝味道,弋阳郡主就忍不住问了,「味道如何?」 莫翌尘紧盯着安容,好像有些担心她说不好,就听安容道,「好香的酒。」 弋阳郡主厚着脸皮道,「要不你借我点吧,一会儿赢了我还你半盏?」 还带借的啊,安容笑着给她倒了半杯,弋阳郡主挑衅的看着对面三个人,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旁边的小跟班,与有荣焉,「大哥,要是我们两个赢得酒水比你们三个多,你们三个可要一人许诺我们一件事。」 连轩大笑,颇有些自大道,「我们三个还会输给你们两个,不过才赢了一回而已,只要你们赢了,不就是一件事,我应了!」 莫翌尘也点点头,苏君泽也没有意见,安容觉得这想法不错,她还真的有事需要他们帮忙呢,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 现在比试变了,一方只要出一首诗就可以了,不过诗词要写下来。 苏君泽念诗道: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弋阳郡主念道: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一种压力感扑面而来,连轩掩嘴轻咳了两声。 继续。 酒壶一壶接一壶的端到安容和弋阳郡主跟前,莫翌尘那边也不是没有,不过只有寥寥几个。 岂止是压力,脸都丢差不多了。 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思考,她们给出的诗意境太好,品位都来不及呢,他们就不懂了,为何这么多诗他们都没有听过?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桌子上还有二十壶,就算全部给莫翌尘他们,也赢不了她们了,弋阳郡主得瑟的笑着,白皙的脖子昂的高高的,「还不认输?」 连轩尴尬的笑着,「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年的诗词了。」 弋阳郡主咯咯的笑着,「那我们对分手诗吧,那个比较简单,说几个拿几壶。」 这个简单,连轩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从此萧郎是路人,」安容脱口道。 「咦,萧郎?这个合适我大哥,」连轩憋笑道。 安容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舌头咬断才好,恨恨的瞪了连轩一眼。 连轩一脸无辜。 其余几人低笑,他们都想到了安容退萧湛的亲。 「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和短,」苏君泽道。 他的眼神温润,可是诗词却无情的很,安容的心蓦然一疼。 她想到了他如暖日般和煦的笑容下,一颗她永远也捂不暖的心。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风雨无凭,」安容苦涩道,眼角有些酸疼。 苏君泽背脊一怔,他竟然有种曾经给她寄过锦书的怪异感觉。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郎心似铁。」 「此情本是长相守,你若无情我便休。」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安容一口气把能想到的说了出来,她是看着苏君泽说的,这是她上辈子死前最渴望的事。 说完,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心中苦涩尽去,再抬眸时,灿若朝阳。 v第三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青石端着酒壶过来,安容望着弋阳郡主,嫣然一笑,「你说吧,我是想不出来了。」 弋阳郡主捂脸,把羞愧两个字遮起来,嘴上却抱怨,「亏得上回你说你不爱读诗,你这算是不会读诗的吗?」 安容愕然,尴尬的挠了挠额头,「这都是听别人读的。」 「谁?」弋阳郡主蓦然抬眸,一双眼睛好似琉璃,异彩流光。 对面几人也都望着她,对读诗给她听的人很好奇,不知道那会是何种模样性情的人? 安容不知道如何回答,弋阳郡主就自己猜了,「你认识的人有才情的我都知道,就除了一个,顾家大姑娘,顾清颜。」 安容脑海中飘过一张绝美的脸。 天生丽质难自弃,气韵天成。 蛾眉淡扫,脸上浅浅的抹了一层胭脂,便已是美不胜收的惊人绝色。 好似花园里盛开的最雍容的花王牡丹,润光四射,纵使百花盛开,也会在她的璀璨光芒下黯然失色。 她就是顾清颜。 艳冠群芳的顾家大姑娘。 前世她最好的闺中好友。 苏君泽放在心底爱了六年的女子。 安容轻轻一笑,算是默认了。 三个男子面面相觑,京都竟然还深藏着这样一位才情非凡的姑娘,真是映照了那一句:养在深闺人未识。 清颜,清新脱俗的容颜。 好美的名字。 这一刻,顾清颜三个字印在了三人心上。 弋阳郡主对顾清颜的兴趣要小的多,她想见她还不容易,送张请帖去顾府就成了,顾府门第不高,不敢摆谱。 「继续啦,」弋阳郡主催促道。 安容细致的品酒,听到他们你来我往的读诗,有种醉了的感觉。 弋阳郡主自是敌不过他们三个,酒壶全部到了他们那一边,不过赢的还是她们。 弋阳郡主数着酒壶,心里想的却是,若是那顾清颜真如安容姐姐说的那般好,下次比诗的时候把她也叫上,准保他们一壶酒也没有。 连轩倒着酒,牛饮问道,「输了答应你们一个要求,什么要求?」 弋阳郡主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她只是随口说的,没有真想过会赢。 弋阳郡主白净如莲花般的脸庞上荡漾起一抹笑来,如花般灿烂,「先留着,我以后想到了再说。」 「我也先留着。」 安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笑意深深。 竟叫人对她的要求心生了些许期待。 赢了酒,赢了许诺,再留下只能喝酒了,弋阳郡主不舍的和安容走了。 至于安容的酒,则会被装好,一会儿她带走。 窗外,绿意浓浓,风乍起,万竿摇空,碧色欲滴。 忽然,一叶飘落。 她随手接住,轻抚了抚,置于唇瓣间。 一首小调缓缓在竹畔流窜。 似清风,似明月。 「风过有声留竹韵,明月无处不花香。」 有人轻声呢喃。 走出竹林时,弋阳郡主也拽了一片竹叶,要安容教她吹曲子。 一路玩玩闹闹去了正院。 屋内,瑞亲王妃见弋阳郡主高兴的眉飞色舞的,笑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弋阳郡主规矩的行过礼后,挨着瑞亲王妃坐下,亲昵的道,「母妃,你不知道,方才我和安容姐姐两个赢了大哥他们三个呢。」 瑞亲王妃微微诧异,看了眼安容,见她温婉和顺的给她和靖北侯夫人行礼,不卑不亢,气度娴雅,不由得心生喜欢,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安容,总觉得今天的她沉稳了许多,不过两人赢了世子他们三个,她是怎么也不信的,她是弋阳郡主的母妃,对自己的女儿了解的很,安容虽说有些才情,可是连连轩都比不上,怎么比得过翌尘和东钦侯世子? 瑞亲王妃嗔笑了弋阳郡主一眼,「那是他们三个让着你们,也不知道低调点儿,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弋阳郡主嘟着唇瓣,撒娇道,「谁说是让着我们的,明明我们就是凭真本事赢的,不信回头你问大哥他们,连轩哥哥都甘拜下风了呢。」 靖北侯夫人这回是真诧异了,连轩性子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甘拜下风的,看来是真有本事,靖北侯夫人看安容的眼神愈加不同。 坐了会儿后,安容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弋阳郡主送她到二门,还依依不舍的道,「回去之后你可得记得给我下帖子,我也去你的玲珑苑玩。」 安容连连点头,笑道,「记得呢,不会忘了。」 出了门,马车已经等候在那儿了,秋菊扶着安容上了马车后,自己也钻了上去。 v第三十五章 安容坐在绒毛垫上,闭眼假寐,秋菊则看着她发呆,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是四姑娘没错啊,可是她什么时候认得的顾大姑娘,还听她读过诗? 还有,她也认得字,四姑娘什么时候读过医书? 她认得四姑娘的字,几日时间,忽然就变得温婉隽秀,颇具大家风范了? 还有刺绣,明明以前只能勉强齐整,现在却透着灵巧,像是绣活了一般。 太奇怪了。 四姑娘还是以前的四姑娘,偏偏感觉又不像是她了。 秋菊想不通,低垂眼睛,却猛的一怔,「姑娘的荷包去哪儿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假寐的安容给惊醒,低头看,腰间空空如也,不由的也急了。 荷包可是贴身物件,若是被男子寻了去,她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安容迫使自己镇定,安慰自己道,「荷包是海棠绣给我的,上面没有标记说是我的,外人拾了去也没什么。」 秋菊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又不能回去找,只能祈祷了。 梅林小屋。 三人在痛饮,青石迈步进来,手里拿了个荷包,道,「我在来的路上,在草蔓里捡到一个荷包,不知道是谁的?」 来过梅林的除了郡主就只有沈四姑娘,这荷包虽然有些湿,不过还算干净,应该是才留下的。 连轩一眼就认出那是安容的荷包,忙起身拿在了手里,鼻尖是一股幽兰清香。 「这会儿她应该还在府里吧?」连轩问道。 青石摇摇头,「我走的时候就见到她带着丫鬟出府了。」 出府了?! 连轩脸色大变,来不及告辞,撒腿就往外跑,像是被火烧了眉毛一般。 莫翌尘和苏君泽面面相觑,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再说此刻的安容,正在惊慌失措中,手紧紧的抓着马车,可是马像是疯了一般,一个劲的往前跑。 安容忍着左撞右晃的疼痛,心里将连轩咒了个半死。 因为丢了荷包,安容嘴上说不担心,心却是提着的,秋菊怕她吓坏了,就要给她倒杯茶,压压惊。 谁想压惊变成了受惊。 马车小箱内暖的有茶水,秋菊打开一看,当时就吓白了脸,三只老鼠在暖茶的匣子里。 秋菊一声惊叫,把手里的暖壶扔了,三只老鼠在马车里蹿来蹿去,出去的时候撞到了车夫。 车夫一惊,没有拉住马。 然后,马就发了疯似地狂奔,一路上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小摊子。 安容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看着就要撞到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忽然一道黑影把孩童一拐,放到路边,赶紧追上马车。 一辆奔驰的马车,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可是对方却拉着缰绳,硬生生的把马给拽停了。 待马车停下之后,安容揉着肩膀,忍着脑袋的撞疼,掀开车帘,见到的却是…… 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缓缓倒下。 脸朝下。 男子身穿雪青色锦袍,上面绣着木槿花暗纹,脚上的靴子用金丝银线绣了冰纹,绝非等闲之辈。 细细看,会发现他肩膀处有湿润,好像是血。 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安容忙下了马车。 秋菊知道自己闯了祸,再看安容不顾大家闺秀的礼仪,直接就跳下了马车,就更加的后悔了,她要做什么倒茶! 安容蹲下去一看,顿时呆住了。 是萧湛。 难怪肩膀上有血了,伤的那么重,还不好好在府里养伤,又因为用力拽马,让伤口崩了。 安容很无语,害她的是弟弟,救她却是大哥。 她打定主意要报的仇,还怎么下手? 安容四下望了望,也没人上来帮帮她,上次在大昭寺梅林,无人在,她可以肆无忌惮,可是这么多人,她怎么去扶他? 车夫忙过来,还有秋菊,安容叫两人扶起萧湛,「往前面走,柳记药铺就在前面不远。」 走了约莫百步,连轩几人就赶到了,三人一路来也知道方才惊了马。 连轩很懊悔,之前他不过是想对安容小惩大诫吓唬她一番,没想到会落得惊马的地步。 担心安容会出事,一路狂奔而来,可是见到安容完好,自家大哥反倒晕了,连轩有些懵了,一时愣愣的不知道作何反应。 安容见他那样子,就一肚子邪火,眼神带着冰刀,「还傻愣在那里,再不救你大哥,他就血流而亡了!」 莫翌尘和苏君泽赶紧过来扶着萧湛,将来他扶进了柳记药铺。 小伙计见几个穿戴不凡的贵少爷登门,其中一个还晕了,有些愣住,再听安容吩咐赶紧找柳大夫来。 小伙计经常送药去武安侯府,认得安容,武安侯府四姑娘! v第三十六章 柳大夫这两日的高兴,他们能加工钱,都是因为她的秘方! 能和她一起的,绝非寻常人,她要寻柳大夫,岂敢怠慢,赶紧道,「先进内堂,柳大夫在后院同孙医正商议事情,我这就喊他来。」 不到片刻,柳大夫就急急忙赶了来,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位,年纪比柳大夫稍小几岁,一身青袍,眼神儒雅,正是孙医正。 听到小伙计说沈四姑娘送了病人来,还有几位贵公子,柳大夫决计没有想到,这些贵公子贵到这般地步,亲王世子,侯世子,国公府少爷…… 顾不得和安容说话,柳大夫和孙医正就帮着萧湛治疗了,柳大夫还打趣了一番,「前儿你还跟我说,有了新的止血办法,把人的伤口缝合,我还忍不住想去萧国公府看看,没想到今儿就如愿了。」 这话是对孙医正说的,两人经常在一起研究医术,萧湛就是孙医正负责治疗的。 伤口太大,止血就非常的困难,用针把伤口缝合起来,这举措实在是惊人,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受这么重的伤的人不多,可是战场之上,药物匮乏的情况下,不少人就是因为血流不止而死的,若是这办法可行,那能挽救多少性命? 这会儿包裹伤口的纱布早被鲜血浸透,取下来一看,伤口触目惊心,孙医正当时就怒了,「真是不知所谓,早叮嘱他在伤口愈合之前,不能用力,否则这条胳膊就废了,还这么莽撞!」 大夫,对于不听医嘱的病者总是火气大些。 安容低了低头,眸底有一丝懊悔和内疚,复而又抬头狠狠的瞪了连轩一眼。 连轩站在那里,早就悔恨的肝肠欲裂了,一时胡闹,害她受惊吓,还害了大哥。 莫翌尘站在那里,瞥了瞥安容几眼,萧湛虽是因为她弄崩了伤口,可到底是个男子,衣服脱了,她应该避开吧? 可是安容没走,秋菊也紧紧的看着,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她在担心,要是萧国公府表少爷因为救姑娘死了,她们会怎么样? 孙医正和柳大夫拿这么重的伤有些无力,他们没有缝过伤口,安容见他们半天不动手,忍不住催促道,「缝伤口的线已经断了,先扯下来,再重新缝上吧。」 醍醐灌顶,孙医正蓦然看着安容,「这线还能取下来?」 安容满脸黑线,「等伤口好差不多,不流血了,当然可以取下来了,不过好像很疼的样子,应该会把他疼醒吧,不是有麻醉药吗,先备着吧。」 苏君泽几个怔怔的看着安容,她竟然在教孙医正怎么救人?她不是只看过两本医书么? 小伙计赶紧去把配好的麻醉药拿来,柳大夫小心的把线扯下来,萧湛果然疼的眉头直蹙,孙医正用麻醉药捂着他的鼻子,一会儿后,他就不动了。 扯掉断线,又处理了下伤口,再重新缝起来,敷上药,把伤口包扎好,柳大夫才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 孙医正望着安容,眸底带着质疑和探究,「你知道他的伤口是谁缝的?」 当然知道了,因为是我缝的,不过安容不想惹事,故作不知道,「孙医正为什么这么问?」 孙医正也觉得不大可能,她年纪轻轻,又怎么会有这般造诣,柳大夫说过她只瞧过两本医书,「只是对姑娘也知道缝合伤口有些好奇,在下唐突了。」 说完,又道,「听闻姑娘手里有两本旷世医书,我们两个不求观望,若是姑娘知道缝合伤口的事,还请告诉我们,战场之上,真刀真枪,像萧公子这样的伤口比比皆是,缝合伤口或许就能救他们一命。」 这一点,安容当然知道,前世缝合伤口的事清颜并没有隐瞒过谁,孙医正、柳大夫上门请教医术,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甚至连医书都借给他们看。 清颜说过,医术是用来救人的,知道的人越多,受益的人也就越多。 清颜的药铺虽然挣钱,可她从不隐瞒,她挣钱的是香方,她和清颜关系那么好,也只见过两张香方,还是不小心被夹在了医书里。 不过,她曾求了清颜帮她调制了一种独属于她的香。 既然医书学了就是救人之用,她就更不会隐瞒了,安容道,「其实伤口缝合方法很多,就跟补衣服一样,有各种办法,有单纯的缝合法,还有连续缝合法,有些伤口较浅,缝合一次就能很好的止血了,有些却要缝合两次,就像衣服,里面缝一次,在外面再缝一次。」 孙医正惊叹,又有了疑问,「里面的线怎么拆?」 安容有些口干舌燥,笑回道,「其实有一种线可以用来缝合伤口,却不用拆下来,它会自己吸收掉。」 孙医正激动了,柳大夫忙问,「这样的线闻所未闻,不知道哪里有?」 安容被问的哑然,脸颊微红,呐呐声道,「在羊的肚子里……」 孙医正和柳大夫面面相觑,她不是开玩笑的吧,只听说过羊毛,可也太短了啊,就听安容继续道,「羊肠线其实就是用羊的小肠粘膜下层制成的,别问我具体是怎么制的,医书上没写。」 尽管安容不知道,可是孙医正和柳大夫已经激动莫名了,这已经给了他们莫大的启发了,总比他们没头没脑的瞎捉摸好,能少走很多的弯路。 两人给安容作揖,安容忙避让,正好见到苏君泽打量她,安容脸色微微僵硬,侧过脸,又见到莫翌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安容只好望着柳大夫,眼睛落到受了伤的萧湛脸上,银色面面灼灼耀眼,只遮住了小半张脸,另外半张也惊为天人了。 不知道他毁容时到底是怎么个模样? 安容有些好奇,可是要她伸手去摘人家的面具,她还真做不出来。 看着萧湛的伤口,还是有些血迹渗出,安容不担心他会死,但是会担心感染,尤其是柳大夫和孙医正治病的时候,好像比清颜教的简单太多,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下次缝合伤口的针线最好是消消毒,还有伤口,最好是喷点酒洗洗,能消毒。」 柳大夫和孙医正互望两眼,觉得说的很有理,再看安容的时候,安容在假咳,「柳大夫,就算你不收我做徒弟,好歹借我两本医书看看吧?」 柳大夫哭笑不得,只不过看两本医书,就能治疗六姑娘和瑞亲王妃了,她要是学了医术,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可是安容给了柳记药铺那么大的好处,就连救治瑞亲王妃的药方都给了他,这可是送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情啊! 柳大夫吩咐小伙计去取医书,笑道,「四姑娘先看着,看完了再叫丫鬟来拿。」 只是基本入门的药学常识,安容早背的滚瓜烂熟,可是要医书只是第一步,回头再磨着老太太同意她学医。 安容朝柳大夫道谢,然后带着秋菊离开。 药铺门口围了很多人,手里拿着扇子,灯笼,画卷,伞……都是破的。 虽然围着,但是没人敢说什么,他们只是小贩,买卖糊口,艰难度日,得罪不起达官显贵,可是东西被毁了,总要有个赔偿吧?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自认倒霉,忍气吞声了,可是今天见是个姑娘,姑娘的心肠总是软些。 安容很头疼,回头气呼呼的看着连轩,连轩挠着额头,理亏道,「我赔。」 说完,从腰间解下荷包,丢给了其中一个小贩,小贩见满满一包银子,足够赔大家的还有余,连连道谢,「多谢公子。」 谢什么谢,那是他应该赔的! 安容恨铁不成钢的在心里骂了一句。 v第三十七章 车夫牵马车过来,看了眼连轩,然后道,「四姑娘,马车里没有老鼠了。」 安容毛骨悚然,汗毛倒竖,连轩尴尬的恨不得扭头就走,正要道歉,可是安容根本就不给机会,踩着凳子就上了马车,进车之前,还丢下一个眼神:这笔账,咱慢慢算! 看着马车奔远了,连轩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以前也没少吓唬过别人啊,吓哭过都有,可是他也没像现在这样愧疚过,他好像很怕她生气似地。 自己怕她做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能把他砍了还是剁了? 捏了捏袖子里的荷包,连轩很苦恼。 回到侯府,安容的怒气才消了下去,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惊马的事早传到了侯府,二门处早有丫鬟等候。 安容随着丫鬟去了松鹤院,老太太眼眶通红,不等安容行礼,就把她召到了跟前,心疼的看着她,「方才肯定是吓坏了,可撞疼了?」 老太太摸着安容的手,又碰她的胳膊,安容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着张脸道,「胳膊撞在了马车上,有些疼,我从柳记药铺拿了药膏,一会儿回了玲珑阁,抹了药,两天就没事了,祖母别担心。」 老太太越发的心疼,脸也沉了下去,声音没了以往温和,「早听说靖北侯世子为人骄纵,是家中独子,被惯坏了,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知道轻重,若不是救安容的是他亲大哥,这事绝不会这么轻易算了的!」 靖北侯和武安侯府同是侯府,又理亏在前,老太太不会允许别人欺负到武安侯府头上来的,忍气吞声只会让人小瞧了武安侯府,往后还怎么在京都立足? 沈安玉几个听到暖壶里放了老鼠,一个个都起了鸡皮疙瘩,直搓胳膊,又吩咐丫鬟道,「回头把那暖壶扔了,马车也仔仔细细的清洗一遍!」 大夫人坐在那里,关切的看着安容,又看了看老太太,神情颇有些为难,「安容出事的时候,萧国公府表少爷应该不知道里面是安容,也不知道是靖北侯世子害的,于情于理都该上门道谢,只是……」 老太太的眉头也拢了起来,只是安容不看好萧国公府表少爷,硬是求到太后那里退了亲事,伤了萧国公府的脸面,偏救安容的是她退了亲的萧湛,这么个以德报怨的少爷,安容竟然嫌弃人家不好,这脸武安侯府有些丢不起,幸好害安容的是靖北侯世子,不然只怕道谢都会被拒之门外。 安容坐在那里,满脸通红,心里愈加的恼了靖北侯世子,巴巴的看着老太太道,「祖母,许是那老鼠是靖北侯世子的心爱之物,下人认错了马车,现在老鼠丢了,咱们寻几只硕大的,赔给他吧?」 一屋子人都看着她,安容脸不红气不喘,「冤家宜解不宜结,萧国公府表少爷以德报怨,我也不好苛责他弟弟。」 老太太神情莫名的看着安容,忽而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吩咐孙妈妈道,「就照着四姑娘的吩咐去办吧,你亲自去一趟靖北侯府。」 孙妈妈哭笑不得,她出门送礼的次数不少,可是送老鼠的,还是头一次,四姑娘真是古灵精怪。 孙妈妈亲自去集市上买了三只老鼠,赶到靖北侯府的时候,正好碰到靖北侯夫人的贴身妈妈带着致歉礼出来,听见武安侯府来人了,很是诧异了下,夫人一听说了这事,就赶紧派她去赔礼道谢,明儿再亲自去一趟,怎么武安侯府比她手脚更快? 忙领着孙妈妈进府,一路上关怀的问四姑娘怎么了,孙妈妈淡淡的回了几句。 正屋内,靖北侯和靖北侯夫人正在数落靖北侯世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两人虽然宠溺儿子,可是儿子玩过了份,再不管教,将来还不知道会闯出多大的祸事来。 孙妈妈进屋的时候,靖北侯世子正跪在地上,一副知错了的神情,还对武安侯府来人有些诧异。 孙妈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上前给靖北侯和靖北侯夫人请安,靖北侯夫人赔笑道,「逆子被我们惯坏了,做事少分寸,吓坏了沈四姑娘,正在管教呢,让府上看笑话了,本来我打算明儿亲自带着逆子去给四姑娘赔不是,倒是麻烦你跑一趟来不知是?」 孙妈妈代表的是武安侯府,靖北侯府又做错了事在前,不好摆脸色,不然靖北侯夫人怎么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孙妈妈笑道,「夫人过虑了,四姑娘虽然胆小,却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吓着她,这不一回去,就说了这事不怪靖北侯世子,在瑞亲王府赢了世子一个要求,世子忍痛割爱赠她老鼠,这样的心胸让她钦佩,只是四姑娘养的有宠物,无瑕分心照顾世子的宠物,枉费了世子的一番心意,四姑娘怕世子无聊,没了宠物打发时间,特地命奴婢送了三只小老鼠来。」 孙妈妈说完,夏荷就领了个笼子来,上面盖着红绸,直接就放到了靖北侯世子的身边。 靖北侯世子一脸涨红,把老鼠当宠物,这么别具一格的嗜好,是要他名扬京都吗? 靖北侯的脸色铁青,虽然孙妈妈说的宽厚,安容知书达理,宽宏大量,没有丝毫责怪他儿子的意思,可越是这样,越是打他的脸,堂堂世子的心胸竟然这样狭隘,还不及个姑娘! 靖北侯夫人也是一脸的尴尬,要是安容哭着闹着,她还好处理一些,这样温和,受了委屈还这般大度,越是叫她不知所措了,看自家儿子的眼神更加的不虞。 孙妈妈把话送到,便福身告退了,还是之前的妈妈送她们出府。 孙妈妈转身走后,连轩就掀开了笼子,里面是三只雪白的小老鼠,可爱的紧,只是再可爱,它也是老鼠啊! 靖北侯看到那老鼠,额头就青筋暴起,狠狠的拍着桌子,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平时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以至宠的无法无天了,正要罚他呢,就听儿子道,「儿子知错了,下次一定好好用心挑选宠物。」 说完,又从地上爬起来,凑到靖北侯夫人身边坐下,道,「娘,你不是嫌弃雪团掉毛么,你把她给我吧?」 靖北侯夫人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那是你姨母给娘的,娘岂能随随便便送人?」 连轩苦着张脸,「娘,你别舍不得啊,姨母都送你了,你就是杀了炖汤喝,她都不会怪你,下次见到姨母,我跟她说一声就是了。」 靖北侯夫人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嗔了他道,「行了,就算要送,也是娘送,还轮不到你,回屋好好反省去。」 连轩忙站起来行礼,出门的时候又改了主意,「娘,我还是去瞧大哥吧。」 靖北侯头疼,「他怎么就没有他大哥一半的稳重呢?」 靖北侯夫人端茶轻啜,闻言,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湛儿是我大哥养大的,性子最像他,你要是觉得轩儿轻挑了些,交给大哥养上半年……」 靖北侯脑子里闪过一张不会笑的脸,脸皮抽了抽,「还是免了吧,就轩儿那样,交给你大哥,不用半个月,准得爬回来。」 靖北侯夫人一瞥眼,「有你这么说你儿子的吗,他性子这样,像谁?」 靖北侯当即尴尬的咳了一声。 玲珑阁,浴室内。 熏香袅袅,热气腾腾,偌大的花梨木浴桶里,洒了些花瓣,女子肌肤若冰雪,吹弹可破,三千青丝用纱巾包裹起来。 她看了看左边的胳膊,一团淤青很是显眼,轻轻碰触,疼的直抽气,用纱巾擦拭了水迹,挑了些药膏抹上,又去看右边。 芍药拎了热水进来,不解道,「靖北侯世子那般纨劣,害的姑娘撞成这样,怎么那样轻易就放过他了?」 安容看了芍药一眼,略带闷气道,「不然能怎么样,他是因为我退了他大哥的亲迁怒于我,退亲的事我的确有错,再加上救我又是他大哥,我只能忍了。」 芍药望着安容,见水气氤氲下的她,脸若桃花,有些挪不开眼,嘴快道,「奴婢觉得姑娘是被三姑娘她们给骗了,萧国公府表少爷多好的人啊,伤成那样还救姑娘你,听秋菊姐姐说,他胳膊差点就废了呢,这样英勇舍己为人的公子可不多见,比起那些整日只知道吟诗诵雪的少爷好多了。」 说完,芍药又凑近一步,小声的问,「姑娘上回在梅林救的公子是不是就是他?听秋菊姐姐说的,奴婢觉得就是他。」 一样带着面具,一样肩膀靠近胳膊的地方受了伤,一样缝合着伤口,巧合太多了! 安容望着芍药,眼神微寒,芍药忙抿唇道,「奴婢只是好奇,不会到处胡乱说的。」 虽然她打心眼里觉得姑娘和萧公子有缘,可是退了亲了,还是太后说的情才退的婚,哪还有什么机会走到一起啊? 安容闭上眼睛,她虽然也觉得萧湛不错,可萧湛不会是她的,前世她退了萧湛的亲,让他的恶名更加广为流传,萧国公府退而求其次,求娶了名声不怎么样的清颜,算算日子,也就这个冬天的事了。 她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没想过改变别人的。 v第三十八章 安容沐浴出来,就见到沈安玉几个在她屋子里吃糕点,有说有笑,见到安容便问,「听说你和弋阳郡主两个赢了瑞亲王世子好多的美酒,怎么没带回来?」 安容整理云袖,笑着走过去道,「酒水太多了,一时间找不到大小合适的酒瓶装,我总不好一直在那里等着吧,今儿应该会给我送来的,不过你们每人只有一瓶子,余下的我给爹爹和大哥留着。」 沈安姒对酒水兴趣不大,笑问道,「你赢了三位世子三个请求,你有没有想好请求什么?」 沈安芙掩唇轻笑,「这要求还真不好提,四妹妹不是对东钦侯世子赞不绝口吗,他还帮你捡过风筝,对了,那风筝之前不小心弄破损了些,拿去找人照着做也有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送回来?」 秋菊端了茶水过来,笑回道,「做风筝的师父接了一批活,赶着做呢,所以要多等几日,估摸着这两日也该做好了,赶明儿奴婢去催催。」 安容神情恹恹的,没有接话,她知道沈安芙话里的意思,要她借着提要求,要东钦侯世子娶她呢,只是这话说出来尴尬,彼此心里明白就成了,至于风筝,正好是她和东钦侯世子相识之物,正好可以借此表明心意,安容想起前世种种就觉得浑身冰冷,恨不得亲手撕了那风筝才好。 沈安芙见她提东钦侯世子和风筝,安容都没什么表情,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以前不是一提到他就面红耳赤加跺脚吗? 楼下,噔噔噔有脚步声传来,冬儿打了帘子进来道,「四姑娘,弋阳郡主派人把酒水给你送来了,是放在楼下,还是搬上来?」 「搬上来吧。」 得了安容的吩咐,冬儿下去后,很快六个小丫鬟就上来了,酒水摆的整个桌子都是,安容微微诧异,数了数,竟然有一百种。 同一色的酒瓶,分量也是之前酒壶的两倍多,瑞亲王世子这么大方啊? 酒瓶上还贴了纸条,写明了什么酒。 沈安姒几个兴致勃勃的挑酒,一定要安容送她们两瓶,安容舍不得道,「那不行,府里兄弟姐妹多,我总不能送你们两瓶,他们就一瓶吧?」 沈安玉妒忌的看着她,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亲疏有别,再说了,有这么多酒呢,一人送两瓶,还能剩下一大半呢,你又喝不完,难不成你又要撇下咱们这些手足不送,送什么顾家姑娘吧?」 沈安玉说着,沈安姒几个也想起药丸秘方的事,用一种责怪安容胳膊肘往外拐的眼神看着她,满含质疑。 安容心中微愠,她是不怎么爱喝酒,可是她们又几时喜欢了,要她送酒不过是习惯罢了,要回去,指不定就放在那里蒙尘,或者拿来讨好爹爹,这辈子,她最厌恶的就是替人做嫁衣裳! 可是有了好东西,姐妹之间不分享一下着实说不过去,安容咬咬牙,肉疼的答应了,沈安玉几个又后悔没要三瓶了,不管喜不喜欢,她沈安容有,她们就该有! 等她们挑好了酒后,安容就开始轰人了,「知道我好说话,一会儿又哄我送你们酒,赶紧走啦。」 沈安玉回头看着她,眼角余光却扫到那些酒瓶上,瑞亲王世子酿的酒,平常可是极难得到,便道,「你不送十瓶给娘吗?」 安容心里微冷,她还真是不见外,一开口就是十瓶,安容面色不露的笑道,「母亲又不爱喝酒,送给她也是留了给爹喝,我给爹留着呢,再不行,我送两瓶给她尝尝味道就是了。」 好说歹说,才把几姐妹给哄走了,安容挑了两瓶子叫秋菊给大夫人送去,六瓶子让芍药给老太太送去。 又派人给沈安溪和沈安淮送了两瓶子去,至于年纪小的几位少爷姑娘,平素往来不多,就送了一瓶。 海棠迈步上楼,安容正在吃蜜饯,这是方才芍药送酒去,老太太赏给她的,味道很甜,见了海棠,笑问道,「见到五少爷了?」 海棠笑着点头,「见到了,奴婢去的时候,五少爷正在学吹箫,许是刚学,五音还不全,听说姑娘给他送了酒,还是瑞亲王世子珍藏的,一定要尝一口,三姨娘拗不过他呢。」 安容一听沈安淮学吹箫,还五音不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就笑了出来,「我是没有箫,不过大哥好像有好几支玉箫。」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传来,还有说话声,「早知道你看中了大哥的玉箫,我就不费心思去挑什么礼物了。」 听着这醇厚熟悉的声音,安容身子一怔,鼻子当即就酸成了一团,眼泪就出来了。 海棠站在安容跟前,见她眼泪说来就来,吓了一跳,好好地姑娘怎么哭了? 安容下了小榻,迎上前去,眼泪没来得及擦干,把沈安北吓住了,虎着脸问,「谁欺负你了?」 安容鼻子更酸,她只是好几年没有看到过大哥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哥的音容笑貌,她感激上苍的怜惜。 安容笑着摇摇头,暗暗握紧拳头,在心底发誓:这辈子大哥的悲剧绝对不会再上演! 「没事呢,就是听到有礼物高兴的,大哥,你给我的礼物呢?」安容迫不及待的问,眸底悲色不再,而是兴致勃勃。 沈安北眸底带着疑惑,他一个月会回来两三次,以前也没见到安容这样哭啊,沈安北皱眉道,「是不是靖北侯世子欺负的你,明儿大哥去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安容破涕为笑,拉着他坐下,「你是我大哥,还不了解我么,欺负我的,我什么时候好脾气过,祖母也会帮我的,不说这事了,我的礼物呢?」 沈安北这才从袖子里拿了两个锦盒出来,一大一小,安容打开一看,眉头轻挑,眸底露出一丝疑惑。 前世,大哥该明天回来的啊,送他的礼物是他新得的一只狼毫玉管笔,不是一对珍珠耳坠和一串糖葫芦啊! 安容扭眉看着沈安北,「大哥,你的狼毫玉管笔呢?」 沈安北猛然一怔,四妹妹是怎么知道他原是打算送狼毫玉管笔给她的? 碰触到大哥质疑的眼神,安容心咯噔一下跳着,忙补救道,「我听说琼山书院举行比试,彩头就是狼毫玉管笔,大哥才情非凡,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又素来最疼我,肯定会送我的。」 沈安北尴尬的脸红了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大哥没能得第一,下次,下次我一定把彩头赢回来给你。」 安容眸底微闪,总觉得有什么不寻常,忽然想到什么,忙问,「大哥,得第一的是谁啊?」 「他跟我一样姓沈,叫沈祖琅,」沈安北笑道,只是笑容里有些惆怅,「他是齐州解元,俊朗如辰,来琼山书院求学,明年参加春闱,应该会是一甲之列。」 听到沈祖琅三个字,安容的脸色微沉,眼神冰冷一片,沈安北纳闷了,叹息道,「大哥确实不如他有才,大哥可以承袭爵位,不用与他比。」 安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告诉大哥比较好,便看了看秋菊几个,摆手道,「你们先出去。」 秋菊几个以为他们兄妹有悄悄话要说,福身便退出去了。 沈安北见安容这么慎重,脸色还冷着,越发不解,就听安容问道,「大哥还记得祖父为什么从军吗?」 沈安北点点头,这事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曾祖父是前朝御史,前朝皇帝昏庸无道,不听谏言,抄了曾祖父的家,幸好祖父外出游玩躲过一劫,这事我记得呢。」 安容捏了捏拳头,坚定的看着沈安北,「有些事大哥不知道,我却知道,当年曾祖父风光的时候,齐州沈家处处巴结,后来曾祖父遇难,齐州沈家就急着撇清关系,祖父逃难到齐州求庇佑,结果他们非但不帮祖父,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把祖父绑了要送官……」 安容愤怒的说着,顿了一下,神情缓和了三分,「幸好有人相助,祖父才得以逃脱,后来祖父从军,打到齐州的时候,手底下的兄弟得知齐州沈家寡情薄义,要替祖父报仇,杀了两个沈家后辈,还烧了沈家正堂,把齐州沈家的当家族长给活活气死了,你知道他是沈祖琅的什么人吗?」 沈安北默然一怔,直勾勾的看着安容,安容闭眼道,「沈祖琅是齐州沈家嫡脉,被祖父气死的是他的太祖父。」 沈安北如遭雷击,安容苦笑道,「这些年齐州沈家一直休养生息,没有什么人入朝为官,就是忌讳祖父,如今祖父过世了,当年知道这事的人又不多,祖父留下遗训,要沈家成为世家名门,就是怕齐州沈家的报复,你知道国子监祭酒是沈祖琅的什么人吗?」 沈安北脸色苍白。 v第三十九章 「是他的表姑夫,」安容掷地有声道。 沈安北的脸色又苍白了三分,琼山书院的院长是国子监祭酒的好友,难怪会对沈祖琅多加照拂,赞不绝口。 如同沈安北所说的,他是世子,并不一定非要参加科举,承爵就可以了,只是又是世子又有功名在身,仕途会通畅一些,可是明天春闱之前,大哥被污蔑妒忌沈祖琅,给他下药,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了! 也是那时候,老太太才告诉他们这些事的,这一世,她一定要大哥长点记性,别被他们害了都不知道。 安容见沈安北的神情,撅着嘴道,「大哥是不是不信啊,这可是我无意中听到祖母和孙妈妈谈话提起的,这些年,祖母一直关注着齐州沈家呢,是不是与沈祖琅一起进京的还有一个少年,比他小一岁,叫沈寒川?」 沈安北还怀疑什么,妹妹连沈寒川都知道,只是那小子性子飞扬跋扈,他不喜欢。 安容见大哥一提到沈寒川就拉长了脸,也忍不住叹息了,事情果然还跟前世一模一样,「大哥,你知道当年救祖父一命的人是沈寒川的什么人吗?」 沈安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安容点点头,「是他的祖父。」 顿了顿,安容又道,「其实看人不能只看表面,飞扬跋扈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除了大哥没能参加考试外,沈寒川同样没有,最后父亲念着救命之恩,保举他入了军营,只是后来战死沙场。 沈寒川能进京,入琼山书院,是齐州沈家怕他们阻拦他们入仕,故意让沈家念着沈寒川的恩情呢,等到时候利用完了,一脚踹开,真不愧是祖父说的,薄情寡义。 偏自己大哥什么都蒙在鼓里,喜欢沈祖琅,不喜欢沈寒川。 沈安北一脸的窘红,觉得自己忘恩负义,给祖父脸上抹黑了,「我今儿回来之前,还跟他吵了几句……」 安容有些话没敢说,齐州沈家绝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在祖母心里,压根就没想到齐州沈家会揪着几十年前的恩怨不放,更别提派人盯着了。 安容笑了笑,「这些事若不是我偷听到的怎么会知道啊,大哥可别在祖母跟前说漏嘴了,害我挨骂,至于沈寒川,祖母说那小子人很好,为人直爽,又有才情,和大哥你对着干,估计是想气走你,厌屋及乌,离沈祖琅远点儿吧,这是一番好意,回头陪个礼道个歉,他也不好意思再和你对着干。」 沈安北点点头,一脸庆幸,「幸好你偷听到了,不然祖父在九泉之下也该恼我了。」 「不知者不罪,祖父怪你做什么?」安容拿起糖葫芦,咬了一口,换了话题道,「方才说起玉箫,大哥不是有几支玉箫吗,正好五弟学吹箫,你就送他一个吧。」 沈安北讶异的看着安容,什么时候她对庶弟这么好了,「也好,一会儿回去我就叫人送给他。」 说着,眼睛瞄到桌子上的美酒,瑞亲王世子的藏酒,名誉京都。 安容见他渴望的样子,推了他一把道,「你自己去挑吧,留一半给爹爹就行了。」 既然安容都说话了,沈安北也不客气了,挑了三十几瓶,叫丫鬟送他院子里,才吩咐完,安容就拿了张纸给他,沈安北疑惑的接过。 看了看之后道,「方才在祖母屋子里,祖母说你有惊喜给我,莫非就是这个?」 安容打开酒瓶嗅了嗅,道,「现在只是一张纸,回头才是银子,大哥,你可别有了银子就去不该去的地方,不然回头祖母肯定说是我用钱教坏了你。」 沈安北满脸通红,狠狠的瞪了安容一眼,「你大哥是那样的人吗?」 安容咯咯的笑着,「我知道不是啦,不过多说一句又不费什么口舌,祖母和母亲也真是的,别的世子一出手就一袋银子,就大哥你紧巴巴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京都最穷的世子了。」 沈安北哭笑不得,心里却觉得还是自家妹妹最懂自己,没钱确实施展不开。 等沈安北走后,安容坐在小榻上,双手托腮,眉头扭紧,前世沈祖琅兄弟什么时候进京的她不知道,可大哥送她的礼物为什么变了? 她重生不过几日,难道做的事就有了这么大的影响力,连琼山书院都改变了轨迹? 安容晃了晃脑袋,不管怎么改变,她只要大哥,爹爹,祖母,舅舅他们安好,还有那些丑陋的面孔大白于世! 因安容受了惊吓,老太太和大夫人免了她的请安,加上得了美酒,安容一时嘴馋,就多饮了两杯,睡的格外的沉。 睡得正沉着呢,就感觉的呼吸不畅,鼻子被人捏住了,安容糊弄了两下,就听到一阵笑声传来,叮铃悦耳,犹如山泉撞石。 「四姐姐,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呢。」 安容睁开眼睛,就见到沈安溪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再看看外面的阳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责怪道,「都这么晚了,怎么都不叫我起床。」 秋菊和冬梅端了铜盆来,笑道,「又不用去请早安,姑娘胳膊还疼着,起来也做不了别的事,不如睡着。」 安容掀了被子下床,海棠拿了衣服来,芍药帮她穿鞋子,笑道,「方才五少爷也来了,姑娘没起,就没许他上楼,这会儿在院子里玩呢。」 安容拍了拍脸颊,还是有些醉酒的酡红,却更显的娇艳,瞧得沈安溪惊叹道,「四姐姐真美。」 安容脸颊微热,回头看着沈安溪道,「六妹妹年纪还小,等你再长一岁,身子大好了,比我更美。」 沈安溪听了安容的夸赞,脸上飘过一朵霞云,娇嗔的看着安容,「我长你也长,最美的还是你。」 安容低低的笑着,接了沾了竹盐的柳条刷牙,许是动作大了些,柳条断了,安容很苦恼,清颜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啊,前世用惯了她制的东西,都不习惯了。 梳妆打扮过后,丫鬟端了饭菜上来,安容看着沈安溪,「你早上用了多少饭,要不要再吃点儿?」 沈安溪摇了摇头,「我吃的不少,这会儿还不饿。」 安容也不强求她,吩咐芍药道,「去把五少爷喊过来,他年纪小,又好动,肯定饿的快。」 沈安溪坐在那里,拿起安容的绣活看着,笑道,「四姐姐的针线做的真好,等我身子好了,你也教教我。」 安容吃着粥,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不嫌弃,我们倒是可以一起绣,也好说说话。」 很快,芍药就把沈安淮给叫了上来,他手里拿着一支玉箫,玉质碧透,脸色比上一次见到红润了不少。 进来便献宝似地道,「四姐姐,你瞧这是大哥送我的玉箫呢。」 安容也不点破,父亲就三个儿子,他和大哥走的近些是好事,「那你可得好好学吹箫,回头大哥过生辰,给他吹一曲。」 沈安淮点头如捣蒜,见安容给他夹饺子,他就拿了筷子吃起来。 安容见他吃的欢,笑道,「别吃太饱,回头午饭就吃不下了。」 沈安淮点点头,沈安溪则坐过来问道,「前些日子还听大伯母说给他找先生,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先生请了没有?」 沈安淮抬头看着沈安溪,摇摇头,「本来是要请先生的,只是六弟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在吃药呢,母亲说等六弟身子好了,再一起请。」 沈安淮口中的六弟,六少爷,是二房嫡子,今年五岁不到。 v第四十章 安容听得冷笑,大夫人对二房真好,委屈她爹的儿子去将就二房嫡子,也不看看五弟几岁了! 安容对二房实在没好感,凡是上辈子笑到最后的人,都有可能把他们一家子当成挡路石,她不想冤枉任何一人,但是更不愿意信错一个人! 用完早饭已经是巳时中了,沈安淮玩了一会儿就走了,沈安溪则在屋子里看书,和安容聊天。 芍药打了帘子进屋,一双清秀的眼睛带着笑,「姑娘,靖北侯夫人来了。」 沈安溪把眼睛从书上挪开,轻轻一笑,「是祖母喊四姐姐去吗?」 芍药连连摇头,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六姑娘猜错了,老太太派了丫鬟来是叫四姑娘别去松鹤院呢,四姑娘受了惊吓,得好生养着才是。」 沈安溪诧异的望着安容,安容轻耸肩膀,笑问道,「靖北侯夫人还说了什么?」 芍药两眼泛光,「听夏荷姐姐说,靖北侯夫人带了一只毛茸茸的狗来,据说是进贡的贡品,整个京都只有两只,一只是皇后的爱物,一只送来给姑娘玩的,说是给靖北侯世子不会送礼的补偿。」 安容惊了一下,眼底满是错愕,靖北侯夫人的狗她当然知道了,名叫雪团,前世不是送给清颜了吗?怎么送她这里来了? 「还有,老太太问起萧少爷,靖北侯夫人说他没有性命之忧,听说顾家大姑娘很好,今儿早上萧国公和顾大人已经定了口头亲呢,」芍药有些惆怅,那么好的公子怎么就便宜别人了呢? 安容笑了笑,这都是注定的事,她一点也不诧异,有了萧国公府做依靠,清颜不用再装傻充愣了吧? 沈安溪秀眉轻陇,不懂靖北侯夫人跟老太太说这些做什么,退了亲,嫁娶再不相干,这是怕四姐姐因为萧少爷救她一命,又心生倾慕,故意说这些绝了四姐姐的念头,还是说白了,好让沈家不必心存愧疚? 想到靖北侯夫人送那么名贵的狗给安容,沈安溪愿意相信是让沈家不必介怀。 安容压根就没有多想,继续绣针线。 两刻钟后,红袖抱着雪团上楼来,羡慕的笑道,「四姑娘,老太太让奴婢把雪团给你抱来了。」 安容扭了扭眉头,「麻烦红袖姐姐跑一趟了,祖母怎么会收了它?」 红袖把雪团放地上,雪团脖子上系着铃铛,哐当当直响,红袖起身回安容道,「靖北侯夫人这般有诚意的赔礼道歉,老太太也不好拒绝,就收下了。」 沈安溪早放下了书,把雪团从地上抱了起来,摸着她的毛,有些爱不释手,「好漂亮,好可爱的狗!」 安容也喜欢雪团,前世就很喜欢,高兴的让秋菊打赏红袖。 红袖高兴的拿了赏钱回去复命,老太太听说安容喜欢雪团,笑道,「那么可爱的狗,我老婆子也喜欢,只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收了总是有些心里不安。」 孙妈妈安慰老太太道,「您是多虑了,靖北侯夫人是理亏才送雪团赔礼道歉的,您莫不是担心她看上了四姑娘吧?」 老太太瞥了孙妈妈一眼,不愧是跟在她身边几十年的,就是了解她,她心里还真的这么担心,本来安容退了萧湛的亲,身为萧湛的母亲,她应该愤怒才对,可是对安容,她却是赞不绝口,她心里打鼓呢。 靖北侯世子的家世容貌都不必说,只是那性子,实在过于顽劣,安容也是个不饶人的倔性子,两人凑到一处去,那还不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啊! 「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老太太无奈的笑了笑。 玲珑阁。 安容逗着雪团,喂她吃的,摸着她雪白的绒毛,几个丫鬟围着,笑闹着。 忽然传来海棠的请安声,「见过五姑娘,七少爷。」 围着的丫鬟忙退后两步,安容这才看见一身散花如意云烟裙的沈安玉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进来。 沈安玉容妆精致,腰间系着蝴蝶结,简单的发髻没有太多的头饰,只有两支蝴蝶簪子,长长的头发有如瀑布一般垂到腰间,正好走到窗户处,风一吹,三千发丝飘散开来,美不胜收。 她牵着的小男孩,小小的脸,上头嵌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张扬,眼仁漆黑如墨,明亮纯澈,闪人耀眼的光芒。 正是大夫人所出的七少爷,沈安孝,今年三岁。 进来瞧见在安容手底下撒欢的雪团,就错不开眼睛了,松开沈安玉的手,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直接把雪团扑倒,抱在怀里。 笑的很灿烂,说的话却很霸道,「我的!」 安容手里正打算喂雪团的食物也被他摇晃之中给打的满地都是,安容眸底一丝厌恶忽闪而逝,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看着沈安玉。 沈安玉一脸笑意,袅娜多姿的走过来,瞅了瞅勉强能抱起雪团的沈安孝,雪团在他怀里挣扎嚎叫,叫的几个丫鬟心疼,可是从七少爷怀里抢雪团,还真没人敢。 安容眉头稍蹙,眸底闪过一抹不虞,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安孝,望着沈安玉道,「孝哥儿也满三岁了吧,我记得淮哥儿三岁的时候见了我会规规矩矩的叫四姐姐,想不到我这个四姐姐还不如雪团在孝哥儿眼里来的重要,见了雪团连四姐姐都不会叫了。」 沈安玉脸色微变,竟然把孝哥儿和个庶子相提并论,四姐姐也太过分了,可是她说的又不错,孝哥儿确实没有行礼,再见她说话带笑,根本不像是贬低孝哥儿,反而是抱怨自己不如雪团受宠? 沈安玉朝沈安孝招手,「快给四姐姐请安。」 沈安孝抱着雪团,雪团挣扎,他根本就无暇顾及沈安玉,沈安玉脸色也有些难看了,歉意的笑看着安容,「四姐姐,孝哥儿还小呢。」 安容走到一旁坐下,笑道,「我知道他小,我还能跟他置气不成?」 安容端茶轻啜,眼角余光扫到雪团,眸底笑意更深,雪团什么性子,她前世可是领教过的,温顺的时候很温顺,怒起来也怪吓人的,怕雪团受折磨,安容提醒道,「五妹妹,孝哥儿可是你带来的,雪团虽然温顺可爱,可她却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狗,你可得仔细照看着点孝哥儿,要是被雪团吓着了,我可担待不起。」 沈安玉不以为然的看了眼雪团,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挣扎着,笑道,「雪团是进贡来的宠物,是给后妃们玩的,怎么会不温顺,有丫鬟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冬梅端了茶来,沈安玉接过啜了两口,又道,「孝哥儿不知道听谁说了府里有只可爱的狗,缠着闹着娘也要一条,这样的狗,京都只有皇后有了,母亲疼孝哥儿你是知道的,奈何他不得,就让他来四姐姐你要呢。」 「所以进门便抱着雪团说是他的?」安容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沈安孝是嫡子,是大夫人的眼珠子,有什么好东西,只要他看中了,无论如何最后都会到他的手里,小小年纪便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以前父亲和大哥送了她什么好东西,沈安玉很想要,提过两句被她回绝了之后,就去央求大夫人给她买个一模一样的,若是没有的话,就是沈安孝出马了。 他年纪小,缠着要的话,大夫人便一脸为难的看着她,「孝哥儿年纪还小,你是做姐姐的,就让着他一些吧,借他把玩几天,等玩腻了,就给你送来。」 安容自诩是好姐姐,即便再舍不得,也会让出来,只是从来就没有还回来的时候过。 安容抬眸看着沈安玉,她一脸得偿所愿的笑,压根就没有觉得不对,反而揽着安容的胳膊道,「四姐姐,孝哥儿还小呢,现在天气还冷,娘都不许他出门玩,在屋子里待着无聊呢,难得他这么喜欢雪团,你就借他玩些日子吧,等玩腻了,就还给你。」 安容扭头看着沈安玉,扑的一声笑了,「五妹妹,你是开玩笑的吧,孝哥儿可是个长情之人。」 沈安玉茫然的看着安容,秀眉轻陇,不懂她为何这么说,孝哥儿才三岁,怎么就看出长情来了? 安容嘴角闪过一抹冷笑,「两个月前从我这里要去的不倒翁,这都两个月了,也没见他玩腻啊,反倒是我,要不是听你说相同的话都想不起来,我看雪团还是等我玩腻了再送给孝哥儿吧。」 v第四十一章 沈安玉脸色微僵,摇着安容的胳膊道,「好四姐姐,你看孝哥儿那么小,你忍心把雪团抢走,见他哭啊?」 安容实在不习惯她的亲昵,把胳膊抽出来,心底堵的慌,那是靖北侯夫人送给她的狗,怎么听在她耳朵里,倒像是她抢了孝哥儿东西似的。 正要拒绝呢,忽然一阵骚动传来,安容瞥头,就见雪团一阵风似的出了珠帘。 沈安孝嘴里喊着雪团,要跑过去追,丫鬟怕他摔着了,赶紧拦下他,「七少爷,你乖乖在这里等着,雪团有丫鬟去找。」 「它要是跑了怎么办,我还没玩够呢,」沈安孝一定要下去。 丫鬟没办法,只好看着沈安玉,沈安玉起身看着安容道,「四姐姐,雪团跑了,我带孝哥儿下去寻,等找到了,就带回去玩几日,再给你送来。」 