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妹逆袭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重病一场是中毒】 明玥一行人回到邓家,正近酉时。 邓氏听闻郑泽昭和郑泽瑞是骑马回来的,微微放心,转眼却见红兰抱了几大包药回来,忙问明玥,「去了趟马场怎就病了,可是淋了雨?」 明玥摆手,「这药不是给我的,是抓给二哥哥的,下午在马场响雷惊了马,二哥哥为了救我,打马上摔下来了。」 邓氏和游氏对看一眼,不由吃惊,邓氏道:「昭哥儿人呢,摔得重不重?」随即又对游氏说:「我先回去了,得赶紧请个大夫给昭哥儿瞧瞧。」 游氏拉着她道:「马场那儿随时有大夫在的,应是没有大碍,你莫急。这是在邓家的马场里摔着了,我和你大哥总得先叫大夫过来给他看看,不然你回去了,老太太那边还不定要怎生编排你。」 邓氏叹了口气,心想她说的有道理。 明玥忙道:「娘,二哥哥是扭到胳膊了,大夫已经治过,并无大碍,这些是活血祛瘀的药,二哥哥也说没事,这会儿正同舅舅和爹爹在外院说话呢。」 邓素素刚换了衣裳回来,听了她这话就瞪圆了眼,有些诧异,「我今儿是真没想到你那二哥哥会帮忙,他近日是吃了啥,眼睛不瞎了,心也亮堂了?」 游氏忙伸手在她身上拍了一下,「这孩子,怎生说话呢!」 邓素素吐了吐舌头。 有丫头进来报,说姑老爷请姑奶奶呢,邓氏看了下时辰,是该回府的时候了,遂整理衣衫,向游氏告辞。 游氏带着邓素素将她们送出去,郑佑诚同郑泽昭、郑泽瑞已等在那里。 邓氏先看向郑泽昭,边说︰「我听明玥说了,昭哥儿摔得重不重,现下还疼吗?」 郑佑诚意外的看了郑泽昭一眼,显然还不知情。 郑泽昭轻描淡写地道︰「母亲不必担心,现下已是好了。」 邓氏看他那模样,除了脸色有些差之外,其他都正常,心里却依旧不敢放松,毕竟老太太晓得了,怕又得借题发挥一通。 她在路上将事情同丈夫说了,郑佑诚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看,随後笑了,什麽话也没说。 邓氏挺着肚子,心想老太太爱怎样都随她了吧,左右自己怀着身子,她又不能如何。 然而,直到过了好几日,王氏都没提过这事,後来她问了焦嬷嬷才知道,王氏问起来後,郑泽昭只说是自己在驯马时一意孤行,不慎扭了手,好在邓文祯及时寻了大夫来,而郑泽瑞和他口径一致,王氏这才没有多问。 邓氏听了竟有点儿想哭一场的冲动。 邱养娘劝道:「夫人怀着身子,难免比平日容易感慨些。」 邓氏用帕子掩着嘴,说:「这都多少年了啊,我从前都没想着会有这一日,只想日後维持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邱养娘道:「日子还长,什麽事能说的准儿?夫人便还同往日一般就好。」 邓氏直点头。 明玥倒不像她这般有所感,因回府後,郑泽昭没有真的让她一应煎药、送药,而是让人将药取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想来想去,不禁思虑郑泽昭大抵还是对她们有所防备。 不过这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在郑泽昭养伤的同时,秋逝冬来。 燕州城今年的冬天乾冷,直到年根儿才算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这场雪一连下了三天,先时还是雪花,後来就跟洒鹅毛似的,明玥的小身板往院子里一站,雪都没到膝盖了。 此时二房的郑泽慕也回来了,郑明霞便来拉着明玥几个年纪小的在西园里打了两天雪仗,直将郑泽慕打得见了她们的面就跑。 一下雪,年味便浓起来,王氏一直没好利索,自从生了这场病,竟更怕冷了,懒怠去管後宅的一些琐事。她又想着暂且有郑明珠在,便没那麽苛求,因而府里上上下下都过了个安稳喜庆的新年。 年一过完,天还是冷得不行,明玥理应与郑明珠搬到同一个院子了,不过适逢长房要打理郑泽昭进京赴考一事,便把日子拖了拖,让她等郑泽昭走後再搬。 邓氏的身孕已八个多月,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好在郑明珠和明玥都帮衬着,今儿置办些这个、明儿置办些那个,半个月准备了一车的东西,看得郑泽昭直皱眉。 「你们当我是去赶考还是去贩货?」 郑佑诚来看了一圈,也有点无语。 郑泽昭此行不仅要赶考,还得到去拜见郑家的族人,老太爷和他都已备了书信,再加上备给各位叔公叔伯等的礼,他估计儿子在路上就得比旁人慢上好几日,遂板起脸说了几句,郑明珠只好又一件件的往外拣,只带些必要的东西。 明玥过年时给邓氏求了个平安符,想着郑泽昭要去长安,便顺道替他也求了一个,拿了漂亮的锦囊装了,又添了些醒脑的药材进去,送去给他。 进院时,正好碰见林氏出来,明玥颇为意外。 林氏笑道:「知道昭哥儿这两日就启程了,我来看看还有无没备下的东西,若是缺了什麽,好叫人直接去我那儿领。」 明玥顺口道了谢,林氏脸上漾着笑意走了。 红兰见人走远了,悄悄对明玥道:「姑娘,奴婢昨儿听说三姑娘的亲事眼瞅着就要定下了。」 明玥咦了一声,「听谁说的?」 红兰道:「奴婢是听三姑娘院子里的敏儿说的,听说是洛阳的人家哩,好像是姓裴,眼下只等着春闱完了,裴夫人便来府上做客呢!那裴公子八成和二少爷识得,进了长安一准儿也是能碰上的,否则二夫人为何这几日来了两趟?奴婢看呐,准是跟二少爷拐着弯打听呢。」 明玥一乐,不以为然地道:「从二哥哥这儿她能打听出什麽话来?他说得最多的定都是『多谢二婶婶』、『小侄不甚清楚』一类的话。再说,这是关乎三姊姊的婚事,眼下没个定数呢,你别跟着别人说风就是雨。」 红兰本还想说,去年她们好似也见过一位姓裴的公子,和许家有些亲戚关系,当时不但三姑娘在,七姑娘也在,不知与敏儿那丫头说的是不是同一位?但她看自家姑娘没啥兴趣,也只好闭嘴不言,又想反正最次也有邓家表少爷,姑娘在婚事上暂时不必操心,遂也很快抛到脑後了。 明玥进屋时,郑泽昭正立在一堆盒子当中,好整以暇的看书,看到明玥,微微蹙了下眉,不冷不热的问:「有事吗?」 明玥噎了一下,她总觉得郑泽昭自那天在马场回来之後更不爱搭理人了,像是後悔救下她一样,可当着旁人的面,却又比先前温和许多,她有点儿搞不懂,只好将平安符往桌子上一放,讷讷的说:「这是过年时我替二哥哥求的,希望二哥哥此去一切顺遂。」 