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娘子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七月初六,这个算命先生算定的成亲吉日,天色却有些阴,不见阳光。 因为南延与瑞平离得较远,若是冉隽修真去瑞平镇上的叶家迎亲,就算是一早出发,不眠不休地赶路,怕也是要直到第二日天亮才能接回新娘开始婚礼了,所以前一日冉隽毅就把五月一家接到南延县城,住在冉绍峻的某个堂亲家里。 这样一来,因为同在南延,五月这边倒不必太早开始准备了。早饭吃过又歇了一会儿后,程青莲才开始和请来的全福夫人一起替五月梳妆打扮。 一开始还好好的,可到了给五月梳头的时候,她解开五月头上的少女式样发鬟,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替她梳头了,心中一时伤感,突然就落下泪来了。 五月在镜子里瞧见娘亲落泪,被她的伤感弄得自己眼眶也温热起来。程青莲见她也要哭的样子,赶紧抹了眼泪道:「不好哭的,都是娘不好,月丫头嫁人了,是大喜事,娘应该笑着送你过门才是。」 全福夫人笑着道:「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哭一哭也是人之常情,是母女情深,有福的证明呢!」她家中父母公婆两全,夫妻和睦恩爱,又有一双儿女,常常被人请来做全福夫人的,吉祥讨喜的话自然顺口就来。 程青莲努力弯起嘴角,想要做出一个笑容来,却终究是难舍。 五月离家去安京,她虽也想念,但这与嫁人不同。所谓嫁作他人妇,那就是人家的女儿了,管教也好,呵护也好,那都是冉家的事。她虽是五月的娘,却没有资格去管冉家的家事。他们家又不如冉家势大,说起来是属于高攀的,她最怕五月过门之后婆婆偏待她,虽说隽修是爱护她的,可是冉绍峻夫妇却不喜五月,这她听昊天说过。 其实这桩婚事,别说冉绍峻夫妇不甚欢喜,连她与昊天都是因为五月坚持,才勉勉强强同意的。如今看着欢欢喜喜要嫁人的女儿,她心中万般忧虑,都只能压下,只盼婚后隽修能够护着她些。 她把五月的头发都梳理顺滑之后让在一边,瞧着全福夫人把五月的头发往上梳,盘出一个高高的发髻,口中嘱咐道:「嫁过去后,要好好侍奉孝顺公婆,恭让兄长妯娌,凡事忍让,别争一时之气……」 五月知道娘是为着自己好,对她的嘱咐都一一应允了,好教她放心。 叶昊天从前一日到南延起就开始坐立难定了。这日一早,知道程青莲在替五月梳妆,他便等在门外,踱来踱去听着里面母女轻声地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也不能什么事都忍了,小事需忍让,以和为贵。但若是真受了委屈还是要说,如果隽修不能照顾好你,你就对爹娘说,不管是否嫁人了,你总是爹娘的闺女。」 五月轻轻嗯了一声,之前已经忍回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午后,迎亲的队伍来了。蒙着红盖头的五月被扶上了花轿。 花轿很快到了冉府门口,五月踩着麻袋铺成寓意着传宗接「袋」的路,一路走进前厅。有人交给她一根红绸让她拉着,她虽看不见,却知红绸的那头是他。听着主婚人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她虔诚跪拜。又听主婚人高唱夫妻对拜,她转身,向着红绸那头弯腰拜下。 诸多仪式,之前都有教过,又有主婚人唱出来,她一一照做。入洞房后,又是一番仪式,之后冉隽修便要去喜宴上敬酒去了。 当夏季迟迟不来的夜色终于降临,当漫长的所有仪式终于结束,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洞房里只剩下这对新人了。 冉隽修坐在五月的身边,去拉她的手,却发现她两手都握着拳,指关节有些发白,显是极为紧张。他知她是惧怕即将来临的亲昵,便柔声对她道:「别怕,今晚我什么都不做。」 刚才他进来之前,竹笔塞给他一个小瓶子,自是他稍早前叫竹笔预备的鸡血,看她紧张成这样子,这东西多半是要派上用场了。 五月摇头道:「那不好,我,我……」她虽然惧怕,却决心要做他妻子,这决心她自从在安津海边大哭的那日就下了,这一关迟早要过的,他爱惜她才忍耐,可这心障终是要她自己去跨越。 她不知该怎么把这想法说出口,便索性不说,低着头伸手去解自己喜服上的衣扣,只是手指颤抖,好半天才解开这唯一一个扣子。她脱了大红喜服与中衣,又去解里衣的衣带,衣带不似扣子难解,一抽即开。夏季衣衫单薄,里衣之下便只有一件肚兜。 冉隽修见她手抖得厉害,心中暗叹,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解衣,接着揽过她的肩将她搂在怀里:「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五月本来已经下了极大的决心,可听他这么说,终究是松了一口气,放软了身子靠在他胸前。 静静地相拥着坐了一会儿,冉隽修低声问道:「就给我亲一亲好不好?」 五月脸上发热,细声道:「好。」 他便俯低了头,含住她的唇,轻吮浅尝。 五月不愿闭着眼睛。 如果闭上眼睛,在那一片黑暗中,她无法抗拒晦暗记忆。新房内燃着烛火,她睁眼瞧着他满是爱意的双眸,才可以勉强让自己不去回想过往。他低头亲她时,她便瞧着顶上的大红床幔,一遍遍地提醒自己,这是隽修,这是他们的新房。 这不是他初次亲她。 怀中温香软玉,却如彼岸之花,不知何时才可以真正触及。 他胸中窒闷,有隐约的渴望难解,便越发用力,将她一双唇瓣都含入口中,接着又顶开她双唇,只觉怀中柔软的身躯又是一阵颤栗。 他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低头去瞧她神色,然而这一瞧,却让他腹中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再也难以抑制。 她张着黑亮的双眸凝视他,在烛火映照下仿佛眸中氲着水,小巧脸颊上有着浅浅的红晕。先前她衣衫半解,他将她搂着亲时,里衣半滑下她的肩头,一块小小粉色丝料难掩那对丰软,圆润的隆起间是优美的深渠,在那蜿蜒曲线间,有个浅淡的白色月牙儿印记。 第2章 五月注意到他的目光并非集中在自己脸上,低头一看,顿时飞红了双颊,将滑下肩头的里衣拉上,把胸前春光掩了起来。 冉隽修艰难地将目光从那优美的深渠上移开,但是他揽着她的腰,掌中摸到她腰侧光滑细腻的肌肤,脑海中便总是浮起她胸前美景,那枚小小的月牙儿在眼前晃呀晃的,让他的嗓子变干,浑身燥热难耐。 他想低头去亲那枚小小的月牙儿,他也想去抚弄甚至揉搓那对丰软。然而他还记着刚刚对她的承诺,他说过今晚不碰她的。他对自己说,她已是他的妻,终究会完全属于他,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只是心中理智与身体欲望往往是背道而驰的,不管他是怎样提醒自己,小腹下的昂扬之物已是肿胀得发痛起来。他握住五月的手,将她的小手放到自己腿间,哑声道:「五月,帮我揉一揉。」 五月满脸通红,不过她虽然羞涩,还是弯起手掌,在他两腿间轻轻揉动起来。 冉隽修发现只要自己不去碰她,她便不会恐惧。他半躺下来,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小手伸入自己的亵裤。她的手掌微凉却柔软,握住了他的昂扬,让他舒服得发出一声轻叹。 五月只觉掌中那物灼热烫手,且随着她抚弄,越发地昂扬起来,又见他炽热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胸前,便垂着头不敢看他。抚弄了一会儿,他低声道:「五月,你把衣衫脱了吧。」 五月大羞,转开头不肯理他。虽然刚才她是下了决心要做他妻子才脱衣衫的,可是被他打断之后,那决心便就此烟消云散,再也回不来了。 他又道:「我只看看,不碰你。」 五月还是不响。 冉隽修哑声道:「那我可要帮你脱了。」 她身子颤了一下,却还是不动,只是那小手还在抚弄,似是默认。 冉隽修再也难耐,撑起上身,伸手去解她半掩的衣衫。她之前里衣掩上之后,衣带未系,此时他轻易就将里衣拉下,顺着她光洁的臂膀一直滑到腰下,斜斜挂在她右手臂弯之上。 五月只是默默坐着不动,脸上红晕更深。 他将手伸到她身后,依次解开系在她脖颈与后背上的纤细绳带,那片薄薄的丝绸立刻滑坠而下,不知飞去了哪里。 丝绸坠下带起一阵风,五月觉得胸前微凉,脸颊却更加发烫,她将空着的那手抬了抬,犹豫着想要遮住胸前,却还是放下了。虽然她没有敢看他,但她知道他一定是盯着她胸前在看,只一瞬间,她连耳根带脖颈都火烫起来。 冉隽修的视线沿着她变成粉红色的脖颈往下,那锁骨间优美的小小浅窝下面,一对圆润软物陡峭隆起,顶端茱萸娇艳,随着她手部动作,在莹黄烛光中轻轻抖动,如膏似酪,美不胜收,却可望而不可及。他初次见这美景,却不能触摸,心中颇有些悔意,干脆不要瞧见也就算了,瞧见了却不能碰,实在是自讨苦吃。 小腹中暗火升腾,腿间胀痛更甚,他半阖着眸子,扶着五月的手让她再快些抚弄,终于在她掌中泄了人生中的第一次。 第二日清晨,五月起床洗漱梳妆完毕之后,回头见冉隽修也已经穿上一身新衣。 他平日虽喜欢穿玄衫,今时却与往日不同,毕竟是新婚第二日,他换了件浅赭色的斜襟薄绸长衫,比起平时,少了几分孤傲,多了几分温雅。她想起他早就更衣完毕,丫鬟给自己梳头时,他就一直站在旁边盯着自己瞧,不由得脸上就是一红。 冉隽修双眸湛湛地盯着她瞧,见她头挽妇人髻,身穿水红衫裙,脸上薄施粉黛,瞧他的一眼带着娇羞神情,突然就想起昨夜的旖旎情景,极想将她拉过来再亲一回,只是他们马上就要去敬茶了,他不好弄乱了她的头发妆容,心中暗暗想着等敬完茶回来,定要好好地再亲她一回,总要叫她早些适应了夫妻间的亲昵才是。 夫妻两人出了房,并肩沿径往冉绍峻夫妇住处而去。冉隽修走了几步,转头瞧见五月脸上神色带着几分紧张,便牵起她的手安慰道:「只是走个过场,一会儿就好了。」 五月对着他笑了笑:「嗯。」 她不是初次面对公婆,但今日敬茶,是她作为新妇拜见公婆的第一次,虽然诸般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娘亲都教过她,刚才也有妇人过来再把过程与她说了一遍,她还是有几分忐忑,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太得公婆欢喜的。 他的掌心温暖,让她稍微放松。深深吸了口气,反握紧他的手,五月让自己微笑起来。 快到门口时,冉隽修松开她的手,自己先跨了进去。五月也紧跟着他跨入厅门。 稍早时候有丫鬟来通报新人来敬茶了,因此冉绍峻夫妇已经在厅中一左一右坐好,等着他们了。 五月瞧向坐在上首的公婆,发现公公脸带微笑,眼神和善,但婆婆却寒霜罩面,不拿正眼瞧向自己,心下就是一紧。 两人先在冉绍峻面前跪下,各自奉上一盏温茶,冉绍峻微笑着受了,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红包。 接着两人在冉夫人面前跪下。冉隽修举起茶盏道:「请母亲用茶。」 五月亦跟着道:「请婆婆用茶。」 冉夫人接过隽修手中茶盏,浅浅地喝了一口,放在一旁桌上,递给他一个红包道:「修儿起来吧。」 「多谢母亲。」冉隽修双手接过红包起身。 五月双手举高,只等冉夫人接过茶盏,谁知冉夫人却不伸手来接,厅内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五月勉强微笑着,又说了一次:「请婆婆用茶。」 冉夫人却还是不动声色,甚至正眼也不瞧她。 冉隽修心中一沉,正要开腔,却见冉夫人向自己瞄了一眼,眼神中有警告之意。他知因为之前逼迫他们同意自己与五月的婚事,她还在生着气。若是他现在出言相助,只怕她会更生气,以后难免更加为难五月,倒不如让她借着这次机会顺了气,才能让她慢慢接纳五月。想到这里,他强忍着没有开口,只是一双拳头已经捏紧了。 第3章 冉绍峻不知冉夫人为何不接茶盏,但他知自己夫人并非量小喜欢拿捏儿媳的女子,估计她这样做自有她的理由,讶然看了眼冉夫人后便保持默不作声。 冉隽毅亦诧异万分,心中有些好奇自己这个弟媳会如何应对,便决定暂时静观其变。 冉隽韬夫妇不识五月,自然也不知冉夫人为何要为难她,见此情景亦默不作声。 五月举到双臂酸软,双手开始颤抖,茶水泼溅,滴在地上,房间里一片寂静,只闻茶水滴落在地上「嗒……嗒……」的声音。 冉隽修忍不下去了,便是帮腔会让娘更生气也不能让五月再这么委屈下去了,大不了以后他私下和娘讨饶放软就是了。他吸了口气正要开腔,却听五月开口说了话。 茶盏已经变得如千斤般沉重,五月亦不是默默忍受委屈求全的性子,虽然起初想要忍下,但忍到这种程度,她心知就算再勉强忍耐下去,婆婆也不会因此就喜欢上她了。 暗叹一口气,五月放下茶盏,把自己酸痛的双臂搁在腿上,轻声问道:「婆婆,五月是做错了什么事吗?若是五月有疏漏错误的地方,请婆婆直言责骂,五月有错便改。」 冉夫人眉毛一跳,她还有胆子问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今晨,天还未亮,孙妈就候在了新房外面。新人起床之后,她便笑着进去,边说讨喜的话,边取走元帕,放入长匣后带来交予这一家的女主人。 冉夫人微笑着接过长匣,打开来按着规矩做势瞧一瞧,就合上了匣盖。孙妈刚要拿着长匣离开,冉夫人突然叫道:「等等!」 孙妈依言回身。冉夫人从她手里取了长匣再次打开,仔细看了会儿,面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匣中元帕上面血量极多,边缘血迹则是一个个相连的大大小小的圆点,圆点边缘清晰,周围干净,不似初夜之血量少且有蹭刮痕迹,倒似事后把预先备下的血滴上去一样。 当时冉夫人便又惊又怒。她本来不喜五月,然而隽修却执意要娶。她想着五月并无大过,反而隽修如今能够娶妻生子,她还算是有功的。且她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对答起来也算谦逊有礼,举止有度,便接纳了这个儿媳。 谁知她竟然有失贞大过!隽修以前不曾有过房事经验,怕是被她用什么手段瞒骗过去了! 这样的儿媳,自己绝对不会接受她的敬茶!可是她居然还有脸问自己她错在哪里,还让自己直言责骂,她不要脸,自己还要脸,怎么可能直言说出这样的事?怕是她亦知道这点,才当众问自己,让自己下不来台吧? 冉夫人气得手抖,怒道:「你有什么过错,自己心里清楚!」言毕起身,向厅侧门口疾步走去。 五月惊讶地叫了声:「婆婆?」见她已经走到后面去了,再转头看向冉绍峻,见他也是一脸诧异地瞧着冉夫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更是莫名,轻轻唤了声:「公公。」 冉绍峻对冉夫人的突然离去非常意外,听五月一叫,便对她道:「你先起来吧。」想了想后又道:「隽修,你和五月先回去吧。」言毕起身入内。 五月跪得久了,虽然有软垫垫着,膝盖不甚疼痛,双腿却已经发麻。她勉力站起,冉隽修已经过来扶住了她,轻声道:「你没事吧?」 五月摇摇头,轻皱眉头道:「没事。隽修,我不知婆婆为何如此生气。」冉夫人就算再不喜自己,为难一下自己倒是可能,但自己只一句问话,她就这么勃然大怒,最后连茶也不接,拂袖离开,这就太奇怪了。 冉隽修亦不明所以,便轻声对五月道:「我先送你回房,再来问清缘由,许是娘对你有些误会。」 冉绍峻回到房里,见冉夫人气哼哼地坐在桌边倒茶,不由得笑道:「儿媳敬你热茶你不喝,倒是回房里来喝冷茶?」 冉夫人知他是开玩笑,可是她却完全笑不出来,怕是他知道了此事一样也开不出玩笑来了。 她将茶喝了半杯,对冉绍峻气愤道:「你还认她做儿媳?你可知她与修儿成婚前就已非完璧?她在元帕上做了假,用得是后来滴上去的血!她,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骗得修儿对她一往情深,刚才进门前他还牵着她的手。我绝不会接受她做我的儿媳!她还有脸问我自己做错了什么!叫我当众直言她的过错!她是以为我和修儿一样好瞒骗,还是脸皮厚得不拿婚前失贞当回事情?」 冉绍峻皱眉道:「你确定元帕是作假了?」 「肯定是作假了!」 冉绍峻思忖许久后道:「修儿并非容易被愚弄之人。许是他心疾好了之后,在成婚前忍不住与她有了夫妻之实,所以才坚持非要娶她进门,进门后又是修儿帮着作假的呢?」 这冉夫人倒是没有想过,她默默想了一会儿后道:「就算如此,那也是大过!修儿是男子,成婚前忍不住也属正常,她如果守礼,就应该劝修儿忍耐,怎么能这么不检点?」 冉绍峻心中也对五月有些看法,口中却劝道:「先把事情问清楚,如果确是修儿做下的,那也不算什么大过。若修儿是被她蒙骗的,就按着七出休了她吧。」他叹了口气,心道最好不是这样的结果,如果刚刚娶进门的儿媳,第二天就又休了,那真是丢脸至极的事! 少时,他们听见冉隽修在门外问道:「爹,娘?」 冉绍峻看了看冉夫人,起身道:「由我来问他。」 冉夫人点点头。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径上。冉绍峻默默不言在前面走着。冉隽修问道:「爹,娘到底为何生五月的气?」 冉绍峻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冉隽修,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冉隽修讶然道:「隽修真的不知。」 冉绍峻缓缓道:「你娘发现,元帕是作过假的。」 冉隽修恍然大悟,细细回想刚才冉夫人与五月的对答,才知冉夫人刚才为何会勃然大怒。他解释道:「这元帕作假之事……是我做下的。」可是爹娘又是怎么知道元帕上的血迹是假的呢?莫非他滴得不对? 第4章 冉绍峻暗自松了口气,板起脸来道:「我亦知你年轻易冲动,可再冲动也不该在婚前就做下那样不检点的事。」 这于五月来说也是极大的罪名,冉隽修道:「爹,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在成婚前行事。」 冉绍峻讶异地看着他:「那你为何要做假元帕?难道五月她以前……?」 冉隽修虽然自己亦有这种推测,却清楚绝不能让父母知晓此事,无论五月实际是否完璧,只有他知道即可,他不能让她从此背上不贞之名。 他轻咳一声,解释道:「因为她太疼了,所以我就……停下了,没有真正行房。只是为怕你们担心才把元帕做了假。」 冉绍峻一时无语,想了一下后又皱起了眉头:「昨夜仓促之间,元帕你怎么做的假?」 「半夜里,我让竹笔去取的鸡血。」 冉绍峻闻言,挑眉看了他半天,遂摇头道:「你太宠她了,不是为夫之道。」 五月等在竹绥苑,坐立难安,一见冉隽修回来,便出门向着他迎过去,急着问道:「隽修,到底是为了何事?你可问出来了?」 冉隽修不言,拉着她去院子里,身边没人的时候轻声把缘由告诉了她,一边仔细瞧着她的神情。 五月恍然,发现元帕作假,婆婆当然会极不愉快,偏偏自己当面问她自己错在哪里,那也怪不得婆婆发怒了。好在隽修已经解释过了,五月至少不必担心被公婆误会失贞。然而因着此事,怕是公婆对她更生隔阂。 原本,当着众人的面被婆婆这样羞辱,要说五月心里没有一点气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昨夜之事,确实是她有所亏欠了。 她不曾想到隽修也在怀疑自己,只顾低头沉思,因为感觉亏欠隽修脸带愧色,却不知冉隽修正瞧着她的侧脸,双眸黯淡。 这天夜里,两人都洗漱完毕后,五月还在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床。 今早敬茶时发生的事,五月知症结还是在自己身上,只要她一天不与隽修同房,公婆的态度就难有改变。她不是不愿,虽然一再地对自己说鼓起勇气来,却又想拖得一时是一时。 冉隽修想去吹熄灯火,心想一片黑暗中,也许她会较易放松。谁知他刚走到灯旁,却听五月急道:「别吹灭灯。」 他回头见她一脸紧张神色,不由笑道:「你怕黑?」 五月点点头:「点着灯好些。」 冉隽修心道难道她以前都是点着灯睡觉的?可昨夜事了之后,不是熄了灯睡觉的吗?也许是因为她过去的经历让她害怕黑暗中行房? 黑暗中分辨不清对方是谁吗? 他心中突然窒闷烦躁起来。在灯旁静静站了会儿,反复地深深呼吸,好让自己的心绪变得平静一些,接着他抬头看向五月。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这不是她的错。就当他这个小妻子有怪癖好了,行房之时要点着灯才行。这样一来,虽然他不能碰,至少他可以看,然而只能看不能碰,让人更为难耐,实在是种煎熬!还是要早日让她适应了亲昵接触才行。 五月起初见他在灯旁低头站着,脸色阴沉,不由得心中惴惴。这会儿又见他脸色古怪瞧着自己,心跳便又快了几分,嗔道:「你看什么?」 冉隽修走过去勾着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调笑道:「你让我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五月脸上发热,他这话勾起她关于昨夜的回忆,她突然觉得身上不自在起来了,胸前痒痒的好像被他盯着瞧时的感觉。她转头避开他的视线道:「那我不让你看了。」 冉隽修低声问道:「那用亲的好不好?我把眼睛蒙起来不看。」 五月悄声道:「怎么可以,可以亲……那里……」声音细如蚊蚋,几不可闻。 冉隽修将食指按在她唇上道:「我说的是亲这里,为何不可以亲?」 五月满脸绯红,才知他是故意逗弄她。 冉隽修用指腹在那两瓣娇红上轻轻摩挲,还追问她:「原来你不是要我亲你嘴,是要我亲哪里?」 五月拿拳头捶了他肩膀一下,不答他的问题。 冉隽修瞧见她娇羞的样子,心中情动,不耐再与她说这些调情的话,捧着她的头便亲在她唇上,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是先亲这里吧。」他感觉她在被他搂着亲时变得放松了,便比之前几次更肆意了些,很快将舌尖探入她口中,逗弄着她的舌尖。 他听说过,女子也会有欲望,若是将她逗引起来了,她就不会紧张,那就可以顺利行房了。可是不一会儿,他自己的火倒是被逗引上来了,便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腿间。 五月抚弄着他那处昂扬,没几下后却见他伸手上来脱自己衣衫,她忍着羞意任他把自己衣衫脱了,只是转过头,既不敢看他,也不敢低头看自己的身子。 然而胸前始终有种异样之感,他只是看着却让她有种被他视线抚弄着的感觉,于胸前的顶端处起了细小的麻痒感觉。 他刚才开玩笑说要亲她那里的,她一直提心吊胆地怕他真的会亲上去,可是他终究是没有,直到他在她手中越来越灼热坚硬,直到他倾泻了所有的欲望,他也没有碰她一下。她松了口气,心中有对他的感激,也有些许说不清楚的失落。 初八一早,五月去向公婆请安。冉隽修本是可去可不去的,但因着昨日的不愉快,有些担心的他便陪着她一起过去。 冉夫人从自己丈夫那儿得知了五月并非不贞,只是隽修因她第一次痛楚,所以就中途停了,没有真的和她行房,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她自己亦是从新妇过来的,当初冉绍峻对她算是好的了,却也没有宠溺到这种程度。新婚那一夜,刚刚熄灯脱衣,他就急着行事。她强忍疼痛,即使泪下,也没让他停下过半分。他又不知餍足,稍加休息后,又要再来,直把她折腾得下不来床,第二天腰肢酸软不说,两腿之间更是肿痛难言。而就算腰再酸,脚再软,那处再胀痛,她还得强撑着去给公婆下跪敬茶。 第5章 隽修自小身体不好,是她关心最多的一个儿子。然而她二十多年的小心照顾,却抵不上这个儿媳一年的功夫,隽修现在对她如此宠溺,新婚之夜居然只因她怕疼就不行房,哪有初夜不疼的?难道因为她会疼就一直不行房了? 她也曾怀疑过是五月装作害怕,瞒骗着隽修,然而诚如自己丈夫所说,隽修不是个容易被蒙骗之人,他再喜欢五月,也不可能接受妻子失贞之事。 冉夫人心里堵着气,再见早晨又是隽修陪着她来请安的,心中更加不豫,脸上便冷冰冰地,亦不拿正眼瞧五月。五月向她请安,她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一天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三天,亦是回门的日子。请过安之后,冉隽修便与五月出发去瑞平,天快黑了才到。 下车后,冉隽修命竹笔石砚把回门的礼品搬入叶家。叶昊天夫妇早就在家中预备好了一切,等着他们回门,听到门外动静便迎了出去。 程青莲见五月脸庞青稚依旧,乌溜溜的眸子瞧着自己时,还有做女儿的依恋之情,分明还是个少女模样,脑后却挽着个妇人发髻,不由得笑着落下了感伤的眼泪。她将五月拉着进屋,端来了水盆让她洗去脸上的细尘,一边轻声问她隽修对她可好。 五月点头道:「他对我很好。」若是他这样还算不好的话,这世间便没有好男子了。 程青莲又问道:「那你婆婆呢?她可有……」 五月急忙道:「公公婆婆都对我挺客气。」五月知道婆婆对自己生出隔阂,症结还是在自己身上,未免娘亲担心,她便只说他们对自己还不错。 程青莲点点头,她这几日最担心的便是这点。刚才她见五月下车时隽修牵着她的手,两人间应该颇为恩爱。只要有隽修爱护她,亲家对五月就算冷淡些,只要不是故意为难,客客气气的对待五月的话,五月婚后的日子便不会太难过。 这时房里只有她们两人,程青莲便问五月道:「你们……夫妻之事还融洽吧?」 五月点点头,这事说出来怕也只是让娘亲白白担心,不说也罢。 程青莲见她连连点头,神色并不羞涩,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直觉,便追问道:「你疼得厉害么?」 五月犹豫了一下道:「还好。」 程青莲轻皱起眉头:「月丫头,你老实说,你们之间到底如何?隽修心疾真的好了吗?」 「他真的好了。我们,我们很好。」 程青莲拿责备的眼神瞧着五月道:「月丫头,你对娘亲还要隐瞒吗?」 五月被娘亲瞧得生出几分愧疚,又怕她误会了是隽修的原因才不能行房,便有所保留地将他们至今没有真的行房之事说了,只是没把婆婆发现元帕造假并在她敬茶时大发雷霆之事说出。 程青莲讶异之极,她虽觉得五月刚才是有所隐瞒,却不料她说出的事实这么惊人。她轻叹口气道:「月丫头,你既然已经嫁给隽修了,便是冉家的人了。隽修虽然爱护你,你却不能持宠而娇了,时间长了便是他亦会生出不满,若是被婆婆知道此事,你就更为难过了。还是早日与他行了房才是正理,这初夜疼痛一次,以后便不会疼了。」 五月赶紧点头应承。 吃饭时,气氛倒也融洽。叶昊天和冉隽修简短地聊了几句,又问五月可适应冉府生活,五月自然是答很适应。 冉隽修亦道:「我会尽我所能地照顾好五月。」 饭后,叶昊天留下五月单独说话。他问道:「太医院之事,你是否放弃了?」 五月之前已经将此事想得明白,这会儿便答道:「我不曾放弃,只是隽修父母现在不能接受我行医,我先暂时停了。但我想要设法让他们接受。若是能得他们首肯是最好,万一他们始终不肯,隽修说与我去安京居住,那样便可瞒着他们继续去太医院学习或是考试。」 叶昊天轻点一下头道:「最好还是能让他们接受,瞒骗总是会有被揭穿的一天。」 五月点头道:「爹,我知道。」 因为路远,当夜回不了南延,夜里歇息时,新婚夫妻按着规矩回门是要分房睡的,于是五月便和娘亲睡在一处,冉隽修睡在了客房。 第二天,他们吃了早饭,还与叶昊天夫妻说了会儿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就难以赶在天黑前回到南延,便启程出发。 程青莲虽然不舍,却也只能将先前预备好让他们带回去的东西拿出来,腌制的咸货、熏肉、泡菜、蒸糕以及其他诸多吃食,她与五月两人从厨房来回走了好几次才全部拿完。 回到南延后,冉隽修与五月先去了冉绍峻夫妇住处。 五月行礼道:「娘亲做了许多腌腊制品与糕点,五月带了回来给您尝尝。」 冉夫人淡然道:「你公公爱吃新鲜食物,府里平日不吃这些腌腊制品。难得你娘一片热心,谢谢她了。」接着便命丫鬟把这些腌腊食物送去厨房备用。 冉隽修见冉夫人冷遇五月,便道:「娘,爹虽然不喜腌腊,但您不是爱吃咸鱼么?还有这泡菜,酸酸的极为开胃,我昨日为了吃这泡菜,还添了一碗饭,您明日就可以尝尝了。」 冉夫人只对冉隽修点头道:「那明日让厨娘切了泡菜试试。」 五月装做不见婆婆的冷淡态度,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刚想与隽修一起离开,却听冉夫人道:「修儿,你先回去,我和五月说说话。」 冉隽修有些担心,便道:「娘你撇开我,是要和五月说什么悄悄话,还要瞒着我说?反正不管娘说什么悄悄话,我问了五月,她总要告诉我的,不如您现在就说吧,我一并听了。」 五月暗中扯了扯冉隽修的袖子,对他微笑道:「隽修,娘要和我说的自然是闺房话,哪里能让你听?」话里示意他先回去。 冉隽修瞧了她一眼,五月亦极轻地点了下头,意思是自己可以应付的了。冉隽修便向冉夫人道别,先出了屋子,不过不曾走远,就等在外面小径边。 第6章 冉夫人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瞧在眼里,心中冷哼一声,对五月道:「五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既然入了我们冉家的门,便是冉家的媳妇,修儿的妻子。他爱惜你是你的福分,可是侍奉夫君却是你的本分。一个人若是不能尽自己的本分,就不能长久享受他的福分。你需牢牢记住这句话。」 五月点头道:「五月会谨记娘的教诲。」 冉隽修本来担心,却见五月很快就从屋里出来,稍稍松了口气,上前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回去。路上便好奇地问她:「娘和你说了什么?」 五月道:「娘叫我好好侍奉夫君大人。」 冉隽修挑眉道:「就这样?」 五月对他微微一笑道:「就这样。」 这日夜里,五月先去洗漱,完毕后便去床上躺着了。她先是脸朝里,背朝着外面侧躺,后来想想这样好像太过冷淡,便转过身来,脸朝着外面。 冉隽修从浴室出来,正好瞧见她翻过来翻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走到床边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便去吹熄了灯。 五月紧张道:「隽修,把灯点起来好不好。」 冉隽修上床躺在了她的外侧,黑暗中响起他的轻笑声:「这两日都在赶路,早些睡吧。那有夜夜都行事的。」 五月松了口气,听见他的笑声,又有些恼,怎么弄得好像是她盼着行那夫妻之事似的?可是若说她心中光是紧张,没有半点盼望也不尽然。 其实她比谁都要渴望能够有正常的夫妻生活。如果能够毫不紧张地完全接纳隽修,那便说明她已经不再为过去所累,能够完完全全地抛弃那些晦暗过去,是她自重生以来,最想做到而却又无法独自做到的事。 她没法睡着。 月色并不明媚,浅淡而柔和地从高处的窗户照进来。 她适应了黑暗的双眸能清清楚楚看见他的身影,在柔和的月光背衬下,他侧睡着的背影是深黑色的。他背朝着她,所以五月放心地用手指隔空沿着那黑色与白色的分界画着。 从他颈侧的那条线画下去,他的脖颈修长优美,到了肩膀这里突然宽阔起来,向上到了最高处是个小小的衣褶,沿着他的臂膀笔直向下,便是柔韧颀长的腰线,再往下是…… 五月又想起前几夜他让她握着的那物事,脸上渐渐发热。 他能守着承诺不碰她,让她感激,也让她更爱他。 可是他为何背朝着她躺下?她想起昨夜娘亲对自己说的话,他是不是觉得她太过冷淡而对她有所不满?接着她又想起晚间婆婆对自己说过的话,他爱惜她是她的福分,可是侍奉夫君却是她的本分。 今晚洗漱的时候,她本来想过,若是他再像前两夜一样脱了她的衣衫,她要让他摸一摸。光是这样想想就让她脸颊更加发热,虽然没人瞧着她,更没人知道她偷偷地在想这样羞人的事情,她还是蜷起了身子。 冉隽修没法睡着。 清浅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面印上了窗棂的形状,却是模糊不清的。 他刚才说哪有夜夜行夫妻之事的,那并非他的实话,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男子,又是初尝男女之事,又岂是经历两三个晚上就会觉得餍足的。 更何况前两晚虽然被她小手握着抚弄,他都泄了出来,心中却有种更难耐的感受。她亭亭立在那里,胸前隆起勾勒出优美曲线,颤巍巍的引诱着他,他极渴望把她搂在怀里,用力揉搓那对软物。顶端两颗茱萸如她唇瓣一样娇嫩粉红,他极力抑制才没有亲上去含吮,若是含在口中,应该也是一样软滑柔韧,甘美如饴吧? 就如在口渴至极的人面前放上一杯甜美的毒酒。 他不愿再忍那煎熬,如果今夜还是如前几夜一样,怕是他会忍不下去碰她,索性睡了倒还轻松些。可是他还是无法睡着。这会儿他听到背后有衣被摩擦的细碎声音,她也没有睡着么? 他用极低的声音唤道:「五月?」 「嗯?」她亦轻声应道。 「五月……」 「嗯。」 「没事。」 隔了一会儿,他听见一阵衣被摩擦的声音,一具柔软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她的体温从他背上单薄的夏衫透了进来,那份热度很快引燃了他的欲望。 接着一只小手从后面伸过来,沿着他的小腹滑了下去,在她握住他之前,他已经迅速昂扬起来。 五月吃了一惊,平时那处不都该是软的吗?莫非他没有嫌她冷淡而生出不满,他刚才一直都在忍耐?她心中生出浓浓愧疚,便加意努力地抚弄他那处。 冉隽修本想今夜忍耐,可被她贴着身子抱住,又被她小手握住了这么一抚弄,如何还忍得住。他捉住她忙碌的手腕,不让她再继续抚弄,接着翻身转向床榻内侧,伸手就去脱她衣衫,脱了一半突然想起问道:「要不要点灯?」 五月轻声应了:「嗯。」 于是冉隽修下床去点起了灯,突然亮起来的火光让他眯起了双眼,转过身来却见床上的玉人已经自己脱了上身的衣衫,那双如膏似酪的丰软之物已经亭亭立在他眼前,引着他去抚弄。 他爬上床,试探着把手掌放在她一侧丰软之上,触手绵软幼嫩,有些微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感觉到胸前盖上一只温热的手掌,五月还缩了一下身子。她把本来闭着的双眸睁开,羞涩地瞧了他一眼,马上转过头去。 见她没有太紧张,冉隽修松了口气,收拢手掌,稍稍用力握住了,轻柔地揉搓起来。 五月瞧着帐顶,这是她爱的人在抚摸她,他那么小心翼翼,让她觉得有些欢喜,有些心酸,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炽热的泪水在眼眶中汇集起来,却因她仰躺着,全都蓄在眸中,一时不会滑落。 冉隽修本来情热,一抬头却见五月眸中氲着泪水,不由吃了一惊,松了掌中丰软,伸手去扶她脸庞:「怎么哭了?」 第7章 五月摇摇头,那泪水再也蓄不住,顺着眼角纷纷滑落。他的拇指温热,指肚擦拭着她眼角泪痕,柔声道:「我不碰你了,我们歇了好不好?」 五月拼命摇头,伸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紧紧抱住,许久才说得出话来:「隽修,你这么好,老天待我太好,让我遇见你……」 冉隽修见她哭时便欲念全消,本想就此歇下罢,不想却听到她这句表白,心中感动,在她耳畔道:「我才觉得老天待我太好,五月,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最好的事。」 隽修与五月成婚后第五日了,冉夫人这天还是没有见着元帕,知道这对小夫妻还是没有成事,便对五月没什么好脸色。 五月心中对隽修有愧意,也知冉夫人是为着什么事不舒服,这日请了早安后,特意留在冉夫人房里陪着她说了几句话后道:「娘,五月有几个食疗方子,让五月为您搭一下脉,好选个合适的方子,经常食用可以养生护颜。」 冉夫人淡淡地道:「好吧。」稍微拉高袖子,将手伸给她。 五月搭完脉后道:「五月等下便去厨房做。」 冉夫人收回手臂,冷冷道:「不用了,你写了方子给孙妈,她会去吩咐厨房做的。」 「好,那五月先回去写方子。」 「这事不急。」冉夫人说了这半句后却不说话了,既不叫她回去,也不说还有什么事。 五月一时不知冉夫人是何用意,可是婆婆不发话,她也不能先回去,只能陪坐在旁边。静了一会儿,气氛颇为尴尬,五月正想该找个什么话题来说,就算是问问昨晚婆婆吃什么也好过现在这样的静默,却听冉夫人问道:「回礼中的绣品都是你绣的?」 「不是,那都是娘亲绣的。」作为聘礼的回礼,程青莲早几年就开始预备其中的绣品了,其实这绣品最好都是五月自己绣,可她虽然也让五月绣过,却觉得那实在拿不出手,只得自己代她绣了。 冉夫人挑了挑眉梢:「你娘应该教了你刺绣吧?」 五月点点头,坦诚答道:「是教过。可是五月绣得不好。」 「绣得不好也不妨事。」冉夫人招了招手,命丫鬟取来一个扁盒,打开来里面是针线等物,她取出其中一面竹绷子递给五月,「最近我觉得眼睛有些模糊,绣东西时间稍久就酸胀起来,这样绣了一半,你替我绣完它吧。」 五月知道冉夫人说什么眼睛模糊,多半是想试试自己绣功如何,接过竹绷,瞧了瞧上面绷着的料子,犹豫道:「娘的绣功精湛,五月不敢接着绣,狗尾续貂会把这块料子毁了的。」 「无妨,一块碎料子而已,绣吧。」 五月无奈,硬着头皮取了一枚针,再挑了根绣花线,穿针引线打了结,这就开始绣了。 冉夫人见她选得针倒是对的,粗细长短刚好用来绣这缎面料子,线选得也是对的,与她绣了一半所用的绣线粗细一致。然而她绣的富贵牡丹,刚好绣完粉色的部分,接着就该用较深的红色来围边了,五月却挑了与内侧同样的粉色。 她忍下了没有提醒,冷眼瞧着五月一针一线地绣。 半刻钟后,冉夫人算是明白了亲家为何要自己动手绣回礼了。五月刚才说自己绣得不好,会把这料子毁了的,她还以为五月是在谦逊,谁想她是真的绣不好,甚至可说是糟糕之极! 五月偷偷瞧了眼冉夫人的脸色,心中暗叹。但是虽然绣功差劲,她却不想半途而废,只要婆婆还看得下去,她就一针针绣完它。反正婆婆刚才自己说了一块碎料子无妨的。 冉夫人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好了,先别绣了。」现在还可补救,再给她绣下去,这块料子就真的毁了。当然料子是无所谓的,然而那朵牡丹可费了她不少的功夫才绣成,现在只余小半就能完成了。 她原来见回礼中的绣品相当精美,针法特异,今日见五月主动留下来,便突然动了念头让她绣给自己瞧瞧,谁想她竟完全没把亲家的绣功学到,大概是学医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因此于女红方面敷衍了事了吧。 五月暗中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竹绷,看向冉夫人。 冉夫人正要发话,却见隽修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说道:「娘,你们俩倒是舒舒服服坐在里面说了这么久的话,可知我在外面等得脚都酸了。」 冉夫人心中不豫,隽修这是怕自己为难五月,见她们说话稍久就找了过来,哼了一声道:「你还怕我这恶婆婆吃了你媳妇不成?」 五月急忙道:「隽修,娘是在教我刺绣。」 冉夫人道:「算了,你先回去吧,由明日开始,你每日上午在我这里练刺绣。」 这是他们成婚之后的第五夜。 五月沐浴过后,见隽修进去浴室沐浴。她便把衣衫都脱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想还是羞涩,又拉过丝被盖在身上。丝被虽然只有薄薄两层真丝,在这样的夏夜里,盖在身上还是有些闷热,五月不得已,将手臂伸出丝被,不知是心中紧张还是怎的,还是觉得热,便将丝被拉下一些。 她听着浴室里的动静,隽修似乎是洗完了,觉得面对他会害羞,又翻了个身,背朝着外面躺着。 冉隽修从浴室出来,见她侧躺在床里侧,丝被半掩她的身子,大半幼滑的背脊都露在外面,背脊中央一条浅沟画出一道优美的线条,一眼便可看出,她没有穿着肚兜。纤腰之下被丝被盖着,只有玲珑曲线可见,却更是引人遐想。 瞧见她这般模样,他已经按捺不住了,也许今夜他们可以? 他躺到床上,将手放在她丝被外的手臂上,沿着那纤细柔婉的手臂,慢慢抚上圆润的肩头,再顺着肩头往下,探入丝被中。 五月瑟缩了一下,尽力放松了身子。他的手掌温热,握住了她的一侧丰软揉搓,动作非常轻缓而温柔。忽然他的唇在她肩膀上落下炽热印痕,又沿着背脊一路向下。 第8章 丝被滑落,她的全身再无遮掩。 冉隽修见她已经不着寸缕,再也抑制不住暗火。他扶着她圆润膝头,将她双腿打开,见到她腿间美景,瞬间全身血液都冲向了下腹处,让那处迅速昂扬起来。 他将手覆上她腿间,轻轻抚摸。这是他初次抚摸女子私密处,只觉这是世间最幼软之物。此时他只剩最后一丝理智,记得隽毅教他,女子情动之时,这里该是湿润滑腻的,可是她这里现在却是干的。 五月被他扳过了腿,便是仰躺着,她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痴痴地瞧着自己打开的双腿间,接着他的手便覆了上来。她顿时脸颊火烫,想要闭眼,却不敢闭眼,正瞧着他呢,却见他忽然抬眸望向自己脸庞,她大羞之下转开目光。 他要进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 冉隽修心中暗叹,她又紧张起来了。他放开她的双腿,俯身抱住她,细细地亲起她的唇瓣来。 五月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却不知自己一时紧张一时放松的样子全被冉隽修看在眼里。 他本来就不懂得如何挑起女子欲念,只凭婚前速成的几句指导,便笨拙地一一照做起来。然而不管他如何去亲她的嘴唇,抚摸她的全身,她腿间总是干燥柔软,没有丝毫情动的征兆。 她虽没有情动,他却已经难受得再也耐不住这煎熬,解了亵裤,将那昂然之物抵在了她腿间磨蹭起来,好稍稍缓解胀痛。几下一来,他的昂扬头部亦有些湿润,让摩擦顺滑起来。 五月腿间被他磨蹭着,偶尔也会有些异样感受,有些儿难受,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她半张着双眸,瞧向帐顶,红着脸轻声道:「你……来吧……」 冉隽修本就是苦苦忍耐,听她这么一说便再也忍不住了,向前一挺,将那灼热昂扬之物顶了几分进去。 五月觉得腿间一阵疼痛,不由得皱起眉头,赶紧再将双眉舒展,他为她忍了这么久,她忍一些痛楚又如何? 冉隽修只觉一阵温热,自己的昂扬之物已被她温暖的径道紧紧包裹着头部,舒服得他发出一声轻叹,这比她玉手抚弄可舒服太多了,让他只想再进一步,哪里还有丝毫自制可言。在本能欲念的驱使下,他继续向前挺进。 五月觉得腿间疼痛愈加剧烈,她不由得咬牙忍耐,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床单,身体亦紧绷起来。接着她察觉他停了下来,抬眸瞧向自己身上那人,见他低头瞧着她,脸上都是担心的神情。 她心中一酸,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头埋在他胸前,悄声念道:「隽修……」 「你很疼吗?」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五月摇了摇头,停了一停,她又道,「你别忍,我不疼。」 她明明是疼的。冉隽修柔声道:「你别骗我。不过我会慢慢来,你别怕。」幸好前几夜他都在她手中泄过欲望,不然以她那里的温暖紧致,怕是他会耐不住立马缴枪的。 「嗯。」她勾紧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如鼓的心跳,他把自己的这颗心与身交给了她,她亦要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交给他。 冉隽修继续向前,只是她太紧太干了,让他也有些疼痛起来,便向后退出几分,停了一会儿后再次缓缓挺进。 五月尽力打开双腿,放松自己身子,想要接纳他。 随着缓慢地反复进出,他觉得她不再干涩,似乎渐渐湿润起来了。他试着更为深入,每次向前,她都会有一瞬间紧张,随即很快放松下来。 五月渐渐完全放松下来,房事似乎并不如她原来想象中那么疼,而随着她放松了身体,腿间被他研磨得慢慢地有了些感觉,因她埋头在隽修的胸前,他瞧不见自己的脸,便大着胆子细声道:「我不疼了,你……你……」终究说不出口后面的话。 虽然没有说出口,他却懂她意思,便如得了放学之令冲出课堂的学童,奋力地向前一挺。 五月被他这一下猛力冲得一阵疼痛,才知刚才他其实还未真正进去,她极力忍耐着不要叫出声音来,却还是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冉隽修热血上涌,没有听见她这一声低低的闷哼。他初次入径,才知个中销魂滋味,哪里忍得住不一挺到底,直到她将他完全包裹,才停了下来。低头瞧瞧怀中的人,却见她脸色都变了,粉唇半咬,秀眉皱起。 他见她疼得厉害,急忙将她放在床上,自己退了出来,往她腿间瞧去,只见花瓣微微绽开,其间有一丝红色,虽不甚明显,确是血迹。 他长久以来的疑虑终于有了答案,心中既有惊讶,又有着狂喜,原来她亦是初次! 而瞧见她腿间的旖旎情景,本来因为担心而有些冷却下去的欲望一下子又猛烈升腾起来。他抱着五月亲了会儿,那火却消不掉,哑声问她:「再试一次好不好?」 五月无声地点点头。 他便重新进入,慢慢挺进,虽是小心翼翼,却见她眉头皱起,知她还是疼,但是方才尝过那被紧致温热包裹的滋味,他又哪里停得下来,只是尽量慢些进出,好让她少受些苦楚。 许是因为她躺平在床上放松了身子,之后,五月渐觉痛楚减轻,而随着他每次进来,体内还有了些难以言表的感觉,她的脸颊上一点点地漾起红晕,双眉也舒展开来。 冉隽修见她双眸水汪汪的,半张半合间,竟生出几分平时没有的媚态来,脸上亦不再有痛楚神色,便再也按捺不住,加快了挺动的速度。他初尝个中销魂滋味,既放开了挺动,很快便在她体内爆发了。 他俯身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颈之间,亲着那里柔嫩的肌肤,低低念着:「五月,五月……」 五月将他搂紧,亦低低回应他:「隽修……」 她感觉到他的昂扬在她体内轻轻脉动,不由得眼泪悄然落下。 第9章 冉隽修不舍得将五月放开,就这么搂着她睡,可不一会儿就又有了兴致,只是怕她第一次承受不住太多次,加上之前毕竟是发泄过了,便忍了欲念,慢慢地还是睡着了。 五月之前精神极为紧张,此时放松下来,贴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而规律的心跳,便也沉沉睡着了。 夏天白日长,不到辰时便已经天光大亮,五月醒得早,动了动身子便发现自己还在他怀中,睁眼便见他结实的前胸,那里刀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一条浅浅的疤痕。他肌肤本来白皙,那道疤痕虽然浅淡,却还是极为明显。 本来她要用无名草制的药膏给他去了这疤的。可是他却拒绝道:「不要,这是你给我留下的刀疤,我要留着它一辈子。」 她笑他说这话时完全没了平时的冷静理智,显得特别傻气,可是心里却爱极了他。 她稍稍离开他怀抱,他还未醒,她便放心地细细瞧他。 修长而挺拔的双眉,合起的双眸下是两排纤长细密的睫毛,鼻梁笔直挺拔,嘴唇薄薄地线条分明,脖颈颀长,平坦而结实的胸膛缓慢起伏着。他自十五岁遇见她与爹爹后,便一直习练太极,所以虽然削瘦,肌肉却分外紧实。 五月瞧了会儿突然脸红起来,偷偷在那道浅淡疤痕上亲了一下。亲完她抬头瞧了瞧他,却见他嘴角缓缓弯了起来。她这才恍然,原来他先前已经醒了,只是一直在装睡而已! 她羞得急忙推开他,转身抓了肚兜想要起身穿衣,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听他在耳边悄声问道:「还疼不疼?」 因他昨夜温柔,真正入径的时间又不长,五月除了觉得略有腰酸之外,腿间那处已经不疼了。 