不等安容拒绝,沈安玉说完便转了身,身后是安容的笑声,「你要带回去玩也行,可得保证雪团安然无恙,还有雪团会咬人,可得注意了啊!」 沈安玉见安容同意了,脸上的笑容温婉如水,回头笑道,「我知道了。」 等沈安玉走后,芍药把狗食端起来,撅着嘴看着安容,「七少爷把雪团带走,肯定不会很快还回来的。」 秋菊和冬雪也有些不乐意,雪团在玲珑阁,她们也能陪着玩,自然不乐意被带走了。 安容拿起绣篓子,看着自己绣的图案,眼底是一丝笑意,「行了,都别耷拉着脸了,雪团迟早会回来的,给它做个暖窝,就放在鸽子笼下方。」 海棠则担心的看着安容,「四姑娘,雪团那么可爱真的会咬人吗?」 安容把针取下来,绣了两针,笑道,「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雪团是进贡的宠物,受尽宠爱,还没人和七少爷那样抱着它,性子还娇,谁对她好,她就对谁撒欢,孝哥儿怕是很难得它欢心了。」 前世,雪团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滚到她的脚步,她不过是把她呼到一边去了,就这样一个小举动,雪团每次看到她都会吼她两句,离她远远的。 她好吃好喝的哄了好些天,才把雪团哄高兴了,清颜曾笑说,「雪团比她的脾气大。」 就这样的娇脾气,雪团会喜欢沈安孝和沈安玉才怪。 海棠走到窗户边,见丫鬟牵着沈安孝追着雪团,几乎玲珑苑里的丫鬟婆子都出动了,为了抓雪团,你撞我脑袋,我撞你肩膀。 乱成一团。 海棠瞧了会儿,抿唇看着安容,担忧道,「姑娘,雪团跑出了玲珑苑。」 真会给她找事! 安容眉头微蹙,心底闪过烦躁,把绣篓子放下,迈步出了玲珑苑。 足有十几个丫鬟婆子在抓雪团,雪团一边嚎叫一边逃蹿。 沈安玉在叫人赶紧围过去。 安容迈步过去。 忽然,一块小石头砸在她的肩膀上。 安容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 走了两步后,又有一个石头砸过来,疼的她呲了一声。 再回头时,院外一株百年老树有一树枝摇的格外厉害,树叶唰唰往下落。 秋菊、冬梅帮着抓雪团去了,芍药站在湖畔垫脚观望。 安容揉着肩膀走过去,身后芍药轻唤,「姑娘,你去哪儿?」 「没事儿,就在附近走走,你也去帮着抓雪团吧,」安容笑回道。 芍药不疑有他,这附近景致秀美,假山林立,那边还有个小假山池呢。 安容走过去时,树上的人一跃而下,是个男子,面如冠玉,目似点漆,光华璀璨的眸底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正是靖北侯世子,连轩。 安容揉着肩膀,压低声音骂道,「你想害死我吗!」 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来,私下相见,要是被人知道了,会被冠上私下相会的骂名,会被人唾骂死的! 连轩拳头攒紧,牙齿上下撞击,「害死你,我已经被你给害死了!」 安容上下扫视他,不懂他怒气从何而来,难道是昨天那三只老鼠? 不至于这么小的气量吧? 安容望了望灿烂的阳光,纳闷道,「大白天鬼也能随意出没?」 连轩忽然觉得脑袋涨疼,一手搭在假山上,一手扶着额头,他真是没事跑上门来找气受! 安容见他那样,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三分,嘴角一丝笑意忽闪即逝。 虽然很快,可还是被连轩捕捉到了,漂亮的眼眸怒气更甚,「你可把我害惨了,你还笑!」 安容轻咳一声,用一种三分无辜七分鄙夷的眼神看着他,「靖北侯就你一个独子,视若掌中宝,根本就不会罚你好不好,不然你能安然无虞的站在这里?」 「我说的不是这事!」连轩拳头嘎吱响,努力抑制住,深呼吸,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我方才去顾府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安容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去顾府看到什么了?」 吧嗒,假山石被掰下来了一块。 他忽然笑了,笑的极其愤岔,让安容觉得似乎一个压制不住,蓬勃的怒意能灼烧死她,只听他咬牙切齿道,「看到了什么?你好意思问我,我见到了你说的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的顾清颜!本世子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窝囊的嫡女,被妹妹扇了巴掌,只知道哭,连还手都不敢!」 安容嘴巴张大,一脸不敢置信。 「这不可能!」安容反驳道。 清颜虽然韬光养晦,可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吧,她曾亲眼见过她轻柔的抓着顾宛颜的胳膊,顾宛颜疼的满头大汗,连连求饶! 连轩磨牙,双眼喷火,「什么不可能,本世子亲眼所见,还会污蔑她不成,难道顾府有两个大姑娘?!」 v第四十二章 大姑娘当然只有一个了,难道清颜顾忌顾家主母,所以处处让着顾宛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有这种可能。 只是她想不明白,清颜医术那么高超,为人那么聪慧,怎么会被欺负到那样地步? 连轩见安容不说话,脸上却写满了不信,胸前的怒气险些溢出来,「昨天你说她好,我去外祖父家看大哥,正好外祖母帮大哥挑媳妇,我无意中提了顾家大姑娘一句,现在外祖父和顾家定亲了!那么一个女子怎么配得上我大哥!」 有种想掐死安容的冲动,就顾清颜那样的女子,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怎么能嫁给他大哥! 安容抬眸扫了他一眼,她还纳闷清颜和萧湛的定亲怎么提前了,原来是他牵的线。 「你大哥勉强配的上清颜,」安容风轻云淡的道。 吧嗒,又一块假山石被抓了下来。 比之前那块大很多。 连轩真的想直接撞墙死了算了,他竟然相信她说的话,她本来就不看好大哥,在她眼里,大哥配那样一个女子都不够分量呢! 连轩不想再看到安容,转身要走,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给顾家大姑娘的股,被顾家主母给抢了,因为萧国公府提亲,她庶妹污蔑她用美色诱惑我大哥,本世子怎么看,她都只是空有一副皮囊!而且她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你!」 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侯府。 安容站在那里,烟眉轻陇,清颜不认识她对,可是柳记药铺的股被人给抢了? 安容忽然觉得心里不安。 芍药走过来,瞧见安容脚边两块石头,再看一旁假山石,低叫一声,「姑娘怎么把狮子的脚给掰了下来?」 芍药心疼的捡起来想要接上,可是放上去,就掉了下来。 这块假山石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啊! 芍药肉疼。 可是安容看都没看一眼,吩咐芍药道,「给顾府送帖子去,就说我邀请顾家大姑娘来府里赏花。」 安容从假山旁走出去,就见松鹤院的传话丫鬟上前行礼道,「姑娘,老太太唤你去说话。」 安容带着芍药去了松鹤院,送请帖的事交给了海棠。 正屋内,老太太正跪在紫檀木的菩萨雕像前念经,孙妈妈端了燕窝走到一旁的桌子旁,放下碗后,朝老太太走去,笑道,「老太太,您先歇会儿,三老爷从任上给您送来的燕窝就是比府里买的精细,快尝尝味道如何。」 老太太诚心向菩萨乞求,孙妈妈扶她起来,老太太笑道,「他有孝心我知道,只是侯爷如今人不在府里,他信中所求,怕是难办。」 安容迈步进去,正巧听到这一句,笑着上前问,「祖母,什么事难办啊?」 老太太抬头就见安容一脸灿烂的笑,福身给她请安,老太太如今见了安容,满心都是欢喜,笑道,「是你三叔写了信来,听说军器监有了空缺,想调回京都来,只是你爹如今离京办差,要回来还要些时日,军器监责任重大,有实权,不知道多少人会挤破头去抢。」 说着,老太太叹息一声,三老爷离京也有两年半了,明年开春就要回京述职调任,今年过年不知道回不回来。 安容轻怔了下,前世她都没听说过三叔来信想调任军器监的事,最后军器监是谁的她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三叔的。 而且明年三叔回来述职,也没能留京,而是被调去了益州,后来益州土匪作乱,他率兵去攻打,被砍了一条胳膊,还是拿刀拿笔的右胳膊…… 三老爷是她爹的亲弟弟,与她爹关系很好,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只是三婶有些不喜欢她,这一世,她救了六妹妹,三婶肯定不会再对她有偏见了。 若是三叔能调任军器监,那前世的悲剧肯定不会再上演! 安容望着老太太,吹弹可破的脸上挂着笑,「祖母,三叔离京也有两年多了,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见到他,六妹妹一个人住琥珀苑,太孤寂了,没办法让三叔回来吗?」 老太太吃着儿子千里迢迢送来的燕窝,眼眶微红,「祖母也想你三叔能回来,只是如今你爹人不在府里,祖母久居内宅,总不好抛头露面去应酬,朝廷里的事打听可以,可是要插手还得男人去才成。」 「那二叔呢?」安容抿唇问。 老太太看了安容一眼,没有说话。 安容觉得自己傻了,要是可以,祖母怎么会不找二老爷,若是她没有退掉萧国公府的亲事,求求萧国公,没准儿这事就成了。 老太太把一碗燕窝全部吃下,宽慰道,「军器监好处多,却也是个是非多的地方,正好有空缺的时候,你爹不在,或许是命里注定的吧。」 军器监,负责制造兵器,有刀剑弓弩,若是打了胜战,军器监会跟着受益,若是打了败战,负责提供兵器的军器监也是要跟着受牵连的,而且军器监历来贪墨多,粗制滥造,以次充好,这一次军器监被撤掉,不就是因为贪墨。 不过三叔为人正直,禀性刚毅,贪墨的事肯定不会做。 老太太见安容有些走神,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听说你把雪团给了孝哥儿?」 安容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老太太,「谁告诉祖母我把雪团给了孝哥儿的?是五妹妹带着孝哥儿去我那儿,见了雪团喜欢,骄纵性子犯了,一定要我给他,我被逼无奈才答应借他玩两天的。」 老太太眼神拧了拧,安容揽着她的胳膊道,「祖母,你放心,安容做事不会没分寸的,雪团是靖北侯夫人给我赔罪用的,我要是送了人,回头传到她耳朵里,岂不是说我不满她送的礼物么?」 说着,安容撅了撅嘴,抱怨道,「祖母,母亲真是把孝哥儿惯坏了,哪有见了好东西喜欢的就要占为已有的,我要是拒绝,又怕他淹了我的玲珑阁,他年纪小,我这个做姐姐的又不好说他。」 安容说着,摇晃了下老太太的胳膊,继续道,「祖母,比起孝哥儿,我喜欢淮哥儿多了,只是他现在也七岁了,母亲是打算等六弟身子好了,再一并请了先生教学,六弟的身子时好时坏,跟六妹妹也差不了多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安容想自己掏腰包先给淮哥儿请个先生,束修也用不了多少,我每月少买一套头饰就够了,爹只有三个儿子,我可不想淮哥儿给耽误了。」 老太太听着,越发觉得安容懂事乖巧,只是嫡子五岁读书识字,庶子要晚一到两年,也不算有错。 只是一想到她跟二老爷提三老爷的事,他想都没想就推脱说等侯爷回来再想办法,他官微言轻,他去办这事,一准是浪费银子,老太太觉得安容说的对,委屈淮哥儿去将就二房嫡子不应该。 老太太看了孙妈妈一眼道,「回头记得提醒大夫人一声,淮哥儿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耽搁了。」 孙妈妈点头应下。 出了松鹤院,安容就一直想军器监的事,想来想去,只能找外祖父和舅舅帮忙,只是舅舅自己也才正四品官,和二老爷一样。 芍药见安容走神,连路都走错了,喊住了她,然后问,「姑娘是为三老爷的事担心?」 安容轻点了下头,芍药便笑道,「这事有老太太记着呢,侯爷要不了几日也该回来了。」 安容瞥了她一眼,无奈轻笑,「要是朝廷大事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官职可不会留着等爹爹回来再授命,大家在抢好不好。」 芍药脸热,嘟着嘴道,「朝廷大事奴婢一个小丫鬟当然不懂了,不过听老太太的话,不是只要人举荐就行了么,太后不是宠爱姑娘吗,还有弋阳郡主,你求求她,让她去求瑞亲王,只要瑞亲王举荐三老爷,还有什么不成?」 v第四十三章 安容眼前一亮,随即又有些苦恼,瑞亲王为人刚正,不喜内宅插手朝廷的事,她去求弋阳郡主帮忙,肯定不行,不过她好歹也算帮过瑞王妃,这份情怎么也不小吧,或许能破例? 安容一路想着回了玲珑阁,觉得单靠恩情肯定不够,最后一捏拳,她记得前世清颜和萧湛曾送过苏君泽一把精致的刀和一个九连弩,苏君泽简直爱不释手。 她因为羡慕妒忌,缠着清颜也要一个,好和苏君泽凑成对,清颜耐不住她的缠,最后真送了她,还教她怎么用。 她记得九连弩的设计,那把刀在她看来很普通,她有一把看起来更精致的刀,可是两刀相撞,她的刀直接断了,她惊叹之下,找清颜问为什么,清颜也不隐瞒,告诉她她的刀为何能削铁如泥。 安容心里微动,可是又有些犹豫,毕竟她擅自动用清颜的东西太多了,可是为了救三叔一命,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不了她死死的拽着图纸秘方,不让它泄密就是了。 安容回了玲珑阁,直奔书房,依照记忆细致的把前世的匕首画出来。 画好之后,看天色还早,吩咐芍药道,「拿六百两银子,我们出府一趟。」 芍药正在摆饭,听了安容的话,有些愣住,「姑娘还没有吃午饭呢。」 安容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先吃了饭再出府也来的及。 半个时辰,安容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蹙眉,「你要出府?」 安容点头如捣蒜,本来出府这事跟大夫人说一声就成了,不过她不想最后闹得大家都去,她又不是去买胭脂头饰,老太太拨弄着佛珠,想到安容昨天才惊了马,她根本就不想她出去,「有什么急着要买的,让丫鬟去买也一样。」 安容揪着张脸,挨着老太太坐下,摇晃着她道,「祖母,安容不是去玩的,是有正事要办呢,祖母,你就许我出去吧,要不我把大哥也叫上好了?」 老太太戳着安容的脑门,嗔骂道,「你就糊弄祖母吧,你大哥好不容易得了一天假,这会儿还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你上哪儿找他去?」 安容继续摇老太太,「我知道大哥在哪儿,祖母,你就许我出去吧,要不,你让夏荷姐姐陪我一起去?」 老太太看了眼夏荷,夏荷虽是二等丫鬟,可是为性子沉稳,办事牢靠,有她陪着看着,不会出岔子。 老太太想了想便同意了。 高兴的安容直接在老太太的脸上亲了一口,把老太太给怔的,自安容学了规矩起,可还没这样亲过她的脸呢,一时高兴的心软成一团,笑骂了安容一句,「没规矩。」 安容俏皮的笑了笑,福身行礼,眉开眼笑的带着芍药和夏荷出府了。 还是昨天的马车,马车很大,坐三个人根本不是问题。 上了马车,芍药就好奇的问了,「姑娘,咱们去哪儿啊?」 「去宁平街,李家铁铺。」 芍药怔怔的看着安容,半晌才呐呐声道,「奴婢还以为姑娘要去玉锦阁定制匕首呢,原来是去打铁铺啊,可是打铁铺根本制不了那么精美的匕首。」 夏荷也望着安容,想着出门前老太太的叮嘱,夏荷道,「匕首乃凶器,姑娘该敬而远之才是,怎么?」 安容笑了笑,道,「大哥生辰在即,我打算送他一把特制的匕首,不是给我自己玩的。」 夏荷这才放心,只是心里又有些疑惑,大少爷的生辰还早呢,还要十几日,不用这样着急啊,再者定制匕首这样的小事,丫鬟来足够了,不必费心自己跑一趟。 安容也没有多解释,只是塞了个荷包过去,「今儿麻烦夏荷姐姐陪我出来一趟,一会儿想吃什么,尽管买。」 夏荷接了荷包,手心一沉,眼神都跟着变了,忙推了过去,猛摇头道,「不成不成,姑娘打赏的太多了,奴婢不敢当。」 五两银子,比她三个月的月钱还要多,安容硬塞了过去,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是去干什么坏事,不会让你跟祖母没法交代的,只是我在祖母心里实在不稳重,单独带着丫鬟出门她不放心,偏我又不想与府里的姐妹一道,以后少不得还得夏荷姐姐陪我出来,我哪能让你白跑啊?」 夏荷这才稍稍放心,可是五两银子也太多些吧? 可是又忍不住心底高兴,能出来玩,还得了赏赐,脸上的笑愈加的灿烂了些。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李家铁铺前停下。 铁铺的伙计以为有顾客上门,见是三个姑娘,就站在那里没动,继续擦拭刀。 安容没有因为慢待了气闷,毕竟来买匕首的都是男子,小伙计肯定以为她是去隔壁买东西的。 见安容迈步进来,小伙计愣了一下,赶紧上前相迎,「不知道姑娘来是?」 安容扫了铁铺一样,各种兵器都有,很是齐全,「我找你们东家,老李铁匠。」 小伙计的眨了下眼睛,有些为难的道,「老东家已经不管事了,现在负责管事的是东家。」 怎么会,那匕首明明就是老李铁匠亲手打的啊,安容敛了敛神情道,「我要打几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还是找你们老李铁匠稳妥些,麻烦小哥通传一声。」 削铁如泥四个字让小伙计的眼前一亮,打造削铁如泥的宝剑是老东家一辈子的心愿啊,撒手不管铺子的事,也是为了打造宝剑。 只是东家明明不会啊,不过小伙计不敢耽搁,让安容在铺子稍后,他去禀告老东家。 半盏茶的时间,老李铁匠一身单衣过来了,年逾五十,龙行虎步,一点颓色也不见。 见到安容,老李铁匠蹙了蹙眉头,说话很直白,「姑娘,老朽惭愧,还没有学会打造削铁如泥的匕首,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 安容笑了笑,一脸的胸有成竹,「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老李铁匠眼神一亮,他都说了不会,她却这般自信,看来她是知道怎么打造削铁如泥的匕首啊,忙请安容进内堂说话。 老李铁匠的儿子也在,还是他亲自给安容倒的茶,然后坐在下面,不吭一声,只是一双眼睛睁的很大,尤其是他的儿子,年仅十六岁的李开。 老李铁匠抑制不住激动,问安容,「姑娘有话还请直说,老朽打了一辈子铁,说话也习惯了直来直往。」 安容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手里有打造削铁如泥匕首的秘法,我也知道老铁匠重信守诺,只是我怕匕首之事,给我惹来杀身之祸,所以……」 老李铁匠思岑了两秒,就懂安容的意思了,当即站了起来,道,「姑娘且放心,要是真有打造削铁如泥匕首的秘法,我老铁匠关起门来自己打,若是真泄密了,老朽这条命就赔给姑娘了!」 他说完,李铁匠却站了起来,激动道,「姑娘莫听我爹胡说,我爹打了一辈子铁,最爱的就是打造锋利的兵器,他重信守诺,我却不忍他关起门来打一辈子兵器,打了毁,毁了打,不如那些兵器售卖出去,利润给姑娘七成如何?」 安容多看了李铁匠两眼,眸底闪过赞叹之色,随即轻笑,「李掌柜就不怕将来李家铁铺有七成是我的?」 李掌柜的一怔,心底越加的狂热,因为安容这么说表示同意了他的提议,忙笑道,「我想即便只有三成收入,也不会比现在的少,而且李家铁铺也会扬名。」 安容淡笑嫣然,「李掌柜够爽快。」 老掌柜的蹙眉头,神情凝重的看了眼李掌柜,「李家铁铺做到今天这样,已经举步艰难,若是让外人知道铺子能打造削铁如泥的匕首,只怕会给铺子带来灾祸,姑娘能护住铺子的周全?」 v第四十四章 京都达观显贵多,达观显贵的走狗就更多,经常仗势欺人,强取豪夺,老掌柜的是担心到时候被人惦记了,非但不能扬名,还连命都给丢了。 安容笑了笑道,「老掌柜的放心,我会给铺子找几个可靠的靠山,让李家铁铺做大。」 只要有利可图,找靠山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老掌柜的这才放心,安容从袖子里拿出来两张纸,递给老掌柜的,上面一张是匕首的图纸,老掌柜的叹了一声精致,下面一张看过后不说话了,带着疑惑看着安容。 安容笑道,「老掌柜的不信可以试试,三天之内,我要一套精致的匕首,就用这张图纸,还有七把一模一样的,这些不急,十天之内打造好就可以了。」 安容留下五百两银票,便带着丫鬟走了,老掌柜的拿着图纸不说话,李掌柜的拿着五百两银票不说话。 芍药肉疼五百两银子,那匕首也太贵了些吧? 带着丫鬟在街上闲逛,给芍药和夏荷一人买了对耳环,然后买了些吃的,就回府了。 在马车上,安容看着夏荷道,「夏荷姐姐,李家铁铺的事就不要告诉祖母了。」 夏荷这会儿还在打鼓呢,四姑娘竟然还会打造削铁如泥的匕首秘法,难道是与药方子一块儿的? 不过想到药方子最后闹得把舅老爷都请了来,没办法,好东西大家都会抢着要,四姑娘藏着点也无可厚非,今儿能把她带出来,是信任她,夏荷心中感动。 「四姑娘给世子爷打造匕首做礼物,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夏荷笑道。 安容笑了笑,心里在琢磨能不能打造成功,若是成功了,她该找谁做铁铺的靠山? 以前清颜有萧湛保护,萧湛身后有萧国公,有靖北侯,有定亲王妃,还他自己的亲爹永宁侯,敢惹他的人不多,除了那些不怕死和找死的。 难道她要去找萧湛? 安容猛摇头,把这想法打消,开玩笑,她脸皮还没有厚到这地步,还是找弋阳郡主吧…… 回到侯府,还未进门,就听到一件大事,一件意料之中的大事:沈安孝被雪团咬了。 下人说的吓人,其实也没咬到,毕竟冬日里穿着厚厚的棉袄,想咬到还真不容易,就是雪团怒急之下,朝沈安孝扑了过去,把沈安孝吓的够呛,据说差点吓晕。 大夫人疼沈安孝,成心的要把事情闹大,才说咬到了孝哥儿,这不还要活活打死雪团,好平复孝哥儿受了惊吓的心肝。 老太太没允许,这要是寻常的狗,别说咬了,就是朝孝哥儿吼几嗓子,她都早叫人把它打死了,问题是这狗是安容的,还是靖北侯夫人特地送来的赔罪礼,不能等闲视之。 安容进屋的时候,沈安玉就抱怨道,「四姐姐,你跑哪儿玩去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安容看了眼在大夫人怀里哭的很伤心的沈安孝,满脸的同情,扭头看着沈安玉,责怪道,「五妹妹,我一而再叮嘱你雪团再可爱也是一条狗,逼急了它会咬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看把孝哥儿给吓的,要不是雪团是靖北侯夫人送的,我都想把它炖了给孝哥儿压惊。」 沈安玉哏着脸色,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她还没发难呢,就被她给数落了,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只在心里骂:那条死狗! 安容说完,就上前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又给大夫人见了礼,才坐到老太太身边道,「祖母,雪团呢?」 孙妈妈忙道,「用笼子关着呢,老太太怕它咬人,想送回靖北侯府去。」 安容不舍的道,「今儿才送来的,就在府里咬了人,送回去靖北侯夫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呢,而且雪团很乖,也不知道孝哥儿怎么着雪团了,它要咬人?」 安容回头看着沈安孝,「孝哥儿是不是打雪团了?」 孝哥儿现在讨厌极了那条狗,双眼通红道,「谁叫它吼我,我就拿鞭子打了它一下!」 老太太冷着脸,不好数落年纪小的孝哥儿,只好骂大夫人了,「你是怎么管教他的,三岁也不小了,从他四姐姐那里要了雪团去,也不好好的养着,用鞭子打,他哪来的鞭子?!」 大夫人心疼儿子呢,见老太太非但不关心,还骂孝哥儿,脸色也差了,「一条狗打了也就打了,难不成还要大鱼大肉的供起来?」 她本来就不喜欢靖北侯送雪团给安容,同皇后有一样的宠物,说出去,安容的身份都要高贵三分,偏安玉没有,这不是说明了安玉比不上安容吗?现在倒好,这条狗真是向天借胆敢咬安孝! 安容听了便道,「我听说皇后养雪柔就是用的大鱼大肉,有时候雪柔还嫌弃不吃呢,还好靖北侯夫人没有那么娇惯雪团,不然我可养不起它。」 言外之意,你还真猜对的,雪团和雪柔都是进贡的宠物,一样娇贵,雪柔是皇后的,要是被沈安孝这样对待,别说打死雪团了,谁挨板子还不一定呢。 大夫人脸色青红紫轮换了变,看安容的眼神凝了起来,带了丝寒意,却不敢再说不应该,难道她要指责皇后奢靡吗? 安容朝老太太撒娇,「祖母,我喜欢雪团,你让我带回去养着吧。」 老太太拍着安容的手,「祖母是怕雪团咬人,也罢,可得照顾仔细了,要是再发怒咬人,就送走。」 安容连连点头。 芍药拎着笼子跟在安容身后出了松鹤院,走了几步,沈安姒就跟了上来,笑问道,「方才四妹妹还没说,你出府做什么去了呢。」 安容回头看着她,笑道,「保密。」 沈安姒愣了一下,作势要打安容,「我还以为你要说呢,最后竟然只有保密两个字,咱们姐妹之间还藏着掖着?」 安容呲笑一声,「我也没见三姐姐你对我掏心掏肺啊,好了好了,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我是出府给大哥准备礼物去了,我可不想跟去年似地,大哥还没过生辰,就知道我送他的礼物是什么了,一群嘴上没把门的,我可不信你们。」 沈安姒脸色一红,「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不是给你赔过不是了吗,我也没给大哥准备礼物呢,你给大哥准备的什么?」 安容翻白眼,「别想从我这里套话,我才不告诉你呢,我先回玲珑苑了。」 沈安姒倒也没有怀疑安容是骗她的,夏荷也跟去了,她说的也是准备礼物。 在玲珑苑门口,遇到送帖子回来的海棠,海棠福身道,「四姑娘,顾大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身子不适,明儿没法来府里,她要先赴弋阳郡主的约,才能来见你,哪一天不确定。」 海棠想到顾家主母,脸上都带着鄙夷之色,一个小妾扶了正,就是上不了台面,姑娘邀请的是大姑娘,她却说要让二姑娘来赴约,她当时就给回绝了,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来。 大姑娘不来,她二姑娘还来做什么? 安容很无语,清颜的日子过的是不是也太凄惨了些,竟然摔跤了? 迈步进屋,就见到白芷抱着一堆账册出来,安容问道,「阮妈妈账册对完了?」 白芷连连点头,「刚刚对完,这不怕老太太等着急了,让奴婢给送去呢。」 安容拿了本账册,翻了几页,就见到阮妈妈统计的数字,不由的冷笑一声。 欠她一千二百两银子,用二百两就想打发了她,真当她是傻子糊弄呢,「给老太太送去吧。」 v第四十五章 上了二楼,安容就把雪团放了出来,受了委屈的雪团围着安容撒欢,逗得安容直笑,吩咐秋菊给它准备好吃的。 秋菊和冬梅有些不大高兴,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姑娘出府没带着她们带着芍药了,再这样下去,她们的位置迟早要被芍药给代替了! 安容知道她们不高兴,除了冷笑根本没别的表情,心不向着她,还想着从她这里得好处,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安容很想把她们两个给贬了,可是她知道没有过错,大夫人不会同意的,只能由着她们。 接下来两天,安容每日请安之后,就是绣绣针线,看看书,每日玲珑阁都有人来玩,不过玲珑苑好玩的地方很多,有时候她们并不来玲珑阁。 这一天,安容正在二楼回廊上喂小九,小七自昨天飞走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正喂着呢,芍药上来凑到安容耳边嘀咕了两句,安容挑了挑眉头,把吃食给了秋菊,「你来喂。」 说完,便转了身,留下秋菊站在那里扭眉,有什么好隐瞒她的,不就是二老爷要帮三老爷谋官的事么,她站的那么近,听的很清楚好么! 安容带着芍药去了松鹤院,安容提醒过夏荷,要是说到三老爷谋军器监的事,让她留心点,及时告诉她。 她还以为老太太放弃了呢,没想到二老爷竟然答应帮忙。 安容迈步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到二老爷说话,二老爷的长的白净儒雅,比他爹更多了三分儒雅之气,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 等她近前的时候,是大夫人的反驳声,「有五六位大臣在保举各自的门生出任军器监,侯爷又不在,想要成功难度很大,而且一下子从公中拿三千两银子去疏通上下,是不是太多了些,三老爷三年的俸禄勉强够一半,若是开了这么个头,往后四老爷五老爷都这样要求,可就没理由不应了。」 大夫人不赞同,二老爷也不强求,平静的望着老太太道,「三千两银子不能再少了,三弟现在只是从四品官,而且任期未满,官升一级的难度很大,若不给足了好处,人家未必肯帮忙。」 两句话,安容就听明白了,二老爷不是很愿意帮忙,拿不到银子他是无能为力。 而大夫人的意思是,若是帮了三老爷,回头四老爷五老爷就不好不帮了,她知道老太太是极想三老爷回来,那就只能自己掏私房钱了。 老太太还在犹豫,这钱不是送了出去就一定能办的成事的,到时候人家肯定会把钱退回来,可是这钱能收吗? 到手的银子,也使了力,谁乐意还回去,到时候心里记恨,那可是得不偿失,一般情况都不会收,最后结交了情分,可这情分是送礼之人的,也就是二老爷的。 前世,安容想估计老太太是掏了三千两,最后依然是没有成事。 不过,三千两银子不算多,老太太拿的出来,便是有一半的希望,她也要试一试啊! 老太太拨弄着佛珠道,「这先例公中不好开,我也不为难你了,就拿一千两,另外两千两我自己……」 「祖母!」就在这时,安容一声轻唤打断了她。 老太太看着安容,「这时候快吃午饭了,你怎么来了?」 安容挨个的请过安后,道,「今儿我来陪祖母用饭,正好有话跟祖母说呢,我昨儿给外祖父送了信去,求他帮三叔呢。」 三老爷一听,眼前一亮,「如此一来,又多了三分把握。」 老太太听了也高兴,想着回头不管事成与不成,都该给亲家公送份礼去,可是安容却在抚额,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祖母,外祖父还没有给我回信呢,万一不帮忙怎么办,要不等明儿给了回信再说?毕竟三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万一没成功,往后三叔再想拿银子,四叔五叔我不知道,但是四婶五婶肯定会有意见。」 二老爷坐在那里喝茶,听着安容的话,抬眸看了她两眼,正色道,「要是平常送礼晚上三五天也没事,只是现在想要那位置的人多,要是答应帮了别人,就不好帮你三叔了。」 老太太又有了些犹豫,她倒不怀疑建安伯会不帮忙,只是这回的希望确实小太多了,要是任期到的话,花三千两打点一下,肯定能留在京都,只是不一定有实权。 三老爷的性子做不了闲官,他宁可去任上做个能拿主意的官。 这也是为什么老太太明知道希望渺茫,还宁愿试试的原因,她舍不得儿子离家太远啊。 老太太瞥头看着安容,眸底有了三分犹豫,想了想道,「先把钱预备下,也不差这半天时间。」 二老爷面上带笑,笑意黯冷,喝了两口茶,见没什么事了,便起身跟老太太告退。 安容则笑看着他,前世二老爷步步高升,明年升到从三品,还是个实职,估计就和这三千两有关系,先拿三千两做了人情,回头再送三千两,谋个从三品不是难事。 不管前世他是不是坏人,但是该三叔的那份就该是他的! 等大夫人走后,午饭就端了上来,老太太屏退了屋子里的丫鬟,只留下孙妈妈和夏荷伺候。 老太太看了看夏荷,又看了看安容,眉头一挑,「这么急忙赶来,是夏荷给你送的信?」 夏荷顿时有些慌了,安容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而是笑道,「祖母,你别怪夏荷姐姐,是我吩咐她的,若是您要给三叔求军器监的官,让她告诉我一声,安容想求弋阳郡主帮忙,你也知道弋阳郡主的性子,我若是求了她,再转过头去求别人,她肯定会恼我不信任她的本事了。」 老太太没有责怪安容,怎么说安容也是好心,给她夹菜道,「你和弋阳郡主玩的好,祖母知道,只是这么大的事,你跟弋阳郡主说了也没什么用。」 安容也给老太太夹菜,笑道,「祖母,弋阳郡主和我是好朋友呢,好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再说了,试试又不伤情分,大不了我再送她一套头饰就是了。」 老太太嗔了安容一眼,「所以你就往你外祖父的脸上抹黑了,亏得祖母还算了解你外祖父,不然都让你给骗了。」 建安伯很疼安容的,安容求什么,他要是能办到都会应,怎么会送了信去到现在都不回,就算办不成,举荐一下又不是什么难事。 安容脸红,眼神不敢看老太太,老太太没有责怪安容,她确实也在犹豫,多一天的考虑也好。 吃过午饭后,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安容就回了玲珑苑。 这个时辰距离她去李家铁铺正好三天。 安容拟了份合同,又写了封信,小心的夹好,还特地写了张请帖,放在一起交个芍药,低声吩咐道,「一会儿你去李家铁铺,看看匕首可打好了,若是匕首不错,就叫老李掌柜的在这张纸上签字盖章,一并送去给弋阳郡主,若是匕首没有打好,你就回来。」 芍药拿着信和请帖,跟安容保证道,「奴婢办事,姑娘放心。」 半个时辰后,芍药到了李家铁铺,老李掌柜的见到芍药,激动的都在打靶子,说话都在兴奋的颤抖,「秘法真的能成!」 芍药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不过她很得意,「那是当然的,我家姑娘的秘法从来都是鼎好的。」 老李掌柜的亲自用刀去劈木头,从上到下,直接破开,又用绣线掉下,直接一分为二。 用老李掌柜的话说就是:他这辈子打造的兵器无数,这般锋利的还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匕首,吹毛断发,削金断玉! 芍药在李家铁铺待了一刻钟,就坐上马车直奔瑞亲王府。 本来送请帖,只要送到门口就行了,但是这一回,芍药没给守卫,而是道,「我奉我家姑娘之命给弋阳郡主送东西来了,还请通传一声。」 守卫知道安容和弋阳郡主关系好,不敢耽搁,正要走呢,正好莫翌尘骑马过来,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好奇问道,「沈四姑娘给弋阳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v第四十六章 芍药听莫翌尘说话,脸红了红,把手里的东西送上,「见到世子爷正好,姑娘说这礼物给世子爷也行。」 莫翌尘愣了下,哭笑不得,还有这样送礼的? 「莫不是想借着送礼挑拨的我和弋阳内斗吧?」莫翌尘打趣道,给青石使了个眼神,青石便接了请帖和礼物。 芍药不敢抬头,脸通红的,替安容羞愧,福了福身子,赶紧跑了。 莫翌尘笑着迈步进了府,青石则对装饰的很好的锦盒兴趣盎然,「世子爷,你说四姑娘给郡主送了什么好东西呢,能给郡主也能给您呢?」 老实说,莫翌尘也很好奇,可是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啊,东西必须得当着她的面拆才成,不然回头不管东西少没少,他都会被剥削。 莫翌尘去了正屋,瑞亲王妃和弋阳郡主正在吃糕点,见他进来,忙把没吃完的糕点放下,笑的见牙不见眼,「大哥,你送我什么礼物啊?」 莫翌尘轻咳一声,给王妃请了安,才道,「这可不是大哥给你买的礼物,是沈四姑娘派丫鬟给你送来的,这不见了我,又分了我一半,你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弋阳郡主扭眉看着莫翌尘,「你是糊弄我的吧,哪有这样送礼的,见者有份?」 青石跟着一旁,替莫翌尘辩白道,「郡主,是真的,门口的护卫都可以作证,要不下次你问沈四姑娘也行啊。」 弋阳郡主更纳闷了,安容姐姐好好的怎么想起来送她东西了,还连大哥都有份,接了锦盒,就在小几上打开,入目的竟然是一张写了四个字的纸条:毛遂自荐。 把纸条一打开,弋阳郡主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好漂亮的匕首啊!」 瑞亲王妃眉头挑了挑,怎么会送匕首给弋阳,大家闺秀怎么能玩匕首呢? 莫翌尘看了看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有三把,大小不等,小的只有大半个手掌大,大的跟脚差不多大。 「原来是匕首,难怪也可以送我,」莫翌尘兴致不高,这样的匕首他有很多。 弋阳郡主兴趣也不大,「可是毛遂自荐是什么意思?」 莫翌尘也想不通,倒是瑞亲王妃笑了,「不是还有信吗,看看再说。」 弋阳郡主这才打开信封,看了两眼,又看了看匕首,眸底带着不信,「是不是开玩笑啊,这匕首削铁如泥?」 莫翌尘端茶的手差点没摔了,赶紧放下,拿了中等的匕首,朝着桌子就砍了下去。 四个角的桌子变成了五个角。 弋阳郡主有些惊讶,可女孩子对刀剑天生兴趣不大,而是幸灾乐祸的看着莫翌尘,「大哥,你惨了,这可是父王最喜欢的紫檀木桌子。」 莫翌尘俊脸微红,看着损坏的桌子,心底有了三分悔意,可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这匕首绝对能削铁如泥!」 弋阳郡主继续看信,又笑了,「大哥,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这匕首不是给我的,也不是给你的,是给父王的。」 莫翌尘在想,反正这张桌子也坏了,不如再砍一下试试,好选一把最好的,听了弋阳郡主的话,嘴角抽了一抽,「给父王的?」 瑞亲王妃也好奇了,弋阳郡主拿了信去给瑞亲王妃看,笑道,「安容姐姐用这三把匕首做敲门砖呢,告诉父王,她三叔能胜任军器监的职位。」 莫翌尘有些失望,这样的匕首京都根本找不到两把,父王一爱酒,第二爱的就是刀剑啊,若是相同大小的,他还能求一把,偏大小不一,父王肯定舍不得。 莫翌尘果断的把手里的匕首握紧了,叮嘱弋阳郡主道,「一会儿父王问起来,就说只有两把,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屏风外,传来一到醇厚的说话声,莫翌尘吓的赶紧站了起来,一脸的尴尬。 弋阳郡主差点笑疯了,下去揽着瑞亲王的胳膊道,「父王,我可是心向着你的,才不会跟大哥一起糊弄你呢。」 莫翌尘用眼神戳弋阳郡主,瑞亲王也没生气,坐下问道,「在说什么呢,都要糊弄我了?」 弋阳郡主献宝似地把另外两把匕首拿了过来,挨着瑞亲王坐下道,「父王,这是两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你看,大哥不信的试了试,把你最爱的桌子给弄坏了。」 瑞亲王看了看桌子,眸光闪了闪,拿了一把大的,拔起来,就感觉的一股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砍下去,桌子就两分了。 身后莫翌尘再给弋阳郡主使眼色,弋阳郡主比了个二字,莫翌尘连连点头,弋阳郡主又比了个三,结果惹回来一个大瞪眼。 弋阳郡主朝自己大哥皱了皱鼻子,然后对瑞亲王撒娇道,「父王,这是安容姐姐送我们的匕首呢,我和你还有大哥,一人一把。」 瑞亲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坐了回去,眼睛一直在匕首上打转,「既然是一人一把,怎么你大哥会说那话?」 弋阳郡主回头看着莫翌尘:大哥,谁叫你嘴快被父王逮了个正着。 瑞亲王妃拿他们几个没辙,把信纸递给瑞亲王,笑道,「你看看吧。」 瑞亲王看信,越看眉头越皱,弋阳郡主在一旁问瑞亲王妃,「母妃,你头还疼不疼?」 瑞亲王妃笑道,「多亏了沈四姑娘给柳大夫的方子,每日施针过后,头一日轻过一日。」 瑞亲王瞥头扫了两人一眼,失笑道,「行了,我又不是那么不知恩图报的人,在一旁敲什么边鼓,就是看在这个匕首的份上,这忙我也帮了,不过,这匕首可得……」 「父王真小气,」弋阳郡主咕噜道。 还有一人装耳聋,坐在那里把玩信封,忽然信封里掉下来两张纸,打开一看,忽然笑了。 莫翌尘咳了两声,才对着瑞亲王道,「父王,沈四姑娘送的礼物,可是明说了是给儿子和弋阳的,你要了匕首,别的东西可就没你的份了。」 瑞亲王不以为意,他有匕首就足够了,还有比匕首更好的东西? 可是见自己儿子双手把匕首送上,瑞亲王眉头一挑,「还有什么东西?」 莫翌尘扬了扬手里的纸,笑的很欢畅,「当然是好多这样的匕首了,不过都没父王你的份了。」 弋阳郡主瞪圆了眼珠子,「大哥,这样的匕首一把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好多把,安容姐姐哪来的?」 莫翌尘把信纸给了弋阳郡主,弋阳郡主看完,见瑞亲王伸了手,又给他了。 瑞亲王看过后,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儿子手里的纸,假咳一声,很是后悔,「行了,你要了就要了吧,至于弋阳……」 瑞亲王顿了顿,看着瑞亲王妃道,「一成半的股不好分,就给弋阳准备的陪嫁里,再多加一间铺子一个四进的庄子。」 瑞亲王妃愣了一下,也就是说儿子手里的东西至少是这个的两倍,「沈四姑娘这份礼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v第四十七章 瑞亲王端着茶,笑道,「确实不轻,都够我给她帮三四回忙了。」 能制造削铁如泥的匕首,这样的铺子生意想不好都不行,武安侯府四姑娘的出手还真不能小瞧了,这样的铺子竟然给了他一成半的股,便是半成也足够了。 莫翌尘看着匕首的眼神还是带着不舍,瑞亲王没好气的看着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喜欢,我跟你换。」 莫翌尘没说话,但俊雅的脸上坚定的写着否决。 把纸叠好,看着弋阳郡主道,「你不写封信告诉沈四姑娘一声?」 弋阳郡主看了看天色,扭了扭帕子道,「大哥,这会儿天色晚了,明儿再送不行么,父王要进宫也得明天啊!」 弋阳郡主嘴上说着,心里却腹诽道,有安容姐姐这样送礼的么,见面分一半,她就晾她一晚上,让她干着急,回头恼她了,她就说以为大哥会写,她办事可比大哥牢靠的多! 芍药回府时,安容已经在吃晚饭了,见了她迫不及待的问,「弋阳郡主怎么说?」 芍药低着头站在那里,「奴婢在瑞亲王府门口见到了瑞亲王世子,就把请帖给了他。」 安容听得一笑,瑞亲王世子输给她一个要求,以他的为人,肯定会帮忙的,便安心的吃饭,想着明天弋阳郡主就会给她口信了。 第二天,安容因熬夜绣针线,比往常晚起了小半个时辰,吃过早饭后,去给大夫人请安,结果人不在,安容只好去给老太太请安。 正屋内,老太太脸色有些难看,大夫人安慰她道,「左右不过半年时间,三老爷一家就回来了。」 安容迈步进去,茫然的看着老太太,不解的问,「祖母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看着安容,叹息道,「下回可不要胡乱说话干扰老太太做决定,今儿早上军器监皇上有了认命,不是你三叔。」 安容一脸惊叹,不可置信的脱口问道,「怎么可能会不是三叔?」 安容反应太过激烈,大夫人看了她一眼,眉头蹙了蹙,道,「你二叔早朝回来禀告你祖母的,还能骗她不成,就凭你二叔一人之力,怎么可能说服皇上认命你三叔?」 安容还是不信,怎么可能呢,难道昨儿瑞亲王没有回府,不然弋阳郡主不会不帮忙的啊! 正猜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外面就有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福身禀告,「四姑娘,弋阳郡主给你送了信来。」 安容忙接了信,打开一看,眉头更扭,回头看着老太太,把信纸往她跟前递,「祖母,弋阳郡主说瑞亲王答应帮三叔的啊,你看。」 老太太接了信纸一看,心头也疑惑了,「瑞亲王说话一言九鼎,既是答应了,就不会食言而肥,他说一句比旁人十句也管用,难道他今天没有上朝?」 老太太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忙吩咐红袖道,「你去问下二老爷,瑞亲王是不是没有去早朝。」 红袖去了没一刻钟就回来了,跑着回来的,气喘吁吁道,「瑞,瑞亲王确实没有去上朝。」 安容很头疼,苦着张脸看着老太太,姣好的面容上满是自责。 老太太眸光落到信纸上,叹息道,「是你三叔自己没那个福气,祖母不怪你。」 安容很无奈,怎么就那么巧了呢? 怕老太太伤心,安容就陪着她说话,后来沈安溪也来了,老太太又是一番感慨。 虽然事情没有办成,不过安容能说服瑞亲王帮忙,这已经是太大的脸面了,沈安溪朝安容道谢,安容一脸羞愧,「我实在没料到瑞亲王会没去上朝,偏就今儿军器监有了任命。」 沈安溪摇头笑道,「没事,爹爹半年后也就回京了,到时候留在京都应该不是难事。」 正说着,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老太太,大喜啊!」 是福总管的声音,他一路跑过来,满头是汗,老太太疑惑的看着他,「哪来的大喜?」 福总管连连点头,「老太太,是大喜,宫里派了人传话来,皇上认命三老爷为蕲州都指挥佥事,从三品的官呢。」 老太太听得一怔,还没来得及高兴,福总管喘息了一口气道,「还有侯爷,皇上任命他为兵部侍郎!」 孙妈妈听得一乐,长满褶子的脸上绽出花来,「老太太,您可得好好打赏我们,三老爷官升两级,侯爷升了一级,这可是双喜临门啊!蕲州离京都不远,坐马车五六天也就到京都了,骑马更快,都指挥佥事手里有实权,也能让三老爷一展抱负,可是比军器监还要好呢。」 老太太已经高兴的合不拢嘴了,没有什么比失望之后得到更好的更让人欣喜了,「赏,全府上下赏三个月的月钱!」 屋子里的丫鬟赶紧上来道贺,谢赏。 福总管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会儿侯爷和三老爷都不在京都,任命状侯爷的等侯爷回来再领,三老爷的宫里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了,得了委任,三老爷交接完手里的事,肯定即刻启程,要不了一个月就回京了。」 老太太笑着点头,紧紧的握着安容的手,能让朝廷一次升了侯爷和三老爷的官,除了是瑞亲王帮忙还能有谁? 沈安溪高兴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蕲州不远,娘住在京都也行,或者陪着爹爹住着,偶尔回来住上十几天也行,她也可以去蕲州陪他们。 这么大的消息,大夫人和二老爷二太太都听说了,第一时间来了松鹤院,看着安容的眼神很不对劲,「瑞亲王为人正直,很少举荐人,今天帮侯爷和三老爷这么大的忙,可不是小小的情面,安容,你送瑞亲王什么了?」 老太太是被高兴冲昏了头脑了,这么大的恩情可不是弋阳郡主能说服的了瑞亲王的,不由得也看了安容,「如实告诉祖母。」 安容一脸纠结,她做的是好事,怎么像是审问犯人似地看着她,就算不相信她,也该相信瑞亲王吧? 安容一脸不以为然,你们太小题大做了的表情,云清风淡的道,「就三把匕首,那天给大哥准备礼物的时候,顺带给弋阳郡主也打了一套,不信你问夏荷。」 老太太看着夏荷,夏荷点点头,「是三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四姑娘付了五百两的定钱。」 老太太倒抽了一口气,一般定钱最多只付两成,「你哪来那么多钱?」 「不是很多,」安容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我不是看祖母心急,六妹妹一人呆着闷吗,我能帮的上忙就帮,大不了等三叔回来,让他送我一千两银子买头饰好了。」 那样,我还挣了五百两。 大夫人根本就不信,刨根问底道,「区区三把匕首就让瑞亲王这么帮你了?」 「当然不是了,」安容看了她一眼,低头道,「跟救治六妹妹一样,我还告诉了柳大夫怎么救治瑞亲王妃,瑞亲王妃帮忙说服瑞亲王,三叔回京肯定有希望,只是我才帮了瑞亲王妃,就求她帮忙,好像我是有目的的救她似地,所以我就打了三把匕首送给弋阳郡主,只是没想到端亲王连爹爹都帮了。」 老太太听得眼底有泪,摸着安容的脑袋夸她做得对,「原本就打算花三千两给你三叔疏通用,那钱就给你留着将来压箱底。」 安容脸红道,「没用到三千两。」 老太太愈加觉得安容可人疼,「真是个傻孩子,你对端王妃的恩情,用了这一回,下回再有困难,可就张不了口了,你三叔和你爹加起来官升三级,岂是三千两银子能办的到的?」 三千两就这样落到了安容的口袋里。 v第四十八章 除了这些之外,老太太还赏赐了安容两套头饰,八匹绫罗绸缎。 羡慕妒忌的大家眼睛都红了,一个劲的缠着老太太也要赏赐,老太太今儿高兴,吩咐绣衣房给她们一人做两套衣裳。 沈安芙拉着安容道,「四姐姐,你也帮我爹官升一级吧?」 安容正在把玩头饰呢,听了她的话,头也不抬道,「求瑞亲王帮忙肯定不行了,别人我又不认识,回头我看看能不能再救个王妃,到时候再帮二叔升官了,你别着急,我要是能帮,我肯定帮啊。」 老太太听得直笑,戳着安容的脑袋,笑道,「连祖母都好奇你那医书上都写了些什么了,谁都能帮。」 安容抬眸看了老太太一眼,咧嘴笑道,「给祖母看了也没用,人家病了,你还出府去给人看病么?祖母成神医了,回头柳大夫不是饿死就是要来拜你为师。」 这回连孙妈妈和红绸她们都捂嘴笑了。 大夫人坐在那里,眸光轻闪,不知所思。 安容满载而归,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好似初升的太阳一样明媚璀璨,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看着安容带着两个丫鬟捧着一堆赏赐离开,沈安玉扭紧了绣帕,眸底微寒。 沈安姒看了她一眼,眸底勾起一抹笑意,叹息道,「这些日子四妹妹的变化太大了,把祖母哄的高高兴兴的,以前好东西怎么也有我们一份,如今全搬进了玲珑阁,四妹妹也不像以前那样大方了,八匹绸缎,足够做几十套衣裳了,都不愿意送我们一套了。」 沈安玉瞥了沈安姒一眼,冷笑道,「不就几套衣裳,她不送,你就没衣裳穿了不成,娘短你份例了?」 沈安姒面带羞赫,急急忙的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觉得四妹妹待我们没有以前那么亲厚了,以前得了好东西,她最喜欢的就是与我们一起分享,可你看那医书,她就藏的死死的,我们求了她多少次,想看一眼都不行。」 沈安玉脸色冷沉,重重一哼,迈着步子就走了。 身后,沈安姒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来,转瞬即逝。 沈安芙侧过脸,嘴角也有了笑意,她这三妹妹性子活乏,不失沉稳,为人心计又深,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蝎子,危险、狠毒。 有她时不时的在四妹妹和五妹妹之间挑拨两句,五妹妹的嫉妒心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迟早会有失控的一天。 安容走在前面,心情很好的她,走路好似扶风弱柳。 芍药见了,满是羡慕道,「姑娘的腰肢最美了,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老太太赏了这么多绸缎,一会儿奴婢叫绣衣房来给姑娘量身。」 安容摘下一片树叶,头也不回道,「衣裳就先不做了,新作的冬衣还有六套是新的,穿不完,来年身量长了,搁在那里浪费。」 说完,感慨了一番,「还有七日大哥就过生辰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难道我要去琼山书院寻他吗?」 秋菊听了便道,「过生辰这么大的事,世子爷肯定会告假回来的。」 芍药却摇头,「奴婢觉得不会,世子爷求学都两年了,每回都是放假了才回来,无一例外,去年不是提前给世子爷过生辰的么?」 秋菊想想还真是,笑道,「估计世子爷也不乐意在府里过生辰,书院里那么多的同窗好友,在一起吃吃喝喝多自在啊,左右府里的姑娘们也不会少了给世子爷的贺礼。」 有说有笑的进了玲珑苑。 冬梅正在给大家发赏钱,冬儿小心的把银子装荷包里,笑的如花灿烂。 夏儿过来推了她一下,笑道,「今儿你过生辰,又得了老太太的赏赐,一会儿咱们去后门买朵珠花吧?」 春儿也过来道,「我也要买一朵珠花,我的珠花都破了。」 秋儿有些胆小道,「可是没有主子的允许,擅自出府,被逮到是要挨板子的,没准儿还会被卖了呢。」 冬梅笑看着几个小丫鬟,乐的卖她们个人情道,「今儿侯爷和三老爷都加官进爵了,老太太高兴,你们就在后门买珠花,不会被骂的。」 安容见丫鬟们这么高兴,心情更是好,看着冬儿,「你今天过生辰?」 