郑泽昭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以书遮唇微微咳了下,不太情愿的说:「坐吧。」 明玥觉得也没什麽其他话要说,该嘱咐的郑明珠都嘱咐过了,她再重复一遍反像学舌,於是摆手,「这锦囊里我还放了点儿提神醒脑的药材,二哥哥若是不喜那个气味,可将药材倒出来。明玥不打扰二哥哥温书,这便回去了。」 郑泽昭看一眼桌上的平安符,握着书的修长手指微微一紧,道:「等等。」 「二哥哥还有事?」明玥转身询问地看着他。 平日里,「多谢母亲」、「多谢七妹妹」这样的话,在人前他不知随口说过多少遍,可不知为何,今日那个「谢」字似有千金重,压在他的舌尖,怎生也无法轻易出口。 「二哥哥?」明玥又喊了他一声。 「二哥,我来啦……咦,明玥也在?」声到人到,郑泽瑞大步踏进了屋子。 他一来,正好解了郑泽昭的尴尬,却也将他刚说出口那又轻又低的两个字给盖了过去。 明玥冲着郑泽瑞一笑,「四哥哥。」 郑泽瑞刚是脱口而出,这会子意识到那样叫明玥完全是叫自家妹子的口气,不由得又刻意扬高了声音,「你跑来做啥?」 明玥没答话,跟在郑泽瑞後面的一人福身说:「七姑娘也在。」 「柳姨娘。」明玥点点头,见她手里提着食盒,便说:「姨娘是给二哥哥备了路上用的点心?」 柳姨娘露出一个温柔慈爱的笑容,将食盒放在桌上,说:「是,虽说这一路上有铺子、酒家,但我总是惦记二少爷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就自己多做了些点心,好在如今不是夏天,糕点倒放得久。」 明玥昨儿也送了枣子糕和绿豆糕过来,不过都只各带了一小盒,她想着郑泽昭恐怕还是不太会用自己送的吃食,为免浪费,便少送一点以示心意。 这会儿见柳姨娘来了,又知道兄弟两人素来与她亲近,这些天听说柳姨娘时不时整理小王氏以前留下的衣物,多半还有话要同郑泽昭说,便点了点头告辞。 郑泽昭却叫住了她,迳自打开食盒,眼睛也不抬一下地说:「姨娘的手艺不错,这花生酥你也尝尝吧。」 明玥微愣,瞧见柳姨娘的面色明显一僵,在一旁说:「七姑娘若是喜欢,我回头再做一份给姑娘送去。」 明玥心道,你也别不舍的这般明显吧。 她正犹豫,郑泽昭已将一碟花生酥又往前递了递,说:「我路上带的已经够多了,後日都不知马车驶不驶得动。」 第二章 柳姨娘回了神,但神情依旧有点儿不自然,明玥略微奇怪,只好接了那一碟点心,道了个谢,这才回去。 卯时不到,天色尚是漆黑,郑府里却早早点了灯,小厮们忙着往马车上搬东西,郑泽昭披着烟青色的披风,一一与起早送行的几人作别。 二月初九的春闱,各地的考生几乎都要提前近一个月往京中赶,燕州离得较远,不在路上耽搁的话也得花上七、八日功夫,若是走走看看,约莫得费上十来天。 郑泽昭坚持不肯多带人,除了一个小厮外,就只有一名车夫和两个随从,好在邓文祯也是今儿出发,两人赶在一处,路上还可多些照应。 该嘱咐的前两日都嘱咐过了,但邓氏还是顶着寒风出来送了,并叫他等下与邓文祯汇合。 郑明珠本不是很愿意郑泽昭与邓文祯一道,但想想邓文祯独自出门的次数甚多,总是放心些,只好默默不语。 明玥有点儿心疼邓氏,这会子是最冷的时辰,寒风呼呼地往人的口鼻里灌,她怕邓氏不适,便道:「二哥哥快上车吧,车里有暖炉,二哥哥当心别着凉。」快走吧,走了她们也就能回去了,真是冷死人啦。 郑明珠一听也忙道:「都妥当了,你这便上车去,路上没事也别下车折腾。」 郑泽昭「嗯」了声,轻轻看了两人一眼,便对郑佑诚和邓氏施礼说:「父亲、母亲请回吧,我走了。」 郑泽瑞握着把大刀在一旁咧嘴笑,「练了一个时辰的早功,真热!我要去送你你还不要,这正月还没过,明儿我往书院去,给范先生和师娘拜年。二哥,我等着你金榜题名!」 郑泽昭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车内果然熏得温暖馨香,就命车夫驶离了郑府。 郑泽昭一走,隔天郑泽瑞也离了府,同郑泽慕一起往范先生的书院去,顺便让师傅瞧瞧他这一年来的功夫有无进步。 少了这几个哥儿,府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明玥畏寒,在屋里缩了几日,竟是发了病,头晕恶心,气短得心慌,傍晚时又闹起了肚子,越发软绵绵的没精神。 请了大夫来看,说是火气上行,春发之症,但明玥在床上喝了几天黑乎乎的药汁仍是不见好,邓氏当机立断换了个大夫。 这回来的是个二十多岁姑娘模样的女医,原是邓氏惦记明玥如今大了,怕有些女孩子的难言不肯说,特地寻了名女大夫来。 明玥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任由那女大夫手法嫺熟的拈针在几处穴位上刺了几下,明玥稍感酸麻,恶心呕吐之感倒是压下些许。 女大夫抽出针来,一脸寻常的对邓氏说:「夫人不必太过担心,七小姐应是吃坏了东西,眼下是春三月发陈之际,要留心莫食了相克之物,否则便会有中毒之症。」 邓氏大惊,「你是说她中了毒?!」 明玥也是心头一沉,可她生怕邓氏惊了胎,忙支起半个身子道:「娘,你先别急,我现在好多了,不会有事的。」 女大夫捋了捋发丝,示意邓氏稍安,柔声说:「姑娘体内仍有少许清毒,不过这几日已排出不少,眼下只还有些气虚神昏,等下我开个温和些的方子,姑娘再服不超过七日,余毒尽清,便能无碍了。」 邓氏稍松一口气,脸色却仍旧十分难看。 那女大夫先又道:「人体之内,生而有毒,不必大惊小怪。水痘、疹子也都是体内毒的一种,偶尔也有人一到开春便上吐下泻、身子发热的折腾一整日,不需吃药,捂着被子好好睡上一觉,第二日就好了的。 「姑娘体质尚好,只是一些时鲜的东西留心些,比如韭苗不要配热酒,与羊奶、蜂蜜也最好不要同食。服我这药时,肉要少吃,尤其羊肉最好莫食。再有就是有些菜为图新鲜,烹煮时候过短,也是有毒性的,这些若放在平常可能不适半日也就过去,但此时却容易发病。」 明玥眨着眼睛,虚弱的道:「大夫说得极准,我昨日是吃了韭苗又喝了羊奶和蜂蜜来着。」 邓氏这才舒了口气,扶着腰对旁边明玥的丫鬟皱眉说:「你们都是怎生伺候的?」 红兰机灵,忙拉着丫鬟青楸一同跪下认错,女大夫看了眼明玥,淡淡笑了下,「姑娘放心吧,我郎霖自小随父行医,不会坏了自己的招牌的。」 明玥一怔,这大夫的名声她以前从邓素素那儿听过一次,还以为又是个翘胡子的老头,没成想竟是个女圣手。 瞧她神色淡然,八成是时常游走内宅,早练就了一身见如不见的本领,刚才那台阶给的真是再巧妙不过。 明玥道:「那便有劳郎大夫,给我开完方子後,还请帮我娘也请一请平安脉。」 郎霖挑了挑眉应允,将邓氏撵回了自己的屋子。 