冉隽修听她说不疼,那环着她腰的手便向上摸索,握住了一侧丰软,把玩了一会儿,身下又有了反应,便将她身子扳过来,手已经向着她腿间摸索过去。 五月只觉腿间绊结粘滞,这才想起昨夜事了之后,他抱着她不放她去沐浴,直到此时腿间狼藉都不曾清洗过,怕是已经干了,她哪里肯被他摸到那里的狼藉,从他怀中拼命挣脱出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抓着衣衫就奔进了浴室。 冉隽修有些好笑,自穿了衣服,正想要叫丫鬟进来放热水给她沐浴,却见五月又慌慌张张地从浴室里跑出来了,她已经穿好中衣亵裤,脸上神色却极为紧张,掀开床上丝被东寻西找。 冉隽修诧异问道:「你找什么?」 五月回头压低了声音问道:「元帕啊!你昨晚垫了没有?」 「没有。」 新婚那夜,本来是有妈子来铺好元帕的。可到了婚后,丫鬟铺床自然不会再铺上元帕。 冉隽修昨夜本来不曾想过会真的与五月行房,事了之后又是满心激动喜悦,只想与她紧紧相拥,哪里还能想起其他事情。五月则是极度紧张,脑中全然放不下其他事情。两人居然都忘了元帕之事。 五月皱眉坐在床上,婆婆本就为了她久久不能与隽修真正行房而不快,现在真的行了房,元帕却忘了垫。最最麻烦的是初夜只有一次,这次忘了,以后便再无机会。要是婆婆不信他们是忘了垫,说不定会怀疑她不贞,那就绝不会再有好脸色给她看了,真要是严究起来,休了她也不为过。 冉隽修也知此事可大可小,思忖了一下道:「先瞧一下,床上有没有。」若是床上留有血迹,可算是佐证,大不了剪一块方的下来,亦可充作元帕了。 两人索性拿走床上所有衣物丝被,细细寻找了半天,却毫无所见。只因昨夜他太过温柔,五月出的血极少,床单上并无沾染到。 见五月一脸忧虑,冉隽修劝慰道:「先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今日先不要告诉娘这件事,等想出办法再说。」 五月无奈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这日请过早安后,五月留在冉夫人房中学刺绣。 五月在描花样的时候,冉夫人已经暗暗皱眉了。等她拿了针线开始绣的时候,虽然早有预料,冉夫人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也不与五月多说,自己取了昨日绣了一半的富贵牡丹,放慢了速度绣起来。 五月见冉夫人绣得慢,知道她是故意为之,好让她看清之后跟着模仿,看了几针后便记住了她的手势与针法,在自己的竹绷上依样画葫芦地绣了起来。 冉夫人见她能不需自己明言,就能明了自己的意思,心道还好不笨,再瞧她针法手势都与自己学得一模一样,便有些讶异,像她这般善学的,亲家绣功又精湛,绣出来的东西不应该如此糟糕啊?看来是因为以前学医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而在女红上没有花心思练习吧? 于是冉夫人便放心地绣起了自己手中的活,隔了一刻多钟后,再抬眸瞧了瞧五月手中的竹绷,却吃了一惊,不由得又摇头了。 原来五月的问题不是出在针法与手势上面,而是眼光与耐心的问题。 绣花这件事,需要坐下来定定心心地一针一线耐心绣,五月却是把它当做一件任务来做的,一心只想着快些把它做完。 她照着花样描的时候,就形似而神不似,虽然每根线都照样描了,可韵味就是差了许多。接着开始绣,本来要小半个时辰才能绣好的地方,她花了一刻多钟就绣完了。所以虽然她所用的针法手势完全正确,却因为急着绣完,绣线之间有着大大小小的空隙,让绣品显得粗陋难看起来。 再说眼光问题,这一片花瓣,要由内向外渐渐地换上越来越浅的粉色绣线,才能惟妙惟肖地展示出花瓣的真实模样。五月却是一种颜色绣到底,平平板板的一块,完全没有花瓣卷曲的柔美感觉。 冉府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是非要自己去绣什么物事,平日里穿的衣物鞋袜,无一不是找裁缝与绣娘来做的。然而女子在家,除了管理家中大小事务,照顾子女之外,闲暇之时并无其他消遣,也只有坐下来做做女红,聊聊闲话,以此打发闲暇。另外绣活儿做得如何,亦是评价一个女子是否贤惠聪敏的重要标准之一。 第10章 冉夫人知道了五月之所以绣不好的原因,放下了手中竹绷,提点她道:「别绣得太快,这活儿又不急着做完,每日绣上一点,越慢才越精致。」 她指着放绣线的盒子道:「这花瓣不能一根颜色绣到底,你绣过一圈之后要换较深颜色的绣线。」 接着她又教了五月绣线交接之处,要如何才能把结头藏得看不见,这样才能美观。 五月依言照做,初初还好,盏茶时分之后她又越绣越快,针脚亦是越来越大,绣线间的空隙大得可以放下两根并排的绣花针。 冉夫人拧眉瞧着五月手里那块料子,越瞧越觉得难看。不由得说道:「绣得这么急做什么?赶着绣完了就不用陪在我这里了是不是?」她本就对五月不满,见她绣得毫无耐心,又思及她一直未尽为妻之道,此时便忍不住在言语间暗暗敲打她。 「不是。五月不知不觉就越绣越快了,可不是急着回去。」五月摇摇头道,「五月觉得在这里陪着娘挺好的。」 冉夫人自然晓得五月是言不由衷,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拿起了竹绷继续绣着。 五月心知冉夫人其实是因为她迟迟未和隽修同房,便怎么瞧她怎么不舒服,想起昨夜忘记垫元帕之事,还不知该如何解决,今日跟着婆婆学刺绣更是吃力不讨好,心中烦躁郁闷之极,绣得更是没有章法。 冉夫人亦知五月这绣功不是一天就能练出来的,忍着不去看她绣,隔了好一会儿,从眼角见五月动作有些不同寻常,转头一瞧,见五月不知怎么搞的,把绣线缠作了一团,正在拉扯着线团,试图把绣线理清。 冉夫人见了那团乱麻一般的绣线,再见她用力拉扯,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将手中针线等物往桌上一放:「好了,不用绣了!你不想呆在我屋里,直说便是。」 五月默默不言,只低头扯着线团,不料用力过猛,把料子扯出一个小洞来了。 冉夫人见她抿着嘴不说话,便是默认了不想呆在这里,心中更怒,再见她把料子扯破,不由怒道:「你娘平日到底是怎么教你的?难道她从来不教你该如何做个贤惠女子?难道她没有教过你该如何侍奉公婆与夫君?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看你这样子,便知你娘是个怎样的女子。」 五月本来为着忘垫元帕之事,心中委屈又郁闷,只是婆婆指责,她亦不得不强忍了听着。可听到冉夫人言语间开始讽刺自己娘亲,忍不住辩解道:「娘,当初娘亲也花了许多心血教五月的,是五月自己没有学好,您别说我娘亲。」 她开始倒是想平心静气地解释,只是因为心里亦有气,说到后面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冉夫人听到她回嘴,更为激怒:「你在家里有亲娘骄纵着,女红可以不用学!在我们冉家有修儿宠护着,你就以为还可像从前一样地随心所欲?你给我跪下!」 冉隽修知道五月去跟冉夫人学刺绣,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在房内独自静坐了一会儿,想着怎么解决这元帕之事。 第一次的假元帕,他大概是滴了太多血上去,反而显得假了。就以昨夜情形来看,初夜之血不会很多,如果少滴一些,也许会更像。但若这次造假还是被发现的话,恐怕娘就不会再相信他们了。 他亦考虑过干脆说实话,就说忘了垫元帕,然而有了第一次的造假,只怕这样说会无法取信爹娘,若是他们就此误会了五月,就再无办法证明她的清白了。衡量之下,他决定还是不要说实话较好。 可是要他一个从来不曾见过真正元帕是什么样子的人去伪造一块与真元帕一模一样的假元帕,也太强人所难了。 只有去找个真正见过元帕之人来做这件事。 找隽毅?他是见过真元帕的,可他若是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因此猜度五月并非完璧呢?不到迫不得已,最好是不要去找他。 那么…… 冉隽修细细思量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人,这个人肯定知道真的元帕是什么样子,还一定能做得真假难分。 既然想到了解决办法,他心中就此释然。五月在冉夫人那里学刺绣,且她早晨特意嘱咐过他,不要去找她,以免让冉夫人更为不快,因此他看看时间还早,便铺上画纸作画。 一直到午饭时间,还是不见五月回房,他猜想许是娘留了她吃午饭,但毕竟挂心,便找去兰景居,想好了就以陪娘一起用午饭为借口。 他走到兰景居的院子里,意外瞧见五月竟然跪在前厅的石板地上,冉夫人则坐在椅子上,一脸冷冷地表情,瞧也不瞧跪在地上的五月。 他惊讶之下,大步跨入前厅,急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冉夫人让五月跪了一会儿后,本来已经消了大半的气,想想自己亦说得过分了,只要五月服个软,她就预备作罢了。却见隽修急急找了过来,见了五月就是一脸心疼,还大声问自己是怎么了,那消了大半的气又生了出来,还愈加地强烈起来。 她哼了一声道:「我管教儿媳,怎么了?」 冉隽修只得道:「娘,是不是让五月起来说话?她若是做错什么了,娘你好好教她。」 冉夫人挑眉道:「我不正是在教她么?修儿觉得娘没有‘好好’教她了?」 冉隽修一时无言,有些后悔刚才语气太冲,然而看着五月跪在地上的那个瞬间,他真的心疼。这不同于那日敬茶的时候,地上放着软垫,现在她是直接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而且她早上就来了兰景居,现在却已经是午时,也不知她这样跪着到底跪了多久! 他深吸了口气道:「那就请娘好好教隽修吧。」言毕就在五月身边跪了下来,心中突然决定,等元帕之事解决之后,就和五月住到安京去,不要再让她时时受委屈! 冉夫人见他一副与五月共进退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伤心,只觉得这二十多年的儿子是白养了,现在不分青红皂白都是帮着儿媳说话,心里哪里还有半分自己的位置。她站起身,怒意中还带着几分失落道:「你现在还用得着我教么?都回去吧!」言毕转身回了内屋。 第11章 冉隽修见冉夫人回了内屋,便起身同时伸手去扶五月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月低声道:「没什么大事,回去再说吧。」 她在地上跪得久了,虽然她偷偷掐着自己腿上几处穴位好让血脉畅通一些,但此时也觉双腿发软得撑不起身体了,被隽修拉着起来,刚刚站直,双腿便因突然加快的血流,如被无数根小针在扎刺着,又如被许多蚂蚁爬着咬噬,不由得双腿一软,只靠隽修的臂膀扶持着才勉强没有摔下地去。 冉隽修心疼道:「能走吗?」 五月站了一会儿,觉得麻软稍减,试着迈腿,虽然酸软,有隽修扶着还能勉强支持得住,便慢慢地走回了竹绥苑。 【番外二】 傍晚,五月一行三人从安津海边回到嘉勇侯府。 马车刚停稳,赵翰池便道:「隽修,我们好久没聚了,趁这几天我不用去上课,你住过来吧,我们晚上好好聊聊,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不待冉隽修回答就跳下了马车,他今晚准备要好好和隽修「谈谈心」了。 冉隽修无奈地笑笑,正准备跟着翰池下车,又听五月叫住了他:「冉公子。」只得坐下问道:「叶姑娘,有什么事?」 五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冉公子最近几日有每天服药吗?」她只是出于医者的关心,问一下也是理所当然吧。 冉隽修点了一下头道:「在服药。」 「你……有没有去看过其他大夫?针疗可有做?」 「不曾,就是按叶姑娘的药方配的药。」 他的态度出奇地好。 五月张了张口,又犹豫了,要不要还银票给他呢?她一直想着还他,可结果第一次在荷池边见到他时,完全忘了此事,脑中全是半粒山楂。现在她终于等到机会与他单独相处,正是还银票的好时机,她却犹豫了,只怕硬要还给他又会引发一场争执,可是不还她自己心里又不舒服。 冉隽修看五月不说话也不下车,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五月被他一问,倒是下了决心,不管会不会争执起来,她既然不想留着银票,何时还他不都一样吗?她从背囊,其实是玉佩洞天中,取出银票,递向冉隽修道:「还请冉公子收回去。」 冉隽修瞧了她手中银票一眼,抬眸道:「这是诊费,是叶姑娘应得的。」 在京中做什么事都要花钱,他起初担心她逞强不肯住在侯府,便随同拜帖一起送去了银票。他曾经想过,若是她不仅仅把自己当成一个病人,若是她还愿意与他同行,按她的性子,应该会来还银票的。 然而那一晚她没有来还。他不知自己是该为她没来还银票而失望,还是该为她在京中不至于陷入金钱方面的窘迫而感到安慰。 此时看到她手中这张未曾用过的银票,他突觉心情好了几分。 五月正色道:「依冉公子此言,一路上过来,我每日搭冉公子车马,难道还要付冉公子一笔车马费吗?如果冉公子坚持要给我诊费的话,那至少让我继续替冉公子治疗。」 冉隽修点头道:「好。」 五月本来做好了再与他争辩下去的准备,不曾想到他直接说好,她讶异地望向冉隽修,见他嘴角微弯眼带笑意,心里一跳,不敢再看他,低声道:「那我先替冉公子搭脉,再决定晚上煎药的配比。」 冉隽修伸腕过来,五月刚要伸指过去,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那张银票,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收回来还是伸出去。 冉隽修轻笑道:「叶姑娘把银票收好了。」 五月红着脸伸手入背囊,把银票放入了玉佩洞天,以这张银票的面额,她要替他治疗好久,才抵消得完了。 若干年后,冉隽修整理物品时,发现一个扁扁的木匣子,打开一瞧,里面是张折叠起来的薄纸,取出后才发现是张非常眼熟的银票。他忆起当年之事,嘴角带笑,原来她一直收着这张银票。 好奇之下他问五月道:「这是那时入京前一晚我给你的银票?你怎么一直不用呢?」 五月白他一眼道:「那么一大笔钱,若是我用了,不是要被你看轻,好像我多贪财似的,替你治病,只是为了赚你的钱。」 「那陈郎中的银子你怎么就收了呢?那也是好大一锭银子吧。」 「你傻啊?我替他夫人治病就是为了赚他的银子!」 「……还说你不贪财?后来从安津回来那天,你要还我银票,我让你收下,你怎么就收了呢?」 「我那时候不收下,你要是闹起别扭来,不是又要不理人了?」 「后来好像是你不理我啊。」 五月一把拿走他手中银票,放入木匣收好:「那是你活该!」 【番外完】 回到房里,冉隽修支开了服侍的人,向五月追问冉夫人是为何事发怒。 五月如实告诉隽修事情的始末,随后道:「本来只是小事,其实娘是因为我至今不能与你……心中郁积怒气,才借着一件小事发了火。说起来还是因为我不好。你别生娘的气,也别再像刚才那样。」 冉隽修一边听五月说话,一边卷起了她的裙子与裤管,见她双膝下面已经乌青了两大块,便沉默着替她轻揉膝盖,许久后道:「是我不好,若是昨晚垫了元帕,就不会让你跪着听训了。」 五月看向隽修问道:「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若是有了元帕,婆婆对她的怨气便会消解不少,亦有完全消解隔阂的可能。 冉隽修道:「我已经想到了。」 五月欣喜问道:「什么办法?」 冉隽修卖着关子,慢悠悠地说道:「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才告诉你。」 「什么事?」 刚才那一瞬间,冉隽修想问她,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先前如此恐惧男女间的亲昵。先前他猜测她也许有过被强迫的经历,却发现她仍是完璧。然而仅仅是害怕初夜的痛楚,不至于让她恐惧至此吧?可是她才刚刚适应了与他的亲昵,他直觉此时并非问这事的好时机,还是等到以后再了解吧。 第12章 五月等了一会儿,见隽修瞧着自己却不说话便又问了一次:「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冉隽修勾唇一笑:「现在我还没想好,你先答应了。」 五月怀疑地瞧了他一小会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你想的是什么办法啊?」 冉隽修却做无辜状:「没什么办法。」 五月瞪他一眼:「不说就不说了,明日就让娘再罚我跪上半天。」 冉隽修被她说得心生愧疚,便不再和她闹着玩儿了,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找青楼的老鸨买一块假元帕。」 青楼里有常有清倌人高价出售初夜,为证「货真价实」,亦有元帕佐证,老鸨怕是见过不知道多少块元帕了,要伪造一块出来骗过冉夫人,自然不在话下。 五月一听到要找青楼老鸨买元帕,脸就红了起来。 冉隽修见她脸红,不由动情,低声问她道:「你想什么想得脸红?」 五月大窘低头,郝然道:「没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得脸红。」 「我没想,你别乱猜。」五月赶紧道,同时捏起拳头捶了他一下。 冉隽修捉住她拳头,放到嘴边亲了一下后道:「我乱猜什么了?」 五月转过头不理他了。冉隽修却勾着她的纤细腰肢将她揽到怀里,托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低头轻触她的唇瓣。 他亲得温柔缠绵,五月既解了心结,便完全放松了自己,任他含吮自己唇瓣与舌尖。 亲了一会儿,他开始不满足于此,将手探入她的衣襟抚弄她的丰软。 五月大羞,拉出他的手不给他乱摸,一边轻声嗔道:「大白天的怎么可以?」 冉隽修笑道:「点着灯就可以,白天为何不可以?」虽然如此说着逗她,却也不再对她动手动脚的。 吃午饭时,五月话说得很少。 虽然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应该在这一两天里就能拿到伪造的元帕,但婆婆此时还在生气。这几日还要相处,每个早晨上门请安总是逃不掉的,婆婆没有发话停止,上午还得要去学刺绣。不管怎样还是要想个法子先和解了才是正理。 婆婆毕竟是长辈,也只有自己做小辈的先去求得谅解。可是让婆婆心里不舒服的根源便是元帕,这事情兜了个圈子又绕回来了,她该如何去做呢? 冉隽修见她神不守舍,伸筷夹的总是面前那盆菜,便把她面前的菜换了一盆。五月仍然不察,去夹的还是面前那盆,根本没注意到冉隽修已经换了一盆不同的菜。 「五月。」 「嗯?」五月茫然抬头。 「等元帕事了之后,我们搬去安京住吧?你也好继续去教习厅学习。」 五月愣了愣,叹口气道:「爹和娘怕是不会同意的。」 冉隽修皱眉道:「若是娘能和你好好相处就好了,可是如今看你这样受委屈,我又不能过于违逆娘……还是搬去安京住才好,我先不说搬,只与他们说去安京玩一段时日。」 五月轻轻摇头,隔了一会儿突然道:「隽修,你昨晚说娘爱吃咸鱼么?」 「是,因为爹不喜欢腌制食物,娘现在很少再吃了,不过偶尔还会说起以前,说她幼时曾有一次,一顿饭吃了小半条咸鱼,渴得一下午不停喝水,后来就算再喜欢的食物,也不敢吃那么多了。」 五月打定了主意,午后让丫鬟带她去厨房。冉隽修问道:「你是想拿咸鱼做什么菜么?爹不喜欢蒸咸鱼的味道,说是有臭味,所以娘才不吃的。」 五月对隽修道:「那我用咸鱼做道菜,可是没有咸鱼臭臭的味道,你觉得他们会喜欢吗?」 冉隽修想了想道:「可以一试,晚上我和你一道去,陪爹娘一起用饭。」 这天上午冉夫人罚跪五月之事,冉绍峻已经知道,他觉得这次她做的是有些过了。 他身体其实一直很好,几年前辞官回乡虽然借口是身体抱恙,其实是厌倦了京城官场倾轧,只是没有想到辞官这么多年了,还会因为赵尚书之事被牵连,经历一次牢狱之灾。因此他并不是很赞成自己长子再去科举为官,只是人各有志,他亦不想勉强隽韬与自己想法一样。 可以这么说,冉绍峻为人比较开明,亦无很强的门户之见。 平心而论,这一段时日下来,他对五月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只要她能够相夫教子,一心持家,便是个让他满意的儿媳了。虽然他也觉得隽修有些过于宠让她了,可是她也不曾表现得骄纵自傲,对待公婆始终谨守本分。那夫妻房中之事,他让冉夫人不要管得太多了,他们做长辈的偶尔提点一下就可。 这日晚间,冉绍峻与冉夫人叫丫鬟传饭,隔了会儿便见隽修与五月来了。 冉隽修进门后道:「爹,娘,五月今日做了一道菜想请你们尝尝。」 冉绍峻略有意外,下午隽修就派人来与他说过,他和五月晚间陪他们夫妇一起吃饭。当时他便暗暗点头,隽修的性子他是了解的,自小到大,但凡发生争执口角,只要不是他的错,他是绝不会主动放软的,那这就应该是五月的主意了。可他没料到五月会亲自下厨,意外之余也有些惊喜,便笑道:「那可一定要尝尝的。」 五月行完礼,便对冉夫人道:「娘,上午是五月不好,不该惹您生气的。」 冉夫人静下心来后,亦觉自己白日说得过分了,训斥五月不该扯到她亲娘,换作是谁都忍不下吧,之后罚跪五月更是过了,只是当时怒气上冲,被五月顶撞之后一时下不来台,才叫她跪下的。此时见五月主动致歉,便淡淡道:「我不生气了。一起去吃饭吧。」 四人坐定后,五月指着桌子中央道:「这道菜是用咸鱼做的,您尝尝。」 冉夫人伸筷挑出一小块鱼肉,夹入口中尝了尝,脸上神色和悦了几分:「不错。」虽然冉府无须主妇亲自做饭,但偶尔下厨也亦无不可。这道菜色看上去模样家常,味道倒是极佳,又是她爱吃却长久不能吃到的咸鱼。五月特意用咸鱼做了这道菜,可见她心里有自己这个婆婆。 第13章 五月又道:「娘,五月做菜的手艺都是以前跟娘亲学的。您的绣功这么好,五月现在跟着您学刺绣,又能多学一样才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冉夫人虽然没把她的话当真,闻言亦浅浅笑了笑,道:「你若是用心学,我自会倾心教。」 冉绍峻见这道菜看上去像红烧鱼,闻上去亦无咸鱼那种臭烘烘的味道,便笑着问道:「这是专做给婆婆吃的?公公有没有份?」 五月微笑道:「您不是不爱吃咸鱼么?不过您可以试试,说不定这种做法能合您的口味呢。」 她下午先把咸鱼与葱姜一起放入清水中浸泡,去除了咸鱼特有的臭烘烘气味,亦让鱼肉不会太咸。接着将鱼沥干水分,入锅稍微煎炸两面后,放入酱油与糖,按照红烧鱼的做法去烹制。所以这道菜既有红烧鱼的鲜甜,亦有咸鱼的咸香,还保留了咸鱼鱼肉特有的紧实口感。 冉绍峻便也挑出一块鱼肉,品尝后点点头道:「真的不错。五月,你婆婆爱吃咸鱼,偏偏我讨厌咸鱼那气味,不过这道菜却让我也喜欢,你把这道菜的做法教给厨娘,可以让她们时常地做。」 五月笑道:「爹和娘若是爱吃,五月以后常常为你们做。」 吃完饭冉隽修与五月又陪着冉绍峻夫妇说了会儿话,气氛还算融洽。冉绍峻见自己儿子虽然说着话,眼神却时时去瞧五月,便道:「隽修,不早了。」 等隽修与五月离开后,冉绍峻回头见自己夫人有些许不悦神色,笑道:「还是让他们多些独处的时间,你才好早日抱上大胖孙子啊!」 冉夫人哼了一声道:「都成婚六日了,元帕的影子都没见着,还大胖孙子呢!怕是等我走不动路了也抱不着。」 她想了想后又道:「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你总要和修儿说说。他这样子宠溺她,以后怕是连纳个妾侍都难了。」 冉绍峻摇头道:「哪有刚新婚就提纳妾之事的?」 冉夫人冷冷道:「她若是不能尽妻子之务,修儿纳妾就是必然之事。」 靠着做了一道让婆婆喜欢的菜肴,至少现在表面上是与婆婆和解了,如果再让她看过元帕,婆婆应该不会再对自己有所不满了吧?五月压抑了一天的心情得以放松,在回竹绥苑的路上步伐轻巧,嘴角挂着微笑。 冉隽修瞧着她高兴的样子,心中也觉愉快,伸手去牵住了她的小手。 夏夜的清凉晚风,习习拂着衣角,这对新人在晴朗星空下手牵手慢慢走着,虽然不言,却心意相通,只愿此生此世能一直这样牵着手前行。 他们手拉着手悠哉走回到竹绥苑,等房里只剩两人时,冉隽修低声问五月:「今日跪了那么久,午后还去厨房做菜,你膝盖还觉得疼么?」一边说着,一边卷起她的裤腿,轻轻揉着她膝盖下的乌青。 五月抿嘴笑道:「早就不疼了,给你揉了之后倒是有些酸。」 冉隽修便道:「那我就不揉了。」 可是他的那只手非但没有离开她的腿,反而向上滑了进去,亵裤宽大,他的手畅通无阻,一直抚到了她腿间。他哑声问道:「这里还疼不疼了?」 五月想起早上自己一说不疼,他就抱着自己动手动脚的,然而要说疼的话,说不定他还会说出替她揉揉这样的话。可当她还在纠结该说疼还是不疼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已经在抚摸撩拨她了。 五月羞得满脸通红,握着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一边轻声道:「今晚别,我月事快要来了。」她的小日子向来很准,这一两天就该来了。 冉隽修亦知来月事的时候不宜行房,还有不吉之说,只是此时下腹之火已经燃了起来,便道:「快要来了,那就是还未来。」一边说着,手指已经向内探入。 五月被他手指撩拨得难受,细声问道:「今晚还是用手好不好?」 冉隽修昨夜既尝过销魂滋味,哪里还肯让她用手替自己解决。这会儿拉开她的衣带,将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衣襟揉搓起来。 五月知他不肯,便不发一言,不一会儿就被他揉搓得身子发软,脸色越发红润。 冉隽修瞧着她在床第间才会显露的娇媚神情,情动不已,便将她半解衣衫全部脱去,见到她优美沟渠间那枚小小月牙儿,低下头亲了上去。他一面亲着她胸前月牙儿,一面轻缓抚摸着她胸前。 五月觉得胸前有些痒痒的,好像有种渴望难解,她初涉男女之事,不知这渴望从何而来,又该如何去解,只是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手挺起了胸膛。 冉隽修于男女之事虽然一样生涩,但她这动作的含义他还是本能地懂得了,便用了些力去揉搓,只觉手中绵软带着弹性,感觉极好,便再加了几分力去揉捏,谁知却听见她几不可闻地低哼了一声。 他轻了力道,抬头去瞧她脸上神色,见她粉着小脸,双眸带着娇羞神色瞧着别处,似是对她刚才不自禁发出的那一声低吟害羞不已,小腹下的火立时升腾得熊熊难灭。 他扶着她的肩头与腰肢,让她躺在床上,接着便脱去她身上余下的衣物,很快将她脱得不着寸缕。 五月羞涩地瞧着他,他分开了她的双腿,温热的手掌从圆润膝头,沿着光滑幼嫩的肌肤一路抚下,修长的手指撩拨着她。五月转开目光瞧着帐顶,偶尔他的手指碰到敏感之处,她不由自主地低声哼吟起来。 有刚才抚弄她的先例,冉隽修再听到她低吟,便懂了那处让她欢愉,反复抚弄之下,她渐渐湿润。察觉到指尖滑腻,他再也忍耐不住,脱去了自己的衣裤,用力挺进。 五月觉得有些许胀痛,不由得哼了一声,向后缩了缩腰。 冉隽修放慢了力道,却还是缓缓向前,终于全数进入。他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缓慢进出。 五月开始还有些胀痛,放松了腰腿之后,随着他的进出,酸胀中渐渐混入了别样的感觉。她想说她已经不痛了,他不必再这么慢这么轻,却羞于出口。 第14章 冉隽修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身体放松,一双水汪汪的黑眸含羞带怯瞧向自己,便加快了速度。 又隔了一会儿,他见她脸上逐渐漾起红晕,眸子半开半阖地瞧着帐顶,粉唇微启,随着他每次挺进,有隐约娇喘发出,更得鼓励,不再约束自己欲念,一次次都尽情冲刺,体会她深处给他带来的紧致快感,直到昂扬一阵酥麻,畅快地爆发在她体内。 他俯身紧紧搂住她,好像要与她融为一体般地用力。 静静相拥了一会儿,五月动了动身子,试图从隽修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可他紧紧抱着她不放。 五月轻声道:「隽修,让我去沐浴。」 冉隽修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起身抽离,意外发现自己沾着些许血迹,再看她亦有少量血迹。 五月见他盯着自己看,羞得并起双腿,嗔道:「还看什么?」一边抓起床边衣物想要穿上。 冉隽修却讶然问道:「怎么你又出血了?刚才你疼吗?」莫非是他刚才用力太猛伤了她? 五月伸手摸了一下,见指端确有淡红血迹,立时明白了,红着脸道:「不是,是我月事来了……都怪你,都说快要来了,你却非要……」 冉隽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下床去取来一方白帕,在床上铺好,随后示意五月坐在上面。 五月亦知道他的意思,在上面坐了一下,接着低头看向元帕,因初来月事,血量不多,也许是挺像真的初夜之血。她想想不太放心,抬眸想问冉隽修这样能不能行,却见他灼灼盯着自己,不由嗔道:「还没瞧够么?」 冉隽修笑道:「这辈子都瞧不够。」说完想了想,又道:「这个样子可能会不像,你躺下。」 五月虽然不明他意思,还是躺下了,却见他那物又昂起头来了,不由又羞又急:「不可以啊!不吉利的。」 冉隽修哑声道:「刚才做也做过了,就算不吉利也不吉利过了,再做一次也无差。」 第二日清晨,冉夫人见到了元帕,终于释然。 五月吃过早饭去请安时,见到冉夫人的神色,比起往日那是和悦了许多,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请过安之后,她留在兰景居,继续学刺绣。冉夫人比起昨日,耐心了一些,几次提醒五月放慢速度去绣。五月暗暗对自己道,就只当自己在这里陪婆婆消磨时间,而不是非要去完成一件绣活。如此一来,倒是心定了许多,绣得也比昨日细致许多。 冉夫人自己绣了一会儿,再瞧瞧她手里的竹绷道:「像这样绣下去还差不多。」心中开始盘算着过几日可以教五月绣虎头帽虎头鞋了。 冉隽修知道爹娘都不认同五月继续行医,索性不和他们直说,只提出自己想去安京,跟隽毅学经商。 冉夫人恋恋不舍道:「隽修你才回来几个月就要再去安京么?手术做完至今也不过小半年的时间,不用这么着急去学经商,还是在家好好休养个一两年的再去不迟。」 冉隽修道:「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不需再休养了。」 冉绍峻倒是赞成他去安京:「隽修原来身体不好,一直呆在家里,现在情况不同,想要外出磨练,是应该的。不过……」他话尾一转,瞧着冉隽修若有深意地说道:「你去经商,五月自然要担起持家之责,现在相夫,以后教子。」 冉隽修点头应是。 五月见冉隽修从兰景居回来,眸中神色轻松,猜到是说成了,可是又不敢相信这么容易,便问他道:「公公婆婆可答应了?」 「答应了。」 五月意外至极:「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冉隽修轻笑道:「我只说了我去安京跟二哥学经商,你自然是跟着我一起去的,至于到了那里之后,你便可以放心去教习厅。」 五月担心道:「你瞒着他们总是不好,要是有一天他们知道后一定会很生气。」他们是不会长时间生隽修气的,反而会怪自己不守为妻为媳之道,撺掇了隽修去欺骗他们。 冉隽修道:「你去教习厅是学医而不是行医,不算是瞒骗他们。」 五月无奈叹道:「你这是掩耳盗铃。还有,二哥在安京,不就知道我去教习厅之事了?」 冉隽修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和二哥说好,让他替我一起瞒着。」 让冉隽修没有想到的是,冉隽毅也不赞成他如此做:「你不可能永远瞒下去,这不是办法,爹娘迟早要知道。何况三年后又是礼部大考,到时候她考不考医官生呢?如果考上的话,还能瞒得下去?」 冉隽修道:「直说的话,他们不会同意五月继续学医行医的,只有先瞒着,等五月成了医官生,既成事实他们亦不得不接受了。」 冉隽毅盯着他瞧了会,沉声道:「隽修,我就直说了吧!你自小生病,爹娘是最宠你的,因此你行事颇为任性,不懂道理。你当初以入赘和绝食来逼迫爹娘同意你们的婚事,这种做法让娘对五月产生了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极为不满,所以才有了婚后这么多波折。 可以这么说,五月会被娘责罚下跪,起因就是你! 你现在明知道这事迟早会被发现,却还想着瞒骗他们。可是你想过没有?此事一旦被发现,他们是会生你的气还是生五月的气?婆媳关系本就是天下最难处的关系,你这么做不是在帮五月,而是在置她于更加困难的境地。」 冉隽修闻言默然。隽毅是不知元帕之事的,这件事除了他与五月之外,只有爹娘知道,但是他所说亦有道理。 冉隽毅拍着他的肩道:「你先考虑清楚,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如果你决意隐瞒,我不会先讲出来。」 这一夜,冉隽修思虑良久,无法入眠。他瞧着熟睡的五月。盛夏之夜,她又怕热,便只在腰腹上盖着一角丝被,两条腿相互交错,大半露在外面。时近月圆之夜,月色皎洁,即使熄了灯,他也能看清她膝盖下面的两团乌青。 第15章 隽毅说的没错——她被责罚下跪,虽然是因为一直没有元帕,然而若是要究其根源,让娘对五月产生不满的最初起因,是他。 第二日一早,冉隽修找到父亲,向他坦言自己想让五月继续学医行医。 冉绍峻其实早就猜到几分,才在昨日隐晦地提醒隽修,现在见他主动过来坦白,倒是有些讶异了,想了想之后道:「隽修,我并不是反对五月行医本身,对于她以前行医亦无偏见。 只是你们总要有孩子,你娘急着抱孙子,如果长久无子的话,她第一个不肯。五月如果去教习厅学习就要住在生舍,而一旦考上了医官生,更有可能要住在宫里轮值。别说这样你们难有孩子了,即使是有了,她也无法花很多时间在照顾孩子上面。」 冉隽修思忖后道:「以五月现在的医术,通过肄业考试应该不是问题,这样平时她可以不住教习厅。而若是三年后她考上医官生,除了轮值日之外,其余日子还是可以回家。平日里大多琐事都是由奶妈来做,她晚上回家可以照顾孩子,白日里我亦可帮着看顾。」 冉绍峻皱眉盯着隽修,连声问道:「你来看顾孩子?你一个堂堂男儿去看孩子?你不是要跟隽毅学经商么?」 冉隽修道:「爹,先前我和你们说学经商,是为了去安京所说的谎言,其实我不喜经商,还是喜欢作画,在家作画时,顺便教子,真要我照顾孩子,怕是做不来的,琐事都由奶妈去做便是了。」 冉绍峻沉声道:「你竟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冉隽修摇摇头:「并非完全是为了她,我自小喜欢绘画,确实不喜外出与人打交道的事,现在这样不是正好?」 冉绍峻还是难以接受:「自来男主外女主内,你以前身子不好也就罢了,现在你留在家里,她出外行医,你可知这样会被人取笑?」 「安京风气与南延不同,亦有不少女子就学、行医甚至行商,不会有人取笑。」 冉绍峻瞧了瞧他脸上坚决的神色,拧起眉头道:「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又要绝食了?」 冉隽修摇摇头道:「隽修之前做错了,不该拿伤害自己身体来要挟爹娘答应。五月当时就责备过我不该了,所以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来逼得你们答应,可是我亦不会就此放弃,若是爹不答应的话,我就天天来找你们谈,直到说服你们为止。」 「五月亦说过你不该绝食?」 「是。」 冉绍峻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你成婚后倒是比以前懂事些了。」 冉隽修试探着问道:「那您是答应了?」 冉绍峻又板起脸道:「我可没有答应此事,你明日再来求我吧。」 冉隽修弯起唇角道:「好吧,隽修只有明日再来继续求您了。」 冉绍峻亦微笑道:「不要急着走,先在南延住一段时日,多陪陪你娘。」 这一段日子过得平静无波,五月每日就是上午去兰景居学刺绣半日,午后有时去厨房做一两道菜,有时便被隽修拉着陪他作画,不过经常画着画着两人便腻歪到了一起。新婚燕尔,自然是怎么腻歪也不够的。 五月知道公公已经松了口,与隽修商量等过了中秋便出发去安京。她想着不久就能再去安京,重新开始钻研医术,颇为心喜,不管做何事都笑眯眯的。 冉夫人既知隽修与五月已经同房,又见五月常常言笑晏晏,做事爽利,不爱是非,倒也喜欢她这性子。于是她不仅教五月刺绣,有时自己处理府中事务时,亦顺便指点她如何管家,发现她记忆极好,只要听过的事情,诸多细节都记得。冉夫人自此渐渐养成了习惯,许多数目细节不用翻簿册,直接问五月就好。她现在唯一一桩心事,就是不知何时再能抱上孙子了。 很快进入八月,虽然已经入秋,气候渐凉,但白天亦有暑气未散。 这日傍晚用饭时冉夫人有些不适,几乎什么都没吃。 冉绍峻担心地问道:「叫五月来给你看一下吧?」 冉夫人摇摇头,干脆放下了筷子:「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大概是今天太热了,有些滞食了,明早五月来时再让她看看吧,不用特意现在叫她过来了。」言毕起身回卧室去休息。 谁知到了晚间冉夫人却开始心口痛起来,冉绍峻便立刻命人去唤五月过来。 五月与隽修匆匆赶到。五月问清症状起病时间后,再为冉夫人搭脉。她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随后道:「我开付药,您先喝着。」 站在一旁的冉绍峻追问道:「是什么原因?」 五月道:「肠道传化失司,湿热内阻……总之先喝药。」她担心的是如果湿热火毒进一步炽盛,就有可能转成肠痈。 冉夫人疑惑道:「难道不是心的问题?我明明是心口痛,怎么会是肠道原因?」 五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冉夫人解释,然而此时最让她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冉绍峻便道:「五月是已经考入太医院的大夫,自然有她诊断的道理,你只管安安心心喝药就是了。」 五月感激地看向冉绍峻,随后开出药方,交给孙妈。孙妈自去吩咐人抓药煎药去了。冉隽修与五月留下,一起陪着冉夫人。 不等药煎好,冉夫人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心口痛,而是下腹疼痛了。她脸色渐渐发青,嘴唇哆嗦发紫,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五月见她神色不对,急忙问道:「娘,您是不是痛得更厉害了?」 冉夫人点点头,用手按着自己下腹靠右侧处,艰难地说道:「心口倒是不疼了,是这里……疼得厉害,还有些恶心想吐。药还没煎好吗?」 五月皱眉道:「如果是急症的话,要等汤药见效恐怕来不及。娘,我给您再检查一下。」 冉夫人已经无力多说话,便轻轻点头。五月俯身按压冉夫人腹部,一边低声询问她是何处感到更疼:「娘,如果感觉疼,您别忍耐,说出来我才好判断。」 第16章 当她按压到脐与右侧髋骨最高处,这两点之间靠外侧约三分之一处时,冉夫人忍不住痛哼一声:「这里最疼。」 五月在她呼痛处按压住不放,停了一段时间后迅速抬手。在她抬手的一瞬间,冉夫人又叫了一声疼,整个人都向右侧蜷缩起来。 五月眉头深深皱起,从冉夫人的反应来看,应是非常典型的阑尾炎症,亦是肠痈的一种。如果确是阑尾感染,手术切除即可。可是公婆对手术反感,如不能完全确准的话,很难说服他们接受手术。而为了确准,她还需要「内视」一下才行。 在瑞平的时候,五月常于夜里,在玉佩洞天内练习外科手术,因为在其中她能够更为集中意念,从而能用短时间完成较复杂的手术。 在某次练习过程中,她照例凝神集念,专注地想着接下来要做的手术,双手不由得做起手术动作,偶然碰到了羊腹。在这个瞬间,她眼前掠过一片模糊的景象,似乎是剖开的羊腹中的内腑。她吃了一惊,低头去看躺在台子上肚腹完整的羊,心中大奇。 她吸了口气,双手按上羊腹,合眸再次凝神集念,便「瞧」见了羊腹中的内腑。这只羊还活着,只是被失魂散迷昏了过去,所以五月经过尝试与练习后,不仅能看见它内腑运转,甚至还能看见它血液流动情况。 这使得五月大喜过望。 须知中医向来只能凭着望闻问切去猜度病人的病症,然后再根据脉象与病征综合判断,开出调和药方,其中大夫本身的经验与判断非常重要,这也就造成了庸医与妙手之间的天壤之别。 而对于某些急症来说,中医的汤药见效慢,甚至可说是无效,这个时候往往需要动用外科手术来治疗,可是西医一样只能凭着外在的病征表现去判断病情。 她现在如能看见内腑运转,于病情的判断上便几乎不用猜度,直接用「看」的就好。唯一的麻烦在于,她不能将病人带到玉佩洞天里来诊断。经过尝试与练习,最终五月能短时间内凝神集念,于玉佩洞天之外「内视」羊的内腑。 可是在玉佩洞天之外做这件事,会让她耗尽全部的体力。 第一次成功做到时,五月对此毫无防备,没有料到自己会在结束内视的时候,一下子头晕目眩,直接摔倒在地,将她用来内视的鸡吓得咯咯直叫,在房中胡乱扑腾。她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想要撑起身体,却连弯曲一根小指头都做不到。 反观那只鸡,在最初的惊吓过去后,却开始在房中兴致盎然地走来走去。 五月想进入玉佩洞天休息,却不料不管怎么动念都无法进入其中。这是她自从十五岁开启玉佩洞天之后从未遇到过的情况,起初她感到极其慌乱,躺在地上胡思乱想着自己是不是从此瘫了。幸好随着时间流逝,她体力渐渐恢复。 她在地上整整躺了一个时辰,才能勉力起身,却仍然无法进入玉佩洞天,只得躺到床上休息,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她都觉得四肢发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过她能再次进入玉佩洞天了。好在她是在自己房里练习,又是深夜,没有被爹娘察觉此事。 隔了几日,她完全恢复如常,便再次尝试内视。这一次她有了防备,先将鸡用绳拴在床边的椅子上,随后她自个儿躺在床上内视其内腑,并尽量减少内视的时间。 直到一个多月之后,她才做到了在极短的时间内凝神集念,于局部稍加内视之后便立即放松精神。饶是如此,每次内视过后也要休息小半个时辰,才能完全恢复体力。 这也是她最初没有使用内视能力来诊断婆婆病情的原因。可是现在婆婆病情发展迅猛,她又要说服公公接受手术,如果她自己都没有完全确准,她又该如何去说服他们呢? 五月坐在床边,将手放在冉夫人右腹下侧,专注集念于她所预估的病灶位置,凝神内视,这一瞬间「瞧」见了感染后肿胀充血的阑尾。 虽然立刻就放松精神,她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闭上眼,勉强撑着自己在床边坐直,脸色却变得苍白。 冉隽修见她神情,以为是因为冉夫人病情危重,不由得心中一紧,问道:「怎么?」 五月等待这阵眩晕过去,随后缓缓说道:「肠痈急症,汤药怕是来不及,需动手术。」 冉夫人躺在床上,虽然疼得几欲晕去,听了五月这话却咬着牙道:「什么手术?是和你对隽修做得一样的手术么?」 五月连头都不敢摇,轻声道:「不一样,娘是肠道阑尾处生痈,只需在腹部开刀……」 「那不还是一样要破开肚子……不要手术……我喝药就好。」冉夫人忍着疼痛讲完这句后却忍不住一阵干呕。 孙妈急忙取来痰盂。冉夫人晚上几乎没有吃过东西,吐也没吐出什么,只是不停作呕,头上的汗出得愈多,甚至打湿了双鬓与脸颊。 冉绍峻也不同意动手术:「能用汤药治愈就不要动刀。隽修的手术是万幸,何况那时候你为了他的手术练习了整整好几个月,现在不比当时啊。」 「可是……」五月还想劝说。 隽修的手术成功之后,五月并未停止外科手术练习。除了在肖恩的诊室做不少手术外,直至成婚前,她还每晚在玉佩洞天里练习,以免手生。唯有婚后,因与隽修共处,不便长时间呆在玉佩洞天内,白日里又怕被公婆瞧见自己还没放下医术,这才停了练习。而且针对阑尾的腹腔手术比当时对隽修所做的开胸手术不知简单了多少倍。 冉绍峻却打断她道:「能不动刀就不动,先喝药。」 冉隽修看向五月,问道:「你认为应该动手术?喝汤药能不能治愈?」 五月只觉疲累至极,向后靠在了床柱上,郑重说道:「娘现在的情况,颇为紧急,若是服汤药,无法治愈,更大的可能是会继续恶化,若是等到肠痈破裂……」 房中一片寂静。 第17章 冉夫人在床上缩成一团,断断续续地弱声道:「我不要……破开肚子……就是……死也要有……个全尸。」 冉绍峻斥道:「胡说什么死不死的!」 停了一停后,他低声问道:「若是动手术,能有几分把握?」 他要问有几分把握才能决定是否动手术是人之常情,五月正因为知道他会这样问,才决定内视婆婆腹中情况来确准病情的。她沉声道:「以目前情况来看,汤药肯定是来不及起效的,只有靠手术了,做手术的话,有九成以上希望完全治愈。」 又是一阵沉默。房中只有冉夫人熬不住疼痛的低呻。丫鬟不停地为她擦汗,但她身上的衣衫还是很快就湿透了,头发亦凌乱汗湿。 冉隽修成婚之后,冉隽韬夫妇便回了外地,隽毅亦于上个月去了安京,此时府中除了隽修夫妇之外,只有另外三个庶出子女住着。他们听闻冉夫人发病,此时也赶了过来,守在房外低声询问丫鬟,冉夫人病况如何。 五月觉得体力稍复后,再次为冉夫人搭脉,只觉她手腕烫热,再去摸她汗湿的额头,发现她已经开始发烧,便道:「越早动手术,把握越大,若是迟了,肠痈破裂,毒入营血,会让周围脏腑也一并感染,若是到了那时候……」 冉绍峻看了看床上痛苦的冉夫人,不再犹豫:「那便做手术吧!」 五月闻言立时道:「我去准备手术用具。」说完勉力起身,回到竹绥苑,关上卧室的门,从玉佩洞天内取出一应手术用具与湖水。她喝了湖水稍解疲累,再开门唤入丫鬟,让她们把所有手术用具拿至兰景居。 五月指挥着妈子们把床抬到房间中央,拆了四周的床幔,床上与地面都铺上洁净布料。床的四周点上大量灯火照明。冉夫人亦被扶着擦净身上汗液,换上干净衣物,服下失魂散后躺在床上。 待这些做完,五月让众人退出,只留两名伶俐丫鬟在房内,将双手消毒,再将所有手术用具消过毒之后,整齐排列在几个长方形的扁铁盘中,这样她等会可以按照第几排第几样的顺序,吩咐丫鬟递给她对应的工具。这也是她记性好的益处了。 待冉夫人在药力效果之下渐渐昏睡,她也做完了所有准备,体力渐渐恢复。 深深吸了口气,五月执手术刀在冉夫人右腹轻轻划下了第一刀。 冉隽修对五月医术颇有信心,然而在其中的毕竟是自己亲娘,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冉绍峻就更为心神不定了。 为减少感染,门窗都被关闭,五月关照,不到手术完成,不能有人进出,因此冉绍峻和冉隽修虽然焦急,也只能等在外面。外面等着的人虽多,见冉绍峻沉着脸不说话,便也无心交谈,默默听着屋内动静,除了五月偶尔吩咐丫鬟拿取什么的低语声,以及金属之物偶尔相互轻击的微弱叮叮声以外,再无其他声音。 好像等了许久,其实也不过是半个多时辰,一个丫鬟推开门出来,轻声道:「五少夫人说手术成了。」 冉绍峻问道:「现在可能进去?」 五月在房里轻声道:「爹,隽修,你们可以进来了,可是先要脱了鞋子。」 冉夫人于半个时辰后醒来,虚弱地抬起手,她想要摸摸自己肚子是否还是完好的,被陪在旁边的五月阻止了:「娘,别去摸,让刀口长好。」 「可是我肚子还是疼得厉害。」 五月微笑道:「手术很成功,现在的疼是刀口带来的疼痛,您先喝下这碗药,睡一觉后就没这么疼了。」 这时已过子夜,五月虽然困倦,还是一直陪在冉夫人床边。直至冉夫人在喝下的汤药药力作用下睡着后,冉绍峻劝道:「已经很晚了,隽修,你与五月都回去休息吧。这里少不了人伺候。」 五月点点头,疲惫地起身,命自己房里的两个丫鬟拿着手术用具,与隽修一起回了竹绥苑。 冉隽修先前一心放在手术是否能成功上,不曾注意到,此时见五月那些手术用具装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盒子,两名丫鬟都拿不完,五月自己还抱着个大盒子,心中略微奇怪,不知她是从哪里取出来的,平日不见她使用,房中也无专门放着这些用具的地方。 