冬儿连连点头,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煞是可爱,「今儿奴婢满十三岁了。」 安容从荷包里拿了二两银子,丢给了她,笑道,「给自己挑对耳坠,剩下的银子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人买朵珠花,放你们半天假,出去玩吧。」 冬儿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连道谢。 其他丫鬟羡慕的看着冬儿,珠花最贵的也才五十文钱,她至少能给自己买一两银子的耳坠,她这生辰过的也太幸福了吧? 这些丫鬟一个月也就两天假,今儿不但得了赏钱,还有四姑娘赏的珠花,还额外放了半天的假,一群丫鬟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要去哪儿玩。 安容放了玲珑苑上下的假,身边就没人伺候了,谁留下来伺候她是个大问题,没人愿意单独一个人出去逛街。 海棠性子最沉稳,笑道,「我就不出去了,留下来伺候姑娘,不过珠花可得给我留一朵最美的。」 芍药一脸你最好的表情,「放心放心,我帮你挑,回头两朵,谁便你拿。」 秋菊和冬梅则道,「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海棠笑着点头,一群丫鬟你拥着我,我拥着你出去了,恨不得府里天天有喜事。 玲珑苑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丫鬟婆子,这事难免惊动老太太。 孙妈妈笑着端茶上前道,「玲珑苑的丫鬟恨不得府里天天有这样的好事呢。」 老太太接了茶,脸上的笑就没淡过,「这样的好事,一两年能碰上一次,我就能含笑九泉了,哪敢奢望天天,既然玲珑苑都放了半天假,告诉大夫人一声,明儿府里上下都放一天假,让大家好好高兴高兴。」 孙妈妈不赞同道,「侯爷和三老爷升官这么大的事,知道的人肯定会上门道贺,这时候让丫鬟出去,到时候怕招呼不过来。」 老太太温和的用茶盏盖拨弄茶水,「我知道明儿道贺的人多,只是侯爷和三老爷都不在,那些道贺的人还是先不见的好,倒是瑞亲王府,送了咱们这么大一好处,这谢礼该送些什么好?」 孙妈妈思岑了一下,就笑了,「奴婢可想不出来送什么,四姑娘送给瑞亲王的是削铁如泥的匕首,那是送到瑞亲王心坎里去了,咱们要送,只能投其所好送酒了,可是瑞亲王有什么酒没喝过?」 老太太也是为这事犯愁呢,「只能先给弋阳郡主送份礼物了,至于瑞亲王那儿,等侯爷回来了,让他拿主意。」 海棠把绸缎放箱子搁好,出来时,安容正一边吃糕点,一边翻书。 翻书的速度极快,她才走了几步路,就见她翻了四五页了。 海棠有一丝犹豫,最后还是从腰间拿了个小竹筒,趁着安容翻书的空档,放了上去。 安容看了看小竹筒,瞥头看着海棠,「这是什么?」 v第四十九章 「小七飞回来了,脚上绑着小竹筒,奴婢就给取了下来,」海棠回道。 她之所以没有出去玩,就是因为这小竹筒,感觉放在身上不安全,万一丢了怎么办,可是当着那么多的丫鬟,她又不敢拿出来。 与人书信来往,往严重了说可是私相授受的事,与四姑娘清誉有碍,可她又怕耽误了什么事。 现在四下无人,她胆子也大了不少。 安容把小竹筒里的信拿出来,看了两眼,眉头陇紧。 只见信上写着: 今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二,五五数之三,七七数之四,问物几何?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解出此题,《秋窗易读图》就是你的。 安容先是一愣,又瞬间惊喜,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乐的她差点没跳起来。 《秋窗易读图》乃是前朝名师柳山居士所画,相传他流传于世的名画只有三幅! 她记得前世这幅图在周太傅的手中,他视若珍宝,最后被他的孙子周少易偷偷拿出去送了人,据说差点把老太傅气的中风。 周太傅何许人啊,琼山学院上上任院长,国子监祭酒是他门生的门生! 周太傅三年前就致仕归隐田园了,据说就住在琼山书院后面的竹林中,每日抚琴弄曲,品茶作诗。 竟然只要她解出来一道题,这幅画就送给她了? 安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她不是在做梦! 海棠睁大双眼看着安容,「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安容赶紧下了小榻,穿着鞋子去了书房。 这么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她不接着她傻啊,只是没想到她救的鸽子竟然是周太傅的。 安容提笔在纸条背面写道: 三人同行七十稀, 五树梅花甘一枝, 七子团圆正月半, 除百零五便得知。 写完后,小心翼翼的叠好,然后绑在小七的腿上,放飞了它。 放飞完了,安容又后悔了,忘记问是不是去琼山书院取画了。 一刻钟后,小七脚腕上的信筒被取下,有古泉声传来,「这周太傅真是个妙人,一边写了问题,一边又把解题法子写上,这是耍我们玩呢?直接把画给我们不就好了?」 另一只伸过来,看了看纸条后,眼神微凝,随即嘴角划过一抹淡笑,「把纸条再送出去。」 一个时辰后,海棠又拿了张纸条过来。 安容还以为是同意了,谁想纸条上写着: 小子才思敏捷,堪当大才,老朽还有一疑。 归龙山高几许?如何丈量? 安容看着信纸很无语,老太傅是不是闲的发慌了,竟然对山高有兴趣,山多高跟他有关系么?吃饱了闲的慌,没事可以爬爬山,别出怪题为难人啊! 可刚刚好,她的确知道怎么丈量。 提笔写道: 正午时分,人影同长。 然后绑在竹筒里,放飞了出去。 一刻钟后,有惊呼声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军师,太厉害了吧?」 「小七认识的,」男子盯着树荫缓缓低笑。 安容站在阁楼上,望眼欲穿,可惜直到夕阳西下,小七都没有回来。 怅然若失啊! 她可不可以不要画,只求大哥能拜他为师? 傍晚的时候,出去玩耍的丫鬟婆子都回来了,头上都带着珠花,笑容满面。 秋菊手里还拿着风筝,进来时,安容有一阵的神情恍惚。 心,疼痛弥漫。 秋菊没有发觉,径直把风筝递了上去,「姑娘看是不是与之前的一般无二?」 安容搭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攒紧,眼睛闭上,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撕毁了它,若不是这只风筝,她不会认识苏君泽,她想毁了它,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这么反常,它只是一只风筝而已,没有多余的意义,「放箱子里收好,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拿出来!」 秋菊笑着应了,她以为安容是喜欢风筝,好东西当然要放在箱子底下收着了。 只有海棠眸光轻闪,姑娘似乎厌恶了风筝? 正想着呢,忽然眼前多了两朵珠花。 海棠脸一热,回头就要打芍药,「叫你让我挑,一模一样的珠花,我还挑什么啊?」 v第五十章 两朵珠花都是蓝色的。 芍药左躲右闪,求饶道,「我知道错了,明儿府里放假,到时候咱们再出去买就是了。」 海棠还不知道明天还有假,高兴的合不拢嘴,「明天谁留下照顾姑娘?」 「你们两个都留下,」安容一锤定音。 秋菊、冬梅默然,姑娘怎么不留下她们,忙道,「今儿海棠就没有出去了,要不我们两个留下吧?」 安容笑了笑,道,「也行,回头我再给你们放一天补上。」 第二天侯府的丫鬟一波一波的出去玩,每个院子只留下几个丫鬟伺候,安容则拿着绣篓子去了松鹤院,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在暖和里绣针线,就连午饭都在那里用的。 吃过午饭,老太太休息会儿,几个姐妹就在暖阁里玩。 夏荷打了帘子进来,笑道,「四姑娘,弋阳郡主给你送了信来。」 安容伸手去接,结果沈安玉快她一步,把信抢了过去,转过身子就把信拆开了。 安容的脸沉了下去。 忍着没有发作。 沈安玉念道,「安容姐姐,你送的东西被大哥和父王刮分了,下次有好东西,务必偷偷的送我,父王办事不利,我帮你瞪了他好几眼,父王答应有机会就帮你三叔回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昨天我宴请了顾家大姑娘,她确实和传闻的很不一样,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认错了人,那些诗她看过后,惊叹不已,还说要我誊抄一遍送给她,你老实交代,那些诗从何而来?速回。」 沈安芙听完,看着安容,问道,「什么诗?」 沈安玉一脸失望的看着安容,「我还以为写了什么呢。」 安容一把将信从她手里抢了回去,冷看着她,「五妹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沈安玉脸一阵红一阵白,沈安姒过来劝安容道,「不就看了一封信吗,姐妹之间玩闹,你怎么生气了?」 安容把信捏紧,幸好没有写李家铁铺的事,不然还有的闹,「我生错气了吗?这是弋阳郡主写给我的信,我还没看,你们倒先看上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回头你们再说漏了嘴,叫弋阳郡主知道她跟我分享的秘密,从我这里闹的人尽皆知了,你们一句姐妹间玩闹就过去了,我怎么对弋阳郡主解释?要是你们会大方的把别人写给你们的信给我看,我给五妹妹道歉!」 沈安姒脸也难看了,沈安玉咬着唇瓣,狠狠的剜了安容一眼,跺着脚走了。 沈安姒忙追了出去,劝道,「五妹妹,你别气坏了身子,四妹妹帮了六妹妹,又帮了爹爹和三叔,在祖母心里的地位岂是我们可以比的,她也不担心做不了诗词惹祖母生气了……」 沈安玉气的眼睛都红了,整个侯府还没人敢那么数落她,她沈安玉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娘捧着她,她算哪门子葱,现在得了祖母的宠爱,就敢蹬鼻子上脸了,祖母年纪大了,就不信能护着她一辈子! 沈安玉眸底闪过阴狠之色。 沈安溪担忧的看着安容,她也知道五姐姐做的不对,甚至有些过分了,可是内院还是把持在大伯母的手里,四姐姐激怒五姐姐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沈安溪有些愧疚,若不是为了帮她爹,四姐姐五姐姐也不会闹成这样。 安容骂完,根本没事人一样,个个当她脾气好,想怎么玩怎么玩,今日敢抢她信看,明日就敢把信劫下来了,她受够了那些虚情假意的姐妹情,早点撕破脸皮更好,省的还要虚以委蛇。 给弋阳郡主写了回信,叫夏荷送到外院去,一般信上写了速回,都是由送信人一并带回去的。 吵了几句后,大家都没心情玩了,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老太太醒来时,孙妈妈便把暖阁里的事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听得眸底微沉,「安玉确实没了分寸,弋阳郡主写给安容的信她怎么能先看,也难怪安容生气了。」 孙妈妈知道老太太疼安容,笑道,「那信上写的,奴婢也听了两句,弋阳郡主和四姑娘的关系真好,都帮着四姑娘瞪瑞亲王了,还说瑞亲王办事不利,回头还会帮着三老爷回京呢。」 老太太听得高兴,扶着孙妈妈的手起来道,「得瑞亲王的许诺,回头三老爷要想在京都谋个职位,升正三品估计难,要还是从三品,不是什么难事,蕲州离京都不远,他得了空也能回来看我,不像现在,一去就是一年,我只要隔两三个月看到他一次,他就是去天边,我也随他。」 孙妈妈连连称是,笑道,「三品到二品可是个砍,本以为侯爷最起码也还要熬上五六年,没想到就这样迈了过去,京都还有谁家姑娘有四姑娘厉害旺家,老太太可得给她挑门好亲事才是。」 老太太又是高兴又是苦恼,这么好的孙女儿,都不想把她嫁出去了,「安容听话的时候乖巧顺和,拗起来是几头牛也拉不回来,索幸她还小,慢慢挑也来的急。」 安容回到玲珑阁,走在楼梯上,忽然见到楼梯上有朵珠花,秋菊捡起来看了看,道,「好像是阮妈妈的,之前我们出去的时候还没有呢,她不是出去玩了吗,什么时候回来了?」 安容看着珠花笑了笑,迈步上楼,先是去了内室一趟,看着早上放的绣篓子挪了位置,安容眸底的笑意更深了。 端了绣篓子去小榻,喝了杯茶,就开始绣针线。 等阮妈妈回来后,秋菊把珠花给她时,她的脸色变了一变,见安容绣针线没说话,心平复了下,笑道,「我年纪大了,戴珠花徒惹笑话,就送你了。」 秋菊很高兴,这珠花可不便宜呢,是在街上挑的,要一百文呢。 冬梅吃醋道,「阮妈妈偏疼秋菊,我也瞧见了珠花,怎么没我的份啊?」 阮妈妈笑道,「我那还有一朵新的,一会儿拿给你。」 这一天,安容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带着丫鬟去给大夫人请安。 沈安玉也在大夫人的屋子里,正缠着她道,「娘,你就让我下帖子请几个好玩伴来府里玩吧?」 「不行,」大夫人很坚定的回绝沈安玉,「要想娘同意,就给你四姐姐道歉,往后再也不许抢她信看了。」 今天已经是安容和沈安玉吵架过后的第四天,两人你不和我说话,我也不和你说话,几乎就没碰上面。 沈安玉是在等安容给她赔礼道歉。 安容则是懒得搭理她。 沈安玉撅着嘴,很委屈的看着大夫人,都带了丝哭腔,「娘,我不过就是和她闹着玩的,谁叫她那么小气了,这么小气的人,不和我说话就不和我说话,我还不乐意听呢。」 大夫人嗔着沈安玉道,「玩闹也该有点分寸,怎么能失了规矩呢,你四姐姐数落你,也是为了你好,再这样耍性子,娘要生气了。」 安容神态从容的迈步进去给大夫人请安。 沈安玉在欣赏青花瓷茶盏。 好像没听见安容请安一般。 大夫人脸色微僵,轻呵了一声,「安玉,听话!」 沈安玉这才乖乖的站起身来,给安容福身行礼,眼睛都没看安容一眼,「四姐姐,那日是我不对,不应该抢你的信,我给你赔不是,还请四姐姐你原谅我的莽撞。」 v第五十一章 安容看着沈安玉,眼角余光看的却是大夫人,只见她笑着,不过笑意很浅,像是蒙了一层冰。 安容嘴角的笑更灿烂,像是开在雪山之巅的莲花,美丽中透着寒冷,让人望而生畏。 方才她进来,大夫人说那番话,她要是乖顺听话,就该先说不责怪沈安玉了。 偏偏她没有。 让她们母子失了脸面。 安容扶起沈安玉,一点不见外的笑道,「我那日也是气极了,我知道五妹妹没有坏心,只是我和弋阳郡主无话不谈,有些话她连她大哥和母妃都没告诉,我要是闹得人尽皆知了,只怕弋阳郡主要跟我绝交了。」 大夫人见两人有说有笑了,脸色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往后安容你去瑞亲王府玩,把安玉也带上,她也是羡慕你和弋阳郡主关系好,等玩到一起了,就无话不谈了。」 安容笑着应下,心底却在冷笑,说到底还是要她给沈安玉铺路,得瑞亲王妃夸赞,将来沈安玉的亲事也会水涨船高吧? 沈安玉又回头看着大夫人,撒娇道,「娘,你看四姐姐也原谅我了,我可以下帖子请她们来玩了吧?」 大夫人点点头,沈安玉欣喜若狂。 两人出了沉香院,沈安玉就道,「四姐姐要不要把弋阳郡主也请来玩?」 安容摇摇头,「这几日不行,弋阳郡主说她身子不适,不便出门。」 「身子不适?」沈安玉微微眨眼,「那你怎么不去看她?」 安容笑了笑,一脸你怎么不懂呢的表情,沈安玉脸颊绯红,转了话题聊别的。 松鹤院里,沈安芙几个都在了,听到沈安玉说邀请姑娘们来玩,都积极的下帖子,只有安容兴致缺缺。 沈安溪以前身子不适,甚少出门,是以朋友很少,便和安容坐在那里陪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笑道,「安溪没什么朋友,往后身子好了,也该出去玩玩,安容怎么不去?」 安容扭了扭手里的帕子,凑到老太太身侧坐下,憋屈道,「我和四妹妹她们的朋友差不多,她们约了,我就不用约了。」 经常在一起玩的后果就是朋友一样,她没心没肺,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经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人给得罪了,那些人和沈安玉是真心朋友,和她不过是玩的还算可以罢了。 贴子很快就写好了,也让丫鬟送了出去。 沈安姒兴致勃勃道,「四妹妹,你之前送我们的酒,我们都留着,回头等她们来了,咱们一起喝,你可得多拿出来几瓶。」 「最多两瓶,」安容想了想道,「我给了大哥一半,回头给爹爹的比给大哥的少,爹爹该怪我了,还有,你们宴请她们是哪一天啊?」 沈安芙笑道,「是三天后。」 安容揪着张脸,一脸的不凑巧,「怎么是那一天啊,那一天正好是大哥的生辰,我给大哥定了礼物,要是大哥回来正好,不回来的话,我打算送琼山书院去呢。」 沈安玉呲笑一声,「琼山书院都是书生学子,你根本进不去,怎么把东西送给大哥?」 安容把玩着绣帕,一脸的你太小瞧我了,「我就在附近玩,花两个银子,不就把大哥叫出来了吗?大哥一年就一个生辰,我过生辰的时候,大哥送了我玉的九连环,我给摔了,我说了一定给大哥送一个最好的生辰礼物,我可不能食言。」 沈安溪也来了兴致了,「听说归龙山风景如画,景色宜人,要是四姐姐你去的话,把我也带上吧,我也想去看看,我还可以陪你在外面等大哥。」 沈安玉有些暗气,「那诗会怎么办?」 安容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不是有你们么,再说了,我也不太会作诗,那一天我不在玲珑阁,你们带人去玩可以,可千万别随便把我的书送人。」 拿她的书做人情,想想安容就肉疼。 沈安玉气的胸口起伏,忍着怒意去看沈安溪,「六妹妹,你真要陪四姐姐去归龙山?」 沈安溪点点头,「我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了,想去归龙山玩,你们给大哥的礼物,我们可以帮你们代送。」 安容就磨着老太太同意,老太太念他们兄妹情深,也就同意了,不过有个条件,把夏荷带上。 安容也提了个条件,「祖母,可不可以穿男装去?要是碰到有琼山书院的学生,我和六妹妹多不好意思啊?」 沈安玉哼笑道,「我看不如让大哥告假回来,六妹妹身子骨还没好全呢,哪容得了这么折腾啊?」 沈安溪脸红了红,安容则笑道,「叫大哥把归龙山一起带回来,咱们就在屋子里欣赏。」 沈安玉气的直扭帕子。 老太太拿安容没辙,「行了,就准许穿这么一次,除了你大哥,不许和外人说话,我会让福总管的孙儿七福也跟去,另外再带两个小厮,说一句,回来罚抄一篇女诫。」 安容苦着张脸,「一句抄一篇,祖母,要是碰到路上有人问路,我要不要回答啊,不回答太失礼,回答了我还不得抄的手抽筋啊?」 夏荷笑道,「四姑娘放心,有奴婢在呢。」 老太太则戳着安容的脑门,「归龙山你什么时候去过,还给人指路,你要把人指到哪里去?」 安容满脸窘红,一脸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哪有人那么不长眼觉得我对九龙山熟的表情。 沈安姒有些心动,想去归龙山玩,可是一想到穿男装,不能跟外人说一句话,她的想法就打消了。 沈安溪则看着安容道,「我没有男装。」 安容挺了挺背脊,笑的灿烂,「我记得大哥以前做了不少衣裳,有些都没穿过,一会儿你跟我去拿两套就是了。」 安容去琼山书院是要拿画的,不进书院怎么行呢,她又不会翻墙,要进书院必须是男的,她只能冒险了。 可是府里大夫人的眼线众多,要想瞒过去很难。 安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求老太太最好,虽然女扮男装有违礼教,可是说白了,就没什么大碍,毕竟是去给大哥送生辰礼物。 安容知道会被派了丫鬟跟着,红袖红绸是大丫鬟,老太太离不了她们,夏荷是二等丫鬟,跟她也熟,说的上话,另外会派个小厮,肯定是老太太信的过的人。 安容有绝对的把握能说服他们两个,再加上沈安溪,跟她更是一条心。 至于沈安玉几个,一边是诗会,一边是穿了男装,这也束缚那也束缚,肯定不会跟去的。 看着安容拉着沈安溪兴致勃勃的去挑男装,沈安玉举办诗会的心情都淡了不少,恨不得把帖子追回来才好! v第五十二章 沈安姒几个也出来了,犹豫道,「不如我们把诗会延迟两天吧?」 沈安芙看着她,勾唇笑道,「你也想穿男装去归龙山玩?要是祖母没派那么多人跟着我就去。」 沈安玉也抱怨道,「就没见过她那样傻的,偷偷的穿了男装去不就行了,还告诉祖母,要祖母同意,结果带了丫鬟又带小厮,还把六妹妹也带着,她是去游玩,不是去打劫!」 带这么多人,谁会怀疑安容此行真正的目的不是送礼,是去要东西? 沈安玉办诗会就是要安容在场,现在安容走了,她办这场诗会的意义也不大了,不过她没打算改主意,原本只打算让她在府里丢丢面子,好叫她知道没了她们帮助她寸步难行。 现在沈安玉有了犹豫,安容和沈安溪关系好,沈安溪肯定会帮她的,等出了府,可就没人帮她了! 沈安溪喜欢诗词,自然知道每人的词风不同,抓了安容的手笑问,「四姐姐是忽然决定去归龙山的吧?」 安容讪笑一声,「还是你最懂我,我上回骂了五妹妹一句,她心底有气呢,你也看见二姐姐,三姐姐都围着她,肯定不会帮我,我只好躲一躲了。」 沈安溪笑了笑,「可惜大姐姐心情不好,这都好些天了,还闷在屋子里,不然可以叫大姐姐帮你,其实我也可以的……」 安容摆手轻笑,「我性子活乏,你的诗词多忧愁,我都读不惯,要从我嘴里蹦出这样的诗句来,一眼就被她们认出来了。」 安容哪会怕她们,前世她们做的诗,她都记得,算计她,还不知道谁算计谁呢。 去东梨苑挑了衣裳,就各自回去了。 安容抱着雪团玩,又去看小七和小九,眸底写满了犹豫,她是不是应该催催周太傅? 他一个当世大儒,总不好说话不算吧? 犹豫了半天,安容还是抱着雪团走了,万一激怒了周太傅,他真不给了怎么办。 才转身,楼道就有噔噔噔声传来,芍药上来道,「姑娘,打听清楚了,顾家大姑娘之所以不来赴约是因为被罚了禁足,要半个月才能出来,顾府好没礼貌,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也不差人告诉姑娘一声。」 安容扭眉,眸底不解,「她为什么被罚禁足?」 芍药左右瞄瞄,低声道,「听顾府下人说,顾家大姑娘好像有些疯怔,她居然要诛人家九族。」 说完,顿了顿道,「而且萧国公府和顾府的婚约好像解除了。」 安容听的愣在那里,「好好的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芍药眨了眨眼睛,姑娘这话说的好奇怪,都疯怔了不接除婚约还娶回家养着么。「之前也是口头婚约,没有正式定下,解除了也没什么。」 安容越来越不懂了。清颜怎么会说诛人家九族的话呢,她那么温和的性子。曾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亲族,怎么会张口诛九族呢? 肯定是她继母和庶妹污蔑的。 只是清颜被禁足了,要想见到她,只能半个月之后了。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安容起的很早,换了男装后,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风流倜傥。 她身侧还站着个小厮,正是芍药装扮的。 秋菊和冬梅看芍药笑的模样,笑道,「一会儿跟在四姑娘身后,可千万别傻笑,一眼就认出来是丫鬟了。」 芍药耸了耸鼻子,不笑道,「我就跟在夏荷姐姐身边,又不跟旁人说话,谁会发现我是丫鬟啊。我觉得姑娘你还是穿裙子带着面纱比较好,好歹还能说两句话。」 安容回头看着她,「你要是说一句话。回头就扫一天的落叶。」 秋菊和冬梅两个捂嘴笑,这会儿她们不羡慕芍药能跟出去玩了,她们还能出去逛街呢。 安容带着芍药两个去了松鹤院,老太太见安容进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孙女儿,忍不住笑道,「都认不出来了。」 孙妈妈也笑道,「瞧着跟世子爷还真的有三分相似呢。」 安容乖乖行礼。见沈安溪没来,努嘴道。「六妹妹可真磨蹭,还没来呢?」 「谁说我没来。我早到了,」一道声音从暖阁传来,如空谷莺啼。 安容瞥头望去,就见沈安溪迈步出来,一身天蓝色直辍,上面绣着祥云,真真是颜如宋玉,貌胜潘安。 「真俊朗!」安容夸赞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沈安溪脸红红的,轻瞪了安容一眼,「我刚知道大哥为什么不穿这身衣裳,原来是袖子处坏了一点,刚刚叫红袖姐姐帮我绣了朵梅花,你看。」 袖子上果然有一朵白梅。 安容赶紧赔礼,又检查了下自己的衣裳,没发现有破的,才拉着沈安溪给老太太行礼道,「祖母,我和六妹妹还要去拿礼物,就先走了。」 老太太点点头,叮嘱夏荷照看好她,不许被安容收买。 一路上,安容和沈安溪有说有笑,不少丫鬟婆子都知道老太太准许四姑娘和六姑娘穿着男装去归龙山找世子爷,给他送生辰礼物的事。 上了马车,就直奔李家铁铺。 本来安容没打算下车的,可是铺子伙计认得她的马车,恭谨的迎了上来,甚至把客人都丢在了一旁。 这个客人还不是别人,是靖北侯世子。 说的好好地,忽然小伙计就让他稍等了,说东家到了,他倒要看看东家是谁! 迈步走过去,正好见到安容掀开车帘,靖北侯世子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眼熟的人是谁,眸底大笑。 不怪他笑,任是谁见到一个女扮男装的贵家公子手里拿着香兰绣帕都会笑的。 笑的放肆了些,惊动了安容,安容一看是他,当即就没了好脸色,「有什么好笑的,也不怕笑岔气了。」 说着,把手里的绣帕一丢。 连轩的嘴角笑意戛然而止,脸黑的仿佛被人泼了墨水一般。 小伙计有些惊叹,新东家姑娘是武安侯府姑娘他知道,这位少爷刚刚自报家门说是靖北侯世子,东家竟然这样跟他说话,太厉害了! v第五十三章 安容下了马车,没理会连轩,问小伙计,「我定制的匕首做好了没有?」 小伙计很为难,瞥了连轩一眼,眼睛落到他手上。 连轩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很眼熟。 正是她定制的七把之中的一把。 连轩的态度很坚硬,这把匕首他要定了,安容不想跟他争执,「这是我给大哥的礼物,你就不能等新做的吗?」 连轩很羡慕沈安北,这妹妹对他也太好了吧,竟然送七把削铁如泥还贵气十足的匕首,一把就够了好么! 「送六把不行吗?」连轩问道。 他觉得六把和七把差别不大。 安容坚决的摇头,「不行,你要想要。回头去找我大哥要。」 连轩假咳了一声,去抢人家礼物的事他还真做不出来,只好给了小伙计。叮嘱他道,「一定要给我做个差不多的。上面刻字。」 小伙计拿了匕首,回去安放好,然后打包好,交给了芍药。 连轩的眼睛一直盯着包袱没挪过,安容瞧了好笑,低声吩咐了小伙计两句话。 小伙计点点头。 等安容走后,连轩也要走,却被小伙计叫住道。「四姑娘有东西给你。」 连轩一头雾水,随即又大喜过望,屁颠屁颠的跟着小伙计去了后院,结果人家交给他一张纸。 一腔热血冷了半边。 再一看是半成股,连轩的眼珠子没瞪出来,「给我的?」 老掌柜的连连点头,连轩有些犹豫,难道武安侯府还有人要升官? 一成半的股升了三级,半成股刚刚好一级。 结果就听老掌柜道,「有世子爷做李家铁铺的靠山。老朽就安心了。」 连轩失笑,原来是做靠山啊,有了瑞亲王府做靠山。要不要他无所谓,「以后有人找茬,就报我的名号。」 安容上了马车,锦盒就放在小几上,沈安溪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惊叹道,「好精致的匕首!」 之前送给瑞亲王的三把匕首是五百两银子,这七把是一千两,样式和送给瑞亲王的有些差别。 安容知道他哥有几个好兄弟。家世背景都不俗,这些人将来都是大哥仕途上的助手。送一模一样的匕首,也好让他们感情更加深厚一些。 归龙山离的比较远。在马车上颠簸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 马车在百米开外就停下了,站在车辕上,看着鼎立的门牌,琼山书院四个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这是太祖皇帝亲题的字,还有对联: 文运天开,奎壁联辉昭盛世 昌明圣教,玑衡重焕壮云衢 这只是琼山书院的第一道门。 安容和沈安溪下了马车,迈步上前。 身后跟着五个小厮,架势有些吓人,不过吓不住琼山书院守门的书童,恭谨有礼道,「不知两个少爷来是?」 安容笑的如沐春风,「今儿是家兄生辰,我是来给他送礼物的,小哥可否通传一声?」 书童一笑,「这个可以,不知道找谁?」 「沈安北,」安容回道。 书童让安容稍等,结果身后传来说话声,带着轻笑,「特地给安北送生辰礼物的,应该是他弟弟,我带他们进去吧。」 安容回头,就见到两个穿着一样的少年,年纪约莫十七,模样俊朗,神态温和,有股儒雅之气。 两人请安容进去,沈安溪拽着安容的衣袖,朝她摇头。 安容求之不得呢,带她们进去正好,免得一会儿还得说服大哥,「进去吧,别浪费了两位大哥的一番美意。」 说完,给两人作揖道谢。 两人笑了笑,很客气的跟安容交谈,请安容和沈安溪先行。 至于小厮么,就只许进去两个,当然是芍药和夏荷了。 书院里有专门会客的地方,其实书院有很多地方是可以去的,不过有些地方是绝对不许人去的,比如授课的地方,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琼山书院很严格,严格到即便你父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要见你一面,遇到先生授课,也得听他讲完才许告假回去。 安容对书院很好奇,问了很多,两位少年都高兴的回答。 一人叫刘白,一人叫赵升。 与沈安北是同窗,而且就住在他隔壁,经常在一起讨论文章,今天他过生辰的事,大家都知道。 因为沈安北在食堂包了一大桌请同窗的二十位学子吃饭。 这是书院不成文的规矩,谁过生辰谁请客。 来琼山书院求学的无非两种人,一种家境一般,才高八斗,一种家境殷实,才情不凡。 家境差的几乎没有,书院的伙食可是很好的,一般情况是大家吃的都一样,但是,如果你想吃好的,可以定制,就是提前打招呼,定下菜名,到时候来吃饭就可以了。 今天,沈安北定了三十四个菜,宴请同窗和好友。 v第五十四章 安容听那些菜名,眸光闪了闪,「你说一顿饭花了三百两银子?」 刘白点点头,「是三百两,怎么了?」 沈安溪不解道,「大哥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没有吗?」赵升扭眉,有些不信,「可是你大哥和人比试输了,愿赌服输了啊!」 安容眉头敛住,「不会是个沈祖琅比的吧?」 刘白一笑,「不算是他,是他的跟班。」 安容抚额,大哥怎么性子比她还急,一点都沉不住气,被人耍了吧,她倒不担心大哥没钱,大哥虽然没钱,可身上的玉佩都是价值不菲的,当掉就能抵账了,可问题是面子啊! 赵升带着安容和沈安溪去了膳堂,里面气氛很活跃。 足有五六十人围在里面,安容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人在说话。 「沈安北,亏得你还是堂堂武安侯世子,题目解不出来,三百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吗?」 赵升侧目看着安容,果然是沈安北的弟弟,对自家大哥没钱的困境都了如指掌。 只听那人继续道,「只要你认输,这钱沈大哥就付了!」 沈安北站在那里,怒气冲冲,身侧两人拉住他,「别急,时间还没到呢。」 安容迈步走过去,站在沈安北跟前,白皙的俊颜上写满了怒气,「大哥!我回去一定告诉祖母,你是来求学不是来和人比试的!」 沈安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想到自己被人逼迫,还被自家妹妹逮了个正着,脸一红,「你怎么来了?」 再一看,沈安溪也在,沈安北有些急了,这脸丢大了,「你偷偷跑出来的?」 沈安溪摇头,有些紧张道,「不是,是祖母让我们来的,今天大哥过生辰,特地来给你送礼物来了。」 一群人看人家兄弟叙旧,很不耐烦,「喂喂喂,叙旧一会儿再行不行?时间快到了。」 安容回头冷冷的看着他,「真啰嗦,你和我大哥比的就是这个?」 安容指着他身边的木板,上面是好多的方块,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一个。 那男子模样还真不赖,只是看着很欠揍,「对,就是这个!本少爷跟你大哥同一天过生日!」 这男子的身份家世比不上沈安北,但是点了三十四个菜,三百两,宴请大家,一起过生辰就有了对比,这不正好也有共同朋友,就故意抢人,说他小气。 两人昨天就开始争执,他用九宫格为难沈安北,沈安北解不出来,只好也定三百两的宴席。 但是今天,他听说沈安北昨天晚上研究了一宿,又重提九宫格,若是他赢了,这两桌他请了,若是输了,他那一桌沈安北付。 两人争执不下时,沈祖琅站了出来,说这顿饭他付,那人就要沈安北认输,沈安北怎么会认输呢? 最后大家都知道,沈安北既解不出九宫格,也拿不出来银子。 安容回头看了满脸涨红的沈安北一眼,轻摇了摇头,迈步朝木板走了过去,拿起笔沾了沾墨汁。 唰唰唰。 几乎不带思考的,就把九宫格填满了,然后很潇洒的把笔一扔,拍了拍手,吩咐芍药道,「小勺,把六百两的帐付了,今儿我大哥过生辰,宴请大家。」 随即又笑道,「各位我大哥的朋友,我大哥并非没有银子,只是我大哥身为武安侯爵位的继承人,身负家族大任,祖母怕他被钱教坏了,就紧着他的用度,想着琼山书院不缺吃喝,实在没想到我大哥在书院竟然成了个穷人,连区区六百两都拿不出来,惭愧。」 芍药愣了好半天,还是夏荷推了她一把才反应过来小勺喊的是她,麻溜的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数了六张搁桌子上。 沈安北傻眼了,看着九宫格在心里默数。 膳堂其他人,也都被安容这两下给震住了,做弟弟的这么豪爽,就因为他不用继承爵位,不怕被钱惯坏了,所以惯着他,大哥就穷养? 这武安侯府老太太还真是好奇怪。 大家很快就看完了九宫格,对安容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上来作揖。 上前来的,还有一人看着安容满面怔讶,安容清脆脆的喊了一声,「大表哥。」 江沐风一脸惭愧,他没能帮上表哥的忙,还要表妹从府里赶来助阵,实在惭愧,「上回你送我的股,我还没有道谢呢。」 「一家人,见外了不是,」安容轻笑道。 付了钱,膳堂的伙计就赶紧上菜,两桌六十八个菜,霎时间满堂飘香。 赵升拍着沈安北的肩膀,打趣道,「你这个世子爷做的还不如你弟弟来的潇洒呢,一掷千金,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安容也顺势坐了下去,沈安溪就坐在她身边,安容笑道,「我是弟弟,偶尔败家无所谓,若是大哥败家,侯府可就毁了。」 刘白则好奇,「那九宫格你是怎么解出来的?」 安容朝沈安北翻了个白眼,「九宫格的解法唯一,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第二种。」 这话什么意思? 安容笑道,「这九宫格我们兄弟以前常玩,也是大哥解出来的,他怕用以前的解法胜了,胜之不武,所以才到现在都没解出来吧,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时间太久忘记了。」 沈安北脸色涨红,他什么时候玩过九宫格了? 大家看沈安北的眼神愈加不同了,不少人都起来作揖,「佩服之至。」 沈安北盯着安容,用眼神叫她不许胡说。 安容把他拽下来,「作揖来作揖去不嫌烦啊,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对对,吃饭!」大家欣喜道,对沈安北有这么个豪迈的弟弟真是艳羡不已。 赵升则看着夏荷拎着的锦盒,笑道,「这么远送贺礼来,总不能偷偷拿回房间看吧,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沈安北回头看着夏荷,他认得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知道今儿的事会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耳根子都红了。 v第五十五章 夏荷跟在老太太身边,对老太太极为忠心,觉得安容今儿处事很好,没有辱没了武安侯府的名声,既然礼物拿来了,自然是要让大家看看,世子爷不是没钱,只是奢侈的并非在银钱上! 不等安容吩咐,夏荷就领着锦盒上前,放到沈安北身边。 沈安北解了花带,掀开锦盒,四下全是倒抽气声,「哇,好精美的匕首!」 沈安北喜欢极了,拿起一把,打开就感觉到一股锋利的气息,夏荷提醒道,「世子爷小心,这些都是削铁如泥的匕首,一不小心就容易伤着自己。」 「是不是吹牛啊?」 夏荷话音才落,就有一道质疑声传来。 安容回头,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带着挑衅的看着她,安容嘴角微微一笑。 伸手拿了一把,朝他走了过去,拔起刀来,直接放到他跟前,然后轻轻一吹,散在他肩上的头发落下去一缕。 足有二三十根,就那么断了。 沈寒川面色一怒,安容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牲畜无害的笑,「大哥上次回家说起过你,听说你够嚣张够跋扈还很有才,叫人心里佩服却很想踩你两脚,这么有性格的人,我喜欢,这把匕首送你了,我大哥这人有些笨嘴拙舌,没事多陪他练练口才。」 四下是倒抽气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就这样断了人家发虚?好吧,几根头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你大哥不对头啊,没事就互掐,你不帮着自己的大哥,反倒送这么珍贵的匕首于他,还没事陪着练练口才,这不是成心的让他和你大哥抬杠么?是亲弟弟吗? 沈寒川一脸不敢置信,这样的匕首就这样送他了? 可是匕首就在他跟前摆着,他回去了,不是耍他玩的! 沈安北有些肉疼,那是削铁如泥的匕首啊! 安容好笑的看着他,「大哥,匕首有一把就足够了,再多的也是摆设,你不是说你有一群好兄弟吗,明年开春就要离开学院了,这是最后一个在书院过的生辰了,祖母说要留点纪念,将来也好缅怀,我忘了你有几位好兄弟了,就准备了这么多,回头不够,你再告诉我,保证一模一样,却又独一无二。」 沈安北有些头疼,安容是要他在琼山书院一举成名吗,谁送这么奢侈的礼物啊? 不过他还真有几位好兄弟,沈安北拿了四把,丢了出去。 之前拦着沈安北,劝他别冲动的两人就在。 一个是董峰,一个是赵尧。 前者是安平侯府嫡次子,后者是定南伯嫡子。 前世安容玉他们有过几面之缘,她还记得两人在大哥灵堂前,眼眶通红的模样。 与此刻的喜上眉梢,乐不可支截然相反。 拿到匕首的都欣喜若狂,没拿到的都羡慕,可是他们有自知之明,他们跟沈安北的关系没那么好。 书院里也是成群结队的。 安容见他不知道最后一把给谁,直接拿了起来,丢给了对面的一个男子,那男子微微一怔,伸手接了。 「为什么给我?」那男子好奇的问。 安容轻轻一笑,「刚刚夹菜,你让了我。」 那男子嘴角一斜,很多人无言以对,就因为让了他一下,就得了把匕首? 安容当然不会说,状元郎,你骑马游街时很英俊很潇洒。 江沐风站起来看着安容,提醒安容道,「我怎么没有?」 安容无辜的看着他,「大表哥,你就别凑热闹了,这会儿送你了,回头你过生辰,我还得废脑筋。」 江沐风很伤心,亏得他白疼表妹了,就不知道他会羡慕么?他过生辰还要一个月多呢…… 夏荷把空盒子拿下去,大家继续吃喝,有不少人敬安容的酒,安容以不胜酒力为由推了,也没人为难她。 不过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股难以忽视的视线看着她,安容回头正好和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撞上。 是沈祖琅。 安容嘴角一勾。 饭吃到一半,就有小厮过来了,「听说九宫格解了,不知道是哪位解的?」 安容和沈安北转身看过去,就听到四周有人道,「我见过他,他是周太傅身边的小厮。」 安容嘴角一咧,忙拉着大哥站了起来,走过去道,「正好,我找周太傅有事。」 沈安北一头雾水的看着安容,「你找周太傅有什么事?」 大家见安容拽着沈安北走了,把沈安溪落下了,沈安溪要走,结果被人摁住了,「你快说,你二哥是不是想拜周太傅为师?」 有书生道,「我也这么觉得,你这二哥神仙一般的人物,是个性情中人,出手又豪爽,周太傅肯定会收他为徒。」 沈安溪坐在那里,满脸窘红,四姐姐怎么能扮男子扮的那么像呢,她出手阔绰她知道,可是胆子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不过有一点她更知道,「她不会拜周太傅为师的,她想学医。」 一群人都怔怔的望着沈安溪,「学医?」 沈安溪点点头,那些人纳闷了,「那他找周太傅什么事?」 沈安溪很委屈,「我也不知道。」 回头看着夏荷,夏荷更摇头,六姑娘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呢? 没办法,沈安溪只好代沈安北招呼大家,「大家先吃吧,不用等我大哥二哥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安容和沈安北跟着小厮七拐八拐的,总算是到了后山竹林。 环境清幽,雅致。 清风徐徐,竹叶飒飒作响,空气中有股竹叶清香。 v第五十六章 安容都想在这里隐居了。 周太傅一身青衣,正在喝茶,见小厮领着两个人进来,眉头挑了下,「你们都解开了九宫格?」 安容摇头,「不是,九宫格是我大哥解开的,我是来找太傅你拿东西的。」 周太傅一脸雾水,「什么东西?」 「《秋窗易读图》啊!」安容很气闷,这老太傅记性不大好。 小厮一愣,不悦道,「那幅图几日前太傅就送人了,也没说给你啊!」 安容鼓着腮帮子,愣愣的看着老太傅,「怎么会呢,那日太傅不是还飞鸽传书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回答了啊!」 周太傅上下扫视安容,捋着胡须大笑,「老夫还纳闷那字清秀有加,原来是小兄弟写的,不过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信并非是老夫写给小兄弟的。」 安容一张脸涨的发紫,略微思岑了下就明白了,不由得气的胸口起伏,牙齿磨的吱嘎响,「那只破鸽子,肯定是许久没见到小九,办差途中带着信去看小九,被丫鬟误以为信写给我的,我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呢!」 周太傅失笑,「小兄弟可是连累老夫没了《秋窗易读图》。」 好了,现在不仅画没了,听周太傅话里的意思还得她赔一幅了,安容抬眸看着他,委屈道,「我只能把鸽子拿来给太傅炖汤报仇了。」 沈安北压根就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见老太傅看安容的眼神带着欣赏,「小子才思敏捷,给老夫做关门弟子怎么样?」 宛容怔住。 沈安北满脸黑线。 他这妹妹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她平常应付爹爹都靠骗的,竟然入了周太傅的眼? 安容怎么能答应呢,要她真是个小子,这会儿早跪下了,可是她是大家闺秀啊! 小厮很生气,尤其是见安容眉间的犹豫,「多少人求着我家太傅收徒弟,太傅都不愿意呢,你竟然不愿意!」 周太傅也有些不快,好不容易看中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傲,竟然只要画不要人! 他还比不上那幅画了? 安容挠着额头,「我不是不想拜太傅为师,只是我不能拜,太傅要想收徒弟,我大哥可以啊!」 周太傅看了看沈安北,神态从容,举止也坦然,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是不是很合他的心意,可是他解除了九宫格,周太傅又有些犹豫。 不如再试上一题。 周太傅笑看着沈安北,「远看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倍,共灯三百八十一,请问尖头几盏灯?」 沈安北蹙眉沉思,见老太傅端茶喝,再一斜,安容悄悄给他比了个三字。 「三?」安容速度太快,沈安北压根没看清楚,脱口问道。 安容则反问,「是三吗?」 老太傅一口茶差点没呛死过去,这徒弟什么脑袋瓜啊,这么灵活,「拜师吧。」 沈安北还没回过神来,安容一脚踹了过去,他扑通一声跪下,懵懵懂懂的认了师父。 等扶起沈安北后,安容大松了一口气,只要行了拜师礼,师徒关系就算确定了,没法后悔的,大哥的算术得恶补才行。 安容很庆幸,她是重活了一世,后世这些问题很流行,不过那时候答案早被人算出来了,整理成书,她买了一本。 回头默写出来给大哥。 沈安北早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晕乎了,他没想过拜周太傅为师啊,高攀不起。 可是现在,周太傅是他师父了? 他有一个问题,「孙院长现在是我师兄了?」 周太傅轻点了下头,还在震撼徒弟的脑袋瓜子,「从明日起,每天下午来竹林跟我学习一个时辰。」 然后,就把安容和沈安北轰了出来。 等出了小院子,沈安北就望着安容了,「你怎么知道问题的答案的?」 安容把沈安北拉近一些,踮起脚尖道,「娘的陪嫁里有一本书,里面全是这些问题,不知道还找不找的到,我凭着记忆默写出来,过两日给你送来。」 沈安北一张嘴张大的都能塞进去一个鸭蛋了,半晌合上道,「要是让太傅知道了,会气晕的。」 「是你师父,太傅太傅的叫,不生分啊?」安容不以为然的笑道。 芍药有些晕乎乎的跟在后面,忽然一道身影闪过来,她哆嗦了一下,只见那人挡住了安容和沈安北的去路。 俊朗如辰,耀眼灿烂。 只是说话很欠抽,「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骗我祖父,胆子实在不小,封口费,一把匕首,不二价。」 安容看着周少易,这人前世就很欠抽,打劫都这么嚣张,可偏偏还就拿他没办法,安容把沈安北腰间的匕首取了下来,丢给他道,「给你。」 周少易把玩着匕首,转身便走,身后是安容的叮嘱声,「大哥,做了人家的师叔,可要好好帮着师父管教徒孙。」 周少易险些没摔趴下,心底闪过一抹庆幸,幸好这人不是祖父的关门弟子…… 周少易回头看着安容,阳光下的她,恣意的笑容,宛若繁花绽放,美的让人惊心动魄。 一个男人,长的这么美,笑起来叫人心肝乱颤。 周少易打了两个哆嗦。 周太傅收了沈安北做关门弟子的事,在安容离开时,已经传遍整个琼山书院了。 沈安北荣升成最幸福的大哥,有二弟挽救他于尴尬之中,还带来冲天的福运,助他拜了周太傅为师,他们怎么没有这样的好弟弟? 尤其是这个弟弟临走前,还留下五百两银子,千叮铃万嘱咐,缺钱就直接说,只是他穷而已,又不是侯府穷,自己丢面子是小,万不可丢了侯府的脸面,小心爹爹回来抽你,还有好好顺着太傅,别把他气着了,有什么事自己解决不了,就告诉他…… v第五十七章 到底谁是大哥,谁是弟弟? 不是,是妹妹。 沈安北摸了摸腰间,顿时苦恼,他的生辰的礼物,一件不留。 看着人家用匕首削木头跟切菜一样,两眼泛光。 可是渐渐的眼睛眯了起来,「你雕刻我弟弟做什么?」 那人抬眸,「这么好的弟弟,不该刻画出来供大家回去教育弟弟么,对了,你弟叫什么?」 「沈安…安……」 沈安北舌头打结。 「沈安安,有点像个女孩的名字,」那人麻溜的把名字刻上,吹了吹,然后站起身来,「你们快来看,我刻的怎么样?」 马车上,沈安溪靠着车身,鼓着腮帮子,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看着安容,竟然拽着大哥就跑了,把她落在了膳堂,那些书生把她当作男子,一会儿来敬酒,一会儿问问题,要不是江沐风帮着挡着,她肯定要露陷了,越想越委屈。 安容自知理亏,小意的挨过来,拽着她的袖子,真诚的认错道,「我这不是一时激动么,你也知道周太傅在朝廷上的地位,若是大哥能拜他为师,对咱们武安侯府来说可比爹爹和三叔官升官还有重要,我知道把你落下了不应该,可是你怎么会没有追上来,还好有大表哥在没出什么岔子,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就别怪我了好不好?」 沈安溪被摇的头晕,随即扑哧一声笑了,「我没有真怪你啦,今天你填九宫格的样子,要不是我知道你是我四姐姐,我肯定一颗芳心就丢你身上了。」 安容脸大红,仿佛蜿蜒的雪山被晚霞映照,美不胜收,呐呐声道,「我不是见不得大哥被人欺负么?」 沈安溪捂嘴轻笑,「以前也没少见四姐姐你掏钱,但是今天,绝对是最豪爽的一次,不但赢了对手,还大度的不跟他争执,直接掏了六百两宴请大家,这可不是一比小数目,便是大伯父估计也会犹豫一下吧?」 安容脸揪了起来,捂着心肝道,「六妹妹,你知道我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银子么?」 沈安溪带着狐疑看着安容,「多少?」 安容底下眼脸,「不到五十两了。」 沈安溪先是一怔,随即扑笑出声,「竟然还没我的银子多了?那你还给那么多给大哥?」 安容挠额头,脸色讪然中带着些惆怅,「装大方习惯了,大哥没钱才被人算计,我要是走了,他继续没钱,还不知道被人怎么笑话呢,还有他才拜了周太傅为师,这见面礼总要买吧,差了怎么拿的出手?」 沈安溪点点头,感慨道,「幸好咱们今儿穿的是男装,不然进不去书院,怎么帮大哥解困,大哥没钱请客的事要是传到祖母耳朵里,祖母肯定大怒,要是大伯父在家,他估计还要挨罚呢,我现在也羡慕大哥有个这么好的妹妹了。」 安容脸红的嗔她,「你才是我的好妹妹呢。」 一路上说说笑笑,马车就到了侯府门前。 福总管亲自迎上前来,满脸的笑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让安容有些受宠若惊,福总管可是老太爷的贴身小厮,就是她爹见了也得卖三分情面,竟然对她这么恭敬? 安容有些飘飘然了。 迈步进府,安容竟然生了一股担心,苦着张脸瞅着沈安溪,「我今儿说了不少的话。」 沈安溪笑瞪了安容道,「你跟大哥走了,夏荷姐姐都没有跟去,谁知道你说了多少话啊,倒是我,肯定说的比你多。」 夏荷在后面咳嗽道,「今儿奴婢大开眼界了,惊呆在那里,哪记得姑娘说了几句话啊?」 笑着进了松鹤院。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安容和沈安溪。 安容觉得手里少了些什么,应该有把扇子的,脸有些热。 屋内。济济一堂。 大夫人,二老爷。二太太,府里的姑娘少爷们都在,齐刷刷的看着两人。 有点像在审犯人。 老太太坐在首座上,眼睛一直在两人面上扫来扫去,手里的佛珠拨弄的飞快。 安容知道,老太太心情很激动。 又好像在生气。 最后老太太眼睛一抬,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吓的沈安溪和安容心一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两人跪下后,才发现两人前面还跪着个人。 沈安玉。 老太太看着沈安溪和安容,「你们两个先起来。」 安容一脸茫然,自己起来后,把沈安溪也扶了起来,然后瞅着一旁的沈安淮,小声的问,「出什么事了?」 沈安淮凑过来道,「今儿五姐姐她们请了好多人来府里玩。不小心把你的竹屋给烧了。」 安容惊讶的看着沈安玉,一旁的大夫人忙道,「老太太息怒。安玉也不是故意烧了竹苑,只是不小心把炭炉踢翻了而已,媳妇已经找人去修了,今儿四姑娘和六姑娘去了琼山书院,世子还拜了周太傅为师,给他做关门弟子,这对咱们侯府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咱们该高兴才是,别为了点小事气坏了身子。」 大夫人嘴上陪着笑。心里却越发的冷,安玉在府里闯祸。安容却去书院做了好事,老太太只怕会更加的喜欢安容了。 要换成以往。不过是不小心烧了竹苑而已,既非故意,也没烧坏什么东西,老太太最多敲打几句也就没事了,今儿却这样大张旗鼓的要罚安玉,大夫人的脸色也难看。 老太太看着沈安玉,有些失望道,「那是你四姐姐的院子,她人不在,你宴请时在自己院子里转转也就行了,怎么还带人进去玩,先是打碎了花瓶,又把她的竹屋给烧了,这是一个懂规矩的大家闺秀做的出来的吗?!」 沈安玉跪在地上委屈的说知道错了,安容听得眸底微寒,当她的玲珑阁是客栈呢,想进去便进去。 安容忍着生气,笑着上前挨着老太太坐下,道,「祖母,您别生气了,我相信安玉不是故意的,东西打碎了照着赔一个就是了,竹苑烧了给我修好如初也就行了。」 老太太拍着安容的手,这孩子实在厚道,就听安容望着大夫人道,「不过祖母生气的也对,毕竟是我屋子里的东西,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怎么能随便翻呢,下次再碰坏了,可不是赔了就行了,要十倍的赔偿!」 