明玥万不敢再叫邓氏担心,等大夫走了,便乖乖喝了药,说是乏了,早早睡下。 邱养娘通常是不上夜的,这几天见明玥病了,便也跟红兰和青楸换着守夜。 红兰见明玥没睡,从被窝里露出脑袋发呆,便小声说:「姑娘昨儿午间的菜里倒是有韭苗,可晚上就喝了一口蜂蜜水啊,昨儿早上也是没用羊奶的,怎就闹得这般厉害?再说,菜和羊奶都是分例的,又不是只有姑娘自个儿用了,怎地旁人就没事?还是咱们领的菜不对,羊奶也不对?要麽……那郎大夫瞧着年轻轻的,怕不是个庸医糊弄人呢?」 明玥吐了口气,说:「我看她行医的时间估摸和你的年纪差不多了。」 红兰又担心又觉奇怪,明玥也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子,邱养娘还以为她睡着了,正要打发红兰到外间躺下,才听得明玥又出声问——? 「可有人回来报二哥哥到了长安没有?」 红兰想了想,回说:「昨儿邓府收到了信儿,派人来同夫人报说二少爷已和表少爷一同到长安了,一切安好。」 「唔,安好就成。」明玥皱眉看着帐顶越发想不通,吃了药後困意袭来,只好先睡了。 第二日,明玥吃坏东西的事情便传到了郑明珠这里。 郑明珠绞着帕子,眼圈发红,跟王氏说她没法子帮着二婶婶管家了。 自从入了冬後,邓氏就不怎麽往林氏那去了,她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坐上一会儿便腰酸腿肿,终归郑明珠慢慢熟悉了些,她索性叫郑明珠自己过去。 林氏整日里嘴上说叫郑明珠帮衬着,却什麽都是自己过问,底下的人又欺郑明珠年轻,说一套做一套,郑明珠心里憋闷,又不愿同旁人说,私下悄悄哭过好几回。 过年的时候,林氏怕王氏又要责问,便将最难缠的厨房扔给了郑明珠来管,郑明珠这才上手没几天,明玥便给了她这麽一下,这不是存心拆她的台? 王氏搂着孙女道:「七丫头是自己吃坏了东西,与你不相干,要罚也是罚伺候她的丫头婆子,你在这认什麽错?况且你年纪小,出了什麽差池,你二婶婶也该在一旁指点着,老二媳妇,是不是这个话?」 林氏一听连忙应是,又说:「明珠想怎麽办就放开了手去做,二婶婶定然尽力帮衬你。」 郑明珠擦了眼泪,回头就将厨娘和两个婆子换了,藉此事给厨房立了威,这倒正合了林氏的意,少不得又偷笑了一番。 王氏见郑明珠行事利索,也颇欣慰,但还没等安静几日,让她上火的事便来了。 【第二十二章 两桩喜事】 刚出了正月,原给郑明珠提过一次亲被拒的常家又派了官媒上门。 此次的官媒口舌甚伶俐,大有不把这桩婚事说成便不走的架势。 王氏气得太阳穴突突跳,险些又病倒,还落了个头痛的毛病,当然这是後话。 眼下官媒脸皮厚骂不走,她便吩咐婆子将人拖了出去,关在了府门外。 官媒俨然是做好了准备,也不急,只日日来府门前静坐,没多久,燕州城里都知道京中吏部常员外郎上郑家提亲的事了,对此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完全当做一乐。 王氏整日阴沉着脸,邓氏是顾不上管,郑明珠闷头不言,丫鬟、婆子们白日里不敢议论,晚上回了房却凑在一处叽叽喳喳。 郑明珠恨透了,逮住两个丫鬟让人狠狠抽了她们的嘴巴,这才没人敢碎嘴。 幸而,没过几日,清河崔家也派人上门提亲了。 王氏原本还想拿乔一下,结果被常家的官媒烦了好几日也没了那心思,眼下快些将郑明珠的亲事定下来才是正经。 清河崔家里有两位哥儿都是适龄,王氏先前一直犹犹豫豫,这回上门提亲的是二房嫡子。王氏思虑崔家二房里只这麽一个嫡出的哥儿,二房的太太也是个和和气气、知道疼爱小辈的模样,郑明珠嫁过去说话便是算数的,因而在心里已经点了头,只是面上仍旧没有给个准话。 给崔家保媒的亦是一位有头有脸的夫人,知晓王氏的意思,好女是要「求」的,因而第一回王氏没给话也在意料之中,隔了四、五日便很上道的带着奠雁礼再次上门。 双方相谈甚欢,王氏这才命邓氏收了奠雁礼,回赠了双份的锦帛,答应了提亲。 纳采之後便是问名,崔家很快派人来讨了郑明珠的八字,这一番折腾完已是三月初。 第三章 受常家所托的官媒在燕州耗了大半个月,眼瞅郑家与崔家联了姻,知晓亲事无望,蔫头耷脑的回了京。 三月初九,是会试放榜的日子,明玥已然好全,也起了个大早,今儿她便要搬到郑明珠的院子去。 邓氏十分不舍,搂着她,眼圈发红。 邱养娘哭笑不得的劝道:「不过是东院、西院,日日都能见的,夫人不舍便叫姑娘走得勤一些就是。」 邓氏抹了两下眼睛,又拉着明玥细细的嘱咐,都是平日里吃饭穿衣的琐碎小事,却听得明玥也难过起来,好似自己要出远门一般。 郑泽瑞也回来了,早上请安时晓得明玥今儿要搬院子,就遣了两个丫头来帮忙,并且送了一个荷叶口的鱼缸来,外带两尾小金鱼。 郑明珠因着在议亲的缘故,少有的显现出了几分温和,她们姊妹两人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倒也暂且相安。 三月十一,两匹快马双双驰回了燕州城,正是郑家和邓家回来报信的。 从三月初九放榜开始,长房里便算着时间,若是京城那边派人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今儿便该有人回来报信儿,王氏和郑明珠早就惦念着,就连明玥以及郑佑诚夜里也没睡安稳。 当然,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邓氏的产期也就在这几日了。 马蹄的达达声在府门前一顿,报信的随从顾不上牵马就底气十足的往里边喊,「传报、传报!」 外院的管家看他一脸兴奋模样,心里登时就敞亮了,眉开眼笑的忙将人拉着快走。 「来来,快,先同我去禀了老太爷!」 大约一刻钟後,郑府上下都知晓长房的昭哥儿高中了会试第二。 郑茂才很欣慰,倒忘了先前同王氏间的不愉快,难得的去了松菊堂说话。 王氏也是欢喜,忙问:「昭哥儿一切都好吗?这些日子可没受了风寒吧?」 会试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有些人这三场考完整个人都虚脱了。 回来报信的随从答道:「二少爷一切都好,也没闹什麽病,这两日正在各位叔伯家做客。」 王氏点点头,叫人取了赏儿来。 郑茂才又问:「会试头名是哪家的儿郎,可是京中阮家?」 随从谢了王氏的赏,忙又道:「回老太爷的话,京中阮家的公子染病,未能参加今春的会试,听说前些天才能下床,知晓自己误了考,哭了大半日,今科头名是洛阳裴家的公子。」 郑茂才刚诧异的一挑眉,就听林氏在下面「呀」了一声,说:「是洛阳城守,裴元裴大人家的二郎吗?」 