「你累坏了,我替你拿着吧。」他边说边接过五月手中的大盒子,好奇问道,「你这么多东西平时收在哪里了?」 五月微微一愣,然后道:「我怕被爹和娘瞧见了,知道我还未放弃医道,就把东西都藏在嫁妆箱子的最底下了。」 冉隽修便不再问。 七日后,为着拆线,再做了一次手术,不过这次准备得更充分,创口亦更小,五月向冉夫人保证,会将她腹上刀疤完全消除无痕,她才放下所有的心。 又过了五日,拆了腹部外的手术线,之后冉夫人只要休养一段时间便可完全恢复。 这段日子,五月悉心照料冉夫人,虽然具体琐碎事务不须她亲手去做,但白日里她寸步不离。冉夫人午睡的时候,五月便去前厅处理府中简单的事务,等冉夫人醒后再请她决定一些大事。 等冉夫人恢复如初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八月底的事了。冉隽修本来就想与五月八月底赴京,这便开始准备起来了,为怕冉夫人反对,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五月会再回教习厅学习之事。 冉绍峻亦对隽修道:「五月的事,还是晚一些时候由我来告诉她吧。」 冉夫人现在倒有些舍不得五月走了,不仅是带着她处理府中事务时轻松省事,有个懂医的儿媳在身边到底是安心许多,而于饮食方面,五月更是烧得一手好菜,虽然都是极为家常的菜色,味道却颇合她的口味。吃多了府中精致美观的菜色,变来变去也就是这些花色,偶尔吃些五月做的家常小菜,反觉美味。 只不过对于冉夫人来说,到底是抱孙儿更为要紧,隽修去安京,五月自然也要一起去的,于是她还是恋恋不舍地送走了他们。 第18章 五月既准备与隽修在安京长久住下,便在决定之后就去信瑞平,询问叶昊天与程青莲是否愿意一同搬去安京。叶昊天回信表示不愿。五月心知他还是放不下当年之事,亦不强求。 她自从回门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爹娘,便借这次赴京,先绕道去瑞平,在家里住了三天。 丁小花得知五月与隽修来了,便常常来叶家串门,极想与这家大业大的外甥女婿拉近关系,好多些机会:「隽修啊,你与五月好久没来了。预备在瑞平住几天啊?之后还是回南延去吗?明天如果你们不回去的话,就到舅妈家吃个饭啊。」 冉隽修早从五月那里得知这个舅妈当年的所作所为,睨了她一眼后便淡淡道:「只住三天。我还有事,就不陪舅母了。」言毕起身。 「没事没事,隽修你去忙你的吧。」 丁小花笑吟吟地目送冉隽修走进后面,才撇撇嘴:「有钱了不起么?等我们家纳喜嫁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她转念一想,在这小镇当然是没有这个机会,还是要靠着妹夫这亲家才行。只是见着冉隽修冷淡的样子,她便不敢再找他说,这就去找程青莲打听去了。 从程青莲那里得知五月和隽修这是要去安京,还是长久定居,丁小花心动无比,这京城可比县城更大更热闹,自然遇到贵人的机会更多。她问道:「你和妹夫自然是和五月他们一起去安京住了吧?」 程青莲却道:「天哥不愿去安京,我们还是留在瑞平。」 丁小花大为意外:「为什么?」 程青莲摇头不语。 丁小花继续热切地鼓动程青莲:「京城和南延不一样,离得远多了!他们住在南延,也隔了一个多月才来看望你们一次,现在要去安京久住了,离瑞平这么远,你们说不定几年都见不到他们一面。你们就这么唯一一个女儿,舍得吗?」 虽然程青莲确实不舍,却任丁小花怎么撺掇,她都不答应去劝说叶昊天。 丁小花又去问叶昊天,不都说人往高处走吗,他到底为啥不去安京?叶昊天哪里会告诉她为什么,被她问得烦了,便再也不回答她任何问题。 丁小花心道妹夫就是个脑子一根筋的怪人,她本来想得挺美,如果叶昊天和程青莲去安京,他们一家就可以用上去看望妹夫的借口,到时候去往安京,他们总得给安排的地方住下吧?然后么就住上一天算一天,住上一月算一月,想方设法地变成长住安京。可谁想妹夫完全没有去安京的打算,那她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 她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日又去找五月:「五月,你们这是要去安京吗?」 「是去安京啊。」 丁小花随便找了个话头:「你们在安京的宅子找好了么?」 五月昨晚就听爹娘说过丁小花极力劝他们也一起去安京,猜到丁小花的心思,这便笑嘻嘻道:「没呢。」 丁小花见五月态度挺好,心中一喜,便切入正题道:「听说隽修这是去安京和他二哥学做生意的是吧?不如让舅舅和你们一起去啊,他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还是懂得很多生意经的,隽修刚开始做生意,多个家里人帮衬才好啊。」 「不用了,舅妈,二哥经商多年了,隽修过去,他二哥会带着他的。」 「哎呀,你们两个年纪轻,啥也不懂,亲兄弟之间反而要防着一点的,为了分家闹得兄弟变成仇人的人家也有。反过来亲娘舅就不同了,娘舅是你娘家人,分家分财轮不到他,自然是尽心尽力帮衬隽修的。」 五月故作讶然道:「原来娘舅是会尽心尽力帮衬我们的?那当年爹爹借住舅舅家时,要借块地方开医馆,舅舅怎么就是不肯?」 丁小花有些尴尬道:「后来不是借给你们了吗?是你爹医馆开得好了,自己不要再借我们家的地方的。」 「地方只有一半,租金可收得不比外面铺位少,晚交半天就要给脸色看,我爹自然要另找地方借了。」 丁小花心中暗骂小丫头片子这么记仇,脸上还扯着笑容:「你舅舅当年也不容易啊,这么个小镇子,生意不好做呢。」 「是啊,所以后来还找爹爹借了钱呢。对了,舅妈,那钱你们还了吗?」 丁小花笑不出来了,怨怼道:「五月啊,你如今算是嫁得好了,隽修家有这么多家业。你可不能忘了当初落难时,舅舅收留了你们一家的事情。那可是你亲娘舅,有点难处的时候找你爹帮衬帮衬。你怎么还能记着当年这么点钱呢?」 五月道:「原来对舅妈来说,那是‘这么点钱’么?可对我爹爹来说,这不是一笔小钱,还让舅舅就此度过一场危机。我记得当年舅舅说的是借钱吧?俗话说有借有还,可是舅舅后来好像就忘了这件事了。舅妈你记性好,怎么不提醒提醒舅舅还了‘这么点钱’呢?」 丁小花心道不妙,再说下去怕是要被五月逼着还钱,这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她急忙道:「哎呀,我忘了家里还炖着汤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五月笑问:「是不是炖小排汤啊?」 丁小花整张肥脸抽了一抽:「不是!我先回去了。」 在瑞平住了三日后,五月与隽修出发去安京。 既然是去久住而不是暂居,这次随行除了竹笔石砚,还从冉府带了不少丫鬟妈子以及护卫,连带行李也有好几辆马车了。石砚原本还照老习惯跟着冉隽修后面上车,被竹笔拉着上了后面的车。 两人在车里低声细语,情话说不尽,有时还会说到第一次入京两人同路时斗嘴争执的情景,好笑之余也觉甜蜜。 五月道:「你那时候装病骗我上车,你还记得吗?」 「我何时装过?我若是装病,叶小大夫应该一眼就看出来了吧?还会硬要煎药给我喝么?」 「哼!早知道你原来是这么赖皮的一个人,当初我就不该天天为你煎药。」 第19章 「你煎的药甜,就是不生病,我也想天天喝。」 「好啊,那今晚我就给你煎一碗世上最苦的药,你喝不喝?」 「喝啊,只要是你亲手给我煎的药,喝起来都是甜的。」 「这可是你说的,晚上你一定要喝完。」 「喝完可以,不过要你喂才行。」一边说,冉隽修勾起唇角,将食指按在了五月的唇瓣上,「用这里喂。」 「……」 今时不同往日,此次一路借宿,不再是挑着便宜客栈驿站居住,行程上尽量挑选县城或较大市镇中的好客栈过夜,路上便多花了几天,直到九月下旬才到了安京。 初到安京,他们先去拜访赵尚书夫妇,赵夫人留他们暂住尚书府,隽修命人去寻空宅子,为方便五月,就在城东北靠近太医院与陶壶街教堂处寻找。 五月回了教习厅继续学习。 文素华已经于六月底通过了肄业考试,但还是住在生舍,平时也会去上专科课程。她与五月原来合住的房间并无新的医学生进入,她们两人便还是合住一间生舍。 文素华颇为意外五月这么快就能回教习厅,见她已经作婚后妇人打扮,服饰不比以前朴素,虽然不甚华丽,却看得出用料极为讲究,想来她夫家应该不是小户。她与五月熟稔,一日午后闲时便好奇问她:「你丈夫与公婆难道都同意你继续从医么?」 五月点点头道:「隽修一直很支持我从医,他说服了公公让我继续从医,不过我婆婆还不知道,隽修说慢慢再说服她。」 文素华脸上一闪而过羡慕神色,随即眼神黯淡:「世上这样的男子不多,你需好好珍惜。」 五月知她心有所感,却不知从何劝慰,文素华性子内敛,平时不肯说自己过往以及家中之事,所以五月只能道:「虽然不多,也不是只有他一个。」 文素华已经调整好心情,微笑道:「被你遇到一个已是幸运。」 五月心中确感幸福,不过不想在文素华面前显露太多,让她难受,便转了话题道:「素华姐,你觉得这次肄业考试会不会难?」 文素华道:「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五月便去自己桌前,准备把先前还没来得及看过的医书都看上一遍,突然想起离开瑞平时,叶昊天交给她一本他整理好后又亲手誊抄一遍的过往病例。当时她收在了玉佩洞天内,来安京的一路上,她只顾和隽修卿卿我我,全把这本册子忘了。她不由得心中有些愧意,赶紧取出这本册子,细细翻阅起来。 九月底的这次肄业考试,五月终于可以赶上了,考完之后便是月底的旬假日。五月整理物品准备回尚书府时,一抬头见文素华一如往日般静静读书,心中觉得她这样实在是寂寞,便问道:「素华姐,你这次假日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文素华抬起头来:「新宅子已经买好了?」 「还没买好。我是回干娘那里住。」 「那就不去了,毕竟不是你自己家里。」 五月放下手中物品,走到文素华身边道:「去吧去吧,你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干娘人很好,不会介意的。」 禁不住五月反复劝说,文素华最终是答应了她,不过她不肯夜里去住,只答应第二日去,晚上再与五月一起回教习厅。 五月喜道:「那好,明日一早我来接你过去。」 第二日,五月如约来接文素华,马车驶到尚书府门口,文素华才知五月口中所说干娘竟是吏部尚书夫人。 五月发觉文素华进了尚书府后话少了许多,只当她是还未熟悉环境,午饭时便在自己住的地方摆小桌,只有她与文素华一起吃饭,为怕文素华拘束,连冉隽修都被她打发出去了。她对隽修道:「素华姐初次见你,与你不熟,你去和翰池大哥一道吧。」 冉隽修笑着摇摇头,往翰池那里去了。 饭后,五月拉着文素华在府中花园游逛闲聊,远远看见冉隽修与赵翰池走了过来。五月心道翰池大哥一定是听了隽修说素华姐来了所以找过来了。她转头去看文素华,发现她转头看着别处,也不知是真没瞧见翰池还是装作没瞧见。 赵翰池远远地就和五月打招呼,走到近前却向文素华问道:「文姑娘,近日家中还好吧?」 五月大为讶异,怎么听起来翰池比她还熟悉文素华,居然问起她家中可好了。她好奇之心发作,便向身侧文素华问道:「素华姐,你家里有什么事吗?」 文素华淡淡道:「和平日一样,没什么事。」 五月眼珠一转,又问赵翰池:「大哥,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去过素华姐家里啊?」 赵翰池刚要开口,被文素华睨了一眼,顿了一顿后道:「没有啊。」 五月「哼」了一声:「大哥,早先你和我说‘过河拆桥’的事你可别忘了。」 赵翰池赶紧道:「不会忘的,五月你以后若是要过什么河,要搭什么桥,尽管来找我好了。」 冉隽修笑问:「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五月看看赵翰池,赵翰池摇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她再转头瞧瞧冉隽修,见他虽然嘴角弯着,双眸却危险地眯了起来,心道这小心眼的别扭鬼,若是不告诉他这句话的出处,他虽不会明问,却要记在心里,多半又要别扭起来,便拉着他往远处走,一边悄声道:「走远了我告诉你。」顺便也把赵翰池与文素华单独留下了。 十月初,五月得知自己通过了肄业考试。 她已将太医院内所用教科书全部背下,这几个月的学习下来,觉得自己在教习厅已经学不到太多的东西,因为每日要去上课,反而没有实际接触病人治疗的机会,而外科手术如果不能常常练习,便会手生起来。这时冉隽修也找到了空宅子并将之买下,她便决定住回家里。 第20章 新的宅子,总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亦有层出不穷的琐碎事务需要做出决定。好在五月跟着冉夫人学了一段时间如何管理大宅。现在他们的宅子可不比南延那么大,住得亦只有他们这一对夫妇,仆役丫鬟又都是从冉府带过来的,伶俐忠心。虽然因为刚搬进来,事务琐碎杂乱,却也好处理。 半个月之后,这安京的冉府便运转得井井有条了。 五月平日里上午处理完府中事务后便去陶壶街三十七号,接诊病人,偶尔做下手术避免手生。她问过肖恩,菲奥娜最近几乎不来诊室了。她从四月底起,有半年没有见过菲奥娜了,这日午后便去她家中找她。 菲奥娜住在她姑母家里,在西人聚居区,一桩两层楼的小房子,占地并不太广,楼前有个小花园。 五月摇响门口的铜铃铛,不一会儿,房门打开,隔着铁门的栅栏可以看见出来开门的正是菲奥娜。 她拎着裙子跑到院门口,一边为五月开门,一边道:「五月,我就在想是谁来找我了,在窗口瞧见是你,可真让我高兴。」 五月开玩笑道:「你刚才觉得是谁来找你了呢?」 菲奥娜微愣了一下,心道还不是你那个二哥么,实在烦人得很。 早两个多月冉隽毅就来了安京,偏偏菲奥娜的姑父亦是经商的,冉隽毅便借口谈生意,常常来拜访。每次他过来,菲奥娜虽避着不见,却因知他真实目的,心中烦躁。她不愿冉隽毅再浪费时间,十天之前他再次来访,姑父正好不在家,她下楼去开了门让他进来。 冉隽毅见她亲自来开门,意外之余,亦有几分欣喜,笑道:「怎么今日有幸,得你亲自来开门?」 菲奥娜板着脸道:「我姑父不在家。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讲。」 这幢房子楼下有门廊,摆着一张白色雕花小圆桌,三把白色木椅,她也不让他进屋,请他在门廊里坐下,接着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别再来了。」 冉隽毅挑眉瞧了她一会儿:「为何?」 菲奥娜道:「你非要我把话挑明吗?」 冉隽毅弯起唇角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猜得到?」 菲奥娜心道这人怎么这样,很明显他心里知道自己的意思,偏要逼她说出口,好吧,这是他自取其辱,就不能怪她说话不留情面了。 她正色道:「我知道你来找姑父谈生意是幌子,其实是来找我的,可是我对你很反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冉隽毅冷笑道:「是不是每个来找你姑父谈生意的人,你都觉得是冲着你来的?你觉得他们都是你的爱慕者?未免也太过自作多情了吧?」 菲奥娜脸腾地一下红了,不仅是因为窘迫,更因为是愤怒,他居然这样羞辱她!早知道她就不该开门让他进来的。 她不发一言,猛地站起身,两步跨到门前,进屋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刚想要回楼上,却发现自己裙子被门夹住了。她拉了一下没有拉动,但她宁可把裙子撕了,也不愿开门再见到冉隽毅,便捏住裙子用力向后扯,偏偏裙子面料牢固,她扯了好几下都没扯动。 门外传来冉隽毅的笑声:「还是把门打开吧。」 菲奥娜只觉他笑声极其恼人,抓紧裙摆拼命用力一扯,只听「嘶!」的一声,虽然是撕破了,但她总算是把裙子从门缝里拉了出来。她转身愤愤然地上楼,一路还能隐约听见门外的笑声。 菲奥娜那天穿的裙子,女佣洗了之后才发现裙角破损,缺了一小块。这是菲奥娜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所用的面料极为稀有,本是宫中贡品,缺损得又不厉害,所以女佣问菲奥娜是不是要修补,菲奥娜道:「不要补了,直接扔了。」 她姑母意外问道:「菲奥娜,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裙子么?只是缺了角上这么小的一块,稍微修补一下就完全看不出来了,为什么要扔了呢?」 为什么?菲奥娜可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得无奈对女佣道:「那就补一下吧。」 只不过,裙子虽然补好了,却一直塞在衣橱角落里。她再也没有穿过它。 而这次之后,冉隽毅就再也没有来拜访过。 今日菲奥娜姑父姑母都不在,她一个人在家,突然听见外面门铃「铛铛」地响了两声,没来由地就想到了那个烦人的家伙,她往窗口走的时候,心中颇为烦躁,在窗边探头看了下,意外发现不是预期中的那人,而是五月来访了。 这会儿她听到五月问她「觉得是谁来找你了呢」,愣了一下后笑道:「就是不知道是谁啊,想不到是你呢。」她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道,「五月,你什么时候来安京的?」 「上个月底。」 菲奥娜一边让她进屋,一边半开玩笑地责怪她:「好啊,你这么早就来了,却不先来看我。亏得我一直在担心你和冉公子的婚事到底成不成。」 五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回来正好赶上肄业考试,考完又忙着搬家的事情,现在才忙完。」 菲奥娜睨着她道:「看你这身打扮,也知道你们的婚事成了。你有了相公,就不要我这个朋友了,难怪来安京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五月知她说笑,便挽起了她的手臂:「作为赔罪,明晚我请你去我家里吃饭,让你尝尝我的拿手菜。」 菲奥娜哼了一声:「一顿饭可不够赔罪的。」 五月叹气道:「好吧,那就请你吃两顿。」 菲奥娜瞪了她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一回到家中,五月就开始拟第二日的菜单。冉隽修亦在书房,见她对着菜单思索良久才写下一条,不由取笑她道:「看你想这么久,不就是请两个人来吃饭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明日要宴请一大桌子的客人呢。」 五月抬头道:「这次请的可是两位极重要的客人,我自然是要拿出我最拿手的菜色,还要考虑到他们有什么不吃的。对了,二哥他有不爱吃的东西么?」 第21章 冉隽修索性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到她身后来看她刚刚拟就的菜单,一边道:「二哥只有鱼不吃,嫌鱼刺麻烦。」 五月道:「哎?那我把这两道鱼的菜换掉一个……可是菲奥娜喜欢吃鱼呢。」 冉隽修俯身在她耳边,瞧见她的侧脸,粉嫩的红唇随着她说话分合,时而微微撅起,便低声道:「别想了,随便什么菜都可以,反正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心思吃饭。你不如省下时间来陪陪你的相公。」 「马上就好了,我还要让厨房去准备材料,有些是今晚要提前预备好的……」 五月正说着,却听冉隽修问她:「你小日子结束了吧?」 她才轻轻嗯了一声,眼前一暗,已经被冉隽修捉着下巴吻住了唇瓣。 他的唇瓣温热柔软,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轻含缓啄,渐渐深入。五月闭起了眼,柔顺地微张双唇。 很快他就不满足于这样的唇舌厮磨,将五月拉起来,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在桌上,就去解她的衣扣。五月脸上飞起红晕,一边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解,一边向着门口看去:「别在这里……大白天的,又是在书房……」 成亲这么久了,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亲昵,却从未在卧室以外的地方亲热过,更何况是大白天在这书房。一想到竹笔和香菱就在外面一间候着,五月开始挣扎起来,试图从书桌上下来,同时细声道:「外面还有人在呢!」 冉隽修却把身体靠在书桌边沿,顶着她不让她下来,唇在她耳边轻蹭,带着灼热气息,悄声道:「不叫他们不会进来的。」 「可是,可是他们会听到啊。」 「那你别叫出声不就好了。」 五月顿时满面通红,不再说话只拿眼睛瞪他。她什么时候叫过了!她最多就是被他弄得耐不住的时候低声哼过。 冉隽修见她不挣扎了,便解松了她的衣衫,也不脱去,只伸手到她颈后与腰后,把肚兜细绳解了,抽去那片薄绸随手丢在一旁。她坐在桌上比他稍微高些,他分开她的衣襟,用手握着一侧丰软隆起,略略低头就能含住她胸前樱红茱萸,另一只手则伸向她幼滑后背,上下游移轻抚。 成婚三个月多,他已经了解她身上哪些地方能让她欢愉,又用怎样的方式能快速挑起她的欲念。 五月被他含吮得浑身发软,一想到在外间就有两个人,又要强抑着不发出声音来,竟然只是被他这么抚弄了一会儿,她就坐不住了,斜斜地靠在他身上。 冉隽修自己也快按捺不住了,只觉口中本来柔软的茱萸渐渐挺立,便伸手到她腿间,触手一片滑腻,已知她情动。扶着她绵软的身子,让她躺在桌上,将她双臀稍稍托起便轻易把亵裤拉下一半儿来。 五月羞得根本不敢睁眼,任他把自己拉到桌沿,又提起自己的双腿分靠在他肩上,稍过片刻便觉腿间有一灼热之物顶了上来,紧接着便直直贯通进来,在她体内激起一波强烈快意。 她极力咬着牙才没哼出声音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大白天的在这书房,又是明知道外面有人候着,她比平时感觉更为强烈。而他也变得比平日更为凶猛,一次次地撞击着她,一次次地激起快感。她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却还要强自保持清醒,不能哼吟出声。 可是虽然她忍着不出声,随着他的每一次挺进,腿间却有水声渐生,那是自她成婚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五月羞窘至极,既希望他快些结束,可身体深处的快意感觉又让她希望他不要太快结束。 在这矛盾纠结之中,她身体深处的快感却无比忠实于本能,一波比一波更强烈,他的猛烈撞击每一次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要飞出去一般。她不自觉地想要抓住什么让自己有所依靠,她向着他伸出手去,握住了他此时肌肉紧绷的双臂。 到了最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哼叫出声音来了,她失去了所有的五官感觉,唯有身体深处他带给她的快感,一次次贯穿着她的全身,她的身体好像要轰然炸裂开一般…… 这一波波的高峰仿佛永无止境…… 直到事了,五月只觉得全身无力,懒洋洋地躺在桌上,一时根本坐不起来。虽然她应该是没有出力的那个,却也浑身汗湿,腰腿酸软。 好不容易撑起身子,她发现腿边就是刚才她拟的那张菜单,却被洇湿了大半,再一瞧,黒木书桌上竟然水渍淋漓,顿时窘得头都不敢抬起,赶紧从桌上站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整理身上衣物。 冉隽修这会儿已经整理好自己身上,看她羞窘模样,本来想逗她几句,知道她会恼,说不定恼羞成怒以后再也不让他在卧室以外的地方与她亲昵了,便忍住了不说,自去收拾桌上狼藉。 五月匆忙把衣物整理好后便想回卧房去沐浴,被冉隽修拉住,听他轻声说道:「头发。」 她经他提醒,知道自己现在头发定是蓬乱不堪了,赶紧拆了发髻,用手指梳理,可是用手怎么梳都没法像用梳子一样顺滑,更不用说盘起发髻来了。她小声责怪冉隽修:「都怪你,这样让我怎么出去啊?」 冉隽修忍着笑意道:「就是自己家里,还怕什么?就这样出去好了。」 五月狠狠瞪他一眼:「你去帮我拿把梳子来。」 冉隽修再也忍不住,轻笑道:「刚才动静这么大,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 其实竹笔香菱听到房里动静有些不对的时候,早就机灵地退出去了,哪里还会不识趣地守在外间呢? 五月这下真的恼羞成怒了:「我说了别在这里,你偏偏要……我不管,你去帮我拿梳子!」梳好了头,她至少可以装作没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就算是被竹笔香菱听见了,就算是掩耳盗铃好了,也好过在他们面前头发蓬乱地出去啊。 冉隽修见她真的恼了,便不再逗她,这就去卧室替她取梳子过来。 第22章 第二日一早,五月在府中处理完事务,便不去肖恩的诊室了,将晚间用餐诸事准备停当之后,便是等着冉隽毅与菲奥娜来了。 菲奥娜第一次来他们家,午后就到了,五月陪着她在家中走了一圈,随后便去后厅里喝茶聊天。 冉隽修本在书房作画,却因触景生情的关系,时时想起昨日下午在这里与五月的亲昵,有些心神不定,便索性不画了,洗了笔砚去后厅找五月她们。他与菲奥娜本来相识,那时候在肖恩诊室里偶尔会与她聊聊绘画话题,亦算是有可聊之资。 菲奥娜其实从前一天就开始犹豫了,心情始终反复不定,她到底要不要来做这一次客呢? 可是昨日当着五月的面爽快地答应了她,今日不管是找什么借口或是理由不来都显得失礼。何况以五月与她的关系,她不可能总是避而不见,五月搬入新宅,她随便怎样都该上门祝贺一次乔迁之喜的。既然决定了要来,菲奥娜倒是心定了。她闭着眼睛选了条裙子,出门购置了祝贺乔迁之礼便来了冉府。 她在厅里本来与五月聊得好好的,突然见冉隽修走了进来,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 除了四月里,她远远地瞧见过他之外,这是自今年三月以来她头一次近距离面对他。隔了这么久不见,她竟觉得他的相貌变得陌生起来了。 她本来一直觉得冉隽毅与冉隽修长得很像,现在再瞧,却意外发现他们兄弟俩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单从肤色上来讲,冉隽修比较白皙,双眉虽然一样修长,但冉隽毅的眉头更粗一些,眉间更有浅纹。他若是不笑的时候,神情略显严肃,笑起来得时候,嘴角会有笑纹,会让他的整张脸变得生动而吸引人起来。 她最近常常见到冉隽毅,每次都会让她想起冉隽修来,她之所以觉得他来拜访姑父的举动让她烦躁,亦有这个原因在内。然而现在她真的见到冉隽修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在记忆中所想象出来的思恋形象,与面前这个人已经有点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不仅仅体现在相貌上面,还有说话的神情、口气。 他已经不是她原来暗暗相思的那个人了。 他原来不是那么冷淡的,有会还会笑着说话。 菲奥娜渐渐放松起来。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冉隽毅从前厅进来了。 菲奥娜见到进来的是冉隽毅,不由吃了一惊,一想这是他弟弟的宅邸,他来了亦属正常,可他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来做客的这一天来?而且此时已经将近用晚饭的时间,莫非他也是来吃饭的? 想到这里,菲奥娜疑惑地看向五月,见她毫不意外地起身向冉隽毅行了一礼,微笑着道:「二哥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做菜了。」 她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五月今日是特意安排了,便也起身道:「五月我去帮你。」 五月将她按坐回去:「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只需再炒几个菜,很快就好,你就等着吃饭吧。」 吃饭的人本就不多,诸多繁琐准备都有厨娘做好,冷菜与汤煲她午饭后就提前做好了,真要她现在动手去烹饪的也就两三个菜。何况她本来目的就是让菲奥娜与冉隽毅多些相处机会,便无视菲奥娜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目光,自去厨房了。 冉隽毅进后厅时,也颇为意外,眉梢微挑一下,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走到隽修旁边坐下了,与隽修说了几句后,瞧了眼菲奥娜,发现她转开目光去看墙上悬挂的画,便不易察觉地弯了下唇角,继续与隽修说话。 很快丫鬟过来请他们去小厅用饭。 菲奥娜先进了小厅,瞧见五月站在桌边,便走去她身边坐下。 冉隽毅与冉隽修一前一后进来。一共四个人,冉隽修与五月总是要坐相邻位置的,而菲奥娜在她的右手边,冉隽毅自然选了菲奥娜的右手边坐下。 五月等他们分别落座后自己再坐下。 菲奥娜只当自己右边没人,尝了口五月做的清蒸鲈鱼之后便赞不绝口:「太好吃了,五月你的手艺真好!」 五月笑道:「觉得好吃就常来吧。」 菲奥娜笑笑没有接这话,心道常来不是要常常看到那个烦人的家伙。她向右边睨了眼,却见冉隽毅也正好瞧了过来,就迅速敛了笑容。 她又一转念,便向自己对面的冉隽修道:「冉公子,我原来拜了一个师傅学画,可是最近他回乡去了,现在没人指导我作画,是不是可以拿我最近的画来,你指点一下我。」 冉隽修道:「指点不敢当,探讨亦可。」 菲奥娜笑道:「冉公子画得这么好,我才是初学,画得又差,希望你能瞧在五月的面子上多指点指点我就好了,要说探讨,我肯定是没有这资格的。」 她再去瞧冉隽毅,却见他不动声色地去夹菜,好像压根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心里便哼了一声,又对冉隽修道:「冉公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开个画坊呢?」 冉隽修有些不以为然道:「画坊?我作画不是为了卖,更不会按着别人的要求来作画。」他觉得那是画匠做的事。 菲奥娜讶然道:「那你画了这么多都放在家里,只有亲友欣赏吗?」 冉隽修道:「有许多都送人了。」 菲奥娜大叹可惜,与冉隽修谈起她国家有种画坊,与这里的画坊有所不同。往往由几个画家合伙开着一家画坊,卖画的同时,也可以与同道中人有更多的交流探讨,所卖画作与画匠所绘不同,虽有便宜的,亦有卖得极高价的。 冉隽修对她的建议不置可否。 菲奥娜虽说的热切,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很想鼓动冉隽修开画坊。她其实有一多半的原因是想气气冉隽毅,因为那天他把她羞辱得太过分了。然而一整个晚上,她想要气到冉隽毅的言行都宣告失败了,冉隽毅根本不为所动,晚饭吃得有滋有味,还赞了五月几句贤惠能干。 第23章 饭后,菲奥娜已经想走了,可五月泡了茶,她不得不再坐下来喝了会儿茶,听着冉隽毅与冉隽修谈论京中近日发生的大事,她却如坐针毡,与五月说话也是有口无心地应答居多。总算挨到了一壶茶喝完,菲奥娜便道:「冉公子,五月,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一晚上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的冉隽毅亦跟着起身,对她道:「我也该走了,正好送你回去。」 菲奥娜敛了笑容:「不用麻烦冉二公子了,我坐着车过来的。」 冉隽毅微笑道:「反正我回去时顺路,都同桌吃过饭了,总不见得连同一条路都不让我走吧?」 菲奥娜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一时语塞,便不理他,只向冉隽修和五月告别,随后出门。 冉隽毅走在她后面半步,在她快要上车前,低声笑着说了一句:「那条裙子可有补好?」 菲奥娜本想就这么上车的,却被他这句取笑惹出了火气,回头盯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喜欢的是他,你应该知道。虽然他成婚了,我更不会去和五月争抢,不过我也不会因此喜欢上你了。」 菲奥娜本来预备着听冉隽毅再说些类似她是自作多情之类的话,她已经想好了反击的话。那天他虽然说她自作多情,可是她很清楚冉隽毅对自己的感觉,不然之前他也不会花这么多的时间来接近自己。 谁想冉隽毅对着她瞧了会儿后,却道:「你喜欢谁没有关系,我就是想要你。」 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让菲奥娜预备好的所有反击都落了空,瞬时之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愣愣地瞪了他一会儿,脑中乱轰轰的。随后她察觉到自己脸上开始发热,便立即转身,一声不吭地上了自己的车,坐下后心还在怦怦地跳。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命车夫驾车出发。 十月底的某一天,已经入夜,五月正准备去浴室洗漱,却听丫鬟在门外通传,说是吴院使派了人来找她,有急事。 五月有些诧异地随着丫鬟走到前厅,见来的人穿着太医院的官服,是名医官,不由更为惊讶。 五月福了一礼道:「不知吴大人深夜让大人来找民妇,是为何事?」 那医官非常客气,虽然五月是民,他是官,还是向五月还了一礼道:「吴大人命在下来问冉夫人,若有一病人腹痛如绞,无法进食,持续呕吐,甚至呕血,冉夫人觉得可有救治方法?」 五月心知这么大半夜的来找她,必然不会是假设的病例而是真有人患了此病,稍作思忖后道:「单凭大人口述症状,可能有好几种病症都会导致这些症状,还是要亲诊病人才可判断。」 那医官喜道:「那以冉夫人判断,至少不是无药可救了?」 五月谨慎地回答:「现在情况不足以下此判断。这位病人可曾有太医诊断过?」 那医官摇头:「当值不当值的太医都去了,却都无法可施。吴大人便命在下来问一问冉夫人,若是有可能治好,就烦请冉夫人移步,亲做诊断。」 五月心中虽有几分猜到,还是问了一句:「去哪里诊断?」 「宫中。」 五月回到房里,对冉隽修说了此事后道:「看来病情紧急,我要带上全套用具去。今晚可能不能回来了,你别等我。」说完她便想走,可是手臂被冉隽修一把拉住了,她转身看向他。 冉隽修神情严肃,摇头道:「不能去。」 五月讶然道:「为何不能去?这病人病情紧急危重,且众多太医都无法可施。」 他沉声道:「正是因为病情紧急危重,且众多太医都无法可施,你才不能去。」 五月微微张了张口,已经明白冉隽修的意思,只是她说不出「好吧,我就不去了」这样的话来。 冉隽修却以为五月没有听懂自己所说的话,又耐心解释道:「这宫中之人,能够惊动这么多太医,包括院使吴大人为其诊治,身份肯定极为特殊。你是平民,如果救活了也不过多些赏赐,我们家并不稀罕财物,而一旦救治失败,那些太医未必有事,你却可能惹上大祸。」 「我知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五月话声越来越低,她亦在犹豫不决。 自小时候起,爹爹都教她医者父母心,她也将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医者之道的准则,从来不会去区分被救治者身份的贵贱与贫富,见到伤病,就要去救治他,已成为她的本能想法。现在面对一个自己有可能救活的病人,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她做不到。 五月下了决心道:「我还是去看一下,若是风险太大就说我治不了。」吴院使派人来请她,她若是连去都不去看一下,未免显得太过倨傲。 冉隽修皱眉:「你记着不是风险太大就说治不了,但凡有一点点风险,都不能治。尤其还要记得,不管何种情况都不能开刀,万一手术失败,便是杀头大罪!」 然而以她的性子,现在叫她不去她已经不肯了,若是真的当场见到病人为病痛所折磨的时候,只要有一点点救活的可能性,她真的能做到见死不救吗? 五月应了,却还是去取出她的全套手术用具。 冉隽修见她如此,知晓刚才自己叮嘱她的话多半是被她当成了耳旁风。他捉住五月的手臂,喝道:「不许去!」 五月急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你连这样都要阻着我?」 「你能保证只是去看看而已?」 「我保证……」五月中途转了口气,放软了调子恳求他道,「若是肯定能治好的话,我开药总行吧?」 冉隽修挑眉瞧着她:「你保证只开药不动手术?」 「我保证。」五月心道这怕是冉隽修做的最后让步,若是她不作这保证,他一定是不会放她去的。 冉隽修放开了她,五月正松了口气,却听他道:「那你手术用具就不用再带了。」 第24章 为了能让冉隽修放自己去宫中看病,五月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他不带手术用具,心中暗悔早知如此,就该在玉佩洞天里备着一套的,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真的如此,她也不能当场在宫中变出一套用具来吧?只能是先去看看情况如何了。 带着四个手脚伶俐,常常陪着她练习手术的丫鬟出门上车,五月询问那名医官:「大人,不知宫中那位是……」刚才她询问过,这医官却语焉不详,现在既然她都上了车预备进宫去看病了,他总不至于再瞒着她吧? 那医官瞧了眼坐在一边的丫鬟,低声道:「此事留待以后再说。」 五月心中已经有些猜到,看他如此保密,怕宫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需要做到如此程度的。 既然病人身份不能问,病情总能问吧,借着此时进宫路上,五月正好可以进一步详细询问:「吴大人是否为那位诊过脉?脉象如何,他判断为何种病症?」 医官轻声道:「那位平时就常常胃痛、腹胀,用完膳更容易发作,吴大人诊为肝气郁结,横逆犯胃,胃失和降,气机阻滞所致。平时一直以疏肝和胃为主,理气止痛为辅调理着,可还是时好时坏。谁想今日开始突然疼得厉害起来,晚间更是把晚膳所食全数吐了,汤药都服不下去,吃什么吐什么,下官出来之前甚至开始呕血……吴大人想起冉夫人于急症治疗颇有心得,这才来请冉夫人过去医治。」 五月道:「民妇不敢说有心得,不曾亲见病人,亦不敢妄说医治。」 医官道:「冉夫人过谦了,吴大人对冉夫人的医术是赞不绝口的。」 冉府靠近太医院,离皇宫亦不算远,夜深了路上没有行人,车行急速,只一刻钟便赶到了午门前。本来宫中不得行驶车马,五月他们进了午门就要下车步行,为了让他们能尽快赶到,有一架辇车等在午门内。别说作为平民的五月了,即使是太医,平日里都没有坐这车的资格,今日却都从权了。 即便如此,进入内宫后辇车还是必须换了软轿,抬轿的太监跑得气喘吁吁,却有本事把这几顶软轿抬得稳稳当当的极少摇晃,让五月心生佩服。 入宫之后一刻钟,他们赶到了一处寝宫,门口候着的太监领着他们进去。 寝宫内除了吴院使之外,周林两位院判亦在,另外还有好几名五月不识的太医,个个面色凝重。吴院使一见五月便走上两步,连客套话都来不及说,低声道:「皇上已经痛得不太清醒了,太后亦在里面。」 五月吃了一惊,虽然她早有猜测这位病人身份尊贵特殊,却不曾想到他会是万人之上的身份。 接着吴院使将那名医官离开后的病情进展说了一下,其实亦无更多复杂变化,皇上只是腹痛越来越剧烈,又呕过一次血。 五月快步入内,见到一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虽然不胖,肌肤却给人松软的感觉,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痛苦神色,鬓发连带下巴上的胡子都是湿的。 房中另有一年长华服女子端坐着,脸上神情冷静,只略显严肃,看面容像是六十多岁,但实际年龄怕是要将近七十了。 五月急忙上前跪下行礼:「民妇参见皇上,皇太后。」 太后一摆手:「一应礼节都免了,冉大夫先做诊断吧。」 五月走到床前,告一声请皇上恕罪后,便伸手为其搭脉,只觉脉细而速,却还不至于危重。根据她路上询问下来的病史与病征判断,皇上多半是胃部问题。 她转身面对太后:「请太后恕罪,民妇为求诊断准确,需触诊皇上龙体。」 太后点了一下头道:「无妨,去做,该如何诊治你便如何去做,无需每次再问。」 五月亦有些紧张,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冷静,就把床上那人当做普通病人一般去诊断。她做了一次深呼吸,伸手轻按皇上的腹部,换了几处地方之后,在其上腹,胃部下方处,扪到一柔软肿块,稍稍用力按下后,只听皇上弱声呼痛。 既知病灶位置,五月便决定使用内视探查。凝神集念之后,她发现他的胃窦部粘膜充血水肿,胃下肠道异常膨大,呈蘑菇状变形。 五月一手撑在床上,一手仍然虚按在皇上的腹部上,假装仍在触诊。等待这阵头晕过去后,她慢慢直起身。 太后问道:「如何?」 五月仍然虚弱无力,只有刻意用力说话,才使得自己的声音能够与平时一样:「以皇上的症状来看,应该是由于胃壁粘膜松弛脱垂后,随着胃肠蠕动,进入并阻塞了下面的肠道,这才引起胃痛,食物逆流,甚至呕血。」 太后听不懂这些术语,她想要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此病是否可治?」 五月略一犹豫后道:「请先让皇上改成向左侧卧的睡姿。」 太后大奇:「改个姿势就能治好了?」话语中透出强烈的怀疑,皇上这么严重的病情,如果随便换个睡姿就能治好,那还要这么多太医干嘛? 「并非如此。只是以这种睡姿,皇上脱垂的胃壁有可能会随着胃肠蠕动而回到原位,但以后还是会复发。如果过一会儿情况确实好转,民妇会更有把握判断病情。」 太后仍半信半疑,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看起来极为年轻,却是吴院使推荐来的,此时在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便只有先依了她的判断。太后遂命宫女扶着皇上,从平躺改为了向左侧卧的姿势。 少时,皇上面色变得和缓起来,不再低声吟痛。 太后脸上神色亦轻松起来:「想不到侧卧真的有效。」 五月此时已经渐渐恢复体力,听闻太后此言后道:「不可向右侧卧,或会加重病情。」 太后讶然道:「那怎么可能一整夜睡觉都保持只向着左侧躺卧呢?」 五月道:「目前只是暂时改善,并非治愈。民妇还需再次触诊确认。」 第25章 这次无需内视,五月微微施力按压皇上的腹部后,发现之前的柔软肿块消失,说明先前脱垂的部分确实是复位了。她松了口气,直起身道:「暂时是缓解了,可以先喝汤药继续调理。」隽修嘱咐她不能动手术,她自己也明白对皇上「动刀」的风险远远高于一般人。现在能够不开刀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太后轻点头道:「冉大夫妙手,辛苦了。」 五月向太后告退,离开卧室,见吴院使、林院判与其他几位太医都还候在外面。 吴院使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五月道:「暂时是缓解了,请吴院使开药。」她非太医,并无资格为皇室宗亲开药,其实刚才出手治疗已是逾越了。 吴院使也知她顾虑,便入内为皇上搭脉后,提笔开出药方,命人速去内药房配药煎制。 既然皇上已经脱离危险,此时已无须守在寝殿之外,但怕还有反复,吴院使便着人带五月去侍直房休息处歇息。 到了后半夜,五月被敲门声惊醒:「冉大夫,冉大夫!皇上又开始腹痛了!」 这一次,情况更为严重,皇上腹痛不久就开始呕血。 五月与吴院使皆愁眉深锁。吴院使见附近无人,便用极低声音问道:「冉大夫,如若动手术的话,是否……」 五月迟疑后道:「可若是动手术,总有风险……」 吴院使理解她的顾虑,便不再提。 然而皇上病情愈加严重,即使向左侧卧,仍然迟迟不能让脱垂的胃壁回复,反复呕血与剧痛折磨之下,已经渐趋昏迷。 太后急召五月,沉声问道:「冉大夫,你刚才说得清楚,是胃部下垂后引起的病症,你难道就只有让皇上向左侧卧这一个法子吗?」 五月低头道:「请恕民妇……。」 太后突然打断她的话,冷冷道:「冉大夫若是明知有方法可以救治,却隐瞒不言,那么就不仅仅是欺君之罪了。若是皇上有个万一,就是办个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五月心中一凛,太后此言并不像是随口威胁,似乎是知晓她会外科手术。可是她今晚稍早时入宫第一次见到太后时,她好像还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 太后见五月低头不答,并不给她多余时间考虑犹豫,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看来冉大夫是准备隐瞒到底了!」 此时此刻五月不能再沉默不语,既然隐瞒不了,她只能坦率说出自己的顾虑,若是拖得时间长了,太后愈加不满,对于她愈不利。 她抬头道:「请太后见谅,民妇并非故意隐瞒,实在是其他的法子风险太大,民妇又非太医,本无资格替皇上治疗,所以不敢擅自提出。」 「你若是担心资格的话,哀家立刻就可以让礼部给你一个太医之位。」女子为官在本朝虽无先例,却也没有法例禁止。比起皇上的性命来说,一个太医之位根本微不足道。另外,若她真能治好皇上,这个太医她亦是当之无愧。 五月立刻跪下道:「谢太后恩赏。」她并非刻意讨赏,而是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不在其位不行其事,这太医之位,即是她自保之位。 「启禀太后,下官这种治法需要动用手术刀,破腹后切除病变内腑……」 太后注意到五月改了自称,仔细瞧了她一眼后,便也改了称呼:「冉太医,你所说的这种方法,可有把握完全治愈?」 五月道:「正因为没有十分的把握,下官才不敢提出动手术的。毕竟是破开腹部,手术过程中很可能有其他风险发生。」 太后深深吸了口气道:「目前的情况下,若是不动手术,皇上也无法通过汤药治愈吧?」 五月低声道:「是。」 「若是持续呕血的话,皇上还能撑多久?」 五月无言。 太后平静地说道:「那还等什么?动手术吧!」 五月低头不动:「启禀太后,但凡手术,都有风险,非但不能保证动了手术一定治愈,还有可能……下官不敢对皇上龙体动刀。」 太后冷冰冰地说道:「冉太医,是一人担责还是满门抄斩,你可以选一个。」 五月无奈,太后虽说她可以选一个,但其实只给了她唯一个选择。她虽被逼迫,却也颇为佩服太后,能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作出决定让自己儿子接受手术的,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她所不知道的是,能够当上一朝太后,并好好地活到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子,本来就不可能是简单的。 既然决定了动手术,她便要全力准备,使手术得以成功。手术本身并不是太复杂,唯一慑人的是病人的身份。 隽修为怕她动手术,要她把所有手术用具留在家中,此时她却急需这些用具。