安容笑面如花,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大夫人听得眸底寒芒点点,脸上却是笑。 老太太看在安容求情的份上,饶了沈安玉这一回,沈安玉气的娇容有些扭曲,唇瓣抿的紧紧的。 二太太坐在那里,一直端茶喝水看热闹,这会儿见老太太气消了,便笑道,「四姑娘和六姑娘这身打扮还真像个小子,难怪把书院那些人唬的一愣一愣的,今儿可是立了大功了,周太傅这辈子也只收了九个弟子,个个都是朝廷肱骨之臣,皇上跟前的红人,世子爷是关门弟子,前面有九个师兄开路,将来想不青云直上都难,连咱们侯府都要跟着沾光。」 老太太连眼睛里都是笑意,「给周太傅做关门弟子,这其中的好处我自然知道,以前都没敢奢望,世子在琼山书院也求学几年了,怎么今儿就被收了徒弟?」 v第五十八章 安容在膳堂的事,小厮早回来禀告了,但是见周太傅发生的事,还真没人知道。 老太太望着安容,眸底带着询问之色。 安容也不隐瞒,笑道,「那是大哥的福分到了,大哥不知道,九宫格是周太傅的试炼,谁要解出来,他就收谁做弟子,我一时冲动就帮大哥把九宫格给填了,就被周太傅找去了,周太傅再出了一题,大哥脱口就答了出来,然后就拜师了。」 老太太没有怀疑,安容连账册都不爱看,九宫格又怎么会喜欢,只是世子怎么这么迂腐,解出来就解出来了,要不是安容今儿去了,估计这机会肯定就错过了。 老太太想着安容这些天花的银子,眉头就皱了起来,「身子的银子用差不多了吧?」 安容脸微微红,挠着额头,文绉绉道,「囊中羞涩了。」 老太太无奈的笑着,戳安容的脑门,「武安侯府的面子和你大哥的面子都有了,自己的荷包却空了。」 说完,吩咐孙妈妈道,「去拿三千两来。」 安容咧嘴一笑,老太太嗔了她一眼,二老爷便道,「侯爷如今还没回来,世子拜了周太傅为师,见面礼该怎么送,还有他那几位师兄,也该去拜访一下才对。」 大夫人思岑了下,道,「侯爷估计还要些时日才回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送礼的事就麻烦二老爷了。」 然后又说起几位大臣的爱好来,算算下来,九位师兄的礼物,差不多要花掉三四千两。 但是,这钱老太太舍得拿。 不过安容却不赞同,「祖母,这礼爹去送都不合适,你让二叔去送不好吧,那些大臣比爹的年纪都大,却跟大哥辈分相同,爹爹平白高了他们一辈,这不乱套了么?」 说着,偷偷的笑了起来。 老太太想了想,觉得安容说的有理,「那该怎么送?」 安容一耸肩,「那些是大哥的师父和师兄,当然大哥去拜访了,把礼物预备上就成了,过不了几天大哥也该放假了,晚几天不算什么。」 二老爷脸色微微沉,他还想趁机和那些大臣套套交情,没想到就这样被阻拦了。 看安容的眼神带着探究,还有了些寒意,今天是第二次打乱他的计划了。 等大夫人和二房的人走后,沈安姒就问安容在琼山书院的事,夏荷的口才好,说的可比小厮有趣的多,简直把安容刻画成了一个英勇就兄的好弟弟形象。 安容脸火辣辣的,「哪有那么夸张。」 沈安姒惋惜道,「早知道我就和你们一起去归龙山了。」 进了书院,不知道和多少人说了话,老太太也没罚她们,还得了夸赞。 而她们在府里,想着,沈安姒好奇的看着安容,「四妹妹,你书房桌子上的那首诗是谁写的?」 安容茫然的看着她,「哪首诗?」 沈安姒把诗读出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 读到这里,沈安姒抬眸看着安容,「这首诗没有写完,我们在书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五妹妹还把花瓶给打碎了,会须一饮后面是什么?」 「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安容耸肩。 沈安芙一脸向往,「不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仅仅几句就感觉到他是个豪迈磅礴之人,你不知道我们几个在书房里,就跟被猫挠了似地,不读不快,你倒是说这诗是谁作的啊!」 安容想了想,「好像叫李白。」 沈安姒轻陇烟眉,一脸的怀疑,「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从没有听过这么个人,这般才情洋溢之人,不可能是个碌碌无为之辈。」 孙妈妈想了想道,「朝廷倒是有个武将叫李黑,不知道他有没有兄弟?」 安容捂嘴笑,前世她也以为李白是李黑的兄弟,可惜李黑只有个妹妹叫李柏,此柏非彼白。 至于问安容诗词是怎么来的,她还真回答不出来,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因为清颜误会她了,反正玲珑阁诗词的书多,要想知道,自己找吧。 玲珑苑在修葺,人来人往,安容就没有回去了,就在老太太这里玩。 外面,七福迈步进来,行礼道,「老太太,柳大夫求见。」 老太太眉头微挑,不知道这时辰柳大夫来做什么,摆手道,「请他进来。」 一刻钟后,柳大夫来了,神情焦急,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老太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担忧的问,「柳大夫这是怎么了?」 柳大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给老太太行礼后,望着安容道,「四姑娘是不是把雪荣丸的秘方卖给了济民堂?」 老太太脸一沉,不悦道,「柳大夫何出此言,安容既然把方子给你了,也拿了你的股,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怎么还会把秘方卖给济民堂?」 柳大夫自知失言,可是他也是急的,忙赔礼道,「老太太息怒,我也是一时着急才说错了话,四姑娘的为人我信的过,可济民堂今儿也推出了雪荣丸,而且价格比咱们铺子的便宜两成,本来好好的生意,今儿一落千丈了,我也买了两粒试了试,确实与雪荣丸一般无二。」 老太太脸又沉了三分,手里的佛珠拨弄着,柳大夫继续道,「除了雪荣丸,其他几种药丸也都卖了,甚至还有几种是铺子里没有的,这些日子,柳记药铺生意蒸蒸日上,今儿就像是被打进了深渊,我实在是想不通,难道除了四姑娘外,京都还有别人有雪荣丸的秘方?」 这一点,柳大夫是不信的,怎么就那么巧了,偏偏在柳记药铺生意红火,压过济民堂时,济民堂也开始卖雪荣丸了? 老太太也觉得可能是府里出了事,捏了捏安容的手,吩咐道,「你把记载秘方的书拿来给柳大夫看看。」 安容瞅了瞅芍药一眼,芍药忙回了玲珑苑。 两刻钟后,芍药气喘吁吁的跑了来,脸色刷白,「四姑娘,箱子里没有书!」 柳大夫惊坐了起来,脸色更差,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对劲了,倒是安容气定神闲的挨着老太太坐下,「祖母,你让屋子里的小丫鬟都退出去,我有话要说。」 v第五十九章 孙妈妈不等老太太吩咐,把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叫了出去,红绸红袖亲自去门口守着。 屋子里只有安容几个,信不过的只有沈安芙和沈安姒,安容望着两人道,「二姐姐,三姐姐,这么大的事,你们听过后,可不要乱说。」 老太太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也出去玩会儿。」 两人脸色微变,怎么不叫六妹妹也出去,可是沈安溪比她们更急的站了起来,显然没打算听。 屋子里走了个干净,柳大夫一头雾水的看着安容,心却忽然安定了。 老太太拍了拍安容的手,安容笑道,「柳记药铺和济民堂是竞争对手,他们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就不能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柳大夫不解,「四姑娘有证据证明那秘方是济民堂使了手段?」 安容点点头,「我早知道记载秘方的书籍丢了,算算日子也有几天了,足够济民堂研制一批药丸,一举打败柳记药铺。」 说着,顿了顿道,「不过,我放在箱子里的秘方并不是真的,里面缺少了一味药材,还有四种药材的分量不对,药效有,但是绝对没有雪荣丸效果的一半,外形和味道没有差别,但是服用过后,要不了三天就有了对比,我想柳大夫有这耐性看一场好戏吧?」 柳大夫眼睛迸出光来,捋着胡须大笑,「四姑娘好手段,秘方这样的东西,确实记在脑中最稳妥,这三日,我就不卖药丸了。」 安容不赞同道,「柳记药铺该怎么样怎么样,只是我屋子里有了贼,这事该好好查查了,也不知道济民堂出了多少钱,买了我一本药书?」 老太太脸色阴沉,府里竟然有贼,要不是安容机警,侯府如何跟柳记药铺交代,望着安容,「你知道内贼是谁?」 安容摇了摇头,「我知道时药书已经丢失了,我没有说,就是怕打草惊蛇,错过了好戏,我想济民堂丢了脸面,不可能会忍气吞声,到时候肯定会找上门来的,咱们就坐等狗咬狗吧。」 老太太连连点头,看向柳大夫的眼神带着笑,「柳大夫的夙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实现,老婆子提前恭贺柳大夫了。」 柳大夫有些坐不住,脸色尴尬,「惭愧,方才我还质疑四姑娘,柳记药铺能打败济民堂全仰仗四姑娘的妙计。」 说着,竟给安容作了一揖。 安容没有避开,一来是受了委屈,二来她确实帮了柳记药铺一个大忙,她受的起。 想到济民堂和侯府的暗贼,安容嘴角划过一抹冷笑,看的柳大夫背脊都发凉,沈四姑娘绝非面上看的那般温婉! 秘方的事又岂是个闺阁女子想的出来的? 「听说济民堂假一赔三,柳大夫,咱们要不要趁机赚上一笔?」安容笑的宛如盛开的牡丹。 柳大夫眼前雪亮。 老太太脸上带笑,她一直以为安容是个纯善的姑娘,如今看来,也是颇有手段的,连她都不得不折服,原还担心她会被人欺骗,是她多虑了。 对于欺上门来的人,老太太也不会心软,不过她行事很慎重,「济民堂真的说他们卖的雪荣丸与柳记药铺一般无二?」 柳大夫重点头,「老太太放心,这话济民堂掌柜的是当着一群人的面说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上门质问。」 安容笑看着孙妈妈道,「既然这样,那孙妈妈就把那三千两给柳大夫吧,让他代我挣上一笔,将来拿来做好事也成啊!」 柳大夫有些抹汗,嘴角的笑都很吃力,他打算买上一千两就差不多了,四姑娘的手笔未免也太吓人了吧,「买这么多,只怕济民堂到时候会翻脸,他身后的势力不小。」 老太太也不赞同,万一银子打了水漂可就不划算了,可是安容不赞同,「祖母,济民堂若是言而有信,咱们就挣一把,若是他们翻脸,那就是砸自己的招牌,三千两就让他们毁了百年的招牌,还不划算么?至于济民堂身后的势力,没错,是不小,可是咱们的也不弱,咱们可没有说他是偷窃,是小人行径,不过是作为一个顾客买东西而已,没谁规定柳记药铺就不能买济民堂的东西了,不但要买雪荣丸,还要买别的药材。」 柳大夫听到安容说毁了百年的招牌,心动了,起身道,「四姑娘放心,三千两换一万两的好事,柳记药铺不会错过。」 孙妈妈把三千两递了过去,柳大夫拿了银票后,给老太太作揖,然后就退了出去。 等他走到屏风处的时候,安容追了上去,柳大夫回头看着她,「四姑娘还有事?」 安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柳大夫,这可是柳记药铺扬名的好机会,她也没法坐视那些无辜的人冻死,安容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了柳大夫。 柳大夫激动的接过,可是一看是普通的药方和一些金疮药,柳大夫不解的看着安容,就听安容道,「二十天之内,柳大夫把这些药材多囤积些,最少要三五千份。」 柳大夫心一怔,「这么多?京都会发生雪灾?」 安容摇了摇头,「不是雪灾,是场冰雹灾害,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是大昭寺的瞎眼神算说会死伤无数,他要我多积德行善,他是方外之人,心存善念,没必要欺骗我。」 说完,在心里默念了声对不起,这世上只有你知道我是重生而来,这样的神算,算出冰雹灾害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 柳大夫神情凝重,大昭寺的瞎眼神算他自然知道,说他命里有贵人相助,柳记药铺前途无量,他就真的遇到了四姑娘,他的话不得不信。 这个冬天原本就有些不寻常,才入冬就下了场大雪,极有可能会有大灾害。 只是发生冰雹灾害的话,三五千份药根本就不够,到时候路途受阻,药物根本运不进来,没有药物相助,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捱不过去。 到时候不但是药,还有粮食,粮价也会飞涨,无疑是雪上加霜。 看着柳大夫脸色难看的离开,安容轻叹一口气,那场冰雹来的太突然,还是大白天,街上人来人往…… 若是在家里待着,好歹能躲过一劫。 安容转身的时候,沈安姒凑了上来,低声问,「柳大夫脸色那么难看,你的秘方真的丢了?」 安容轻点了下头,沈安芙不解道,「秘方你不是锁在柜子里吗,怎么会丢失,谁偷的?」 安容望着两人,神情沉重,「现在不是追究谁偷了秘方的时候,现在柳记药铺卖的药丸,济民堂都有,而且价格更便宜,柳记药铺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沈安姒想起柳大夫手里拿的,好像是银票。 方子另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她没有保管好,这责任可不小。 想起老太太不许她们过问这事,进屋之后,谁都没提。 沉香院。 大夫人正喂沈安孝吃燕窝粥,王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见沈安孝吃的欢,站在一旁没敢说话。 大夫人做什么事,她都敢回话,唯独喂七少爷吃东西的时候,天大的事也得搁在一旁,不然要是让七少爷呛了喉咙,大夫人发起怒来,连五姑娘都会挨骂,遑论是她。 沈安孝一边吃粥,手里把玩着金鱼,那是一条黄玉雕刻的金鱼,栩栩如生。 许是吃饱了,大夫人递勺子过去的时候,他抗拒的把头一扭,嘴角挨到勺子,沾染了些粥,大夫人嗔怪的看着他,小心的用帕子帮他擦拭,温和的问,「再吃两口?」 v第六十章 「吃不下了,」沈安孝揉着肚子道。 大夫人伸手摸了摸,果然圆鼓鼓的,便把粥碗递给了碧玉,又接过碧春递上来的茶水,啜了一口才问王妈妈,「柳大夫走了?」 王妈妈上前一步,笑道,「走了,走的时候一脸的凝重,心事重重,连丫鬟都没瞧见,直接撞了上去,手上的银票都撒了一地。」 「银票?」大夫人微微挑眉。 王妈妈点头,「瞧样子怕是有几千两,济民堂今儿推出那些药丸,效果和柳记药铺一样,价格却便宜好多,让柳记药铺损失不小,估计明儿柳记药铺就要降价了。」 「柳记药铺不论是声望还是靠山都不及济民堂,即便降价也赢不了人心,这其中的损失可全是因为四姑娘没收好秘方的缘故,于情于理,她都该承担部分损失。」 王妈妈一脸笑意,可是大夫人却听得眉头蹙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秘方丢失,第一件事就该把偷药方的人查出来才是,而且秘方自交给柳大夫起,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分红,就算要赔偿,也该从盈利里扣除才是,怎么会拿了银票走,老太太手里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不过四姑娘手里的…… 大夫人嘴角轻笑,柳大夫手里的银票十有八九是四姑娘的。 王妈妈看着大夫人,有些担忧,「四姑娘的秘方锁在箱子里,现在知道秘方丢了,老太太不会放过那些伺候的丫鬟的。」 大夫人根本就不担心,秘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怎么知道是谁偷的,总不能没有证据就把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吧? 那样非但给不了柳记药铺交待,还会让侯府没了名声,老太太何等聪明,不会置侯府名声不顾的。 晚饭,安容是在松鹤院用的,用到一半的时候,丫鬟就来禀告竹屋修好了。 吃过晚饭后,老太太没有留安容,叮嘱她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就让她回了玲珑苑。 才上二楼,阮妈妈就迎了上来,眉间满是担忧之色,「那些秘方丢了可怎么办啊?」 安容看着她的担忧,心里冷笑,再让你蹦跶几天,回头就算我帮着求情,也没你的好日子过了。 安容咬牙切齿的道,「济民堂都拿到秘方卖药丸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两家药铺竞争了,不过那偷秘方的贼,最好把尾巴夹紧了,老太太的手段,不用我说,心里也有数。」 轻飘飘的眼神从阮妈妈身上扫过,她背脊一阵发凉,腿有些站不住。 秋菊、冬梅几个则上前表忠心,安容冷笑一声,「个个都忠心,那药方谁偷的?」 几个丫鬟脸色苍白,安容谁都没理会,直接走到回廊上,拎着小七的胳膊走了进来,一手拍打它的脑门,「忘恩负义!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倒好,合起伙来欺骗我一个,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送封信给你那黑心肝的主子,把画还给我,不然我就扒光你的毛,顿汤喝!」 安容拎着小七去了书房,拿了张小纸条,唰唰唰的写起来,然后绑小七脚上。 一刻钟后,纸条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取下来,看着纸条上的字。 小人!骗取画作,害我误会周太傅,必须赔偿我! 看着小人二字,男子的双眸微寒,竟比脸庞上那半面银色面具还要冷。 只是又心有疑惑,那幅画若非祖父告诉他在周太傅手中,他都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本想直接放了鸽子,最后却转身朝书桌走去。 一刻钟后,安容收到回信。 骗取画作一事,始于误会,兄台高才,钦佩之至,画作已送人,兄台若有他求,尽可托付。 托付? 安容有些后悔,没问问周太傅画给谁了,对方品性好像不怎么样,我敢托付你么! 可是就算不信他,也该相信周太傅的眼光啊,一眼就看出来她有才,眼光毒辣。 不过她现在好像没有什么要求他的,寻常的事她自己就能解决,最好想个特别难的问题,好叫他知道,欺骗她的下场是凄凉的。 安容坐在那里,绞尽脑汁的思考,忽然眼前一亮,提笔唰唰唰的写起来。 等信被收到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男子看着信上所写,眉头皱紧,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弦月。 不知所思。 夜深人静,烛火通明,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书桌前,安容正专注的书写着,偶尔沾墨,偶尔手托腮思考,有时候会把写好的纸张揉成团,直接丢地上。 不远处,海棠就着灯火绣针线,见安容又丢了张纸,把绣篓子放下,走过去捡起来,丢炭盆里,燃烧成灰。 再帮安容把冷的茶水换成热的。 冬梅披着衣服上来,轻声的问海棠,「姑娘还不困?」 海棠摇了摇头,打着哈欠道,「姑娘方才还叫奴婢泡了盏浓茶,全喝完了,瞧样子是要通宵。」 冬梅要走过去,海棠拉住了她,朝她摇头。 冬梅见安容对着写满字的纸轻轻的吹着,然后放到一旁,用镇纸压着,又继续。 冬梅轻抿唇瓣,今天本是她值夜,姑娘却点名了让海棠伺候她,这是防备着她呢,心里有些不快,脸上却不露声色的问,「姑娘在写什么?」 海棠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几个字,不知道姑娘在写什么。」 但她却知道,姑娘要她伺候就是因为她不识字,姑娘不想别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就连写废的纸张也要及时烧掉,不留痕迹。 这时,安容丢掉一张纸,冬梅赶紧上前捡起来。 转身时,已经打开了,只见上面写着: 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梨价几何? 下面还有一堆字,涂了又改,根本看不清。 冬梅眉头微蹙,姑娘写的这是什么东西,又不是账册,也不是秘方,乱七八糟的。 v第六十一章 正揣测着,海棠一把抓了过去,直接丢炭盆里了,冬梅瞪了她一眼。 海棠也知道方才的举措惹到了冬梅,忙陪笑道,「冬梅姐姐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伺候姑娘呢。」 冬梅见自己根本看不懂纸上写的,便叮嘱了海棠几句,迈步下楼了。 半个时辰后,安容伸了个懒腰,揉着肩膀,然后把一堆纸整理好,抬眸吩咐海棠道,「去楼下把封皮拿来,还有针线。」 海棠转身离去。 安容在数自己写了多少张,足有九十多张,她能记得的问题和答案都在这里了,也不知道遗漏了没有。 等海棠拿了针线和封皮来了后,安容整理好,打算装订起来,可是一想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好像没有序。 安容忙坐下写了篇序,又搁了张白纸,然后才装订好。 看着自己制作的书,还带着浓郁的墨香味,让人心情舒畅,拿了方纱巾包裹好,安容把书搁到枕头底下。 舆洗了一番,上了床就睡了,临睡前叮嘱海棠早上叫醒她。 一夜安眠。 第二天,安容被叫醒时,眼睛还是合着的,还有了些黑眼圈。 扑了些粉才勉强遮住。 吃过早饭后,安容抱着书,带着芍药出了门。 没有去给大夫人请安,直接去了松鹤院。 松鹤院门口,沈安玉几个有说有笑的从另一条路走过来,笑声悦耳,犹如莺啼。 「通州盛产折扇,爹爹去通州办差,肯定会给我们带折扇回来,」沈安姒柔软的声音笑着,「你们还记得清和郡主的折扇吗?」 沈安玉眼前一亮,「怎么会不记得,双面绣的扇面,上面绣着美人拜月图,扇柄是镂空的檀香木,里面镶嵌着米珠,据说就是通州进贡的扇子,只有四把呢,在通州也能买到,好像要百两银子。」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安玉的眼睛暗了下去,「爹爹才不会买那么奢侈的折扇给我们。」 沈安姒正要说话,却瞧见安容过来,瞄她怀里抱着东西,笑道,「四妹妹又送什么好东西给祖母,还包的那么严实?」 沈安玉抬头看去,手攒紧了下,冷笑道,「包裹的那么严实,不就是怕被我们看见,妨碍她向祖母献殷勤卖乖,你要不怕被她骂,就去抢过来,也好让我们大家长长见识。」 沈安姒尴尬的笑了笑,「四妹妹可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连你都敢骂,我可没胆量去抢。」 沈安芙但笑不语。 等安容走近,互相见过礼后,大家的眼神就若有似无的从她怀里的书扫过去,沈安玉实在忍不住好奇,瞥了沈安姒一眼。 沈安姒心底叫苦,却笑揽着安容的胳膊,指着她怀里的书道,「四妹妹怀里是什么东西,藏的这么严实?」 安容嫣然一笑,好似春风拂过牡丹,「一本书而已。」 不欲多谈,迈步就进了院子。 越是这样,越是叫人好奇了,什么时候她这么宝贝书了? 玲珑阁里的书,她们都能借了看的,有时候丢了,损坏了点,她都不会心疼啊! 几人好奇的心里痒痒,像是被毛挠了似地,可是一想到上次的事,不敢上前抢了,不过是什么书,等她献过殷勤后,她们就知道了,便忍着。 安容进屋,老太太正吩咐孙妈妈事,安容听了两句,就快步上前,好奇的问,「祖母,你给大哥挑了什么东西给周太傅做见面礼?」 老太太慈蔼的看着安容,笑道,「周太傅喜欢书法字画,你祖父虽是武将,却也喜欢舞文弄墨,生前留下不少,祖母挑了几幅,一会儿让人给你大哥送去。」 安容当然知道老太爷的爱好,若非家道突变,他应该是个文官,安容把怀里的书拿出来,递给孙妈妈道,「孙妈妈,你把这书连同字画一并交到大哥手中,这书比字画更重要。」 孙妈妈诧异的看了安容一眼,小心的接过书,望着老太太道,「本打算让七福送去的,这么重要,还是让福总管亲自跑一趟吧?」 老太太也正有此意,不过什么书竟然比老太爷留下的字画还珍贵,「我看看是什么书?」 孙妈妈要给老太太看,安容忙拦下道,「祖母,现在时辰不早了,等书画送到大哥手里都快午时了,吃过午饭后,大哥就要去正式授课,总不好让他空着手去吧?」 老太太拿安容没辄,看一眼能费多长时间,竟不给她看,她老婆子又不会抢,不看便不看吧,她也许久没看过书了,书好不好,世子还能失了判断不成,便摆摆手,笑道,「那就赶紧送去吧。」 沈安玉见书被红袖送走了,有些暗跺脚,昨天和柳大夫说话瞒着她们,今儿一本书还藏着掖着不告诉她们,连老太太都不告诉了,她在搞什么幺蛾子? 那种不在掌控中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便拉着老太太撒娇,「祖母,四姐姐越来越小气了,一本书还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我就想知道,让我们看几眼能看坏了还是看着火了?」 安容一挑眉,云淡风轻的笑着,「一本价值千金的书,让你们看几眼,就不值几个铜板了,我当然藏着不给看了。」 「什么意思?」沈安玉不解的看着安容。安容只笑不语,沈安姒就拽着秋菊问,「秋菊姐姐。你是好人,你就告诉我们是什么书吧!」 秋菊被摇的头晕脑胀。一时两难道,「三姑娘别为难奴婢了,奴婢也不知道,昨儿姑娘熬到半夜才写好的书,奴婢连书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安玉听的一愣,随即扑哧笑出了声,「故弄玄虚,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师留下的孤本善本呢。原来是你写的,难怪你怕价值千金被我们看几眼就变成几个铜板了。」 她要是会写书,太阳估计也就从南边升起来了。 安容脸颊绯红,故作生气的瞪着秋菊,「谁叫你告诉她们的,我的字可是一字一金!」 秋菊忙认错,可是安容的话却叫老太太笑出了眼泪,其余人脸上是笑,心里却鄙夷万分,脸皮真够厚的。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光是脸皮就有千金重了吧? 安容被她们笑的恼羞成怒,白皙的脸庞上尽是艳霞。嘟嚷道,「人家一字千金,我一字一金已经很谦虚了好不好,还笑话我!」 老太太笑着戳安容的脑门,嗔笑道,「祖母怎么没听出谦虚的味道来?不过要真是一字千金,你誊抄一下,一字一金倒也说的过去。」 沈安芙则笑道,「既然书那么珍贵。四妹妹怎么不把孤本善本送去,那样才更显诚意。」 安容叹息一声。惆怅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只是书损坏了两页,不全了,偏我又记得后面两页写了什么,与其送本残破的书,还不如送本新的,好歹齐全。」 安容说着,眉头一挑,眼睛从她们脸上扫过来荡过去,「书是不是你们弄坏的?我以前看的时候还好好的。」 沈安芙几个心一惊,从玲珑苑借回去的书,她们可没自己的那么爱惜,有时候懒的抄了,就撕了下来都有,这会儿一听安容的话,有些心慌道,「四妹妹,可不许这么诬赖我们,是你自己经常看书睡着,书从脸上掉下来,指不定就是那时候摔坏的。」 v第六十二章 「摔坏是摔坏,好歹还能将就的看,撕毁可就没了,」安容的声音如金玉相撞,里面夹了三分凌厉,「我发现有好几本书都有被人撕毁的痕迹,有些书我都没看过!」 前世,出嫁的时候,有些书籍是她娘留下的陪嫁,大嫂不让她带走,派了丫鬟来整理,才发现足有二三十本珍贵的书缺页少张,一本书缺了几页,价值就大打折扣,沈安芙几个就说与其丢在箱子底下被虫蛀,不如就送给她们了吧。 她还真的傻乎乎的给了,拿回去之后,把缺失的书页补上,又是完整的孤本善本,回头拿去送人都是情面。 安容现在想想,肚子里都憋着火气,「娘最是爱惜书本,绝对不会把书弄坏的,以前也没听你们说书是坏的,为什么借你们之后书就被撕了,不给我把丢掉的书页找到,往后别想再从玲珑阁借一本书!」 沈安玉几个心虚,可是大家都一样,反倒镇定了,所谓输人不输阵,当即反驳道,「要是你弄坏的,也要我们找,我们上哪儿找去?」 安容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你说的也对,不过我好像借五妹妹你两本书,其中一本是古琴谱,不如让丫鬟去取了来,要是没坏,我给你赔罪,要是坏了……」 沈安玉脸色顿时僵硬,老太太瞧来眼神凝了起来,吩咐沈安玉的丫鬟桃香道,「去取来。」 说完,又加了一句,「还有几位姑娘的,都取来。」 沈安芙几个脸色倒没变,隐约还有些笑意,这回她们可没有损毁书,不怕被查。 桃香出了正屋,感觉到额头一阵冰凉,忙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还打了个哆嗦,她对几位姑娘撕书的事一清二楚,五姑娘少说也撕了五六本了,古琴谱是前天撕的! 老太太爱惜书,每年还会把屋子里的书拿出来晒晒太阳,瞧见有破损的地方,会心疼半天。 老太太说过,书是有神明的,尤其是那些孤本善本,是先辈们呕心沥血之作,该倍加珍惜,可是五姑娘专拣孤本善本撕,一会儿可怎么交代? 桃香定了定心神,去了沉香院。 几个丫鬟奉命去取书,屋子里氛围有些安静,不过一会儿后,沈安姒几个照样有说有笑,唯独沈安玉心不在焉。 安容听她们说话,眼睛猛然睁大,「爹爹今儿回来?」 沈安姒恍然笑道,「你没去给母亲请安,所以不知道,爹爹来信了,说今儿回来。」 安容讪笑一声,挠了挠额头,前世隔的太久了,根本就不记得父亲是哪一天回来的了,不过她却清晰的记得,那一天晚上,大家等着父亲回来吃团圆饭,一直等一直等,父亲就是没有回来,她们比往常整整晚了一个时辰用晚饭,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那么晚吃饭,印象很深刻。 老太太担心了一宿,生怕路上出了什么事。 父亲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老太太抱怨他怎么回来晚了一日,父亲说回来途中遇到了昔日好友,被拉着喝酒去了,多饮了几杯,没法骑马。 那好友的兄长是个从六品官,因为父亲过世,在家丁忧三年,两个月前出了孝期,一直在京中走动,想谋个富庶之地外放,只是没什么门路。 她记得父亲好像收了他一方端砚,父亲帮着举荐了,只是一年后,那兄长在任上贪墨,压榨百姓,遭人弹劾,父亲作为举荐之人,也遭到弹劾,那会儿父亲还是正三品,想升一级,本来大有胜算的,结果出了这事,父亲非但没有升官,还以不查之罪,罚俸半年。 这一世,父亲现在就已经是从二品的官了,要是真的要举荐谁,胜算比前世更大。 正想着呢,桃香几个丫鬟就捧着书进来了。 老太太正呷茶,孙妈妈便走过去细细的查看起来,再回头时,老太太已经把茶盏搁下,用帕子擦拭嘴角的茶汁,问道,「可以损毁?」 孙妈妈随手拿了一本,正是沈安姒的丫鬟翠云捧着的,沈安姒眉头微皱,心底闪过不好的预感。 孙妈妈把书翻开给老太太看,那一页书被撕下来了一大半,还有一半夹在上面,只余下一角,几乎吹一口气就能掉了。 沈安姒眸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不可能,书怎么会坏呢?」 这本书就前面两页写的有趣,后面越来越枯燥无味,她就翻过一次就没看了,怎么会撕掉它?! 沈安姒抬头看了眼翠云,翠云忙把头低了下去。 老太太的脸却冷沉了下去,看沈安姒的眼神带了指责,却没有发落,继续看孙妈妈递过来的其他书,有些已经缺页了,有些少了一半,老太太看的心直疼,这些可都是难得一求的孤本善本,她还记得老太爷在世时,想看又不好找媳妇开口,还是她找了侯爷,侯爷才在书房找了个书架,专门摆放这些书,让老太爷可以翻阅。 后来江氏死后,侯爷怕睹物思人,才叫人装在箱子里给安容送了去,这些书老太爷经常熬夜点灯苦读,她卧室里还摆着老太爷的手抄本,如今这些书却被人这样糟践…… 老太太重重的一拍桌子,吓的沈安姒几个忙跪下来,脸色微白,背脊却挺直。 「祖母,我没有撕书!」 「没有撕书,那这些书是怎么坏的!」老太太气的直喘气,「若只是一本也就罢了,一共借出去八本,就有四本被撕了,这些书会自己坏吗?」 安容站在一旁,红着眼眶看着她们,「你们借什么书,我都不过问,只让丫鬟登记一下,还的时候跟我说一句就成了,没想到你们却这么不爱惜我娘留给我的书!要不是我昨晚翻了几本,都不会发现,往后我再也不借你们书了!」 安容捧着书本,正是沈安玉借走的古琴谱,里面有两张没了,心下不由的更气,恨不得过去朝她脸挠两下才好,「五妹妹,这本琴谱借你之前我还看过,是完好无缺的,缺失的两页,你给我还回来。」 沈安玉一脸茫然的看着安容,忽然起身拿了书本,讶然道,「怎么会,我昨儿晚上还翻过琴谱,没有损坏,今儿怎么缺了两张?」 沈安玉回头看着桃香,桃香跪下道,「方才奴婢去拿的时候,书已经坏了,问了丫鬟才知道,是七少爷去找姑娘玩,没见到姑娘,就在屋子里玩耍,不小心把水沾在了书上,怕被责罚,就把那两张纸给撕了下来……」 沈安玉脸色舒缓了好多,轻咬了下唇瓣,一脸无辜的看着安容,「四姐姐,孝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别生气了。」 安容心底冷笑,真是生了个好弟弟,帮她抢东西不算,还帮她背黑锅,既然他那么能干,那这黑锅她就让他背稳了便是。 安容脸上带笑,语气温婉,「是孝哥儿撕的啊,他年纪小,我自然不会生他的气,不过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孝哥儿做错了事,不知道赔礼道歉,还变本加厉,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撕书,将来还怎么读书识字?」 「五妹妹和母亲惯着宠着孝哥儿,以为他年纪小,就处处纵容着他,还有那些丫鬟,明知道孝哥儿做的不对,也不知道阻拦,祖母,这样的丫鬟未免也太不称职了,没准儿孝哥儿撕书的主意就是她们拾掇的!」 老太太对孝哥儿也失望至极,做错了事赔礼道歉就成了,竟然撕书欲盖弥彰,真是被惯的没边了,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回头敲打两句就行了,但是对于那些丫鬟,老太太不会心慈手软。 「来人,去把七少爷撕书时,屋子里伺候的丫鬟给我杖责二十!」 安容笑面如花,沈安玉拳头握紧。 老太太没有怀疑丫鬟说假话,因为没人敢往孝哥儿身上泼脏水,安容却惋惜道,「那两张曲谱肯定没了。」 老太太心疼的看着安容,想着孝哥儿前些日子才抢安容的狗,又撕她的书,实在不管教不行了,便吩咐红袖道,「去把七少爷接来。」 沈安玉面如死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会儿孝哥儿来了,肯定会露陷的。 安容则看着另外几本书,望着沈安姒道,「那些书也是孝哥儿撕的吗?」 沈安姒和沈安芙两个跪在地上,气的牙根痒痒,她们根本就没有撕书,天知道书是怎么坏的,沈安玉好命有弟弟帮着背黑锅,她们可没有! 就算有,她们也不敢用,老太太对撕书反感至极,她们不是把自己的弟弟推到火坑里去吗? 想到老太太找孝哥儿来,两人又有些幸灾乐祸,看五妹妹一会儿怎么收场。 v第六十三章 沈安芙看着安容,眼神带着无辜道,「四妹妹,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敢对天发誓,这书真不是我撕的,若有一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安姒也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四妹妹,我也发誓,这书若是我撕的,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誓言狠毒至极。 老太太不由得蹙眉。 安容嘴角轻笑,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桃香,她有些明白了。 桃香很镇定。 她根本没有时间和沈安玉合谋欺骗老太太,她也没胆子擅自做主往沈安孝身上泼脏水。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去找了大夫人,把脏水泼到沈安孝身上是大夫人出的主意,所以老太太找沈安孝来,她才不害怕。 安容也不信,就那么巧了,前世她们不知道从她那里借走了多少书,损坏的也不过二三十本,都是孤本善本,沈安芙借的不过是她从大街上买来的书籍,再贵也不过几两银子,她不会做那么蠢的事的。 她们之前气定神闲,根本就不担忧,对于书本损坏的事,她们也很吃惊,很惊讶。 反常即为妖。 安容想应该是大夫人在帮着沈安玉的时候,不忘记踩她们一脚,有罪大家一起受。 安容嘴角一笑,比阳光还要灿烂,「二姐姐,三姐姐,你们发这么重的誓,我肯定是信你们的,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书既然好好的,为什么偏偏坏了?」 沈安姒和沈安芙又不是蠢笨之人,安容一点拨,她们就明白了,回头看着丫鬟,冷声问道,「书为什么会坏?!」 翠云扑通一声跪下,脸色苍白道,「奴,奴婢不知道。」 不论怎么问,就是不知道。 老太太眼神凝了起来,她也信了书不是沈安姒和沈安芙撕的,难道是屋子里的丫鬟撕的? 没有证据,根本抓不到罪魁祸首。 安容也没想抓住,挨着老太太坐下道,「祖母,二姐姐、三姐姐都发誓了,我相信她们,您就让她们起来吧。」 老太太点点头,沈安姒和沈安芙才敢起身。 很快,奶娘就领着沈安孝进来,沈安孝进门规矩的请安,然后扑倒老太太怀里撒娇,「祖母,你是不是想我了?」 看着孙儿这么可人疼,老太太的心软了三分,可是再可爱,做的那些事也不可爱了,慈母多败儿,她可不希望这样可人疼的孙儿被养歪了,将来是个斗鸡遛狗,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便狠下心沉了脸道,「不小心把水洒书上了,怎么不知道认错,却把书给撕毁了?」 沈安孝一脸茫然的看着老太太,有种被冤枉的委屈,「祖母,我没有撕过书。」 安容拿了古琴谱,走过去,亲昵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祖母疼你呢,只要你认错了,祖母不会责罚你的。」 沈安孝因为雪团迁怒安容,不喜欢她的碰触,扭头怒道,「没有撕就是没有撕,我认什么错!」 安容挑了挑眉,「真没有在你五姐姐的屋子里撕书?那桃香怎么说是你撕的?」 「没有!没有!」沈安孝像一头被惹怒的小狮子,仿佛安容再污蔑他一句,他要咬人了。 忽然,眼睛朝桃香望去,「我什么时候撕毁书了?」 桃香满头大汗,正要跪下呢,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夫人来了。 进门一脸的笑,走路都带风,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屋子里不对劲似地,「老太太这里好热闹啊,侯爷今儿回来,儿媳打算给侯爷办个洗尘宴,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说到侯爷回来,老太太的脸色很好,「你看着办吧。」 沈安孝扑倒大夫人怀里,撅着嘴,指着桃香道,「娘,她污蔑我撕毁五姐姐的书!」 大夫人凌厉的眼神望过去,桃香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没有,就是借奴婢三五个胆子也不敢污蔑七少爷,奴婢也是听屋子里的丫鬟说的。」 大夫人冷笑了一声,「真是一群无法无天的丫鬟,自己撕毁了书,还把脏水泼到孝哥儿头上,就该拔了舌头!」 说着,又对着老太太道,「是媳妇管教不严,一会儿会彻查此事,今儿侯爷回来,又是升官之喜,切莫为此气坏了身子,不然侯爷该怪我没管好内院了。」 安容站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祖母,母亲说的对,那些人是无法无天了,连祖母和我都敢骗,还敢往孝哥儿身上泼脏水,肯定是黑了心肝的,迟早没有什么好下场!」 大夫人眼神倏然冷了下来,眸底寒芒一闪而逝。 沈安玉气的咬牙。 安容像是不知道似地,给沈安孝赔不是道,「四姐姐没查清楚就误会了孝哥儿,给孝哥儿赔不是,孝哥儿原谅四姐姐好不好?」 孝哥儿很大度的笑道,「我不怪四姐姐。」 安容笑了笑,然后望着沈安玉几个,「我不管书是怎么被毁的,总归是借给你们,没有被保管好,你们该赔偿我吧?」 沈安姒气的要吐血,却忽然笑了,她的可不是孤本,「我的书好赔,买一本一模一样的就成了,五妹妹撕毁的可是孤本啊,拿出去卖,少说也值百两银子呢。」 安容把玩绣帕,笑道,「咱们姐妹间,不必计较太多,但一码归一码,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不管是重新寻一本还是赔我银子,只要赔了就行。」 沈安玉云袖下的手攒的紧紧的,脸上笑容依旧,「一会儿我就把银子给四姐姐你送去。」 大夫人把孝哥儿放下,让奶娘带他回去,然后望着老太太道,「老太太,九姑娘也去慈云庵住了快一个月了,今儿是不是派人去接她回来?」 九姑娘,沈安姝,同样乃大夫人所出,今年九岁。 去年开春,有道士上门说,府里乌云笼罩,福总管把道士轰走时,二太太认出他是当年给沈安芙算命的道士,说她八岁那一年克老太太,被送到庄子上住了一年,老太太安然无恙后,过了九岁生辰才进的府。 二太太就把道士请了进来,结果道士算出九姑娘克母,每年春末入夏,和秋末入冬要去庵堂吃斋念佛一个月。 这一次是第四回了。 沈安芙嘴角一抹冷笑一闪而逝,幸亏娘眼尖,认出了道士,逼的她说出当年被大夫人收买的事,娘本打算揭发大伯母的,四婶觉得娘傻,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现在去揭发她有什么用,时隔好几年了,指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 娘当时气极了,根本不管不顾,「那芙姐儿在庄子上待了一年,苦都白吃了吗?」 v第六十四章 四婶笑道,「你要是想芙姐儿不白吃苦头,就该当做不知道,既然她那么信道士的话,若是道士说九姑娘克她,她能反口说不信吗?」 娘当时醍醐灌顶,直道四婶的计策妙,就偷偷的派了人去找道士,逼他演了这出戏,道士没敢往死里说,这才有了一年两月吃斋念佛之说,却也让大夫人气的咬牙。 而且吃斋念佛的时候,不许外人去探望。 沈安芙一直觉得府里心计手段最狠的不是大夫人,而是四太太,只可惜四老爷是庶出,不然府里哪还有大夫人的位置? 「算算日子,九妹妹也在慈云庵住了二十八天了,再有两天就满月了,也不知道提前两日回来对大伯母有没有影响?」沈安芙一脸纯真的问,又抱怨道,「那臭道士真讨厌,没本事破我的命,也没本事破九妹妹的命,就连九妹妹在慈云庵住,都不许亲人探视。」 大夫人眼神冰冷。 老太太想了想道,「既然都住了二十八天了,就再多住两日吧,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安容站在一旁,心底颇感慨,以前她是不信的,可是瞎眼神算的话,她信,至于那些江湖术士的话,信才是傻子呢。 当年,娘亲生她就过世了,她也被传命格太硬,克母。 一旦传出克母,回头父亲出了事,也是往她脑门上扣,外祖父当年就被传了克父,他不信邪,让舅母带了大师来亲自给她算命,大师说她命里旺父旺夫旺子,请的是大昭寺的大师,没人敢说不信。 旺父旺夫旺子,安容想起前世,就忍不住呲之以鼻,却不否认,大师帮她免了流言蜚语之苦。 老太太发话了,大夫人明知道沈安姝不克她,却也没办法,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府里积极筹备接尘宴,安容明知道父亲不会回来,却不能说。 从松鹤院出来,看着温暖的冬日,安容脸上泛起淡淡笑意,明儿就能见到父亲了。 沈安姒迈步走过来,把秋菊和翠云支开。 安容看着她,又看了眼翠云,笑的颇有些深意,「三姐姐有什么话要避开丫鬟说?」 沈安姒苦笑一声,觉得有些冷,「我以为翠云忠心待我,今天才知道她忠心的是大夫人。」 安容眉头轻挑,方才在屋子里,她可不是这样的,完全没有怀疑过是大夫人动的手脚。 安容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翠云怎么不忠心三姐姐了?」 沈安姒微微一滞,盯了安容好半天,才冷笑道,「五妹妹撕了你的书,老太太不会轻易饶过她的,大夫人为了帮她逃过责罚,不惜将我们都拖下水。」 安容一脸恍然大悟,又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那你怎么不告诉祖母?」 沈安姒没有说话。 她在担心,因为安容说话没有遮拦。 安容没有催她,她知道沈安姒是不敢告诉老太太。 翠云是家生子,父母兄弟的卖身契都捏在大夫人的手里,大夫人既然敢撕她手里的书,肯定警告过她,她不敢指出大夫人。 沈安姒也不敢逼问翠云,那表示她在怀疑大夫人,她的亲事还捏在大夫人的手里,这些年,她处处巴结讨好沈安玉,哄的大夫人高高兴兴,数年心血不能毁于一旦。 有些委屈心里明白就成了,就算挨罚,也不过禁足几日,罚抄几篇女诫,忍忍就过去了。 连二房的沈安芙都忍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只是在老太太和大夫人面前忍了,不代表在安容面前也忍,她还指望借安容的书看呢,就凭她的月钱,要买头饰,打赏下人,根本匀不出来买书。 撕书的事,她发了重誓,安容信她。 但是信是不够的。 大夫人欺负她,视她如草芥,这口气她忍不了,就算报不了仇,也能给她们添点堵。 说白了,她就是要挑拨安容和沈安玉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人闹别扭,她两边哄,能得两边的好处。 前世安容不懂她的算计,今生还能不懂? 大夫人的为人,她比谁都清楚,不需要沈安姒的挑拨。 这些天,她没有和大夫人闹翻,要么装傻充愣,要么含糊过去,是因为玲珑苑大部分人都是她的,内宅中,想要害死一个人说难很难,说简单也简单。 另外就是她不想打草惊蛇。 敌明我暗总是多三分胜算,而且当年父亲留下遗书,说让二老爷继承爵位时,大夫人并没有反对。 二老爷膝下有嫡子,有庶子,他继承了爵位后,会那么轻易还回来吗? 才出生的孩子都能继承皇位,何况孝哥儿当时都五岁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了,昨天大夫人说送礼的事,明显是向着二老爷的,父亲归程在即,就不能提议多等几日? 还有帮三叔升官时,大夫人虽然拒绝,可是态度并不强硬,她记得四老爷要谋京官时,四太太想从公中拿两千两,她都严厉拒绝。 前世笑到最后的只有大夫人和二老爷。 二太太在二老爷继承爵位后第二年,就病逝了。 一想到前世大哥和父亲被她们害死,安容的眼神就冰冷如霜,恨不得买包砒霜把这些祸害全毒死了以绝后患。 可是她不能,这会儿大哥在琼山书院读书求学,父亲仕途顺畅。 一家和睦,没必要为了几个蛇蝎搭上侯府的名声,搭上自己一辈子。 前世,她们那么狠毒,让大哥和父亲受尽折磨,又岂能那么就便宜了她们! 「……四妹妹,我说了一堆,你听见了没有?」沈安姒说的口干舌燥,却见安容拽着花叶走神,不由得气的咬牙。 安容瞥头看着她,「你说什么了?」 沈安姒气结。 v第六十五章 却不得不忍着。 「四妹妹,你也知道书不是我撕毁的,我想再借两本书看看,」她笑道。 安容把手里的花丢地上,拍了拍手道,「我是知道书不是你撕的,可是书的的确确坏了,能坏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可不想娘留给我的遗物最后都被撕的支离破碎。」 沈安姒捏紧拳头,「书是大夫人派丫鬟撕的!」 安容冷笑一声,「你说是就是?没有证据,你说再多也没用,等什么时候撕书的人抓到了,三姐姐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借书吧。」 说完,安容扭头就走。 沈安姒气的一抬手,抓了一朵开的正艳的花丢地上,狠狠的踩了上去。 刚要迈步进院子,就听到身后有丫鬟唤她。 安容回头。 一个身着青碧色棉袄,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奔过来,脸颊通红,有些喘气道,「四姑娘,弋阳郡主来了。」 安容微微一怔。 弋阳郡主怎么来了? 瞧样子,该是到门口了,不然丫鬟不会这样急的。 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安容忙去迎接她,见到弋阳郡主时,她都进了二门了。 一张脸灿若春花,姣如秋月。 安容轻提的心放下,笑道,「郡主来寻我玩,怎么都没提前打声招呼?」 弋阳郡主脸微微红,不打招呼就贸贸然登门,是件很失礼的事,可是她知道安容不是怪她,便拉着安容的胳膊道,「我是去玉锦阁挑头饰,无意中听到柳大夫去济民堂买了万两银子的药丸,觉得不寻常,就找柳大夫问了两句,柳大夫避口不答,让我来问你。」 柳记药铺和济民堂的事,弋阳郡主昨天就听说了,怎么说她手里也拿了两成股,岂能坐视柳记药铺被欺负不理? 安容听到柳大夫买了万两的药丸,微微愣了下,「买了那么多?」 弋阳郡主点头如捣蒜,「不知道柳大夫想做什么,外面都在传柳大夫黑心,一举买光了济民堂的药丸,逼的大家不得不去柳记药铺买,不过济民堂说了,他们已经在全力调制药丸,即便柳记药铺买三五万,他们也有的卖。」 看来柳大夫是想玩笔大的,让济民堂元气大伤呢。 弋阳郡主问安容柳大夫问什么这么做,安心打马虎眼道,「郡主别问,等过几日,有场好戏看,提前知道就无趣了。」 弋阳郡主一双眼睛闪着光亮,「那我可就等着了。」 安容领着弋阳郡主去玲珑阁,一路上有说有笑。 渐渐的,弋阳郡主就说起顾清颜,「上次在信里也没说清楚,顾家大姑娘哪有那么好,除了长得漂亮之外,哪里好了,丫鬟不过不小心碰到她一下,她一抬手就打了过去,蛮横至极!要不是人是我下帖子请来的,我都恨不得叫人把她丢出去了!」 安容目瞪口呆。 前世六年都没见清颜打过丫鬟啊! 安容不信的看着弋阳郡主,弋阳郡主气的腮帮子圆鼓鼓的,「可能我们见到的顾家大姑娘都不同吧,轩哥哥见到的是她懦弱无能,我见到的是她嚣张傲慢,你见到的却是她才情卓绝,温婉如水的一面,一个人有三种性情,听柳大夫说,这是一种病,就跟好好的人忽然癫狂一样,很可怕,往后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吧。」 清颜医术卓绝,怎么会有病呢? 难道那也是她伪装的一种? 安容越发糊涂了。 「所以萧国公府就退了与清颜的亲事?」安容问道。 弋阳郡主撅嘴,吃味道,「清颜,叫的真亲昵,你都没叫过我弋阳。」 安容哭笑不得,前世,你一口一个清颜姐姐才叫人吃味呢,这会儿倒吃起清颜的醋来了。 「好了好了,往后我也叫你弋阳,」安容投降道。 弋阳郡主咧嘴笑,高兴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随即又叹道,「湛哥哥都定过三门亲了,明明是湛哥哥要退亲,结果外面传湛哥哥克妻,才定亲就把顾大姑娘给克了,湛哥哥现在说亲都困难了。」 说着,眼睛瞥了安容一眼,眸底还带了丝指责。 之前,安容退萧湛的亲,弋阳郡主可是整整两个月没有理她,她花了好大劲才把她哄好。 要不是芍药嘴快,说她是听沈安玉她们说萧湛不好,弋阳郡主知道她是被人给误导了,估计都做不了朋友了。 因为此事,弋阳郡主愈发不喜欢沈安玉几个,每回对着她们都不冷不热。 这不。得知道弋阳郡主来了,沈安玉几个赶来了,殷勤备至。要请弋阳郡主去她们院子里玩。 弋阳郡主淡淡的回道,「我还是喜欢玲珑阁。」 沈安玉脸色顿时僵硬。努力维持笑脸。 看着弋阳郡主和安容有说有笑的走远,沈安玉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沈安芙安慰她道,「弋阳郡主也是看在太后的面子才和四妹妹走的近的,再者,府里别的院子也的确比不上玲珑阁的一半。」 沈安姒连连点头,又有些惋惜,「当初要是五妹妹没有搬进蒹葭苑,没准儿今日的玲珑苑就是五妹妹建的了。玲珑苑虽然偏远了些,可是清幽雅致,一看就是嫡女的住处,谁来都宁愿走远一些,去欣赏一番。」 沈安玉扭紧绣帕。 她们说的没错,她也是嫡女,府里只有蒹葭阁有绣楼,当初她要是没有搬进去的话,肯定会重建一个的! 玲珑苑本该就是她的! 看着沈安玉眼底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沈安姒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走到玲珑苑门口。大夫人就派了大丫鬟碧玉给她送来百两银票。 v第六十六章 安容收了银票,不冷不热道,「昨儿五姑娘打碎的花瓶原是一对。给我送来的那只不搭,重新换一只来,若是没有,给我换一对。」 碧玉怔怔的看着安容。 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沈安玉。 