随从想了想,回说:「正是,裴家公子与二少爷识得,邀他回来时在洛阳游玩几日。」 林氏当即笑开了,邓氏看她两眼,心说林氏这笑得是不是早了些,她也听过丫鬟们嚼舌根,知道林氏有意和裴家结亲,但裴家没来提亲之前,都还是没影的事,林氏倒像很有把握似的。 她还有心想问一问邓文祯,又觉不好,只得生生忍住,等着邓家的消息。 郑佑诚坐在一旁,同样有点儿意外,「听闻洛阳裴家都是武将,却不想竟能出这样一个才兼文雅的哥儿!」 郑茂才也是点头,「以程老的眼光,能拔中头名自然是了不得的。实际前几名的才学几乎不相上下,只是立意、论述稍有偏差,看谁的更合考官的眼。会试前十可参加殿试,只是在殿试时,他二人能否被点为状元和榜眼还是两说。」 林氏轻轻「啊」了一声,显出了点儿疑惑的神色,但在座的郑佑诚、郑佑礼却是明白的。 如今的朝廷是权臣陈吉当道,圣意偏听,裴家与郑家同陈吉都不亲近,在殿试十人中被点中状元的机会并不大。 不过郑茂才丝毫不在意,他大袖一挥,有些傲然的道:「我钦服程老,他自先帝开创科举以来便一直为主考官职,不偏不私,昭哥儿如今得他批中会试第二,应是公允,只可惜这也是程老最後一次主持春闱了。」说罢,叹了口气。 屋中一时静了一下,邓氏「嘶」的倒抽了一口气,抓了下郑佑诚的袖子。 郑佑诚侧头,见她脸色有异,问道:「怎麽了?」 「我、我大抵得先回院子……」邓氏说这话的时候又腹痛了一下,登时皱紧了眉。 明玥在旁边一阵紧张,反而是林氏最先反应过来,「大嫂是不是腹痛,要生了?」 邓氏呼出一口气,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郑佑诚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倒是明玥立即朝丫鬟问了句,「大夫和产婆呢?」 郑茂才和郑佑礼忙先避了出去,王氏道:「都愣着做什麽,还不赶紧将人抬到产房去!」 此时众人还在王氏的松菊堂,离回长房有一段路,明玥扶着邓氏的胳膊,让她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很快进来了四个婆子,明玥见她们抬了个类似担架的软榻,稍稍放心。 郑佑诚回了神,忙过来将邓氏抱到软榻上,一拨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回长房院子。 好在本来就预计邓氏生产是这前後十天的功夫,所以早早布置好了产房。 邱养娘想得更是周到,将产婆也提前请进府住着,刚刚明玥问话的功夫,丫头已遣了人去请郎霖,一切算是早有准备,并不慌乱。 不多久,郎霖便被丫鬟拽着一路小跑地进了院子。 明玥面上不怎麽紧张,一张嘴却结巴了,「郎、郎大夫,快进去看、看我娘……」 郎霖喘得不行,稍缓了口气,安抚道:「夫人的胎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郑佑诚也等在外面,便说:「那有劳郎大夫,快请进去吧。」 明玥前世还没有经历过这事,心急之余,只觉时间过得很慢,眼瞅着屋里人影晃动,却迟迟听不到那期待的「哇」一声婴儿啼哭,即使身在初春的寒风里,她却觉得自己急得要出汗。 她慌得连红兰给她加了一件披风也没感觉,只看向了郑佑诚,不安地叫了声,「爹爹……」 郑佑诚也是微锁着眉,过来摸了下她的头,说:「没事,这才没多久的功夫。」 他话音儿才落,屋里就传出一声啼哭,紧跟着就有婆子出来报喜——? 「恭喜大老爷,是个白胖胖的哥儿!」 郑佑诚眉头一展,脸上立时不加掩饰地现出一个大大的笑意,情不自禁的拍了两下手掌,大声道:「赏!全都有赏,玥姐儿也赏!」 明玥也随着他高兴起来,傻站了半晌才挪了挪步子。 双喜临门,长房里热闹开了,游氏在得了信儿的第二天便带着一大堆补品上门,看看邓氏,又看看小外甥,打心眼里替邓氏高兴。 邓氏也知道了邓文祯的消息,他在会试中了第六,虽然被点为状元的机会不大,但能参加殿试,得见天颜,一个二甲的进士出身是跑不了的,邓家人简直是高兴坏了,自打邓文祯这里,是真正担得起「书香」二字了。 因此这两人相看,真真是怎麽看怎麽乐。 邓素素也觉得扬眉吐气,在明玥新搬的屋子里转了两圈,手指着楼上撇嘴,「表弟也是长房嫡出的哥儿哦,生在长房、长在长房、是长房里的老么儿,看她日後还神气啥!」 明玥心底里也开了花似的,都不晓得以後要怎麽疼这个弟弟才好。 郑明珠在楼上虽听不见邓素素的话,但心知她也不会说什麽好的,不由暗自咬牙,在心里将邓家人骂了一通,又想着日後若父亲偏心,自己又将被置於何地,越想越气,忍不住红了眼圈,原本一腔的欢喜都被邓氏这一胎给冲没了。 没过几日,殿试便有了结果,裴家公子因殿试发挥失常,没能中头甲,赐了二甲进士出身,而郑泽昭却被点了探花,赐头甲进士及第,其余状元和榜眼都是京中人士——?竟与郑茂才所料相差不多。 京城里,考生们对此次殿试结果私下颇有异议,皇帝却在殿试完後立即启程去了江都,将京中诸事交由大司马陈吉处理,考生们骇於权臣之威,只敢心中愤懑,却无人敢真正大声说话。 对此,郑茂才特地交代回来报信的随从,要郑泽昭勿要夹缠在这些人当中,速速回燕州。 殿试虽已结束,但考中之人一年内均不能派官,还要等吏部进一步的考核。 随从快马加鞭的去了,又过了七、八日,却是另一人回来。 那人面带焦虑地跟王氏报说:「二少爷在回来的路上病了,且病得不轻,恐要耽搁些时日。」 郑泽瑞在外院碰上了来报之人,一听之下,也忙跟着来了松菊堂。 王氏劈头将回来禀报的人骂了一通,斥责他们在路上照顾得不够妥帖,骂完了又问:「请大夫看过没有?这个时节,多半是早晚受了寒气,又或是这一路劳累所致。」 郑泽瑞便道:「祖母,要不孙儿跟去看看?左右到洛阳没多远了。我骑马赶早儿走,一日多就到了。」 王氏瞪他一眼,「添什麽乱,你二哥一个还不够叫人挂念?」 郑泽瑞见王氏真有怒色,只得忍住不言。 第四章 那随从被王氏骂得很是战战兢兢,躬着身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答,「请大夫瞧过了,说是内热外寒所致,有点发烧,所幸当日正好到洛阳,遇见了裴夫人与裴公子,裴公子与二少爷相投,欲将二少爷接去裴府照料,二少爷不肯往府上打扰,裴夫人便说如今都是亲戚,断没有碰到了还让二少爷住客栈的道理,二少爷推脱不过便只好随着去了。裴夫人怕家里惦记,专程派了人与小的回来报个信儿,二少爷眼下还好,就是病去得慢,要耽搁几日,请老太太莫挂心。」 