然而她现在要留在这里布置手术室,若是派人回家去取,隽修又不知这里发生的事由,知晓她不听他劝阻,定然会生气。 于是五月请一名医官带着她的一个丫鬟去陶壶街三十七号,向肖恩借全套手术用具。 宫中人手多,寝殿中的这些太监宫女奉太后之命,全数听冉太医调遣,五月又懂得安排,只用了两刻钟,手术室已经在皇上卧室的隔壁布置完毕,只等手术用具取到了。 又过了一刻多钟,太后再次召见五月。五月有些疑惑是为何事,进了房发现肖恩亦来了。她先向太后行礼,一面心中暗想大概是肖恩听说要动手术,便跟着那个医官一起过来了。 太后等她起身后问道:「冉太医,这名西医自称与你熟识,且比你还擅长做外科手术。是否确实如此?」 五月点头道:「回太后,确实如此。」 太后又道:「芬格大夫若参与手术,冉太医可以为他作保吗?」 五月看了肖恩一眼,低声道:「回太后,两人一起做手术,确实比下官一个人速度更快,因此可减少风险。」 第26章 太后轻点下颌:「那就速去准备,尽快开始手术吧。」 五月与肖恩告退离开,刚出房间,便听肖恩不满地说道:「五月,你碰到这么大的手术,怎么不叫上我一起来做?两个人要快许多,也相应地会降低许多风险。」 五月皱眉道:「这不是普通手术,万一失败会有大麻烦。」就因为风险大,肖恩又不是太医,她才在考虑之后决定不要叫上他一起来做这个手术的,没想到他还是硬要来。 肖恩冲着她一扬眉毛,笑道:「所以才需要我来帮你啊!」 五月心中感动,亦回了他一个微笑道:「那就立刻开始手术吧!」在等待手术用具来的时候,皇上虽然呕血量不多,却一直没有停过,他们要越快结束手术越好。 两人换上手术服,分工消毒完所有手术用具,放在台边备用。因只有五月亲自为皇上诊断过,所以她将自己定下的手术步骤向肖恩讲述一遍,手术以她主刀,肖恩为副手,五月带来的几名丫鬟作为护士。 在他们做准备时,皇上亦换上了一件宽松的长袍,被一乘软轿抬着从隔壁卧室过来,又被几名太监合力抬上了手术台。 五月看着他们如此费力地抬人,一面提醒他们尽量保持皇上的身体向着左侧倾斜,一面心道幸好这会儿只是内腑有病,若是有伤者肢体骨折或是其他外伤,被他们这么搬动还会加重伤势。 诸多准备做好之后,五月与肖恩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由主刀的五月在皇上上腹划下第一刀。 鲜血随刀尖划过立即涌出,肖恩马上在刀口两侧各贴上一片浸过芬格叶的薄纱,无名草的止血杀菌效果极佳,以薄纱封住伤口,出血立止。 打开腹腔之后,便可见被脱垂胃壁塞得肿大的肠道,呈现出蘑菇形,已经因充血而变成了暗紫色。首先切开靠近肠端的胃窦部,让异常脱垂的胃内壁粘膜回复原位,再切除已经松弛脱垂的病变部分,最后加以缝合即可完成手术。 有肖恩的配合,手术进行得很快。可就在切除完胃粘膜的多余部分,准备缝合时,肖恩忽然道:「五月,你看看这里。」 五月顺着他所指看去,肝脏上部有一个部位颜色异常,还有些许突起。她内视范围很小,只察看了胃部,体力不足以支撑她察看太久,而吴院使所说病情中,并无肝部的症状。此时发现肝部的这个肿块,实属偶然。 肖恩立即道:「你继续缝合,这个肿块我来切除。」 「慢着……」五月却有些犹豫了,此时躺在这里的不是一位普通病人,开腹本是为了切除胃壁病变,现在发现了肝部异常后,他们能这样自说自话地切除么?若是手术成功还好,一旦手术失败,也许就会因此获罪。 然而时间拖延越久越不利于术后的恢复,亦增加并发症的危险。他们若是现在命人去请太后过来决定是否切除肝脏病变,太后必然要详细询问,就算太后问清之后马上做出决定,手术时间至少也会增加一刻钟以上。 若是因为耽搁了时间而造成术后并发症,恐怕太后并不会因此就放过了她与肖恩。 肝脏这个肿块非常小,皇上本人又没有任何肝部症状,若是放着不管,也有可能接下来十几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这场手术,体质变得虚弱后,这个本来没有感觉的小肿块很快发展成为有明显症状的肿块,甚至是夺命的肿块。 肖恩听到五月出言阻止,惊讶地看向她:「为什么?」 五月只是一瞬间的犹豫,此时已经决定,便对肖恩道:「切除吧。但是切除肝脏肿块的事要绝对保密,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切不可被第三人知晓。」 好在整场手术,她与肖恩交流全用的是西语,手术室内的太监也好,侍卫也好,全都不知他们具体所说。而且他们都远远地站开,毕竟皇上龙体不是可以随便观看的。即使是为五月他们递手术用具的丫鬟,亦都是侧过脸去站着。对于这场手术到底切除的是什么,亦只有五月与肖恩才知道。 肖恩奇怪道:「为什么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五月道:「先做手术,原因我晚一点告诉你,但你要切记保密,不然就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肖恩咧了咧嘴道:「因为这是你们的皇帝吗?」 五月无奈一笑:「你懂得就好。」 接下来的手术过程非常顺利,缝合完腹腔之后,敷上浸透芬格叶的薄纱,包扎腹部,让皇帝服下失魂散的解药,手术即告完成。 五月与肖恩疲惫地坐下,等着手术台上的皇帝清醒,同时命人去通传太后,手术完成。 太后本就等在隔壁,少时便到了手术室的门口。 五月虽然疲惫,还是立即跪下行礼,肖恩亦跟着照做。 太后望了一眼门口摆放着的数双鞋子:「哀家也需脱鞋吗?」 五月道:「回太后,为减少感染,最好是脱鞋。并且越少人进来越好。」 太后便脱去鞋子,换上袜套,转头对后面随侍的众人道:「你们就别进来了。」 她走到手术台边,瞧了会还在昏睡的皇帝,转头对五月肖恩与房内诸人道:「都起来吧。」 随后她又问:「皇上什么时候能醒?」 「回太后,醒来时间因人而异,通常是在半个时辰之后。」 太后淡淡道:「皇上痊愈之前,冉太医与芬格大夫就暂时住在宫里吧,手术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全数告知张总管即可。」 「启禀太后,若是住在宫里,下官还需回去取些东西……」 「冉太医不用担心,缺什么都可以和张总管说。」 五月暗暗发愁,却只能应道:「是。」皇帝要完全痊愈,没有十几天是不行的。而她在宫里这一住,手术之事就瞒不住隽修了。 第27章 她本想借着回去取衣物的时机对隽修解释,当时情景由不得她说不做手术,可太后或者是怕她偷偷溜走,又或者是不想走漏了皇上重病的消息,非但不同意她出宫,甚至她带来的丫鬟也不许出宫,一并留在了宫中。 无奈之下,五月只能写了一封信,将事情原委都写明,本想托吴院使派人送去冉府。可即使是书信,也不许她送出,张总管只对她说,她留在宫中之事,自会有人去告知她家人的。 七日之后,拆腹中之手术线。又过了五日,皇上可以起来走动,再过三日后基本可以如常行动。吴院使替皇上搭脉后说:「皇上只是气血稍有亏虚,这是动过手术后正常之象,再调理一段时日即可完全复原。」 太后要求五月与肖恩不得外传皇上此次重病乃至开刀之事,否则将治以重罪,这才准许他们出宫回家。 肖恩急着回去,他完全没想到会被留在宫中这么久,十几天下来他的诊所都不得不停业,应该有不少病人的病情被拖延,亦有不少病人就此转去其他医馆或是诊所求医了。因此出宫后他就与五月分乘两辆马车,直接赶去自己的诊所。 五月亦急急赶回,到了家中先问管家隽修在哪里,得知他去了冉隽毅那里。 若是现在去找他,必然要当着冉隽毅的面解释自己动手术的原因,而皇上得病之事还需保密,五月只得等着他回来再说。 然而直到晚饭时分冉隽修还没回来,五月遣人去冉隽毅处,告知他自己回来了,又问他何时回来。来人回报说他留在冉隽毅处吃晚饭。 这一日,冉隽修直到夜深才回到府中,进到房中看也不看五月,先去洗漱。 五月见他这样子,知他心中有气,不由心中暗叹。此事不得泄密,她就算再急,也只能等他洗好出来,丫鬟收拾完东西出去后,才解释道:「隽修,我是不得已才做了手术。一开始我连药都没开,只是教了他们治法,药方还是吴大人开的。可是后半夜皇上开始呕血,太后又逼着我做手术,她说我若是不做便是欺君……」 冉隽修抬眸瞧了她一眼,冷冷打断她道:「我早就叫你不要去。」 五月知他意思,然而这样她亦难做:「难道吴大人碰到无法治疗的病人,半夜找我去瞧一下,我可以不去吗?」 冉隽修冷笑道:「五月,你有很多时候太过天真,想得简单。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你尽心救治是没错,可他不是。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做了手术,便是让自己在鬼门关之前走了一遭。」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一旦手术失败,冉家上下亦有可能牵连在内。她临走前,他一再嘱咐她绝不可以做手术,她却全然当做了耳旁风:「你就这么想当太医吗?冉太医?」 五月委屈极了:「隽修,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为了官位。」 「我知道,冉太医是为了治病救人。」 他一再讽刺,五月也开始生气了:「隽修,虽说是太后逼我的,不过以当时情景,若是继续拖延下去,皇上是一定撑不住的。难道我明明有办法治好他,却要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逝去?如果我只考虑自己的话,那么当初我就不会不顾二哥的反对,坚持替你做完那次手术,那样的话,我也不用在你家受那么多气了!」 冉隽修盯了她一眼,眸中眼神冰冷,低声道:「你是后悔治好了我还是后悔嫁给我?」 五月愤然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冉隽修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这一瞬间,五月想要叫住他,可是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让她说什么好?她在宫中,顶着巨大的压力,太后以满门抄斩威胁她逼着她去做手术,她为求自保才求了这个太医之位,他却出言讽刺。 他原是最理解她的那个,她喜欢行医他亦是全力支持。可是如今出言嘲讽的也是他。 隔了没多久,她听见竹笔在门外说话的声音,接着是丫鬟在外间打开橱门取被褥的声音。书房里有临时休息的卧榻,只有一张薄被,偶尔可以在那里午睡,若是过夜恐嫌不够,是该要加条被子的。 外间变得安静下来。 她本就身心疲惫至极,等他归家等到夜深,却只是等来争执一场。 她独自坐在床上,只觉心中空虚。 胸口暖洋洋的,是那枚月牙儿印记,五月一动念,进入了玉佩洞天。 她许久没有长时间呆在玉佩洞天里了,在细密绒厚的草地上躺下来,仰望天空是一片纯白。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心中却烦杂依旧。 自从与他成婚以来,慢慢习惯了与另一人分享床铺,时时与另一人身体相触相依,突然身边少了一人,她竟有些不习惯了。 疲惫既消,她又心烦得睡不着,便起身将药田打理一下,只是随手挖了几棵药草之后,再无心思去分株移植,从玉佩中外视卧室,见空无一人之后,便离开了玉佩洞天。 天色竟已微明,房中灯火已经自己熄灭,原来她在宫中住的这十几日,卧房中的灯一直没有添过灯油,这一夜下来都燃尽了。 五月唤了丫鬟进来,洗漱更衣梳头,接着便往书房而去。书房外间并无竹笔或是石砚,五月暗暗奇怪,轻推房门进去,卧榻上面空空如也,虽有昨夜加的那条被子,却无应在上面睡着的人。 五月命人去肖恩那里,告知一声,她今日不去他的诊室帮忙了,虽然她心知他十几天不在诊室,恐怕这几日的病人会极多,但她现在心中一直有种莫名不安,直觉不该去他那里。她想和隽修和好,向他好好解释自己在宫中是被太后逼着,不得不做手术。 冉隽修不知去了哪里,她等着也是无事,便去厨房,想烧几个他爱吃的菜,忙了一半的时候,突然林院判来找。 五月心中一凛,想起那日切除的肝部肿块,暗道别是皇上病情有了反复。她匆忙洗了手去前厅,见到林院判脸上微笑方才松了口气,行了礼道:「林大人好。林大人这一过来,下官差点以为又……」 第28章 「那位没事。我是来拜访新同僚的。」 五月心中苦涩,现在她倒是宁愿不得这太医之位,只是脸上还得做出微笑来:「林大人太客气了,本该由下官先去登门拜访的,是下官失礼了。」 林院判与她寒暄了几句后,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向冉太医求证一件事。」 五月心道终于进入正题了:「林大人请讲。」 「冉太医在教习厅学习时,我就问过冉太医令尊名讳,冉太医却始终否认令尊是我当年故人。然而我思来想去,总是觉得冉太医似极了他。」 五月不动声色道:「世间相貌相像之人极多,何况林大人这么多年不见故人,于其相貌应该也记得不太清晰,大概下官有些地方与大人的师弟相像,大人思及故人,难免越想越像。」 虽然林院判言辞之间,对当年情意颇为思念,且当年他对爹爹相助甚多,爹爹却不想相认,怕是因着见到当年师兄不但成为太医,更身为太医院院判,两相对照,让爹爹心生惆怅吧?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隐瞒到底。 林院判摇摇头道:「不仅是相貌,冉太医所用的那种针灸手法,是我师父独门手法,并不外传,得此技法的只有我与师弟。」 「所谓殊途同归,技艺研究到了某个境界,林大人的师父与家父也许是不约而同地发现了这门手法之妙,相似亦不奇怪。」 林院判叹息道:「也许吧,想不到天下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也许却如冉太医所说,我是太过想念故人,才会越想越像吧!师弟其实比我更有才华,当年初到安京不久便已经名动京华,若非那件憾事,此时定然成就非凡。」 「林大人所说憾事是指……?」五月不能主动问起,但既然林院判提到了,她便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 林院判视线抬高,凝视空中,似在回忆:「昊天那时在京中已经小有名气,都知他诊断快准,用药果断。有一家张姓人家,三公子突发重病,请他去诊治。昊天说那病奇诡非常,开了猛药,病人服药之后,很快腹痛不止,但昊天预先嘱咐过,那药性质猛烈,服下后多半会腹痛,但却是以毒攻毒,熬过一个时辰后就会腹痛转轻,第二日他会再开另一贴药调和毒性。没想到这病人却腹痛不断加剧,连一晚上都没有挺过,当夜就死了。」 五月突然想起离开瑞平时爹爹交给她的那本过往病例集子,她在预备肄业考试之前看过。其中有一例,症状奇诡,药方中亦有一味猛药,而治疗结果却写着未知。 如今想起来,她不由怀疑,这就是当年爹爹给张家人看病的病例。当时她在研读时,曾觉得那病的症状颇像中毒,她在一本毒药典籍中看到过此种毒物,如果以爹爹所开的这贴药,应能解了这毒,绝不会让这中毒之人死去。 五月心中震惊,难道说那张姓病人其实是中毒? 然而当年的知情人除了爹爹与张家人之外便只有林院判了。 她强抑心中惊讶,尽量让语气平静,好像事不关己般地问道:「以林大人的判断,是您师弟开得药错了吗?」 「当年我医术不如师弟,没这个能力下判断,不过我相信他的医术与医德,如无把握,他不会开这剂药。」 「既然不是林大人师弟所开之药有问题,也就是说,其实是张家在煎药过程中出了问题?有没有这个可能,是张公子家中亲近之人在汤药之中下了毒?」 这就难怪上一世爹爹被张家人找到之后,没有送官而是直接被他们害死,只因其中有人心虚,怕被官府查出下毒,挑唆了其他人将爹爹私刑处死,不然就算爹爹被判误诊之罪,也不过是坐上几年牢,或是交上一大笔罚金,从此不得行医而已,绝非死罪。 林院判点点头:「确有此种可能。但以当时情形,官府首先会将师弟下狱,然后再慢慢查案,若是查不出投毒来源,亦或是张家人有人买通了官府,师弟就可能会被严办。就算最后无事出狱,也会于他名声有损,怕是以后再难于安京行医了。」 他喝了口茶后继续道:「所以我劝他先去乡间暂避,待事情水落石出后他就能再回安京,就算查不出真相,几年后事情被人淡忘,他亦可化名继续从医。想不到与他就此一别十多年过去了,从此杳无音讯……可惜可叹……」 五月也叹道:「确实可惜了,不知官府后来查出投毒之人没有?」她知肯定是没有查出来,不然上一世爹爹也不会死去了。不过既然装作不认识林院判师弟,自然是不知这结果的,她便装着问一问,如果能知道更多当年详情就更好了。 林院判道:「师弟肯定是冤枉的,但是之后官府查过,当时拿着药方去买药、煎药乃至将药送到房里给病人服下的,全程经手之人就是张家三公子房里的两个小厮,这两人共同去办的这个事,并无独处时间,且这两个小厮自小跟着张三公子,都是他最信赖之人,其中并无可做手脚的地方,连张家其他人都认为绝无可能是这两个小厮搞的鬼的。官府抓了这两个小厮,严加拷打亦问不出什么来,到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他看了一眼五月后微笑道:「冉太医,我与昊天当年一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自然没有机会告诉他此事,只怕他还在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若冉太医便是他女儿就太好了。」 五月亦微笑道:「上次林大人问过下官之后,下官便已经询问过家父,家父确非林大人当年故人。」 林院判告别之后,五月坐下来仔细回想了一遍他所说,将此事写了一封信给爹爹。只是为防万一这封信被旁人看到,将时间与人名都改了,且不作真事,只说今日听到这么一则故事。命人送出信件后,她发现已经午时,急忙去厨房将余下的菜做完。 然而这日中午,隽修并没有回家吃饭。 五月心中抑郁,猜测他大概又是去了隽毅那里,也许又要像昨晚那样深夜才归。她随便吃了点饭菜之后,既不想去肖恩的诊室,又不想呆在家里,便出门去找菲奥娜。 第29章 她家离菲奥娜家不远,备下车马后很快到了目的地。她下了马车,却见门外还停着一辆冉府马车,车边站着说话的两人,正是冉隽修与菲奥娜。 菲奥娜正说着话,瞧见了车上下来后满脸惊讶的五月,立时便停了下来,对冉隽修轻声道:「五月来了。」 冉隽修并没有马上回头,仍然背对着她站在那里。五月心沉了一下,他还在生气。 菲奥娜看看他们俩神色不对,忙走到五月身前道:「怎么你们俩没说好都能凑到一起了?难怪成了夫妻,都说夫妻间是心有灵犀的。」 五月勉强笑了一下。 菲奥娜道:「既然这么巧都到我家门口了,就进来坐坐吧。」 打开了门,三人进屋坐下。菲奥娜一边吩咐女佣泡茶,一边对五月道:「我刚才在路上正巧遇到冉公子,他说有车顺便送我回来,刚下车就瞧见你过来了。」 五月心中暗疑,冉隽修到这附近来做什么,他平时不常外出,在安京他熟识的也没几个人,而住在这里附近他所认识的就只有菲奥娜了。她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问。 这壶茶喝得沉闷至极。 菲奥娜虽然想尽办法调节气氛,然而冉隽修始终沉默不言,视线瞧着别处,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五月一眼。五月也是心事重重,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她一句。 冉隽修将杯中余茶饮尽,突然起身道:「菲奥娜,我还有事,就不再打扰了。」 五月亦跟着起身,想向菲奥娜告辞,和隽修一起回家,她觉得有必要和他谈谈。可她注意到他说的是「我还有事」而不是「我们」。她问他:「隽修,你是马上回家吗?」 冉隽修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是从昨晚他们争执之后,冉隽修第一次正眼看她,她吃不准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像是生气,亦不像是闹别扭置气的样子,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她。 他停了一瞬后,淡淡地开口道:「我先去其他地方办点事,你和菲奥娜继续聊吧,不用急着回去。」 五月被他这一刻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慌,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嗯。」 冉隽修便再次向菲奥娜告别后转身离开,五月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脑海中却一直闪现他刚才的眼神。 他不是在生气。 五月心中纷乱,菲奥娜在她耳边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菲奥娜,眼神有些茫然:「什么?」 菲奥娜无奈地一侧头,双眸向上翻了一下:「你们俩是怎么了?」 五月低声道:「我们吵过架了,昨晚他应该是睡书房了。」 菲奥娜道:「这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好久都没见你,刚才我路上偶然看见冉公子从安保和堂出来,我便向他打招呼,问他你最近怎样,结果他什么都不说。」 五月又生疑惑,他去安保和堂做什么? 菲奥娜接着道:「那天我去你们家吃饭还觉得他挺好说话的呢,所以见他这样子,我就猜出你们之间有什么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五月迟疑了一下后道:「有一个病人需要动手术,可是风险太大,隽修叫我不要做手术,但是我后来还是做了,他应是为了此事生气。」可是刚才他那样的神情让她有些害怕。 菲奥娜恍然道:「原来如此,前天我去教堂,连肖恩都把诊室关了不知去了哪里,也是因为这次手术?难道你们手术失败了?肖恩躲起来啦?」 五月摇头道:「不是,手术成功了。」 菲奥娜意外至极:「成功了?那你们还吵什么?」 「是因为我没有顺着他意思拒绝手术……吧?」五月自己都不是很确信,如果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他为何要那样看着她?成婚以来,他们朝夕相处,渐渐熟稔得仿佛同一个人,然而刚才那个瞬间,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菲奥娜静默了一会儿,劝慰道:「他应该不是因你不听他的话而生气,他其实是担心你,不愿你冒险,过几日可能就好了。你回去后和他好好谈谈吧。其实我觉得他很关心你的,刚才在送我回来的路上问了我不少问题,都是问你以前在肖恩诊室时的事情。」 五月心中那种莫名的不安愈加强烈,在菲奥娜家里再也呆不下去。她向菲奥娜告别后匆匆回家,没想到冉隽修已经先一步回到家中了。 她向他解释:「隽修,那日在宫中,我本想隐瞒,然而太后不知从何人那里得知我会做外科手术。当时皇上病情危重,太后对我说,若是不做便是欺君之罪,若皇上有任何万一,就要将我们家满门抄斩,若是做了,即使失败,也只是我一人担责。我也是无奈之下,不得不答应做这手术。」 冉隽修温声道:「那也是你不得已而为之,此事不用再提了。」 五月惊讶地看着他:「隽修,你不生气了?」 他勾唇一笑:「手术做也做过了,若是现在还为此生气,太过不值。」 晚饭时,五月想起菲奥娜说她瞧见冉隽修从安保和堂出来,便忍不住问他道:「隽修,你今日去过安保和堂了?」 「是。」他的回答简短,毫不迟疑。 「你为何要去那里?」五月自己也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好像盯着他盘问似的,可是他虽然承认了,却并没有说明他为何要去安保和堂,不将此事问清楚她心中难受。 冉隽修抬眸瞧了她一眼,嘴角一勾,带着些嘲讽的语气道:「我先前和二哥商量,考虑开个药铺经营,就去安保和堂看看他们的格局。」 五月恍然,这就是他昨日深夜才回来的原因吧?她心中既释然,便有些愧意了,菲奥娜说得没错,他是为了担心她才会生气的,她就算再有不得不做手术的理由,也不该对他发火,最后她所说的那些话更是伤人。 「隽修,我很抱歉,昨晚是我不好,不该说在你家受气了。我真的不是那意思。不管是替你做手术还是嫁给你,我都不曾后悔过。」 第30章 他浅笑道:「争执时候说得气话而已,我亦说得过分了。」 他们和好如初。他如往常一般与她说话,吃鱼时一样会夹出鱼腹放入她的碗中。 但是五月总觉得隽修有些疏离,与往日不同了,她说不出他具体有些什么不同,但他就是不同了。 五月听到他轻声咳嗽,饭后替他搭脉,发觉他微感风寒。以他症状之轻,无需吃药,只需多饮水外加多休息就好。她心知他是因为睡在书房才感风寒,心中更生愧意。 晚上五月让丫鬟加了一条薄被,洗漱过后,他上床背朝着她躺下,淡声道:「睡吧。」 第二日清晨,五月被召入宫,她在某处殿外候了一会儿,瞧见肖恩亦被两个太监领来了。肖恩对她做了个鬼脸,五月则还他一个浅浅笑容。既然不是直接把他们带到寝宫看病,也没有把他们关入大牢,那么大概是封赏了。 不出所料,稍后皇上退朝,到了这处偏殿后,召五月与肖恩觐见。 两人入殿,跪下行礼后,五月起身,微微俯首看着前面的靴尖,肖恩却直接抬头瞧着皇上。 座上那人已不复那日在病床上的萎靡松软之态,仪表堂堂且气度威严,沉声道:「冉爱卿与芬格大夫,两位于医道另辟蹊径,为朕所欣赏之人才,特此封赏。」 接着便是一名内监总管站前一步,将赏赐内容说了,除了赏金之外,还特封他们医士之位。从头至尾不提替皇上医治之事,只是赞扬他们医术,这也是预料之事。 肖恩欣喜万分,五月也很高兴。那日太后虽然改口称她为太医,却并无实际授衔,今日才是真正成了太医。 她无须等待三年就达成原来的理想了,甚至比原来所想的更好。就算三年后的礼部大考通过,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食粮医生,现在她却无须经过考试就直接成了正八品的医士,也就是成了有入宫资格的太医了。 回到府中,五月先去书房找隽修,想要第一时间让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她到了书房见他正在凝神作画,便在他身边站了会儿,笑嘻嘻地瞧着他画。 冉隽修画完这一块,才搁笔瞧向她。 「隽修!我现在是真正的太医了……」五月笑着说道,然而瞧着他冷淡脸色,语调便渐渐轻了下去。 冉隽修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还赏了点什么?」 五月心中喜悦已经全无:「还有五十两黄金。」 冉隽修依然淡漠:「不错,也不枉你在宫中住了半个月了。」 五月道:「隽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不管是想什么,不要瞒着我,我们既然是夫妻了,总不要一直这样……」 冉隽修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五月被他问得莫名,稍一思忖便想起爹爹与林院判之事。昨日林院判来访,他自然是知道了。本来这事牵涉爹爹过往,她是不该告诉他的,可既然他多少知道了一些,以他这脾气,她若是隐瞒他还不知要别扭多久,她索性都告诉了他吧。 于是她让外间的竹笔先退出去后,将爹爹过往一段事情对他说了,最后她道:「爹爹一直以此事为憾,连对我也没有详细说过当年事情,所以我才没有对你说,并非故意瞒着你。」 冉隽修听她说完后道:「林院判怕是早就认定你是他师弟之女了,不然如何能把过往秘辛如此详细地说给你听?他是借着你的口,去传给你爹知晓。」 五月闻言,回想了一下当时林院判之语气神情,点点头道:「是……确实如此。我也觉得爹爹其实没有必要避着林院判不认亦不见,毕竟林院判当年相助他许多,现在也只是想要叙旧……」 冉隽修突然冷笑一声。 五月被他笑得一怔,她看向他,他却不再说话,取笔继续作画。 五月想要问他笑什么,可是他此时分明是不愿再与她说话的姿态。她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他只是低头作画。 五月也有点生气了,转身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书房。 冉隽修眼角余光所见她裙角消失,不由抬头去瞧她背影,眸中神色复杂。 她说让他不要瞒着她什么事,她自己却瞒着他一件天大的事。 昨日夜里,他与五月争执后,一气之下去了书房,走在半路上吩咐竹笔回去取被褥。可当他走到书房门口时,步伐已生迟疑。 他在书房门前站住了脚步。竹笔抱来了被枕,从他身侧进入书房。 竹笔在冉隽修身边长年服侍,以前也常常铺床,这便手脚麻利地在榻上铺好被褥,放好了枕头,站直了回身道:「少爷,您歇息吧。」却意外发现身后并无人在,冉隽修不知何时离开了。 冉隽修从书房走回卧室,渐渐越走越快,经过卧室窗外,见到里面灯还未熄,心中一动,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她是一个人闷闷坐着生气还是流泪? 他走到卧室门口。外间的丫鬟见了他,正要出声并行礼,被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 隔开里外两间的门侧,有一扇小窗,此时并未关严,他悄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内看去。 她静静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衫一角。 见她这样子,他突然想起在瑞平,她被乡民们当作妖女追赶的那晚。她并不因那些乡民误信陈茂时之言,差点将自己打伤而迁怒他们,依然去救治那个发病的乡民。那天夜里,她头发衣衫半湿的狼狈模样依然历历在目。 他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在娶她之前,他就知道她是这么一个女子了。他既想得通透,便也释然,谁在争执的时候不曾说些气话呢?何况她进了门之后,确实受过气。 冉隽修正要离开窗前,进房与五月好好谈谈。他眼前的五月却在转瞬间消失了。 第31章 他心中震惊,凝神再看,她依然不在那里,床上空空如也,房中也是空空如也。 最初的一瞬间,他想也许是他刚才走神了,她走到了房间其他地方,他瞧不见的某处死角。然而他很明确自己没有走神,房内也并无走来走去的步声。 她确确实实是在他眼前消失的,如糖粉溶解在水里一般,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冉隽修站在窗前,立了许久,却仍然不见五月出现,心中思绪纷杂。他想起瑞平那个无良大夫陈茂时所说的话——「你们都被她骗了,她会突然变没了,又会突然出现,她真的是个妖女……」 那么她果然是……妖女? 忽然,卧房中暗了下来,他一怔之后,才想到原来是灯油燃尽了。她在宫中住的这许多天,他总是在书房呆到临睡之前,于是卧房中的灯油便一直没有添过。 她还是不曾出现。 他转身离开,临走时低声吩咐丫鬟不要说他来过。走到房外才发现,天色竟已微明。回到书房,他在房内站了一会儿,既无心睡眠,又不想作画,看书都嫌心烦。便转身离开,出府去了隽毅那里。 冉隽毅刚起床洗漱,便听人来报,说五少爷来了,他不由讶然,见到隽修便问他:「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吗,莫非是想得多睡不着么?」 冉隽修点了一下头:「是啊,晚上又想到几个关键,这便来找你谈谈。」 冉隽毅顺口问道:「五月昨晚从教习厅回来了吧。」 冉隽修滞了一下,道:「昨日已经回来了。」 「这次特开考试,她考过了?」 「现在还不知。」 「开药铺之事,你和五月说过吗?」 「昨日回去得晚,还没来得及……二哥我来得急,早饭还没吃。」冉隽修不想与他多谈五月之事。 「正好我还没吃,那一起吧。」 离开隽毅住处后,冉隽修发现自己有些微咳嗽,家里就有现成的大夫,可是他现在不愿让她看,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于是他去了安保和堂,找那里的坐堂大夫看病,出来偶遇菲奥娜。 竹笔提着药放到车上,菲奥娜没有瞧见,只向冉隽修打招呼。 冉隽修随口应着菲奥娜,心中反复想着五月消失之事。他在隽毅住处时,已经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了。细细回想过往,她如此年轻便学得了她爹爹一身医术,又在极短时间内掌握了西医医术,确实非常人可为。 如果说当初她为他做心脏手术时还准备了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反复推敲手术方案,并且整场手术是由肖恩主刀,她加以配合的。那么在南延时,她已经可以短时间内加以诊断,并独立做完一场手术。 她在南延动手术时取出的那些用具,当时她解释说是放在嫁妆箱子底下,可是那几个嫁妆箱子若是放了这么多盒子,如何还能放得下那些嫁妆? 原本他虽陪着五月常去肖恩诊室,他们在探讨医术时他往往自己看书,不曾细听,亦不曾多想。现在再回想起来,当初肖恩曾向五月要那种可以杀菌的无名草,五月对于无名草的来处语焉不详,然而那时她住在赵夫人的娘家,亦不见她在侯府中种植过什么药草,她从哪里来的新鲜药草? 冉隽修便开始向菲奥娜询问五月在肖恩那里,学习医术的诸般细节。 本来离得不远,又是坐车,很快到了菲奥娜家门口。冉隽修本想再多问些五月学医的细节,菲奥娜却突然瞧见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接着她轻声道:「五月来了。」 这一刻,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他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只听迎向五月的菲奥娜在自己身后说着:「怎么你们俩没说好都能凑到一起了?难怪成了夫妻,都说夫妻间是心有灵犀的。」 他们心有灵犀吗?他和她?这一瞬冉隽修有点想笑。 她居然说他们是夫妻,所以让他不要瞒着她什么事,他去安保和堂,她一定要问清楚他是去做什么。而她自己,却瞒着他这件天大的事。 肖恩因是西人的关系,不宜住在宫中,他亦放不下自己那诊所,就挂了个太医的虚职,只有品阶,并不入宫轮值。 五月则开始入宫轮值,轮值当日是要住在宫中的。通常来说,夜里相对较闲,基本都可放心歇息,白日里则琐碎事情繁多。 她刚晋升太医,虽说是皇上特封,但这些太医她谁都不识,个个年纪比她长,资历比她老。一些等级不高的妃嫔往往只有小小的不适意,甚至只是为了显得娇弱,亦或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便传召太医,同班当值的太医就会推让她去诊治。若是从三品以上的妃、仪传召太医,倒是轮不到她去的。 五月心里清楚他们的小心思,对于他们这种举动只付之一笑。 让她暗自烦忧的是隽修。自她被封为太医之后,便很少见到他。每当她过了轮值日回府时,他往往会外出,直至深夜才归。有时他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书房,她甚至不知道他回了府中。有次她正好碰见他回府,问起他最近在忙什么,他便说从未经营过商铺,开药铺之前先跟着隽毅学习经营。 他以前明明是不喜经营,喜欢在家中静心作画,闲暇时读几本书的,现在却显得对经商如此热心,不由得五月不怀疑。 自那日在五月家吃过晚饭后,菲奥娜就再没见过冉隽毅。她有时候会想起那天晚上他说过的话,可是对她说过这种话之后,他怎么就能像从未表白过一样,再也不出现呢? 有时门外铃铛响了,她颇想去窗口看一看是谁来访了,却又极力忍住了。可是听着女佣去打开铁门的声音,她还是没有忍住到窗前探头瞧了。结果,每一次都不是他。 菲奥娜就愤愤地想,幸好不是。 她有时去五月家中喝茶聊天,但是非但没有见到过冉隽毅,连冉隽修都见不到。那天她随口问道:「冉公子呢?」 第32章 五月竟然答:「我也不知道。」 「他出去了吗?」 「大概吧。」 菲奥娜讶然:「大概?」 五月低声道:「我早上才回来,那时候他是不在。现在他是不是回府了我亦不知。」 菲奥娜察觉到五月与隽修之间有问题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五月叹了口气道,「他应该还在二哥那里。」 菲奥娜离开冉府,心中想着五月的神情,突然决定要找冉隽修问问清楚,他和五月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她大概知道冉隽毅的商行所在街道,到了那条街上后,便让车夫慢慢驾车找过去。很快便瞧见了冉氏商行。 冉隽毅见她过来,有些惊讶,微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菲奥娜在房间内慢慢踱步,四处看着房中布置,就是不瞧他:「我是来找冉公子的。」 冉隽毅勾唇笑道:「那不正是我么?」 菲奥娜没好气地说道:「冉五公子。」 「找隽修?他已经回去了,你怎么不去冉府找他?」 「我听五月说他在这里啊。」 冉隽毅了然地抬了一下眉毛,坐下低头开始看桌上的文书。 菲奥娜看他这副样子就心中有气,有他这样子招待客人的吗?那天晚上他说的话难道是她犯糊涂听错了?哼,若是他要玩欲擒故纵的花招就打错算盘了。 她转身离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冉隽毅向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瞧着门口方向。 菲奥娜低头走出冉氏商行,心中思忖,若是冉隽修回了家,她就不去了,刚才她亦劝五月与他好好谈谈,了解他们间的隔阂到底是从何而起的,才能真正和好如初。 晚间她要参加一个舞会,这会儿回去准备也差不多了。 这场舞会是由西国大使馆主办,就设在大使馆内,主要是提供在安京居住之西人交流。 菲奥娜到的时候,舞会才刚刚开始,她在大厅门口将外套交给女佣。 在轻缓悠扬的第一支舞曲声中,有一名深褐色头发中夹着缕缕银丝,身材健朗挺拔的中年男子向她迎面走来。他双眸浅灰,长得极具魅力,远远看见菲奥娜,脸上就浮起温暖的微笑。走到近处,他向菲奥娜伸出双臂,与她抱了一下后,转身站在她身侧,将右臂稍微抬起。 菲奥娜便极有默契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一起缓步向内走去。 中年男子开口道:「菲奥娜,你最近过得如何?是否有英俊的年轻人追求你?」 菲奥娜无奈道:「你怎么见面老是问我这种问题?有你这样为人父的吗?」 「作为父亲,当然希望自己女儿魅力十足,天天有人追求,这样才可以挑选到一个好丈夫。我也就有个好女婿了。」 「那就要让您失望了,没人追求我。」菲奥娜笑嘻嘻地说道。 「那些年轻人都瞎了眼睛吗?」坎伯兰.雷克笑道,接着认真地说道,「菲奥娜,是你眼界太高了吧?你去学画,有没有认识什么不错的年轻人呢?」 「画得好的基本都是老头子了……」 「基本?那也就是不全是了?」 「偶尔有个年轻的也都已经结婚啦。我没戏。」 「你下手太慢了啊。」 「父亲!」 「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你去跳舞吧。也许能认识个不错的年轻人。」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舞会所在大厅门口,菲奥娜便将坎伯兰.雷克推向领馆门口:「你去招呼来宾吧,我自己玩。」 她自己则转身向着舞池边走去,常来舞会的也就这几个,她都看得熟了。她来参加这样的舞会,无非是因为能与一些朋友聊聊近况,还有就是能见到自己这个常常不着家的父亲。 菲奥娜向着厅内看了一圈,瞧见了珍妮和朱迪站在一边说话,便向她们走了过去,半路却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雷克小姐,好久不见了!」 菲奥娜心中翻了个白眼,暗悔今天来了这场舞会,只是转身过去时还是露出一个出于礼貌的微笑:「马瑞先生,你不是回国了吗?」 「我又回来了,因为对雷克小姐念念不忘。」说话的人身材高而壮实,浅棕色头发,相貌可说端正,亦可说是平庸。 菲奥娜扯扯嘴角:「是因为国内的债主对你念念不忘吧?」 马瑞笑道:「哪里,我的债务早就还清了,这才来安京寻找我的真爱。」 菲奥娜被他这句话说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赶紧离开他几步,向着珍妮和朱迪站着的地方走去:「我好久不见珍妮她们了,就不妨碍马瑞先生去寻找真爱了。」 马瑞却一直跟在她身边道:「雷克小姐,我有幸能请你跳支舞吗?」 菲奥娜冷淡地说道:「我今天不舒服,怕是没有力气跳舞,只想找个地方坐下,与朋友聊聊天。」 「那让我也参与你们的聊天吧?」 「闺阁间的谈话并不欢迎先生们的参与。」 「好吧。」马瑞亦察觉她不太高兴了,便站在原地不再跟着她。 好不容易打发了马瑞,菲奥娜快走几步,珍妮与朱迪也瞧见了她,三人便说笑起来。她们谈了几句近况后,大厅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亦有人来邀请她们跳舞,珍妮与朱迪都下了舞池。 菲奥娜因为先前拒绝马瑞时说自己没力气跳舞,便仍然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喝着果汁,信手取了桌上的小点心放入口中,看着别人跳舞,突然见到门口进来一人,竟是冉隽毅。 他换上了合身剪裁的深灰色西式礼服,领口用发亮的黑缎镶着边,里面衬着米白色的双排扣衬衫。他的发式亦与平时不同,墨黑的头发梳得顺滑,在脑后颈下扎成一束。 第33章 他的五官深刻完美,身材挺拔颀长,肩膀宽阔,所以当他换下长衫后,穿着这一身礼服竟然毫无违和之感,反而有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魅力。 今日去过冉氏商行,菲奥娜知道冉隽毅与西人有生意来往,他会来这里并不奇怪。可是他以往是不来参加这种舞会的,不然她先前就会见过他。 菲奥娜端坐在那儿,挑眉瞧着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来,环视舞池明显是在找人的冉隽毅,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他是来找她的。 果然,当他的目光对上她的之后,便直接向着她所在位置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让平时显得严肃的面容生动起来。平心而论,他在笑的时候真的很吸引人。 他直直走到她的身前,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放在背后,微微俯身行礼:「菲奥娜,可否赏光陪我跳支舞?」 菲奥娜犹豫了一瞬,她其实很想为难一下他,谁让他先前对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哼,她是自作多情吗?他现在又是来干嘛了? 她转眸想着怎样拒绝他,既可以打击他又不会让他太过生气,眼角余光却见马瑞亦向着这里走了过来。他大概是看到珍妮与朱迪都去跳舞了,想来与她套近乎。而他看见冉隽毅正在邀请她跳舞,更是加快了速度向着这里大步走来。她若是拒绝冉隽毅的话,今晚怕是就要被这个马瑞缠得死死的了。 菲奥娜心中翻了个白眼,他今晚运气太好了。她无奈起身,将手虚抬。 冉隽毅微笑着托住她伸来的手,将她带入舞池。他轻握着她的手,虚扶着她的腰,将她带着旋转起来。 菲奥娜讶异道:「你舞跳得很好啊。」 冉隽毅弯着唇角,低声道:「献丑了。」这是苦练了三天的成果,他自然不会让她知道。 两支舞跳罢,菲奥娜回到座位,与珍妮说了几句后便准备回家了。随着她走出大厅,音乐声变得柔和悠远起来,在门厅里她命女佣取出外套,正准备离开,却闻身后有人道:「我送你回家。」 菲奥娜背着他忍不住笑了,转身时脸上却无笑容:「不劳冉二公子相送了,好像从这里回去,冉二公子并不顺路吧?」 冉隽毅道:「我是专程相送,并非顺路。」 此时女佣送来了外套与披肩,菲奥娜披上外套后冷冷道:「不用了。」言毕不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围起披肩后便转身离开。 菲奥娜离开大使馆,扶着车门要上车时,偷偷瞄了一眼大使馆门口,见门外空荡荡的,除了守卫之外,并无人追出来,不由得心中失望,红唇微微撅了起来。说不要他送就真的不送了吗?这个人和她以前所见的那些追求者完全不同,真是难以捉摸。 马车驶在夜晚的街道上,这一段路还有不少行人,为怕撞到人,车行不疾。等到了一段相对僻静的小道上,道上无人,车夫便甩鞭加快了马速。 谁知后面很快驶来另一辆马车,车夫疯狂地甩着鞭子抽打马匹,一边叫道:「让开!快让开!」 菲奥娜微微皱眉,吩咐车夫:「王兴,我们靠边行驶,让他们先过吧。」也许后面马车内的人有什么急事要赶去处理。 王兴领命放慢了车速,并控着马让车靠向街边,给后面那辆车让出位置来。 后面那辆车从旁疾驶而过,紧接着却斜向行驶,逼向菲奥娜的马车。王兴急忙拉缰,让马嘶鸣着停下,这才避免了与他们的马车相撞。他不由怒骂道:「怎么驾车的?都让出这么大的地方了,就不会好好直走吗?!」 他本来预想前面马车既然有急事,估摸着车夫也就回嘴骂几句,谁知前面车上车夫并不回骂,却突然喝着「吁——」,也停了下来,还正好堵在他们前面,让他们也无法再走。 紧接着前车上下来四人,借着月光与旁边宅邸窗户口射出的灯光,可以看出这四个人都蒙着大半张脸。王兴微楞之后已知不妙,大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四人并不理他,快步跑过来。王兴试图用马鞭去抽打他们,却被他们绕过。这四人很快到了他们马车门外。 菲奥娜听到王兴大喝,已经觉察事情不对,刚推开门想下车,却见那些人已经跑到了门前。她正欲关上门退回车内,车门已被一人扳住关不上了。她急忙退回车内。两名男子紧跟着上车。 女佣吓得大声尖叫:「救命啊!!」 「住嘴!」来人竟然亦用西语喝道。 随即他们将菲奥娜双臂拉住,狠狠扯下了马车。 女佣又尖叫一声:「小姐!!」 一人上车打了女佣一下,她便立时闭嘴。 菲奥娜闻到身边两人身上浓重的酒气,尝试着抽出手臂却无果便不再挣扎。她告诉自己保持冷静,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这几人身材样貌,先前一人所说是西语,且他们虽然蒙着大半张脸,露出的双眸却是西人的样子。于是她用西语大声说道:「你们要做什么?我是西国大使的女儿,你们不得无礼!」 她期望表明身份来震慑这些人,谁想他们根本不为所动。她心中一凛,这些人怕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就是冲着她或是她父亲来的。在这安京城中,治安良好,所以菲奥娜今晚参加舞会,只带着一名女佣与一名车夫随行,谁想竟会在路上遇到歹徒。 王兴见菲奥娜被他们拉下车,急忙从驾座上下来,挥起马鞭猛抽马车侧面离他最近的一人,一边大声道:「快点放开小姐!」 那人防备不及,被一鞭抽中脸侧,痛得大叫,同时试图伸手去抓王兴手中马鞭。王兴连续甩鞭,他又哪里抓得住,急忙向后躲闪。另一个空着手的人上来帮忙,王兴又挥鞭去抽他,抽得那人也连连后退。 抓住菲奥娜的两人见此情景,便拉着菲奥娜,把她拖向前面那辆马车。 菲奥娜大声呼救,同时奋力挣扎着不让他们轻易拉走她,可这条街道为宅邸后面的小道,道上人迹罕至,若是等宅邸里的人闻声从后门出来,怕是她已经被拉上马车了。 第34章 王兴抢上几步,试图甩鞭抽打拉住菲奥娜的人,头侧却被身后一人重击一拳,顿时头晕目眩,连路也走不稳了,勉强撑着不倒下,却又连遭几下拳击,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菲奥娜叫了一声:「王兴!」