半晌才点头应下。 弋阳郡主不是第一次来玲珑阁,每回来总觉得景致不同,这儿玩玩那里逛逛,一时手痒,还在竹屋弹奏了一曲。 竹屋修葺如新,扑了红毯。安容都不知道哪里被烧了。 玩闹了近大半个时辰,弋阳郡主才起身告辞。不舍道,「不能再玩了。我答应母妃会回去陪她用午饭。」 安容送她到大门口。 弋阳郡主走后,安容就见到福总管骑马过来。 「大哥在书院还好吧?」不等福总管行礼,安容便问道。 福总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忙道,「世子爷在书院很好,只是……」 福总管犹豫了下,把今儿去书院的事跟安容禀告了一番。 他奉命送画卷和书本去书院,也不知道怎么了,书院那群学子疯了似地,问他是不是二少爷送的。 他弄了半天才想明白二少爷是四姑娘。 一点头,那些学子们就拥着他去了沈安北跟前,要看礼物。 那些画还好,看到四姑娘送的书后,那些学子们眼珠子没差点瞪出来,「这第一页的题目不是今天先生出了给咱们算的吗,算了一个时辰都没解出来,这上面竟然写满了答案!」 沈安北被拽着问,这书是谁写的,从哪里来的,能不能买到。 想到世子爷那哀怨的眼神,福总管就苦恼,经算大师要破例招四姑娘入学。 琼山书院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便是武安侯府,也只有一个名额。 他和世子爷拒绝,经算大师很不高兴的走了,临走前还顺走了世子爷的书。 所以,福总管抬头看着安容,「世子爷说,让你再送他一本。」 安容拢眉,那书是她特地给大哥准备的,怎么就到了经算大师的手里? 想到自己昨天熬夜写了几个时辰,安容的手腕就泛酸。 可是大哥难得有求于她,她还真不好拒绝。 回到玲珑苑,安容吃了午饭后,就开始写。 有了昨晚的记忆,这一次写的很快,两个多时辰就写完了。 让芍药交给福总管,尽快给沈安北送去。 安容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了身新衣裳,带着秋菊去松鹤院参加晚宴。 正屋内,有些愁云惨淡。 奉旨离京办差,回来的时辰是约定俗成的,若是赶不及回来,会在驿站逗留一天。 等第二天跟皇上复命了才能回家团圆。 若是傍晚回来,没有先把手里的差事办好,就先接风洗尘了,那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弄不好还会遭到弹劾。 「按理这个时辰,侯爷早该回来了。小厮去城门迎接,根本就没见到他的人影,侯爷一向准时守信。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大夫人担忧道。 她神情焦灼,有些坐立不安。 儿行千里母担忧。 老太太原本就有些担心。听她一说,就越发的担心了。 安容迈步进去,请安后,挨着老太太坐下,笑道,「祖母,爹爹又不是一个人去办差,能出什么事。十有八九是回来途中遇到了好友,被拖着吃酒去了。」 听了安容的话,老太太心微微安。 「可我眼皮子一直跳,」大夫人碰着眼皮道。 是右眼皮。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握紧了。 安容脸色冷冷的,上了年纪的人切忌伤心动怒,焦虑不安,对身子不好,就算她眼皮跳,也该忍着不告诉老太太才是。 安容眸光闪了闪。抿唇道,「我从书上看到,说右眼跳灾。并非不能解,只要用针扎下眼皮,受了疼见了血,亲人就不会有事了,母亲你……」 大夫人碰眼皮的手顿住。 眼神阴沉。 老太太没看见,吩咐孙妈妈道,「去拿根绣花针来。」 媳妇比起儿子来,那可是什么都不算的,不过就是被针扎一下。老太太连问大夫人的意思都没有。 她必须得照着做。 沈安玉捏紧粉拳,「你从什么书上看到的。我怎么没见过?」 安容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医书上写的啊。我觉得很有道理,不管有没有用,试试总不会错,万一灵验呢,要是我眼皮跳,我肯定扎了,十指连心,都不知道扎过多少呢,何况是眼皮了。」 大夫人笑着,笑意很冷,就想染了层霜似地,「说的对,这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帮侯爷挡灾是应当应分的。」 v第六十七章 孙妈妈把绣花针送上,大夫人咬牙戳了眼皮子一下。 第一下没见血。 不得不戳第二下。 安容睁着一双眼睛看,手攒的紧紧的,一脸的心疼,可是心底却笑开了花,看你还敢不敢一惊一乍的吓唬人了。 「果然有效,扎了就不跳了,」大夫人努力挤出一丝笑脸道。 不是不跳了,是不敢跳了吧! 安容腹诽的想,又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祖母,母亲牺牲那么大,神明也会庇佑爹爹的,这会儿城门都关了,咱们吃饭吧?」 老太太对安容的医书深信不疑,宽慰的笑道,「那就不等了,吃饭吧。」 丫鬟去请二老爷来。 屋子里摆了四桌。 二老爷二太太大夫人陪着老太太一桌。 府里的姑娘们一桌,少爷一桌,再有就是姨娘一桌。 要是过年的时候,屋子里要摆上七八桌,不过那时候并不在松鹤院用饭,而是在怡安堂,边吃饭边欣赏歌舞表演。 安容吃饭的时候,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大夫人,见她连眨眼睛,都疼的面容扭曲,顿时食欲大开。 沈安溪看着安容,关怀道,「吃那么快,小心伤胃。」 安容嚼着青菜,咽下去后才道,「中午急着给大哥抄书,根本没吃多少,这会儿实在饿了。」 嘴里有东西,说话是件极其不雅的事。 一般说话,都要歇下筷子。 安容说起抄书,大家就有话说了,福总管将经算大师要破例收安容做徒弟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担心安容女扮男装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有损闺誉,下令府里上下不许透露一句,否则家规伺候。 老太太这么围护安容,大家心里都妒忌呢。 尤其是沈安芸,她几天没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看她的神情很冷淡,全然不似见到四妹妹时的和蔼,同样是孙女儿,凭什么就那么不待见她! 沈安芸咬牙切齿的盯着盘子里的菜。 半晌后,才神情轻松。 是她蠢笨了,不应该和老太太对着干,应该顺着她,才有机会退亲。 半个时辰,老太太歇了筷子后,大家就都不吃了。 一群人闲聊了会儿,就都各自散了。 等安容回到玲珑苑时,天已经很黑了。 正要迈步上台阶,忽然一只猫冲了出来,朝安容啊的一声叫了。 吓的她惊魂未定。 漆黑的夜里,一只眼睛透着幽光的黑猫显得整个院子都格外的阴森。 秋菊吓的身子哆嗦,用手里提着的灯去赶那只猫。 那只猫望了安容两眼,迈步走了。 秋菊拍着胸脯道,小脸苍白,「太吓人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屋吧。」 不用她说,安容也不想多停留一步。 赶紧进了院子,等见到屋内丫鬟忙活的样子,安容的心才安定。 进了二楼,芍药见安容脸色苍白,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秋菊哆嗦着身子,道,「我跟姑娘一路走来都好好的,忽然从暗处冲出来一只黑猫,冲着姑娘就乱叫,你们听见了没有?」 芍药摇头。 海棠给安容倒杯热茶,不解道,「没听说府里养了黑猫啊,哪来的黑猫?」 安容碰着茶水,努力平复惊吓的心,正好这时候,雪团在她脚边乱转,吓的安容把手里的茶盏丢了,砸在桌子上,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滴。 芍药赶紧把雪团抱起来,海棠则问安容烫伤了没有。 安容狠狠的剜了雪团一眼,恨不得丢了她才好。 安容抖着裙摆上的水,幸好是大冬天,不然肯定会烫伤。 海棠蹲下来帮她擦拭裙摆,安容瞧着,忽然眼睛凝了起来。 一大块湿迹中,有铜钱大小的地方颜色深一些。 安容转身去了浴室,把裙裳换下,轻嗅了嗅,倏然眼神冰冷,嘴角一抹讥笑划过。 一样的伎俩用两次,这一次还想她将玲珑苑让出来? 把手里的裙裳往地上一丢。 由着冬梅伺候穿上干净裙裳,若无其事的迈步出了屋。 昨晚熬夜,下午又用心写书,安容早就乏了,舆洗了一番,就睡下了。 一夜沉眠。 v第六十八章 第二天,秋菊把天蓝织金纱帐挂到折枝莲花铜钩上,又掀开薄纱内帐,见安容睡的沉,许是光线照射的缘故,眼睛动了动。 秋菊俯身,打算唤醒安容,却见到她耳朵里堵着一团棉花,不由得怔了怔。 芍药凑过来,打着哈欠道,「昨夜那只死猫叫了一夜,扰的人都睡不着,姑娘肯定也没睡好,别叫醒姑娘,让她多睡会儿。」 「小点声儿,就属你说话声最大了,」海棠压低声音道。 芍药嘴一撅,恨恨的看了海棠一眼。 海棠朝她一笑。 这空档,安容已经醒了。 见三个丫鬟围在床边,安容把塞着耳朵的棉花取下来,丢在了床边的小几上,问道,「昨夜那只猫叫了没有?」 三个丫鬟连连点头。 「那猫叫声好凄惨,就跟孩子哭似的,叫的人发慌,偏没人敢起床去轰它走。」 安容伸着懒腰下床,眯眼笑道,「往后睡觉前,把耳朵堵起来便听不着了。」 芍药哆嗦了下,「那猫还叫啊?」 不但会叫,只怕还会飘呢。 安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吹弹可破的皮肤,粉嫩如三月桃花,只是眸底有丝寒意,渐渐寒意化开,变成一股柔软的春风。 笑意盎然的眼眸里,分明写着四个字:礼尚往来。 吃过早饭后,安容带着冬梅去给大夫人和老太太请安。 走到半路,就瞧见夏荷带着四五个婆子过来,见了安容,忙福身行。 安容微微诧异,「夏荷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夏荷恭谨的福身,抬眸看着安容道,「老太太听说玲珑苑昨夜有猫叫,还是黑猫,说不吉利,让奴婢领着婆子把猫撵出去。」 安容眼脸轻动,「老太太怎么知道有猫叫?」 「是大姑娘去给大夫人请安时,听到丫鬟禀告的,」夏荷回道。 先是大夫人莫名的眼皮跳,又是黑猫冲大姑娘乱叫,说好的归期,侯爷没有归来,老太太的脸色很难看。 安容往旁边让了让,温和的笑着,「那你们先去吧,仔细瞧瞧玲珑苑外有没有什么狗洞,估计是从哪里钻进来的野猫。」 进了松鹤院,就见到好些丫鬟婆子往她脸上瞧,等安容走后,还隐约听到谈话。 「莫不是又跟前些年似地,四姑娘又被脏东西缠上了吧?」 「嘘,你想死啊,四姑娘是你能编排的吗?!」 安容眼角轻轻一斜,一抹璀璨流光飞过。 饶过屏风,安容就碰触到老太太关切的眼神,温和而慈蔼,像一缕暖阳温暖着她的心。 安容鼻尖泛酸。 老太太瞧了更加的心疼,摸着安容的手道,「吓坏了吧?」 安容摇头。 老太太严厉的骂道,「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一而再吓你,玲珑阁不住了,搬来跟祖母住。」 安容狠狠的摇头,「祖母,安容没有被吓到,昨儿安容睡前用棉花堵着耳朵,没听到有猫叫。」 二太太坐在一旁,同情的看着安容,「两年前,四姑娘被吓的夜不能寐,从蒹葭苑搬了出来,这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年,那脏东西莫不是追到了玲珑苑吧,不是说五姑娘能震的住吗?」 沈安玉脸颊微红,扭着帕子道,「四姐姐,是我没本事震住那些脏东西,让你受了惊吓。」 沈安芸嘴角轻弧,笑道,「祖母的松鹤院是咱们侯府最有福气的地方,四妹妹你不如搬来跟祖母住吧?」 安容轻咬唇瓣,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最后摇头道,「还是不搬了,一而再再而三搬院子,传扬出去,肯定没人跟我玩了,玲珑苑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才建好的,若是被两个小鬼占了,我肯定会气的夜不能寐,再说了,今儿叫的不过只是一只小夜猫,我都没听到它的叫声。」 安容一脸的故作轻松。 老太太想了想,安容说的确实有理,被脏东西缠上,可不是好事,要是传扬出去,那些有意求亲的人肯定有所顾忌。 老太太决定多派两个婆子去玲珑苑。 沈安玉轻笑道,「祖母,玲珑苑的丫鬟婆子只比您院子里少两个呢。」 安容把头靠着老太太道,「祖母,不用给我派婆子了,我想请幅画回来,可不可以?」 「什么画?」老太太问道。 「钟馗捉鬼。」 老太太连连点头,「祖母怎么没想到,是该挂幅钟馗捉鬼图放屋子里震着,一会儿让丫鬟去买。」 安容嘟嚷道,「安容想自己去,那样更有诚意一些。」 沈安玉眼前一亮,问道,「四姐姐是要去青玉轩吗?」 「那我们都陪四妹妹买画去吧,」沈安芙笑道。 安容眼神轻动,没有拒绝。 老太太拿了二百两银子给安容,就让她们出去了。 一行六个人。 浩浩汤汤的出了门,上了马车。 v第六十九章 青玉轩在东平街,是京都最大的字画铺子。 两层楼,第一层卖的是笔墨纸砚,第二层才是卖的字画和书籍。 安容是青玉轩的常客。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安容没有来,着实让青玉轩的小伙子两眼望穿。 这不,见到武安侯府的马车停下,小伙子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一脸灿烂笑容。 「铺子里新进了一批花笺,特地给沈四姑娘留着呢,您要再不来,小的实在帮不了您留着了。」 安容喜欢收集各色花笺。 听了小伙计的话,脸上绽放一抹笑意。 小伙计连忙转身,去拿了一沓花笺过来,刚要递到安容的手里。 那边一声怒声传来,「好个青玉轩,做买卖还挑起了客人!」 说话的是个青色裙裳的丫鬟,梳着双丫髻,杏眼圆瞪。 她身后还站着个姑娘,一身金丝海棠花湖绸袄,鹅黄百褶裙,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白皙,吹弹可破。 安容暗叫一声晦气。 竟然遇到了苏映雪,忠勇侯府大姑娘,以前和她在青玉轩抢过花笺。 两人上辈子做了好几年的对头。 后来因为她遭遇可叹,安容才没有对她冷眼相待。 想到上一世苏映雪满身是血的跪在地上,哭晕差点丧命的情形,即便这会儿苏映雪冷视她,安容对她也提不起怒气来。 为了几张花笺,就结仇,实在没必要。 安容笑看着小厮道,「给我留两张,其余的都给苏姑娘,账算我的。」 苏映雪眉头几不可擦的皱了皱。 沈安玉几个也都望着安容。像是不认识安容了一般。 上回闹的不可开交,连掌柜的都出了门,她也没让两张给苏映雪啊,今天怎么? 她没吃错药吧? 安容朝苏映雪轻轻一笑,迈步就上了台阶。 苏映雪回头看着安容的背影,这还是那个剑拔弩张的沈四姑娘吗? 安容迈步上台阶,姿态优雅,笑容纯美。 迈上最后一台阶,安容眼睛忽然被光亮给慌了下,脑袋一空。 忙转身要下楼,却因为急切了些,脚踏空了。 「啊!」 安容三魂没了两魂,以为自己会摔的很惨,可是好半天也没感觉到预料中疼痛传来。 这才睁开眼。 忽然身子一动,自己被拉了回去。 安容摊开的胳膊,不小心打到了楼梯,疼的她呲牙。 男子松了手,浑身冒着一股寒气。 安容抬头看了他一眼,触及到那双如寒潭的黑眸,下意识的把揉胳膊的手放了下来,满脸通红,恨不得钻了地洞才好。 「大哥!」 正好这时,一声熟悉的轻唤传来。 安容这才敢顺畅的呼吸,再不呼吸,她都能把自己憋死了,可是一抬头,就见到萧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安容的脸立马火烧火燎起来,这人懂不懂礼貌,人家喊你,你都不回头! 萧湛眉头皱了皱,他有那么吓人吗?吓的她都不敢呼吸了。 连轩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过来,瞧见安容满脸通红,呼吸不畅,担忧道,「你生病了?」 「你才生病了!」安容没好气道。 说完,赶紧迈步走,活像有恶狗撵她似地。 萧湛脸色沉冷。 沈安溪红着脸给萧湛行礼,「四姐姐受了些惊吓,这才失礼,还请……」 「她至于那么胆小吗,我大哥有那么吓人吗?」连轩斜视萧湛的眼神带着揶揄,让你整天绷着个脸。 沈安溪恨不得把舌头咬断,满脸窘红,慌乱的解释道,「不,不是,不是萧少爷吓唬的,是被猫吓的。」 可是方才明明是见了他,四姐姐才忽然转身的…… 她这么说肯定被误会她在说萧少爷是猫。 沈安溪也解释不清了,忙福了福身,追着安容跑了。 沈安玉几个都抿唇笑,笑容怎么看怎么讥讽,这萧国公府表少爷是傻子吧,被退婚了,还一而再救她? 在靖北侯世子跟前,沈安玉表现的格外懂礼,落落大方的帮安容道谢。 v第七十章 连轩总算是相信安容是真的怕他大哥了,漂亮的双眸一闪,一抹算计一闪而逝。 连轩转身回去。 把小伙计招呼过来,低声吩咐了他两句,小伙计连连点头。 安容欣赏了会儿画作,等小伙计过来伺候,「沈四姑娘要买什么画?」 「拿一幅《钟馗捉鬼图》给我。」 小伙计为难道,「铺子里是有一幅《钟馗捉鬼图》,只是姑娘来之前,被萧少爷定了,四姑娘要是急着需要,不如和他商议……」 安容的脸顿时涨成了茄子。 连轩就在一旁看画,听了小伙计的话,过来问安容,「你真那么急着要那幅画,我可以帮你。」 安容抬眸看着他,眉头扭了扭,警惕的看着他,「你会那么好心?」 连轩脸一沉,这女人天生就来气他的,他满满的都是好心,怎么她就看出了是坏心,连轩假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是自然,你帮我提幅字画。」 果然。 安容正要冷哼,却忽然眉头一挑,「你好像还欠我一个条件?」 连轩怔了一怔,耳根忽然一红,撞人家枪口上了,他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我去帮你要画。」 转身便要走。 安容忙道,「题字的画呢?」 她不保证能题字,但是看看又不少什么,好不容易赢来的许诺,怎么能这样轻易就用了? 安容乞求画作别太难了,结果连轩伸手一指。 所指之处,是青玉轩最热闹的地方,千金阁。 和二楼用月形拱门隔开,那一边挂的都是未完成的画作。 「就是那幅图了,只要你的题字能让画主满意了,我拿到谢仪,你的画立马给你送上,」连轩笑的恍若春风。 青玉轩画作出名,经常会卖历代先贤的遗作,也有人画了画,一时没有匹配的诗词,就挂在这里,让有才之士题词。 这会儿那幅画下面围着好几个人。 被人挡着,看不清画的是什么,沈安溪拉着安容过去。 看了一眼,沈安溪的黛眉就蹙了起来,竟然是《博弈图》。 她上个月来买书,就见到这幅画挂在这里,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人题字成功,可见画主要求之苛刻,靖北侯世子不是成心的为难四姐姐吗? 沈安溪替安容忧愁。 沈安玉几个则等着瞧好戏,生怕不热闹,还浇起了油来,上前轰人道,「麻烦几位让让,我四姐姐要题诗。」 正在思岑的几个人忽然被打扰,不悦的皱陇了眉头。 首先回头的是个年约十四的姑娘,肤色润白,大眼睛,瓜子脸,精致的妆容显的她越加的美丽脱俗,动人心扉。 只是眼神冷淡,还带着薄怒,破坏了三分美感。 她是国子监祭酒孙府嫡女,孙心素。 国子监祭酒,虽然官爵不高,只是从四品,可是地位特殊,有一群官员弟子做他门生,不比三品官差什么。 孙心素出身书香门第,在京都大家闺秀的圈子里,颇具才名,为人又很有傲气。 武安侯府在京都立足不过三十年,又是武将出生,那些清流贵族压根就没把侯府放在眼里,何况孙府与齐州沈氏还沾亲带故,对武安侯府更是不待见。 孙心素目光清淡的扫过沈安玉,落到安容身上时,成了赤果果的蔑视,「早就听说武安侯府几位姑娘才情卓绝,今儿倒是要大开眼界了。」 她身侧还站在另外一个姑娘,穿着一身碧色裙裳,轻盈淡雅,嘴角微微勾起,一派瞧热闹的神情。 「不敢奢望眼界大开,只盼着能牙口完好的回家,说话不漏风才好,」女子掩唇轻笑。 说话柔软如绸缎,却伤人如刀。 沈安玉气的跺脚,她推安容下水是一回事,被人讥笑才情低劣,卖弄文采,笑掉人大牙又是另一回事,她怎么能忍的了! 这口气要是不出,回头传到京都贵女圈子里,她还不得被笑话死! 沈安玉冷笑一声,讥讽回去,「有些人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自己没本事,就来打击别人的自信心。」 这姑娘是礼部侍郎府嫡女,周文婷。 听到沈安玉讥讽她,脸色红白轮换了变,「我是写不出来,总比某些人逞能强!」 「是胆小的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吧,」沈安芙忽然接了一句,语气温和似水,却是针尖对麦芒。 本来沈安玉只是想踹安容入水,结果孙心素一张口把整个武安侯府的姑娘都贬低了,就别怪她们口舌相讥了。 一旁还有两个穿戴一般的姑娘,见两边剑拔弩张,拽了拽一旁角落里捧着书本看的入神的男子道,「哥,我们别在这里碍事了,快些走吧。」 男子头也不抬道,「等我把这一页看完就走。」 那两个姑娘满脸窘红,尤其是听到丫鬟呲牙冷笑声,觉得身子都冰凉的,过去拽着男子走。 男子走时,嘴里还念叨着,几次要回头。 那是一种浑然忘我,一心只有书的境界。 男子模样俊朗,性情温和,带着丝憨傻,安容越看越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 待男子回去把书拿起来翻了一页后,安容眼前一亮,她想起来了! v第七十一章 三年后的探花郎啊! 她记得三年后科举,新进士张榜公布后,举办杏园探花宴,探花郎要骑马游遍京都大街名园,采摘各种早春鲜花。 当时状元和榜眼都有人了,另有两张试卷不分伯仲,皇上以谁摘取的花多,谁就是探花郎。 探花郎要拜访各大府邸,进内院采花,结果采花时见到主人放在园子里的书,就坐下来看。 等另外一名探花使都回宫赴宴了,他还在看书,还是皇上下令去叫他回宫的。 如此爱书成狂的人,大周朝还是头一个,皇上有意编修《周典》,就授命他做主修,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好机会啊,应该是那些资历深厚的大臣去编才对,皇上偏偏认命他,花了三年才编了一小半,就这一小半,皇上就破例封他从三品大员了。 从不参与朝廷争斗,却深得皇上的信任,有时候说一句比旁人说十句都管用。 他叫李训。 安容没想到能提前见到探花郎,只是怎么明年进士榜上没他? 瞧样子也有十八了,难道落榜了? 小伙计见安容望着李训眉头轻扭,解释道,「这是前街头李家少爷,家道中落,李夫人一心盼着他能高中,他时常替铺子抄书,贴补家用。」 因为他抄书快,书法好,而且不出错,掌柜的很中意他,破例让他每天在这里看一个时辰的书。 安容若有所思。 「这儿可真热闹,在玩什么呢?」忽然,身后传来如空谷啼莺的说话声。 孙心素面上一喜,给周文婷使了个眼色,周文婷忙迎了上去,「明芷姐姐,你来的正好,帮我们做个裁判,看是我们做的诗好,还是沈家六位姑娘做的诗好。」 苏明芷秀眉一挑,看周文婷一眼,「你们两个对沈家六位姑娘?」 苏明芷,护国公府嫡女,模样娇柔不失妩媚,一身柳绿色裙裳,鹅黄束腰,将她弱如柳姿的纤腰显得更加盈盈一握,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沈安玉几个面色一燥,以六对二,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我和六妹妹对你们两人!」沈安玉昂着脖子道。 沈家六位姑娘,沈安溪的诗词造诣最高,其次是沈安姒,可是沈安玉是嫡出,既然是比试,自然要最好的来了,她要让沈安姒上场了,那不是承认自己不如她了? 孙心素讥笑道,「我看你们还是六个一起上吧。」 其实只要赢了她们两个,就算是赢了六个,只不过她不满足,她要让人知道武安侯府一群姑娘全是草包! 苏明芷笑道,「还是二对二吧。」 既然是裁判,保持公平公正很重要。 小伙计赶紧准备笔墨纸砚,四人同时写诗词。 安容站在一旁很无语,沈安玉本意推她入水,最后怎么成她自己下水扑腾了,这算怎么回事? 斗诗的动静闹得很大,不少人都过来看热闹。 只有书架旁,李训还在忘我的看书,还有一个奇葩站在一旁看着他看书。 这个奇葩不是别人,正是靖北侯世子。 他倒想看看,几米外站在十几位如花美貌的姑娘还有容貌清秀的丫鬟,又是说笑,又是打趣,他还能读的进去。 连轩弯着腰,脸都快沾到书了,李训一目十行,显得有些紧张道,「再给我一刻钟,我就能看完给你了,你别急。」 连轩差点摔地上。 沈安玉自信满满的拿起笔,可是写了两句之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尤其见到对面的两人一脸轻松的写着,越加的心慌。 半盏茶的时间后,孙心素就搁了笔,丫鬟把纸张拿起来吹干,交给苏明芷。 这么多人看热闹,苏明芷看过之后,诗词就传开了。 沈安溪也写完了。 再就是周文婷,最后才是沈安玉。 孙心素的才情卓绝,公认第一。 周文婷和沈安溪不相上下。 沈安玉最后。 孙心素越发的趾高气扬,「看来传言才情不凡的沈家姑娘也不过如此。」 周文婷更是捂着嘴笑,「往后要低调些,没那本事就不要张牙舞爪,地儿那么大,哪里不能写诗了,偏让我们让道。」 周围看热闹的早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了,事情是沈家挑起来的,也难怪人家周姑娘和孙姑娘恼了,这不是自己找打吗? 沈安玉气的跺脚,又想到这一切都是安容引起的,越发的恼羞成怒,想着她闯出来的祸,凭什么她去做那出头鸟,祖母偏疼她,回头肯定骂她们读书不认真了。 沈安玉眼珠子一转,冷笑道,「你们少得意,原本要题诗的是我四姐姐,是靖北侯世子要她题的,以你们两个的才情,还不能让靖北侯世子开口吧?」 孙心素和周文婷两个暗暗吃惊。 一群看热闹的人更好奇了,靖北侯世子出了名的挑剔,沈四姑娘不是才情不凡,就是与靖北侯世子有仇,故意给她难堪。 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传言靖北侯世子用老鼠吓坏了沈四姑娘吗? 沈安姒推着安容上前道,「四妹妹,你就随便写一首。」 安容心里直骂蠢笨如猪,脸色却不得不温和,沈家的脸面被丢差不多了,她要不起来把脸面捡回来,今儿爹爹回来,肯定高兴不起来。 京都里比孙心素才情高的不知道多少,六个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往后哪还有脸出门会客? 便是连父亲、大哥、祖母都抬不起头来。 v第七十二章 安容不想争,可是她必须维护至亲的脸面。 拿起狼毫笔,安容唰唰唰的写起来。 雪白的宣旨,写在上面有种行云流水之感。 沈安芙轻声念道: 木野狐登玉楸枰,乌鹭黑白竞输赢。 烂柯岁日刀兵见,方圆世界泪皆凝。 河洛千条待整治,吴图万里须修容。 何必手谈国家事,忘忧坐隐到天明。 沈安芸越念脸色越加的惊恐,最后竟然无声了,等安容写完,沈安芸一把将诗稿拿了起来,撕了两半。 诗是绝无仅有的好诗,一首诗里镶嵌了十一个围棋的别名,浑名精妙,天衣无缝。 可是谁都知道当今天子爱下棋。 她却在诗里说河流常年水患不断,亟需整治。 国家社稷,天下民生的疾苦是她一个闺阁女儿该关心的吗?! 这首诗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肯定会以为是父亲在她面前抱怨了什么,要是迁怒侯府,整个侯府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诗稿被毁,安容的脸冷沉沉的。 可是沈安芸早把诗词读了出来,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连轩踱步过来,伸手对沈安芸道,「把诗稿给我。」 连轩嬉皮笑脸的时候是无害的小白兔,脸沉时有五分像萧湛,沈安芸不敢不给。 连轩拿了诗稿,把画卷取了下来,边卷起来边对小伙计道,「把《钟馗捉鬼图》拿给她。」 说完,急急忙离去。 到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是靖北侯世子把画挂在这里的。 有人摇头道,「这画不论是笔锋还是布局都像萧老国公的手笔,这些日子,萧老国公劝诫皇上,要不是皇上顾念他劳苦功高,才忍着没发怒,这一首诗要是送上去……」 这不明摆着是在劝诫皇上少下棋,多用些心处理国家大事么? 这是一首极好的劝诫诗,一个闺阁女子竟有这等心胸,莫非是武安侯写的? 孙心素根本不信是安容写的,压抑着心里的郁闷问,「这首诗确实是你所作?」 「这不是笑话吗,不是我四姐姐写的,难道是你写的?」沈安玉鄙夷道。 孙心素冷笑,「我自然是没那个胆量讥讽皇上,武安侯离京办差,却被升了侍郎,如今还没上任,就教女儿讥讽皇上了,我看他仕途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 沈安玉几个面如死灰。 唯有安容笑的自然从容,「孙姑娘这番话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皇上是圣明君主,怎么在孙姑娘眼里是个听不进忠臣谏言的昏君?」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是闺阁女子,却也读过四书五经,皇上闲暇之余下下棋,排解烦扰并不算什么,可是废寝忘食,一则伤神伤身,二则奏折堆积如山,百姓疾苦总要皇上去帮着解决,萧老国公一心为公,皇上又怎么会生他的气,更不会迁怒于我一个弱女子,又遑论我父亲了。」 孙心素攒紧双手,有些不知所措,想反驳皇上本来就听不进劝诫,但这话说了无疑是给自己找了把刀。 周文婷笑着打圆场道,「无论是论胆识还是写规谏诗,我们都比不得沈四姑娘,甘拜下风。」 小伙计取了画卷来,安容一肚子火气,咬牙问,「这画果真是萧国公府表少爷定的?」 小伙计苦着张脸。 连轩拿了画,直奔下楼,翻身上马,直奔萧国公府。 一路行走带风,迈步进了外院书房,献宝似地道,「外祖父,这回《秋窗易读图》该给我了吧?」 萧老国公正在临摹呢,闻言抬眸扫了连轩一眼,干脆利索的回了几个字,「看看再说。」 连轩狗腿的过去帮他收拾桌子,把画铺上,然后把撕毁的诗稿凑好给萧老国公看,「外祖父,这首诗绝对符合你的要求。」 萧老国公看了两眼,眼睛就凝了起来。 「好诗!」萧老国公虽年迈,可面容红润,说话声中气十足。 也不问是谁写的,提笔就写在了画上,然后把自己的印章给盖上。 连轩很无语,「外祖父,你可是说过,只要所作的诗让你满意了,许我们提一个要求,随便要什么都行的,我要《秋窗易读图》。」 萧老国公欣赏着画作,越看越满意,最后道,「写这首诗的人对棋艺有很深的造诣,哪天把他找来,陪外祖父下一局,他要是赢了外祖父,那幅画就给你了。」 把沈四姑娘找来陪外祖父下棋? 连轩差点奔溃。 就凭她退了大哥的亲事,她这辈子都不会迈进国公府大门的好么! 白欢喜一场了,想到外祖父对皇上沉溺棋艺一事颇有怨言,连轩又有些后悔了,「外祖父,你不会真打算把这幅画送给皇上吧?」 「先送画,皇上要还不听劝,外祖父就撞柱子,」萧老国公说的风轻云淡,就跟他要去撞豆腐似地,却吓的连轩目瞪口呆,外祖父是那种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 不过转瞬,连轩又笑了,到底是外祖父,老谋深算,想借他的口告诉娘,娘会告诉瑞亲王妃,再传到瑞亲王耳朵里,最后皇上就心里有底了…… 皇上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外祖父撞死在他面前。 门吱嘎一声打开,萧湛迈步进来。 「外祖父,你找我有什么事?」萧湛问道。 v第七十三章 眼睛望着书桌上的画,再看那些碎纸片,觉得有些眼熟,萧湛眸光一凝。 「有没有把握和皇上对弈十次,赢九次?」萧老国公捋着胡须问。 连轩站在一旁,瞪直了双眼,开什么玩笑,那是皇上好么,十局九输,回头皇上见了大哥该吹胡子瞪眼了,这不是毁大哥仕途么? 萧湛摇头。 萧老国公叹息,皇上屡劝不听,他只能用打击的办法让皇上厌倦了下棋,可是十局九输只能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啊,萧老国公目光落到画轴上。 从书房出来,连轩就苦恼了,外祖父应该会听说这首诗是沈四姑娘写的吧,会不会恼他没直说? 犹豫着要不要找大哥帮帮忙,出个哪怕馊一点的主意,总比外祖父恼他强啊! 远处,有青衣小厮就捧着画卷过来,一脸窘红的看着连轩。 「表少爷,青玉轩小伙计送了幅画来,说沈四姑娘不满意这幅画,说画上的钟馗长的和蔼和亲,连她都不怕,更何况是鬼了,让你给她寻一幅大的,凶残的,让人见了就退避三舍的钟馗捉鬼图赔给她,」小厮一口气说话。 钟馗和蔼可亲?她那是什么眼神啊? 连轩眼角在跳不停,扭头默默的看了萧湛一眼,难道要把大哥画上去? 萧湛版钟馗形象在脑海中呈现,连轩一阵恶寒,把大哥挂墙上,她能睡得着么? 萧湛不知连轩所想,盯着眼前的画,脑中想的却是那撕碎的诗稿,深邃的眼眸变得晦暗莫名。 「大哥,《秋窗易读图》怕是要不回来了,」连轩惆怅道。 「不用了。」 安容一首规谏诗,沈安玉几个都受了些惊吓,出了青玉轩,沈安姒提议玉锦阁逛逛,大家心情才好了不少。 出门前,老太太给了安容二百两,买画能花多少,这钱不能白便宜了安容,所以一人挑了一根玉簪,然后才打道回府。 安容提了首规谏诗的事,早有随行的小厮赶回来禀告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色有些难看。 「当年太老爷就是因为规谏前朝皇帝,才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老太爷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有了沈家今日,如今倒好,一个大家闺秀不在闺阁里绣花,却跑去做谏臣的事,这是要把咱们沈家往刀尖上推啊!」二太太言辞犀利,眉宇间尽是担忧之色,还责怪大夫人没把安容教好。 大夫人沉着张脸,冷笑道,「我怎么没把她教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会,懂礼乖巧,我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姐姐生前给她留下那么多书,她看的多懂的自然就多,我总不能把那些书全没收了不给看吧?」 大夫人委屈的抹眼泪,望着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不该纵容四姑娘什么书都看,玲珑阁里留下的书,我看是不是找人收拾一下,不该她看的,就都没收了?」 老太太也有此意了,那些书老太爷看了都说好,安容一个闺阁女儿,看些无伤大雅的诗词就成了,没必要插手朝堂大事。 「等世子回来,让他去玲珑阁把书收拾一番,不该留的都带回他的书房,」老太太一锤定音道。 大夫人眸光闪了闪,有些暗气,却忍着道,「现在规谏诗已经传开了,万一圣上迁怒该怎么办?」 老太太拨弄着佛珠道,「安容只是看懂了萧老国公画中的深意,配合着提了首诗,不算是讥讽皇上,太后对皇上沉溺下棋一事也颇有怨言,她疼爱安容,会护着她的。」 话虽这么说,老太太的双眼还是满含担忧,她担忧的不是侯府会被满门抄斩,只要萧老国公没事,侯府就不会有事,她担心的是皇上心里膈应,觉得侯爷教女无方,从而影响仕途。 安容几个回来后,乖乖的给老太太请安,沈安芸抿着唇瓣道歉,「祖母,我没有及时阻止四妹妹,更不该把撕碎的诗稿给了靖北侯世子,还请祖母责罚。」 安容站在下面冷笑,真会卖乖夺巧,一对比,她成了那只知道闯祸,不及她沈安芸半点懂事! 老太太看沈安芸的脸色温和了很多,犟了那么多天,总算又变回了那个懂事的大姑娘了。 老太太望着安容。 安容什么话都没说。 眉间也没有一丝懊悔的神情。 老太太反倒犹豫了,之前安容做的事,都循规蹈矩,无论是帮沈安溪还是求瑞亲王帮忙时送礼。还是柳记药铺的事,甚至沈安北拜师的事,都做得很好。处处为侯府着想,怎么今儿却? 「告诉祖母。为什么要写那首诗?」老太太神情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之色。 安容这才乖顺的挨着老太太坐下,轻声道,「五妹妹和六妹妹两个都没能赢孙心素和周文婷,我若是再不赢她,往后我们出去参加诗会,肯定被人笑话,安容是求胜心切。」 「二则是当今皇上并非是个昏君,我只是个闺阁女儿。都知道河流常年水患不断,亟需整治,肯定是父亲说了我才知道的,父亲一心关心朝廷,关心百姓疾苦,关心皇上,却顾忌皇上的颜面什么都没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升了兵部侍郎,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由我这个女儿的帮爹爹表示对朝廷的忠心不更好么?」 沈安玉扭眉,「父亲什么时候在你跟前说过河流常年水患不断,亟需整治了?」 安容扑哧一声轻笑。「五妹妹,你还真信那首诗是我作的啊,父亲是不曾与我说过,可是却时常与大哥说啊!」 沈安芸心稍稍安,她还真怕那首诗是她作的呢,不由得笑道,「那你岂不是欺骗孙姑娘她们了?」 「这怎么能叫欺骗呢,我压根就没想过和她们比,不过是和靖北侯世子做个交换而已。也没人规定题词就一定题自己做的诗,靖北侯世子没意见就行了。再说了,大哥的不就是我的么?」安容不以为然道。 几人心底不屑。她还真是投机取巧习惯了,没她们帮忙,她就找大哥,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脸皮都比城墙还厚了,亏得她们还吓了一跳。 此时,有小丫鬟饶过屏风进来道,「老太太,侯爷回来了。」 说完,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安容几个忙起身相迎。 屏风处走进来一个男子,约莫三十五岁的模样,身材高挑,伟岸不凡,双目炯炯有神,唇边蓄着短髯,儒雅中带着威严,嘴角挂着笑意,叫人心生亲近。 安容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父亲还好好的活着,还如前世那般英伟,那样亲切。 这一世,她不会让父亲重蹈覆辙! 福身请安后,安容就亲昵的拉着武安侯的衣袖道,「爹爹,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 武安侯出门办差,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女儿了,乍一看,觉得长高了不少。 「礼物带了,不过先跟爹爹说说,那首诗是怎么回事?」武安侯肃着脸色问。 老太太心提了起来,侯爷回来就先进了宫,再就是赶回府,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事了,「是府里小厮告诉侯爷的?」 v第七十四章 武安侯给老太太请了安,然后坐下来,摇头道,「我在御书房禀告皇上时,右相进来就问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出自何处,安容,这句话出自何处?」 武安侯虽然肃着脸,但是安容并不怕,一脸懵懂的看着武安侯,「不是爹爹说的么?」 武安侯脸皮抽了抽,「到底是谁说的?」 「……不是爹爹说的,那应该是大哥说的,」安容脸不红气不喘道。 老太太见侯爷这么追问,不解道,「这话不是什么歹话,有什么问题?」 武安侯想从安容脸上看出些端倪,可是安容神色从容,还在绞尽脑汁想是谁说的。 武安侯担忧道,「皇上误以为这话是我说的,给了我一堆赏赐。」 老太太也担忧了,这要弄不好,会落个欺君的下场,望着安容,老太太问,「你爹记性不差,他说没说过,自己清楚,到底是谁说的?」 「大哥说的!」安容很镇定道,「大哥说‘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我没记全,就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了。」 老太太揉太阳穴,背书添字漏字记岔是安容的恶习,幸好意思没错,不由得笑道,「能把十二个字记成八个字,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一屋子人偷偷捂嘴笑。 安容满脸窘红。 「还有那首诗,又是谁写的?」武安侯继续问道。 「也是大哥写的,」沈安玉抢着回答道,「幸好皇上圣明,没有怪罪,爹爹要好好管管四姐姐了,没事偷看大哥写的诗词,还胡乱拿去题诗,一个弄不好就容易把大哥推到火坑里去。」 武安侯端着茶盏,笑容儒雅,自己的女儿,有多少才识,他可是一清二楚,这首诗是决计写不出来的,这样的诗也没几人敢写。 江氏留下的书,这么多年,他也翻了个遍,没有看过,能让安容知道的,也就只能是沈安北写的了,只是没想到,一个月多没见,儿子长进这么大,还拜了周太傅为师。 武安侯想到另外一件事,蹙了蹙眉头,「沈家并非杏林世家,既然闵哥儿能进琼山书院求学,怎么拒绝了要去学医,三弟也由着他胡闹?」 沈安闵,武安侯府二少爷,三老爷的嫡长子,沈安溪嫡亲的哥哥。 安容坐在下面,低着个头,感觉到好几道视线从脑门上扫过去,有些凉飕飕的。 老太太笑道,「你可就误会闵哥儿了,琼山书院要招的沈家二少爷不是闵哥儿。」 要真的收闵哥儿,她早就派人去把闵哥儿接回来了。 武安侯一头雾水,侯府还有两个二少爷? 沈安姒捂嘴笑道,「那天大哥过生辰,四妹妹和六妹妹跑琼山书院给大哥送生辰礼物,还是女扮男装打着二少爷三少爷的幌子去的呢。」 武安侯剑眉紧锁。 「安容女扮男装的事是我同意的,就不要怪她了,」老太太护短道,「你如今回来了,瑞亲王帮了侯府那么大一个忙,都还没有道谢,明儿你寻个机会去拜访一下。」 武安侯应下。 小厮把礼物放下,安容几个围了上去。 十几个锦盒,大小差不多,不过每份都写了名字。 安容拿起自己那份,里面有一把团扇,上面绘着美人倚榻,还有一把檀香折扇,精致小巧,还能闻到一股檀香味儿。 这是府里姐妹都有的,差别不大。 另外还有一个香囊。 里面装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沈安芸、沈安姒、沈安芙的都是银质镂空球,可以挂在香帐里静气凝神用。 沈安玉和沈安溪的是金质镂空球。 而安容的是羊脂玉的。 嫡庶有别,每回收到礼物,大家就羡慕妒忌安容,还不能表现出来。 几人去道谢。 武安侯点点头,对安容道,「皇上赏赐了你大哥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一块玉佩,玉佩就你拿着吧。」 安容也不推辞,接了玉佩。 兰花玉佩,上面雕了蝙蝠,玉质莹润,雕工细致,皇上拿来赏赐人的,不会有差。 看着手里触手生温的玉佩,安容想的却是梳妆盒底下那块墨玉麒麟,得找个机会还回去才好,放在手里总觉得不放心。 正想着呢,就听大夫人问道,「侯爷怎么晚回来一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安容忙扭头望去。 武安侯整理了下袍子,道,「路上遇到了昔年好友,被拖着去喝了两杯酒,这才晚了一天回来。」 解释了这一句之后,就没人再问了,只要没出事大家就放心了。 只有安容心里跟猫挠了似地,举荐之人品德败坏,举荐不查之罪也不好受啊,往后再想举荐什么人,要想皇上任命可就难了。 安容没有问,父亲办差回来,有三天假期,这三天不上朝,任命一事就不会有结果,等明儿大哥回来了,让大哥问父亲好了。 没一会儿,丫鬟就端了饭菜来。 大夫人道,「今儿本该给侯爷接风洗尘的,只是匆忙间就准备了这么多,等明儿世子和安姝都回来了,咱们再好好吃顿团圆饭?」 「也好,」老太太笑道。 吃过午饭后,就各自散了。 出了松鹤院,几人朝前走,忽然想到什么,沈安姒看着安容,「爹爹的画不错,怎么没叫爹爹给你画幅画震着?」 v第七十五章 安容抬眸望天,笑道,「爹爹办差回来,疲乏的紧,我怎么能让爹爹帮我画画,再说了,我还想借机为难下靖北侯世子呢。」 沈安溪连连点头。 「是该好好为难他一番,竟然让小伙计骗你说画让萧少爷预定了,要不是他骗人,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沈安玉想起自己丢了面子,就怒气冲冲。 而此刻在书房作画的靖北侯世子一个哈欠打着,手一抖,又毁了一幅画。 小厮站在一旁研磨,「世子爷,府里库房里就有钟馗捉鬼图,不如就送那个吧?」 「不行,那幅画里的钟馗更温和可亲,」连轩叹息道,看了这么多钟馗,他也觉得钟馗敦眉善目了。 小厮抖了抖眉头,憋笑不语,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能让世子爷这样苦大仇深还硬撑着的,也就只有沈四姑娘一个了。 「四姐姐,要不我今晚陪你睡吧?」沈安溪怕安容吓着,提议道。 沈安姒几个呲笑,「你胆子比四妹妹还小,陪着还不知道谁安慰谁呢,再说了,屋子里还能少了丫鬟伺候?」 沈安溪红着张脸。 「我应该不会那么倒霉,昨天的黑猫应该只是凑巧,」安容坚定的道,只是双手有些发抖泄露了她的担忧。 沈安玉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来。 回到玲珑阁,雪团就迎了上来,安容抱起她,摸着她的柔软滑腻的绒毛,有些爱不释手。 逗着雪团玩了一会儿,安容喝了杯茶后,就继续绣针线。 两个时辰后,小丫鬟捧着锦盒上楼来。 「四姑娘,靖北侯世子把钟馗捉鬼图给你送来了。」丫鬟笑的眉眼弯弯道。 安容眉头皱了皱。 秋菊接了锦盒,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 安容兴致不高,真鬼钟馗也许能捉,可是假鬼他能捉才怪了! 「姑娘你看,这钟馗画的真威武,」海棠笑道。 安容抬眸扫了一眼,眼脸低下。 咦? 好像有些眼熟? 安容再看了一眼,没差点没被口水给咽死。 这不是萧湛吗?! 这是吓鬼呢还是吓唬她呢? 安容哭笑不得。 幸好萧湛带着面具,大家都不认得他,不然传扬出去,他还不得被笑话死啊? 这画靖北侯世子敢送,她还真不敢收。 把画卷了卷,安容放回锦盒里,拿了笔墨来,在锦盒内侧写了几个字。 秋菊看的眉头直扭,想说话,最后还是三缄其口。 安容合上锦盒时,一张小纸球从袖子里滚落进去,谁也没看见。 画卷让人原样送回靖北侯府,安容怡然自得的继续绣针线。 秋菊和冬梅在屋子里忙活,芍药在翻箱倒柜,闹出不小的动静,嘴里还嘟嚷着,「怎么不在这里?」 捣鼓了半天,才挠着额头问冬梅,「冬梅姐姐,我记得两年前蒹葭阁闹鬼的时候,老太太不是特地从大昭寺请了尊菩萨回来吗,放哪里去了?」 冬梅摇头。 芍药又去看秋菊。 秋菊也摇头,倒是海棠道,「我记得姑娘说过那尊菩萨不灵验,又讨厌屋子里熏着香,就收了起来,好像并没有带来,估计还在蒹葭阁里。」 安容眉头挑了一挑。 「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海棠,你去蒹葭阁找五姑娘把菩萨像请回来,」安容抬眸笑道。 蒹葭阁内。 沈安姒正和沈安玉闹着玩,她手里拿着张纸,左躲右闪,嘴里还念着,「玉锦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深院重重深不见,春色如何入的来?」 「好诗!好诗!」沈安芙拍手称绝。 沈安玉站在那里,扭着帕子,满脸羞红,嗔怒道,「你们就知道笑话我,不与你们玩了。」 说着,坐在那里生闷气。 沈安姒和沈安芙互望一眼,耸肩无奈,夸她还耍小性子,不过是等她们继续夸她罢了。 沈安姒轻声软语的哄着,沈安玉还挠了她两下才作罢。 外面,小丫鬟进来禀告,「五姑娘,海棠来了。」 「她来做什么?」沈安玉扭眉问道。 沈安姒也纳闷呢,「让她进来吧。」 海棠进去的时候,三人端庄优雅的品茶,挨个的见了礼,才道明来意,「四姑娘让奴婢来取早前落在蒹葭阁没带走的菩萨像,就是之前老太太替四姑娘求回来的那尊。」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为了一尊菩萨像。 v第七十六章 沈安玉神情恹恹,看着梅香,「那菩萨像放哪里的?」 梅香想了想道,「好像不在蒹葭阁了,一个月前晒霉的时候,嫌弃碍事,就送府里库房去了。」 海棠听了便福身道,「那奴婢去库房拿。」 等海棠走后,沈安芙就不解了,「四妹妹不是说过菩萨不灵验吗,怎么又要了?」 「估计是死马当活马医,聊胜于无吧,」沈安姒笑道,随即又八卦道,「你们说四妹妹是不是真的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怎么净找她呢?」 沈安芙在心底冷笑两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谁知道呢,不过莫名其妙被黑猫冲撞了,委实不吉利,我瞧四妹妹都是强颜欢笑,成惊弓之鸟了,说实话,我都有些怕去玲珑苑了,你们说今晚四妹妹会不会像以前住蒹葭阁一样吓的大半夜的又哭又闹……」 沈安芙打了个哆嗦,没敢继续说下去。 沈安玉嘴角一抹笑意忽闪而逝。 海棠把菩萨像请回来之后,安容先拜了拜,然后几个丫鬟都拜了,态度很虔诚。 用了晚饭后,安容看了几页书,又绣了会儿针线,哈欠连天,就是不敢上床睡觉。 海棠把被子铺好,回头望着安容道,「姑娘睡觉吧,今晚奴婢值夜,奴婢不睡。」 安容点点头。 屋子里留下了两盏灯,海棠就在灯下绣针线。 见丫鬟都下去了,安容打着哈欠道,「夜深了,你也睡吧,一会儿不论听到什么声音,别出声。」 海棠茫然的看着安容,没敢多问,放下绣篓子,躺床上睡下了。 海棠刚躺下,忽然一阵风吹来,将屋子里的蜡烛吹熄了一盏,吓的她汗毛倒竖,死死的捂住想要尖叫的喉咙。 安容却饶有兴致的看着。 渐渐的,有股寒意蹿进屋来,伴随而来的是那种凄厉的惨叫声,听的人背脊都发凉。 还有影子在窗户处飘来飘去,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的阴森恐怖。 海棠披着衣服坐在床边,陪伴安容,见安容好整以暇的瞧着那影子,一脸惧意都没有,不由得怔住了。 那影子飘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有离开。 安容迈步下床,拿了百两银票,走到窗户旁,故作惊吓道,「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给你钱,你去别的地方玩吧?」 那飘的鬼影不动了。 双眼盯着银票直泛光,犹豫着要不要拿钱。 正要飘过来,忽然一声轻笑传来,还带着淡淡的鄙夷,「咱们鬼用的不是这样的钱,用的是纸钱,有点常识好不好?」 安容差点奔溃。 只见一个身着漆黑,带着银色面具的身影飘过来,一把抓过她的银票,丢过来一个懂礼的神情。 「虽然这钱地底下不能用,不过好歹是我生前最喜欢的东西,留作纪念也好。」 把银票揣怀里,男子往前飘,飘到那吓的哆嗦的鬼身边,声音冰冷如雪道,「我记得这一带就我一个鬼,你什么时候来的,交过保护费了没有?」 那鬼吓的惊叫。 「鬼啊……!」 凄惨的吼叫声在漆黑的深夜传的很远。 男鬼皱了皱眉头,「这哪里来的鬼,胆子这么小,还出来吓人,你是从第几层跑出来的,来多久了?」 女鬼吓的哆嗦,唰的一下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听到她的叫疼声,海棠苍白的脸色带了疑惑,捂着嘴的手也挪开了,「鬼也感觉到疼吗?」 男鬼飘飘落下,直接站到女鬼的跟前,抖了抖她身上的绳子,「原来是假鬼啊,我说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呢,敢冒充我行恶,坏我名声,扰我清净,谁指使你的?」 「是,是五姑娘。」 女鬼吓的脸色苍白,还真有三分像鬼了。 「五姑娘,沈安玉?我认得她,我以前住蒹葭苑,她住进去之后,我就搬到玲珑苑来了,刚拿了四姑娘好处,我搬回蒹葭苑住吧,」男鬼有些怀念的看了玲珑苑一眼。 说完,在女鬼惊恐的眼神下,飘着走了。 一路还鬼哭狼嚎似的叫。 安容站在窗户边,石化了。 尤其是那两个女鬼吓的更是一路嚎叫,跌跌撞撞的出了玲珑苑。 动静闹的这么大,屋子里那些丫鬟婆子竟然都睡的熟,也没人出来看两眼。 安容冷笑一声,还真是做戏做得好,真的只有她看到鬼了。 「世上有好人,也有好鬼,」海棠感慨道。 安容听得腿软,没差点摔地上,瞥头扫向海棠的眼神带着无语之色,一直以为海棠沉稳持重,没想到……这么天真。 才稳住身子,就听到啊的惊叫声,在寂静深夜里格外的响亮。 声音很耳熟,是沈安玉的。 安容心情大好,她倒要看看,胆子大的连鬼都不怕的她,还怎么在蒹葭苑待的下去! 安容打着哈欠上床歇息,海棠也不害怕了,那鬼看着很好,给他钱,他就走了,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安容躺床上,想到方才的事,就忍不住想笑,她请他来做钟馗,他干脆做鬼了,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飘着走的? v第七十七章 耳畔依稀还能听到哭嚎声,似乎动静越闹越大了? 窗户吱嘎一声传来,一道黑影蹿进来,把熟睡的海棠一点,然后解下面具,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 不过脸色有些难看,质问安容,「我像钟馗?」 「我错了,你更像鬼,」安容乖乖认错,可是却能气的死人。 「你说什么?!」连轩气的咬牙。 安容忙摇头,好歹人家也帮了她,忙道,「不是,我是说你刚才装鬼装的很像。」 