王氏听完「哦」了声,宽下心,转而诧道:「裴家公子热心,只是怎论上亲了?」 随从也不清楚,只说:「小的听裴家的下人说,老太太似乎是裴夫人的远房表姑,只是两家已有一段时间并未往来了。」 王氏咳了一声,说:「嗯,那倒真是亲戚了。」 「二少爷还让小的给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夫人、各叔叔婶婶,以及姊妹弟弟们问好。」 王氏叹了一句,转向焦嬷嬷道:「你看昭哥儿这孩子,自个儿都病了,却还惦记着家里,叫人心疼。」又吩咐那随从,「告诉他家里都好,只先留心自个的身子吧。」 焦嬷嬷道:「二少爷一向有心,只是性子内敛,嘴上不说罢了。」 王氏颔首,知晓郑泽昭在裴家就放心多了,吩咐白露去点了几样药材,又让打点几样谢礼,明儿人去洛阳时一并带上,又交代道︰「请裴夫人有空到燕州一定到郑家坐一坐,咱们好当面致谢。」这才打发人去了。 没多久,郑明珠、明玥也来了松菊堂。 郑明珠面带担忧,一进屋便道:「祖母,昭哥儿病了,病得重不重?走时昭哥儿只带了小厮,也没个细心的丫头照料,这一病可怎生是好?」 王氏道:「病是病了,不过眼下人在洛阳裴府呢,倒不用担心照料的人手不够,只是要耽搁几日,多记个人情。」 郑明珠稍一沉吟,「可是会试夺了头名的裴家?」 「是呢。」王氏歪了歪身子,大抵也明白郑明珠的意思。 会试时,裴家公子压了郑泽昭一头,殿试时却无缘得头甲,只得了二甲的进士出身,郑明珠恐那裴公子心有酸意,郑泽昭在裴府反而更不自在。 可眼下也是没法子的事,她只得道:「昭哥儿心里有数,我交代了明儿多带去几个人,若是昭哥儿见好又不愿在洛阳停留便回来,只是路上辛苦些,回来再好好调养就是;若裴家是诚心帮忙,咱们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便由昭哥儿自己拿主意。」 郑明珠听了这话,方松了眉头,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打从松菊堂回来,明玥去了邓氏的院子。 邓氏正在坐月子,下不得地,但也吩咐了打点些郑泽昭日用的东西以及给裴家的薄礼,明玥过来帮着一一过目。 红兰出去了一趟,回来跟邱养娘小声嘀咕道:「养娘,奇怪得很,方才那回来报信的刘大叫二少爷院子里的丫头专程寻了奴婢去,说二少爷特地叫问问咱们姑娘这阵子可安好,闹没闹什麽病?也不知问过大姑娘那边没,二少爷主动关心咱们姑娘这还是头一遭,这才有点做哥哥的模样,只我有点儿不习惯……怕不是又有什麽主意吧?」 邱养娘也略感意外,问:「那你怎生回话的?」 红兰道:「我还能怎生说,姑娘前阵子病得起不了床是满院子都知晓的事,还要叫了我去问,我正觉得怪呢!」 邱养娘想了想,一时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又不能确定,只好等明玥打邓氏房里出来,让红兰原话回了明玥再做计较。 结果明玥听完却是笑了一下,转着茶杯说:「你再去回他,将我前些天发病时的症状一一说给他,越详细越好,叫刘大一条不准落的尽回了二哥哥。」 红兰有点儿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而去,刚走了几步,明玥却又蹙眉叫道——? 「等等。」 「姑娘还有事要吩咐吗?」红兰回身问。 明玥低着头忖度了好一阵儿,最终叹口气,「罢了,你先去回话吧。」 红兰出了院子,邱养娘便过来揽着明玥道:「姑娘是觉得委屈了吧,好心送了东西,却平白给人怀疑。」 明玥点点头,将当日送礼的事说了,又闷闷地道︰「是有一点儿,不过二哥哥以往对我送去的吃食是不曾放心的,这回叫人来问,便说明一是他吃了我送的点心,二是他没有直接定论,想来被疑心的不止我一人,此事他自己心里定也有了眉目,只恐是尚不能相信。」 邱养娘道:「先前还不敢确定,昭哥儿这事一出,咱们立时也清明了,只是我也有丝想不通,这柳姨娘怎麽突然……」 明玥皱眉,「二哥哥此行带的吃食不少都是柳姨娘备下的,此次还不知如何,恐是为了不使老太太担心,没敢实报病情。」 邱养娘摇摇头,「作孽呀。」 两人一来一往说了一会儿,红兰便回来了,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困惑,眨巴着眼睛道:「姑娘,我方才趁送东西的当儿将您吩咐的细细说给刘大听,结果他听了之後,竟行了个礼,说事情既是这样,二少爷请姑娘代为看顾大小姐和四少爷几日,其余事情等二少爷回来亲自问个明白!」 明玥一哂,道:「那万一事情真相不是这样呢?」 红兰吐吐舌头,说:「奴婢也这麽问了,那刘大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要吃人一般,然後也没言语就走了。」 明玥笑了笑,「行了,这事你就当没有过,烂在肚子里吧。」 红兰立即做了个揉肚子的动作说:「已经烂得没影儿啦。」 明玥被她逗得笑了一阵,自己静坐着想了半晌,起身往邓氏的院子去了。 路上,邱养娘问:「姑娘要同夫人说此事吗?」 明玥道:「暂且等二哥哥回来再说,但不能让柳姨娘再往四哥哥那儿去,谁知她这是单单冲着二哥哥还是别的,幸好四哥哥前些天打书院後回来都被祖父拘在前院书房,大姊姊那却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邱养娘细想也是心惊,忙跟着明玥一道去了。 当天晚上,柳姨娘便因请安时晚了半刻惹得邓氏不快,被罚回院子里思过,没邓氏的准不许出院子。 邓氏刚生了哥儿,众人只当她是正得意,如今故意要收拾两个妾室,因而没人多想。 郑明珠第二日便对郑泽瑞训诫,「我说过她们母女不是良善之辈吧!如今怎麽样?有了亲儿,腰杆硬了,立时露出了真面目!今儿是柳姨娘,回头就要轮到你我,你若是还对明玥那丫头和颜悦色,早晚有一天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郑泽瑞也是憋闷,邓氏这些天免了他们的请安,还是刚从郑明珠嘴里知道柳姨娘被罚的事,他自然也替柳姨娘不平,可这後宅里头的事他也没多大心思,没想那麽多,这会子被训得脑袋发懵,只好道:「明儿我便去问问明玥那丫头,她要是嚼舌根了,我自然饶不了她。」 郑明珠操心得很,就差耳提面命了,见郑泽瑞表了态,才再三叮嘱的离去了。 她本以为郑泽瑞要和明玥冷了脸,谁知郑泽瑞练了一遭功夫後就忘了这回事,郑茂才又整日盯着他读书,搞得他苦大仇深,也无暇回内院。 