已经被拉到前面那辆马车边。 就在这时,街道后方传来一阵马车行驶声音,声音越来越响,分明是有一辆马车正向他们驶来。菲奥娜顿时振奋起来,她拼命反抗不让那两人拉她上车,同时大声呼救。 只是两个男子的力量当然大过她的,她又被拽住了双臂,就算再怎么挣扎,还是被先上车的一人连拖带拉地扯上了马车。 后方马车已经驶得极近,菲奥娜知道这个时刻只有努力拖延,不让他们把自己带走,才有一线机会。她双臂虽被抓住,双脚却自由,便狠狠踹向车下男子的腹部。她虽因这一踹之力撞入车内,车下男子却也因这一踹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后,坐倒在地。 车内男子被菲奥娜的头撞到胸口,顿时呼吸一阵闷滞,但他并未因此松开双手,仍牢牢抓着菲奥娜的双臂。 菲奥娜听到外面有人低声喝问:「什么人?」她听出是冉隽毅的声音,不由得又惊又喜,大声呼叫道:「冉公子,是我!救我!」 冉隽毅讶异道:「菲奥娜?!」随即急命护卫上前制住还在车下的三名男子与车夫,自己跃下车后,疾步奔至第一辆马车边。 菲奥娜见门口光线一暗,正是冉隽毅过来了,更加用力挣脱。 抓着她的男子此时处境颇为尴尬,犹豫了一下之后,便用力推开菲奥娜,向着冉隽毅一拳猛击过去。冉隽毅向侧后方闪过,那男子目的是逃脱,见他闪开后立即跳下马车,试图夺路而逃,却很快被护卫制服。 冉隽毅视线一扫见歹徒都被制服,便向车内看去,一边关切问道:「菲奥娜,你没……」 话未说完,一具温软身躯已经扑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大声哭泣起来。他脸上神色变得柔和起来,一臂拥住她,另一手抚着她后脑蓬乱头发,一面温声安慰道:「没事了。你安全了。」 菲奥娜死死抓着冉隽毅哭了许久,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他。察觉到菲奥娜双臂松开,冉隽毅也放开了手。两人稍稍分开一步。 冉隽毅递给她一条手巾,温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菲奥娜摇摇头,吸干眸中泪水,随即看向已经被捆绑起来的几人。 这几人已经被拉下蒙面,其中赫然就有马瑞,脸侧还有暗红鞭痕。 菲奥娜惊讶之下,顿生愤怒,几步走上前,问道:「亨利.马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瑞原来的酒意已经醒了大半,此时也有悔意。他只是因舞会上被菲奥娜冷遇,心生嫉恨,一个人喝了十几杯酒下肚后,听一个相识的人说起大使之女刚刚离开,又说她与一个华人特别亲密,两人还偷偷躲到楼上房间去过,多半是亲昵过了。 他心中妒火难熄,便找了三个熟识的同伴说要去揍冉隽毅一顿,他们在厅里找不到冉隽毅后,猜测他是送菲奥娜回家了,便快马加鞭地追上菲奥娜坐的马车。 这四人都喝得多了,虽然没在车上找到冉隽毅,却借着酒意将菲奥娜拖下车,要强行将她带回去。 马瑞大着舌头道:「我……喝醉……了,菲奥娜……原谅我。」 菲奥娜气愤难平:「喝醉了就能做这样的事吗?若不是冉公子及时赶到,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 马瑞只喃喃重复着:「我……我……喝醉了……」 冉隽毅挑眉道:「菲奥娜,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菲奥娜吸了口气道:「王兴和莉亚被他们打伤。我要将他们送官。」之后她还要将此事告知父亲,这几个混蛋就算出狱之后也别想在安京呆了! 冉隽毅便命护卫将这四人连带车夫关进他们自己那辆车,先带回他住处,等明日一早送去官府,另有两个护卫送被打的王兴与女佣莉亚去最近的大医馆诊治。他自己则送菲奥娜回家。 车行至菲奥娜姑父家,冉隽毅将她送至门口,柔声道:「今晚吓着了吧?早点歇着吧。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去把那几个混账东西送官。」 「嗯。」菲奥娜点头应了,向着门口走了一步后,突然转身,小跑两步到冉隽毅身前,勾着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再见!」菲奥娜笑吟吟地放开他,转身刚想跑,却被他一把勾住拉了回去。 冉隽毅紧紧搂着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俯低了头,含住她的唇瓣便再也不肯放开。他顶开她的双唇,攻城略地般占领她所有地盘。他百般逗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唇舌纠缠。 拥吻许久,他才放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想要你,嫁给我。」 菲奥娜做了几次深呼吸,尽量让自己怦怦跳的心平静一些,然后她嘴角弯起,浮起一个颇为得意的笑容,一字一顿地拒绝他:「我,不,要。」 冉隽毅将勾着她腰的手臂紧了一紧:「不许说不要。」 菲奥娜挑衅地看着他道:「就是不要。」一面试图推开他。 冉隽毅再次吻住她,又是一次猛烈火热的侵略。当她有些意乱神迷地时候,他稍稍离开她的唇瓣,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一直不放你回家。」 菲奥娜亦低声道:「好啊,你有本事就在这里站一晚上。」反正她可以靠在他身上,没他那么累,看谁能撑得更久。 冉隽毅笑了笑:「我只说不放你回家,没说在这里站一晚上。」言毕就将一手伸到她膝下,横抱起她往马车上走。 菲奥娜大惊,虽然夜深,这里偶尔也是有人经过的,万一要是被姑父姑母看到她被他这样抱到车上,那该多窘。何况他这架势是要把她往自己家里带吗? 第35章 她挣扎了一下,低声急道:「放我下来,你要干吗?我要叫了!」 冉隽毅低头吻住她,含糊地说道:「这样还能叫吗?」 菲奥娜扭开头,仍然压低声音,却已经有了几分气恼:「你怎么这么无赖?我告诉你,若是你……」 冉隽毅低笑一声,将她放下地,等她站定后,松了手道:「明日辰时我来接你。」言毕上车,吩咐车夫驾车。 菲奥娜怔怔看着他的马车驶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目送得太久了,哼了一声回身打开铁门进屋。 冉隽毅在马车上瞧见菲奥娜的一举一动,不由弯起唇角。 这并非运气。要挑拨一个酒醉且满怀妒意,脑子又不太好使的人去做些冲动的事情,真是太容易了! 转眼已经进入十二月了,安京城的冬季干燥而寒冷,房间内为取暖而设的暖炉更加剧了这种干燥。自小在江南长大的五月,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安京的冬季,却仍然不适应这种干燥。即使在暖炉上煮着水,她仍觉不适。 若是按照以往情形,她会根据季节与身体状况,给饮食中安排些清润去燥的食物,可是她现在却无这种心思。 这半个月间,五月与冉隽修一直处于貌合神离的状态。 轮值日过去后的早晨,五月不再回家,将自己这一日夜诊治过的病例以及用药记录交予内药房总管后,就直接去肖恩的诊室。在宫中,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大夫,只有在肖恩那里她才有真正替人看病的感觉。 然而当她傍晚回到冉府时,她在肖恩那里忙碌了一天所获得的满足感便荡然无存。 夜里,冉隽修仍然是在书房呆到很晚才回卧室睡觉。 五月早就上了床,却睡不着。她听见他从外面进来,听着他在浴室里沐浴,又看着他从浴室出来,走到灯旁吹灯。 黑暗中,他上了床,背朝着她睡下。从那次争执过后,他一次都没有碰过她。 起初几日或可说是因为他微感风寒,然而在他完全康复之后的十几天里,他依然没有碰过她。 冉隽修躺在那里,紧紧地闭起双眸。这几个夜晚都很难睡着。 身后一阵衣被摩擦而生的窸窣声,随后一具温软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传来了他所熟悉的体温。他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她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往后拉,放在了她的后腰上。触手滑腻温润,他忍不住向下滑了几分,始终都摸到光滑而有弹性的肌肤。她自己把衣衫都脱了? 他狠狠心,将手用力抽回,放回身前。 她的手又伸了过来,这次没有去拉他的手,却沿着他的小腹向下伸去。 冉隽修在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昂扬之前便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往下,低声道:「困了,睡吧。」 她的手缩了回去,他的肩膀后面突然一阵温热,有什么顺着他的后背流了下去。 她离开了他,只在他的衣衫上留下一小块泪水的潮湿印记,冰冷而粘滞。 冉隽修想要转身抱住她,可是只要念及她在转瞬间突然消失的那一幕,他就告诉自己,什么时候她主动向他坦白这个秘密了,他才会原谅她。 他是在用冷淡惩罚她,但是他自己也同时被惩罚着。 第二日早晨,五月一言不发地吃了早饭,红肿着双眼去了宫中。 这一日白天倒是挺清闲的,整整大半天都没有人来传召太医,五月昨夜本就睡得不好,这会儿坐在侍直班房的书桌边差点睡着。而她对面的老太医,干脆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打鼾打得地动山摇,一缕白须还随着他每次打鼾而飞起、落下,再飞起、再落下。 五月看着这缕白须,替他数着飞起了几次,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无聊到了如此地步,遂转头去看另一边的两个太医。另外那两个虽然还没有睡着,却也差不多了。 五月喝了口湖水,靠着它恢复疲劳,让自己不要睡着。虽然她不再困倦了,心情却依然低落。 午后,侍直班房内还是一片昏昏欲睡的气氛。 突然有个太监匆忙奔了进来,还在门外的时候就高声叫道:「陈贵妃传召太医,快些!快些!已经大出血了。」 贵妃这个级别的,那是轮不到五月去看的,因此她也不急,笃悠悠坐在椅子上,看着没有睡着的那两个太医急忙起身,赶了过去。 对面那老太医还在呼呼大睡,若是他没睡着的话,大概会比那两个较年轻的太医跑得还快。 侍直班房里只剩两人,一个还是睡着的。 半个时辰后,又有一个太监过来叫人:「陈贵妃出血不止,传召方太医速去救治。」 方太医就是那个睡着的老太医,被太监摇醒后,兀自迷蒙,白胡子上挂着口水亦不自知,被那太监拖着赶了过去。 又过了一刻钟,再次传召太医,这次是太后亲自指名要冉太医去。 在方老太医被传召时,五月已经心知陈贵妃的病情很严重了,失血这么久,怕是人都快要不行了吧。她平时没有替陈贵妃诊治过,此时亦不知她因何原因流血,但若是外伤止血较易,这般流血难止的,一般都是内出血。 到了陈贵妃寝宫内,五月见太后与皇后都在外间,先跪下行礼。 太后语气一如以往般平静:「冉太医免礼,陈贵妃是小产,龙胎是保不住了,哎……你先想办法止血吧。」 五月起身入内,只见床上那女子,脸色已经白得如纸一般,甚至隐隐发青,正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一个宫女在喂她喝参汤,另有三个宫女忙着替换她身下垫着的布。 新垫上去的厚布不一会儿就吸透了鲜血。 五月不由暗暗皱眉,耽搁得太久,到了现在才叫她过来,真是棘手之极。 她先替陈贵妃搭脉,察觉她体内极寒,而照她这般的极寒体质,最初就是无法怀胎的。她心中一凛,莫非陈贵妃小产并非胎气不稳或是意外,而是另有缘由? 第36章 只是现在没有时间考虑缘由,她首先要做的是立即止血。 既然是小产,那么持续流血不止的原因便是子宫内的胎儿与胎盘并未完全剥离干净,这也是刚才三位太医都对此无法可施的原因。太后刚才所说意思明确,龙胎已经保不住了,要保的是陈贵妃这条命。 五月使用内视确认了陈贵妃腹内胎盘位置后,靠在床边稍坐片刻,待头晕过去后立刻低声吩咐宫女做好手术准备。 这项手术相对简单,无需开腹,只需将宫内胎盘刮净即可,一刻多钟即告完成。 五月为救人,使用内视后并未休息多久,强撑着做完手术,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勉强起身开出药方,不仅是止血补气,还需去除她体内虽不致命,却会导致小产与不孕的寒毒。 她心中犹疑,是否要说出陈贵妃是中毒之事。然而前面三位太医都搭过脉,他们一定也察觉到了异常,若是他们不说,亦轮不到她来说。 手术之后,陈贵妃渐渐血止,只是由于先前出血过多,此时仍然介于弥留之间,全靠参汤吊着。五月心中暗暗想着,若是能够有办法把体内失去的血液快速补充就好了,明日去肖恩的诊所时和他一起商量商量,看有什么好的办法。 待陈贵妃情况稳定下来,已是夜深。五月退出内室,此时太后与皇后早就不在,只有一名太监守在外间。五月认出他是太后身边常常跟随的那个张总管,不由心中微叹,陈贵妃为了皇上怀胎又小产,差点命丧黄泉,却等不到皇上来看望一眼,就算贵为皇妃又如何? 张总管见五月出来,走近她身边低声道:「太后吩咐了,这一次开给陈贵妃的药方记录不要上交内药房,冉太医需另写一张方子交上去。」 五月微怔之后答应了。太后这是要压着陈贵妃中了寒毒之事。 五月入宫去后,冉隽修便照例去书房作画,心绪烦乱之下,只觉笔下所绘都如垃圾一般无法入目,一气之下丢了笔在纸上,不去管在宣纸上晕开的墨汁,返身离开书房。 他出了书房却又觉得无处想去,不由抬头仰望,冬日青空广袤淡远,然而心结难解,他胸中郁闷未减分毫。 正在这时,赵翰池来访。 冉隽修长长出了一口气,到前厅去迎他。 赵翰池一见冉隽修,觉得他的神情与刚来安京时完全不同,不由得诧异道:「隽修,你有什么事吗?」 冉隽修反问道:「我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吗?」 赵翰池重重点头:「像!」 冉隽修不愿与他多说自己的事,便问他:「你今日来是为何事?」 「五月在教习厅的同学你还记得吧?上次旬假日来尚书府吃饭的。」 「文姑娘?」 赵翰池讪讪道:「正是。其实……我想让我爹去向她家提亲的,可是我爹不同意。」 冉隽修淡淡道:「那你该去找你爹,找我干嘛?」 「你那时候和五月的事情,不是家里也不同意?我这不是来向你讨教怎么才能让家里同意吗。」 冉隽修冷笑一声:「你别冲动,要死要活娶回来的未必就不会后悔了。」 赵翰池讶然道:「你和五月怎么了?吵架啦?我说怎么一进门就觉得你这样子不对,和你以前心疾没好之前差不多,不对,还要差。到底是为何事?」 冉隽修默然不言,隔了一会儿后问道:「如果文姑娘有一件很大的事情一直瞒着你,你会怎么办?」 「那我就直接问她呗。」 「如果是不能问的事情呢?」 赵翰池笑道:「夫妻间能有什么不能问的。」 他见冉隽修盯着他瞧,便收敛了笑容,正经想了想后又道:「如果不能问就不问了,她自有她自己的苦衷,如果这件事是可以告诉你的,她早就告诉你了。」 赵翰池走了之后,冉隽修于花园中找了个地方坐着,遣开了竹笔石砚,独自一人静思许久。 这一夜的后半夜,宫中无甚事情,陈贵妃情况渐好,五月总算得了半宿安眠。 第二日五月本想直接去陶壶街,出了宫门才想起今日是肖恩的休诊日,他前几日就对她说过今天他要出门去办事。 五月实在不想这么早回家,便去找菲奥娜,谁知菲奥娜亦不在。她向她姑母问及菲奥娜去了哪里,是否会很快归家。她姑母却道菲奥娜是出去游玩了,不会很快归家。 五月不得不回了自己家。她先去议事厅,找来管家将接下来一段时日府中事务做了安排,年关将近,事情也多了起来,各种过年所需物事,人情的来往,都需提前做好准备。 安排完诸事,将近午饭时间。五月顺口问了管家,得知隽修亦在府中。她命人去书房问他是否要用饭,得到肯定答复后,她便命人传饭至小厅。 她自己则回了卧室,唤丫鬟进来,在浴桶里放热水。 坐在镜前,她瞧着镜中的自己,这段时间她并未好好照过镜子,每日早晨反正有丫鬟替她梳头妆扮,每次香菱问她要梳什么头,她只道随便。 她瞧着镜中那个疲惫的作妇人打扮的女子。这就是她么? 她抬手拆散了发髻,长发如青黑色瀑布般从头顶倾泻而下,顺着两颊、肩头滑落。 就在这时,冉隽修刚好从门外进来。 五月心中诧异,这些天他总是避着她,现在明知她躲着他,他还找过来做什么?她垂眸不去看他,长发从肩头滑落部分,挡住了她的侧脸。 「五月……」 她不言。 他的手指撩开她脸侧垂发,指尖划过右颊肌肤,带来一丝暖意。虽然房里烧着暖炉,冬日的脸颊总是有些凉的。 他念了她一声名字之后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将滑落的鬓发夹在她耳后,他的指节沿着她耳后直至下颌的那条轻柔弧线划了下去,他的拇指落在她的一片唇瓣上。 第37章 五月知道他想做什么。 然而就在他冷淡了她这么久之后,就在前夜他那样拒绝她之后,他为何又突然变得这样?她想起前天夜里的事,心中顿生不知是怨愤还是羞耻的难言滋味。她都那样做了,她几乎是在乞求他的垂怜,他却冷冷地拒绝她…… 而现在,只要他想要就可以予取予求吗? 她轻轻转开头,让开他的手之后起身,轻声道:「昨夜做了个手术,我很累。」 坐入浴桶里的时候,热水温柔地包围着五月,浸润了她因冬日而变得干燥的肌肤,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桶里的热水几乎浸过她的双肩,她无法抱膝,只能扶着浴桶边,将头靠在手上,小声地抽泣着。 她知道刚才自己应该怎样做。她应该当作过去半个月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顺从他,满足他,这样他们之间就能变得与以前一样了,至少表面如此。 可是她心里会不一样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知道自己刚才是做错了。她也许错过了唯一能与他和解的机会。 五月将自己蜷缩起来,把头全都埋入温水中,让泪水混入水中,她的头发在水中漂浮,温柔地轻挠她的肌肤。她其实想念玉佩洞天里的湖泊,她几乎就要动念进入玉佩洞天了。 浴室的门被打开,五月吃惊地从水里抬起头来,水珠从她眼睫上滑落,让她视线不清,但从门口站着的熟悉身形便能知道是冉隽修。 冉隽修看着浴桶里的五月。 她湿漉的黑发闪闪发亮,贴沿着她的额头与脸颊,勾勒出双肩的圆弧后落入水中,如暗色水草漂浮,随粼粼水波荡漾。无数晶莹水珠从她的双眉、眼睫、鼻梁、唇瓣滴落,让她湿润的墨染双眸水色湛湛,显得更为楚楚动人。 冉隽修走近她。她脸上飞起红晕。水很清澈,她胸前的浅白色月牙印记,一半在水面上,一半在水面下,随着微微起伏的水波而变幻着形状。 他本来没有其他想法,听见她在浴室里低声哭泣,忍不住推门进来,却见到她好像水妖一般地惑人姿态。 妖女便妖女吧,她就是他的妖女。 他勾着她的下颌,俯身轻吻有着淡淡咸味的粉润唇瓣。 五月泪珠滚滚而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想念他的轻吻。她渴望他的温软唇舌,她渴望他的爱抚,就如现在这样。 他拉着她站起来,微凉的手掌抚过她被水泡热的肌肤,让她起了轻微的颤栗。 她不再去分辨,不再去思考,只让自己放纵在本能欲念中。在他一次次猛烈的冲击中,她闭着眼,好像要飞起来一般。 此生,他是唯一能让她飞起来的人。 五月躺在隽修怀里,只觉身下打湿的被褥变得冷了,腹中更是饥肠辘辘,便意识到午饭还没吃,她刚进卧室没多久,他也进来了,怕是午饭一样没吃。 她动了动身子,问道:「你饿不饿?」 他低声道:「刚吃饱,还没饿。」 五月讶异地张大眼睛看向他,见他清湛双眸微弯,其中满是笑意,突然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她白了他一眼,嗔道:「那你以后就别吃饭了。」 他把头靠过来,薄唇在她耳畔厮磨,悄声道:「我天天吃你就够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五月红着脸推开他,起身穿衣。 从浴室里一直到床边的地板都淋漓着大片水渍,五月羞于让丫鬟瞧见,自己取了布来擦干地板。 冉隽修把她拉起来:「让丫鬟收拾就好。」 「可是……」 「先吃饭去,我都听见有人的肚子叫唤了。」 「明明没有叫过!」 其实他听她问自己饿不饿的时候已经知道是她自己肚饿了。冉隽修笑了笑,随后正色道:「吃完饭后我有事对你说。」 五月心中一动,他要和她说的事,是与这一段时间他对她的冷淡有关吗? 她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因为她为皇上动手术的事,亦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告诉他林院判与爹爹的关系而生气。 那么让他别扭了这么久的事是什么?他那时候问她是否有事隐瞒于他,可是她不知道他指得是何事,思来想去,她瞒着他的也就是玉佩洞天了。 但他是不可能知道自己有玉佩洞天的。 更何况这是她连爹娘都不能告诉的秘密,她怎能对他说?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把她当着异类或是妖怪来看待? 最好他只是对其他的事情生了疑,若是他肯说是何事,她就能好好解释。 吃饭时,五月心神不定,一直想着隽修要问的事,她时时去看他的神情,见他泰然自若,不由得心中暗恼,他分明是存心在饭前说一半留一半,吊着她的心神。 为了早点解了心中疑惑,五月快速而大口吃完了饭,搁下筷子后却见隽修还是慢条斯理地吃着。 好吧,她相公就是这么个性子。在结伴来安京寻找爹爹的路上,他就是这么慢条斯理地喝药,让她在一边干等着。现在想来,那时候他亦是故意的吧? 冉隽修睨她一眼,心中暗笑,她吃饭向来好胃口。 那时初到侯府,赵夫人要他带她去安京各处游玩时,她亦是如此大口吃饭。从那时起,她的生气勃勃就一直吸引着他。不,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她就在他心里有个位置了,只是从翰池故意试探那次,他才开始正视自己对她的感情。 搁下筷子,他漱了漱口,悠然道:「开药铺的事情,这段时日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作罢。」 五月大为讶异,他要对她说的就是这事?她微张开口,强忍下问他的冲动。 冉隽修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神色淡然继续道:「光开药铺是不行的,还需以医馆来带动。单单药铺倒是好做,但你要入宫轮值,又时时要去肖恩的诊所,没有空暇去管医馆,我又不懂医术,虽然可以雇大夫来坐堂,毕竟有风险,若是没有个懂医的人管着,万一出了事便得不偿失。更何况周边就有两家大医馆,安保和堂更是信誉卓着,新开医馆怕是难以竞争。」 第38章 五月仔细听完,点头赞同:「是,你说的有道理。」 「若是你爹肯来安京倒是可以为之,可惜……罢了,这就不提了。」冉隽修轻轻摇头道,「那日菲奥娜提过的画坊,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 「你不是不愿意卖画吗?」 「五月,我并非卖画,而是拍卖画作。」 「拍卖?是何意思?」 「公开竞价,价高者得。」接着冉隽修便把何为拍卖细细解释给五月听,接着又道,「我开的画坊,并非普通画坊那样由画师接单,按着顾客要求来作画。而是平日展示画作,却不标价售卖,然后定期举行拍卖。其中并不仅仅放我的画作,亦可放些其他画家之作。」 拍卖这种形式,他是偶然在与隽毅聊天时偶然了解的,西人早就有过这样的交易方式,用来交易一些稀有的物品。这样做的好处是无需日日经营,只需在特定日子拍卖,爱画的人平时就能在画坊观赏,以确定想要拍下的画作。 以冬隹之名,应能在最初聚拢起一批爱画喜绘之人。 五月听完他所述,问道:「这事你和二哥商量过没有?」她自己只懂医术,不懂经营,虽然听他这么一说亦觉得是个好主意,可实际做起来,却未必会好。隽毅经商多年,对安京的生意又熟悉,在这件事上应该多听听他的意见。 「商量过了,二哥亦赞同,说值得一试。」因着这种经营,他自己的画作自然无需本金,其他画家的画作亦只是寄放于他这里展示并拍卖,所以除了铺面租金与雇人所费工钱之外,几乎不需其他本金,即使举办拍卖会需要额外花费,只需成功拍出一幅画,所获就可盈利。 此事说完,五月心中稍定,然而转念想起他先前连续十几天的冷淡,却绝非是考虑如何经营画坊所致。她犹疑着是否要干脆问他,到底觉得她隐瞒了他什么事情,可是心中却觉隐隐害怕,终于还是忍下了没有问。 冉隽修喝着杯中茶,瞧向五月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就算她是妖女吧,她无心害他,这是他可以肯定的,她亦爱着他,这也是他可以肯定的。她只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她到何时才会觉得无需对他隐瞒,将这一切告诉他,也就是她能够完完全全地信任他的时候。 隔了数日,五月收到了爹爹的来信,他在信中说他感激师兄,却不愿再与他见面,就让当年旧事过去,让五月不要再去追问。 陈贵妃小产之后虽然暂时救活,却因失血过多,太过虚弱而最终不治。五月对此心有戚戚,若非中了寒毒,她即使失血,也能慢慢调理过来,而若仅仅是中了寒毒而没有失血过多的话,也能救得活。 而这样一条性命之所以会消殒的原因,却被压下了。 宫中如此怪事不止一件,有时她会碰到如下情况——要她考虑的不是如何全力救治,而是如何隐瞒其真正病因。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要如实写下真正的「病因」,那往往意味着某个人或是某些人要倒霉了。 五月有一种无力之感。她是医者,只能医治身体所患疾病,对于这些斗争倾轧中的牺牲品,她只能尽一己之力,让这些女人多些活下去的可能。 她与肖恩商量过如何给大量失血的人补血的问题,最直接的想法当然是直接通过血管补充,而血的来源却是最困难之事。 起初她想过是否能用动物鲜血代替,然而肖恩告诉她:「早就有西医这样试过了,根本不可行。曾有位医生尝试将羊血注入人体,结果那位病人很快死亡,当时那位医生被控告杀人罪,并因此入狱。从此之后,再没人敢这样做了。」 「动物鲜血不行的话,那么同样是人的呢?若是有人愿意将自己的血取出一部分,只要不过量,他本身不会死,却可能救活另一个人?」 肖恩摇摇头:「这也有人试过啦。可是有的人输进别人的血安然无恙,而有的人却会出现不良反应,甚至导致死亡。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不会有医生敢去这样做。」 五月默默思索一阵后道:「既然有过成功的例子,就该去找出原因为何啊。若能找出原因不是就能放心给失血之人输血了吗?」 肖恩猜测道:「大概是因为人的血亦有不同吧?」 五月思忖着道:「确实,动物之血看起来也是和人的没有差异,可是混合后便会致人死亡,这样看来,人和人之间的血也都是不一样的。那么如果找出鉴别不同类型血的方法,就能实现给失血之人注血了。」 肖恩闻言跳了起来,兴奋道:「你说得对,这事值得一做,我们来试一试!」 「怎么试?万一失败不是会让人死亡?」 「用动物试验如何?」 「可是动物血型本就与人不同,即使找出动物不同的血型,还是无法鉴别人身上血型之不同。」 肖恩想了想道:「那就取出血液,在体外混合,然后用显微镜观察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说完,他打开橱门,取出他那个宝贝显微镜道,「先试试我们俩的血。」 肖恩先扎破手指,挤出几滴血,滴在第一块玻璃片上,再挤出几滴血,滴在第二块玻璃片上。接着五月亦把自己的血滴在第二块玻璃片上,用细长的玻璃棒把他们俩的血充分混合后,用显微镜分别观察两块玻璃片。 很快,两块玻璃片上出现了不一样的结果。 第一块玻璃片上的血没有变化,依然清澈,而第二块玻璃片上混合后的血中,红细胞变得像絮状一样,发生了凝集反应。也就是说,导致有些病人死亡的原因是某些人的血与另一些人的血混合后,红细胞会发生凝集现象。 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肖恩叹息道:「可是这只能证明我们俩的血型确实不同。」 「是的,还需要取更多人的血,这样才能找出有多少种血型。」五月想了想后道,「而且还须同时,如果等待时间过久,血液本身就会开始凝结。」 第39章 肖恩犯愁道:「到哪里去找这么多人来,还要肯被你抽血的?」他在安京住得久了,也了解华人对于抽血的本能恐惧。 两人都沉默了。五月想了一下后道:「我家里仆役加起来也有二十几个了,再加上你我、隽修、菲奥娜、神父……」 肖恩喜道:「那好,今晚我们就去你家。」 五月却犹豫道:「今晚不行,我还要回家问一下隽修。」 这天五月特意早些回到家中,先去了书房。 冉隽修见她进来,微笑着道:「今日回来得倒是挺早。」 五月道:「隽修,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随后将自己与肖恩想在家中做血型试验之事告诉了他。 冉隽修起初还以为她是要对他坦白她消失之事,没想到却是要在家中做实验。他听完后道:「你与肖恩都是医痴,为了钻研医道什么事情都要去试。可是若是找这么多人来一起抽血,你可知别人会如何揣测?」 五月皱起眉头道:「我也知道,所以我才不敢去找别人来做这试验,我是想家中毕竟……」 「就算家中仆役不得不听从你的命令让你抽血,他们一样会胡乱猜测。」 五月默然,确实,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怕是要被人当做邪术来看待的。可是如果因此就不做试验了,她又心有不甘。 冉隽修见她发愁,亦替她想法子:「西人对抽血顾虑较少,不如找菲奥娜,请她找些朋友来做试验。」 五月道:「可是我就怕西人的血型与华人不同,即使是做出结果来了,也可能无法应用到华人身上。毕竟我们的相貌相差这么多,血型多半也是不同的。今天我和肖恩已经试过了,我和他的血型就不同。」 「不管如何先做了试验才能知道,不是吗?」 五月点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菲奥娜认识的朋友不少,我今晚就去找她。」 冉隽修笑道:「还是先吃饭吧。」 五月与菲奥娜说定血型试验之事后,第二日入宫轮值,第三日清早她出宫后便直接去了菲奥娜的家中。 这里是菲奥娜真正的家,就是最初五月替隽修做手术的那幢房屋。五月怪菲奥娜瞒着她,菲奥娜却无辜地说:「我是真觉得姑父家要比这里更像家。」 她那个父亲常常不着家,在家的时间一个月加起来怕是不会超过三整天,因此她平时就住在姑父家里。冉隽修在这里做手术带休养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五月却不知道这里就是她的家,由此可见一斑。 菲奥娜找来了不少朋友,加上五月、冉隽修、肖恩、神父,总共有二十三人。 每人抽出少量血液后,交叉混合,用显微镜观察后,发现部分发生了凝集,而另一部分则不发生凝集。五月与肖恩将所有混合结果记录下来,仔细观察这些记录。 五月与肖恩的血型不同,但她与冉隽修、神父以及菲奥娜另外三名朋友的血相混合后却不会发生凝集,这说明西人和华人的血型上亦有相同可能,而非五月最初设想的完全不同。肖恩与菲奥娜的血型与另外的五人相同,而另有十人的血型相同,与五月或是肖恩他们的血想混却会凝集。 以目前试验结果来推测,人的血型有三种。 为确保推断正确,五月与肖恩又做了一次交叉混合试验,以确保第一次的试验结果并非偶尔造成。第二次的试验得到了与第一次完全相同的结果。 肖恩大喜道:「居然只有三种!我原以为有很多种类型呢。这样的话,如果有人大量失血,需要输血时,只要找来三个人,就很可能会找到与他相同的血型了。」 「可是我们只是少量的体外混合,真的输血进入人体后会不会有问题还未可知。」 肖恩道:「那简单,我和菲奥娜的血型一样,把她的血输一点给我试试。」 五月摇头:「太过危险,万一失败就是……」 肖恩虽喜冒险却也惜命:「那这样,多取一些再做试验。」 「是的,还是多试验几次,已确保万无一失。」五月想了想后又道,「还有个问题要解决,若是真的能输血了,用怎样的方式才能从一个人的血管输入到另一个人的血管内呢?」 肖恩考虑了一下后道:「这个倒是可以先做动物试验。」他接着笑道,「希望羊的血型不要有太多种类。」 接下来的半个月,五月忙碌至极,除了入宫轮值外,和肖恩一起做输血的试验,回到府中,还要处置各种与过年相关诸事。 本来冉绍峻与冉夫人是希望隽毅、隽修、五月他们都回南延去过年的,然而五月入宫轮值,并无年假可休,只是比起平时来,从隔日轮休变成了隔两日轮休。好在她轮到年三十与大年初一那两日休息,总算是可以在安京的家中过年了。 因先前冉夫人得知五月在安京继续行医,还做了太医,心中不喜,所以这次冉隽修说是因为自己忙着准备开画坊之事,所以不能回南延过年。冉隽毅亦因年前有一笔大生意,不能回南延。 对此冉夫人颇有怨言。冉绍峻笑劝她:「少些埋怨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若他们都是留在南延吃祖产的败家子,岂不是更加糟糕?」 冉夫人嘟哝道:「我可不在意他们是不是吃祖产。就算是留在南延也能经商啊。」 冉绍峻知她是思念儿子,摇头不再劝她。 隔了会儿冉夫人道:「绍峻,他们不回来,我们可以去啊。等年后,我们先去隽韬那里住几个月,再去安京住几个月。」 冉绍峻道:「这样赶来赶去的,你不怕这把老骨头散架?」 冉夫人横他一眼:「我很老了吗?」 「你不老,是我老了。」 「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去吧。」 第40章 年后,五月与肖恩继续输血的试验,终于成功地把两头血型相同的羊血管相连,观察了几个时辰后,两头羊都无事。 一个月后,肖恩又想到办法,他试着把一头羊的血抽出后,用悬吊的玻璃瓶接上橡胶软管,再接上针头,输入另一头羊体内,为避免这个过程中造成感染,给羊注射了芬格叶。 同时在这段时间里,五月与肖恩找到更多的人提供血液做测试,经过反复地试验后,发现有一种血型,混入其他血后,全部红细胞都不发生凝集反应,他们将之划分为一型,而其他两种不同的凝集反应分别被划为二型与三型,而不同血型的红细胞和血清相混而产生的凝集,是产生致命的输血反应的关键所在。只要在输血前预先测定血型,选择与病人相同血型的输血者,就可以保证安全。 冉隽修的画坊取名「于意斋」,正月年假结束之后即告开张。因先前已经放出风声,在喜好书画的安京上流之中流传着将有数位名家的画作在这于意斋展示,开张当日即有不少京中要人来捧场。更因其「只看不卖」的特殊方式,引得来看画的人反复询问为何不卖,到底出多少钱才肯卖。 坊中掌柜便答:「现在不卖。」更显高深莫测。 年假之后的第一个旬假日,于意斋公告其拍卖方式,引来议论纷纷。于第二个旬假日开始了第一次画作拍卖。整场拍卖会拍卖十幅画作,其中只有一幅为冬隹所画。因冬隹少有画作在市面上流转,这幅寒江夜泊图竟拍出了万两高价,另有两位名家之作,亦拍到了数千两之多。 因五月医术贯通中西,有些中医无法治疗的急症便都要找她医治,渐得其他太医另眼相看,当然嫉恨者亦有之。五月虽尽量内敛,少露锋芒,治疗之时却不愿留一手。吴院使本就颇欣赏她,于四月中升她为正七品的御医。 这日五月正在宫中轮值,晚间吃了饭后本来准备去休息处了,却因皇上突然胃痛而被紧急传召。 她在赴寝宫路上询问来人:「皇上何时开始胃痛?症状如何?」 那小太监先前就是拼了命跑过来的,这时候和五月一起疾步赶路。听了五月的问题,他抬手用袖子擦去了额头汗水后道:「我,我也不清楚啊,就是胃疼。曾公公叫我快点喊冉太医过去,我就赶紧跑来了。」 看来这个小太监并不是近身服侍的,对于具体症状不清,只是被叫来跑个腿,五月便不再多问。 到了寝宫,五月急急跨入,行礼并告罪之后便上前搭脉。 一边服侍着的曾公公轻声将皇上症状一一说来:「起先是觉得腹中发闷,还有恶心,吐过之后好些了,隔了一会儿又想吐,还胃疼起来。」 五月搭完脉,微皱眉头问道:「晚上饮过酒了?」皇上本就胃不好,半年前才动的手术,包括吴院使与她在内,都曾嘱咐过皇上不能饮酒的。 「是。所以起初就以为是酒醉才吐的,可是吐了两回后开始胃疼,外加头疼起来,上吐下泻的折腾。吴院使不在,上次又是冉太医给皇上做的手术,所以就……」曾公公心道皇上硬要和尹婕妤饮酒,咱家也只能劝着少饮一些,可管不住皇上啊。 「还有腹泻么?泻下之物臭不臭?」五月心中稍定,以目前症状来看,可能只是酒醉刺激,皇上本来胃弱,由此引发的急性肠胃炎症。 「是啊,那个……」曾公公偷偷瞧了眼床上的皇上,见他闭着眼养神,便凑近五月,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臭的很,又稀又臭。」这事当着皇上说起来可有些不敬,只是为了述清症状,又是不得不说的。 「吐得只有晚膳时吃的东西吧?有没有血?」 「是,都是吃下去的东西,没血。」 「先服玉枢丹辟浊止呕,再服汤药。卧床休息,暂禁饮食,等不吐了之后,进清淡流质饮食,记着决不可再饮酒了。」五月走到桌边,开出疏邪化浊、理气和胃的药方,交去内药房煎药。 曾公公应了,将五月送了出去。 隔了一个轮值日后的一天,肖恩的诊室没什么病人,五月便提早回府。她与管家商定之后几日的事务,接着去了书房。 冉隽修见她提早回来,搁下画笔问道:「今天肖恩那里没什么事吗?」。 「是啊。你在画什么?」五月说着伸头去看,见他画的是一幅花鸟,已经完成大半,就欣赏了一会儿。 冉隽修等她瞧了一会儿后道:「今日收到爹娘寄来的信了。」 五月意外抬头:「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两个月后会来安京,在这里暂住几个月。」 「那是好事啊,等下我就让管家去安排,你看意林居让他们住着可好?我尽量布置得和南延兰景居一样。」 「这些你看着办吧。」 五月点点头,只是眉头微皱,显出几分担心神色来。冉夫人早就知道她在安京不但继续行医,还入宫做了太医之事,虽然隽修没有提到冉夫人有何不满,但她心里却对此非常明白。 冉隽修其实早先收到冉绍峻的来信,知道冉夫人对此多有怨言,只是没有对五月说而已。现在瞧她神色就知道她为何忧心忡忡,便劝慰道:「你太医都做了好几个月了,娘应该也不会再说什么。」 五月可没法想得这么轻松,虽然冉夫人可能不会明着叫她不要做太医,但态度就不见得会再像先前在南延的最后一个月那么和蔼了。 她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好在婆婆此时还未来,她还有时间去想想,该怎么让婆婆的气能更顺一些。让她放弃行医,她是不愿的,也只有尽量想办法让婆婆接受了。 五月与隽修两人在书房说了一会儿话后,正准备去小厅吃晚饭,突然竹笔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少爷少夫人,来了几个人,说是要……」 他话未说完,就从门口进来几人,竟是一路闯进来的。来人穿着都一样,皆为禁卫军的号服,面无表情,当先一人在书房中扫了一眼,对着五月道:「冉太医,走吧。」 第41章 五月微微颤抖,却还是努力保持镇静,问道:「是去哪里?」 那人却不答,反跨前两步,同时将手伸向五月臂膀。 五月急忙道:「我自己走。」她朝门口迈出一步后,回头看向冉隽修。 冉隽修眸中虽有惊异,却还是很冷静,向那当先的禁卫军官问道:「这位大人,总要告诉在下要带内子去哪里?就算是送换洗衣物也要有个地方送吧?」 那军官冷冷道:「该你知道的时候,自会有人来通知你。」 冉隽修并非第一次经历亲人被带走的事情,知道此时保持镇静理智最为重要。 他知道五月能于瞬间消失,对于她本身的安危倒并不是很担忧,然而毕竟她被这样突然带走,要说他一点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猜测五月这样被带走,很可能是在宫中行太医之职时出了什么问题。五月好歹还是七品医官,此时官品仍在,至少不会被关入普通大牢,多半是先入廷尉府诏狱。 这些禁卫军一共六人,前后左右地围着五月向冉府门外走去。冉隽修跟在后面,一路上见到匆忙赶过来的石砚与管家。 惊慌失措的石砚刚开口问:「少爷……」就被身旁的管家扯了一下。冉隽修冷冷盯了石砚一眼,让石砚住了嘴。 一行人出了冉府门口,门外停着一辆形制有些特别的马车,与普通马车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车窗,车门亦比通常的门要狭窄许多,只能容一人艰难通过。那禁卫军官短促快速地说道:「上车!」 即使五月,亦要略微偏过身子,才能钻入车内,车厢内已经点起了灯,倒不是很暗,她刚坐下,先前的六名禁卫军就上来两名,堵住了门口位置坐着。随即车门就被关上了,门外传来了插门闩的声音。 冉隽修看着一名禁卫军把车门的四道门闩全都闩上,随后车外这四人左右前后分立于马车周围,当马车开始前行时,他们亦小步跑了起来。 夕阳坠下天幕,半昏半暗的暮色中,马车很快驶远,再也看不见。 冉隽修回头对竹笔道:「立刻准备车马,我要去赵尚书府。」 赵尚书与赵夫人刚刚吃罢晚饭,听人通传说冉隽修此时来访,也颇为意外。这个时间过来,往往是有着什么急事了。 听完冉隽修所述之前发生的事情后,赵尚书道:「依你推测,是因为五月在宫中行太医之职时出的问题?」 「是,五月除了入宫轮值之外的日子,都是去教会诊所替人看病。所以除此之外,应无其他可能。」 赵尚书皱眉思忖道:「前日皇上确实抱恙,包括昨日都没有来上朝,不过今日开始又正常上朝了。我见皇上稍有疲态,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常。且这几日,也不曾听闻宫中有重大事情发生……想来应该不会是人命大事。你先别急,待明日我了解一下五月被带走的原因,我们再想办法。」 出了尚书府,冉隽修本来想直接回府,转念一想,吩咐车夫先去陶壶街三十七号。 五月回家来时不会多说在宫中看病之事,但却会与肖恩讨论病例,若是去问肖恩这几日五月在宫中为谁看过什么病,他多半会知道。如此多少也能推测出一些五月被带走的原因。 谁想他到了教堂,却见神父满脸焦虑,一问之下,肖恩竟也被禁卫军带走了。 神父气愤道:「我要向他们抗议,肖恩是西国人,要是他触犯了你们国家的什么法律,就该明说啊!怎么能什么理由都不说,随便就把人强行带走呢?」 冉隽修问道:「神父你可知肖恩与五月这几日做过些什么事?替谁看过病?」 神父回忆着道:「这几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来看病的有西人,亦有华人平民,有些是来复诊的,也有初次来看病的,但是都好好的,并没有纠纷或是什么特异之事发生。这几天他们甚至连手术都没做过。」 向神父告别之后,冉隽修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出教堂。现在到底是因何原因让五月与肖恩被禁卫军带走,暂时是不清楚。但肖恩的西人身份,倒是可以做一下文章的。 他上车后,命车夫往菲奥娜姑父家去。 菲奥娜刚要睡下,却闻冉隽修来访。她匆忙下楼,在客厅里瞧见面露忧色的冉隽修。她从未见过他这幅神情,不由心中暗惊,听他说完来意,得知五月与肖恩都被禁卫军莫名带走,大惊之下问道:「为什么要抓他们?」 来此路上,冉隽修曾经想过,既然不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许和肖恩与五月在宫中为皇上所做的手术有关,但是此事已经隔了半年之久,且皇上身体恢复良好,甚至为此嘉奖了五月与肖恩,应该不是为了那个手术。 那么也许和他们最近做的血型试验有关?然而以五月的太医身份,就算这种试验在不了解的人中引起非议,应该不至于被禁卫军带走吧? 他摇头:「不清楚,我已经请赵尚书去打听了解,明后日可能会有消息。」 菲奥娜点头道:「那么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冉隽修又道:「我来此是想请你联系你父亲,是否能用大使馆的影响力,让他们俩被放出来。若是能把他们俩放出来是最好,就算不行,至少也能要求官府说明到底是因为何事抓了他们俩。知道了缘由才能设法去解决。」 菲奥娜低头皱眉在客厅中走了个来回,抬头看向冉隽修,眉头还是深深皱起:「肖恩是西国人,若是我父亲出面,只要不是杀人大罪,应该能让官府将他释放。但五月就……」 冉隽修来此路上已经想过此事,他问菲奥娜:「能否让五月入西国籍?」 菲奥娜眉头松开:「这是个办法!」 离开菲奥娜家时,已是深夜时分。月上中天,繁星漫天,冉隽修在马车边站了一会儿,想让自己心绪平静,突觉腹中有饥饿空虚之感,来回奔忙到现在,他连晚饭没吃也忘了。 第42章 五月亦没有来得及吃晚饭就被带走了,不知此时有没有人给她送饭,她是最怕饿的。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生一个奇怪想法,不知她有没有法术可以变出什么吃的来。 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驾车回府。今日他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一切都要等明日再看了。 五月在马车上坐着,瞧了眼车内坐着的两名禁卫军,车内摇曳晃动的火光,让他们无甚表情的脸上更添几分阴郁。 即使他们注意到五月的目光,表情仍然不曾变化。 五月低头不再去瞧他们,心中对目前情形做了一番思量。她自问最近在宫中看过的病例,并无出错疏漏,为今之计,只有保持冷静,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下。门外响起抽开门闩的声音,随着车门打开,有人冷冷道:「下车。」 五月钻出马车,眼前所见建筑异常熟悉,便是她以前常常来探望爹爹的廷尉府了。 五月被带入廷尉府,进入一个房间,司狱登记她的姓名官职,接着便让两名狱卒带她走。正好又有几名禁卫军带着犯人进来,于是他们站在门内等对方先进来。 让五月大为惊讶的是,被带进来的竟是肖恩:「肖恩?!连你也……」 肖恩比她更吃惊:「五月?怎么回事?我一路上向他们抗议,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旁狱卒猛推站在门口的肖恩一下,喝道:「住嘴!不许说话。进去!」 肖恩大叫:「为什么不许说话?」 五月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叫嚷。教堂与冉府离得近,到这里的路程也差不多,那他亦是和她差不多同时被抓的。 肖恩向内慢慢走,到了五月身边时,五月压低声道:「我也不知……」才说了半句,亦被狱卒喝止。 五月被带到女子监房,里面看守皆为粗壮妇人。她除下发簪等首饰硬物,换了衣物,随后便被关进一间小房间。 门在身后关上,传来上锁的声音。 她在房内静静立了一会儿。一阵步声由近及远,渐渐听不见了。今日已晚,也许不会有人再来讯问她了。 刚才她虽然对肖恩说自己也不知是为何会被抓,但是看到肖恩之后,其实她隐约有些猜到了缘由,多半是因为他们为皇上动的那次手术了。但是当着狱卒的面她无法明说,她只是在他面前做了个打手术结的手势,希望肖恩能明白。 五月向房内四处环视。狱门上有两扇小窗,一扇和她眼睛差不多高度,一扇则接近地面,此时都被关着。门对面的墙上伸手不可及的高处,有扇小窗,幼子之头亦不能通过的大小。透过这扇小窗却看不到外面天空,只见一堵灰墙。 房内只有一张床。五月走过去,轻轻坐下。 此时隽修不知在做什么? 他生性冷静,应该不会太过忧虑吧。