连轩脸色微缓,有些好奇的问,「你五妹妹为什么要派人吓唬你?」 安容被问的哑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要她怎么说的出口。 「闹了些小矛盾,」安容含糊其词。 连轩见她不说,也就不问了,从宽大的黑袍下拿了一个小木匣子出来,递给她道,「这是我从你四妹妹那里打劫来的。」 安容眼睛睁圆,那木匣子可是沈安玉的最爱啊,平时连碰都不许她们碰,安容接过一看,里面有八百两银票,还有一些精美的头饰。 安容拿了银票,其余的东西都塞给了连轩,连轩正要拒绝,他以为安容是给他的,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用得到这些东西,刚想开口,就听安容道,「麻烦你帮我卖掉。」 连轩嘴角轻抽,他果然自作多情了,这女人还真是非同一般,深更半夜的,孤男孤女共处一室,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他看着就那么值得信任吗? 连轩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愉悦,想邀安容一起赏月,话都到嘴边了,才发觉今晚乌云笼罩,没有月亮,适合装鬼,真是辜负良辰啊。 安容见他傻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用眼神轰他,你该回家洗洗睡了。 这时候,院子里有动静传来,连轩苦恼的皱了下眉头,「我该走了,有事就找我。」 说是走,其实是飘着走的,安容见着有些头疼,这人是装鬼装上瘾了么? 关好窗户,安容握着一沓银票,心底乐开了花,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刚躺进被窝里,就听到噔噔噔上楼声传来,进来的是红袖和夏荷。 「四姑娘睡了吗?」夏荷轻声问道。 安容掀开纱帐,茫然的看着她们,「怎么了?」 红袖见安容醒着,海棠却睡的沉,要过去喊她起来,安容忙道,「让她睡吧,守我到现在她也累了。」 安容有些担心,海棠不会一睡几天吧? 夏荷上前帮安容盖好被子,又把炭炉挪近一些,才道,「方才五姑娘受了惊吓,这会儿搬去和三姑娘一起睡了,老太太怕姑娘吓着了,让奴婢和红袖姐姐来接你去松鹤院。」 安容摇了摇头。 「我没事,麻烦两位姐姐跑一趟了,」安容笑道。 安容没事,夏荷和红袖自然看得出来,哪个受了惊吓的人会面色红润,眉梢带笑? 也难怪四姑娘高兴了,那缠着她的野鬼主动跑去蒹葭阁,飘来飘去的,还要五姑娘孝敬他,往后四姑娘能安生了,老太太也能放宽心。 怕扰了安容歇息,红袖和夏荷帮安容盖好被子,就回去了。 一宿安眠。 第二天早上,安容是被吵醒的,醒来时,芍药正拽着海棠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昨晚我们喝了碗压惊汤,什么都没听到,这世上真的有鬼吗?他们长什么模样?丑不丑?是不是像戏台上演的那样面无血色,还吐长舌头?」 芍药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蹦,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好像很惋惜没有撞见鬼。 海棠想着昨晚的经历,就感觉的背脊发凉,毛骨悚然,瞪了芍药道,「昨晚屋子里就点了一盏灯,我没瞧见鬼长什么模样,只见到女鬼一身白衣服在空中飘来飘去,嘴里的叫声就跟哭似的,看一眼,就觉得身子凉了半截。」 海棠说着,几个丫鬟脑中想象那场景,忍不住也打起了哆嗦,好奇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吓唬五姑娘的是男鬼啊!」半夏抿唇道。 白芷凑过来,小声道,「听说那男鬼很爱钱呢,四姑娘拿钱让他换地方住,他才换到蒹葭苑,五姑娘也给了她钱,他才离开的,不知道这会儿他在哪里?」 安容眉头微冷,这话怎么听着像她故意拾掇那鬼去蒹葭阁吓唬沈安玉似地? 海棠则瞪着白芷道,「胡说八道,姑娘的钱是给那女鬼的,那男鬼忽然飘出来,还嫌弃姑娘给的不是冥纸呢,他为什么去蒹葭苑,只有那女鬼知道,我们在窗户旁,都听不见他们说话。」 噔噔噔,又是一阵急切的上楼声。 安容打着哈欠从被子里钻出来,正见阮妈妈打了珠帘进来,脸色微白。 阮妈妈快步上前,见安容起了,几个丫鬟却在闲聊,便呵斥秋菊几个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姑娘都醒了,怎么还不伺候姑娘起来?」 秋菊几个委屈,本来姑娘睡的沉,是你的脚步声才把姑娘吵醒的,怎么怪起她们来了。 海棠轻声道,「姑娘昨儿睡的晚,多睡一会儿精神头足些。」 阮妈妈看了海棠一眼,秋菊几个已经各司其事了,帮安容准备洗漱水,又伺候安容穿鞋,拿衣裳。 阮妈妈是不做这些事的,站在那里看着安容道,「方才奴婢派人去打听了一番,五姑娘受了惊吓,夜里发起了高烧,已经派人去请柳大夫来了,府里都在传五姑娘被吓,都是姑娘拿钱收买的孤魂野鬼闹的,对嫡妹不仁,而且玲珑苑里常年盘踞着个男鬼,有损姑娘清誉。」 真是会倒打一耙,安容冷笑一声,由着丫鬟伺候穿戴。 洗漱完,安容从容不迫的吃完了早饭,食欲不错的她,吃了四个玲珑虾饺,一个小笼包,外加一碗薏仁粥。 一路闲情逸致的赏着冬景,安容迈步进了松鹤院。 院子里清扫落叶的婆子们见了安容都退后了两步,神情带了几分惧怕和胆怯,连说话声都打颤。 安容斜了她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来,丝毫不介意。 她知道她们怕什么,她能拿钱收买鬼,谁知道什么时候看她们不顺眼,给两个钱给那鬼,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灭了她们。 v第七十八章 对她,她们现在是敬而远之。 安容迈步进正屋,才到屏风处,就听到大夫人的说话声。 「老太太,府里出了这样晦气的事,媳妇打算请道士来驱鬼辟邪,顺道给安玉压压惊,」大夫人站在那里道,声音冷硬。 二太太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同情道,「两年前被吓的是四姑娘,倒不曾想她胆子变大了许多,竟不怕鬼了,还知道拿钱贿赂鬼,钱还真是个好东西,不过请道士来,迟早会闹的人尽皆知,往后谁还敢来咱们府里做客?」 二太太不赞同请道士进府,她最讨厌的就是道士了,半点真本事没有,就知道拿钱陷害人,谁知道昨晚那鬼是真是假,指不定就是小江氏闹出来陷害人的,这回又不知道要把谁弄去庄子上住。 老太太听后有些犹豫,闹鬼之事太邪乎了,有损侯府清誉,尤其是安容,只怕会说亲困难。 大夫人眸底阴冷,冷笑一声,「二弟妹以为我不在乎侯府名声,安玉是被吓了,可是那鬼也拿了钱从蒹葭苑离开了,要是不长眼去了西苑,吃苦受罪的还是二弟妹你。」 二太太脸色一变,牙关紧咬,云袖下的手攒紧。 「我只是为了侯府名声着想,大嫂吓唬我也没用,这辈子我还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那鬼就算到了西苑我也不怕,」二太太面色恢复笑意。 两年前蒹葭苑闹鬼,最后四姑娘搬出蒹葭苑,她明知道闹鬼,却还让五姑娘住了进去,还病了三天,死活都不搬出来,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谁信? 如今倒是想起找道士了,两年前怎么没见她找,要她说,那鬼就是她闹出来的! 要是那鬼真敢在西苑作祟,她绝对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安容迈步进去,眸底带笑的看着二太太,老实说,她并不大喜欢二太太,二太太有张薄薄的嘴唇,抿紧时让人感觉她为人刻薄。 但是前世她也算是苦命,安容对她总怀着一丝的怜悯之心,更何况,二太太与大夫人并不对盘,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这时候,她才体会到清颜说的,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的含义,她决定支持二太太。 「祖母,二婶说的不错,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安容没有福身请安,直接挨着老太太坐下,感受老太太手抚脸颊的温和。 「两年前闹鬼后,安容去大昭寺拜访过瞎眼神算,他说过,这世上,人比鬼可怕,世上大多数鬼都是人杜撰出来的,」安容笑的愤怒。 「安容昨晚就怀疑那些鬼是人装了故意吓唬我的,所以才拿了银票试探她们,不曾想,那两个假鬼真的心动了……」 老太太眼神凝了起来。 二太太扑笑出声,「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烂心肝的叫人扮鬼吓唬你,也不知道找两个忠心的,一点钱就泄了底,那两个鬼有没有说谁指使她们的?」 安容点了点头,挨着老太太道,「祖母,那蒙面吓唬五妹妹的也不是真鬼,是半夜闲的无聊飞檐走壁的飞贼,原是想进咱们府偷点东西。」 「谁想瞧见两个婆子装鬼吓唬我,我又刚好拿了钱出来求个平静,他就拿了我的钱帮我审问了两个女鬼,那两个婆子招认说是五妹妹指使她们吓唬我的,为的是让我胆怯,不敢住玲珑苑,好把玲珑苑让出来给她住。」 「那贼也算有两分豪情,听后大怒,就礼尚往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去了蒹葭阁,打劫了五妹妹一番,并非是什么鬼。」 大夫人冷着张脸,修长的指甲嵌入手心,努力保持冷静道,「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飞贼的?」 安容轻耸肩膀,一脸没心没肺傻乎乎的道,「是那贼自己说的啊,他还抱怨咱们府邸太大,容易迷路呢,他说他是来偷端砚的,问我见过没有。」 说着,又东张西望道,「爹爹呢,他在不在府里,那贼说那方端砚是爹爹才带回府里的,是不是真的问问爹爹就知道了。」 正好这时,武安侯迈步进来,听了安容的话,眉头蹙紧,「他还说什么了?」 安容忙起身行礼,一双水眸睁的很大,还带了丝诧异,「爹爹,你真的带了端砚回来?」 端砚,以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闻名于世,研磨出来的墨汁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 极品端砚,无论是酷暑,或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有「呵气研墨」之说。 端砚是文人墨客的最爱,极品端砚更是少之又少,极少有人能抗拒的了端砚的诱惑。 武安侯点了点头,「你大哥拜了周太傅为师,那方端砚原打算等你大哥回来,给他用的。」 安容心中感动,前世大哥没让父亲满意,那方端砚父亲是自己留着的,这一世,父亲打算给大哥,可是那方端砚是烫手山芋,能丢就不要留着,往后她给大哥寻更好的端砚便是。 「端砚虽珍贵,却也不是买不到,怎么会招了贼来?」老太太拢起眉头,看安容的眼神带着些异样。 她这孙女儿不是那么蠢笨之人,说话做事极有分寸,怎么今儿这么傻乎乎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了,好歹也顾忌着点自己的清白闺誉吧,若不是知道她没有受惊吓,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吓傻了。 老太太一脸的无可奈何。 可是安容并不怕,她知道这事大夫人会极力遮掩的,贼可不止进了玲珑苑,还进了蒹葭阁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不会做。 武安侯对府里进了贼一事颇为不满,可以说是勃然大怒,内院住都是姑娘丫鬟,深更半夜进了贼,这事要传扬了出去,谁还敢上门求亲? 大夫人趁着侯爷生气,添油加醋道,「府里是该加强戒备了,闯了贼不说,还和四姑娘相谈甚欢,知道的是他有正义心,可一个贼哪来的正义可言,指不定还会被人误会说那贼是四姑娘请来的,是她的同谋,没准儿更难听的话都有……」 对,那就是我的同谋,可惜你没有证据抓我,安容腹诽道,随即挑眉笑道,「母亲也别把人都往坏处想,并非所有梁上君子都是坏的,不是还有盗亦有道之说,甚至是劫富济贫,那飞贼说那方端砚是不义之财,他取走是帮爹爹挡灾。」 武安侯眉头皱紧。 没等他开口,安容继续道,「他说那是别人给爹爹受贿用的,爹爹答应帮人举荐官职,他还说举荐之人性恶贪财,是个贪官,爹爹若是举荐他,就是助纣为虐,他甚至误会那首规谏诗是爹爹写的,不忍爹爹被人哄骗,才打算偷了那端砚还回去,算是替爹爹回绝了推举官职之事。」 老太太拨弄手里的佛珠,神情莫名。 她是侯爷的亲娘,从侯爷那神情,她就知道安容说的都是真的,那端砚真的是别人送给他,求他帮忙的。 武安侯脸色很差。 举荐官职一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安容不会知道,那贼竟然知道,专程跑一趟就为了偷那端砚,莫非他说的都是真的? 「偌大个侯府,比端砚好的东西不知道多少,他却只要端砚,没找到还特地跟安容说,我看那飞贼应该不是什么坏人,那举荐官职一事,不管是好官还是贪官,都回绝了吧,」老太太沉了脸道。 举荐官职一事,可不是递个折子那么简单,而是担保,为他人的人品清廉做保。 朝堂之上,因为保举受到牵连的官不知道多少,朝臣根本不愿意做这事,除非是利益牵扯,是亲信之人。 武安侯有些为难,毕竟已经收了人家的东西,也答应了人家,回绝总要有个满意的理由,不然他岂不是言而无信了。 武安侯打算派人去查查友兄是不是真的如飞贼所说的那般,再做打算。 老太太没再多言,但是脸色却越来越差。 v第七十九章 若是飞贼是好人,那府里婆子装鬼吓唬主子,还是府里姑娘指使的,岂不是姐妹不合,要是传扬出去,五姑娘的闺誉岂不是毁于一旦了? 安容坐在那里,一脸牲畜无害的笑,「昨晚夜深人静,又没有月色,我也只是在窗户旁见过那飞贼,他说五妹妹为了蒹葭苑指使婆子装鬼吓唬我,甚至两年前我搬出蒹葭苑也是五妹妹算计的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二太太坐在下面,听得直摇头,就没见过四姑娘这样傻的,你这样问,人家肯定会否认啊! 大夫人对那飞贼一顿臭骂,又骂那两个婆子栽赃嫁祸。 安容听得神情淡淡,她没有去抓那两个婆子,是因为她知道今儿这一出戏后,她们迟早没命,忠心的奴婢,是临死也不会吐露主子半分的,她们的命填补不了大夫人和沈安玉的损失。 至于沈安玉,安容拿了钱,又把飞贼的话说了一遍。 两年前她受惊吓,沈安玉占了她的院子,这一回几乎是故技重施,不管大夫人怎么狡辩,可事情太巧了,巧合的不得不让人怀疑,她不信父亲和祖母会想不明白始末。 这不,老太太看大夫人的眼神变冷了不少,不过却没有当着一众的丫鬟婆子面数落她什么。 但是安容知道,一会儿大夫人肯定会单独受教。 大夫人的脸色很难看,牙关咬紧,无论她怎么反驳,在安容那里就跟对木头桩子说似地。 安容只淡淡的笑着,话是飞贼说的,他只是随口一说,她也就是随耳一听,她又不会去找沈安玉质问,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大夫人觉得她是在不打自招,心底更恼那两个婆子。 沈安姒在一旁听着,心里觉得好笑,不等她挑拨,沈安玉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见大夫人有些坐立不安,便拉着安容道,「四妹妹,九妹妹今儿回来,五妹妹病了没法去接她,咱们去吧?」 安容掩嘴打了个哈欠,摇头道,「昨夜等着抓鬼,晚睡了许久,一会儿我要回去补个觉,你和大姐姐去吧,我就不去了。」 沈安姒便不再说什么了,她表示了忠心就行了,至于安容不去,她总不好拉着她去吧,那样老太太该恼她了。 沈安姒走后,柳大夫进来了。 「五姑娘情况如何?」不等柳大夫开口,大夫人便担忧的问道。 柳大夫捋了捋胡须,笑道,「五姑娘只是受了些惊吓,夜里服药后,烧也已经退了,多宽慰她几句,再吃两剂药就不碍事了。」 武安侯回来一天了,福总管把府里的事都禀告他知道,自然包括安容和柳记药铺合作的事。 这会儿见了柳大夫,忍不住问道,「我听说济民堂卖的药丸和柳记药铺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柳大夫心情很好的捋着胡须,眉眼含笑,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气风发,说话声更是中气十足。 「我原也以为济民堂卖的药丸与柳记药铺一样,可是吃了几粒后,发现济民堂的药丸药效不及柳记药铺的一半,柳记药铺的生意又开始慢慢好转了。」 大夫人眸光微闪,双手攒紧,脸上却不露声色,「我怎么听说济民堂说药丸和柳记药铺如出一辙?」 「济民堂确实这么说过,可惜药效不是他说说就一样的,」柳大夫点头大笑,起身告辞,「济民堂重名誉,说假一赔三,我来之前就听说济民堂前很热闹,我这心就跟猫挠似地,就不多留了,赶明儿再来给老太太您请平安脉。」 老太太也跟着笑了,难得沉稳如斯的柳大夫也有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她要是再多留他一会儿,估计要急的跳脚了,便让丫鬟送柳大夫出门。 安容坐在下面,直挠额头,一脸同情道,「我听说济民堂炫耀说卖出去几万粒药丸呢,要是假一赔三的话,那得损失多少啊,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害济民堂损失如此惨重,回头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什么,安容朝夏荷招手道,「你去告诉柳大夫一声,让他多准备些药丸,要是假一赔三的话,济民堂根本就没有真药丸可赔,还得从柳记药铺买,咱们送济民堂一个大人情。」 老太太嗔笑了安容一眼,这哪是卖人家人情,根本是趁火打劫,假一赔三,就算按钱赔,也只要二两四钱,可是赔药丸的话,那可是三两银子啊! 只要柳记药铺把话放出来,肯定是一呼百应,左右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大夫人如坐针毡。 二太太用眼角余光瞄<了大夫人一眼,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四姑娘的秘方无故消失,柳大夫说起济民堂,她就脸色差,秘方一事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要知道济民堂身后权贵交错。这几日柳记药铺损失多少。济民堂又赚了多少。多少人为柳记药铺惋惜,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敢卖假药方给济民堂,这回可真是有热闹可瞧了。 她倒是想瞧瞧做事滴水不漏的武安侯府大夫人怎么欲盖弥彰去,那秘方可都藏在安容的脑子里呢,如今的安容可不是以前那傻乎乎的四姑娘了,就算她还是,不还有老太太? 此时。有青衣丫鬟饶过屏风进来道,「大夫人,二舅老爷找您有事。」 大夫人脸色苍白,像是寒秋的晨霜。 努力维持笑脸,大夫人镇定的站起来,要同老太太告辞。 二太太坐在那里,优雅的欣赏着涂满凤仙花汁的指甲,火红如涂,斜视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大夫人,笑道。「怎么二舅老爷来了,也不先给老太太问个安。莫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吧?」 大夫人心情很差,要不是顾及是老太太的屋子,她早摔东西泄愤了,这会儿二太太是撞她枪口上了。 大夫人冷笑一声,「前两日弟妹的兄嫂来,似乎也没见她给老太太问个安,莫不是弟妹娘家也出了十万火急的事吧?」 二太太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大嫂说对了,我兄嫂来确实是有急事,她满脸泪痕怎么好打扰老太太,二舅老爷总不会满脸泪痕吧?」 二太太娘家那点破事,府里上下都知道,她也破罐子破摔,不怕丢脸了,大哥喜欢去青楼招妓,更喜欢玩府里的小丫鬟,娘管不住他,大嫂就更不行了,唯独她这个做妹妹的,说几句话还管用,所以经常来找她,她嫌烦,可是却没有办法,以前为了这事,没少被人笑话,她都习以为常了,如今说起来,更是脸不红气不喘。 可是却噎的大夫人险些闯不过气来,看二太太的眼神像是夹了冰霜。 二太太好整以暇的喝着茶,笑的温和婉约,这事巧合的过分了,一连几个月都不上门的二舅老爷,济民堂一出事,他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不愧是大夫人,做事留一手。 「大嫂快去吧,可别让二舅老爷等着急了,」二太太笑的颇有深意。 老太太坐在首座上,拨弄着佛珠,一句话也没说。 大夫人福了福身子便疾步离开。 安容精神奕奕,哪有半点困顿疲乏,不过还是故意装着打了哈欠,同老太太告辞回了玲珑苑。 半道上,沈安玉怒气冲冲的上前,杏眼圆瞪,怒不可抑的看着安容,咬牙切齿道,「昨天那飞贼是听了你的指使来装鬼吓唬我的!」 安容上下打量沈安玉,脸上不见半分惊吓,只有怒气,显然方才在屋子里的事,她都知道了,惊吓变成了震怒,从吓的腿软下不了床,一下子就活蹦乱跳了,这是不是就是清颜说的满血复活? 「五妹妹是在质问我吗,我还没问你昨天晚上那两个女鬼是怎么回事呢,她们可是口口声声说是你指使她们吓唬我的,」安容反问回去。 v第八十章 沈安玉气结。 「那是她们污蔑我!」沈安玉恨不得把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子剁碎了喂狗了。 安容懒的和她多说,「是不是污蔑我不知道,但是她们怎么不污蔑别人,独独污蔑你,你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还有,要是飞贼是听了我的指使去吓唬你,我为何要说出来,让你误以为是真鬼吓的浑身哆嗦,夜不能寐不更好,我当你是亲姐妹,你还这样质问我,要不要我把那两个婆子找出来,一问究竟?」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安容怒意丛生,倒让沈安玉心里打鼓了,她自己做的事当然清楚了,昨天受了惊吓,连她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两个本来就心里有鬼的婆子,还不知道她们招了多少,万一闹的人尽皆知,她哪里还有脸啊? 沈安玉心里百转千回,亲昵的拉着安容的手,满脸羞愧道,「我知道你当我是亲姐妹,我又何尝不是,只是一想到昨儿那飞贼,我就心里胆怯,失了镇定,他心怀叵测,故意挑拨我们姐妹不合。」 「我怎么会肖想玲珑苑呢,你知道我这人懒,不爱走路,偶尔去玲珑苑还成,要是日日走,我肯定不行,你要是觉得蒹葭苑也是我算计来的,我搬回玉兰苑住就是了。」 昨晚被鬼吓,她就想搬回玉兰苑住了,尽管现在知道昨晚吓唬她的不是鬼,是飞贼,她也对蒹葭阁厌恶至极,何况她还要借此表示清白呢。 安容压根就不在乎她搬不搬离蒹葭苑,她一个人也占不了两个院子,沈安玉要真搬了,没准儿她还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毕竟当初是她闹着要搬走的,想借此表明清白,安容冷笑不止。 「五妹妹说的对,玲珑苑是偏远了些,每日请安要走不少时间,我打算把绿柳苑打通,再建个小桥,过来就方便了,不比蒹葭苑多一会儿,」安容笑道。 沈安玉脸色微变,随即笑道,「要修桥拆院子啊,这样一算,确实能少走不少路,可是四姐姐你忘了,当初玉兰苑不能拆,别的地方想来也不能碰,会坏了风水的。」 安容根本不介意她这么说,脸色温和笑道,「这样啊,赶明儿问问祖母能不能,要是不行的话那算了,左右我在玲珑苑也住不了一两年了,原还打算等我出嫁了,就把玲珑苑让与九妹妹住呢,不建桥也没事,多走走路,对身子有好处。」 沈安玉捏紧拳头,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心中别气,脸上却羞安容道,「没羞没躁,就想着嫁人了!」 沈安玉说的大声,不少丫鬟婆子都望过来。 安容一脸窘红,心底更怒,大家闺秀思嫁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她却故意让她丢脸。 「一两年后嫁人还没羞没躁,五妹妹不是打算这辈子吃斋念佛吧?」安容同样说的大声。 针锋相对,显然胜利的是安容。 沈安玉气的直咬唇瓣,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安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想着嫁人的事,那是娘亲和祖母该想的事。」 安容怔了一下,随即又扑哧一笑,「我当然想了,我要是不想,也就不会要死要活的退了萧国公府表少爷的亲事了,五妹妹你比我懂事,乖乖的听从祖母和娘亲的安排,不过我刚才无意中听祖母说,明国公府老夫人想和咱们侯府结亲,四少爷年纪只比我大半岁,祖母说和我不合适,打算说与你呢。」 沈安玉脸色苍白。 安容继续火上浇油,「五妹妹是大家闺秀,严以律己,不能思嫁,要换做是我,我肯定冲到祖母那里说不同意了,祖母拿定了主意,母亲可改不了。」 这句话是当初她求大夫人帮忙劝老太太退了萧湛亲事时,大夫人自己说的,当时沈安玉也在场,如今用大夫人的话来唬弄沈安玉,安容觉得心情暴爽,高兴的想哼两句了。 不能做的太得瑟了,安容耸肩,望着蓝天轻叹,「同样是侯府女儿,一般教养,我却不如你懂事,回头祖母又该说教我了。」 沈安玉恨不得咬了舌头,她为什么要嘴硬说那一句,被她逮住了不放,事关她终身大事,岂能马虎! 再顾不得其他,沈安玉转身便去找了松鹤院。 秋菊眸光轻闪,轻咬唇瓣,方才想说话,可是安容一扭头盯着她,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会儿见沈安玉走了,再忍不住了,「老太太没有说过明国公府提亲的事,五姑娘这样莽撞的去找老太太,回头知道是姑娘成心骗她玩的怎么办?」 安容呲笑一声,双眼清澈如水,隐隐有光芒闪动。 在秋菊看来,她是信口拈来,可是她又怎么知道,明国公夫人早就跟祖母透了口信,是祖母顾忌沈安玉,怕她同她一样,为了退亲一事,要死要活,要真是如此,岂不是又得罪了明国公? 若是她记的不错,过几日明国公府老夫人就会登门,重提这事,前世大夫人在场,以沈安玉年纪小为由回绝了,祖母很不高兴,可是大夫人拿她做挡箭牌,说沈安玉会跟她学,与其到时候同意了再毁亲,不如干脆不应,好歹脸面上也好看一些。 她是固持己见退过亲,可这能成为她们有样学样的理由吗? 前世祖母没有责怪大夫人,反倒恼了她,这辈子,也该让她沈安玉尝尝被祖母训斥的滋味儿! 安容心情愉悦的回了玲珑苑。 半个时辰后,就有机灵的小丫鬟上来禀告道,「也不知道五姑娘犯了什么错,惹怒了老太太,被罚抄女诫百篇呢。」 安容嘴角微微上弧。 安容觉得自己很善良,要是够心狠的话,就该在明国公府老夫人来时,想个辄把大夫人支开,让祖母同意了这门亲事,再没事磕着瓜子坐看她们母女上蹿下跳的退亲,没事添点油加点醋,可是她不能置父亲和祖母与不顾,那样伤了敌人,也伤了亲人。 吃过午饭后,安容小憩了会儿,醒来时已经是申时初了。 梳洗打扮了一番后,安容去了松鹤院。 屋内,笑闹成一团。 饶过花鸟山水屏风,安容见到九岁的沈安姝。 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湖碧色裙袄,鹅黄束腰,身量娇小。模样俏丽,一双明媚的杏眼,水灵灵清润润。犹如一潭湖水,而她那微微张开的小嘴更是红嘟嘟的如雨后海棠。带着哀怨和可怜,叫人怜惜。 虽然年纪尚小,可是已经可以预见将来的倾城殊色。 等沈安玉成了三皇子妃后,她这个三皇子妃唯一的嫡亲妹妹更是身份显赫,而她那绝美的姿容更是响彻京都,多少权贵子弟趋之若鹜,甚至大打出手。 可惜,年纪小。容貌美,心肠却不怎么样。 安容还记得祖母过世后,她回府祭拜,无意中听到她跟丫鬟抱怨,不能去参加宴会了,说祖母死的不是时候。 祖母那么疼她,最后竟然说那话,这会儿见她拉着祖母的袖子撒娇抱怨,安容恨不得去扇她两巴掌。 「祖母,我在慈云庵待了一个月。白天诵经念佛,晚上还得敲木鱼,好枯燥无趣。」沈安姝撅着娇唇抱怨,水灵清润的双眼含着泪珠,欲落不落。 老太太怜惜的摸着她消瘦的小脸,心疼道,「祖母也知道你在慈云庵吃了不少苦头,已经吩咐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了,一会儿多吃些。」 沈安姝点头如捣蒜,连连抱怨慈云庵的清汤寡水,惹的老太太险些落泪。 安容迈步进去。沈安姝站起身来,先是恭谨行礼。便拉着安容的手抱怨,「五姐姐。你都不去接我回来。」 安容不喜她的碰触,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给老太太请安,然后才道,「有三姐姐她们去接你不行吗?」 「可我还是想你去接我,」沈安姝委屈道。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接你,」安容笑道。 v第八十一章 沈安姝差点哭出来,沈安姒帮她擦掉眼泪,嗔瞪了安容道,「四妹妹,九妹妹厌恶慈云庵,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怎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九妹妹要我去接她,如今她都站在这儿了,可不得下次了,总不能让九妹妹现在回去,我再接她回来吧,」安容说完,挨着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则打量安容,眉头微蹙,带着探究,她这几日并没有说过明国公府和安玉的亲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安姝也挨着老太太坐着,又是卖乖,又是讨巧,一定要把她不在的这一个月,府里姐妹得的赏赐,她也要一份。 老太太怜惜她,给了她一套头饰,一只暖玉镯,还有一块玉佩,乐的沈安姝笑的见牙不见眼,一个劲的唤祖母。 安容觉得呕心。 屋子里笑闹成一团,外面小丫鬟进来禀告,「老太太,世子爷回来了,原是打算先来给您请安的,被侯爷叫去了书房,方才萧国公府给世子爷下了帖子。」 沈安北被叫去书房不算什么,倒是萧国公府给沈安北下帖子的事让老太太摸不着头脑了,自打退亲之后,两府几乎没有往来,怎么会送帖子来呢? 不过上回,萧国公府表少爷救了安容一回,又在青玉轩拉了安容一把,都是恩情,沈安北代安容去萧国公府道声谢也应当。 小半个时辰后,沈安北进来了,一身天蓝色锦袍,衬的他玉树临风,眉间洋溢着喜色,比以往见到的都有神采的多。 沈安北恭谨的请安,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孙儿争气,侯府将来肯定比现在更好。 「你爹找你去说什么了?」老太太笑着问道。 提起这事,沈安北就暗瞪安容了,父亲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他压根就插不上嘴,父亲也没有考察他的功课,只叮嘱他好好跟周太傅学习,再就是不许做什么规谏诗,更不能随便乱放,让安容看,尤其是书房重地,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也该约束些。 他一头雾水。 然后便是父亲夸他,「诗做的不错,比以往大有长进。」 他虽然有些飘飘然,可是他做的诗还得不到父亲这样的夸赞,好么,一问之下,差点露馅,幸好不是第一次背白锅了,只能推脱说不记得了,惹来一顿臭骂。 沈安北说了说规谏诗的事,然后道,「原打算明日去拜访几位师兄的,可是萧国公府大少爷给我下了请帖,父亲说四妹妹退亲一事,和萧国公府关系有些僵硬,让我极力缓和些,拜访几位师兄的事只能先缓缓了。」 老太太眉头皱了皱。 安容也觉得这请帖下的真是太不凑巧了,拜访师兄当然是一有时间就得去的,这是礼貌。 可是九位师兄,拜访也只能坐一会儿,勉强能在一天之内拜访完,要是去萧国公府的话,那就不能去了。 父亲做了决定,只能先去萧国公府了。 沈安北请了安后,就先回自己院子里,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安容一眼。 安容心咯噔一下跳着,大哥这眼神明显是:你有麻烦了! 她能有什么麻烦? 安容想追上去问问,可是被沈安姝拽着说话,只能压下心中疑惑了。 等到家宴的时候,安容越加的忐忑了,因为父亲时不时的就扭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 有话直说行么! 一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唯有沈安姝胃口好,鱼肉不忌。 安容看她吃的欢,把最爱的鸡腿夹给了她,笑着让她多吃点儿,尽早补回来。 安容则吃青菜,冬天蔬菜难得,种类还少的可怜,现在不多吃些,回头下大雪时,想吃都没有。 忽然,安容眸光动了动。 嘴角划过一抹笑意。 正好叫沈安姒捕捉到了,笑问道,「四妹妹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安容也不隐瞒,「我在想豆芽呢,好久没吃了。」 沈安姒扑笑出声,「别人想的是鲍鱼翅肚,怎么到你这儿就是豆芽了,要想吃豆芽,还得到明年夏天呢。」 沈安芸却道,「别说,我还真有些想吃豆芽了,冬日里的蔬菜除了青菜就是萝卜,早腻味了。」 安容深以为然。 一桌子人就谈论想吃什么什么,都是这会儿吃不到的,让人垂涎三尺。 安容觉得自己的想法能实现。 正要笑呢,忽然觉察到对面有一股视线传来,安容皱了皱眉头,「五妹妹,我得罪你了?」 「没有,」沈安玉咬牙切齿道。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安容用帕子擦了擦脸颊。 沈安玉险些气爆,要不是她说明国公府的事,她怎么会被罚,娘还责怪她莽撞,不该顶撞老太太。 「四姐姐好看,我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沈安玉压抑怒气笑道。 沈安姝挑了眉头看安容,不解道,「四姐姐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吗,似乎还没以前好看了,头上怎么只戴了两根簪子?」 提到簪子,沈安玉就面容扭曲,她最爱的发簪和存了许久的银票,全被那飞贼给坑走了! 看安容的眼神就跟甩飞刀似地,一个接一个的往安容身上砸。 安容心情很好的吃着晚饭,气的沈安玉浑身打抖。 半个时辰后,晚饭用完,一群人在屋子里闲聊着。 老太太乏了后,大家各自回院子,安容让沈安北送她回玲珑苑。 等到玲珑苑门口,安容让秋菊先回去,然后才望着沈安北。 「大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别骗我,我知道有,」安容紧紧的盯着沈安北道。 v第八十二章 沈安北假咳两声,尴尬道,「的确有,还是两件,第一件事是你在琼山书院名声太大,不少人觉得你有趣,决定明天来拜访你,第二件事,还不确定,父亲说考虑一晚上再说。」 月色迷蒙,院外像是笼罩了一层轻纱,月华照耀在安容清秀的面庞上,将那一抹凌乱表露无遗。 「你都不帮我推掉吗?」安容扯着嘴角,分外无力道。 沈安北瞪了安容一眼,「怎么没推,也得推的掉吧,我要再推辞,就得跟他们翻脸了。」 他都差点说漏她是女儿身的事了,可是那样剽悍豪爽不拘一格的大家闺秀,说出去谁信啊?与她闺誉也妨碍啊! 安容欲哭无泪,没推掉也就是他们明天会登门,到时候不还是瞒不过去吗? 安容一脸愁苦的进了院子,身后是自家大哥低低的笑声,笑的安容牙根痒痒,恨不得扑过去咬两口才好,没良心的大哥! 还有让父亲犹豫不决的事是什么啊?安容纠结了。 一宿翻来覆去。 第二天醒来时,安容哈欠连天,一脸的慵懒神情,连穿衣服时都软绵绵的,她决定出去躲一躲。 吃过早饭后,安容去了松鹤院。 去的时候,老太太正一脸阴沉的数落下人,「怎么会受凉上吐下泻,那些丫鬟婆子是怎么伺候的?!」 安容嘴角微微弧起,沈安姝真的受凉了。 沈安姝在慈云庵吃了一个月的素斋,加上她身子骨也不是特别的好,一下子吃那么多油腻的食物,又是寒冬,夜里极容易受凉。 她记得前世沈安姝就是吃多了油腻,受了凉,上吐下泻,最后把柳大夫请了来。 昨天她见沈安姝吃的欢畅,实在不忍打扰她的食欲,把最爱的鸡腿都让给了她,目的就是想看看,这一世因为她,府里人事都不再与以前相同了,她若是什么都不说不做的话,沈安姝还会不会如前世那样,没想到真的跟前世相同。 「怕是因为九姑娘离府一个月,丫鬟们惫懒惯了,才疏于照顾,」孙妈妈端茶给老太太道,「老太太放心,九姑娘有大夫人照顾呢,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接了茶,叹息道,「我也知道不会有事,只是她才从慈云庵回来,又受了凉,小小年纪受这么多苦,也是难为她了。」 孙妈妈但笑不语,谁敢怠慢九姑娘,大夫人那儿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安容迈步上前请安,老太太瞧了瞧安容的脸色,关切的问道,「夜里没有睡好?」 安容摇了摇头。 「安容想把绿柳苑打通,再建个小桥,五妹妹说怕坏了府里的风水,我在想风水到底是怎么看的,一时想入了神,忘了睡觉,」安容脸红道。 老太太哑然失笑。 风水之事,玄之又玄,怎么能是想想就想的通的。 不过绿柳苑打通,建个小桥的话,玲珑苑过来就方便很多。 老太太怜惜安容寒冬腊月还走那么多路,笑道,「让福总管请个风水先生回来瞧瞧,不碍事就建个小桥。」 外面,沈安姒几个迈步进来,娉娉袅袅,环佩叮当。 安容后悔没早说出府的事。 沈安姒几个恭谨的请过安后,便同老太太说笑,安容兴致缺缺的坐在一旁。 沈安芙轻拽了下她的云袖,低声道,「按照惯例,今儿是大伯父考校你们才学的时候,你准备好了没有?」 安容怔了怔。 前世隔的太久了,倒把这事给忘记了。 「你要是没有合适的诗词,我昨夜倒是做了一首,」沈安芙笑道。 她会这么好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安容挑了挑眉头。 「二姐姐不是看中了我什么吧?」安容警惕的看着她道。 沈安芙脸色一红,啐了安容一口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想过几日长公主府上要举办梅花宴,到时候肯定会给你下帖子,你带我一块儿去吧?」 安容恍然,确实,长公主府的梅花宴快开了,一贴难求,难怪沈安芙会求她了,今年沈安姒定亲了,梅花宴她是去不了了,她比沈安玉好说话,求她最便宜。 「可是我答应带六妹妹去了啊,」安容惋惜的看着她。 沈安芙脸色一僵,怎么把六妹妹给忘记了,她和六妹妹关系好,肯定会带她去的。 沈安芙豁出脸去,央求安容道,「四妹妹,你就带我去吧,六妹妹年纪小,明年再去也不迟啊!」 安容皱着个包子脸,「我不能言而无信啊,你去求五妹妹啊,她能带人去。」 沈安芙脸色越僵,沈安玉肯定带沈安姒去啊,这几天她忙前忙后的献殷勤,不就是为了能去长公主府玩吗! 沈安芙咬了咬牙,没有继续求,一会儿做不出来诗,有她求的时候。 沈安芙自信满满,可是架不住意外横生。 这不,小丫鬟进来道,「四姑娘,侯爷让你去外书房一趟。」 一屋子人都皱了眉头,沈安玉更是站了起来,吃味道,「爹爹找四姐姐去做什么?」 小丫鬟摇头,她只是负责传话,侯爷找四姑娘做什么,她怎么知道呢? 「既然你爹找你,就赶紧过去吧,」老太太笑道。 安容福了福身子,就跟着丫鬟离开了。 沈安玉几个帕子直扭,心底妒忌的直冒泡,父亲很少单独召见安容,只有好东西只有一份不好分的时候,偷偷给她才会把她找去! v第八十三章 安容知道不是给她东西,应该是昨儿大哥说的考虑一晚上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推开书房的门,安容就见到了沈安北,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就跟昨晚的笑一样,见了就牙痒。 沈安北扫了桌子上的男装一眼,安容心咯噔一下跳着。 「爹,你找我有什么事?」安容故作镇定,目不斜视道。 武安侯手里拿着请帖,眉头陇紧,肃然道,「萧国公府特地下了帖子,请你和你大哥一起去品茶。」 「请我去?」安容蒙了,「为什么要请我去?」 沈安北假咳一声,「不是请你,是请才华洋溢,风趣幽默的沈二少爷去品茶。」 沈安北想到帖子上写的,就有些郁闷,对他一个形容词没有,反倒对安容,又是才华洋溢,又是风趣幽默,甚至仰慕他的才华,不用说,肯定是因为那首规谏诗和琼山书院的事,萧老国公不信是他写的,要把安容也带去呢,偏不能告诉爹,沈安北头疼。 「因为退亲的事,萧老国公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难得国公府下了帖子,递了台阶过来,这脸面不能不给,」武安侯沉声道,「你就再穿一次男装,好好做客,不可莽撞行事。」 说完,又对沈安北道,「你要是没看好她,让她闯了祸,我连你一起罚。」 安容目瞪口呆。 沈安北哭笑不得。 爹,你别看四妹妹点头比什么都利索,其实我两一起走,跟屁虫是我啊! 只要出了这个门,儿子就没说话的份了,这样艰巨的任务,你交给别人行么? 武安侯是千叮万嘱,安容和沈安北头都快点麻木了,这才许安容去偏屋换衣服,大摇大摆的和沈安北出了府。 一路上丫鬟婆子小厮都傻眼了,四姑娘怎么会一身男装从外书房出来? 福总管扶着额头,挨个的叮嘱,「四姑娘女扮男装的事,虽然是老太太和侯爷允许的,但也不许往外泄露一句,要让我查出来谁碎嘴,三十板子绝对跑不了!」 下人纷纷低头,保证不胡言乱语。 站在侯府门前,两匹油光顺滑的马悠闲的甩着尾巴,安容就额头直跳。 「没有马车吗?」安容深呼吸,笑问道。 自从前世骑马小产后,她就恐惧骑马了,有时候连上马车都有些怕。 沈安北翻身上马,扭头奇怪的看着安容,「你不是会骑马吗,哪有世家少爷出门坐马车的,尤其咱们侯府是武将出生,你上回做马车去,还被人笑话了。」 安容脸色微青,她抑制不住想起前世在马背上奔驰,忽然小腹坠疼,有鲜血留下来,自己惊吓之余,连缰绳都握不住,差点坠马身亡。 现在想起来,依然浑身冰凉。 她知道这一世,她不会重蹈覆辙,可是发生过的事,又岂是说遗忘就遗忘的? 「没有马车,那我不去了,」安容蛮横道。 福总管一脸不解,前不久四姑娘还闹着要买小马驹,酷爱骑马,怎么不骑马了,是怕女扮男装招摇过市吗? 福总管想不骑马也好,那样见过四姑娘女扮男装的就少了,便吩咐人准备马车。 好一会儿后,安容才被扶上马车,没有带丫鬟,就沈安北带了个小厮。 沈安北不解的望着马车,脑中想着在琼山书院豪迈爽直的安容,跟今日硬是不坐马车的安容对不上号了,安容越来越叫人琢磨不透了。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在萧国公府门前停下。 萧国公府门前,两只威武石狮子立在两旁,鎏金的匾额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光泽。 沈安北望着萧国公府,心中惋惜,他是见过萧湛的,虽然人是冷了点,沉默寡言,瞧着让人觉得他是个冷峻也霸道的男子,可是为人正直,安容怎么就不同意嫁给他呢? 这个门,不好进啊! 可是既然来了,总不能掉头离开,沈安北翻身下马。 萧府总管迎上来,一脸笑意,「两位少爷可算是来了,快请进。」 沈安北笑了笑,回头等安容一起,然后由总管领着进国公府。 安容脸火辣辣的烧着,前世她退亲后,很久都没有来过萧国公府,后来是清颜过生辰,她不得不来,那回还受了萧锦儿一通夹枪带棍,恨不得叫她钻地洞的话。 这一世,她依然退亲,却害的萧湛和清颜也退亲了,安容心中有愧,前世害他没了媳妇,这一世媳妇又没了吗? 不过现在,她更怕被人识破身份,她知道萧老国公和老夫人都疼爱萧湛,她敢看不上他,这不是打萧湛的脸吗? 一路忐忑前行,沈安北觉得能用四个字形容现在的安容:缩头乌龟。 安容以为会去内院给老夫人请安,没想到不用,估计老夫人也不乐意见他们。 去的是外书房。 外书房外,风景秀美,便是寒风冷冽,也是绿意盎然。 站外书房外,总管叩门道,「沈府少爷到了。」 门吱嘎一声打开,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笑的如花灿烂。 是靖北侯世子。 安容没差点被口水咽死,满脸窘红,一脸尴尬。 靖北侯世子方才从窗外见到安容时,也微微一滞,他隐约猜到周少易口中笑的跟个大姑娘似地沈二少爷就是安容,没想到还真的是她。 他也知道安容的尴尬,上回在青玉轩,怕大哥怕的要死,差点摔下楼,今儿能来。实属不易。 便装傻充愣道,「这就是沈二少爷?果然俊才飞扬,见之忘俗。」 安容翻了个白眼。 v第八十四章 萧迁拉开连轩。对安容笑道,「表弟鲁莽。沈二少爷莫怪。」 今日下帖子请他们来的就是他,萧国公府大少爷萧迁,比萧湛小上半岁。 安容讪笑两声,她敢怪靖北侯世子吗,且不说上次辛苦他装鬼帮她打劫,还捏着是女儿身的事呢。 连轩看安容威胁的看着他,眼睛笑的跟星辰一样闪耀,他最喜欢把柄这东西了。 萧迁要拉安容进去。结果被连轩抢了先,一把抓了手,拉了进来。 沈安北在后头,看着连轩那只手,脸色阴郁的恨不得剁了它。 安容想挣扎,可是连轩拽的更紧了,那次赏月没成功,握着手总行吧,手好软绵。 萧湛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棋子。见到连轩拽着安容,眉头皱了皱,眼神晦暗不明。 安容尴尬的想死。 好在作揖见礼时。连轩松了手。 沈安北很恼连轩,上次用老鼠吓唬安容的账还没算呢,又来占安容的便宜,男女授受不亲好不好! 萧迁见气氛有些诡异,有些不明所以,也知道两府因为退亲的事,有些尴尬,便笑道,「表哥与府上四姑娘无缘。退亲一事已了,就抛开不说了。今儿请两位来,是因为祖父很喜欢那首诗。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北兄所作,料想你也是下棋高手,不妨切磋一下?」 「不是品茶吗?」安容呲牙问道。 萧迁轻笑,「一边下棋,一边喝茶,不妨碍。」 沈安北被摁着坐了下来。 安容站在一旁,连轩就站在萧湛身边。 沈安北很无语,下棋他是会,可是高手可谈不上,一般般而已,怎么是萧湛的对手呢? 萧迁很直接道,「北兄关心江山社稷,胸怀天下的壮志,那首诗就能体现了,皇上沉溺下棋,祖父劝诫多次都不听,打算让大哥赢皇上,只是大哥取胜把握不大,所以才找北兄指教一二。」 萧湛话很少,所以萧迁代劳了。 沈安北满脸黑线,要他指教,他们是想输的更多吗? 当即要回绝,结果被萧迁误以为谦虚。 连轩则一脸阴测测的笑着,看了看安容,又瞄了瞄萧湛。 笑的愈加的灿烂,「不如二少爷试试,我一见你就是个高手。」 沈安北眼角再跳,那还不如他下呢,安容下棋离他都有十万八千里远了。 靖北侯世子眼神……有问题? 安容不想答应,要知道萧湛的弈棋,连苏君泽都不是对手,她勉强能和苏君泽打个平手,大哥绝对赢不了他。 「只要赢了就行?」安容问道。 连轩笑着点头,「正大光明的赢,不能耍赖,不能毁棋。」 那个棋,听起来跟亲字似地,安容头皮发麻。 萧湛望着安容,眉宇紧锁,眸底一抹笑意闪过,「你先请。」 安容也不推脱,拿起一粒黑棋,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下在了天元的位置上。 一群人惊呆了。 下棋有个说法叫金角银边草肚皮。 天元的位置是最差的啊! 她怎么下在了那里,她会不会下棋啊? 沈安北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恨不得拖安容起来,让他继续下。 萧湛眉头轻挑,骨节分明的手放下一粒白棋。 安容一丝犹豫没有,在棋盘对称的地方,放下一粒黑棋。 一群人再次惊呆,没见过这样下棋的啊,菜鸟还是高手? 此后,不论萧湛下哪儿,安容就跟着下哪儿。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两边一直旗鼓相当。 好吧,不旗鼓相当也不行,安容这下棋办法很无赖,甚至有些无耻了,别人赢多少,她就赢多少,就算赢不了,也绝对不会输。 连轩已经无话可说了。 向她请教怎么赢皇上,好吧,他承认,这的确是个稳赢不输的好办法,可就不怕把皇上气出毛病来,把大哥一刀砍了? 她跟大哥是不是有仇。想借刀杀人? 又一盏茶后,连轩已经昏昏欲睡了。 萧迁啃着水果,用眼神询问沈安北。你二弟平常下棋也这样无耻的,一点不动脑子么? 沈安北满脸通红的回视回去。护妹心切的他更无耻:这就叫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动的战略! 棋盘上,黑白相对,泾渭分明。 忽然,安容放下一枚黑棋,笑道,「侥幸赢了一子,承让。」 连轩一哆嗦。对着棋盘扫过来望过去,不可置信道,「大哥真的输了。」 萧湛眉头轻动,「我输了。」 v第八十五章 安容眉眼含笑,赢他一回,可比赢苏君泽有成就的多,有些飘飘然了。 可是一抬头,触及到萧湛那双深如寒潭,似笑非笑的双眸,安容就笑不出来了。脸皮僵硬的扯都扯不动,忙站起身来。 因为急切了些,有些头晕。更听到窗外传来啊的一声惊叫。 安容扭头望去,就见到一张娇柔秀眉的脸。 柳眉若黛,冰肌玉肤,滑腻似酥,因为安容忽然起身,她以为自己偷听被抓,有些惊慌失措,白皙如玉精致的脸上飘过朵朵红晕,美不胜收。 安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萧锦儿。 萧迁的嫡妹。萧国公府大姑娘。 萧锦儿满脸飞霞,恨不得钻了地洞。想逃走,可偏偏脚像是被钉子定住了一般挪不动。再见安容无所顾忌的盯着她看,更觉得脸火辣辣的烧着。 萧迁有些恼了萧锦儿的莽撞,可是对安容这样无理的望着自家嫡妹,更是恼了,也太无状了些,他还偷笑! 萧迁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安容回过神来,也跟着假咳了一声,笑道,「令妹很可爱。」 萧迁诧异的看着安容,一般情况下都会尴尬的顾左右而言他的,他怎么反倒夸起锦儿来了?莫非……? 沈安北拽了安容一下,打圆场道,「我二弟心口爽直,并非有意冲撞,只是令妹与我四妹妹很相似,故而二弟觉得她可爱。」 这回偷笑的是连轩了。 萧锦儿火烧眉毛的逃走了。 安容暗瞪了沈安北一眼,谁跟萧锦儿似地,她很沉稳好不好,安容朝萧迁作揖笑道,「品过茶,也下过棋了,我们该告辞了。」 连轩无语,方才那叫下过棋了么,根本就没见过她动脑子,全是大哥在想,最后竟然让她钻了空子,一子取胜,真是一招定胜负。 撇开方才萧锦儿的事,萧迁觉得安容还是很不错的,原因无他,连轩表弟顽劣成性,唯独对他,耐性十足。 连轩连咳了好几嗓子,才道,「其实今儿请你们来是外祖父的意思,外祖父觉得提诗的人棋艺高超,心怀天下,想同他下一局,谈谈国事,那首诗是谁写的?」 安容凌乱了。 沈安北没想到请他们来玩是萧老国公的意思,也对,因为退亲的事,萧老国公对父亲的态度都一落千丈,若是没有他的准许,他们怎么敢请他们来,只是他们怎么能和萧老国公谈论国事呢? 诗是谁写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安容绝对写不出来。 沈安北望着安容,安容扯嘴角,她哪里知道是谁写的,她就知道这首诗而已。 一开口,一口大锅朝沈安北背上飞去,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诗是我大哥写的,写了一半丢地上了,我觉得不错,弃之可惜,就补充了两句。」 言外之意,就是那首诗会那么好,是他们两人的功劳,兄弟之间,切磋诗词很平常。 没有人怀疑安容在说谎,毕竟是规谏诗,一时心血来潮写了,事后觉得不妥,丢掉很正常,这样看来她的胆量倒是比她大哥大。 「我前几日得到半首诗,虽然只有这半首也足矣称之为大家了,奈何翻遍古籍都没有找到全诗,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从武安侯府流传出来的,不知道余下半首是什么?」萧迁笑问道。 说着,去书桌旁拿了张纸过来,正是那首《将敬酒》。 沈安北瞧了两眼后,双眼冒光。 显然这首诗,跟他没什么关系,大家眼睛都望着安容。 这首诗可是从沈四姑娘桌子上传出来的,只是惋惜不全,不然足矣震惊京都。 安容很想说这些诗,过几年大家都耳熟能祥,有成套的诗集可以买。 而且,因为诗中体现了诗人的豪迈,喜欢饮酒,不少人争相效仿,尝试饮酒三百杯是种什么样的豪情,一时间酗酒者众多。 甚至有贵家少爷锦衣华服的出门,最后拿华服换酒,醉死在酒桌上,朝廷更因此下了一段时间的禁酒令。 她也是想到禁酒令,才写了一半就停了,没想到被人给看了去。 安容极想说不记得了,可是耐不住连轩那审度带点威胁的小眼神,只能道,「这首诗是我从古籍看到的,诗人洒脱不羁,我甚是喜欢,你们要想看,我可以默写出来。」 萧迁忙请安容执笔。