【第二十三章 远客临门】 过了八、九日,郑泽昭终於赶回来了,一并来的还有裴家公子和裴夫人。 郑泽昭穿了一件月白的锦缎长衣,外边罩着浅色大衫,人显得有点消瘦,脸色发青,虽是极力强撑,仍难掩病容憔悴。 迎到二门的郑明珠见状吓了一跳,原以为过了好几日,郑泽昭回来总该是好了八分的,怎地看起来却像还在病中? 三人都是乘了小轿到二门,原应是邓氏领人来迎,她正坐月子不方便,就换了林氏来。 林氏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拉着裴夫人的手很是亲热,「劳夫人亲自送了昭哥儿回来,真是一路辛苦了。」 「二夫人快别这般说,我辛苦什麽,叫贵府一众人等得心焦却是真的,还劳得二夫人迎出来。」 裴夫人一张圆脸,额头饱满,一双秀目大而亮,不笑时有女子少见的洒脱之容,而今一笑,又带了些妇人的温柔妩媚,让人倍感亲切。 林氏瞧着,心里又喜了几分,言谈间越发亲厚,恍似熟识多年一般。 寒暄几句,跟着林氏一同迎出来的郑明珠也上前见礼。 裴夫人微一打量,见她嫋嫋婷婷,着秋香色菱花高腰襦裙,罩莲青蹙金对襟半臂衫,挽一条绯红叠色披帛,神情矜贵自持,忙虚扶了她笑道:「早听过郑家大姑娘的名,今儿见了,果然是世家里教养的,一般人家里的女孩儿哪有这样的气质?」 郑明珠忙道︰「夫人谬赞。」但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涩之态。 林氏道:「你看我,怎生让夫人在这儿站着和我说了半会子话,可没了待客的样子,真真该打!夫人见谅,现就随我进去吧,老太太一应人都等着好好谢谢夫人呢。」 第五章 门下早备了敞轿,郑泽昭虽病着,眼下却不情愿乘,裴家公子也有心步行,便也不要敞轿,郑明珠本想同郑泽昭一起好好说两句话,但因他身边还有裴云铮,就不好过去,只得同林氏和裴夫人坐了敞轿在前头走,郑泽昭则同裴云铮一面闲谈,一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约莫行了有一刻半钟的功夫,到了松菊堂的院门,几人下了敞轿,林氏与裴夫人相携着进了院门。 松菊堂正房里除了王氏,董氏、郑明薇、明玥、郑泽瑞都在,只有郑明霞这几日吹了风头痛,在自己院子里窝着。 当廊下的小丫头瞧见一堆人绕过了假山,忙进去禀报。 王氏拍了下大腿道:「可算是回来了!」 董氏今儿就是过来闲坐的,因而也不积极,只随着王氏笑了笑,说:「到家了就好,娘也不必再一直挂心,我瞧着您最近用饭都不香呢。」 王氏喝了口热茶,眉眼都舒展开了。 这时,林氏带着笑意的声音隔帘传了进来,「娘,裴家夫人与公子到了呢。」 屋里的晚辈们闻声都站起身,稍稍整理装容。 只见小丫头挑起了帘子,林氏携着一位身量高?,面容富态的夫人进了屋。 王氏搭着焦嬷嬷的胳膊也起身来迎,笑道:「裴夫人一路辛苦。」 裴夫人进来就往屋里大概看了一圈,此时见王氏身着海蓝缎面长衣,外面套一件檀色金线如意纹褙子,颈上戴一条镶金宝石项链,微微伸出的左手拇指上戴了个光泽莹润的白玉戒指,富贵逼人。 裴夫人忙上前福了一福,「见过老太太。」说完,她自己又笑了,「您瞧我这记性,如今该称表姑母才对。」又重新福身见礼道:「见过表姑母。」 王氏被她叫得略有点儿不自在,毕竟这层关系实在有点远。 她先前虽知晓洛阳裴家,但今儿还是头回与裴夫人相见,只是按礼数,人家却是没错的,所以她不好端着,上前两步扶了裴夫人一下,说:「既然都是亲戚就别客气,随意一些才好。」 裴夫人是个爽利性子,答应一声,便转身朝身後儿子的肩上拍了一巴掌,「云铮,还不来见过表姑祖母。」 王氏眯着眼一瞧,见裴夫人身後行出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身量比一旁的郑泽昭还要高些,身穿松花色锦袍,腰间系四环双扣素色腰带,除了一块压襟青玉外,没戴任何物饰。 他长得与裴夫人有六、七分相像,鼻梁高挺,眸若寒星,有习武男儿的英气,但微一垂眼又显得眉目温柔,透出一股书卷气。 王氏不禁打心里赞了一句,这孩子生得真好! 裴云铮上前躬身行礼,「云铮给表姑祖母问安,愿表姑祖母顺遂平康。」 王氏笑吟吟的应了声「好孩子」後,便差焦嬷嬷送了见面礼,因知晓他们今儿个到,早先备下了。 林氏忙又给裴夫人介绍董氏,之後依次是几个小辈,郑明薇和明玥都是见过裴夫人的,裴夫人也记得。 当她们两人见礼时,裴夫人便笑道:「这是三姑娘、这是七姑娘,去年在刺史府咱们一并见过,隔了一年,姑娘们如今出落得越发可人啦!」说罢,她命人一一送上礼物,有女孩子的小玩意儿,也有金钏、珍珠一类贵重的首饰。 明玥道了谢,便说:「母亲晓得您今儿到府里,原本一定要来,但大夫不让她下床,只得晚几日,还望表婶婶莫怪,明玥先代母亲在这里致歉了。」 这话本应是郑明珠来说,可明玥看了她好几眼,见她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说了。 裴夫人忙摆摆手,「七姑娘太客气了,我还要与你母亲道喜才是。」 明玥笑了笑,又行了个礼。 郑泽昭不明所以的看了明玥一眼,因他在病中,邓氏给他添了个弟弟的事,王氏还没叫人报给他知道。 明玥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好跟他说,只微微笑着。 下人们有条不紊的上茶和点心,郑泽昭在一侧给裴云铮介绍弟弟妹妹,实际不用他多说,裴云铮比郑泽昭大了将近半岁,在场的几个孩子都得管他叫一声「表哥」。 裴云铮淡淡地点头,从郑明珠、郑泽瑞依次「表妹」、「表弟」地叫过去,到明玥的时候,他眼睛眨了两下,有点儿不自然的偏了偏头,闷声说:「七姑娘好。」 他的声音不大,王氏几个也没在意,只有郑泽昭看了他一眼,想起去年几人见过,斗草时,因他和许令杰帮着许家姑娘,被明玥赢走了几盆名花,这下相见大抵是又忆起前事,不免尴尬,因而只是笑笑。 明玥倒是印象模糊,她见林氏笑得灿烂,不由得想到红兰跟她嘀咕的事,因而是抱着一点儿八卦的心思在打量裴家母子的,这会儿见裴云铮似对她有点儿不待见,方记起裴云铮和许令杰当日很是亲厚,她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也稍稍回礼,不抬眼地说:「裴公子好。」 裴云铮极轻的蹙了下眉,看了眼明玥,但明玥已经踩着小碎步退回到座位旁边了。 他脸上微讪,也忙跟着裴夫人在对面落坐。 