可是他有个坏习惯,心里一有事就会忘记吃饭,希望竹笔会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 此时已经入夜,早过了饭点,狱中自然不会有人特意送饭过来。好在五月在玉佩洞天内种植的许多作药用的果实,本就可以当食物来吃。 她动念摘了十几枚大枣吃了,解了腹中饥饿,枣核藏回玉佩洞天,接着便在这张小床上躺下休息。 第二日,五月被一阵声音惊醒,她睁眼,见到房中光线朦胧。转头去看光源所在,淡淡晨曦从那个高处的小窗照进来,在对面门上投下一块长方的淡色光斑。 门下端的小窗被打开,一只手送进来两只馒头一碗菜。 五月走过去,端起碗走回床边,坐下来吃完。 比她预期的时间要晚一些,当从高窗外投射到对面墙上的光斑变成了浅白色,高度也变得更低之后,有人打开了门锁,随即狱门亦被打开。门口的粗壮妇人道:「出来吧。」 依然是默默无言,三人排成一列,五月走在中间。到了门前,前面那面妇人向旁边一让,示意五月入内,门在她身后关上。 讯问的房间比她的牢房要大许多,房中的人却不多,除了五月与讯问官员之外,只有一个曾公公在内。 座上的讯问官员便是此处一府之长——廷尉,等门关上后,他问道:「冉太医,你半年前为治疗胃疾,替皇上做过手术。」 「是。」五月见着曾公公时,心中已经雪亮,除了皇上那次手术的事,再无其他可能。 她昨夜将当初手术之事仔细想过一遍,那时她还不曾做过太医,不知宫中规矩,每次给皇室看过的用药以及治疗过程,都要记录备案。手术过程虽然只有她与肖恩才知,但用药记录与当时切除下来的胃部粘膜与肝部肿块,都被保存了下来。 然而此事已经过去半年之久,若是要因此事而惩治他们,又怎会一直等到昨日? 是谁将此事翻了出来?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 廷尉接着问道:「冉太医除了治疗胃疾以外,是否还做了不该做之事?」 五月轻轻道:「下官不曾做过不该做之事。」 廷尉皱眉,提高声音道:「冉太医,其实当时你与那名西医做过什么,内药房全数有记录备案,想要赖是赖不掉的!」 「下官只做过救人该做的事。皇上当时虽然只有胃部症状,但下官打开腹腔之后,见到肝脏亦有肿块,。以下官判断,若是不加切除,日后很可能发展成为夺命的肿块。」五月冷静解释道。 「皇上龙体又岂是你可以随意切除的?如果真的是疾病,为何先前诸位太医都不曾诊出?皇上亦没有任何不适。」 「回大人,这个肿块非常小,所以初期并无任何症状,但肿块会发展,就如种子在土壤中会发芽一般……」 「如果真如你所说,为何又要隐瞒切除肿块之事?」 第43章 五月低声道:「大人,下官当时只是一介平民,虽然切除肿块是为了皇上龙体健康,但若是不经禀告就切除的话,亦是大罪,下官只是为求自保,不得已之下……」 「那么你又为何不事先加以禀告?」 「大人,因皇上本人毫无症状,在打开腹腔之前,谁都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小小肿块。而一旦打开腹腔,就要尽快完成手术,时间耗得越久,手术中的意外与手术后的并发症都……」 曾公公见廷尉听得仔细认真,便轻咳了一声:「大人。」 廷尉经他提醒,便道:「既然冉太医承认此事确凿,那就无需再加以解释。」 「可是大人……」 廷尉冷冷打断她的辩白:「欺君罔上之罪,这是逃不掉的。」 五月快速说道:「大人,下官还有另外一事要说。芬格大夫不了解我国律法,且肿块切除是我所为,他并不知晓我瞒下了此事。」 「芬格大夫之事无需冉太医操心。」 回到牢房,五月反复回味问讯过程。曾公公既然出现,即是代表这是皇上的意思吧。他们不给她更多解释的机会,不管她是为了治病救人,还是伤人性命,欺君罔上之罪,按律便是死罪。 她当时一念之差,选择了切除这个肝部肿块,是因为她一直以来信奉并追寻的医者之道。她是否错了? 到不得已的时候,她可以躲入玉佩洞天。可是这样一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过平常人的生活了。也会因此连累到冉、叶两家。 如果隽修愿意的话,她亦把他带入玉佩洞天中,这样他就不会被牵连。可是他还有父母兄长,她难道还能把他们一家都带进去吗?他们又怎么会肯?冉家的产业该如何处置?他大哥还在外乡为官,难道连官都不做? 所以,躲入玉佩洞天,会害了他和他的家人,不躲,却是她死。不管躲还是不躲,她都不可能再与隽修在一起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用力到指端发白而不自知。 于此同时,冉隽修正与菲奥娜一起前往西国大使馆。 坎伯兰.雷克见到菲奥娜身后的冉隽修,与她轻拥了一下后笑问:「这位公子是?」 菲奥娜看他那笑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悻悻然道:「父亲,这位是冉公子,是我好朋友的相公。」 「哦……」坎伯兰拖长了音,一付遗憾至极的样子。 菲奥娜现在可没心情陪他打趣,急着将事情说明:「父亲,我的好朋友五月与肖恩,昨晚都突然被捕了。我来找你是想请你设法保释他们。」 坎伯兰收了戏谑笑容道:「他们是因为什么事而被捕的?现在被关在哪里?」 菲奥娜皱眉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事啊,昨晚突然来了几名禁卫军,什么都不说就把人带走了。现在连他们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冉隽修道:「虽然不甚确定,但因内子有太医官职在身,肖恩又是西国人,且昨晚是由禁卫军来捕人,也许和皇室有关,在下以此推测,也许他们现在被关在了廷尉府的诏狱中。」 坎伯兰思忖道:「我可以先去大鸿胪寺进行交涉,至少要知道他们被捕的原因。知道原因之后,才能知道是否可以保释。」 菲奥娜急道:「他们俩能犯什么大罪?他们平时一直做的就是治病救人。只要不是杀人罪,应该能保释他们出来吧?」 「肖恩是西国人,如果确实像你所说,他们犯的不是死罪的话,我可以提出保释他。但是你的那个朋友是华人,即使与肖恩同罪……」 「父亲,是否可以让五月先入西国籍呢?」 「可是她正在狱中,她本人是否愿意呢?」坎伯兰问道。 冉隽修沉声道:「我可代她决定,她会同意的。」 坎伯兰道:「这是不行的,必须她本人同意。」 冉隽修问道:「我是她相公,都不能替她决定么?何况此时这种情况下,就算不问,也可以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不是吗?」 坎伯兰摇头道:「不得她亲口同意,不能办。」 冉隽修无奈道:「那么,如果能设法得到她的亲笔确认,可不可以办理入籍?」 「亲口或是亲笔都可。」 「一旦确认,需要多久才能完成入籍?」 「马上。不管是你带着她的亲笔确认来大使馆,还是由使馆人员带上文书印章去狱中,都可以当场办成。」 「好吧。」冉隽修点头,「那就恳请雷克先生先去交涉,若是知道他们被关押于何处,请立即告知我。」他提笔写下冉府地址,交予坎伯兰。 坎伯兰接过地址,放入自己左胸口袋:「冉公子,若是有相关信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出了大使馆,冉隽修转身对菲奥娜道:「菲奥娜,我送你回去。」 菲奥娜摇头:「你不用送我,还是先去办事吧,这里离家很近,我自己可以回去。」 冉隽修确实急着走,便不与她再客气,走了几步正要上车,却听菲奥娜叫住了他:「冉公子,五月之事,你与冉二公子商量过吗?」 冉隽修摇头道:「昨夜太晚,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他。」 菲奥娜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后还是说道:「他……比你年长,又在安京的生意场上人头熟,也许他认识什么人能帮到你。多个人总是多个主意。」 冉隽修道:「是,他是我二哥,我自然会找他商量此事的。现在正要过去。」 菲奥娜点点头:「那我走了,冉公子若是有五月的什么最新消息,请及时告诉我,只要有我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全力帮你们。」 冉隽修感谢菲奥娜后上了马车,命车夫赶往冉氏商行。此时赵尚书还未下朝,他去了尚书府也不能得知什么,不如先去隽毅那里与他商量此事。他坐在车上忽然想起菲奥娜刚才提到隽毅时的语气,他知五月一直想撮合隽毅与菲奥娜,而且前一段时间,他们似乎相处得不错,可菲奥娜刚才的神情有些怪异…… 第44章 此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摇摇头。 五月一个人在狱中,不知会想什么? 冉隽毅得知五月与肖恩被突然带走后,没有马上说话。冉隽修便接着将他在那之后所托的人,所办的事都告诉了他。 冉隽毅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后道:「还有一人,你可以去找。」 「是谁?」 「太医院院使。」 冉隽修恍悟,如果说对于五月为何会被突然带走之缘由,有一个人最清楚的话,那个人就是吴院使了。 他心忧五月安危,心绪芜杂,只想着如何托人去救她出来,却忘了这样一位重要人物了。他立即起身道:「我这就去次太医院。」 冉隽毅陪着他一起下楼,一路说道:「你打听到事情缘由后再来找我,我平时亦有些官场上的往来,说不定我有友人能帮上忙。」 冉隽修再赶去太医院,当他向门人提出欲求见吴院使时,门人却道:「吴大人今日没有来太医院。」 在太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冉隽修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 竹笔轻轻提醒道:「少爷,先回府去吃午饭吧。」 菲奥娜姑父家、西国大使馆、冉氏商行、太医院,这几处地方都在安京城东或东北,相距不远。不过他从早上开始在这几处地方奔波过后,此时也到了午间时分。 虽然他并不觉得饿,但他还是要回府用饭。五月这桩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午后,冉隽修到了赵尚书府中,等着赵尚书从吏部回来。 赵夫人劝慰他道:「你现在无需太急,毕竟五月是在廷尉府,不会受什么罪,等永望问清事情缘由,我们再想办法救她出来。永望先前不也在廷尉府住了好久么?」虽然冉隽修脸上没什么太强的忧色,她却知他是生性内隐,他脸上若是一分忧色,心中至少就有八分忧虑。 冉隽修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却默然不言。他心中一直有份深深的忧虑,却是谁都不能说的。 万一她不是被带去关押在廷尉府,万一她被关入普通监牢,万一她被他们用刑逼供,甚至……他对于那些普通监牢中的女犯遭遇亦有耳闻。如若到了这种时候,她为求避险,就不得不在别人面前消失,而如此一来,她就再也不能装作正常人,而他亦有可能永远都看不到她了…… 这日赵尚书比平时要提早回府,未时末的时候就回来了。他见到冉隽修后先道:「隽修,五月现在是在廷尉府诏狱。」 冉隽修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后问道:「那么她是因何缘由被捕呢?」 赵尚书道:「因何缘由还不清楚。」 他见冉隽修的眉头皱起,便又道:「不过,有一件事可能与此有关。」 冉隽修看向赵尚书,听他言道:「太医院有人事变动,吴院使昨日被停了职,今日由林院判行代院使之职。」 冉隽修讶然道:「吴大人被停了职?」 赵尚书点头:「如此巧合,五月是昨晚被捕,吴院使昨日被停职,这两件事多半有关联。」 「不知吴大人所居何处?」 冉隽修问明吴院使住处后,写了拜帖便找了过去。 冉隽修以前并未见过吴院使,不过听五月多次提到吴院使,倒是对他的风趣随和的言行有些印象。眼前这个有些憔悴消沉的老年人让他有些吃惊,不过亦可理解他如此模样。 吴雨正看过拜帖,知道冉隽修的身份来意,见到他后叹了口气:「冉公子请坐下说话。」 冉隽修坐下后问道:「吴大人,在下来意大人应该明了,不知……」 吴雨正摆了一下手道:「老夫已经不是太医院使,冉公子不用称呼大人了。冉太医之事,老夫深感有愧,若非当日老夫找她入宫做了那场手术,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冉隽修见吴雨正果然知晓事情缘由,不由有几分急迫问道:「是因为当日那场手术?可是时隔半年之久,为何到了昨日才……」 吴雨正道:「此事还要从前几日说起。皇上突发胃痛,当时老夫不在宫中轮值,冉太医为皇上诊断开药。皇上本是小恙,很快就恢复了。然而当时一起轮值的冯太医,去内药房翻了皇上过往病史记录,发现半年前的手术之后,冉太医所开之药不仅有养胃的,还有益肝的,他又去查看过从皇上腹中切除下来之物,发现半年前的手术中,冉太医不仅仅是切除了皇上一小部分的胃部,还有一小部分肝脏。」 冉隽修讶异道:「那些都保留着?」 「龙体切除之物,岂能随便弃之?皆用秘法保存着。」 冉隽修默然不语,一颗心直往下沉,如果是因为此事,那么可就是重罪了。甚至还有物证保存,那是想赖都赖不掉了。 吴雨正见他不说话,便又继续道:「那日冯太医发现之后,就来告诉老夫此事,老夫知道事情严重,想要压下。」 冉隽修相信吴雨正此言,他恐怕正是因为想要压下此事,才被免了职。 「可是冯太医见老夫不愿公开此事,竟绕过老夫,直接将此事上告,皇上得知后大怒,当即就命人把冉太医与芬格大夫抓了起来。哎……」 吴雨正叹了口气道:「许是老夫提拔冉太医太急了点……可是冉太医如此年轻就有此作为,学贯中西医学,将来成就真是不可限量,本来老夫在太医院已经没几年院使可当了,只是想要在赋闲之前,多提拔几个英才,好让医学能够更进一步发展光大。」 冉隽修心思却已经不在吴雨正后面的念叨上了,他目光有些茫然地瞧着自己面前那杯茶,心中反复想的是,皇上本人知道了此事,又是因此大怒,五月这次恐怕是死罪了。 吴雨正见他神思不属,便止了后面的话,默默想了一会儿后道:「老夫已经是无官无职的闲人一个,无法再进宫面见皇上,为冉太医辩解。林代院使平日亦对冉太医青眼有加,冉公子或可去找他试试。」 第45章 冉隽修闻言也知吴雨正是没有其他法子了,便起身告辞。 时近傍晚,冉隽修没有直接去找林代院使,他向吴雨正问了冯太医的居处,随后便回了自己府中。 他需要好好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若五月真的被判了死罪,她是可以轻易逃走的。可是他,以及作为她夫家的冉家,包括她的爹娘,可就没这么容易置身事外了,轻则牵连入狱,重则举家抄斩。 她会自己逃走吗? 以他所了解的她的性子来看,她应该是不会在狱中就逃走的。可若是真的到了会被处斩的那个地步,当她真的面临生死一线时,她会如何选择呢? 如果是他自己处在这样的位置,又会如何抉择呢? 他眉头紧皱,薄唇抿成一线,心中犹豫难决。 突然他起身,命人备车,往廷尉府而去。 狱墙上,从对面高窗外投射进来的长方光斑越来越低,缓慢地从地上走过,在靠近墙根处,是它最耀眼的时候,却也是最窄的时候,像是谁在地上落了一条刺眼的金带。 五月只是稍微发了一会儿呆,那条金带便消失了。在那个瞬间,整个牢房阴郁了下来。 她抬头向上瞧,那高高的小窗外,是带了些许暖色的灰墙。她知道,如果走到那窗下,仰头望上去的话,是能看到一线天空的。但她只是坐着不动。 牢房中的光线暗淡下来,视线逐渐朦胧。要到晚上了,五月心想。 突然听到门上有声音传来,她心中一惊,不知是又要带她去讯问还是就这么处斩了她。她心中想着她还没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应该不会这么快吧?可毕竟惶惶难安,她还未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应对,已见门上小窗开了。 门外站的是冉隽修。高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已经暗淡得近乎没有,他又背着走廊里的火光,她看不清他面容,但只要看见这熟悉的轮廓,她就知道是他。 五月心中一松,眼泪倒是下来了。 冉隽修见她惊惶泪下,心疼之余,原来那份怀疑却是淡了,他柔声安慰她:「别担心,我正在设法,让你早日出去。」 五月走上几步,把手从窗口的栏杆间伸出去,他亦伸手握住她的。他的掌心温热,有力地握着她。五月忍了泪,轻声道:「可是我这次是死罪。」 她已经知道了? 冉隽修仔细瞧着她。她眸中含泪,神色不安,紧紧地盯着他,并不是打定主意要自己逃走的镇定模样。 他将她的手又握紧几分,沉声道:「事情会有转机的,不管是赵尚书赵夫人还是菲奥娜、大使先生、吴大人……有许多人都在帮你与肖恩。你不要怕。」 「嗯。」五月点头,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我不怕,爹爹和干爹不是在这里住了好久?我也做好打算,在这里要住一段时间了。」 「我只是非常想你……」一天未见,她就如此想他,只要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里就空荡荡的,什么都填不满的空虚。 在这一天一夜里,他为她的安危而奔波忙碌,心情骤起骤落好几回,如今见了她,方才有一点心安的感觉:「我也想你,五月……」他低声道,情不自禁地向她靠了过来。 五月个子略矮,站在门边,窗子下沿只到她鼻端。她一手被隽修的手握住,另一手抓紧栏杆,踮起脚尖,亦向着他靠了过去。 他的唇瓣触到了她的。 他们的身体靠在一起,中间却隔着一道冰冷狱门。唯有双手紧握,唇舌相触。 五月边哭边吻。全然忘了身在囹圄。 狱卒难得看到此种情景,倒也没有催促他们,直到他们恋恋不舍分开,才晃了晃钥匙以示提醒。 冉隽修回头瞧了眼狱卒后,又对五月柔声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五月点点头,把他刚才吻她时塞给她的东西在掌中握紧,将这只手垂在身侧。 等冉隽修走后,狱卒便把门上窗口关闭。五月疾步走到另一边窗下,将手中捏着的东西打开,这是折得很小的两张薄纸,借着月光,她看到第一张纸上面写着—— 「你可愿意入西国国籍?若是入了,菲奥娜的父亲可以帮忙交涉,设法保你出来。入西国国籍,需你亲书同意,签上姓名。若你有笔最好,若是无笔,可向狱卒讨要笔墨以写家书,家书交予狱卒,申请书则待明日我来看你时交予我。」 另一张纸则是一份申请入西国国籍的申请书。 可是她这次的罪名太大,肖恩虽是西人,也一样被关了进来……五月轻轻吐出一口气,至少这样他们不能轻易将她处斩了,只要将这案子拖下去,那就还有机会。 五月把申请书看过之后,把隽修写的那张纸又看了一遍,「若你有笔最好」这句是何意思? 狱中虽然可以借口写家书的机会向狱卒讨要笔墨,但所书内容都要经过检查,若不是普通家信,就不得送出。爹爹当初在狱中所整理病例,也是到了最后赵尚书出狱后才得以带出。而这份申请入籍书就连看都不能让狱卒看到了。 她入狱时,已经取下所有发簪首饰等硬物,更无可能会带着笔。他为何会特意加上一句「若是你有笔最好」? 她在玉佩洞天内倒是放着一支入教习厅前他买给她的钢笔。可他又怎么会知道? 五月缓步坐回床上。 他当时问她可有事情瞒着他,难道真的是指玉佩洞天之事?她回忆起当夜情景,与她争执之后,他去了书房,而她烦闷之下进入玉佩洞天。莫非就是那时被他瞧见了?确实,他就是从那天开始变得冷淡而疏远的。 可是后来他怎么又突然与她和好了呢? 难道他真的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不把自己当作妖怪般看待吗? 第46章 五月看着手中他亲笔所书,犹豫难决。 冉隽修第二日午前又来廷尉府探监,司狱称他昨日已经探过,今日是不能再去探望的。冉隽修知他是索贿,不与他多啰嗦,直接塞了一张银票给他。 跟着狱卒入内,五月如昨日一样伸手出来与他相握。她柔软的手掌落在他掌心时,他触到了一样小而轻的硬物。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五月瞧了眼旁边的狱卒,羞涩地把手缩了回去。他便顺势将手虚虚握拳垂下。 早上换过班头,这狱卒已不是昨夜那名狱卒,于五月的羞涩并不觉得有何异常。 冉隽修却并不急着走,他早上先去了尚书府,将五月与肖恩被捕的缘由告诉了赵夫人,赵夫人仔细听完之后道:「那么现在是皇上发怒,要办五月与那名西医死罪了?」 「是。」 赵夫人道:「宫中惠妃是我侄女儿,午后我便入宫去望望她去。」 惠妃虽不算专宠,在皇上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的,毕竟她是嘉勇侯的嫡孙女。可是现在皇上在气头上,这能不能劝得动还难说,赵夫人亦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这会儿冉隽修将赵夫人所说转述给五月听。 五月知隽修是要让她心安,将现在进展全都说给她听,默默听完后道:「干娘待我一直都很好。隽修……」 她稍作犹豫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向他问清楚,只是双眸却半垂着,不敢去瞧他。她并非初次经历险境,然而面对着隽修可能会用看待异类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情形,还是心慌意乱之极:「那天晚上我们吵架之后,你回来过了?」 冉隽修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晚,轻声道:「是。」 「你……都瞧见了?」 「是。」 他的声音轻而快。五月忍不住抬眸去瞧他神色。他湛黑的眸中并无厌恶疏离,还是像平日那般瞧着她。五月禁不住要怀疑他其实没有瞧见她凭空消失了。 「你真的瞧见了?我,我……」五月不知该说什么来确认了,旁边还站着一个狱卒,她又不能明着问。 冉隽修勾起唇角:「真的瞧见了,我才信了陈茂时当日所说。」 五月想起那个被乡民们追打的狼狈夜晚,在冉隽修面前,陈茂时指着自己大叫:「她真的是妖女!」 那么他果然是知道了。 五月轻声道:「我不会自己离开的。」她不想因自己当时在手术台上的一念抉择,连累他全家。 冉隽修微笑道:「我知道。你在等你的相公救你出去。」 他明知她可以凭空消失,却还是尽力奔波来救她出去。就是因为他信她不会自己逃走。 五月觉得自己又想要哭了,她瞧着他清湛的幽黑双眸,微微弯起的薄唇,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热流,也对他微笑道:「是,我等我的相公救我出去。」 冉隽修出了廷尉府,上车后将一直捏在掌中的硬物打开,与他昨日交给她的同样,是两张薄纸,一张是她签了姓名的入籍申请书,上面写的是「冉氏五月」。他眸中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命车夫驾车往西国大使馆而去,然后再看第二张纸。 那张纸正面是他昨日写给她的内容,背面则是她后来写的内容——「隽修,也许见面时,我没有机会当面告诉你,所以我写在这里。你问我是否有事瞒着你,确实如你所说,我隐瞒了一件大事,连爹娘都不曾告诉。我……」 字迹密密麻麻,皆为钢笔写就。许多字化开了,似乎她边写边落了泪在上面,不过他还是能从前后看出句子的意思。 最后她写到——「我绝不会自己逃走,因我不想连累你的家人。你若是再也不来看我,我也不会怪你。隽修,……」 在这之后她没有写下去,虽然纸上并不是没有地方给她写下去。 冉隽修将这张薄纸小心折好后放入怀中。 大半个时辰之后,他赶到了西国大使馆,果然如坎伯兰所说,只花了一刻多钟,当场便办好了五月的入西国之籍事宜。接着坎伯兰便出发去大鸿胪寺,交涉保释之事。 冉隽修知道这不是一天就能得知结果的,就先回了冉府。 这日夜里,冉隽修派去监视冯太医的人回报:「少爷,那名太医白天一整天都在家,吃过晚饭后却从后门外出,去了林代院使的府中。」 冉隽修略有意外,追问了一遍:「太医院的林代院使?就是原来的林院判?」 「是的少爷,他还是从后门进去的呢。」 冉隽修眸光转冷,静了一会儿后吩咐道:「再多找几个人监视林代院使,那个冯太医也继续跟着。」 坎伯兰与官府交涉得到的答复是,五月与肖恩所犯是欺君罔上之重罪,不予保释。而当他要求廷尉府说明他二人具体所犯倒底为何时,廷尉府却称事属机密,不得外泄。 坎伯兰随即向廷尉府提交了五月已经身为西国人的证明文书,这样一来,虽然不能立即保释她与肖恩出来,廷尉府却也不能随意将之处斩。 他回到大使馆之后,向来打听进展的冉隽修保证,他一定会持续向官府交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肖恩与五月只是因为「欺君」,而并没有造成任何实际伤害后果的举动,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 他最后对冉隽修道:「但是,这可能是个很长的过程。」 冉隽修理解地点点头:「感谢大使先生,只要先保住他们的性命,事情就可能有转机。」 冉隽修自从发现林代院使与告发五月与肖恩的冯太医暗中有来往后,就开始怀疑此事实为林院判授意冯太医所为。 因为这次事件中,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林院判了。 吴院使欣赏五月医术,提拔她很快,或有将她作为后继者之意流露。林院判此举实为一箭双雕,先让冯太医向吴院使告发,而以吴院使为人以及对五月之欣赏,极可能想将此事压下,如此再向皇上揭发此事,那么非但五月要入狱,连带着吴院使亦被免职。 第47章 周院判为人疏冷、处事强硬,林院判平时则常常笑面迎人、圆滑处事,自然由他当上了代院使。太医院中并无其他更有资历者能当院使,一段时间之后,林代院使便能去了那个「代」字,顺理成章地当上太医院院使了。 而若此事确实,那么十几年前,五月的爹爹在太医院的礼部大考之前所遭逢的那桩「意外」,也变得引人遐想起来。 冉隽修决定重新再查当年往事,他一面派人去找当年的张家人,一面借探视五月之机,向她询问:「你那日所说张家三公子所中之毒,是何名称、来源,服下后是怎样的症状表现?」 五月将毒物名称来源告诉他之后,继续道:「书架第二层的第七本,是爹爹写的病例,其中第九页与第十页写着这个病例,虽然爹爹没有说,我却觉得这个病例就是当初张三公子的那例。」 她对于冉隽修对此事感兴趣觉得奇怪,接着问道:「你为何现在想起要查这件事……」她话未说完,突然停下,惊讶地瞪着冉隽修道,「难道是林……?」 冉隽修轻点一下头,毕竟在诏狱,他不便明说,只是隐晦地提道:「冯太医与林……认识。」 五月虽然震惊,却也很快想通了整件事,不得不承认,这次她被突然告发,林院判确实有极大嫌疑。 赵夫人入宫探望惠妃,说起五月与肖恩之事,惠妃答应劝说皇上,然而,她的尝试亦告失败。 赵夫人思来想去,从皇上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了,若是说宫中还有谁能够改变皇上想法的,便只有太后这一位了。 她虽是侯爷之女,要求见太后亦非轻易之事。赵夫人便开始常常入宫,与惠妃见面、闲聊。这一日,她与惠妃在御花园赏荷,远远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当先一位,正是太后,皇后亦陪在后面。 惠妃与赵夫人赶紧起身,向着太后一行迎了过去。两人行过礼之后便跟在了后面陪着一起在御花园内散步。 太后见过赵夫人几次面,也识得她,便与她闲聊几句:「今日天气不错。」 「是,今儿不是太热。」 「之前几天都是大太阳天,今日虽然风大了点,却适合出来走走。」 「太后说的是。」聊了几句之后,赵夫人道:「太后,臣妾前几日听到一个故事,让人难忘。」 太后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回太后,臣妾听来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商人,因为亏了本,就借了一笔钱去远方做生意,为节省路费,一路上他常常露宿野外。 一天中午,他走得累了,睡在一棵树下。一条毒蛇从树上爬下,在他脸旁爬过。这时正好一个猎人从旁路过,看到了毒蛇。猎人刚想走过去将蛇头斩下,那商人听到他的步声,惊醒过来。猎人知道此时商人只要一动,就会被毒蛇咬死,可是他要是告诉那商人,他脸旁有毒蛇的话,那商人惊慌之下,多半会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一样会惊动毒蛇,被它攻击。 猎人急中生智,拿刀对着商人喝道,别动!一动我就砍死你!商人以为猎人是来抢劫他的,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猎人慢慢走近他,突然将刀扔出,斩在商人脸旁的地上,将那毒蛇的蛇头斩下。他正要向商人解释先前骗他是为了救他,那商人见他刀已经脱手,以为他是想要谋财害命,失手才没有斩中自己,便爬起来拼命地逃走,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猎人见商人已经跑远,就回了自己住处。谁知第二天,突然来了一群官兵,将这猎人抓到衙门。原来那商人逃走之后就报了官。猎人百口莫辩,官府最后因为猎人谋财害命而将他处斩。」 太后听完唏嘘不已,直道可惜:「那猎人可是太冤枉了,本是为了救人,却被误会成了抢匪,一个好人竟被那糊涂官府判了死罪。」 赵夫人点头道:「启禀太后,臣妾的义女此时也如这名猎人一样冤枉,虽还没被处斩,却也差不多了。」 太后双眸一眯,脸一沉:「你是绕着弯子给哀家下套么?若是真的冤枉,就该直抒理由,何必如此兜圈子?」 赵夫人急忙跪下道:「请太后恕罪,臣妾并非故意兜圈子,臣妾的义女是真的冤枉。」 太后没有说话,只冷冷看着赵夫人,一时气氛变得沉重压抑起来。 赵夫人低着头,心中忐忑,她实在是没有可以引出五月之事的话头,而如今日这般偶遇太后的时机并不常见,所以才编了这么个故事,想要打动太后,想不到却惹得太后发怒。她跪在地上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便不如一开始就直说了五月之事,说不定太后还肯听她辩解,现在怕是太后这条路也难走通了。 这时,太后淡淡地发话了:「你的义女,就是冉太医吧?」 赵夫人心中一喜,太后既然发问了,那此事还有转机,她急忙道:「回太后,确是冉太医。」 「冉太医好好地在太医院行医,又怎么会被人冤枉了?」 赵夫人便将五月因为欺君罔上,被关入廷尉府之事说了。 太后想到赵夫人刚才所说「故事」,心中已经一片雪亮,赵夫人的意思是说五月是因「救君」才「欺君」的,而五月「救君」之事自然是指她首次入宫时所做的那次手术了。 十几日前,她亦听闻皇上因为一个太医欺君而大怒,下令将那太医捉起来处斩,她问明皇上身体无碍,便不再关注此事,一个小小太医罢了,斩了就斩了。今天听赵夫人求情,又想起吴院使当初介绍五月来为皇上诊治时,提到过五月还是赵尚书的义女,才知原来惹怒皇上的那名太医就是冉太医。 她对于五月当时为了自保讨要太医官职,并马上改口自称下官的举动印象颇深。她自己亦是心机手段用尽才到了今天这一高高在上的位置。若是她发现与她有利害关系的人有这种反应与心机,她绝对是会先下手为强,除之而后快的。但五月只是一名大夫,与她毫无利益冲突,她倒反而对五月的这种反应有些微欣赏。 第48章 赵夫人刚才先说故事,才说冤枉,太后亦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立威而已。 此时随侍人多,太后便不问具体,只淡淡道:「哀家知道了。」 第二日,太后派张总管进廷尉府,向廷尉详细询问审讯时五月所述当日手术过程,又找来吴雨正,询问他当日五月之判断是否正确,得到肯定答复后,决定亲见一次五月。 这一日,五月被带出廷尉府,并无人告诉她此去何处,又是为何。一路上她忐忑不安,不知这是要把她转入其他监狱还是带去其他地方讯问,甚至是带去处斩? 直到马车停下,禁卫军让她下车,五月才稍微心安。这里是皇宫,而不是其他监狱或是刑场。也是,她现在已入了西国国籍,大使馆还在与官府交涉,应该不会现在就斩了她的。 跟着数名太监到了一处偏殿,五月瞧见张总管站在殿外候着他们,猜测这是太后要见自己了。跟着张总管跨入殿内,五月果然瞧见了太后端坐于座上。 她急忙跪下行礼:「太后金安。」 太后微点下颌:「平身。」待五月起身站直后,她开口问道:「冉太医,你将那日手术过程详细说来,不得再加以隐瞒。」 五月便将那日手术中意外发现肝部肿块,而自己为了皇上将来健康考虑,亦考虑到手术风险,才决定切除这隐患之缘由都详细说了。而手术结束后,她也一直隐瞒此事,是因不加禀告请示就自说自话切除肝脏肿块,亦是重罪,她无奈之下才隐瞒不说的。 太后听完后冷冷道:「冉太医口称当初切除肝脏肿块是为了救皇上,于医术上或许是作了正确的选择,但如此妄为,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你先退下吧。」言毕挥手让张总管带五月下去。 五月在偏殿旁边等了许久,才等到了再次宣召。她入殿之后却不见太后,只见皇上身边的曾公公。 曾公公居高临下地把皇上的意思说了:「冉太医欺君罔上之罪仍然不可免。你当初是因为这件事而立功,获此太医之位,现在便革了官职,做回你的冉大夫吧。」 五月谢恩,她本就对宫中斗争觉得厌恶,心里还是觉得在肖恩的诊所为普通人看病更能得其所哉。 谢恩之后,她接着问道:「请问曾公公,芬格大夫是否也一样免罪释放?」 曾公公道:「同样的罪名,同样革了他的太医之位。」 【番外三】 五月的重生和家传玉佩有关。 她手指被挂绳割破,血流到了玉佩上。她激愤之下欲摔碎玉佩,却重生回到自己六岁的时候。与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时光倒转? 十岁时,爹爹把玉佩给她戴上,路遇危机,第二次血流到玉佩上,激活了玉佩,玉佩消失在她胸前,成为胸口的月牙形印记。 出入:动念便可出入,在玉佩洞天内可随意瞬移。 记性:从得到玉佩起,她的记性变好,过目不忘。 种植:在玉佩洞天内种植,植物生长快而茁壮,药草药效加强。对食物植物有保鲜防腐作用。 无名草:有杀菌止血、加快伤口愈合之效。 存取物品:动念即可存取。 外视:于玉佩洞天里可以瞧见外面是否有人,仅限于同个房间,亦可听见外界声音。 内视:凝神集念之后,可见人或动物的内腑运转、血脉流动。x光,ct,b超,都有了。咳咳……但使用内视能力会消耗极大体力,长时间才能恢复。 瞬移:最初五月在玉佩洞天内,能瞬息移动到各处地方,而一动念就能回到原处。她亦试着回到不同的地方,从刚开始的回到同一个房间内的不同位置,到离得更远的其他地方,她都能做到,只是以前,她一方面没有这个必要去瞬移,另一方面怕因此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所以只在自己家中偷偷试过,从未实际用过这种方式去另外一个地方。 隐身:由瞬移发展出来的另一种用法。当她瞬移到另一个地方时,可以不从玉佩洞天内出来,而凝神可以听见外间声音,外视可以瞧见周围景象。 暂时就这些。 【番外完】 五月被带回廷尉府,重新回到牢房。直到第二日上午,皇上的旨意才宣至廷尉府。然后直到下午,才又有妇人来告知她,可以出去了。 虽然昨日在宫中,已经得知自己会被释放,然而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比之先前在狱中不知何时才能出狱的情况,这短短一日夜的等待,竟让她的心情更为忐忑难安。 她跟着两名看守妇人走入一间房间,便见到了来接她的冉隽修。 他们之间终于可以不用隔着一道冰冷的狱门了。这一瞬间,五月的视线变得模糊,她忍着泪,向他弯起嘴角。 冉隽修昨日已经从赵夫人处得了消息,知道太后召见五月,虽不知结果,但心中总是有了希望。今日午间,他得到消息,得知五月与肖恩都被释放,便立刻来廷尉府接五月回家。 他等了一小会儿之后,见到坎伯兰与神父亦来到此处,他们是来接肖恩出狱的。又过了不久,他见到两名穿着号衣的粗壮妇人从门外进入房内,五月就走在她们中间。 她在狱中这十多日都不能盘发,乌青长发便只用细绳在脑后扎成一束,但却梳得整齐顺滑,小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纯黑的双眸不复平日的清亮,带着些许茫然,半垂着瞧着前面那个妇人的后背。不知是这房间的光线缘故,还是他心中怜惜她的缘故,他总觉得比起入狱之前,她的脸色略显苍白。 她突然抬眸,瞧见了他,眼圈微红,可还是对他笑了一笑。 一番手续之后,五月终于得见广阔天日,而非狱中那一线窄窄的天空。如今一步跨出了这廷尉府,心境豁然开朗。 她不再是犯妇,亦不再是领着朝廷俸禄的冉太医。 第49章 她是他妻子,亦是冉大夫。 在廷尉府中时,冉隽修就向她伸出手来,五月把手放入他的掌心,至此他握着她的手就没有放开过。 与肖恩、坎伯兰告别之后,他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车帘一放下,他就吻住了她。虽然先前他几乎每日都来看她,可那一次情不自禁地隔窗之吻是唯一一次唇舌相依的亲吻。 马车是何时开始行驶的她一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她唯一在意的,是他。她闭起眼,这世上便只剩下了她和他。 他们被那道冰冷狱门生生隔开的时间虽然不算很久,她的心态却经历了由死到生的巨大变化。今日她才终于能够依偎在他怀里,他的体温让她如此贪恋,她永生永世都不想放开。 他亦紧紧拥着她,仿佛一放手,她就会消失在她那个奇异幻境中般。 冉隽修轻声道:「这次多亏赵伯母说服了太后。」 五月轻轻抬头瞧着他。他低头对着她,修长剑眉舒展微弯,清幽双眸中漾满温情。 「我对干娘的恩情是万分感激的。可是隽修,我知道,若不是你到处奔走,我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出狱,亦有可能……」若不是他设法让她入了西国之籍,她很可能等不到赵夫人说服太后的这一天。 他唇边漾起微笑:「你不是还有那个玉佩洞天可以躲吗?」 五月摇摇头:「你如此待我,我怎能自己躲起,连累你全家?更何况……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甫获自由,心情仍然激荡难平,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想到这种可能,声音便带了哽咽。 冉隽修轻轻道:「幸好。」 五月心中亦轻轻应和,幸好。 回到府中,冉隽修命丫鬟放热水让五月沐浴。等热水放好,他却跟着她一起进了浴室。五月瞪着他:「你出去吧。」 他轻抚着她披散的柔发:「为何要我出去?」 「我要洗澡啊。」 他去解她衣带:「又不是第一次见你洗澡。」 五月想起他们争执之后和好那次,脸上发热。他却不待她回过神来,快速地解开她的外衫,又去脱她的小衣。五月不再说话,痴痴地仰头瞧着他,抬手去摸他的脸庞。 她其实也不想和他分开,哪怕只有沐浴的这一小会儿时间。 冉隽修转过脸来,轻吻了一下她的手心,继续解她的衣衫。直到她再无一丝一缕在身,他低头在她胸间那枚月牙印记上亲了一下,鼻端闻到她肌肤上特有的清淡味道,略带讶异地笑问:「你可不像是在狱中住过十多天的样子。」 五月因他在胸前的一吻而晕生脸颊:「玉佩洞天里有个小湖。」她平时日日沐浴惯了的,即使在狱中,也会于深夜里进入玉佩洞天洗澡,保持洁净。 「难怪……」前几日他心中挂念的是如何助她出狱,虽然每次探望她时,都见到她并不是蓬头垢面的样子,但直到今日见到从狱中出来的她,他才有心情去想这件怪事,「我还以为你是用法术保持干净的呢」 「说了不是法术啊。」五月嗔道。 「那就是妖术。」他低低笑道。 五月白他一眼,跨入浴桶,赶紧坐下:「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啊,快点出去!」 冉隽修却将袖子卷起:「我来帮你洗。」 「谁要你帮啊?」 这一场澡直洗了两刻多钟都没洗完,要帮人洗澡的人自己也脱了湿透的衣衫,跑进了浴桶里,嬉闹之间把浴室地上泼溅了满地的水。幸好已经是晚春时节,气候温暖,才无人有感染风寒之虞。 闹了一阵,冉隽修拥住了她,突然不再说话,五月亦安静下来。两人都静静地享受这一时刻。 洗澡水变得有些凉了。五月轻轻道:「起来吧,再泡下去就真的要着凉了。」 冉隽修从浴桶中出来,取了放在旁边的浴巾,将自己草草擦干。再取了条干净浴巾,将五月裹起,温柔地将她擦干。 擦着擦着,他的手隔着浴巾,开始游移在某些敏感的地方。他的手掌隔着细密柔软的棉布,摩挲着她的肌肤,与皮肤直接接触的触感不同,因着布纹比肌肤略带粗砺感,又比肌肤干燥些,竟然带来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抚摸着她胸前丰软,擦得格外「仔细」。 五月粉红着脸颊,却不是因为泡澡。她双眸水汪汪的,细细瞧着他修长俊美的身躯。 冉隽修把她擦干之后,自己也已情动不已,用浴巾裹着五月便将她抱回卧室。两人分别已久,经过刚才的嬉闹,此时都已情到极浓。他轻柔地分开她的双腿,便轻易入巷。 这一番缠绵厮磨之后,已经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淡黄色的阳光斜斜照入,将一块晕黄光斑投在两人身上。 冉隽修拥着她,静静不言,不久之后,他的呼吸变得悠长均匀。五月抬头望了他一眼,发现他闭着双眸,竟已经睡着了。 她稍稍离开他的怀抱,他在睡梦中,仍然下意识收紧了胳膊,将她搂住。五月将头后仰,细细看他面容。 本来他的肌肤白皙而光滑,可是借着照进卧室的阳光,她发现他的皮肤带了些许粗糙,不再有以往的温润光泽。他那两扇睫毛依然细密纤长,然而紧紧闭合的细长眸线下,却有着两抹淡淡青影,竟让他显得憔悴起来。即使沉睡,他整张脸上亦带着疲态。 五月心中生出浓浓的怜惜,怕是他这么多日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吧? 她一动念,将他带入玉佩洞天内,这样他就能尽快消除这十多日睡不好而累积的疲惫了。 五月自己虽然睡不着,却还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搂紧。她将头埋在他胸前,合起了双眸,听着他的规律心跳,逐渐心静如水。 一个时辰之后,冉隽修从睡梦中醒来,一睁开双眸就看见眼前情景已非冉府的卧室之中。 第50章 他躺在一片草地中,望出去四周都是细密翠绿的小草,天空中空荡荡白茫茫一片,并非白云漫天,而是根本什么都没有。他心中微微一惊,低头看怀中人儿,小巧的头颅上乌发光滑,他轻轻吻着她的头顶,鼻间嗅到清淡的气味,还是他的五月。 五月抬头瞧他,见他已经醒来,望向自己的双眸中带着疑惑。她微笑道:「这里就是玉佩洞天。」 冉隽修讶异道:「你能把人带进来?」 五月轻声道:「你是头一个。」 冉隽修弯起唇角,在她鼻尖亲了一下,随后坐起身望向四周。 五月已经将小湖四边重新打理过。她将药草中花卉华美缤纷的植株移种过来,疏疏落落地环绕着湖泊的小半边,并将那些不甚好看,或是花开得太小的药草移种到更远处去。所以此时的小湖,变得更有野趣而缤纷起来。在他们稍远处,还有大片树林,有花树,亦有果树。 五月亦起身,笑道:「觉得这里如何?」 冉隽修没有马上回答,瞧了一会儿四周,又侧耳倾听,一片静谧,只闻远处风拂林叶,还有柔细的无名草,随风而生的轻微沙沙声。 「仙境一般的地方。」他低声悠悠道。 冉隽修把她拉起来,五月羞涩发现两人都还没穿上衣裳,虽然他们夫妻做了这么久,裸呈相见亦有无数次,只是这里太过广阔,不像卧室私密,就像在野外一般。她一动念取来玉佩洞天中的备用衣物,想要穿上。 冉隽修却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穿衣:「哪有你自己穿上衣衫,却不让我穿的道理。」 「可这里只有我的备用衣物。」五月再动念,从卧室的衣橱内取了隽修的衣衫递给他,「好了,这下肯让我穿衣了吧?」 他低头瞧了瞧她,戏谑道,「我本来以为自己娶了个妖女,原来却是个仙女。」 五月微笑道:「两者都不是,你娶到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她只是太幸运,老天给了她一个好相公。」 冉隽修随手把衣衫丢在脚旁,勾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下颌,低头轻吻。渐渐轻吻变得缠绵,呼吸亦变得更为粗重。五月不知不觉地也松了手,那衣衫顺着她的腿侧轻轻滑落…… 两人执手漫步林间。冉隽修见天色始终一成不变地纯白,然而以他推算,现在应该已经是入夜了。 他有些诧异地问道:「这里没有黑夜,始终是白日?」 五月轻点头:「是。」 她在狱中写给他的纸条上,只提到她可以躲入这个玉佩洞天,并未写明玉佩洞天的所有用处与特异地方,连重生之事亦没有写。这并非她不信任隽修,而是怕万一这张纸条落入他人手中,会有难测结果。且重生之事实在太过离奇,她自己反复回忆也觉得恍如幻梦,提笔更不知该如何去写。 她微微垂眸,如今她既然已获自由,是否还要告诉他这一切呢?她思索良久,还是犹疑难觉,抬头去看隽修,意外见他已经不是在观望四周,而是在凝眸望着自己。 这一瞬间,她已经下定决心,此生她若是除了爹娘之外,还有人可以完全信任的话,那个人就是他了。 而如果她与他朝夕相处,却要时时向他隐瞒秘密,不仅仅是他会生隔阂之心,她自己亦觉不妥。先前她瞒着父母,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当时年幼,不知该如何向爹娘坦白,而重生之前的人生又实在太过黑暗悲惨,她自己亦无直面的勇气,于是将此事一拖再拖,竟然就一直拖到现在,爹娘都不知她有玉佩洞天。 五月轻轻开口道:「隽修,其实,我重新活过一次。」 冉隽修并没露出讶异神情,他只是拉着她在一棵树旁坐下,环着她的肩靠坐在树下。他已经想到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便让她在最放松的姿态下,说出旧事。 五月感激他的体贴,她靠在他的怀里,将头轻靠他肩头,幽幽说道:「上一世的时候,爹爹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有时她实在说不下去了,便哽咽着停下来,深深吸着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每一次她停下,他都默默不言,只将她搂的更紧些。 花了小半个时辰,五月才把她重生之前与之后的事情都说与隽修听了。她有种终于坦白一切,再无秘密要隐藏的轻松感觉。从此以后,她无需暗中忧虑,所有的烦恼都可以有人倾诉,有人可以商量。 她头一次觉得,以前的自己活得太累。 她抬头望向隽修,他亦低头望着她,眸中神色怜惜疼爱。 他以前因为自己生了心疾,颇有几分自怜自伤之情,总觉得自己命运不济。直到遇见她,他被她的那种倔犟顽强、不肯服输的性子吸引,渐渐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与想法。没想到她其实有着那样晦暗悲惨的过去,虽然这一世她父母双全,然而前一世的经历于她来说,是一样真实的。 所以她是真的遭遇过失去父母双亲之痛,亦是真的遭受过那禽兽的虐待。 所以她会害怕男女之事。所以她一意执着,要来安京寻找她爹。所以她隐瞒了玉佩洞天之事,一直不肯,其实亦是不敢告诉他。 他直到今日,才真正地懂了她。 将往事全部说完,五月才觉腹中饥饿,仰头见他们坐靠着的正是一棵枣树,她便动念摘下几枚大枣递给隽修,自己又摘下几枚来吃。 冉隽修笑道:「肚子饿了,光吃枣子怎够。」 五月微笑道:「初入狱的第一个夜里,我就是吃的枣子。」话虽如此,她还是动念将两人都移出了玉佩洞天。 