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大河之来,势不可挡,大河之去,势不可回,绝非‘黄河落天走东海’可比,」萧迁赞道,又叹息,「如此才情卓绝的诗词,可惜诗人怀才不遇,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昏君误人?」 连轩连连点头,复而望着安容道,「他的诗词应该不止这一首吧?」 安容狠狠的瞪着他,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不由得磨牙道,「确实不止这一首。」 v第八十六章 他们都是爱诗之人,既然有,还说什么呢,笔送上。 安容庆幸自己还算记性好,不然还真的招架不住。 挑了首《行路难》和《把酒问月》。 里面有两句她最喜欢。 一句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一句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好一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门外,传来钟鼓相撞之声,中气十足。 安容瞥头望去,就见一位头发花白,但气色红润的老人,真是萧老国公。 安容忙要福身行礼,沈安北忙推了她一下,你现在是男儿装呢,哪个男儿福身行礼的! 安容低着头,耳根子险些红透,差点点就露陷了! 幸好大家都顾着请安,没人注意到她,安容恢复镇定。 萧迁把诗词拿给萧老国公看,萧老国公连连夸赞,也在惋惜作诗之人的怀才不遇,要是生在此时,他一定保举他做官! 萧老国公问起下棋的事,连轩笑道,「外祖父,大哥输给她了。」 萧老国公微微挑眉,对安容更是喜欢,二话不说,要同安容来一局,安容差点奔溃。 不是请教吗?请教完了就没事了啊,怎么还轮番上阵了,早知道就输了。 她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了。 既然安容赢了萧湛,萧老国公不敢轻视安容,两人猜枚决定先后。 最后萧老国公先下。 要是安容赢的了话,她或许会犹豫一下要不要故技重施,可是萧老国公先走,她肯定没法用了。 连轩好整以暇的在一旁啃着果子看着,一脸的笑意:大哥的棋艺是外祖父教的,虽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外祖父的棋艺也不容小觑,先机被占,你那点旁门左道没法用了。 安容朝他呲牙。 才刚开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萧湛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神情内敛,让安容总觉得有股压迫感,您老能站的离我远点儿吗? 这一局棋下的明显久了些。 萧老国公看安容的眼神越来越赞赏,倒让沈安北捉摸不透了,什么时候四妹妹的棋艺这么高了? 半年前,她还是个半桶水啊,还经常耍赖要悔棋,还习惯要他让她四棋子,而且耐性很差,他多想一会儿,她就催不停。 今儿可是耐性十足,这半年,四妹妹进展这么大,随教她的?难道府里几位妹妹都这样棋艺高超吗? 沈安北忽然觉得亚历山大,回头得多钻研下棋艺才行了,输给周太傅不丢脸,输给周少易也不丢脸,要是输给府里姐妹,那脸可就丢大了。 萧老国公棋艺高超,安容连吃奶的力气都用来想了,真真是厮杀惨烈。 半个时辰后,萧老国公大笑,笑声酣畅淋漓,「侥幸赢了半子,承让了。」 连轩早惊呆了,原以为她是投机取巧,没想到她是真有本事,外祖父经常杀的他片甲不留,今日竟然只赢了半子,而且是赢的艰难。 若不是大哥一直在旁边看着,让她心慌不定,或许她真能赢了外祖父,想到安容的棋艺,再想到自己,连轩有些愧疚尴尬。 安容忙起身作揖,「国公爷棋艺高超,小子钦佩至极。」 萧老国公豪迈大笑,「前些时候我还见过周太傅,他想收你为徒,你怎么拒绝了,你真想学医?」 安容讪笑不语。 「糊涂!」萧老国公斥责一声,说教道,「身为男儿,就该立志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怎么想起学医,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等你大权在握时,想救谁不是一句话的事?」 安容明白了,萧老国公是惜才,不忍她就此埋没呢,可是,她是女儿身啊,她也没那么大的志向报效朝廷,她只想安稳过一辈子。 连轩欲言又止,想叫外祖父省点力气,可是见安容憋屈的模样,他又忍住了,难得有好戏看啊。 以安容的伶牙俐齿,他说一句,她能顶回来十句,唯独外祖父数落她时,不敢吭一句,看她以后还不乖乖的做她的大家闺秀,装作男儿身四处招摇骗人了。 安容乖乖受教,她敢不乖乖受教么,萧老国公数落皇上时,皇上再不高兴,也得乖乖听着啊,遑论是她了。 萧老国公对安容越加满意,是个听得进去话的,便问道,「你对当今朝廷有何看法?」 安容有一瞬间的恍惚,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的耳熟? 她想起来了,明年科举,在原有的考试之上,加了一道题目,正是这一题:你对当今朝廷有何看法。 当时有褒有贬,大街小巷见面都在问,「你对当今朝廷有何看法?」 当时动静闹的很大,据说有胆大包天的学子在试卷上把皇上骂的一文不值,狗血临头,几乎每个阅卷考官都义愤填膺,因为一句话不仅把皇上骂了,把他们都骂了。 上行下效。 这个上,第一个指的便是皇上,接下来便是百官之首的右相,层层而下,从贪墨开始,赈灾的银两被层层剥削。 再说税收,从朝廷的标准,传到到地方时,不知道经过多少州郡,被人这里加点,那里添点,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参加宴会时,清和郡主笑问她,她当时是这样回答的,「这学子敢说真话,不畏权臣,有贤臣遗风。」 清和郡主听后,又问清颜,清颜笑道,「安容说的不错,却有贤臣遗风,看的通透,也懂官场险恶,只可惜腐败是历朝历代的劣政,他还未入官场,就先得罪了君臣,保命尚且困难,何谈仕途,其实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以不必那么直白,点到即止……」 安容觉得清颜说的不错,后来她还见过几句诗,真的是点到即止,却发人深省,她印象极其深刻。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想着,安容竟呢喃出声来。 v第八十七章 安容想的入神,屋内其余人都沉思起来。 楚王是谁他们不知道,可是这句诗的意思他们都明白,皇上喜欢什么,宫里宫外无不争相效仿,谄媚邀宠。 就像现在,皇上爱下棋,好多大臣都学棋了,京都讲解棋艺的书,尤其是古书被炒成了天价。 安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萧老国公明白她的意思,又问,「依你所见,皇上该如何治理国家?」 安容扯嘴角,今儿不会没完没了吧,朝廷大事,与她没什么关系啊! 她只是喜欢读几句诗而已,没那么大的雄心抱负,要说朝廷大事,上辈子为了能和苏君泽交谈,她不但学会了红袖添香,更学会了如何帮他分忧解难。 是以朝堂上的事乱七八糟的她也听了一堆,糊弄起人来,倒也是小菜一碟,可就怕说过了火,要举荐她去做官,她该怎么办,真是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安容纠结不语,耐不住有人催啊,安容恨恨的撇了连轩一眼,他肯定是那种吃不了热豆腐的人! 「其实,我对朝廷大事知之甚少,不过是多读了几本诗词,我记得有首《悯农》和《蚕妇》是这样写的,」安容顿了顿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萧老国公眼睛落到小几上的糕点盘子上,那里有连轩啃了一半不要的糕点。 连轩吓的背脊一凉,二话不说,拿起来就丢嘴里了。 然后一心憋闷的看着安容,她哪里读来这么多的诗词,他怎么就没听过呢? 只听安容继续念道: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满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萧老国公满眼赤红,怒不可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安容叹息道,「……严苛厉税,贪墨横行,无论他们怎么辛苦耕作,到头来饿死的还是他们……」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萧老国公呢喃重复,面色凝重,看安容的眼神越发不同,眸底带着审度和打量,还有一丝迷茫之色,似乎在回想什么,不过他小小年纪,出身世族,竟然心怀百姓疾苦,是个可造之才! 萧迁面带羞愧。 连轩上下扫视安容,精致的凤眸满是诧异,她真的是个胆小的女人吗? 萧湛一如既往的敛住神情,眼神晦暗难猜。 沈安北站在一旁,双目瞪直,这还是她那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的四妹妹吗? 不怪沈安北怀疑,安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世家大族奢靡浪费,要节俭的意思啊! 「那朝廷该如何做?」萧老国公继续发问。 安容想了想道,「轻摇赋税、劝课农桑、休养生息、藏富于民。」 「藏富于民?」萧老国公微微侧目,朝廷一直主张藏富于国。 安容点点头,「民富则国富,民强则国强,国家昌盛则民族亦昌盛。强国则安民,富民则富国。强国富民真安民。」 这一段富民论,谁提出来的安容不知道,不过她却知道这一段理论在朝廷掀起大波澜。最后富民论获胜,为此。她还和苏君泽打过赌,赢了玉锦阁一套头饰。 说完,安容又道,「若是朝廷太富,为上者易生掠夺之心,致使民不聊生,到时候穷苦百姓就会奋起反抗,若是百姓富足。安于乐业,朝廷也会振兴。」 萧老国公肃然沉思,纠结于应该富国还是应该富民。 似乎富民更为有理一些? 百姓吃饱穿暖,手有余钱,那才是盛世景象,总比百姓贫苦,一有天灾人祸,就空国库好。 安容口干舌燥,见他想的入神,偷偷喝口茶。结果萧老国公一声‘说得好’,安容差点没呛死,脸都呛紫了。 眼神哀怨。安容还不敢指责,她想回家了,因为萧老国公一只大手搭在她肩膀上,嫌恶道,「身子太单薄了些,不及你大哥一半。」 沈安北盯着那手,恨不得帮安容抬起来好,可是他不敢,只有看重亲昵。萧老国公才会拍安容的肩膀,可安容一个女儿家。苗条纤弱才是美啊。 安容脸都憋紫了,最后还是连轩看不过眼。帮着抬了起来道,「外祖父,你力道多大,别压坏人家了。」 「外祖父想让舅舅教她武功,」冷不丁,萧湛开口说了一句。 安容差点吓的魂飞魄丧,别啊,别让萧大老爷教她武功,会死人的! 「别,我可不想被煮,」安容猛摇头,一脸惊吓。 安容反应太大,一屋子人都望着她。 「你怎么知道舅舅教人武功会煮他?」连轩不解,这事连府里的丫鬟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安容恨不得咬了舌头,她能说她曾经在国公府迷路,亲眼见到过吗?那一回差点没把她活活吓死。 「我是闻出来的,我闻到他身上有被煮过的味道,」安容指着萧迁道。 萧迁满脸黑线,连轩凑过去使劲的闻,「哪有煮熟的味道,只有药味。」 萧迁一抬手把连轩推远,煮过和煮熟是两码事,听着好渗人。 萧老国公大笑,「那是我萧家传统,淬炼筋骨所用。」 可也太狠了吧,安容头都快摇晕了,萧老国公也就没强求了,这不是他孙子,强求不来,不过这么好的小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尤其是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 萧老国公把安容当忘年交看待了,问他平时都看什么书,爱好什么,安容头皮蹦的紧紧的,只能胡编乱造,说的基本都是大哥喜欢的,她总不能说喜欢养花弄草,放放风筝,逛逛街吧? 她想她要是说喜欢绣花,萧老国公绝对能气晕过去。 好在萧老国公没有怀疑她在骗人,还顺带教育了几个孙子外孙,看看人家,年纪比你们小,可比你们懂事多了。 连轩差点吐血,用眼神斜视安容:吹牛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分,让他们这些孙子外孙难做,本来有个大哥,他们就很辛苦了,这要再来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他们还活不活了? 你要是真的,也就算了,可问题你是吹牛的,他们挨骂的冤不冤啊? v第八十八章 安容适可而止,她也觉得自己吹过了火,上到天文,下到地理,皆有涉猎。 萧老国公赞赏的点头,安容在他眼里已经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了,要和安容谈谈天文地理,安容差点泪奔。 吹牛碰到钉子了。 连轩憋笑憋的腮帮子疼,让你吹牛,外祖父可不傻。 只见安容坐在那里冥想,对,她在绞尽脑汁的回忆,前世这几天天气是怎么样的。 想的脑袋都疼了,没办法,好好地没人会记得天气如何。 她记得前世父亲回来的第二天,府里送了株茶花,是极有名的牡丹点雪,是老太太花八百两买的。 打算送给宁太妃的礼物,最后因忽然下雨,小厮奔跑之间,把花给打碎了,老太太勃然大怒,将那小厮活活打死了。 好像就是今天。 安容抬眸道,「半个时辰后,有雨,我们该回府了。」 连轩望了望天色,回头看着安容,「天上一朵乌云都没有,你确定半个时辰后会下雨?」 安容轻咳一声,「确定。」 沈安北觉得这是安容在借理由逃走,方才吹牛过了火,是要赶紧溜了,不然一会儿下不来台。 萧老国公也不信,但是安容脸上写满了就是会下雨,我可不想淋雨的神情,萧老国公觉得可以信他一回。 「既然如此,让迁儿送你们出府,」萧老国公端茶笑道。 连轩接口道,「外祖父,还是我送他们出去吧,正好去济民堂前看看热闹,然后就回府了。」 萧老国公瞪了连轩一眼,「不务正业,哪里有热闹你都要插上一脚。」 连轩别有深意的看了安容一眼,笑道,「这不是听说济民堂老板找舅舅想办法,我去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安容眉头轻挑,萧国公府是济民堂身后的靠山? 「能有什么好办法,说出口的话,是一口唾沫一口钉,反悔不了,」萧老国公道。 对于济民堂的买秘方的事,他是打心眼里鄙视,即便是竞争,也要正大光明,怎么能挖人墙角,结果掉人家坑里去了,如今被人逼着赔偿,保守估算也要十万两。 济民堂老板不愿意掏,要他们这些入股的人都拿钱出来填那个窟窿,要么就以权压人,可是柳大夫曾救治过萧大老爷的命,他能做绝吗? 更何况如今的柳记药铺,身后有瑞亲王府做靠山,还有武安侯府和建安伯府,想到武安侯府,萧老国公忽然眉头挑了一挑,「雪荣丸的秘方好像就是出自武安侯府?」 安容恨恨的剜了连轩一眼,他是故意的! 故意提及济民堂,好把她牵扯进去! 安容点点头,现在事情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坦诚道,「雪荣丸的秘方的确出自侯府,因为秘方太重要,就被舍妹锁在柜中,却不想遭小人偷窃。」 萧老国公面色沉冷,「是济民堂偷窃的?」 安容摇头。 「是不是济民堂我不知道,但是那份丢失的秘方最后肯定落到了济民堂,济民堂有今日也是活该,明知道侯府秘方给了柳记药铺,这份秘方来路不正,就不该与贼人同流合污,最后受人牵连,」安容丝毫不惧笑道。 萧迁不明白了,「既然秘方遗失了,怎么济民堂卖的是假药,难道是贼人成心坑害济民堂?」 虽然济民堂有错,可是被人算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安北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了,「其实舍妹锁在箱子底下的秘方只有一半,没有写全,所以济民堂卖的药丸才只有一半的效果,并非有人坑害他。」 萧湛眉头轻挑。 连轩睁大双眼,愈加疑惑了,「秘方只有一半?那为什么柳记药铺的药丸效果那么好?」 安容翻白眼,「其实秘方早就被烧毁了,怕时间久了遗忘才会写了锁在箱子里,又因为府里曾争抢过雪荣丸的秘方,秘方太重要,才会留一手,没想到还真的被人给偷了。」 她很想说那秘方就是用来抓贼的,只是济民堂会上钩实属意料之外,不过收到的效果也会出乎意料的好。 济民堂背后的靠山太多,利益牵扯太大,出了药丸一事,这一两年的分红估计都没了,这损失那些靠山不会乐意看到,更不会承担,最后还得找到卖假药方的人承担,应该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这一回,她看大夫人怎么逃的过去。 屋子里几人怔怔的望着安容,济民堂会栽跟斗,全是自找的啊! 难怪柳记药铺在济民堂出了事之后,会从容不迫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还购买了万两银子的药丸,敢情是知道秘方的事,偏不说,看济民堂越陷越深,最后再狠狠的踩一脚,这样的算计,济民堂怎么会是对手? 也不能说柳记药铺做的不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济民堂如此打压他们,还指望他们提醒一二,那就跟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差不多。 萧湛嘴角上扬,眸底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萧老国公活了这么大年纪,还能不明白安容话里的意思,药方原本就是防备人用的,倒也没有成心的给济民堂下套,可是济民堂往套里钻,和人狼狈为奸,说来武安侯府还是受害者,要是让她找柳大夫说情,那就强人所难了。 何况这小子深得他心,他怎么可能会叫他为难呢? 连轩送安容和沈安北出院子。 连轩几次扫向安容,眉头拢了又张开,又陇紧,安容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连轩蹬了安容一眼,也就不隐瞒了,「卖给济民堂药方的是江二老爷,就是你二舅舅,如今济民堂名声受损,还面临着赔偿问题,济民堂背后靠山太大,不可能坐视济民堂损失十几万两而无动于衷,最后倒霉的还是建安伯府。」 沈安北眼神沉冷,「怎么会是建安伯府,他的手怎么能伸到玲珑苑里去?」 安容冷笑一声,她能猜到大夫人,却没想到江二老爷也插手了,到底是大夫人,做事滴水不漏,不过江二老爷即便是大夫人嫡亲的哥哥,面对济民堂给的压力,江二老爷承担不起,势必会拖大夫人入水,这一回看他们兄妹怎么收拾。 「依靖北侯世子话里的意思,为了保住建安伯府,我要把真秘方交出来给济民堂?」安容笑的灿烂,比那阳光还要耀眼,差点晃了连轩的眼。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怕被安容误解,连轩赶紧摇头,他可不是这个意思,老实说,他比较喜欢柳记药铺。 安容淡淡垂眸,她懂连轩话里的意思,她不可能坐视建安伯府遭难而不理,现在事情还没有闹大,要想挽救还来得及,越往后拖越麻烦。 v第八十九章 「我知道江二老爷闯了祸,最后还得舅舅和外祖父帮着收拾烂摊子,就算最后需要我帮忙,那也是他们罚过江二老爷之后的事,敢把手伸到我这里来,我没剁了他双手已经很给外祖父面子了,」安容冷哼道。 因为大夫人主动给父亲做填房,照顾他们兄妹,外祖父和舅舅对江二老爷一直不错,更是扶了大夫人的姨娘做伯夫人,却滋养了他们的野心,谋害了舅舅。 祸是江二老爷和大夫人闯的,既然有胆量偷秘方,就该有那胆量承担后果。 即便外祖父和舅舅的名声也会受到些影响,被人排挤,总比最后糊里糊涂送了命强! 她要让外祖父和舅舅知道,他们眼中贤良的女儿庶妹是怎么个贤良法,竟然伙同兄长偷她的秘方! 沈安北心中气恼,却觉得安容话说过了些,靖北侯世子可是外人啊,当着他的面说要剁掉二舅舅的手,不管怎么说,总有些大逆不道的凉薄,望着安容,犹豫再三道,「做舅舅的偷外甥女的秘方,这是极没脸的事,传扬出去,建安伯府名誉扫地,外祖父和舅舅还怎么在京都立足?你不能因为恼了二舅舅,就置外祖父和舅舅于不顾啊,还有沐风表弟……」 大哥心地宽厚,安容又是欣慰又是恨铁不成钢,「大哥,依你的意思,我是该在建安伯府名誉扫地之前就出手相助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凭什么要帮助他,他卖秘方的时候,有想过我没有,他收银票那会儿,可曾想过我会被柳记药铺责怪?」 沈安北被反问的哑口无言,竟不知反驳。 「可是犯错的是他,受牵连的却是外祖父和舅舅啊……」 安容恨不得敲他脑袋了,「事情走到这一步,我该怎么帮舅舅和外祖父?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要是可行的话,我照做。」 沈安北再次哑然。 连轩望着安容,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我没办法,」沈安北摇头道。 安容朝他呲牙,没办法还要她帮忙,她这大哥真是糊涂,「我能帮的,帮的到的也只有让柳大夫压低价格卖药丸给济民堂而已。」 沈安北没再说话,他还是想不通,江二老爷怎么会有安容的秘方,竟还卖给了济民堂。 一路出府,路上好多丫鬟小厮指指点点看着他们,还交头接耳。 安容刚踏上马车,天空中一个晴天响雷传来。 连轩怔了半天,再抬眸时,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何时多了好些乌云。 不会,真的下雨吧? 连轩呐呐的望着马车,她是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于此同时,书房内,萧湛也望着天空出神。 银色面具下,一双深邃如潭水的双眸,像是光华璀璨的夜明珠一般,闪耀着烁烁光华。 半晌之后,他的眸光落到书架上,书架的角落里有一个小竹筒静静的摆在那儿。 …… 安容很想去济民堂前凑个热闹,可惜天色突变,她不想浑身湿透的回府,只能先回侯府了。 可是等到了侯府,她又后悔了,她应该去看热闹的! 此刻,侯府门前,来了五个模样清秀儒雅的少年,风度翩翩,和沈安北年纪不相上下。 正是他那群玩的开的同窗好友! 福总管正苦口婆心的劝道,「几位来的实在不巧,大少爷和二少爷昨儿接了萧国公府的请帖,这会儿出门会客去了。」 几位少年很失望,怎么就那么巧了呢,昨天说来拜访时,北兄就连番推诿,他们只是仰慕安安兄的气概,再就是劝说他进琼山书院求学而已,没别的企图啊,不会是成心躲着他们吧? 几人打算回去了,刚要转身,便听到有马车声传来,赵尧忙下了台阶,远远的就见到骑在马背上的沈安北,当即笑道,「巧了,安北兄回来了!」 沈安北瞧见几人双眼冒光的样子,就跟饿了三五日见到一块肉时的样子,恨不得扑过来,不由得一阵头疼,想掉头跑走才好,却不得不笑的一脸欢迎。 安容很后悔,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脑袋转的飞快,看有什么办法能逃过跟他们的接触。 装崴脚了? 不行不行,他们肯定会帮大哥扶她进府的,那不是更有碍清誉。 装咳嗽? 还是不行,病了怎么还能去萧国公府做客,太假了! 安容定了定神,嘴角勾起一抹罂粟般的笑,轻启娇唇,唤道,「大哥?」 声音空灵如黄莺轻啼,沥沥如水一般清澈,清脆宛若金器碰撞,闻之如沐春风,恨不能掀帘一见。 沈安北恍惚了一下,见几个同窗眼睛直往马车里钻,忙拦着他们。 「快下雨了,我们先进府吧?」沈安北笑道。 此时,马车滚动起来,朝后门走去。 赵尧指着那马车,「怎么走了啊?」 沈安北笑道,「马车里坐的是我四妹妹,这两日有些上火,脸上长了个小包,羞于见人,今儿就不见你们了。」 赵尧、董锋四个没有怀疑,而是有些诧异,方才那好听柔软的声音就是那因为胆小才退了萧国公府表少爷亲事的沈四姑娘? 武安侯府的教养还真是奇特,世子穷养,次嫡子豪迈爽朗,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嫡姑娘却胆小如鼠,庶姑娘偏才华洋溢。 董锋左右看看,纳闷道,「同你一起出门的安安兄呢?」 沈安北崩溃,安安兄? 你们没那么熟好么! 沈安北假咳一声,掩饰了下无语的神情,「舅舅府上出了些事,他去看看能不能帮点忙,我先护送四妹妹回府了。」 赵尧点点头,道,「昨儿我回府,闲聊之时,也听我爹说起过,济民堂和柳记药铺斗的你死我活,甚至原本一直都是济民堂承包的军药坊,似乎都要落到柳记药铺手里了,好像济民堂形势急转直下,就是因为建安伯府闹起来的,建安伯府一下子惹到了济民堂,日子估计不会好过。」 赵尧是定南伯嫡子,董锋则是安平侯府嫡次子,对于朝廷上的大事,他们多少都有些耳闻,又因为和江沐风玩的熟,更是多问了一句。 v第九十章 「这么大的事,安安兄能帮上什么忙?」董锋好奇道,他总觉得安安兄非比寻常。 周太傅何许人也,要收他做关门弟子,他竟然拒绝了! 这是何等魄力。 不做周太傅的弟子,而是要学医,武安侯竟然纵容他,要换做他们父亲,估计腿都给打折掉两条。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儿子优异到不需要他管束了,可以任由他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么大的事,去的不是安北兄而是安安兄,可见安安兄说话做事比安北兄靠谱有效。 董锋拍拍沈安北的肩膀,小声问道,「有个这么优秀的弟弟,你这个做大哥肯定没少被你爹骂吧?」 沈安北脸皮抽了抽,他知道董锋因为他大哥太优秀,才过十九,已经是御前三品带刀侍卫,他没少被他爹安平侯骂,以己度人,对他格外的同情呢。 可是,那是我四妹妹啊,因为她,爹对我是另眼相看,各种乐趣,就不说出来招人羡慕妒忌恨了。 所以,沈安北点了点头。 颇叹息道,「没办法,我二弟天资聪颖,为人豪迈,我是拍马难及一二,被爹骂也是应该的。」 赵尧同情的看着他,笑道,「这也不怪你,是你们侯府管教方法别具一格,哪有穷养世子的道理,谁家不是好的都是给嫡长子的,老实说,我很同情你,看开点,那是你亲弟弟。」 小厮跟在后面,差点笑晕,心底甚至想,四姑娘做二少爷比做姑娘成功,做姑娘的时候,名声不显,没想到才做了几日二少爷,就震住了这些贵家少爷。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大表哥!」 沈安北嘴角抽了一抽,哭笑不得的回头,「沐风表弟,你怎么来了?」 董锋望着他,不解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安安兄呢?」 江沐风一头雾水,安容又没有跟他在一起,他哪知道他的安安兄在哪儿,他还急着找她有事呢[。 怕露馅,沈安北忙给江沐风使眼色,江沐风明白的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锦盒,笑道,「我找安容有事,一会儿再来。美酒多给我留两杯。」 说完。溜之大吉。 再说。安容从后门下了马车,守门的婆子盯着安容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行礼,「见过四姑娘。」 安容轻点了下头,从容迈步进了府。 没有丫鬟跟着,又穿着方便的男装,安容走的很轻快,一路踢着小石子。玩的很欢乐。 忽然,听到一阵说话声传来。 「小心点,粗手粗脚的,里面装的都是上等瓷器,磕坏了一点儿,卖了你全家也赔不起!」有粗壮婆子呵斥道。 两小厮唯唯诺诺的应是。 安容忙躲到一旁的大树后。 那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蹙眉问道,「可够数了?」 粗壮婆子摇了摇头,「怕是不够,大夫人要的数目太大了。这些瓷器虽然精致,可顶多也就一二百两银子。那些最值钱的宝贝都在内库房,钥匙在福总管身上,拿不到,大库房一下子少这么多瓷器,肯定会起疑。」 中年男子名叫李财全,他是外院二总管,平常大家都唤他财总管,那婆子是他媳妇,在大厨房做管事妈妈,是大夫人的心腹。 「就先搬两箱子,余下的只能想办法拿到内库房钥匙了,」财总管思岑了好一会儿,打定主意道。 李妈妈叹息道,「大夫人这回算是栽了跟头,没想到四姑娘会在秘方上留一手,幸好济民堂吝啬,只卖了万两银子,要是多卖点,这窟窿可真的堵不上了。」 济民堂要二舅老爷赔五万两,二舅老爷哪里拿的出来,只能找大夫人想办法了,大夫人舍不得压箱底的银子,只能从库房拿了,他的心一直在颤抖,总觉得会出事,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偷梁换柱的事,可是这一回数目实在太大了,难道要烧了库房来隐瞒? 财总管和两个小厮走了,李妈妈则拍了拍衣裳,转身从另一条路离开。 大树后面,安容一张脸冷冽如冰。 竟然拿侯府的东西去填他们兄妹造的孽,侯府欠他们兄妹的吗?! 安容继续朝前走,没有回内院,而是去了前院,七福正在搬花盆,见了安容忙行礼。 安容点点头,问道,「福总管呢?」 「爷爷给侯爷送账册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四姑娘要是有急事的话,我去喊他,」七福殷勤道。 安容点点头。 七福放下花盆,飞奔着就朝外书房奔去,生怕安容等着急了。 半盏茶时间过去,福总管气喘吁吁的赶来,「四姑娘可是有什么大事?」 安容扫了四下一眼,朝福总管走近两步,低言了两句,福总管脸色一变,阴晴不定起来。 「这么大的事该禀告侯爷,」福总管道。 安容勾唇一笑,风华无双,却也冷如天山寒雪,「捉奸捉双,捉贼拿脏,要抓就要抓个现行。」 福总管点头称是。 安容迈步回内院,想到那盆价值八百两的牡丹点雪,肯定会被偷出去卖掉,最后还让个小厮做替死鬼,前世她就没见到那盆茶花,是不是真的摔了,谁知道? 便转道去了花房。 府里上下都知道老太太和侯爷准许四姑娘穿男装,也就没人诧异,反而是她来花房叫人纳闷。 「四姑娘要什么花,奴才瞧瞧有没有,没有的话,得去外面买,最早也得明儿才能给您送去,」小厮恭谨的道。 花房是专门用来养花之所,温暖如春日,里面各种花都有,争相开放,空气中有一股混合的清香,沁人心脾。 安容扫视了一圈,方才开口,「我听说老太太买了一盆牡丹点雪,今儿送来了,在哪儿呢?」 小厮茫然的看着安容,一头雾水道,「老太太没有买过什么牡丹点雪啊。」 v第九十一章 安容微微一鄂。 「真没有买过?」安容不信。 小厮重重的点头,「松鹤院的盆栽一直都是奴才媳妇送的,老太太没有要求过买什么茶花,四姑娘是不是听错了?」 安容不解了,怎么会呢,前世祖母还因此大怒,这一世,怎么会不买牡丹点雪了? 安容站在那里走神,想了半天,最后一拍脑门,哭笑不得。 前世,祖母送那么珍贵的牡丹点雪,就是为了讨好宁太妃,明年父亲升官时,也好求宁王帮着说几句好话,可是这一世,父亲已经是兵部侍郎了,这一两年之内,想再升一级,很难。 就算要巴结,也不会送这么珍贵的寿礼,两三百两足够了。 安容讪笑两声,「估计是我记错了,我来是找你办件小事的。」 小厮连连点头,听了安容一番吩咐后,小厮眼前一亮,「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安容打赏了他五钱银子,笑道,「这事记得保密,若是成功了,回头开个作坊,咱们冬日里卖豆芽,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小厮名叫豆五,听了连连点头,心里豪气干云,四姑娘这是信任他,才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办啊,忙表起了忠心,「四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办好这事。」 从花房出来时,就下起了雨,安容知道这场雨不会下很久,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停,便在花房欣赏起花来了。 心里对牡丹点雪的事还唏嘘不已,原以为自己占着重生,能预知很多事,可是随着她的改变,有许多事都跟前世不同了,唯一不变的是这天气。 豆五媳妇端了盏茶给安容,安容打开一看,青碧色的茶汤上漂浮着两花瓣,娇艳欲滴。 安容眉头一挑。 「四姑娘别嫌弃,这花房没什么好茶,你将就着润润喉,」怕安容嫌弃,豆五媳妇忙笑道。 安容怎么会嫌弃呢,笑道,「冬日皮肤容易干燥,玫瑰花茶正好有凉血,养颜,改善皮肤干枯的作用。」 豆五媳妇听得眼前一亮,颇有些拘谨的笑着,「奴婢不知道这茶有这么多名头,就是觉得茶里放两花瓣好看些。」 安容啜了一口,鼻尖是玫瑰的芬芳。 她想起了前世,她因为懊悔奔马小产,有些精神恍惚,还烦躁失眠,清颜没有给她开什么药,就是一杯百合花茶,里面还有几朵金银花。 那时候起,京都开始盛行花茶,更有「上品饮茶,极品饮花」之言。 清颜还开了间铺子,就叫「花间一壶茶」。 花茶铺子对面还有一间铺子,叫「花间一壶酒」。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不爱饮酒的人,听到这两句诗,都会想浅酌两杯清酒。 安容走神间,有丫鬟跑进来,破口骂道,「三姑娘要的花呢,怎么还不给送去?!」 豆五忙陪笑道,「麻烦春柳姐姐跑一趟了,我这不是看天下雨,打着伞不好送花么,怕磕着碰着了,天还下着雨呢,你先喝杯茶歇会儿,一会儿我就给三姑娘送去。」 春柳见豆五殷勤,心里的气熨烫了不少,脸上的怒气也消了很多,她是三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这些粗使小厮,谁见了不恭敬有加? 春柳得意的笑着,转过脸瞧见安容,心下一惊,忙上前行礼。 豆五媳妇已经把一盆玉玲珑送了过来,形如盏台,花味清香。 安容多瞧了玉玲珑两眼,眉头挑了一挑,她记得沈安姒不喜欢玉玲珑,玉玲珑虽然美,可是不够大气,沈安姒喜欢牡丹的雍容华贵,不过也没在意。 雨歇了之后,安容便出了花房,去了外书房偏屋,把男装换下。 然后才去松鹤院给老太太请安。 「你爹也真是的,明知道你退了萧国公府的亲,为了点面子,让你去萧国公府,也不怕万一露馅了,你会难堪,」怕安容委屈,老太太对武安侯一阵数落。 安容挨着老太太坐着,亲昵的道,「是安容任性,才伤了两府的和气,爹爹说的对,既然萧国公府递了台阶,若是侯府还端着架子,关系只怕会更僵,那就是安容的罪过了。」 安容懂事乖巧,老太太深感欣慰,对于这个孙女儿,她是越来越满意了,只是有一点,她很不赞同,「你三叔和二哥也快回来了,那时候,再有人登门找二少爷,下帖子请二少爷去玩,是你去还是他去?」 安容满脸窘红,她是没辄了,在女扮男装这条路上她是没法回头了,好在祖母和父亲都知道,不怪她离经叛道。 老太太无奈轻笑。 想起一件事,老太太问道,「你是从玲珑苑过来的?」 安容摇头。 老太太笑道,「那你赶紧回玲珑苑吧,你江大表哥寻你有事,估计这会儿还在玲珑苑等着呢。」 安容轻轻一笑,她还想找大表哥说话呢,正巧了。 「上回大表哥说感谢我让柳大夫送他股,要送我礼物呢,」安容双眼冒光,兴奋道。 老太太嗔了安容一眼,安容福身告退。 等安容走后,孙妈妈望着老太太道,「四姑娘心软,不可能坐视建安伯府不管,万一……」 老太太眸底微动,最后摇头一笑,「她有那个分寸,连柳大夫都相信她,我这个做祖母的还能不信她?」 她这孙女儿做事稳重,跟以前的她是天差地别,她也能放心了,唯一不好的就是管账,提了好几回,都被她打岔过去了,将来学了管账,再挑个好婆家,她也就放心了。 玲珑阁,正屋内,江沐风都快等疯了,没道理啊,安北表哥都回来了,安容怎么会没回来? 茶一杯接一杯,肚子都撑着了。 「表少爷别急,已经让丫鬟去找四姑娘了,」见茶杯见底了,冬梅一边添茶一边笑道。 江沐风苦笑一声,他能不急么,喝了这么多茶,实在喝不下去了,天知道还得喝多少下去,表妹才回来,祖父还等他消息呢。 v第九十二章 冬梅添满茶水,江沐风刚要端起来,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抬眸看去。 只见安容笑着走进来,笑容清冽干净,让人焦躁的心忽然就镇定了下来。 「大表哥,」娇唇轻启,安容清脆的唤道。 江沐风忙站起来回了一礼。 安容笑瞅着他,挠着额头,上下打量,笑的捉狭,「几日不见,大表哥你好像与我生疏了不少?」 江沐风尴尬的笑了笑,方才好像过于激动了,以前他们就像是亲兄妹,有话直说,那些虚礼从来不遵守的。 安容笑了笑,没再捉趣他,摆摆手,让丫鬟退出去。 冬梅有些为难,虽然是表哥,可表妹嫁表哥的多了去了,好歹也要顾及点啊,可是安容吩咐,她又不能不听,只能带着丫鬟出去了。 丫鬟走后,不等江沐风张口,安容伸手打断他。 「我知道大表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我也知道舅舅和外祖父很生气,觉得我受委屈了,却也没办法,不得不让大表哥你来找我,我能理解,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先说,希望大表哥认真听,我不是开玩笑的。」 安容一脸肃然。 江沐风心底微沉,他从来没在安容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直觉告诉他安容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安容坐下来,望着江沐风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大哥。」 江沐风坐正了,神情前所未有的慎重。 安容握紧双手道,「前些时候,我采梅花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在床上迷迷糊糊昏睡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大哥明年娶妻,迎娶的不是他原本定亲的大嫂,而是一个性情骄纵的女子,大哥过的很苦,时常吵架,最后醉酒坠马身亡……」 「父亲断了一条腿,立下遗嘱让二叔承爵,而舅舅,在封了侯爵后不久,离京办差时,坠入湖中,大表哥你也中毒身亡,你知道梦里这一切是谁做的吗?」 江沐风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 「那只是梦而已,」江沐风不信,怎么会那么惨,姑父表哥怎么会死,爹爹更不会,他也不会中毒,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安容也知道他难以接受,但是她既然说了,就是要他相信,「我知道我做的梦惊世骇俗了些,可是它就像是老天怜惜我,给我的示警,让我提前知道这一切,好避过那些灾祸。」 「就像今日的雨,在梦里我也经历过,不信你可以问大哥,我是不是预测到了这场雨,你要再不信,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记得二舅舅去年纳了一房妾室,是春姨娘,她现在肚子里就怀着孩子……」 「三个月后,她会小产,还说是舅母害的,要死要活的要舅母给她偿命,在梦里,发了狂的春姨娘抓破了舅母的脸。」 江沐风傻眼了,春姨娘怀了孕? 这怎么可能呢,今天他还见到春姨娘哭哭啼啼的,老夫人恼她,让丫鬟拖她回自己院子啊,要是春姨娘怀了身孕,老夫人不可能那么对她。 可是安容说的斩钉截铁。 安容很确定,她重生还不到一个月,就算影响,也影响不了一个月以前发生的事,春姨娘现在必有身孕。 江沐风望着安容。 安容继续道,「在梦里,我见到舅舅并非是意外落水,而是被人给敲晕了扔下去的,害他的是二舅舅,毒死你的也是二舅舅,为的就是舅舅的爵位。」 江沐风惊站了起来。 眼底有了动摇之色。 其实安容根本没做过梦,只是她必须说的确凿无误才行,哪怕是误解,她也要江沐风生警惕之心。 安容握紧拳头道,「表哥知道我的为人,不会轻易的诋毁谁,更何况是二舅舅,他对我不错,可以说是疼爱有加,可是这一回呢,若非我早有防备,最后又怎么会知道卖秘方给济民堂的是二舅舅?连大表哥也诧异,二舅舅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安容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江沐风不得不点头,二叔会做这样的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可济民堂气急败坏找上门来,二叔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安容给他时间想通,自己则去了书房,写了张纸出来,递给他道,「济民堂的事,二舅舅做的过分,我就算想帮,柳记药铺也不会乐意,药方既然给了柳记药铺,就不会再给别人了。」 「这张秘方我给大表哥你,不用给舅舅,也不用给外祖父,回头你拿秘方和柳大夫商议,应该能拿到五成股和济民堂购买药丸打九折。」 「我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大表哥多想想我说的话,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等到真的发生了,后悔就晚了。」 这张秘方算是弥补建安伯府的损失,但是弥补的不是公中,只是江沐风的,毕竟江沐风是长子嫡孙,迟早会继承建安伯府。 要安容说,她很想建安伯府就此分家,但是她知道不大现实,老夫人死都不会同意的,一旦分了家,可就鞭长莫及了,她们筹谋了半辈子,岂会甘心? 对于安容说的话,江沐风信了一半,还有一半是质疑的。 等去了外院,江沐风问沈安北,安容是不是预料到了这场雨,沈安北一脸神往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的,竟然真的看得懂天象了,还和萧老国公侃侃而谈,我一句话也接不上。」 江沐风心沉了沉。 等回了建安伯府,正巧遇上丫鬟给老夫人报喜,禀告的正是春姨娘有喜的事,江沐风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春姨娘真的怀了身孕! 刚刚查出来的,不过一刻钟,安容却提前知道了! 梦里的事都变成了现实,那父亲真的会封侯,会被害,他也会被害? 江沐风坠入冰窖。 老夫人亲切的看着他时,江沐风浑身冰凉,这些人都不是真心待他,为了钱财能算计安容,为了钱财和权势,自然也会害父亲和他! 安容说的对,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着慈蔼的老夫人,视他作亲孙子的老夫人,江沐风再也亲近不起来了,比起老夫人,他更信安容。 老夫人不知道江沐风心里所想,急切的问道,「安容给你秘方了没有?」 江沐风看了眼老太爷,又看了眼父亲和娘亲,摇头道,「安容的秘方早交给了柳记药铺,又怎么可能会交出来给济民堂,这未免也太为难安容了,我说不出口,倒是安容给我一张秘方,让我拿着去和柳记药铺做交易,好让柳记药铺便宜点卖药丸给济民堂。」 v第九十三章 老夫人脸色微变,努力维持镇定,和蔼道,「那药方呢?」 二太太早等不及了,当即站起来,反对道,「那药方应该给济民堂,好让济民堂挽回点名声。」 要换做以前,江沐风不会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这会儿怎么听都觉得她们生性凉薄,做事只想着自己,还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 江沐风是急躁性子,憋不住心底的怒气,质问道,「表妹的秘方好好的锁在箱子里,怎么会到二叔的手里去?」 「连累安容被柳大夫误解,这事怎么没人问一句,安容给了秘方,也没听到你们说她一句好,她欠江府什么吗?」 老夫人脸色微白,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之色,瞬间即逝,笑道,「你这孩子,去了武安侯府一趟,怎么跟吃了生的似地,安容的乖巧,祖母一直记着呢,现在你二叔的事更重要一些,济民堂催的紧,秘方呢?」 江沐风攒紧双手,冷着脸道,「表妹说了,秘方是给柳记药铺的。」 江观看着自己的儿子江沐风,也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大对劲,性子一如既往的急躁,却带了三分隐忍,这不是他的性子啊,不由得纳闷,「安容骂你了?」 江沐风脸顿时涨红,爹胡说什么呢,表妹怎么会骂他,只是那些事安容连安北表哥都没说,他更不能告诉爹了,这事他知道就行了。 江沐风摇头,「我只是觉得安容委屈而已,二叔该去给她赔个不是。」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大部分人脸色大变,尤其是老夫人和二太太,一脸的铁青,手紧紧的掐入手心,虽然这事几乎确定了是二老爷不对,可要他去给安容赔不是,这意味着连那层遮羞布都撕破了,建安伯府还有何颜面立足京都?! 老太爷脸色难看,看着老夫人和二太太的眼神如冰一般,二太太委屈的抿着唇瓣,眼眶通红的,起身道,「我知道秘方一事,二老爷有错,可是二老爷他也是被人蒙蔽了,是武安侯府有人特地把秘方送到二老爷手里的……」 二太太很想把大夫人抖出来,可是她不敢,她没忘记二老爷的叮嘱,她这妹妹看似重情,实则凉薄的很,他把罪责担下来了,她还会尽力救他,若是撕破了脸皮,她肯定会反咬一口的,济民堂只认把秘方卖给他的二老爷,不认大夫人。 二太太说着,眼泪巴拉巴拉往下掉,她是真伤心,二老爷出了这样丢脸的事,她出门做客,脸上也无光,老夫人还责怪她没看好二老爷。 她也不想想,整个武安侯府都把持在大夫人的手里,二老爷又那么听她的话,她说了能听吗,更可况那钱两两平分……她抵抗不住诱惑。 其实那秘方卖了一万五千两,还有两成股份,给了大夫人一成五的股,还有五千两银子。 现在倒好,银子她是一分没拿到手里,倒要她拿陪嫁去填补那五万两的空缺,还要忍受老夫人和老太爷的责骂。 想到自己的委屈,二太太就把大夫人恨的牙根痒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好处她占大头,出了事就要别人去做替死鬼,把自己摘个干净,济民堂的事是她一手闹出来的,她要不想办法平息了,她绝对会把这事捅的人尽皆知,大不了这姑嫂不做了! 江沐风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二太太,她倒是会替二老爷开脱,说的含糊不清,指不定就让人误会是安容帮柳记药铺算计济民堂了,便直接了当的问,「二婶的意思是安容派人把秘方送给二叔的?」 二太太就是打的这样的算盘,这黑锅二老爷背不起,大夫人不敢承认,最后还得安容背,便冷笑道,「我们二老爷许久没有去过武安侯府了,又怎么拿的到她锁在柜子里的秘方?」 「安容性子乖巧,没什么心机,又怎么会把锁在柜子里的秘方弄成假的,偏偏到了我们老爷手里来,最后被济民堂买去,济民堂名声大损,受益最大的就是柳记药铺!我看就是有人把我们老爷当枪使!」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大夫。 细细一回想,柳大夫的嫌疑最大,济民堂卖一样的药丸,他不急不躁,出手就从济民堂买了万两银子的药丸,还煽动人一起买,不然济民堂能短短几日就卖出去几万粒药丸? 等济民堂药丸效果比不得柳记药铺时,他又出来要济民堂兑现承诺,假一赔三,要的还不是银子,要药丸! 怎么看都像是算计好的,给济民堂下了个大套,没准儿假秘方就是他闹出来的,借着二老爷的手,整垮济民堂,最可怜最无辜的那个人是二老爷。 老太爷眸光沉凝,显然是存了质疑,老夫人更是冷笑,「好个柳记药铺,算计济民堂不算,还把我建安伯府算计在内了!」 江观眉头轻蹙,他也觉得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了些,可是柳大夫为人正直,不像那样奸诈之人。 江沐风听着笑着,心底凄凉,他以前怎么会那么傻,竟然觉得他们都是好人,觉得建安伯府一家和睦,好人会贪图钱财吗? 好人会出了事后不认错,反倒百般推诿吗,他现在坚信安容的话,那梦境是上天垂帘给她的示警,他自嘲一笑,「这么说来,二叔非但无错,还应该叫安容来给他赔礼道歉了?」 大太太眉头轻陇,嗔了江沐风一眼道,「胡说八道,怎么能叫安容来给你二叔赔礼道歉,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安容有什么错,若说秘方真是她派人给你二叔的,以二叔的记性,应该还记得来人长什么模样吧,凡事总要讲个证据才行,哪是揣测就行的?」 大太太喜欢安容,自然是帮着她说话了,说完又看着老太爷道,「安容故意把秘方漏写一点锁在柜子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不能因此就说是故意算计济民堂,要是济民堂真坦荡,又岂会受骗上当?而且安容卖秘方给柳记药铺时,就曾出过事,还把我们老爷找去过,没准儿就是那事给安容提了个醒,多加防备的。」 老太爷还不知道这事呢,当即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江观没有把柳大夫给他股的事告诉别人,连大太太都没告诉,这回儿也就不隐瞒了,笑道,「安容把秘方卖给柳记药铺时,玉莲说那秘方是府里的,当初给玉善陪嫁时,忘记誊抄了,要安容把秘方交出来。」 「武安侯府老太太把我叫去辨认了一番,安容孝顺,特地给了一种药丸的股给我,还让柳大夫让了一成股给沐风,又怎么会算计建安伯府,这不是给您和我添麻烦吗,再说了,要真想算计济民堂,随便找个人不都可以,犯不着如此。」 玉莲是大夫人的闺名,玉善是安容娘亲的闺名。 老太爷闻言,眉头一挑,江观说的不错,算计济民堂很容易,只要说是从安容手里偷出去的秘方,济民堂就会上钩,没必要把建安伯府拖下水,回头还得找她,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二太太见自己好不容易才让老太爷怀疑上柳记药铺,结果大太太和大老爷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的疑虑,暗恼不已,一个劲的抹眼泪,直道二老爷委屈,抽抽泣泣的,听得人心烦。 江沐风烦的直皱眉头,手里握着秘方不知道怎么办好,他就今儿有假,明儿一早还得回书院呢。 秘方他是不会交给济民堂的,便望着老太爷,道,「祖父,秘方无论如何都不能给济民堂的,不然安容都无法跟柳记药铺交代,而且一张药方根本无济于事,济民堂名声已毁,就算卖真药丸,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了,那样还会把柳记药铺给得罪了,到时候两头都讨不了好。」 老夫人盯着江沐风手上的秘方,眸底沉暗,道,「柳记药铺有安容在,不会对建安伯府怎么样,可是济民堂就不一定了,他背后势力大,远非柳记药铺可比,安容手里药方多,只要给济民堂五六种,就能解了建安伯府潜在的危险,而且济民堂给的好处绝对不会比柳记药铺少,她又不亏什么。」 江观眉头蹙紧,敛正神情道,「话虽然这样说不错,可是安容已经和柳记药铺合作了,再和济民堂合作,岂不是脚踏两条船,而且二弟偷卖她的秘方,武安侯看在玉善的面子上没有来问罪,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安容那么做,这事我张不了那个口,而且安容也帮着想了办法。」 二太太急了,「可是济民堂要建安伯府赔偿五万两银子,建安伯府哪里赔的起?」 大太太望着她,皱眉道,「二弟妹,二弟贪心不足,才惹债上身,你不能自己赔不起,就要安容做违背良心道义的事。」 二太太脸色一变,冷笑道,「你自然是向着安容了,安容对你们多好,光是秘方给了两张,可曾想到过我们,可怜我们老爷被人算计了,受尽委屈!」 说着,又抹起了眼泪,这回连大太太都烦她了。 老夫人冷看了二太太一眼,真是蠢笨,有些话该捅到济民堂耳朵里,而不是说给他们听。 一想到济民堂要的赔偿,老夫人也眉头陇紧了,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足抵得上建安伯府两年的收入了,她要从公中拿,没人会同意。 可是不同意,也得从公中拿啊! 老夫人望着大太太,如今建安伯府是她当家做主,「二老爷犯了错,到底谁给他的秘方还不知道,济民堂又催的急,这笔钱单靠二房是拿不出来的,伯府是你当家,能拿多少出来?」 大太太手里端着茶盏,听着老夫人问话,轻抬眉头,道,「老夫人,内院事物虽然是我在打点,可是公中却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三老爷一家还在外任,还有族中那么多人,二老爷犯了错,按理是二房的事,只是一家骨肉,不忍二房负债累累,但是从公中拿多少,还得看大家的,只要大家都同意,拿三万两我也不会反对。」 言外之意,就是超过三万两,就别想了,她不会同意的。 v第九十四章 就这三万两还是看在安容额外补偿了江沐风的份上,不然一万五千两就是她的极限了。 要是犯了错都要公中赔补,谁还会约束自己,左右犯了错有人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再大的家业也会有败光的一天。 