王氏刚刚顾着和裴夫人说话,没来得及细看郑泽昭,这会儿众人都落坐,郑泽昭说起当日裴夫人的援手,王氏这才瞧见他仍带虚弱之相,不由一阵心疼,点着头道:「这回亏得是遇见了你表婶婶这般亲厚的,不然要叫人担心得坐不住了,往後出门在外,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郑泽昭忙起身应了。 王氏又转向裴夫人道:「昭哥儿这些日子在府上打扰,真多谢你的悉心照顾,不然他一个人在异乡病倒,还不知是怎一番孤苦情形!此次若是不忙,可要请你和云哥儿在家里住上几日,好给我们尽心补偿一番。」 裴夫人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忙摆摆手道:「表姑母这麽说就太客气啦,昭哥儿与云哥儿年纪相仿,此次又可说是同门,早就说要邀了昭哥儿到家里玩几日的,只是昭哥儿离京晚,未能与云哥儿同行罢了。即便咱们两家不沾亲,可他到了洛阳,我们又哪有不请人进府的道理? 「更何况现今他称我一声表婶婶,我万万没有眼看着他受苦的道理。再说,我也不过是拨了几个人伺候,其他也没劳什麽力,好在昭哥儿不嫌弃,因而表姑母你可别再说什麽谢不谢之类的话了,要不我羞得没脸啦!」 王氏见她颇是爽朗爱笑,不像一般爱拿嘴的妇人,也笑说:「既然如此便多留几日,咱们也好多亲近亲近。」 林氏也在一旁搭话,「正是这个话。去年一见,我与夫人颇投缘,却尚不知咱们有这个缘分呢,如今竟这般巧!夫人与云哥儿就住到我的院子去吧,咱们好生说说话。」 董氏听林氏说话直掉鸡皮疙瘩,便凑热闹说:「该住到我院子去才是!去年啊,我没能得见,这回二嫂也得给我这个机会,且我的院子离各房都近,走动起来最方便,母亲说是不是?」 王氏笑出了声,裴夫人也跟着她笑,一边道:「这下我可成了香饽饽了!」 董氏起身过来拉了裴云铮,仔细打量一番,说:「我今儿是头回见云哥儿,真真是个翩翩风度的好孩子!听闻云哥儿是此次会试的头名,我可得给夫人道喜,那日说起来呀,二嫂便将云哥儿好生夸赞了一番,我心里还怀疑呢,今儿见了真人,才晓得二嫂所言果然不虚。」 她这话句句都在夸裴云铮,可听在其他人耳里滋味却各有不同。 王氏是典型的看谁都不如自家的几个孩子,她本就认为郑泽昭的第二名与裴云铮的第一名是没差多少的,倘若此次会试换一个人主考,兴许就倒过来了呢。 况且殿试时,裴云铮又没被点中头甲,反而是郑泽昭中了,她心里颇有点「殿试见真章」的意思,这会儿闻言便斜了林氏一眼,面上虽还笑咪咪的,但林氏知道,王氏大概不太高兴。 林氏自己也不高兴,她估摸董氏是闲着没事故意在这儿捣乱,不由得暗地里瞪了她一眼,又恐裴云铮多想,忙说:「昭哥儿和云哥儿都是百里挑一的,左右如今都考完了,你们就放松些,眼下正是游春的好时节,你们兄弟几个在一处,是个乐事。」 郑泽昭静静地没说话,反观裴云铮的脸色更是坦然,他先谢过董氏的夸赞,又转向林氏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有女孩轻轻「呀」了一声,几人一看,原是丫鬟正在换茶,一不小心洒在了郑明薇身上。 林氏脸色微微一沉,过去几步低斥道:「怎麽这般不小心,还不快下去!」 小丫鬟在人前出了差错,吓得一言不敢发,弯着腰倒退了出去。 明玥就坐在郑明薇的下首,丫鬟们换茶前,她正百无聊赖地听着董氏说林氏夸赞裴云铮,转着差点僵了的脖子去看郑明薇,本是想逗逗这羞涩的三姊姊,倒见到郑明薇没接稳茶碗,这会子一寻思,不禁莞尔。 心知二婶婶大抵也跟三姊姊说了她的意思,刚刚三婶婶那话倒叫裴公子尴尬,三姊姊多半是想要帮忙解围,才不小心泼了茶水,只可怜了刚刚那小丫鬟,回头定是得挨一顿教训。 明玥想着便朝裴云铮看了一眼,刚巧裴云铮也朝她这边看过来,对上明玥的眼神,竟不自觉得脸红了一下,迅速移开了。 第六章 明玥却以为他是在偷看郑明薇,结果被自己撞了个正着,一时有些好笑,心道相较於他,许令杰那厮的脸皮跟铁打似的,真是…… 郑明薇起身抖了抖裙摆,茶染湿了一大片,她不好意思的朝众人行了一礼道:「都是明薇失礼,我先去换了衣裳再来陪祖母与表婶婶。」 裴夫人过来拉着她看了看,问:「没烫着吧?」 郑明薇摇头,「不曾。」 裴夫人这才点点头,郑明薇便领着丫鬟先退出了松菊堂。 被打了岔,一时间没人再提刚才的话,王氏又与裴夫人聊起洛阳的风土人情,裴夫人对这最是熟知,又说得有趣,大家一时倒比方才热闹。 没多久,有婆子来报,许家来接裴家母子的车到了。 裴夫人起身要告辞,林氏忙挽留道:「这可怎麽行,饭还没用上一口,怎麽就要走呢?刚刚娘还说,要夫人在家里多留几日,裴许两家是亲,咱们就不是亲了吗?如何能叫你与云哥儿喝了一肚子茶就出门去,不成不成!」说着,便要让人去回了许家的人。 王氏也觉得她说得有理,起身道:「夫人今儿就留一晚吧,左右两家这样近,明儿过去也不迟呀。」 裴夫人於是道:「表姑母的盛情我心领啦,咱们既是亲戚,也不再客套。表姑母也知道,许夫人去年这时候才得一个嫡子,这几日正要给我那侄孙儿办抓周宴,可许夫人身子不爽利,前些天捎了信儿叫我来帮着操持,这三五天的功夫我哪忙得过来,只能紧着做了,要不然也没麽急,等这事忙完了,我还要来府上串门子的,到时表姑母别嫌我烦就行。」 裴夫人说的这事在座的人也都晓得,因为前几日她们才收了帖子。 她口中的侄孙儿就是许令杰的嫡亲弟弟,许令杰的母亲与裴夫人虽在辈分上差了一辈,实则年纪相仿,又在洛阳一同长大,可说是亲如姊妹,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请裴夫人来帮忙。 郑家与许家原是不沾亲,这回经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一绕,倒也成了亲戚,并且沾了裴夫人的光,她们整体都升了一个辈分,这让郑泽瑞差点笑出声来。 话这麽一说,王氏也不好多留人了,亲自将裴夫人母子送出正房。 林氏又再三让裴夫人过几日一定来,裴夫人点头答应。 裴云铮是晚辈,与众人一次拱手作别,到明玥时,他唤的依旧是七姑娘,转过身後,他觉得自己的两颊有点儿发热,只是明玥这会儿没了心思八卦,全没注意,一行人又说了几句,裴夫人便告辞离开。 林氏去送行,董氏没大意思,便先行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氏回来後,喜笑颜开的又在松菊堂坐了一会儿,见快到晚饭时分,郑明薇没再过来,便先回去了。 折腾了半天,终是只剩王氏和明玥四个,明玥也想走,但邓氏不在,她不好也不在,只得坐在这儿等王氏发话再走。 王氏忙着叫郑泽昭,「快过来给祖母看看,生了什麽病,怎麽还没好似的?」 