他们在里面一番缠绵,又说了许多话,此时已是夜深时分了。卧房内没有点灯,只有幽暗月光静静映入房中。 他们不曾招唤,丫鬟亦不敢随意进入,以为他们已经睡下了。 冉隽修去点起房中灯火,五月便唤丫鬟去通知厨房准备简单饭食。 第51章 两人吃完后再回卧房。冉隽修喃喃道:「你这玉佩洞天真是宝贝,下午睡了那么一会儿,我到现在也不困。」 接着他低声对五月道:「你在狱中时,我曾派人去监视冯太医,发现他与林院判暗中有联系。你刚才对我说了你前一世的事情,我觉得除了这次告发你之事很可能是林院判暗中授意之外,就连十九年前,你爹替张家人看病时发生的事,看似是偶然,很可能也与他有关。」 他见五月默然不言,便继续道:「何来这么巧的事?你爹正要考太医院之前就发生这桩事,如此一来,你爹不得不远避他乡,而他则顺利考入太医院,从此飞黄腾达,成了太医院之院判? 而且你刚入太医院时,他似乎善意维护,一旦你得了吴院使的赏识,他就授意冯太医揭发。一旦让他得逞,不但你太医做不成,还有性命之危。而他则是一箭双雕,顺便还成功地让吴院使被免职,自己就此当上太医院之院使。」 五月想了一会儿后道:「确实太巧……可是天下之大,无巧不有,就好比我的玉佩洞天,亦是巧合才让我得到并开启了它。你的推测虽然听起来有理,却未必是真正的事实。」 冉隽修道:「但他若是无辜,冯太医为何要在告发你之后,偷偷与他见面?」 五月思忖道:「林院判平时也颇为照拂我,也许冯太医因为告发我,怕因此得罪了将来的院使大人,就觉得有必要去见一下林院判,揣摩他对自己的态度,亦或是讨好他?」 冉隽修淡淡道:「你若是爱把人往好里想,那就难防别人暗中陷害。」 五月道:「我只是不愿怪错了好人,但若他真是害我以及害我爹爹的元凶,我亦不会放过他!」她这次险些与隽修生死相离,心中对于那个冯太医与可能的背后策划之人是极恨的,而导致她前一世遭受了这么多的苦楚的幕后元凶,她更是绝不会饶了他! 冉隽修见她眼神变得晦暗,知道她想起了往事,将她的手拉起放入自己的掌心,温声道:「我有办法找出他是否是真正的元凶,不会冤枉了他。」 五月抬眸瞧着他,疑惑道:「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别说物证了,就是人证都找不着了,你如何查出当年之事?」 冉隽修勾唇道:「你相公自有办法。」 五月好奇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冉隽修靠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五月脸一红,嗔道:「怎么老是这么不正经?不说就不说了,你以后想让我听我也不听了。」 第二天夜里。 冯太医在自己家中喝着小酒,喝得有几分醺然欲醉时,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边陪着的妾侍赶紧也跟着起身,扶着他让他站稳。冯太医嘿嘿一笑,搂着小妾准备入内去睡了。 这时,从窗外投进一块石头,把冯太医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 他瞧着地上的石块,似乎瞧见上面还绑着一样白乎乎的东西,可是晕晕乎乎地瞧不太清楚,便对扶着自己的妾侍道:「去,去捡过来看看。」 那小妾走过去捡起石块,见上面绑着一张折叠成细条的白纸,便将它解下来,递给冯太医。 冯太医展开纸条,见上面写着几行蝇头小字—— 「冯太医,你与林院判勾结,借告发冉太医之事,让吴院使被停职,借以让自己升迁。这事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们要是想保住这秘密,就准备好一百两的银票,用油纸包好。明日一早把银票压在太平巷口转角处的大青砖下面。要是到时候我看不到银票,就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自然,这笔钱是你们俩中的谁出,你们自己商量看着办吧!哈哈!」 冯太医看完纸条,本来醒了大半的酒又醒了剩下的一半。林院判因这次的事情升作了院使,但他自己在这件事上可没拿到多少好处。 前几日他去林府时,林向笛对暗示要好处的他说道:「你刚刚揭发了冉太医,此时我要是升迁你,那不是太过明显了吗?你稍安勿躁,等我真的当上了院使,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而若是这件事真要揭发出来,林向笛固然是身败名裂,他亦讨不到什么好处。林向笛此时还只是代院使,若是御史因为此事弹劾他,那多半就做不成真正的院使了。而周院判向来为人正直到了古板的地步,他一旦升为院使,自己就再也没有升迁上去的机会了。 他暗想自己这次真是羊肉吃不到却沾得一身骚。他在太医院领的月俸加上各种补贴钱是七万钱,一百两银票说多不多,说少亦不算少,但随便怎样也不该由自己出。 此时虽然夜深,但他还是匆忙出房,吩咐了下人备车,从后门出了府,向林府而去。 林向笛此时已经睡下,却闻下人通传,说是冯太医来访,他暗暗皱眉,却不得不披衣起身。见了冯太医后,他略有不豫地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不能留到明天再说?」 冯太医见他不高兴,心中亦觉不满:「是在太医院不能说的事,不然下官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林大人了。」边说边从怀中取出纸条递给林向笛。 林向笛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一僵,却没有马上说话,阴沉着脸想了一会儿后,问道:「你今晚收到的纸条?」 「就是刚才。」 林向笛心中暗骂一句「这个蠢材!」 按理来说,他授意冯太医去揭发五月这事,本来不会有人知道,这投纸条之人大概曾经瞧见冯太医来自己府中,由此而生的猜测而已。但冯太医今夜一来,那么那人的猜测就成了确准之事了。 现在首要的事情是确认这投纸条之人到底是谁。几个可能的人中,最可疑的就是刚刚出狱的五月了,但亦不排除是周院判那派的人,或是吴雨正那老东西。可是他现在若是对这几个人加以试探,反而更加显得做贼心虚,若是给了银票,又等于承认了自己做过此事,怎样都是错! 第52章 他恨恨地看了冯太医一眼,虽然极想骂他一顿,但既然骂他也不能挽回什么,何必为个蠢材浪费口舌。若是撕破了脸皮,这冯太医不管不顾地投向周院判那派,此事就更为棘手了。 林向笛皱眉在房中兜了几圈,突然想到应对办法,不由得舒了口气。他其实不在乎对方是否真的知道自己所为,他只要没有物证或口实落在对方手里就行了。 他对冯太医道:「这银票不能给,只要给了,就等于承认了此事,对方索要银两不多,便是因为他的目的不是钱财,而是要我们因为是笔小钱,所以轻易地给他。而他拿了银票,从银票的来源就能证明纸条上所写之事所言非虚。」 冯太医点点头,马上又问:「可是如果那人真的只是要钱,你不给,他就会去揭发此事。就算他没有物证,却能让林大人身败名裂。」 林向笛听他只说让自己身败名裂,言语间暗示自己损失会比他大,心中暗哼一声,脸色却不变化,只道:「他若是真的只想要钱,就不会轻易去揭发此事,反而会再次设法勒索。你若是要显得清白无辜,就该置之不理,不能给他钱财。」 冯太医听完觉得有理,便起身告辞。 林向笛对他道:「冯太医,你最近别再来找我了,不管那人是否再来勒索,你只需安安心心地做好平日该做之事,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自会提拔你的。」 冯太医点头称是,就此离去。 林向笛微笑着将冯太医送走,等他走后双眸中的眼神一冷,找来心腹,交待他明日天亮之前就去太平巷口附近守着,看好有谁来翻大青砖察看,接着就暗中跟踪那人,由此找出勒索他的人到底是谁。 第二日直到午后,林向笛派去的人才回来,见了他便道:「大人,小的在巷子外的面摊守了一上午,也没有见到来翻砖的人。」 林向笛意外地「嗯?」了一声,竟然无人来翻砖?那么此人既不是为钱,也不是为了取证,又为何要去冯太医的府中留下勒索纸条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告诉自己一声,有人知道了此事? 他眉头深深皱起,看来对方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高深莫测。转念他突然想到一事,厉声问道:「你回来时有没有被人跟着?」 他心腹回道:「回大人,肯定没有,小的一直注意着呢。」 林向笛松了口气,但是心中疑虑不减,一直想着这假意勒索之人,到底目的为何。 五月在玉佩洞天内,能瞬息移动到各处地方,而一动念就能回到原处。她后来尝试着在离开玉佩洞天时,回到不同的地方。刚开始她试着回到同一个房间内的不同位置,成功之后,试着到离得更远的其他地方,发现自己都能做到。 只不过那时候,她一方面没有这个必要去瞬移,另一方面也是怕因此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所以只在自己家中偷偷试过,从未实际用过这种方式去另外一个地方。 而在狱中时,当她向隽修挑明自己拥有玉佩洞天之事后,她虽然极想离开牢狱,去见一见隽修,却怕被狱卒偶然看见她于牢房中消失,硬是忍住了那种渴望。 这次为了查清告发自己的主使之人是谁,她瞬移到冯太医的屋外,把绑着勒索纸条的石块丢入房中,接着又瞬移到林向笛的府中,听到了他与冯太医的对话。 五月回到自己家中后,将自己听到的对话告诉冉隽修,然后问他:「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冉隽修淡笑道:「打草惊蛇,蛇既惊,行止就会与以往不同。你我坐等他的应对即可。不管如何,现在你总可以确准,林向笛确实是授意冯太医揭发你之人了吧?」 五月点点头,恨恨道:「本来我念着他是我师伯,总是抱着希望,要是他与此事无关就好了。但既然他是如此卑劣之人,那当年我爹爹之事,多半跟他脱不了关系。」 冉隽修道:「我已派人去查访张家人现居何处,等找到了他们,还可以设法求证当年之事。」 五月去尚书府感谢过赵尚书与赵夫人之后,又去看望吴雨正,她对这位老人有着深深的谢意与愧意,若非为了她,他就不会被免去院使之职。 吴雨正见了她却非常高兴:「冉太医,你能够平安无事太好了。」 五月摇头道:「吴大人,我已不是太医。非常抱歉,若不是……」 吴雨正打断她道:「老夫亦不再是院使,冉大夫无需抱歉。老夫本就没几年院使好做了,现在只不过是提前赋闲而已。真正应该说抱歉的应该是老夫。当初是老夫找你入宫诊治的,所以究其根本,冉大夫此次牢狱之灾且险些被斩,都是因老夫造成的。」 五月微笑着改了称呼:「吴老不用自责,那么此事既不能怪吴老,也不怪学生,医者之责本就是治病救人,只要所行无愧于心就可。」 吴雨正也释然笑道:「正是!」 五月问道:「学生有一疑惑,想向吴老求证。」 吴雨正捋着胡须,望着她等她说下去。五月便继续道:「那一日入宫,学生第一次觐见太后时,以太后言行来看,应该还不知学生会做手术。但后半夜再次召见学生时,太后问清皇上情况之后,却强命学生动手术。」 吴雨正道:「老夫并未向太后或是皇上提过冉大夫会做手术之事。毕竟老夫也明白手术风险过大,而冉大夫自会根据情况严重程度来判断是否应该进行手术,如果确实需要,冉大夫自然会向太后提出。」 五月闻言心中暗愧,其实那晚她对于是否要为皇上做手术,是极其踌躇犹豫的,若非太后逼迫,她也许不会说出自己会动手术之事。比起皇上的性命来说,她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性命与家人的安危。 吴雨正既然否认,五月相信此事确非他告诉太后的。当日周林两位院判都在,他们也都知道她会做手术。周院判为人耿直却也并非不通世事,不然也无法做到院判这个位置,想来也不会是他。如此看来,九成九是林向笛所为了。 第53章 他暗中告知太后自己会做手术之事,不是为了让自己从此飞黄腾达,可说是居心叵测。也许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特封太医,但他多半在手术之后就去查过内药房的记录,并将此事记在心里。 吴雨正其实也在想五月此时所想,联系到自己被贬之后,林向笛便成为代院使,整件事多半是他从中弄鬼。 他叹了口气道:「是老夫识人不明,将毒蛇留在了身边,害人害己。」 五月对此倒也不好说什么,默默陪了一会儿,找了其他话题与吴雨正聊。后来她说到先前与肖恩所做的血液分型与输血试验。吴雨正闻之大感兴趣,从原先的抑郁心境中解脱出来,问了她许多问题,并感叹道:「医道无止境,你离开太医院后,所能行的道路,可能远远胜于在太医院内当太医时所行。」 五月微笑道:「学生自当谨记吴老教诲,不管是不是做太医,甚至不管是不是做大夫,都不会停止在医道之上的探索。」 她最近经历的牢狱之灾,让她的想法产生了改变,其实在宫中做太医或是在宫外做个普通大夫,一年下来,或能救数十人的性命,一辈子下来也或许能挽救数百上千人。但若是找到一种新的救治方法,就可能挽救今后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性命。 也许这才是她今后该走的道路。 从吴府告别出来,五月上车离开时,瞧见了另一辆马车到访。她记得这是林向笛的车。 她不确定林向笛是不是认得她的车,他亦没有瞧见她上车。稍作犹豫后五月准备装作不知他来访,命车夫驾车离开吴府。但她心中则快速考虑起来。林向笛来吴雨正这里,是为了何事?在前夜她丢出「勒索」纸条之后,他来吴府,多半是想试探此事是否吴雨正所为吧? 正如隽修所说,他因惊疑不定,行止自会与以往不同。五月吩咐车夫道:「我在车里歇会儿,把车驾得稳些。」 车夫应了,将车速放缓。 一动念间,五月进入玉佩洞天,随后回到了吴府前厅之外,为防被吴府家仆发现,仍然在玉佩洞天内,凝神细听厅中两人所言。 林向笛正在说道:「……学生对吴大人之事感到非常遗憾。」 吴雨正因先前与五月谈过,对林向笛生了疑忌之心,但仍不动声色,作消沉状道:「哎,老夫是老了,有些事做得糊涂,是该让位,让你们这些年轻有识的去做。林院使能念着老夫来看望,老夫已经很欣慰了。」 「不敢不敢,吴大人可不要再叫学生林院使,学生闻之有愧。」林向笛从吴雨正谈吐神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对他说得那句「有些事做得糊涂」却有些做贼心虚的联想。 他又试探着道:「吴大人在学生心中永远是值得尊敬的师长。学生从不觉得吴大人有过做得糊涂的事情。」 吴雨正心道,我本是顺口一句,你却想要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做得糊涂。他捋了捋胡须道:「老夫糊涂之事做了不少,不过这次冉大夫之事,老夫却不后悔。」 林向笛心中更是疑虑不定,面上却道:「冉太医确实可惜了,吴大人本是当之无愧的院使,更是可惜。学生实在是对现在这个位置受之有愧。」 吴雨正道:「林院使无需谦逊,这个院使你好好做着吧。周院判为人正直,不会嫉恨挟怨,还是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林向笛道:「是,学生明白,以后学生若有疑问,还会来请教吴大人。」 他从吴雨正那里告辞出来,一路匆匆而行,上车离去。 五月便也回了自己的马车上。照今日看来,林向笛亦有可能来自己府上试探。 午后,林向笛果然来访,五月既然早有准备,便也应付自如,滴水不漏。 十数日后,冉隽修得人回报,说是找到了张家人如今所居,在阳蚌县城内,离南延并不算远,却属于两个州府。 又同时打听到张家情况,得知张家原来三子三女,居于安京。家中大少爷和三少爷较疏离,而二少爷与三少爷关系则极好,三少爷死后,他名下的家产由另外两兄弟平分。之后不久,两兄弟都变卖了安京产业,迁回阳蚌祖籍之地。 五月从肖恩诊所回来时先去了书房。冉隽修搁下画笔,将此事告诉了她,又道:「现在可设法求证你爹当年所遭遇之事了。」 五月不问他,省得他又趁机「勒索」她。她只静静瞧着他,等他接着说下文。 冉隽修却笑了笑,停下不说,自去书桌前调起颜色来了,一副准备继续作画的模样。 五月暗哼一声,亦去书架上找书来看。奈何她从上至下地找了一遍,竟然没有一本是她不曾看过的。她记性又好,看过一遍就无需再看。可是她总要在这书房里找些事情做做吧。于是她便开始整理书架,把上面的书按照不同类型与高低整理了一遍。 整理书架并没花她多少时间,她回头再瞧,见冉隽修已经提笔,开始给先前画了一半的一幅画作上色。 五月眼珠一转,在冉隽修身旁晃来晃去,一心想让他分心不能再画下去。偏偏他专注得很,瞧也不瞧她,连一次抬眸都没有。五月见在他身边晃悠没有用,就伸手到他眼前去挥动。 冉隽修低声道:「别闹。」 五月微微撅起了嘴,再瞧他确实是平时入了神作画时的模样,便不再与他闹了,出了书房去厨房瞧瞧。 她刚出书房,低头作画的冉隽修就勾起了唇角。 吃过晚饭后,冉隽修仍是不说要如何去求证。 五月心知他是故意,强忍着好奇不去问他。反正事情已经隔了十几年之久,她也不介意晚知道这一天半天的。 可是直到这天夜里他仍是不提,五月便自己暗暗想着若是她的话会如何去试探张家兄弟,查明真相。 冉隽修沐浴之后,入室吹灯,上床睡觉。 第54章 五月气他吊自己胃口,心中想着要怎么捉弄他一下,突然间计上心来。她偷笑着伸出双臂勾住他脖颈,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轻含几下他的双唇后,又将舌头从唇间探了进去。 冉隽修见她突然主动,倒是有几分惊喜,亦热情地回应她。 唇舌厮磨了会儿,五月渐渐向下吻去。 他的肌肤光滑温暖,带着澡豆的清淡香气,很好闻。她的唇从他下颌落下来,经过颀长脖颈,喉前有个突起,带着点韧性的突起稍许滑动了一下,轻轻撞击着她的嘴唇。 她去亲吻这突起旁边的地方时,柔软的皮肤下面,柔韧的筋腱绷紧起来。她察觉到他喜欢这样,便在他颈侧逗留了一会儿,用唇瓣细细蹭磨。 接着她解开他的衣衫继续向下,吻过他的锁骨,再向下,是他胸口的那条疤痕。疤痕本来浅淡,黑暗中看不见它,但她清清楚楚知道它的位置。它从这里开始,到那里结束。 她的嘴唇轻轻蹭滑过它的时候,下巴碰到了一粒小小的突起。她伸手去摸了摸,听到他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原来他这里一样敏感。 五月起了坏心,低头含住那粒小突起,用舌头去拨弄它,又摸索着用手指去拨弄另一粒。它们渐渐变得挺立起来。 她的手沿着他的胸膛徐徐向下滑去,经过他平坦的腰腹,探入他的亵裤,触到那处灼热。他已经昂得很高了。 五月在黑暗中偷偷笑了笑,突然抽出手,松了口,转身躺好,准备就此睡觉了。 冉隽修被她戏弄撩拨到如此程度,哪里肯轻易放过她。扳过她的肩头,捉着她的手便放在自己腿间。另一只手则探入她衣襟内,肆意抚弄。他心中恼她刚才故意戏弄,比平时加了几分力,带着点惩罚性质地用力揉捏。 五月把手抽回来,扭过身去背朝着他。 他从身后搂着她,撩开她的衣襟,拉掉了肚兜细绳继续摸索。五月拉着他的手不让他摸。他的手就不动,却也不肯退,捏住她的丰软不放。他的唇从后面凑到她耳畔,含住了耳垂轻轻舔。 五月忍不住缩了一下,随即转着头,可摆脱不掉他的唇对她耳垂的追逐。 他的另一只手去拉她的亵裤,将她的裤子脱了之后,还在那圆翘的坟起之上稍稍用力地打了她两下,皮肉相击,发出啪的清脆声响。 他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 五月被他打得恼了:「你才坏呢!」 「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 五月闷声不响。 冉隽修见她真的恼了,便替她揉了揉,只是掌中丰润软滑的肉感让他更添暗火,小腹下面紧绷得隐隐胀痛起来,哑声问她:「还疼不疼?」 五月其实不甚疼痛,被他揉了那几下更是感觉浑身发软,不过还是回嘴道:「当然了,你让我打两下试试。」 冉隽修便转身趴在床上:「给你打四下好了。」 五月在他臀上拍了几下,自己亦忍不住笑了出来。 冉隽修听她笑了,知道她消了气,起身又搂着她。他早就按捺不住,直接探手到她腿间,触手滑腻,便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 五月脸上发烫,她本来是想逗他,却闹得自己也动了情。 两人这时都坐在床上,冉隽修便扶着她的腰,对准了让她缓缓坐下,那温暖湿滑之处紧紧包裹住他,她丰润柔软的大腿压在他腿上。 他扶着她的腰让她上下动起来。 五月在黑暗中还是羞涩地闭起双眸,扶着隽修的双肩,顺着他双手的动作上下。 她的衣襟早就在刚才的拉扯中敞开了,随着她的动作,里衣滑下了肩头,半挂在她的臂弯之上。他突然将头埋在她胸前,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胸间,让她浑身发软。五月索性靠在他身上,只靠着腰肢上下扭动。 他在她胸前轻吻探索,找到了茱萸含吮舔舐。她更觉酥麻无力,便干脆耍赖,停下了不愿在动。 他感觉她软绵绵地靠向自己,偷懒不肯再动,便将她放倒在床上,抬起她双膝压向她的胸前,再次进入。她禁不住颤了一下,喉间一声低吟。 听见她这声低吟,他突然变得凶猛起来,一次又一次 一番缠绵之后,两人搂着低声说话。 五月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下午说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她亦想过,首先要设法找出张家那两兄弟中的哪一人才是第一次下毒之人,可是他既已经隐瞒了此事十多年了,当然不会轻易露出马脚。要试出此事还不算难,连她亦能想出办法来试探。然而即使知道了当时下毒之人是谁,又怎么能让其他的张家人都知晓并相信此事呢? 还有,若是林向笛真的是此事同谋或是幕后策划的话,还要设法说服张家人去告林向笛,这又是一番周折。 冉隽修吊着她的胃口也够久了,便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 五月听了一半就担心道:「你亲自去试探?这样做你自己有危险怎么办?」 他轻声笑道:「我的娘子有妖术,她又最心疼我,我怕什么?」 五月嗔道:「再说什么妖术,我先吃了你。」 「你吃吧,就是别像刚才那样吃一半就停了。」 五月轻打他,两人打闹一阵后,冉隽修正色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只有我与你知道。所以只有我亲自去才行。另外,你要想清楚的是,这事开始做了之后,并不一定能将做恶事之人法办,也许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可能会死人。」 五月默然一阵儿后道:「尽量是报官法办,但若是真的没法子了,至少不能让他们以后再有机会作恶。」 冉隽修见她答应了,便道:「首先要找出下毒之人,可以……」 第55章 数日之后,阳蚌县城。 这是个和南延差不多大小的县城,但是因处于两个州府之间必经的要道,县城中又有东西向的河道经过,因此往来陆路水路的行商旅客都会途经此地,带动此地诸多饭馆店铺、客栈旅店的生意。 张家两兄弟在此地已经居住十多年之久,比起刚回此地时,多了不少田产家业。张家老大张继同的家业以田产居多,而老二张继元的家业则有一半都是生意。 所以,张继同不常出门,而张继元每逢初五与二十,总会出门去城里几处商铺查账。 这个月的二十日,张继元仍然如往常一样,出府查账。 他在第一家店铺中查完帐后出了店门,正要上车,却被一人叫住,回头去看,叫住他的人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细棉布玄衫,衣着虽普通,长相倒是俊逸非凡。 玄衫青年见张继元回头,便道:「这位爷,你的命相特异,既是极坏,也可说是极好。」 张继元面露不屑,他常年在外经商,对于这种骗术根本就懒得搭理,不加回应就准备直接上车。 玄衫青年见他不信,快速说道:「你早年克弟,但是自己却反而因此得益。」 张继元身体一僵,本来攀扶着车门的手慢慢松开,垂到了身侧,然后才慢慢转身过来,双眸凝注那玄衫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后才斥道:「胡说八道。」 玄衫青年挑眉道:「难道你早年不曾丧弟?」 张继元顿了一顿,突然笑道:「小兄弟,不如我们上车细谈?」 那玄衫青年轻笑着摇摇头:「不能上你的车,要细谈的话,你得跟我走。」 张继元冷哼一声:「骗子。」随即回身进了自家的店铺,压低声音对店内掌柜道:「找个机灵点的伙计,跟着门口那个穿玄衫的,瞧瞧他去哪里了,和什么样的人说过话。」 掌柜的点头应下。张继元等那个小伙计匆匆出门一会儿之后,自己才出店门,向两边看了看,远远地只瞧见小伙计的背影,他步履匆匆,很快也消失在街道尽头见不到了。 张继元板着脸上车,吩咐车夫驾车。这一天到了下午,他又再次回到第一家店铺。那小伙计丁保一见他面,就迎上来道:「二爷,小的跟着那人走了两条街,那人进了瑞福客栈,小的就隔了一会儿再进去,问过里面的掌柜,那人姓林,就住在二楼天字庚号房。」 「姓林?」张继元追问了一句。 「他在客栈自称姓林。」 张继元接着问道:「他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 「还打听到些什么?」 「没了,那人除了说自己姓林,就没说什么其他的……哦,还有,他说要在这里住好几天,先给了客栈掌柜十天的房钱,说是如果到时候还要住的话再给钱。」 张继元点点头:「你做得很好,记得口紧些。」 丁保应了便去忙自己的了。 张继元从店内出来,若有所思地上了车。 这天傍晚,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瑞福客栈里走进数名衙役,掌柜的慌忙迎上去问道:「几位差爷,这是要……?」 一名衙役问道:「天字庚号房是不是住着一个姓林的二十多岁青年?」 掌柜的心中暗奇,怎么下午张二爷家的伙计也来问过这人呢,急忙回道:「是住着一个姓林的。」 「他人呢?」 「下午回来后就没有下过楼。」 几名衙役闻言便直接上了二楼,留下两名衙役分别守在楼梯口与客栈门口。 掌柜的擦了擦汗,陪着笑站在楼梯口,小声问道:「差爷,这,这……?」看起来这几位爷是来抓那姓林的,万一要是打起来或是牵连到他就糟了。 那衙役瞥了他一眼:「没你的事,回柜台去!」 「是,是。」掌柜的弯了弯腰,心道最好就是没我什么事,老天保佑,这几位爷可别和要抓的人打起来。 听起来楼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只闻拍门声与衙役「开门!」的喝声。隔了一小会儿,只听「咚」的一声重响,接着又是一声,然后就听见「嗙铛」一声巨响。 掌柜的肩头不由自主地一颤,心疼地想,怕是有扇门被他们踢开了,心中只希望锁头不要坏得太厉害。 接下来静了一阵儿,隔了一会儿,一名衙役急步下楼,向掌柜的喝问道:「他人呢?!」 掌柜的奇道:「应该在楼上啊?一直就没下来过。」 那名衙役又回到楼上,只听一阵咚咚咚地脚步声与此起彼伏的拍门喝骂声,楼上乱了一阵儿后,这几名衙役匆匆下楼。 掌柜的见他们没有在楼上找到人,心中暗暗叫苦,若是犯人抓不到,他们把自己抓回衙门去交差,那可真是倒霉到家了。谁知衙役们并没有来抓他,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客栈。 瑞福客栈的掌柜目送着这些灾星离开,终于松了口气,回头便上二楼去查看天字庚号房的损失如何了。 那数名衙役出了瑞福客栈,走出半条街后,转弯进入巷子里一户人家。屋子里等着的便是张继元,他见进来的衙役们没有带着他预期中的人,不由讶然道:「人呢?」 带头的衙役有些烦躁地说道:「都翻了个遍,那人不在瑞福客栈。」 张继元虽然失望,却还是客气地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让兄弟们白跑一趟了,这些小钱就请兄弟们喝喝茶润润喉咙。」 那带头衙役浅浅一笑,接过银票道:「跑个腿而已,张二爷客气了。」 张继元送走衙役,眉头皱起,站在院子里思索了一阵儿后,回头叫上几名手下,亦匆匆离开这个院子。 张继同和张继元自从老父老母去世之后,他们兄弟俩就分了家,不过他们虽然没有住在一个宅邸里,却离得极近。两座宅邸之间只隔了一条小道。 第56章 早在得知那人姓林时,张继元就心中暗惊,这林姓青年既知十九年前发生的事,不知和当时的林大夫是何关系,还不知他对当年之事到底知晓几分。若是林大夫后人的话,莫非是来以旧事胁迫自己以谋财物的? 这天夜里,张继元回了自己宅邸,沉着脸想了许久。 人心贪婪,他若是轻易答应了这林姓青年,恐怕他会一再索讨。但若是不答应,他必会将此事告诉大哥。他平时在县城里做生意,少不得要打点那些衙役,更常常找他们来处理些棘手之人。所以他首先找他们来吃了点酒菜,只说这外地人抢自己生意,请他们把人抓来交给自己即可。 若此人落入自己手中,一个外地人,死在了异地谁会去管?到时候让仵作给个得恶疾病死的结论就地埋了,哪怕以后亲戚找来了也没关系。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晚没有在瑞福客栈找到这林姓青年,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麻烦了。若是这人去找大哥将当年之事告诉大哥,那大哥绝对不会轻饶了自己,更可以将自己这么多年辛苦打拼的家业全都占为己有。 还有种可能性,大哥本来就认识他,甚至今日来试探自己也是大哥所谋划的。可是大哥又是如何知晓当年之事的?那么还是这个林姓青年来告诉他此事的?可是若这人是为财,又怎么会先去告诉大哥呢?或者大哥只是单纯地想要夺自己家业,故意找了这人假扮林大夫后人来试探自己? 张继元越想心绪越乱,仆役送上一盏茶,他顺手取过来,喝了一大口,却不想被烫了舌头,急忙吐出口中茶水,脸色一沉,就对着下人发起火来:「你怎么泡的茶!不知道先……」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不管大哥现在知不知道此事,索性先下手为强,就如当年一样毒杀三弟一样毒杀了他,那么大哥是不是知道当年之事都已经没关系了。 而那姓林的肯定多少知道一些,只要答应给他财物来封口,骗他出来即可,接着就一不做二不休地也杀了他。 他既想定了此事,便觉得心安起来,找来亲信一番嘱咐,让他们守在大哥府外必经之道,若是那林姓青年出现,去对他说昨日他想细谈之事,自己已经答应了,让他说个地方与时辰,自会去赴约。 第二天一早,亲信来报告,说果然有那么一个人,年纪二十出头,一身玄衫,长相清秀俊逸,正欲去拜访张继同。亲信按照张继元吩咐的拦下那人,将一番话都对那人说了。 那林姓青年闻言面露喜色,约定了午后在城中一家茶馆见面,接着就没有再去张继同府上,直接离开了。 张继元心道幸好此人是为财,不过即使今日杀了此人,也不能保证他没有对大哥透露过口风,他既已经对大哥动了杀心,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连大哥一起杀了。 张继同不常出府,张继元昨夜喝茶被烫时已经想好,借口有朋友送来了上好的明前龙井,带去和大哥一起品茶。当年的毒药是林大夫给他,他当时多了份心眼,多要了两份做备用。昨夜找了条小狗来试,十多年后依然有效。 而且此药妙处是慢效,也就是服完之后,要在数个时辰之后才会毒发,那时张继同早就吃过不少其他东西,也就无法明确是否是自己下的毒了。阳蚌县衙门里面他早就把上下打点疏通过了,到时候上门做个样子查查,随便找个小妾来顶罪就是了。 此时还早,那林姓青年约的是午后,于是张继元便准备了一盒茶叶,叫上亲信随从,去街对面的大哥府中拜访了。 张继同见到张继元上门,便随意地招呼他坐下,因为住得近,他这个二弟是常常来他这里的,进来都不用通传,直接找到他所在。继元会做人,有时得了什么好茶好酒或是少见的美食,都会请他过去,亦或是自己过来,与他分享,当然还是继元过来的多,毕竟是他弟弟。 张继元满脸笑容道:「大哥,昨日朋友才送来两盒今年的新茶,特级的明前龙井。我还没来得及喝呢,我们哥俩一起尝尝。」 他将手中精致竹盒放在桌上,这竹盒双层,外层浅色镂空雕花,内里衬着一层不透的,是竹子外面的青皮颜色。竹盒并未开过封,两面都贴着封纸。张继同拿起竹盒,撕开封纸,打开盒盖,见叶片薄窄小巧,颜色青碧鲜嫩,取得都是芽头。再放在鼻端一闻,扑鼻的清香,确是今年的上品龙井,便吩咐一旁仆役去泡。 仆役不一会儿便端着两杯茶回来了,按着敬客之仪先送到了张继元这一侧。张继元伸手取了一杯递给张继同,接着自己亦取了一杯,慢慢地喝着。 喝完了茶,张继元便告辞离开,留下了那盒龙井。 毒是取杯时下在杯中的。新茶要品出其香味,还为了保持茶汤清透碧绿,绝对不能加杯盖闷坏了。大哥亦是懂茶之人,泡茶的仆役也知道规矩,毒粉藏在手心,落入滚烫水中,瞬间便都溶了。大哥茶喝了不少,接下来就该去收拾那林姓青年了。 张继元这次准备的是砒霜,杀这青年,不用那么好的毒药。 带着两名亲信来到约定的茶楼,为防万一,他还是找来那几名衙役,等在楼下假意喝茶休息,与他们约定好,若是听到楼上茶杯摔碎声音,说明有意外情况,要请他们即刻上来相护,顺便就可将「行凶之人」抓回去。 若是一直静悄悄的话,那就没事。当然是指他张继元没事。 然而张继元等到了这一天的日落,都没等到那林姓青年来赴约,怒极离开。 他黑着脸回府,这林姓青年看来颇狡诈,不是轻易能打发得了的。不过现在至少能清楚明白两点,一是大哥完全不知当年之事是他所为,二就是,大哥的家产很快也是他的了。 到了这天晚里。张继同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人在自己头上套了个无形的套子,且正在渐渐收紧一般。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惊怒痛苦,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对面之人。 第57章 他对面之人轻轻一笑道:「这下你总能相信我所言了吧?快点把解药喝了吧。」 对面之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边递药给张继同,一边低声道:「幸好他走了之后,你先把茶水都吐了,若非如此,此时还要痛上百倍,就算服了解药,以后还会落下病根。」 张继同拼命喝下药汤,这才忍着剧痛艰涩问道:「这……就是……那畜生在我……三弟身上……下得毒?」他把大部分茶水都呕了出去,此时脑袋却还是剧痛难忍,连说话都艰难,当年三弟却要比他痛上百倍?难怪当时三弟疼得在床上打滚,一直滚到地上,几个大汉都按不住他。 面前的这个玄衫青年初次找上门拜访时,对他说:「这位爷,你的命相特异,既是极坏,也可说是极好。」 张继同见这人相貌气质俊雅清逸,言行坦然,不似鸡鸣狗盗坑蒙拐骗之徒,便半信半疑地问道:「怎么说是极坏,又怎么说是极好?」 玄衫青年见他不甚相信,神秘微笑道:「你早年克弟,但是自己却反而因此得益。」 张继同面色变了变,叹了口气后道:「我早年确实丧弟,之后分得了他的财产。但此事并非隐秘,你若是详加打听就能得知,并不稀奇。你走吧。」 玄衫青年道:「我话还未说完。」 张继同讶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这克弟之命还没变,你唯一的二弟,也会被你克死。」 张继同皱眉道:「你继续说。」 「你二弟会得与三弟一样的病,头痛欲裂,最后痛极而死。」 张继同面色更加凝重:「既然你这样说了,自然是有方法可解了?」 玄衫青年微微一笑:「确实有。」 张继同又问:「你要多少钱?」 玄衫青年轻轻道:「你信我所言?」 「你先说明是何种方法,我自会判断。为了二弟性命,即便是被你骗去了些许钱财,又有何关系?若是你所言非虚,那么舍去钱财,能换我二弟一条性命,就更值得了。」 玄衫青年淡淡道:「不是我需要你的钱财,是你要舍得钱财。而且是你全部的财产。」 「全部?!」张继同一惊,迟疑地看着玄衫青年。若要让他为着二弟,舍去全部的财产,他并非不舍,但是面前这人所言真的可信么?他是否只是为了谋骗自己的家财而胡编乱造? 冉隽修见他迟疑不定,便确准了他不会是当年下毒之人。若是心狠手辣之辈,既要隐瞒实情,又要装得兄弟情深,那一定会慨然答应交出财产,然后暗中谋害自己。失去所有财产,去换别人性命,更重要的是此言出于一个陌生人之口,怀疑犹豫才是人之常情。 当下冉隽修便告诉张继同,当年他三弟是被人下毒害死而非病死更非庸医误诊而死,且下毒之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好二弟。 张继同完全不信他所言,甚至喝令他离开。这种举动更让冉隽修确信他并非下毒之人。但却不能完全排除他是合谋者,或是知情者。 之后张继同并未去找张继元密谈,遂排除他是合谋者或知情者的可能。 接着冉隽修便去试探张继元,一试之下,张继元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以此推测,他多半也会对自己大哥下手。五月那夜去张继元府查探,发现张继元居然还保留着当年那种毒药,甚至找来条小狗试验毒效。 第二日冉隽修假意去张继同府上拜访,张继元果然派了亲信在府外拦截,还约他「细谈」。 假装同意与张继元细谈之后,冉隽修与五月等他手下不再盯着张继同府门口时,再次拜访张继同,警告他的二弟会来毒杀他。张继同虽不愿相信他们所言,但毕竟性命不能拿来赌,张继元与他饮完茶走后,五月要他把腹中茶水呕出来,他照做了。但五月当时熬的解药他不愿意喝,因他还是相信继元,而非面前这两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为了求证,整个下午张继同都没有吃喝其他东西,直到晚上里,他开始头痛难忍,这才不得不信了,原来张继元真的是个弑兄杀弟的畜生! 见他服下解药后慢慢好转,有了精力来听自己所言了,冉隽修便道:「这个时候,你二弟推测你应该毒发了,你该将计就计,装作头痛欲裂,找仆役去叫他赶紧过来。」 「这畜生不是我二弟,我不会……不会认他是我二弟!」张继同怒道,只是剧痛消解的过程中,消耗太多体力,说起话来仍是中气不足。 话虽如此,张继同还是对身边服侍了他三十多年的张福道:「去把那个畜生叫来。」 张福领命,出了房便已经是一脸惊骇神色,安排门外仆役分别去告知隔壁宅子里的张继元,以及张继同的妻妾儿女,说是张老爷突然病发,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所以张继元匆匆赶到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女子哭叫声。他心中暗喜,却露出悲痛忧心神色,大步跨入张继同的房间,疾声问道:「大哥!大哥!你还好吧?」 卧床旁边围着的人他全都认得,唯独一名站在一旁,身穿布衣布裙,头挽妇人发髻的女子他从未见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妇人瞧上去年纪极轻,衣着虽然普通,容貌却清丽脱俗,一双黑眸更是清亮有神。可这一双水样黑眸中,却有一抹超出她年龄的冷意。 除了这妇人之外,房里再无其他陌生人,张继元心道这个大概是请来的大夫,想不到是个如此年轻美貌的妇人,倒也少见。 张夫人的哭叫转移了他的注意:「继元,你大哥……你大哥……怕是……」 张继元急忙扑到张继同的床边,大声哭叫:「大哥!大哥!」 他借着灯火之光,细细察看张继同。只见床上的人脸色白里透青,唇上血色全无,全身上下大汗淋漓,身上白绸中衣亵裤皱折凌乱,被汗粘在身上,一侧袖管捋到了臂弯处也顾不得拉好。 第58章 他身上的丝被此时虽然盖得好好的,却也如同中衣一般的皱巴巴。雪白绸衣与淡绿丝被上都沾着些微灰尘,怕是先前剧痛之下拼命翻滚,连人带被都滚到了地下去。此时他已经是体力耗尽,奄奄一息了。 大哥这幅样子与当初三弟中了毒之后一模一样,已经离死不远了。 张继元转身急叫:「再去请其他大夫来,找最好的,一个不行再找另一个,总要把大哥看好为止。」 林大夫给他这毒时说过,此毒稀有,与一般毒药让人腹痛不同,此毒是让人头痛欲裂。大多数大夫不识,只会当做头疼来治疗,所以可以放心用。当年使用时,就算是在安京城里都找不到一个大夫能识,在阳蚌这样的地方,他更加不怕多找几个大夫来看,反而显得自己心忧兄长。 那陌生的年轻妇人走上两步:「张大爷不是生病。」 张继元听到这陌生的年轻妇人说「张大爷不是生病。」心中就是一凛,再看向这少妇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揣摩:「你是大夫?」 「是,小妇人从夫家姓冉。」五月轻声回道。昨日冉隽修在店铺外试探张继元时,她就认出了他。他就是七年前,在南延县城的杂货铺里,命家丁追拿自己与爹爹的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上一世成功抓住了爹爹,并将爹爹私刑处死的人! 「冉大夫,你刚才说大哥不是发病?」 「对,他是中毒。」 这句话从五月口中轻轻说出,听在张继元耳中却如雷轰顶,他强作镇定问道:「为何冉大夫说是中毒而非发病?」他心念急转,若是中毒之事瞒不住了也不怕,就照先前设想的,栽赃到大哥的某房妾侍身上。 五月继续说道:「张大爷所中的毒,与他三弟当年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一旁的张夫人讶然道:「什么?当年三弟亦是中毒?三弟他不是病死得吗?」 张继元极力控制自己的双手不要颤抖,声音出口却还是带上了颤音:「当时我们替三弟找的是京城名医叶大夫,连他都说是怪病,你一个县城里的无名大夫,凭什么说是中毒?」 张夫人回忆起当初张家三少的发病状况,虽然时隔十九年之久,但毕竟当时惊心动魄,在记忆中留存印象极为深刻,此时经五月一言提醒,两相对照,便觉得张继同此时发病样子确实与当年三少完全相同。 她喃喃道:「像的,像的……」 张继元听她此言,自然是说大哥现在病症和三弟当时病症很像了。如果只是大哥中毒,还好随便找个妾侍顶包,可要是三弟与大哥中的是一样的毒,那最可疑的人立时就变成了自己。他急于让众人相信这并非中毒而是头疼之疾,急切间脱口而出:「大哥与三弟都这么发病,也许这是咱家的家传。不是有些病会父子相传吗?」 「可是爹并没有头疼病啊?」张夫人疑惑道,「二弟你也没有吧?」 「我,我有时候会头疼,就是没大哥现在这么厉害。」张继元慌忙道。 五月道:「张二爷也会头疼?那让小妇人给张二爷搭一下脉吧。」 「不,不用!」张继元刚才那句话出口就知道坏事了,他只顾向长嫂解释,心乱之下,忘了身边就有个大夫了,要是给这大夫搭了脉,刚才自己说头疼就成了欲盖弥彰的谎言了。 他本来也算是个奸猾商人,为了牟利或是为了打击竞争对手,坏事亦做了不少,只是以前都是事先想好了法子,临场又往往是借着财势人力,在气势上压了人家一头。而今日来,他本来做好的打算全因这突然出现的年轻冉大夫打乱了,又被她出其不意地识破大哥是中毒,不由得慌了手脚,应对失措起来。 五月浅浅一笑,眸中却无笑意,面前站着的,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张二爷不让小妇人搭脉,是因为不怕犯头疼病而死呢?还是因为知道张大爷得的其实不是病,而是中的毒呢?」 张继元听得头上冷汗直冒,这下他是给她搭脉也不是,不给她搭脉也不是。他急中生智,突然叫道:「嫂子,现在是救大哥要紧,不管是病还是毒,这个冉大夫既然治不了,她说什么都是瞎说。咱们赶紧再去找其他大夫来给大哥治啊。」 张夫人点点头:「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该去请那些大夫来,二弟可有认识什么良医?」 张继元急忙道:「包在我身上,我即刻去请。」 「慢着!」五月轻喝道,「这毒,我能解。」 张继元心中又是一凛,呆呆地看着她,心中茫然想着,这毒不是极其稀少吗?她真的能解?他看着五月开方用药,突然想起她刚才所说的话。 她说:张大爷所中的毒,与他三弟当年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她如此年轻,怎会知道当年三弟中毒后是何模样?他想起昨日与他搭讪的玄衫青年,心中突然全都想明白了。看来这少妇与那玄衫青年是一伙的,多半都是林大夫的后人。所以她能识得这种毒,所以她自信满满能解了这毒。 那林姓青年来找自己,故意显示出知道当年之事,见敲诈勒索自己不成,就转向大哥这一面动脑筋。要是她现在解了大哥中的毒,大哥自然对她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地给她钱财。 而且,她既然是林大夫的后人,多半知道当年之事,她一旦治好了大哥,大哥一定会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那就糟糕至极了。 所以,大哥必须死,大哥一旦死了,那他就可以报官,以庸医治死了人的罪名把这冉大夫抓起来,而大哥一死,张家除了他之外,都是妇道人家或是年轻后生,就没什么能镇得住张家的人了。 心中想定之后,张继元镇定下来,待五月开完药方交给一旁的小厮去抓药,他便说道:「你虽然信心满满说能解毒,事实上谁知道你能不能?总不能拿大哥的性命来冒险吧?还是要去找其他大夫来看。」 以此为借口,他离开大哥的卧房。对着一名亲信低声耳语,交给他一包东西,自己则出门去请县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了。 第59章 不一会儿,那小厮带着抓好的药进入厨房,还叫来一名厨娘,让她烧水煎药。厨娘生了火,取了药罐正要煎药,却发现厨房里的水缸空了,她皱皱眉,嘴里抱怨着是谁用完了水却不知道添满的,匆忙出了厨房去打井水。 她刚离开厨房,张继元的那名亲信就闪身进入。他打开药包,将手中一个小纸包打开,其中药粉悉数撒入药包中。他把原先装药粉的小纸包小心折好收入怀中,小心翻动小厮抓回来的药包中药材,把下面的药材抽出来搁在上面,免得被厨娘看出上面撒了毒。 接着他要将打开的大药包按着原样的折痕折好,恢复原状,厨房外却突然进来数人。 张继元请了两名大夫,接着就匆忙赶回张继同府,心中挂念那名亲信是否投毒成功。他入了卧房,不见亲信,心中有些不安,但看房中人的神色,大哥躺在床上,连哼痛声都已经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张夫人与几个姨娘都红着眼圈抹泪,那冉大夫神情则一如先前般冷淡。 见此情形,他稍稍心定。两名大夫上前,一番望闻问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已经有人叫道:「药来了!」 张继元又是一愣,怎么这么快?他出门请医,那小厮出门抓药,回来应该也是前后脚的事情,煎药却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怎么这就煎好了? 说话间,外面的人已经进来,竟是张继元的那名亲信被五花大绑着推了进来,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正扑在张继元的脚下。 张继元暗叫不好,怕是这名亲信去投毒的时候不够谨慎,被当场抓住。他仍想侥幸,装作毫不知情地样子,诧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他?煎好的药呢?」 进来的人里有张继同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冷冷说道:「他在爹的药里投毒。二叔,他是你的人,你要给个说法。」 张继元在见到这名亲信被五花大绑推进门来时,心中已经想好要牺牲他了,只待来人说出亲信投毒之事就立刻将他作为替罪羊,让他背下所有的事情。此时便立刻慨然道:「张宝!