老夫人思岑着,凭她的手段,要那些人同意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三房,人都不在,哪有他们说话的份,其余两万两,武安侯府拿一万两,她和二房凑凑拿一万两不算难事。 只要让济民堂赔偿了损失,建安伯府就没事了,至于名声受损,能这么大魄力赔偿,济民堂的名声只会更好,至于生意变差,那是济民堂自己的事,就算不出事,济民堂的生意依然会差,也正因为如此。济民堂才着急失了分寸。 老夫人想起二老爷做的事,就心底冒火,只要他安安分分的。不惹老太爷生气,有她帮衬着。二房的日子会很好过,结果瞒着她胡作非为,只怕大房和老太爷都会萌生分家的念头…… 老太爷冷着脸色,济民堂的事要越早处理对建安伯府影响最小,便吩咐大老爷江观和江沐风道,「你们去柳记药铺,务必把药丸的价格压的低低的。」 江观和江沐风两个应声出去,二太太坐在那里。咬着唇瓣,想替关在祠堂的二老爷求情,可是一见到老太爷漆黑的脸色,她就不敢开口了。 倒是老夫人给她使眼色,二太太抿了抿唇瓣,起身告辞。 一个时辰后,玲珑苑内,安容正吃着蜜饯,看雪团和小七玩,一个扑过去。一个扑腾翅膀逃,玩的不亦乐乎。 芍药噔噔噔的上楼来,笑道。「姑娘,世子爷说酒不够喝,让你再送他两瓶子。」 安容笑看了芍药一眼,「拿两瓶子给大哥送去,余下的,让人送爹爹书房去。」 才吩咐完,夏儿上楼来道,「四姑娘,二舅太太找你来了。」 安容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把一个蜜饯吃完,净了手。才出玲珑阁,走到玲珑苑门口。就见到一身石榴红裙裳的江二太太过来,即便扑了很多的粉,也看得出她双眼通红,像是哭过。 要换做以前,她肯定会心疼的跑上去问出了什么事,但是此刻的她,心底麻木,即便江二太太双眼肿如核桃,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眼睛红一点算什么,当初舅舅和表哥相继被害,大舅母哭晕过多少次,又有谁怜惜过她? 江二太太没有料到安容看到她会是这样的神情,没有一丝的亲昵,以前的她可是最喜欢抱着自己的胳膊撒娇的,方才小江氏还说她变了,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看来是真的变的。 江二太太故作不知的用帕子抹着眼角,挤出笑容来,亲昵的拉着安容,嘴上骂道,「你母亲是怎么照顾你的,一段时间没见,都消瘦了这么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却是越长越漂亮了,瞧这眼睛,水灵灵的,就跟那水洗的墨玉似地。」 安容脸色微窘,娇羞的低着头,「我原打算过两日去伯府探望外祖父,没想到二舅母今儿就来了,外面冷,咱们进屋说话吧。」 江二太太连连点头,笑着和安容一块儿进玲珑阁,心思活乏,转了又转,好像安容也没怎么变化?亏得小江氏都糊弄不到秘方去,要使那下作手段来偷,连累了她! 进了屋,上了茶,顶尖的君山毛峰,是太后赏赐她的,只有长辈来时,才会泡出来待客。 可是江二太太根本没心思喝茶,可以说茶不知味,咕咕的喝了两口后,便道,「安容,二舅舅二舅母待你如何?」 安容端着茶盏,热气腾腾的茶水氤氲迷蒙,遮住了江二太太的视线,没有见到安容嘴角的讥讽笑意,只听她语气憨傻真诚道,「二舅舅待我很好,如果不偷偷卖掉我的秘方,会更好。」 屋子里还伺候着几个丫鬟,闻言都扑哧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安容瞪她们。 江二太太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安容继续喝茶,还粗鲁的砸吧了两下嘴,一脸陶醉神情,茫然的看着江二太太,「二舅母,你病了?」 江二太太差点吐血,努力维持笑脸,「没有病,只是是谁告诉你秘方是你二舅舅卖给济民堂的,你二舅舅素来疼你,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安容放下茶盏,把玩着绣帕,笑道,「今儿出去逛了一圈,整个京都都知道济民堂会陷入今日困境,都是因为二舅舅卖了假秘方给他,二舅舅那假秘方从哪里来的?」 江二太太扭着绣帕,竟有些答不上来,就听安容道,「我知道我屋子里有内贼,只是没有抓她个现行,二舅母你说出来,我正好把她揪出来活活打死。」 屋子里丫鬟身子一怔,直勾勾的望着安容,见她那冰冷的眼神,背脊一阵阵发凉。 秘方丢失,玲珑苑有贼,抓不到罪魁祸首,她们每个人都有嫌疑,现在事情还没闹大,回头查不出来,以四姑娘的脾气,没准儿把她们全部发卖了都有可能啊! 一旦离开了武安侯府,她们十有八九会被卖到那勾栏院,想到这些,她们就更慌了,恨不得撬开江二太太的嘴,把那贼说出来。 江二太太苦笑,她哪里知道谁是偷秘方的贼,以大夫人的手段,能悄无声息的拿到秘方,可见是安容贴身伺候的妈妈或者丫鬟,她今日来可不是替她抓贼的,她是想捞点儿赔偿,弄张秘方在手! 江二太太抹着眼眶,抽泣道,「安容,二舅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秘方是有人硬塞给你二舅舅的,你二舅舅这人你也知道,万事不管,在那之前压根就不知道柳记药铺的秘方是从你这儿来的。」 「一听说是秘方和柳记药铺的一模一样,只要三千两就卖给他,他就心动了,还是从二舅母这里拿的银子,谁想被人哄骗了,秘方是假的,惹怒了济民堂。」 「你年纪小,不管外面的事,可是二舅母告诉你,济民堂背后的势力很大,要想整垮建安伯府是件很容易的事,你外祖父和大舅舅脸皮薄,不好意思张口,可是二舅母却不能坐视建安伯府被人挤压,他们那么疼你,你中不忍心他们仕途受阻吧?」 安容听着,脸上带着激愤之色,心里却冷笑连连,真当她还是前世那个傻乎乎的四姑娘呢,三言两语就让她乖乖的掏银子了? 安容故作担忧的看着她,眨巴修长的睫毛,道,「我和弋阳郡主熟,回头我多送她几成股,求她让瑞亲王帮外祖父,不会让外祖父难做官的,二舅母,你放心好了。」 江二太太觉得头疼,她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侄女儿,她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别是故意跟她装傻才好。 江二太太豁出去道,「你二舅舅受人欺骗是活该,可是济民堂狮子大开口,要你二舅舅赔偿他五万两的损失,你大舅母把持公中,说最多只拿两万两,余下的让我们想办法,可是二舅母哪来那么多的钱赔他,连压箱底的陪嫁都拿出来了,还欠了不少,济民堂说了,一张秘方抵一万两,你手里的秘方也没有全部给柳记药铺,就拿两张给二舅母吧……」 安容怔怔的望着江二太太,眼睛里闪着好笑的神情,「二舅母,之前大表哥来不就是为了这事吗,难道他还没有回去?没把这事跟外祖府他们说清楚?」 「现在柳记药铺和济民堂算是斗开了,几乎可以用你死我活来形容了,柳大夫知道我心软,见不得建安伯府被济民堂逼迫,特地找我说了话,我答应他不帮济民堂的,二舅母可别叫我为难。」 江二太太握紧拳头,气的咬牙,她怎么这么油盐不进,亏得那么疼她,「可是拿不出来钱,济民堂会把你二舅舅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回头叫御史台知道了,你二舅舅的仕途可就算到头了。」 安容吓的脸一白,脱口问道,「那岂不是会连累大舅舅?要不你们赶紧分家吧,分了家,少说也能分到几万两银子,不会没钱赔济民堂。」 江二太太差点没被气死。 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白,白了紫,那叫一个五花八门。 咬紧腮帮子,努力笑道,「怎么能分家,这时候分家,岂不是叫外人说你大舅舅的不是,现在也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安容,你手里有秘方,就偷偷给二舅母两张吧,二舅母给你跪下了。」 说着,江二太太还真的要给安容下跪。 安容惊呆在那里,根本想不到去扶她,倒是江二太太,她晾准了安容会扶她的,结果安容纹丝不动,一脸呆滞,江二太太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安容是故意的。 她知道江二太太不会真的跪她,给小辈下跪,还是因为讨要秘方下的跪,这要是传扬出去,脸面荡然无存,她丢不起那个脸,可是她一扶,为难的就是她了,所以安容干脆吓傻了,不知所措的站起来,就是不扶她。 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江二太太没再犹豫,就要跪下去,结果才屈膝,沈安玉就快步上前,扶着她,瞪着安容道,「四姐姐,你别太过分了,二舅母怎么说也是长辈,她给你下跪,你也不怕折寿。」 v第九十五章 沈安姒也责怪的看着安容,让安容觉得她好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真是奇了怪了,江二太太是她逼着下跪的吗,跟她玩苦肉计,她给她演完演全的机会那是成全她! 安容勾唇一笑,笑容灿烂如花,全然不见方才的惊吓,反而变得很委屈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是二舅母要跪我的。可不是我逼着她跪我的,怎么是我过分了,明知道长辈跪小辈会让小辈折寿。二舅母还这么做,二舅母根本就不疼我!」 说着。安容眼眶通红,轻抿唇瓣,生怕一个忍不住,会掉下眼泪来。 沈安玉气的想跺脚,她话不是那个意思,明明是指责她不对的,怎么成二舅母不对了? 沈安姒笑着扶着安容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委屈了,二舅母疼你,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折寿呢,这不是急了才下跪求你的吗,她是长辈,又素来疼你,有难处咱们能帮就该帮她,血浓于水,你对柳大夫都那么好。没道理对二舅舅他们这么狠心对不对?」 安容心底冷笑,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被偷秘方的是你。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大方了,「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我和柳大夫合作在前,不能因为二舅舅是我亲人,我就应该背弃他,那我岂不是背信弃义了?」 「比起背信弃义,我觉得我更喜欢大义灭亲,我也不是古板之人。二舅母为了秘方都下跪求我了,我很想帮她。但是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这样吧。你们与我一同去找祖母和父亲,他们说给,那我就给。」 江二太太脸色僵硬,要是他们能同意,她就不会单独来找她了! 安容迈步先走,嘴角挂着清淡笑意。 事情闹得越大,越能看出大夫人包藏祸心,她这里走不通,就打府里的主意,看祖母和父亲不恼她。 安容走的极快,几乎是小跑着走的,江二太太没有拦下她,她在犹豫,或许老太太会念着建安伯府的恩情,帮她一把呢? 安容急急忙赶到松鹤院,刚饶过屏风,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心底懊悔的直想去撞墙,难怪方才丫鬟要拦着她了,是她性子急,没给丫鬟说话的机会,没想到她躲着的琼山书院学子都在这里了! 董锋和赵尧几个原是在外院玩的,饮酒诵诗,心底却一直惦记着二少爷呢,再者,初次登门,怎么着也该去给沈老太太请个安,这不就来了。 老太太和沈安北也没料到安容会过来,顿时哭笑不得,尤其是沈安北,更是直扶额头,早知道如此,她还躲什么,这不是瞎折腾吗? 董锋和赵尧几个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早早的就望了过去,生怕是武安侯,要做好随时起身行礼的准备,谁想进来的是个姑娘,容貌瑰丽,姿色不俗,多看两眼,竟越看越眼熟,好像……和那日去琼山书院意气风发的沈二少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地? 他们倒是没想过安容是女扮男装,这样有违闺誉的事,以武安侯府的家教做不出来,只是也太像了吧,难道是龙凤胎? 赵尧觉得自己真相了,望着沈安北道,「你怎么没说安安兄还有个妹妹?」 沈安北满脸黑线,他怎么会有这么一群傻的可爱的兄弟,傻的他都想说这人他不认识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四下都是丫鬟的低笑声。 赵尧很尴尬,他没问什么离谱的话啊,怎么丫鬟都在笑,「难道是安安兄的姐姐?」 这回不光是沈安北,就连老太太都忍不住笑了,多打量了赵尧两眼,这定南伯世子脸颊通红时着实可爱,性子纯良,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凭他们对女扮男装的安容钦慕,应该会喜欢安容,若是和安容凑成一对……老太太想着,心里对赵尧越发的喜欢,又有些遗憾,定南伯府家世略微差了一些…… 赵尧脸已经红的可以跟西红柿相媲美了,他到底哪里说错了? 倒是董锋几个,眼睛越睁越大,眸底写满了不可思议,怎么会呢,沈二少爷怎么可能是个姑娘! 方才他们见不到出门的沈二少爷,想见三少爷,安北兄也含糊其词,说出门玩去了,还有之前他们要来拜访安安兄,他也是百般阻拦,这原本就叫人起疑。 现在似乎一切都明了了,因为二少爷是姑娘装扮的,所以不能拜周太傅为师,不能入琼山书院求学,还有那经算的字体也清秀娟丽,原来二少爷是姑娘! 几位少爷脸红了,连耳根子红的都有,因为不知情的他们还和安容勾肩搭背过,这可是损毁人家姑娘的清誉啊! 董锋坐在沈安北的对面,毫不犹豫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亏得他们还是好兄弟呢,这么大的事居然还对他们隐瞒,太不义气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排行第几,性子着实有趣,怎么会那么大胆呢,尤其是写九宫图时,那么的豪爽,还有削沈寒川的头发时,一点都不胆怯,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也不怕沈寒川发飙。 几人心思百转千回。 沈安北见安容来的急切,外面还有说话声传来,忙起身道,「我们去外院说话。」 话音才落,沈安姒几个就迈步进来了,她们也没料到屋子里有外男,还是五位,当即俏脸微红。 互相见了礼后,沈安北就带着赵尧几个告退了。 才出正屋,赵尧就用拳头捶沈安北了,恼羞成怒道,「你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了,你老实说,沈二少爷到底是谁!」 沈安北抚额,替定南伯府的未来担忧,都到这份上了,他还不能确定,非得他把话说白了不可么,「方才那是我四妹妹,那日去琼山书院,是为了给我送生辰礼物,因为穿女装不方便,所以特地求了祖母,许她穿男装去。」 董锋回头望了一眼,满眼讶异,「不是传闻你四妹妹胆小如鼠,十分惧怕萧国公府表少爷么,她那胆子还叫小?」 赵尧几个互望一眼,他们都见过萧湛,带着面具的他,眼神很冷,他们见了心底都有些发憷,何况是大家闺秀了,可是沈四姑娘也怕,还怕成那样,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肯定是为了退婚寻的理由。 沈安北哪里知道安容胆子会那么大,他还纳闷呢,只是他常年待在书院,和安容接触的时间也不多,看着赵尧几个,沈安北苦恼道,「我四妹妹女扮男装的事,你们可别往外泄露一句。」 赵尧几个拍着胸脯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除了我们绝对不会再多一个人知道。」 再说屋内,安容女扮男装一事泄露了,老太太嗔瞪了她好几眼,安容委屈的撅着嘴,「祖母,我不知道会这样……」 老太太叹气道,「罢了,戳穿了也好,祖母还担心他们一得空就来找二少爷玩呢,祖母这辈子还没骗过人,尤其是小辈,说话舌头都打结,倒是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有什么事?」 安容才挨着老太太坐下。 沈安玉就开口道,「还不是四姐姐,方才二舅母给她下跪,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也不知道阻拦,我说她做的不对,她还责怪我,也不想想,我还不是为了她好,不管怎么说,二舅母都是长辈,能任由长辈下跪,性子凉薄,传扬出去,还不知道外人怎么看她呢!」 沈安玉一脸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的模样,极其委屈。 安容见了直冷笑。 事情是她们一家子挑起来了,白脸黑脸都是她们在唱,她欠她们什么了吗?! 她比她们更委屈,安容咬着唇瓣,委屈的看着老太太,「祖母,二舅母是长辈,我知道,可是二舅母求我给她秘方,我没法答应,她就给我下跪,我能扶她吗?」 「我要是扶了,不就是答应了,五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质问我,要是随便一个长辈来跪求我什么,我都要答应吗?」 老太太眼神凝冷。 安容忽然冷笑一声,「我是没扶起二舅母,那是我惊呆了,可是我没见过谁下跪还要半天的。」 「二舅母根本就没想跪下来求我,亏得我还以为她今儿来,是特地为了秘方一事给我赔礼道歉的,结果却是找我要秘方。」 安容这话说的有些重了,直接指明二老爷偷窃她的秘方,不知悔改,惹怒了济民堂,自己没法收拾烂摊子,又来打她的主意。 v第九十六章 好歹你也有点诚心吧,赔礼道歉知道吧,还会威逼她了,她又不是傻瓜,你要跪,那就一直跪着,别想她心软,何况你还只是做个幌子。 安容说完,老太太已经是一脸阴沉了。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安容还以为是江二太太,结果是大夫人,江二太太估计是没脸来了吧。 大夫人进来时,也是一脸的难看,却努力的笑着,「安容,你二舅母是病急乱投医,她也是被济民堂给逼迫的乱了分寸,我也知道你受了委屈,已经帮你训斥过她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安容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老太太拨弄着佛珠道,「我不管她是不是病急乱投医,好歹也记着点自己的身份,还有安容丢失的秘方怎么到江二老爷手里的,即便是亲家,也要给武安侯府一个交代。」 大夫人云袖下的手紧紧的攒着,努力镇定道,「老太太,媳妇来就是跟您说这事呢,不知道济民堂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说建安伯府卖给他的假秘方是侯府和柳记药铺算计好的,事情已经越闹越大了,方才济民堂掌柜的还找上门来要侯府给他们一个交代。」 老太太脸沉如霜。 安容却扑哧一声笑了,「亏得我以前还觉得济民堂悬壶济世,宽厚良善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济民堂以为这样就能逼迫侯府了?」 「也不想想他们都说过什么,当着柳大夫的面说过秘方并非从我这里来的,没想到转过脸又是我这里来的了,真的是横也是他们竖也是他们,把我们武安侯府当成什么了?!」 安容性子温和,只差没骂不要脸了。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道,「济民堂已经从根子上坏了,绝对不是柳记药铺的对手。」 安容笑的眉眼弯弯的,「也不知道是谁对柳大夫这么好,帮着把济民堂往火坑里推,现在济民堂乱,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出这样馊主意的人,只怕会惨不忍睹,希望不是二舅舅。」 安容笑的一脸真诚。 大夫人毛骨悚然,心底也反应过来了。 本来济民堂还有的救,就算回不到以前,也不至于名声尽毁,还指望从柳记药铺买药丸挽回名声,这样一来,柳大夫怎么可能会卖药丸呢,而且济民堂这样前后矛盾,心口不一,这不是戏耍人吗? 大夫人也忍不住骂一声猪脑子了,恨不得把江二太太拽过来骂一声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忙帮不上就知道添乱。 大夫人心里咒骂,全然没想到她也想过把柳记药铺拖下水。 安容心情大好的吃着糕点,大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和老太太聊天道,「济民堂背后不就是有人撑腰吗,现在济民堂没救了,我想以柳大夫的手段,肯定会拉拢一二,到时候济民堂就彻底完蛋了,将来柳记药铺一家独大,我也算是占了大头,以后不愁没银子用了。」 老太太见不得安容那眉飞色舞的得瑟模样,嗔怪的看着她道,「有钱自然是好事,可是玲珑苑里有二心的可抓起来了?」 安容耸肩摇头,一脸云淡风轻的笑道,「我都不想抓她了,要不是有她,济民堂也不会有今天,她虽然背叛了我,却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得谢谢她才是呢。」 老太太哭笑不得,戳着安容的脑门道,「话虽这样说不错,可到底是有了二心,这样的人留不得。」 安容撅着嘴,委屈的揉着脑门,「我又不知道她是谁。」 安容笑的没心没肺,眼睛余光扫到大夫人,总觉得她有些咬牙切齿,安容笑的就更加的高兴了,问沈安姒上午父亲考察作诗,都赏赐了什么。 沈安姒把玩着手里的绣帕,她虽然处处巴结沈安玉,尽力讨好大夫人,可是见到大夫人吃瘪,她是打心眼里高兴,脸上却不会表露分毫,笑道,「我作的诗比不得五妹妹,父亲只赏赐了我一只笔,大姐姐比我多一方砚台,五妹妹是一全套的笔墨纸砚。」 沈安芸定了宣平侯府二少爷的亲,比她想要嫁的低的多,沈安姒早不会妒忌她了,她就是再多十两黄金,她也不会羡慕分毫。 安容则一脸庆幸道,「幸好爹爹没有考察我作诗,不然我肯定要挨骂了。」 沈安姒用帕子捂嘴,笑道,「爹爹说这次你是出门耽搁了,下次一并补上。」 安容顿时苦大仇深了起来。 惹来老太太的瞪眼,「不求上进。」 屋子里说说笑笑,外面小丫鬟进来道,「长公主府给四姑娘五姑娘送了请帖来。」 沈安玉听了顿时喜上眉梢。 方才所有的抑郁都随之而散,接了请帖,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两眼后,便是央求老太太了,「祖母,梅花宴五天后举办,绣衣房早早的准备了衣裳,可不可以再买套新头饰?」 沈安姒、沈安芙也都巴巴的望着老太太,只有安容满不在乎,老太太心肠软,受不得她们这样求,松了口,一人可以去玉锦阁买一套头饰,但不得超过一百两。 一百两能买一套中等的头饰了,只是她们还不满足,想着回头自己贴补点,买套好的。 老太太乏了后,安容几个就出来了。 沈安玉、沈安芙商议着买什么头饰好,梅花宴那天穿什么衣服去,只有沈安姒走在后面,歉意看着安容,「四妹妹,是我不对,没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就责怪你,我给你赔不是。」 她嘴上道歉,眼神却落在了她手里的请贴上。 安容忽然觉得好笑,这就是所谓的姐妹之情啊,需要她时,才有委屈道歉,不需要时,就干晾着,晾准了她气性小,不会与她们计较呢。 早上沈安芙还打她的主意,怎么这会儿打她主意的却成了沈安姒了? 安容挑眉看着沈安姒,「三姐姐,你好像经常做这样的事,先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再给我赔不是,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 沈安姒被问得哑口无言,安容却望天笑道,「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人前她巴结讨好大夫人和沈安玉,人后巴结讨好她,两不误。 安容说完,笑了一声,迈步朝前走,沈安姒的目光一直围着请帖打转,可就是没有张口,倒让安容纳闷了。 走在回玲珑苑的路上,安容越想越不对劲,以她对沈安姒的了解,她不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更不是她奚落几句就让她退却张不开口的人。 在她的记忆中,沈安姒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抛开里子面子的人,当然,前提是在私底下,人前一定要高傲,人后可以卑微。 难道现在的她还羞耻之心?安容转身朝沈安姒望去,只见她身姿曼妙,步伐从容。 安容恍惚一笑,暗笑自己多疑,吩咐冬梅道,「去打听一下为什么五姑娘改了主意带二姑娘去参加梅花宴。」 冬梅轻怔,四姑娘怎么知道五姑娘改主意了,不敢有误,忙福身打探去了。 冬梅走后,安容独自回玲珑苑,此时天色已晚,天边只余下一抹残霞。 才走到玲珑苑前的岔道处,就见阮妈妈魂不守舍的从另一条道上走过来,头低低的,不知道所思,一向守规矩懂礼仪的她一路踩了不知道多少花草。 安容轻轻一笑,想起以前阮妈妈没来伺候她前,她饱受喻妈妈压制,一时解脱,受沈安姒她们蛊惑,做事莽撞,闯了不少祸事,大夫人便派了阮妈妈来伺候她。 v第九十七章 她蹦蹦跳跳时,阮妈妈对她是耳提面命,大家闺秀怎么能像个皮猴似地。 这走路最是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了,路边的花啊草啊,开的茂盛,是给人瞧的,可不是给人踩的,善良的姑娘,可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呢。 安容记得,那会儿她爹也在场,对阮妈妈的教养十分满意,连连点头,叮嘱她要听话,她便记下了。 想起以前,安容脸色渐渐发冷,前世的她,说的好听点是天真,说的难听点就是愚蠢,被人当成猴耍。 阮妈妈对她的教养,人前细心严谨,人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父亲和老太太的欢心,也得了她的欢心。 这会儿看阮妈妈践踏花草,安容讥讽一笑,她没看错吧,她竟然从阮妈妈的身影里觉察到一股凄凉寒心。 寒心? 安容嘴角的笑更冷,谁都有权利寒心,唯独她没有! 落得今日这般,是她侍奉二主脚踏两条船的报应。 她明知道秘方是她偷窃的,没有揭发,秘方事发后,她一直拖着没有查,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查,阮妈妈压根就逃不开,她怕脏了自己的手。 阮妈妈利用了她那么多次,死前也该为她利用一把。 两世加起来,她也没有见过大夫人坐立难安的样子,她想看看大夫人为了遮羞掩丑能耍什么样的手段。 她更想借此震慑玲珑苑那些吃里扒外的丫鬟,让她们瞧瞧背弃她,投靠效忠大夫人的下场,就是出了事后,顶包做替死鬼的是她们! 这些丫鬟不拿她当回事,一来是她傻,被府里姐妹哄的团团转,二来大夫人才是后院之主,她要她们办点什么事,她们不敢拒绝,说到底还是她没有树立威信。 这些日子以来,安容每天夜里都在琢磨一件事,那就是上辈子沈安玉和大夫人做的那些事,可以用心如蛇蝎来形容。 这样的人,她不敢把她们留在侯府里,留在老太太和她爹的身边,沈安玉好处理,她迟早会出嫁,去祸害别人,但是大夫人呢? 大夫人儿女双全,想休她很难,为了侯府和建安伯的脸面,也不会休了她,不管最后是逼她自尽还是永远的住在佛堂吃斋念佛,最后的结果都是武安侯府内院无主。 这些年,大夫人把持后院,把二太太挤兑的没了地位,让人觉得她很弱,好欺负,可是在二房,二太太的手段之狠毒,从二老爷膝下没有两个庶子庶女就能推测一二。 大夫人要是真倒了,她怕二太太会趁虚而入,还有她前世见了有些胆怯的四太太,都不会善罢甘休。 老太太年事已高,安容也不忍心她为了后宅之事劳累,要是再迎娶个继室回来,如今她爹都三十多岁了,娶个十五六的姑娘回来,安容想想就鸡皮疙瘩乱飞。 安容思来想去,只能从她爹的妾室中扶持一位,让她做大,还能帮着对付大夫人,可又怕跟江老夫人似地,权利越大,野心越大。 不怪安容这样想,这些年,为了武安侯府,沈家一脉的旺盛,她爹纳了不少妾室,她有印象的都有七八位,不过这些人都难得见上一面。 前世大夫人教导她,妾室不过是夫君的玩物,跟下人没什么区别,丢在一旁,好吃好喝的供着,帮着夫君开枝散叶就行了,没必要高看她们,是以安容对她们并不上心。 再者武安侯经常离京办差,那些小妾更不敢在大夫人跟前蹦跶,蹦跶的越欢,消失的就越快,所以存在感就更低。 对这些人,安容了解的还真不多,除了三姨娘。 三姨娘特殊在她帮了她爹生了个儿子,不过她性子太懦弱,绝不是大夫人的对手,为了保护沈安淮,她连告状都不敢。 想着,安容勾唇一笑,今晚以后,大夫人肯定会被禁足,内院大权旁落,那些有觊觎之心的都会开始蹦跶了,到时候再做选择不迟。 安容心情大好,忽然啊的一声惊叫传来,还有噼里啪啦铜盆撞地之声。 安容眉头一蹙。 随即啪的一声传来。 还有骂声,「作死啊,怎么走路的,眼睛都长脑门上了不成!」 骂完,又觉得不对劲,歇斯底里的吼道,「小贱蹄子,这是什么味儿!」 前面院门口,小丫鬟委屈的站在那里,手捂着右脸颊,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求饶道,「奴婢不是故意的,秋儿撞了脑袋,晕乎乎的出不了门,又实在憋不住了,就在铜盆里小解了,我正要拿出去扔掉……」 小丫鬟是冬儿。 阮妈妈听后,气的嘴皮直哆嗦。 这几日她已经够倒霉的了,还有这样不长眼的丫鬟来触她眉头,气的要抬手打冬儿,刚抬起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啪!」安容话音落时,阮妈妈一巴掌还是打了下去,力道之大,冬儿脸上瞬间出现五个红指印。 阮妈妈这才回头看着安容。 见安容脸色铁青一片,眼神像是夹了寒冰似地,阮妈妈心咯噔一下跳着,忙道,「姑娘回来了,姑娘别生气,不是奴婢不听话,实在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起子丫鬟实在不长眼,走路都不带眼,今儿是撞了奴婢,不好好教训,怕撞了姑娘就不妥了。」 安容站在几米外,脸色极难看,竟然胆大到当着她的面就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再瞅着阮妈妈下摆湿润一片,空中还弥漫着一股异味,偏看她站在那里笑着,老脸就像是败落的菊花,安容觉得心里堵的慌。 呕心。 冬儿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她不是故意的。 她端着铜盆出来,刚走到门口,半夏就喊了她一声,她才回头,阮妈妈就撞了上来,明明是阮妈妈不对,挨打挨骂的却是她。 安容摆摆手,对着求饶的冬儿道,「地上凉,起来吧。」 阮妈妈蹙了蹙眉头,没敢说什么。 见冬儿磨磨蹭蹭的,又忍不住骂道,「还不赶紧去端水来,把院门口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冬儿赶紧端起铜盆,一溜烟跑开。 安容用帕子捂着鼻子进了院子,然后才看着阮妈妈道,「冬儿走没走神我不知道,但是我可是一路见着你走神过来的,阮妈妈这些日子走神的厉害,是不是家中出了事,若是有事,就告假修养一段时间。」 阮妈妈身子一怔,愣愣的看着安容,姑娘这话的意思? 冬儿端着水和抹布来,正巧听到安容说这话,顿时热泪盈眶,姑娘相信她是无辜的。 安容扫了阮妈妈一眼,没再说什么,迈步进了玲珑阁。 v第九十八章 上楼梯的时候,安容在转角处顿了一下,朝楼下望了望,就听夏儿几个交头接耳的笑着,笑声中都是在奚落阮妈妈活该。 安容这才知道,这些日子阮妈妈喜怒无常,经常对这些小丫鬟鸡蛋里挑骨头,惹怒了这些小丫鬟。 上午还打了秋儿一巴掌,刚巧了秋儿一头撞在了石头上,破了点皮,这些小丫鬟平时玩的开,更是和冬儿住一个屋子,这才有了院门口那一幕。 至于不小心泼了阮妈妈一身,也不是意外,而是半夏故意的。 今儿中午半夏去领饭,估计是饿坏了,偷吃了一两块,被阮妈妈逮了个正着,当着一众丫鬟的面骂了,丢了脸面。 半夏这丫鬟爱俏,爱面子,被阮妈妈这样骂,留下一个好吃懒做的骂名,心中不甘,虽然她惯会偷奸耍滑,大家心知肚明。 可是被骂,脸皮又燥的慌,正巧见到阮妈妈走神,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安容听得眉头蹙紧,心中微寒。 二等丫鬟中,唯独半夏嘴最甜,阮妈妈最喜欢的也是她,没想到不过是被骂了两句,她就立即报复上了,前世自己有能力却没有救她…… 安容苦笑一声,她被害也不算冤,半夏跟在她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自己却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这一世,眼睛可得争亮一点,这些丫鬟虽然看着无害,伸出利爪时,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上楼后,安容见半夏殷勤的擦拭桌子,眉开眼笑的样子,心底更寒。 待安容坐下,芍药端了盏茶过来,安容端起来啜了几口,那边桌子处,丫鬟在摆晚饭。 海棠端了水过来给安容净手,安容才才擦干手上的水珠,阮妈妈就进来了,换了身衣裳,可是安容一想到方才院门口那一幕,顿时食欲全无。 「晚饭不吃了,让厨房给我准备牛肉面,半个时辰后我再吃,」安容吩咐道。 海棠怔了一会儿,姑娘方才一点都不像是没有食欲的样子,怎么忽然就……无意中瞥了脸色很差的阮妈妈一眼,海棠忽然明白了,姑娘是嫌弃了阮妈妈呢。 阮妈妈一肚子气无处撒,人精似地她怎么会不知道安容嫌弃她了? 脸上不得不装作不知的陪着笑脸,姑娘既然不明说,她不会傻到主动提及那些脏东西,想起方才,阮妈妈就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活刮了冬儿。 安容坐下后,蹙眉道,「阮妈妈是有什么急事找我?」 被泼了一身脏,虽然冬天穿的衣服多,身上沾染的也不多,可爱干净之人,恨不得洗掉几层皮,又怎么会匆匆忙换了身衣裳就来了,可见是有急事,而且十万火急。 阮妈妈也不扭捏了,她根本就没有扭捏的机会,她迟早要开这个口,现在天都黑了,大夫人只给她一晚上的机会,再犹豫下去,她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阮妈妈扑通一声跪下,怔住了包括安容在内的所有人,安容手里的茶盏差点摔了。 「这事做什么?快起来,」安容回过神来道。 阮妈妈不起来,秋菊、半夏几个要去扶她,可是一想到方才安容嫌弃了阮妈妈,几人顿时收回了手,由着阮妈妈跪着。 还是海棠心善,要去扶她,不过被阮妈妈拒绝了。 阮妈妈望着安容道,「方才是奴婢走神了,二舅太太来求姑娘,姑娘没有答应,大夫人把奴婢寻了去,跟奴婢说了一番话,让奴婢来劝劝姑娘。」 安容挑了挑眉,没有打断阮妈妈,让她继续说,她倒想看看她想怎么说服她,她可不会傻到认为阮妈妈会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只听阮妈妈道,「奴婢伺候姑娘也有几年了,对姑娘忠心耿耿,明知道姑娘受了委屈,不愿意帮二舅老爷,奴婢也不愿意听从大夫人的吩咐来劝服姑娘改主意,可是大夫人说的不错,建安伯府是姑娘的外祖家。」 「那里有疼爱姑娘的江老太爷和江大老爷,江二老爷受小人蒙蔽,误中圈套,被济民堂缠上,逼迫他赔偿济民堂的损失,江二老爷有苦说不出,大夫人做为她的妹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兄长被人逼迫,惹上官司。」 「济民堂身后都是权贵,他又是一介商户,可以不要脸,可建安伯府呢,一旦对薄公堂,江二老爷名声尽毁,江老太爷和江大老爷也脱不了干系。」 安容静静的听着,眸底有了一丝动摇,似乎被说动了,阮妈妈心中大定,依照以往的经验,四姑娘准会答应。 便再接再励道,「他们那么疼爱姑娘,姑娘能对他们伸出援手,却置之不理,岂不是叫老太爷和大舅老爷心寒,越是亲近,见死不救越是容易伤情分,往后想弥补可就难比登天了,姑娘可得想明白了,要是太太还在世,绝对会帮江家度过难关的。」 安容连连点头,朱唇轻叹,「还是阮妈妈了解我,知道我心软,会忍不住帮舅舅,可是你不知道,昨晚上,我娘给我托梦了,说二舅舅败坏江家门风,这等大事,不可姑息,叮嘱我不可帮忙,不然江家小辈有样学样,江家迟早会败落,她没有教养过我几日,我却懵懂无知的害了江家,列祖列宗会责怪于她。」 「你说这么大的事,连我娘都惊动了,还千叮万嘱,我可不敢帮忙,阮妈妈,你心向着我,我明白,母亲也是为了我好,这事我跟表哥说过了,表哥也知道是我娘的意思,不会怪罪我的。」 阮妈妈愣愣的看着安容,见安容神情从容,一时间竟分不出真假来,以前安容也梦到过太太,说在梦里,太太抱着她荡秋千,放风筝。 阮妈妈浑身弥散一股凄哀之色,纵使她舌灿莲花,也敌不过托梦的太太啊。 身为江家后人,太太都叮嘱不能帮忙了,四姑娘又怎么会违逆她,她还纳闷,孝顺的四姑娘对江家两位舅舅舅太太那是恨不得掏心掏肺,又怎么会坐视江家有难不理,原来是太太的缘故,可是她要怎么跟大夫人交代? 阮妈妈是无计可施了,她总不能拾掇四姑娘违逆已经过世的太太,一时陷入两难。 芍药站在一旁,挠着额头,有些不懂,她觉得阮妈妈话说的不错,姑娘应该帮忙。 可是又觉得太太的话不错,姑娘不应该帮忙,顿时纠结上了,见安容苦恼的皱陇眉头,芍药骂道,「说到底还是那起子偷窃的贼最讨厌,姑娘就该剁掉他双手才对。」 说完,又扭头看着秋菊,「都怪你,当初我说药方放在姑娘手里不安全,会出事,你要阻拦,要是放在老太太那里,今儿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秋菊差点气疯,怎么怪她起来了,姑娘的药方,自然该自己收着了,不过又庆幸不已,当初五姑娘说想看看秘方,让她偷出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影儿了,也是她福大命大,不然今日她可就死路一条了。 阮妈妈猛然抬头看着秋菊,眸底冰冷一片,小贱蹄子,就会误事,要是秘方在老太太那里,大夫人也不会要她偷! 安容端着啜着,瞥着阮妈妈的神情,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拿好处的时候,不见她后悔,出了事,就会迁怒她人了。 「没事就下去歇着吧,」安容合上茶盏盖道。 阮妈妈这才离开,走的时候是一步三回头,险些踩翻给雪团的晚饭,芍药忙过去端起来,纳闷的看着阮妈妈。 芍药瞅了瞅雪团的饭菜,里面一根炸的金黄的鸡腿,嘴巴撅了撅,雪团可真幸福,她十天才能吃一根鸡腿呢,还没有她的精致。 海棠说,雪团算可怜的,宫里的雪柔吃的才是山珍海味,芍药感慨,她都羡慕妒忌雪团了,住的暖和,什么事都不用做,没事在地上打个滚,抱着姑娘的腿撒娇就有好吃的了,老实说,她也会撒娇啊……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府里老人常说她们幸福,没有尝过颠沛流离之苦,这根鸡腿,都够寻常一家子一天的果腹之食了,又怎么知道,在进府伺候之前,她也吃不饱饭过…… 芍药把饭菜给雪团送去,雪团正在回廊上围着圆球打转,玩的不亦乐乎。 起身时,芍药见到楼下有动静传来,便看了两眼。 回屋后,芍药一直走神,海棠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不由得过来推她,「想事情就老老实实坐下来慢慢想,小心回头也泼你一身脏。」 v第九十九章 芍药蹬了海棠一眼,呲牙道,「你才会被泼一身脏呢,我就是想不通,你说阮妈妈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这几日老是魂不守舍,就刚刚,春巧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我见阮妈妈都站不住身子,要是春巧没有扶着她,她肯定会摔下台阶。」 芍药说完,凑近海棠,低声道,「你说偷秘方的会不会是阮妈妈?」 春巧是大夫人院子的丫鬟,这几日频频来找阮妈妈,每回都是她来之后,阮妈妈就骂人,现在玲珑苑的丫鬟最讨厌的就是春巧了。 而且谁都没有找姑娘说好话,只有阮妈妈,方才还跪下来求呢,卖秘方的是江二老爷,是大夫人的兄长,阮妈妈又那么听大夫人的话,各中缘由,用脚趾头都想的明白吧。 海棠蹬了她一眼,低声骂道,「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祸从口中,早跟你说过那些死的惨的都是管不住嘴的,这些事是咱们能随便猜的吗,若不是阮妈妈偷的,回头传到她耳朵里,你怎么办?」 芍药吐了吐舌头,「我记得你说的,我就是好奇的猜猜,我知道你不会说的,反正我觉得就是她,阮妈妈变的莫名其妙就是秘方被偷之后,她肯定是做贼心虚。」 海棠无奈摇头,这事姑娘心里比谁都清楚,光是从姑娘疏远阮妈妈的态度来看,就知道阮妈妈跟这事脱不了干系,就是不明白,姑娘怎么不戳破? 正巧冬梅噔噔噔上楼来,两人见她朝安容走去,便也走了过去。 安容正无聊的把玩玉佩,冬梅行礼道,「奴婢打听清楚了,原本五姑娘是打算带三姑娘去的,不过今儿姑娘出府后,二姑娘送了本字帖给五姑娘,说是什么梅花篆,五姑娘高兴极了,就答应带二姑娘去了,为此,三姑娘还差点和五姑娘闹翻呢。」 梅花篆?安容冷笑一声,果然还是她比较好说话,求她不过是熬夜做了一首诗,求沈安玉却是她珍藏的梅花篆体。 梅花篆,是一种独特的字体,将花镶嵌在字中,与梅花巧妙的融为一体,巧夺天工,富有遒劲,高超的梅花体,更有「远看为花,近看为字,花中有字,字中藏花,花字相融」的效果,让人惊叹。 前世,她也看上了沈安芙的梅花篆,送了一堆东西才借了来。 因为粗心,不小心撒了滴墨在上面,沈安芙当时就翻脸了,她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最后大哥看不过眼,不知道当了多少玉佩,才买了两本,一本赔给了沈安芙,一本送给了她。 她日夜练习了几个月,才写出来一个寿字,博得太后欢心,趁机求太后赐婚,梅花篆曾让她名噪一时,也是她唯一让东钦侯夫人瞧的上眼的地方,撇开棋艺,这是唯一她能在清颜面前自豪的地方。 算算时间,那是一个月以后的事,若不是为了梅花宴,沈安芙会一直瞒到她偷偷练习到可以炫耀的地步吧? 安容不懂了,沈安姒拿不出比梅花篆更好的东西,沈安玉不会改主意的,怎么不求她了? 安容想着,不由的一笑,人家来求,她嫌弃烦,人家不来求,她又觉得不对劲,真是自寻烦劳。 安容无聊的摆弄绣线,吃了晚饭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不是今晚上动手吗? 明知道天色晚了,她不能出玲珑苑,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猜测,怕大夫人临时改变主意,白欢喜一场。 在安容的忐忑揣测中,夜渐渐深了。 海棠整理好床铺,第七次来请安容,「姑娘,夜深了,该休息了。」 安容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却听到楼下有敲门声传来。 安容面上一喜。 秋菊却恼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都要歇息了,还来烦姑娘,有什么天大的事不成?」 安容没理会她,倒是海棠心思细,她觉得姑娘熬夜到这会儿,就是在等楼下的敲门声。 忙匆匆的下了楼,然后回来禀告安容,「四姑娘,前院出大事了,财总管带着两个小厮偷了福总管内库房的钥匙,偷了老侯爷生前最喜欢的三件珍品,被逮了个正着。」 安容听后,眼睛微微一眯,心底的石头放下,困意来袭,打着哈欠道,「夜深了,睡觉吧。」 海棠傻傻的看着安容,半晌没回过神来,姑娘怎么,怎么……这样啊! 直到安容躺床上,带着笑意合上双眼,海棠才相信安容是真的不关心府中偷窃之事,不然怎么能睡的这般安稳? 海棠打了个哈欠,帮着安容把纱帐放好,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月色迷蒙,星光黯淡。 武安侯府一半寂静一半热闹,靖北侯府同样。 寂静的月色下,几个丫鬟提着灯笼照路,后面跟着靖北侯和靖北侯夫人。 靖北侯牵着靖北侯夫人的手,一脸的感慨,「轩儿今儿是怎么了,从萧国公府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还让人从我书房搬了一堆书去,果真开窍了?」 靖北侯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呢,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打娘胎里就清楚,别说在书房一待就是半天了,就是半个时辰都是煎熬,用连轩的话就是,书房的桌椅不合适他,天生排斥,为此,书房的桌子换了不知道多少。 今儿不仅反常,甚至连晚饭都叫丫鬟送去书房,靖北侯夫人才觉得事情大发了,好好的儿子,别是受了什么打击啊。 不过还是宽慰靖北侯,或许更是宽慰自己吧,「你不好好管教他,我只能让父亲和大哥代为调教了,国公府那些小辈,诗词歌赋样样要学,莫不是谁奚落了他?」 靖北侯扯了下嘴角,忍不住抬手扶额,自己膝下就这么个宝贝疙瘩,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惯的轩儿根本就不怕他,又是独子,没个兄弟陪他玩,喜欢一天往国公府跑个三五回,一住十天半个月都有。 以前也曾在国公府和人打架,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回来,那段时间着实勤奋苦学,最后亲手把人揍了,他还以为他迷途知返了,结果又变回那个吊儿郎当的儿子。 老实说,靖北侯不是没想过找两个人把儿子打一顿,可是下不了狠心啊,更怕事情败露,靖北侯夫人跟她拼命。 今儿这么反常,莫不是真的又被人打了或是刺激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回头得送份大礼去。 两人迈步进了院子,远远的就见到窗户敞开着,靖北侯夫人眉头皱紧,「天这么冷,怎么窗户都不关,别吃了冷风,回头冻着了。」 靖北侯夫人忙快步上前,却听到有诵读声传来: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靖北侯细细的听着,觉得是首好诗,还是以前没听过的,正高兴儿子变的有才了,就见到窗户处,一只手举着酒杯,感慨道,「果然喝几杯酒读起诗来有感觉的多。」 v第一百章 身边还有个小厮,揉着肩膀,苦着张脸,「世子爷,这首诗你都诵读十六遍了,奴才都会背了,换首别的吧?」 小厮话音才落,忽然脑门挨了一下,「小爷都不嫌弃烦,你敢嫌弃就去屋顶上吹风去!」 小厮赶紧摇头,一脸讨好,「好诗,好诗!尤其是世子爷读起来,让人听着热血沸腾,恨不得陪您狂饮三百杯。」 靖北侯听着脸都黑了,难道轩儿一晚上就奋发图强的读了这么一首诗? 靖北侯要进屋,走了几步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回头就见到自家夫人眉头轻陇,不由得问道,「夫人怎么了?」 靖北侯夫人先是看了窗户一眼,然后才道,「这首诗,有两句很耳熟。」 靖北侯不以为然,这首诗,轩儿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可不是别人做的么,她听过很正常。 只是靖北侯夫人的反应叫靖北侯琢磨不透了,尤其是她抬眸时,那眸底锃亮的样子,比身后无数的星辰还要美。 恍惚间,靖北侯想起了他第一次遇到靖北侯夫人时的场景,那是在香山小溪,他被一阵欢笑声吸引,寻声望去,就见到她光着脚丫踢水玩…… 水珠漫天而落,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所有光芒中,她那双如墨玉剔透的眼睛最迷人。 正想的入神,靖北侯夫人却急不可耐的越过他,靖北侯伸手抓住她,问道,「怎么了?」 靖北侯夫人顿住脚步,嗔笑一声,「什么怎么,难道要在这里一直傻站着?」 两人迈步进屋,连轩早知道两人来了,纳闷的看着他们,「爹娘,你们怎么不睡啊?」 靖北侯蹬了儿子一眼,「平时也没见你熬夜苦读,难得一次,你母亲不放心,一定要来看看,你不睡,她十有八九也不会睡。」 连轩挠着额头,丢下书,扶靖北侯夫人坐下,道,「娘,儿子就是看会儿书,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靖北侯夫人嗔了他一眼,眼睛瞄到书桌,「娘可不是来瞧你的,昨儿才叫丫鬟换了书桌,今儿你就看书了,娘要来看看合你性子的书桌长什么模样。」 小厮偷偷低笑,桌子还没来得及换呢,还是昨儿那个。 连轩满脸尴尬。 靖北侯夫人蹬了儿子两眼,问道,「方才听你读诗,从哪里听来的?」 连轩正要回答,结果小厮手脚麻溜,早去书桌上把安容的手稿拿了来,递给靖北侯夫人道,「是武安侯府二少爷写的诗。」 靖北侯夫人微微一愣,靖北侯就接了诗稿,笑道,「沈二少爷,倒是不曾见过,听说棋艺不错,今儿还赢了湛儿呢,没想到字写的这么清秀。」 靖北侯夫人接过看了两眼,字体果然清秀,不像出自男儿之手,再瞥一眼,见到书桌上放着个荷包,瞧颜色样式,压根就不是轩儿惯常用的,更像是儿女家之物,便起身走了过去,刚要拿起来,就被儿子劫了道,麻溜的揣怀里了。 靖北侯夫人哑然失笑,「娘都不能看?」 连轩红着耳根子,要是能看,我还抢做什么,推着靖北侯夫人道,「一个荷包而已,没什么好看的,天色晚了,该回去歇息了。」 靖北侯夫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是没什么好看的,他这么宝贝做什么,看来儿子是有了意中人了,这小子居然也开窍了。 为了意中人奋发图强的,不是没有,相反是有很多,靖北侯夫人深感安慰,对荷包的主人很感兴趣。 靖北侯夫人就不打扰儿子读诗了,转身离开,倒是靖北侯留后几步,眉头蹙拢道,「喜欢就娶回来,别跟爹一样,险些抱憾终身,不是每个人都跟你爹一样有第二次机会。」 门口处,靖北侯夫人止住脚步,嗔怪道,「胡说什么呢,要是轩儿喜欢的姑娘定亲了,你还教他去抢不成?」 靖北侯脸一红,朝她走去,捏着她的手,低声道,「抢就抢了,总比抱憾终身好,多少个日夜,我后悔没有抢了你。」 这样露骨的情话,靖北侯夫人听的脸色窘红,如染了胭脂一眼,美不惊人,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很霸道,「要是轩儿喜欢的姑娘性情才情都不错,又情投意合的话,以靖北侯府和萧国公府的权势,轩儿抢个亲也没什么。」 言外之意,就是连轩喜欢的姑娘才情容貌性子不合她的意,或者连轩是单相思,抢亲她就不赞同,更直白的就是,不喜欢她儿子的媳妇娶回来做什么? 想到什么,靖北侯夫人回头对着连轩道,「明儿娘要回国公府一趟,有件小事需要你帮忙,不许推辞。」 连轩连连点头。 等小厮把门关上,连轩才坐下,从怀里掏出荷包出来,望着荷包愣愣出神,小厮不解了,「世子爷怎么不告诉夫人,世子爷喜欢的,夫人肯定会喜欢,不就能把绣荷包的姑娘娶回来了,以侯府的权势,就是郡主公主都能娶。」 连轩白了小厮一眼,神情黯淡,「不是谁都看重权势。」 要是看中权势的话,她又怎么会退掉大哥的亲事呢,连大哥她都看不上啊,而且他才吓唬过她,去求亲,不被乱棍打出来就不错了,连轩苦恼的皱紧眉头,他以前怎么就做了个纨绔呢? 某世子在心中暗暗计较,自己若是求亲的话,有几分胜算。 似乎,好像就是他容貌上稍微占了一丁点儿的优势,还是因为大哥毁容了,某世子爷心底泪流成河,靠容貌的都是小白脸啊。 小厮侧目看着自家世子爷,直挠额头,什么时候世子爷这么扭捏了,都不像是他了,侯爷都说别将来后悔,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反正出了事有侯爷撑腰,以前他都以为世子爷要是喜欢哪个姑娘,保不住会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结果呢? 小厮觉得现实跟想象反差太大,以至于现在的他有点儿鄙视自家主子了。 你倒是上啊,拿出你的威武霸气,反正有侯爷拿着厕纸等着给你擦屁股,咱又不怕拉错屎。 就是不知道那荷包到底是谁家姑娘的,得打听清楚了,明儿夫人问起来,也好回答拿赏赐。 他第一天来伺候世子爷的时候,夫人就说了,世子爷的贴身小厮就是靠贩卖主子行踪秘密赚外快过日子的。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待嫁闺中》卷一 作者:上官锦洛 02、《待嫁闺中》卷二 作者:上官锦洛 03、《待嫁闺中》卷三 作者:上官锦洛 04、《待嫁闺中》卷四 作者:上官锦洛 05、《待嫁闺中》卷五 作者:上官锦洛 06、《待嫁闺中》卷六 作者:上官锦洛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