郑泽昭笑了下,站到王氏跟前,「没事,祖母,就快好了,只是今儿赶路有些累,歇一会儿就好。」 王氏「哎哟」两声,说:「看看,都瘦了。」 郑明珠在一旁红了眼眶,气道:「小厮是怎生伺候的,主子病成这样,自个儿倒生龙活虎的!」 郑泽昭使劲儿忍着,还是忍不住咳了一阵,王氏忙命人去熬枇杷水,祖孙几个说了几句,王氏念在他奔波疲累,便叫人早些传饭。 明玥见时候到了,要跟王氏请示一声回院子,郑泽昭却提前朝她招了招手,温言道:「七妹妹,咱们一处在祖母这用饭,我路上给你们带了东西,等下一并给你与明珠。」 郑明珠脚下一停,意外的看着郑泽昭。 明玥也是微怔,这是郑泽昭头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主动叫她「七妹妹」,甚至有点儿与郑明珠一视同仁的意思。 王氏看了明玥一眼,又看看郑泽昭,终是不好态度太过明显,转身先往饭厅去了。 倒是郑泽瑞见明玥呆呆的,过来扯了她一把,「快走啊,在这愣着做什麽?」 明玥抿了抿唇,略一思索,跟在郑泽瑞後面走了。 郑泽昭和郑明珠落後一步,郑明珠又气又恨,咬牙冷嘲道:「好!你们现今一个个都是好人,就我是个小气的!」 郑泽昭皱眉,想说什麽,然而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郑明珠冷笑着一甩帕子,恨恨地进了饭厅。 今儿本是要招待裴家母子的,结果人家走了,厨房於是给各房都加了菜,王氏这里更是丰盛。 明玥起先不大自在,虽然这并非是她头一次在松菊堂用饭,但以这种组合……还是第一回。 不过坐下之後她便坦然了,几个孙儿陪在祖母身边用饭本就是最寻常的情景,她同样姓郑,没什麽好战战兢兢的。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待用饭後,王氏便问起郑泽昭进京路上的情形。 郑泽昭简略的说了几句,他先前一进府,先去给郑茂才请了安,京中的叔伯给老太爷带了书信,自然也叫他代问王氏的好,又给他带了些京中特产,有吃的、用的、赏的、玩的,郑泽昭便叫人呈了一一给王氏过目。 王氏瞧了便道:「都是郑家的人,这些年虽然隔得远,不常走动,但同根一脉的情分还是在,昭哥儿是要入仕的,往後需要本家帮衬的时候很多,多亲近些也好。」 郑泽昭应了个「是」。 王氏便叫焦嬷嬷过来,「你带人去将东西分好,等会子他们来请安,便给各房带回去。」 焦嬷嬷於是领了白霜和两个小丫头去忙。 郑泽昭沉默了一下,起身道:「祖母,孙儿眼下有几句话想问一问柳姨娘,还请祖母允她来松菊堂一见。」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王氏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道:「我听说柳姨娘正被你母亲关在院子里思过呢!你要与她说话,跟我这儿求也不顶用,还得你母亲点了头才作数的。」 王氏这话明显是想甩给邓氏听的,这会儿邓氏不在场,听的人自然就变成了明玥。 柳姨娘是小王氏留下来的人,在邓氏刚进门时很得王氏看护,郑佑诚待她也不错。 柳姨娘性子温柔,在郑明珠姊弟三个幼时,她几乎充当了娘亲的角色。邓氏原先对她大多是少见少理,自然也有训责的时候,但像这回因请安晚了一会儿就罚她关在院子思过的情况还是少有,不禁让人觉得是邓氏如今生了嫡子便大涨了气焰。 只这些终究是长房里的家务事,王氏不好多管,只好在嘴上嘲讽几句。 郑泽昭却看了看明玥,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感激,他知道这是上次他让人回来传话後,明玥得知他的意图,这才帮了忙。 明玥不能跟王氏计较什麽,对她的话只当没听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 郑泽昭开口道:「孙儿正该是去给母亲请安,等下一并请示过了就回祖母这来。」 王氏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郑明珠道:「有什麽事非要现在问?你今儿个坐了一天的马车不嫌累吗,再说母亲如今不能动气,你别冒冒失失的,吓着十弟,爹爹也饶不了你!」 这话表面上说得十分在理,却叫人怎麽听怎麽别扭。 明玥咳了一声,「大姊姊说的对,二哥哥身子没好,还是先歇息几日,左右柳姨娘就关在院子里跑不了,晚上一两日也不打紧。十弟还没满月呢,祖母也吩咐咱们不可老往母亲的院子里跑,怕冲撞了弟弟,别说爹爹,恐怕有个万一,祖母头一个就饶不了咱们!是不是,祖母?」 明玥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王氏,倒叫王氏不好说,毕竟那也是嫡孙,只得点头,「你们记得就好。」 郑明珠被狠狠噎了一下,咬唇不说话了。 郑泽昭怔了一下,但转瞬明白过来,他走的时候邓氏的身孕已经快八个月了,如今看来是给他添了个弟弟。 郑泽瑞在一旁瞪着眼睛附和道:「嘿,十弟好小的!我那日隔着纱帘看,才这麽大一团。」他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下,似乎觉得很神奇。 明玥看他睁圆眼睛的模样,忍不住掩唇笑了。 郑泽昭眸光一黯,但眼下没有过多的心思多理会此事,他上前两步,突然一撩衣袍下摆,跪在地上,「祖母,孙儿要问柳姨娘之事与我的病有莫大关系,还请祖母做主。」 王氏听出不对劲来了,虽不知其中缘由,但郑泽昭从不说没影儿的话,他这麽急着要见柳姨娘,怕是已有了七、八分把握。 郑明珠惊得站起身,「柳姨娘她做了什麽?!」 这时焦嬷嬷打外间进来,回王氏说:「东西都分好了。」 王氏点点头,沉着一张脸默然片刻,吩咐焦嬷嬷,「你去一趟长房的院子,跟大夫人说我这里有事要叫柳姨娘过来问话;另外叫丫头回了各院,今儿晚上不用过来请安了。」 焦嬷嬷不知发生了什麽事,暗暗瞥了明玥一眼,明玥稳稳的坐着,小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她这才答应一声,往邓氏的院子去了。 白露瞧着不对,将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打发了,只有她和白霜留下来。 房里一时安安静静,半晌都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