亏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你信任有加,你却暗中谋害我大哥?!你说,你倒底是何目的?!」 那亲信张宝如何肯替他背这黑锅? 十九年的那次投毒,张继元事先谋划完备,做得堪称完美。他收买了张三公子身边的小厮,答应事成之后,不但有重金报酬,更会给他解除卖身契书,还他自由之身。那小厮为了能得自由,即使受刑,亦咬牙不认,另一个小厮不疑有他,也是连连喊冤,而仵作也验不出毒来,最终还是把张三公子作为病死来完结此事。 可当那小厮向张继元索要事先约定好的报酬与卖身契时,张继元先是拖延,称三弟刚死,要等分完家产才能拿到那名小厮的卖身契,到最后,他却派人杀了那小厮灭口,此事还是张宝自己亲手去办的。 这么多年来,张宝跟着张继元身边,见多了他心狠手辣背后使阴,知道自己即使替他背了黑锅,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索性大叫:「二爷,不是你亲自交给我的毒粉,亲口叫我投毒在大爷的药里面吗?」 张继元上去对张宝拳打脚踢,一边怒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教你投毒了?我又哪里来的毒药?说!你受何人指使,诬赖陷害于我?」 张继同的大儿子冷眼看着他做戏:「二叔,他是你的人,你说他是受何人指使?」 张继元急忙停了手,解释道:「真的不是……」 「哎……家门不幸啊!」 床上传来一声叹息,把张继元骇得膛目结舌,他转身望向卧床,原本应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大哥张继同,竟然坐了起来,不复痛楚难当的模样,脸上满是痛恨愤怒,眸中还带着些许哀伤与愧意。 而床后竟然走出三人,当先两位都是满脸怒意的张家本地宗族内元老,第三人则一身玄衫,剑眉轻扬,嘴角带着嘲讽笑意,赫然就是昨日找他搭讪的林姓青年。 先是见到大哥张继同原来没有中毒,再见到这三人出来,张继元顿时醒悟自己所图早就被大哥发现,自己今夜所为,都只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瞬时间面色如土,连站都站不住,摇摇晃晃地坐倒在地上,心中只有绝望的两个字「完了」。 张继同知道张继元在阳蚌县衙内有些门路,若是送官,未必能严惩他,遂命人将张继元捆绑起来,与张宝一起送往张氏祠堂内,等待数日后宗族元老齐聚之后,对其罪行进行族法处置。 当夜,张继元的亲信张宝就在祠堂内将当年一切交待得清清楚楚。 二十年前,张二公子与张三公子同时看上一名歌姬,三公子先一步纳那名歌姬为妾。张继元因此生恨,遂计划暗害三公子,夺其家财,只是一直没什么好机会。一年过去,张继元认识了林大夫,从他那里得到毒药,投毒在张三公子的茶水中。张三公子毒发,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张继元按照林大夫的推荐,去请当时京城里名噪一时的叶大夫,来为三公子看病。叶大夫搭脉问完病情之后,虽然没说是中毒,却自信满满地开了药方,说是可以治愈。 张继元怕叶大夫真的能解了毒,找林大夫询问,林大夫叫他再次投毒。于是张继元买通三公子身边小厮,在煎好的药汤里投毒,终置三公子惨死。 张继元见大势已去,索性示弱,痛哭流涕地直言坦白自己所为,只求张继同念着一分兄弟情谊,饶了他一条性命。只是以他弑兄杀弟的罪行,多半是杖杀了,即便侥幸不死,也会重重杖责,然后夺其全部家产,从族谱上划去名字,就此驱逐出张家。 这本来就是张家族内事情,冉隽修与五月虽然帮着张继同揭穿了张继元,却不便跟着进入张氏祠堂旁听,但借着玉佩洞天,他们暗中进入祠堂,将一切往事听得清楚明白。 夜深,审问完毕的张继同心情沉重,缓步从祠堂内出来,抬眸见到等在外面的冉隽修与五月,遂向他们表示谢意:「林公子、冉大夫,张某人要感谢你们俩,若非你们提醒,此时我已经被这畜生害了,而我三弟更是会始终含冤……哎,怕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无法瞑目吧?」 第60章 停了一停后他问道:「可是两位年纪轻轻,又是从何处了解到当年这些事情,又是为何会在事情已经过去十九年之后,才来找张某人揭开此事呢?」 这些疑问他早在心头盘桓,只是最初这林姓青年对他说二弟会毒杀自己时,他根本不信其所言。而等到他真的毒发之后,为了骗过弑兄杀弟的张继元,诱张继元下毒自露马脚,他一直都在床上装着垂死的样子,没有机会再向这两人细问缘由。 冉隽修早知张继同会有这样的疑问,却没想到他直到此时才问,当下便解释道:「她是当年被张三公子之事所牵连者的后人,亦被那位林大夫所害,直到最近才察知当年事有蹊跷。 我们俩一方面是为家中长辈报仇,一方面亦是不愿作恶之人始终逍遥法外,若是他再次作恶害了旁人,倒是我们没有直言相告的错了。这才找到了张大爷,将我们所知告知,提醒你小心提防。」 张继同点点头,若说这两人纯是出于担心他才来找他的,他倒是不信了,若是他们亦为了报仇,那倒是合情合理。他们能知晓当年之事,也由于是当事人的后辈。他看向五月:「不知冉大夫的那位长辈是……?」 五月轻轻道:「家父姓叶。」 张继同回忆了一下后恍然:「就是当时为三弟看病的叶大夫?」 「是。家父因为此事失去了一次大好机会,更是险些丧命,他为此郁郁至今。」其实上一世爹爹就是因此丧命,而非险些,只是这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张继同颇为感慨:「总之张某人的性命是为你们所救,理应送上重金酬谢两位。」 五月摇头道:「我们无需酬金,若张大爷真心感激,小妇人只想请张大爷赴安京一次,将张二爷作为人证,状告林向笛,十九年前与张二爷合谋毒杀张家三公子。」 没想到张继同却摇摇头道:「不妥……当年主谋还是里面那畜生,那林大夫只是提供毒药。赴京告状,耗时耗力之外,结果仍然难以预料,未必就能将这两人都绳之于法。何况,家丑不可外扬,张某人只想在族内处置这件丑事。」 冉隽修与五月闻言,已知他是不想家中有兄弟相残的丑事外扬。他们互看一眼,轻叹口气,遂向张继同告别辞行。 初夏,夜虽寂寂沉沉,月色却透明纯净,星空深邃幽远。 除了他们之外,街道上已无人行路。两人执手默默走了一会儿后,冉隽修轻声问道:「你何时将此事告诉你爹?」 五月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张大爷是苦主,他若不肯去安京,就无法状告林向笛同谋杀人。若是现在爹爹知道当年之事原委后,叫我们息事宁人,不要再去报复林向笛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让他在太医院舒舒服服地当那院使大人么?倒不如等惩治了林向笛之后再告诉他。」 冉隽修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家,慢慢再想如何对付林向笛。」 「嗯。」五月见他们已经走到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巷子两边都是高墙,向两头望去也都无人,便一动念,带着冉隽修回到了冉府,他们自己的卧房内。 因这段时间,五月与隽修常常要借玉佩洞天来往于各处,为怕丫鬟偶然撞见,索性让她们不要再在外间伺候了,统统住到西面耳房里。即使丫鬟有事要报,房中若无人回应,也只当他们在歇息。 只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白日里再紧闭门窗,就显得有些怪异了。眼看着公婆也要来安京暂住了,五月与隽修商量后决定,要尽快解决了林向笛之事,之后如无必要,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玉佩洞天的这个功用。 冯太医觉得最近自己经常心不在焉。 尹婕妤经常头晕,那是个太医都知道的,有一次尹婕妤又因头晕召太医。冯太医匆匆赶去,到了寝宫打开药箱,才发现他什么都带了,就是忘了带止头晕的药丸了。他一面心中暗奇,他记得药箱里面还有剩余的药丸,就没有在来之前检查一遍,提着药箱就过来了。 尹婕妤本来就头晕难受,召来了太医却没带着药,顿时就没给冯太医好脸色看,马上让宫女再去召另一个太医,还特意提高了音调道:「要找一个记得带药的太医来才行。」 冯太医尴尬地告罪退出尹婕妤的寝殿。 类似如此的事情层出不穷,他可不承认自己是老糊涂了。 可是有次冯太医甚至开错了药,明明该是治月事不调的川芎,他不知怎么就笔误写成了治疗风湿关节疼痛的川乌,好在内药房配药的内监亦是懂医理的,及时发现了这个错误,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为了冯太医先前犯的几桩错误,周院判已经向林院使提出过,让冯太医不要再去宫中轮值,就留在太医院里面做些抄写或是切造的事。 林向笛虽然心中亦对冯太医如此不争气感到不满,却还是替他挡了这些事,谁想他竟然连药方也写错,差点就出了事,遂不得不让冯太医停止入宫轮值。 本来入宫轮值虽然辛苦,却常常能拿到打赏,每个月的俸禄与津贴也会更多。所以冯太医对于林向笛的这个安排是极为不满的。他因此私下去找林向笛,提出想继续入宫轮值。 林向笛心道我之前早就替你挡下不少事了,若非你实在太蠢,也不至于连入宫都不许。他脸上还是一片和气:「冯太医稍安勿躁,毕竟先前写错药方是件大失误,你就暂时在太医院做点其他事务,等过一段时间大家都淡忘了此事,再重新入宫轮值。」 冯太医急切道:「这次药方真不是下官写错的,下官想来想去,当时写得肯定是川芎,而不是川乌,下官好歹也当了几十年的大夫,太医都做了十多年了,如何会连这么基本的药都搞错呢?」 林向笛本就为找不出当初投石勒索的人而烦躁,这冯太医却如此蠢笨且不知好歹,他心中早就暗悔,当时真不该找他来告发五月。但是皇上犯病那日与五月一起轮值的,除了这个冯太医之外,另外两名太医一个是周院判的弟子,另一个则是吴院使的门下,与五月的关系亦算不错。他除了冯太医之外就别无选择了。 第61章 此时他不得不继续好言相劝:「毕竟现在写错的那张药方摆在那里……」 冯太医却觉得他是过河拆桥,面色不豫地打断他的话头道:「林院使本来答应,在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后就提拔下官的,然而如今下官却是不升反降。林院使口口声声要在下稍安勿躁,但如此情形下,要让下官如何稍安勿躁?」 林向笛平时一直以谦虚恭让的姿态示人,但自他当上太医院院使之后,就再也没有向太医院内的任何人示好的必要了,连周院判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地以下属之礼待之。然而现在冯太医不但打断他说话,口气又如此冲,言语中还暗示威胁他不要忘了当初的承诺。 林向笛表面上虽没有发怒,眸光却已经转冷,心中已经生出了杀意。 冯太医从太医院回府之后,就喜欢弄点小酒喝喝,晕乎乎乐陶陶地搂着妾侍上床睡觉。 这晚他照例如此,半夜里却突然头痛欲裂,翻滚嘶叫中很快把身边的燕娘撞醒。她见到冯太医的模样,急忙下床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大声呼叫。 冯太医自己是太医,却没资格请太医,当然请来的还是大医馆的好大夫,但是人还是没有撑过第二天,到了第二天傍晚就不行了。 冯夫人早就将昨夜服侍冯太医的燕娘绑了起来,关在偏房小间里。燕娘哭叫冤枉了一整天,却无人替她说话。 冯太医死后,冯夫人命人去报了官。之后仵作验尸,却验不出异常,听了昨夜去看病的大夫所述,判断为头疼而死,京都府便将燕娘放回了冯府。 冯夫人虽气恼至极,却亦无法,只得将燕娘抽打了一顿出气。这天夜里,她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夫人,夫人……」 冯夫人起初还没完全清醒,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声音又叫:「芮惠……」 冯夫人突然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惊问道:「谁?!」 那声音低沉飘忽,带着点嘶哑,又带着点在极其空旷广阔的房屋内说话才有的回音:「芮惠,是我……」 冯夫人吓得从床上坐了了起来,却见黑魆魆的房内空无一人,她深深吸了口气就想要叫人进来,却听那声音道:「芮惠,别怕,我说完话就走。」 这声音像是从正前方的空中而来,前面却完全看不到人,冯夫人吓得牙齿打战:「老,老爷……?」她的闺名只有娘家人和冯太医知道,虽然此时这个声音听起来和冯太医不太像,可冯太医刚刚过世,如此诡异之事,不拿他来托梦解释就解释不通了。 那声音没有回应,冯夫人大着胆子,从床上探出头去,向着四面张望,一面怀疑地轻声叫道:「老爷?老爷?」 一声轻叹从她头顶飘来,冯夫人惊跳一下,仰头看去,只见空荡荡的屋顶。阴暗的光线下,她凝目望去,越看越觉得屋顶似乎有个淡淡的黑影在飘动,但再一凝神仔细去看,却只有屋梁而已。 「芮蕙,我要走啦,你记住,我不是头疼病死的,是被人毒死的。」 「谁?是燕娘那小贱人吗?」 「不是她。是林向笛,太医院院使……是林向笛让我揭发的冉太医,现在又杀了我灭口……他把毒药收在自己书房内的药架上,第一层第五个黑色瓷瓶,记住了,第一层第五个……等等,再让我说上几句话,先别带我走……」 语声渐轻,接着就再无说话声传来,冯夫人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闻声音,试探着叫了两声老爷,还是没有回应。她急忙叫了丫鬟进来,点起灯,把房间四处找了个遍,自然是什么人都没找见,除了门窗之外,也再无可以进出的通道。 这下冯夫人再也睡不着了。 这几日京城里,人们议论最多的一件消息,就是太医院林院使投毒杀人的案子。最让议论的人感到兴奋的是,这件案子,竟然是由被杀的冯太医鬼魂亲自告诉冯夫人才揭了出来的。 冯夫人去京都府状告林院使时,京都府尹觉得托梦之事太过离奇,鬼神之说毕竟不能拿来当作证据去抓拿人犯,府尹本来准备劝冯夫人回去好好休息,别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把梦当成了真事。 但是冯夫人却坚决不肯撤状,她道冯太医托梦时说得清清楚楚,那毒药所在都知道了,难道就不能派人去查一下吗?如若真的有毒药,京都府不去查不是就此让杀人者逍遥法外了吗? 冯太医毕竟是有品阶的官员,冯夫人又说得言之凿凿,于是京都府尹派了两名衙差去林院使府上调查,谁曾想还真的在书房内的药架第一层上发现了个黑色瓷瓶,这个瓷瓶也确确实实是放在从左数起第五的位置上。 衙役将林院使与瓷瓶带回京都府后,将瓷瓶中药粉拌了饭菜喂狗,隔了许久无甚反应,正准备把林院使放回去。冯夫人却不肯罢休,直道这毒应该不是立即起效的,冯太医当时不也是回到家中许久,半夜才发作的吗? 一直等到午后,那狗果然开始翻滚狂吠起来,口角流涎,痛苦至极的模样,于是才确准这瓷瓶里面是毒。 京都府尹立即提审林向笛,他却坚决不认,即使证据摆在面前,即使用刑,仍是坚持自己被栽赃冤枉。他在京中做太医十数年,亦有不少背景深厚的关系,虽然冯夫人亦到处托人,最后还是无法将其定罪,半个多月后林向笛被放了出来。 虽是没有定罪,太医院的院使位置,林向笛却是再也坐不下去了,鉴于有这样投毒的名声,还有谁敢找他看病? 林向笛在家中静养身上的伤,准备过段时间回乡去。林府中却开始发生诡异的事情。比如明明打开的门窗,却突然关上了。又比如本来放在书房的笔,却突然出现在卧房内的圆桌上,而卧房的墙上,却被斜斜划了一笔。 林向笛命人将墙上涂抹的墨汁刮去,又命心腹将家中一众仆役都查问过了,却毫无所获。于是这一晚他将卧房外伺候的人全都换成心腹之人,连林夫人与妾侍,一个都不让进房,自己单独睡了一夜。 第62章 谁想这个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卧房墙上再次被涂上了墨迹,还是原来被刮掉的位置,但这次是两笔,一斜一竖,看起来似乎有人要在墙上写字。可最为诡异的是,所有守在房外的亲信都对天发誓,夜里绝对没有人进出卧房。 林向笛大发雷霆,命人将那两笔都刮掉。 第三夜,林向笛一夜未睡,死死盯着那面墙,他虽然双眼酸涩倦极,却不敢转过视线,直到拂晓时分都不见有什么异动。他稍微松了口气,一夜未睡困倦至极,看到外面天际隐约有些光亮之后,他似乎有一瞬间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突然听见什么声音,一凛睁开眼,却见那面墙的老位置又涂上了墨汁,这次却不是三笔了,而是一个字——你。一支沾着浓墨的毛笔落在下面的墙根处。 林向笛再也不敢睡在这间卧房,换了房间睡。然而这件诡异之事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不管他住在哪间房,哪间房的墙上就会被写上字,哪怕房间门窗里外都锁紧,房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亦有字会在墙上出现。 就这么几天过去了,林向笛一直都没怎么睡过觉,偶尔睡着,又会突然悚然惊醒。 这一夜,林向笛命房间内守着数名亲信,每一面墙都有两人盯着看,一直到了拂晓时分都不见墙上有任何异动。 突然,一支笔从空中落到地上,发出「啪嗒」轻响,墨汁溅开。众人抬头向空中望去,却见屋顶大梁上被写了一句话—— 你毒死我,我做鬼也不饶你! 林向笛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好好好,我就看你如何饶不了我!」 他命人将房中一切家什物事都搬出去,府里所有的笔都折断烧了,所有的墨也都扔到湖里去。自己在房间中央席地而卧,房中也不留人了,留了也没什么用,全都赶了出去。 这一夜,他躺在地上,膛目盯着屋顶那句话,突然哈哈一笑,心道还不如睡觉呢,闭上眼却辗转睡不着,再睁开眼来时,屋顶上已经多了好几句话,每一句都一样——你毒死我,我做鬼也不饶你! 林向笛又是一阵狂笑:「你这鬼只会写几个字吗?你要如何不饶我?你说呀?说呀?你倒是说呀?」 他笑完之后,房中寂寂,没人回答他。 他闭眼,不过一会儿就忍不住张开眼,屋顶的字句并没有增加,他冷笑道:「你倒是写啊!」 再闭眼,这次久一点,应该能写不少句了吧?再睁开,屋顶的字句还是没有增加,他怒道:「你倒是写啊!」 闭眼,久一点,再久一点。再睁开,屋顶的字句仍然没有增加,他吼道:「你倒是写啊!」 那就睡觉吧。 可是林向笛发现自己睡不着了。隔不了多久,他就会睁眼望向四周,再细细查看屋顶的字句有没有增加。 让他一次次地失望了,那个鬼没有再出现过。直到天明,林向笛再也撑不住精神,沉沉睡去。 他没有叫人,亦没有人敢来打搅他。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之后。林向笛又听见了笔落在地上的「啪嗒」声,睁开双眸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屋子中央的床铺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屈身躺在某处墙根下,手边就是一支沾着墨的笔,手上还沾着墨汁。 抬头望去,整间屋子都被写满了字,只不过这次不是以前那句「你毒死我,我做鬼也不饶你了」。墙上写满的是——你倒是写啊! 他低低地笑了:「写了。」 笑声越来越大:「你倒是写啊!」「写了啊!」「你倒是写啊!」「写了啊!」…… 在安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难辨真假的林院使投毒案的话题,最终以林向笛发了疯而告终。 周代院使本来想请吴雨正回太医院,做回院使,吴雨正却笑道他年纪太大,早就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不想再管太医院事务。不久之后,周代院使正式被任命为太医院院使。 一个晴朗傍晚,叶昊天坐在自家药铺里,突然见到门外走来两人,凝神一瞧,却是五月与隽修并肩从门外夕阳余晖中跨了进来。他之前并未收到他们来信说要来看望他们,现在又非什么特殊日子,因此觉得非常讶异:「你们怎么来了?」 五月黑眸亮晶晶的弯着:「我突然就想来看看爹和娘了。」 叶昊天脸上浮起一个微笑,起身叫他们进里屋,他自己则关上铺门,准备提早打烊了。五月与隽修赴京之后,与瑞平只有书信往来,他与青莲足足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五月了,亦是想她得紧。 程青莲闻声从后面出来,见了五月与隽修,高兴地笑着上前招呼他们。她伸手拉住了五月的手,眼角却渗出了泪花。 这日晚间吃饭时,四人谈谈说说,互叙别情,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吃完。五月抢着帮程青莲收拾剩菜、洗涤碗筷。程青莲摇头道:「五月,你现在做了少夫人了,这些事好久不做了吧?还是让娘来吧。」 五月却将程青莲轻轻推开:「娘你去坐着歇息吧,这些活儿我从小做惯的。就算是嫁了人,我还是爹娘的闺女。」 程青莲不再劝她,也不离开厨房,就斜倚在门边,瞧着五月洗碗,笑着与她说话。 五月洗完碗筷后回到东厢的堂屋,见隽修正陪着叶昊天说话。她与隽修对视一眼,随即向叶昊天道:「爹,我有一桩事要告诉你,其实不止一桩事……」 叶昊天似有所料,点点头,招呼她坐下说。她今日突然与隽修一起出现,却没有带着随侍丫鬟与小厮,亦无车马随行,他早就觉得有些古怪,并非如她所说,只是想来看看自己与青莲而已。 五月坐定后道:「爹,我从小特别聪慧,学认字特别快,你那时常常对人夸我还记得吧?」 叶昊天回想起往事,不由得微笑起来:「是啊。」 五月轻轻道:「其实那是因为……」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重生之前的事她说得简略,且未提娘亲改嫁之事,只说爹爹过世后,她与娘亲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娘亲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饿死,她意外激发了玉佩的法力,重回自己六岁的时候。从那时候起的事情,叶昊天都知道,她也就没有多说,只说十岁时开始,玉佩进入自己身体,自己渐渐发现玉佩洞天之妙用等等诸事。 叶昊天听得惊骇,但冉隽修就坐在她旁边瞧着她说话,脸上神色淡然平静,五月诉说时亦表情平静中带着一分严肃,双眸直视着自己,眼神清明镇定。两人都不是开玩笑,要说两人同时犯糊涂或同时患了疯症亦无可能。 且重生与玉佩之事听起来虽然匪夷所思,与五月自小各种特异之处两相对照后,倒是成了合情合理的解释。然而毕竟此事太过玄异,他虽然能从理智上接受五月所说,感情上却难以接受。 直到他亲眼瞧见五月在座椅上凭空消失,过了一小会儿又再次出现,才不得不承认她所说都是事实,但心中仍然有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受。 五月又将自己受林向笛陷害,被太后逼着为皇上做手术,之后又被林向笛揭发出自己切除皇上肝部肿块。她因此事入狱,差点因欺君罔上之罪被处斩。出狱后隽修帮着她调查当年旧事,才发现十九年前的阴谋,亦有林向笛参与其中。以及张继元与林向笛的最后下场等等诸事告知叶昊天。 叶昊天默默听着,不发一言。他一直当林向笛对于自己是出于好意。当初他在安京时,林向笛处处维护,极尽兄长爱护师弟之道。万万没有想到,毁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机会的人亦是他。师兄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从他开始在京城闻名,并有人提出推荐他去考太医院开始的吗?亦或是师兄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最后五月道:「爹爹,林向笛当年如此陷害你,现在落得这般下场,亦是罪有应得吧?」 五月本来做好了爹爹会责骂她的准备。没想到叶昊天沉默了半天后道:「是,他是罪有应得。」 他抬眸见五月讶异神色,眸中神色变得柔和,轻轻道:「他差点害死你……」 他话虽未说完,五月却明白,她的爹爹最是固执古板,谨守道义准则,若是单论林向笛嫉妒陷害他自己之事,他未必会赞同五月与隽修后来借着玉佩洞天作弄那两人,最终导致冯太医被林向笛毒杀,林向笛自己亦疯狂之举。 但若是有人要伤害她,爹爹就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是要护着她的,道义更是变得不值一提了。当初在面对是否为隽修做手术的事情上,他就劝过自己先瞒着隽修他的心疾还有可能治好之事。 五月望着爹爹,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爹,既然林向笛已经疯了,当年张三公子之事也已经清楚了不是你的过错。你和娘就搬来安京住吧,也好让我和隽修就近侍奉你们。」 叶昊天却微笑着摇摇头:「我和你娘都习惯了这里,这样的小镇上生活。去安京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一旁的冉隽修劝道:「爹,我本来和五月说过,想要在安京开一家医馆的,只苦于没有懂医的人去管,你们若是去安京的话就最好,与瑞平这里一样开药铺开医馆。」 叶昊天却道:「在安京开医馆和在瑞平开医馆既然一样,我们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搬去呢?」 五月还想再劝:「可是那样和我们住得近……」 叶昊天笑道:「你不是借着玉佩洞天,往来安京与瑞平只需短短一瞬么?那么你可以经常来看我们啊。」 五月轻叹,知道是劝不动爹爹了,便就此作罢。 夜深。五月与隽修向爹娘告别,回到安京冉府。 赵翰池不知怎么说服了赵尚书夫妇,竟让他们答应去文素华家中提亲了。他高兴至极,第一时间便到冉府把此事告诉了隽修。 冉隽修问他:「你到底是如何说服赵伯父伯母的?」 赵翰池得意地扬扬眉毛:「我可没像你那样耍赖绝食啊。我是以情动人。」 冉隽修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赵伯父可不是这么容易心软的人。以情动人?对赵伯母还可能有效,对赵伯父用肯定是要碰钉子的。」 赵翰池嘿嘿笑道:「我爹也是心疼我的。」 他见冉隽修不信,便说了实话,原来文素华是文太师的嫡孙女,家世并不差,不然也不至于买得起教学厅书局中的众多医书了。五月那时候所看的医书,绝大多数都是问文素华借来的。 赵尚书不同意这桩婚事,是因为文素华的年龄比翰池还大了一岁,且她曾经有过一次婚约,却莫名其妙地被男方拒婚,之后的几次婚事都没有谈成,更有文素华性子古怪的传闻传出。赵尚书认为,她直到现在成了老姑娘都未嫁出,多少都与她自身原因有关。 对此赵翰池自然要细细分辨好好解释。 那一次婚约,文素华其实未见过男方,双方是因为家世年龄外貌等各方面都登对相配,由双方家长将此事敲定。谁知男方在成婚前三个月突然退婚,理由是移情别恋。 文素华因婚事受挫,转而专心钻研自小就感兴趣的医术。这数年间文家虽然亦有为她寻找合适夫家,但不是文家觉得对方有不足,就是男方家觉得文素华第一次被拒婚总有她自身的原因。男方女眷借着某些机会见文素华时,她又总是态度淡淡的不讨长辈喜欢。 时间拖得一久,文家孙女喜读医书,性格古怪之名声渐渐外传,就少有人上门提亲了。文素华索性考入太医院,一直住在外教习厅不回家了。 文太师想念孙女,这日想了个法子故意称病,把文素华骗回了家。文素华不知有诈,心急如焚地往家赶,偶然被赵翰池瞧见了。 赵翰池见文素华对自己冷淡,本来已经想要放弃,陪着五月与菲奥娜逛街市时,偶见文素华一脸忧色,匆匆而行,便带着车马随行追上了她,在她身后唤道:「文姑娘,可有什么急事?在下有车,可送文姑娘去。」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文素华回头见他,心中暗暗皱眉,然而现在确实急着赶回家里,稍作犹豫后还是答应上车。虽然是上车了,她对赵翰池还是满怀戒心,坐在马车后端靠门的位置,车帘还故意撩起一角不曾完全放下。 赵翰池心中苦笑,不知她为何要如此防备自己,为了彰显自己是个正人君子,这一路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马车很快驶到文家门外,赵翰池却完全不提自己要走。文素华急着去看爷爷病况到底如何了,顾不上请他回去,于是赵翰池就跟着文素华进了文府。 见到文太师好端端地坐在厅里,笑呵呵地与自己爹说着话,文素华就知道被骗了。她虽然气恼,却也知文太师是想要见自己才装病骗自己回来的。 她还未说什么呢,一边的赵翰池已经上前向文太师与文少卿行礼并作自我介绍了。 这天夜里,文素华住在家中。她娘对于赵翰池送她回家之事旁敲侧击,文素华解释道,赵翰池只是她同学的义兄而已。她娘就是不信她所言,还说赵尚书的这个长子听说在国子监读书,品行端正,没什么恶名,是个规规矩矩的人。 文素华拖到这年纪了还不曾成婚,文家人也不指望她嫁得出去了,真要勉强去嫁,大概不是下嫁就是去做别人的继室,那倒不如养在家里,文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闺女。 这日突然见到赵翰池送她回家,文老夫人与文夫人都是喜不自胜,第二日就去打听赵尚书长子的诸般情况去了,将他的底摸了个清楚之后,逮着文素华回家,就在她耳边念叨翰池的好。 自这次之后,赵翰池又常常去教习厅找文素华,借口总是文太师又想她啦,自己是去接她回家的诸如此类。文素华明知他是借口,却不再拒绝他送自己回府。 直到五月回安京,找文素华去尚书府玩那日。赵翰池与文素华在花园里漫步,聊了许多话题。他见文素华亦不讨厌自己,便开始向赵尚书恳求提亲之事。没想到赵尚书却不肯同意他与素华的婚事,理由如上所述,一是她曾被退婚,二就是年龄太大。 赵翰池本来反复说服不了赵尚书,已经准备拿出家做和尚来胁迫他答应了,却突然发生了五月入狱的事情。于是他将隽修为救五月四处奔走的事例,来说明如果夫妻间光讲年龄或家世登对的话,未见得就能如隽修与五月那样患难见真情。 赵夫人后来打听下来,文素华当年被退婚之事,确非文家或是文素华的过失,是那男方本来就有喜欢之人,突然悔婚。文素华性子古怪的「恶名」,传言起头则多来自于被文家拒婚的人家。 五月曾邀文素华来尚书府做客,那时赵夫人也见过她一面,觉得她娴雅安静,虽然性子是淡了点,但却知书达理,谈吐不俗,对她印象倒还不错。鉴于文素华只是年龄偏大,其他方面倒都是让赵家满意的,经翰池软磨硬缠之后,最终是同意了去文家上门提亲。 五月得知翰池与素华婚事已定,为他们高兴之余,亦想起了隽毅与菲奥娜,听隽修说起他们之间似乎有点异样,这日空闲下来就去了菲奥娜姑父家。 菲奥娜高兴地拉着她坐下,一面回头吩咐女佣泡茶。 五月问道:「最近你过得如何?」 菲奥娜嘟着嘴道:「无聊啊。」 「无聊的话怎么不来我家玩?」 「上次我去找你,结果你和冉公子一起出去办事了呀。」 那一次,五月和隽修其实是去了阳蚌县试探张氏兄弟。她促狭笑道:「我虽不在,你总是找得到人陪你出去玩的吧?二哥亦不在吗?」 菲奥娜板起了脸道:「别提那混蛋,再提我和你翻脸了。」 五月有些尴尬,冉隽毅毕竟是隽修二哥,菲奥娜骂他是混蛋,她又不能附和。她试探着问道:「他做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菲奥娜顿了一顿,似乎是不想说,可还是忍不住,气鼓鼓地说道:「他在舞会上故意挑拨一个喝醉了的笨蛋,结果那醉汉追上我的马车,打伤了我的车夫与女佣,还把我拉上他们的马车……」 五月吃了一惊:「那后来呢?他们把你带走了吗?」 「没有。」菲奥娜摇摇头,「就在他们刚把我拉上车的时候,他赶过来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担心我才跟在我的马车后面的,还对他怀着感激之情。」她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主动献吻就恼恨至极,当时他心里一定是得意得很。 五月松了口气道:「幸好你没什么事。」 菲奥娜清澈的深绿眸子暗了一下:「他就没想过我的安危吗?要是他没有及时赶到呢?他就不担心我被他们打伤或是欺负吗?就算是肯定不会出事,他也不能这样对我啊。他怎么能这样做?」 五月亦觉冉隽毅做得过分了,他确是这种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的人,当初为了阻止自己对隽修动手术也好,后来阻止自己与隽修的婚事也罢,他都是如此。怕是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吧?但这种手段是不该用在自己所关心喜爱的人身上的。 她还想劝劝菲奥娜:「不管怎样,他也只是因为喜欢你才……」 菲奥娜冷了脸道:「我不觉得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出于喜欢,那只是不择手段地想要获得占有罢了。」 五月无法再劝,心中低叹一句,二哥,你自求多福吧。 七月上旬,冉绍峻与冉夫人比原来的计划迟了一个月抵达安京,住在了五月早就布置好的意林居中。 冉绍峻与冉夫人已经知道了五月因为皇上做手术时擅自决定切除肝部肿块而入狱之事,虽然冉隽修没有说得太具体,毕竟是牵涉到皇上龙体,他们自然能推测出五月这次险些是要被判死罪的,幸好得赵夫人相助才化险为夷。 冉夫人本就对五月继续行医不满,便借着这事将她教训了一顿,责备她当初就不该进太医院,以后也不要再继续行医了吧。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五月于狱中亦考虑过这个问题,出狱后拜访吴雨正时他说的一番话也很得她的心。是否行医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她现在所想的是,芬格叶虽然在杀菌与愈合伤口上有奇效,却因无名草无法在玉佩洞天之外存活,所以无法大量制造,若是找到一种能大量制造的替代品,那么她与肖恩所做的开腹手术,其他大夫也能做,加上手术中输血的实现,就能向所有的大夫传授推广外科手术。 她平静听着,等冉夫人说完,轻轻点头道:「娘,我答应你,不再替人看病。」 冉夫人对此反倒出乎意料,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真的答应,还是如上次一样,假意答应,等我们回南延了之后再恢复行医?」 五月道:「娘,我是真的答应你。」 冉夫人心道她虽现在答应得好好的,若是真见到病人,难道还能忍着不去救么?便还是在言语间敲打她:「你记着,你首先是冉家的媳妇,修儿的妻子,你要先尽到为妻之义务,才能提到其他的事。」 五月垂首应道:「是,五月谨记娘的教诲。」 她通过肖恩,购买了一些实验器具,又通过冉隽毅向西国海商订购了专用设备,自己在府中建了个实验房,最近一心扑在寻找芬格叶的替代药物上,确实也无心再去诊所替人看病。只是公婆来了之后,她就要多花时候在府中内务上,还得多陪公婆,那些实验只能改到晚上再去做了。 对于爹娘在安京暂住的事,冉隽修反而是比五月更不适应的人。 五月自从不再做太医之后,白天在府中的时间变多,处理完内务后,就在书房隔壁的实验房里做她的实验。在等待实验结果的闲暇时,她常会来书房陪着他,有时他画得累了亦会到实验房去陪她一会儿。两人常常就腻歪一番,浓情蜜意,仿佛又回到了先前新婚的时候。 然而自从爹娘来了之后,他的好日子就此结束。 五月白日里的闲暇时间大多全用来陪爹娘了,偶尔还要下个厨。晚上么,她要去实验房,把白天的时间补回来。所以,她自然就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了。 不过这样亦有好处,他白日里作画明显要专注了许多。 一日他去于意斋瞧瞧那里的经营状况,回来时顺道去冉氏商行找隽毅聊聊,想起五月回来说起的他与菲奥娜之事,便向隽毅问起。 冉隽毅倒也不加隐瞒:「亨利.马瑞只是想打我而已,他既然喜欢她,不会当街打她,只要我在他们带她离去之前赶到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你万一要是来不及赶到呢?又或者她走了其他的路呢?」 冉隽毅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那条巷子是菲奥娜从大使馆回家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比较冷僻少人的路,马瑞要动手的话,只有在那里。巷子两头我都布置了人手与车马,即使我因意外耽搁了无法赶到,我的人也会阻止他们把菲奥娜带走的。」 冉隽修挑挑眉,对他的这种说法不置可否。 冉隽毅又接着道:「我唯一失策的是,那日挑拨马瑞时的对话,被菲奥娜的朋友无意中听到了。」 「那么,你现在又预备如何呢?」 「如何?她现在在气头上,怎么哄都是白费劲。」 冉隽修道:「二哥,菲奥娜与一般的汉人女子不同,恐怕不会轻易就消气了。」 冉隽毅道:「总有办法的。」 「你要想尽方法去哄,倒不如诚诚恳恳地道个歉。」 「道歉?」 「一句诚恳的道歉,比千方百计的哄她更有效。」 冉隽毅往椅背上一靠,将双手搁在膝上,食指指端互相轻触,突然抬眸望向冉隽修:「经验之谈?」 冉隽修浅笑着轻点下颌。 这日晚间,冉隽修回到家中,与冉绍峻夫妇一同用饭之后,再说了会儿话,五月轻轻咳嗽,隽修心领神会,便起身道:「爹,娘,你们早些歇息吧。」 冉绍峻微笑道:「你们也早些歇息。」 冉夫人淡笑点点头。 出意林居,到了花园门口,这里路分两边,左侧通向书房与实验房,五月便向着实验房的方向而去。冉隽修拉住了她:「今晚就别去了吧。也好省点灯油钱。」 五月噗嗤一笑,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揭穿他道:「一晚上省下的灯油钱还不够买你一幅画所费的墨呢。」 「那你今晚是非要去做实验了?」他话音低沉,带着几分威胁味道,眸中却有笑意闪烁。 「那到也不是。」 冉隽修闻言便牵起她的手,朝右侧那条路走。五月反握住他的手,跟上他的步伐。他的手掌与手指修长,将她的手几乎完全包住。 有隽修牵着她,她不用看路,便放心地抬头去瞧头顶的璀璨星空。 玉佩洞天里什么都好,唯一缺少的就是夜空,那里的天空寡淡空茫,无趣无味。 夏夜晚风,清凉拂面,她的一缕头发被风吹到了鼻尖上。五月只觉鼻子上痒痒的,正要伸手去捋,侧面伸过来两根修长手指,轻轻夹住了那缕头发,替她掠到耳后。 五月转头望着他微笑,她在瞧着星空时,他在瞧她吗? 冉隽修亦回她一个微笑。他的双眸狭长,此时微微弯着,眸中瞳仁幽黑深邃,定定的望着她。 只是这样被他瞧着,她就怦然心动。 他们手牵手地走回卧室,没有去吹灯。 缠绵之后,他一如既往地抱着她,她突然很想为他生个孩子。不知为何,他们成婚至今,已经超过一年了,她却丝毫不曾有孕的迹象。 她为自己和隽修都搭过脉,两人都没有问题,可就是至今都不孕。她有时候自己心中暗暗忧虑,是不是因为玉佩洞天的关系,亦或是重生过的关系,让她的身体改变?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先前她做太医时常常要入宫轮值,那时候她其实曾经希望过不要这么快就有孩子,可是转眼竟已经一年多了,若还是无子,公婆第一个就不肯。 她把隽修抱得紧一些,幽幽地说道:「我们若是有个孩子该多好。」 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抚摩挲,低声道:「顺其自然吧。」其实他亦极想与她有个孩子,有时和她亲昵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传说故事,传说里的男子在成婚之后,偶然发现自己的妻子是修炼成人形的花妖狐精。当然他知道她的情况完全不同,不过每次那样想象的时候,他就特别容易动情。 她被关入廷尉府的那段时日里,他真的担心过她会从此消失。那些时日里,他常常胡思乱想,有时候他就想,若是有个孩子,她就不会彻底消失了,她总会回来瞧瞧自己的孩子吧? 五月埋头在他怀里,她紧贴着他的胸膛低声说话,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肌肤上,像有枚小指在那里似有若无地挠着。 「也许是因为我……隽修,若是我一直不能有孕……」 「别多想了,你还很年轻,我们成婚至今也不算很久。你自己不也说你的脉象看起来没问题么?」他低声打断她的话,他知若无孩子,她要背负起旁人所有的责备,七出里就有一条「无子」,虽然她其实并无过错。前几日爹就在私底下问过他了,怕是娘亦或明或暗地敲打过她。 「可是……」 「若是你心中有愧,那就别每晚都去做实验了,晚上要陪着我一起做孩子才是。」 五月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做孩子?」 「就是刚才那样做,多做做就有孩子了。」 「怎么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你喜不喜欢你相公不正经?」 「你只许对我不正经。」 「好……」他低声应着,又开始上下其手。 「嗯……」她勾着他的脖颈,仰头去亲他的下颌,却被他吻住唇瓣。 四肢交缠间,她觉得有一物撞到了自己的大腿:「你怎么又……」 「谁叫前几天你都不理我,憋得狠了。」 五月突然想起前几天正好是她小日子该来的时候,所以她晚上就索性一直泡在实验房,可是却直到今日都没来,她因这两天特别忙碌,倒是忘了这事了。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可若是太疲劳或是太紧张一样会导致小日子推迟,只是晚了三、四天罢了,未必就是…… 冉隽修见她突然不说话,亦对他的抚摸无甚反应,诧异道:「怎么了?」 五月想着还是晚些等自己确定了在告诉他吧,便回答:「没什么。」 他的手抚过她的小腹,在她光滑丰润的大腿上游移,他的唇轻吻着她的颈下柔嫩肌肤。 五月心里却一直在想到底会不会是那个可能。终于她忍不住了,抓着他的手腕道:「等一下。」他的手随之停在她的腿侧。 五月一动念进入玉佩洞天,将双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凝神内视。 下一个瞬间她离开玉佩洞天,回到了床上。见冉隽修已经在床上盘腿坐起了,挑眉瞧着她,一付你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我轻易饶过你的神情。 五月微笑着,又带着一点点儿得意:「我的小日子这几天迟了。」 冉隽修被她这句弄得有些莫名,稍一思忖后反应过来:「有了?」 「有了。」五月肯定道,「刚才我就是去内视确认了。」 冉隽修苦笑道:「你就不能晚些去确认么?」他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她却突然离开去确认,现在又宣布有孕之事确凿无疑。让他这火要怎么下去啊。 他无奈捉着五月的手放在自己腿间,只能这么对付了。一想到以后十个月都要这么对付过去了,他突然很想叹一口气。 五月轻声道:「应该无妨的吧……」现在时日还短,只是极小的胚胎,他们刚才不知道的时候就亲昵过一次了,不也无妨吗? 「不行。」虽然遗憾,冉隽修却拒绝得很快,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她腹中有他们的孩儿,他怎么可能尽兴冲击,「要是不小心用力过猛了怎么办?」 「那要好久呢。你忍得住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倾斜着向他靠了过来,胸前丰软压住了他的手臂,大大的杏眼微眯了起来,乌黑的瞳仁映着房中微弱灯火,透出一抹狡黠笑意,微粉的脸上带着一股媚态。 她是故意的。 冉隽修在她臀上轻拍一下:「别闹,小心我真忍不住了。」随即他闭起双眸不去看她。 五月抿着嘴忍笑,加快了手上动作。 冉隽修微微张眸瞧见她笑容,暗道你现在笑吧,一年后要你好看。 沐浴之后,五月还是兴奋地睡不着,她辗转反侧,脑子里一时想着这孩子是男是女,一时又想,这玉佩洞天不知不会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顿时又不安起来。 冉隽修见她翻来覆去,弯起唇角,将她搂住不让她再乱翻身,沉声道:「睡吧。」 五月道:「我睡不着了,怎么办?」 「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睡觉啊。」 五月应了一声,在他怀中蹭了蹭,找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隔了一会儿她又道:「隽修,你说我是不是从现在开始不要用玉佩洞天了?会不会对孩子不好?毕竟它在我身上……」 冉隽修思忖道:「它既然在你身上,至今也无甚坏处,你在知道有孕之前,也一直用它,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若是谨慎些的话,就别在玉佩洞天之外使用内视,那太耗精力。」 「嗯。」隔了一会儿,五月又问:「隽修,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刚才不是去瞧过了?」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现在还是极小的,什么都看不出啊!」胚胎刚刚着床,若非她用内视可以看出微小血脉流动的异常,此时这个大小,怕是只能用显微镜才能看得出来。 「那就等过段时间再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 五月嘟起嘴:「你这是敷衍我。」 「睡吧。」 五月终于不言,心静下来之后,很快便睡着了。 冉隽修虽然叫她好好睡觉,自己却难以入眠,听得怀中人儿呼吸渐渐悠长轻缓,将垫在她颈下的胳膊极慢地抽出来,扶着她的头轻轻放在枕上。她睡得香甜,这样的动作弄不醒,她只是稍许动了动,在枕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酣睡。 他虽想要孩子,却还不曾仔细想过,自己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刚才问了,他才开始考虑。 他撑着头考虑了老半天,突然失笑,这有什么好想的?他们以后还有那么久的时间要共处,他要与她生上一堆孩子,有男亦有女。儿子可以像他,不过性子最好像她,女儿自然要集两人的优点才好,眸子最好像她,鼻子嘛,还是像他比较好…… 下弦月此时才刚刚升起,房间里光线暗淡,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弱月光,他侧卧着瞧她。 她的面容在微光下模糊不清,带着幽幽的蓝色,不过她的眉梢、鼻尖、唇角,所有的那些起伏折转,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在笔下画过了,亦在心里刻下了。 这张面容也会老去吧,等到那眼角有了细纹,等到那鼻尖不再光润,等到那唇角微垂,他还是能这样静静地瞧着她的睡容,这就是他想要的幸福安乐了吧。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药香娘子》卷一 作者:江心舟 02、《药香娘子》卷二 作者:江心舟 03、《药香娘子》卷三 作者:江心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