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穿上蓝白拖》 序言 【作者简介】 午茶自介: 喜欢利用午茶时刻, 佐以白日梦品茗文字。 血液内流淌着温润普洱茶, 思想里徜徉着伯爵奶茶的香醇, 心与灵魂啜饮着玫瑰花茶的浪漫, 而关于午茶骨子里的, 则是一种想为七情六欲发声的、解油腻的——爱情儿茶素。 【序言 我爱你你爱他】 阿编深深觉得,爱情这种事真的是宇宙超级无敌难,偏偏这是我们从小到大都没学过的课程,因为sop的标准流程无法套用在这上头,也无法测爱有多深、爱有多长,更无法验证这份爱情是否错误。 于是常常会发生「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你不爱」这种令人难过的事,就像hebe一首「love」中唱的—— 我爱你 你爱他 他爱她 她爱他 你爱我 我爱他 他爱她 她爱他 怎么这世界 已经没有人相爱 怎么这世界 每个人都不快乐 怎么这世界 每个人都爱别人 不爱自己 (词/曲:黄淑惠) 每个人都在寻寻觅觅属于自己的爱情,却总是跌跌撞撞,这本《一起穿上蓝白拖》的男女主角便是如此,男主角蓝海很悲摧,好友与自己爱上同一个女孩,最后女友跟着好友跑了; 女主角白雪的爱情运也没好到哪儿去,暗恋多年的学长最后依旧没被她打动,娶了别的女人…… 一个令人悲伤的开始,但却因为白雪的乐观性格,让故事拉开灰色的纱帘,透进金黄色的阳光。 她虽在感情中受伤,但她很会疗伤,也将蓝海一起拉来晒太阳,让心中的阴暗、不开心,一点一滴被太阳给消毒殆尽,两个被净化过的人,渐渐被彼此吸引…… 爱情故事的结局是美好的,在现实生活中的我们一定也能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小太阳,也许就在下一个转角便能找到那个对的人。 就像阿编高中时的教官,最后竟然嫁给一个跟她问路的男人,超神奇展开,但却是真实的,所以就算再怎么困难,我们也不能放弃追求真爱的希望啊! 第一章 《之一:阳光》 他从来不觉得笑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但他却意外遇见笑口常开的她——吃饭笑、走路笑、晴天笑、阴天笑、雨天也笑,有时是抿着嘴窃笑,有时是古灵精怪地像只小麻雀啾啾啾的小声悦笑。 但他得承认,他最喜欢的是她晴天时绽放的笑靥,阳光精粹般,耀眼灿烂。 据说阳光是宇宙天地间的生命本源,万物仰赖它的照拂因此而生生不息。 而她奉行的乐观主义,恰似他阴暗心底所仰赖的一道光芒,温暖而明亮。 【第一章】 大楼外艳阳正盛,听说今天摄氏温度高达三十四度,是个足以把人热得头昏脑胀、灵魂出窍的可怕气温。 鑫品饭店地下室停车场被夏日高温闷出足以令人窒息的燠热感,一台载满花朵以及各式各样道具器材的发财车以惊人速度驶进并停下,接着,一名女人从驾驶座神色慌张地开门下车,急急忙忙走到放满器具的车后方一阵手忙脚乱。 「我就说今天怪怪的,该死的第六感,每次只要有感觉就必中!」女人身穿露肩又露背的绕颈式白色上衣搭配雪白缩口裤装,高挑身材与亮眼外貌引来停车人的好奇目光,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地继续忙碌碎念,「啊,粉玫瑰、粉玫瑰,为什么你会被遗忘呢?为什么呢?你是如此的独特娇嫩又梦幻,为什么会被搞错呢?!」 听出女人叨念中的火气,从副驾驶座步出的小跟班缩了缩肩,默默走到女人身旁跟着手脚俐落的动作,这时沉默是金,才是明哲保身的最佳选择。 「小金,几点了现在?」女人从货台上将折叠手推车取下,俐落地展开,动作迅速将刚才打点好的粉玫瑰、几捆丝绸缎带还有相关工具及道具一一放置在手推车上。 小跟班低头看表,精准报时,「十点零一分。」 女人倒抽了一口气,弯腰确认所有物品都摆放完成后,立即往鑫品饭店的货梯处冲去。「快!我们时间快不够用了。」 她的背脊一片汗湿,额际沁出一滴滴热汗,即使妆容精致,此刻也快要全毁,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只满心在乎当下的工作能不能顺利完成。 小金点点头,一丁点也不敢怠慢,恨不得自己的脚能和蜈蚣一样多,这样至少能尽快追上前方身高170的女人的步伐。 她不敢开口要求女人缓下步伐等等她,咬牙迈着小短腿奋力追上。 再怎么说这场婚宴可不能搞砸啊…… 今天的新娘蓝晶晶可是出奇地难搞,要怪就怪当初自己在接洽时,在花艺布置简报上不小心写错了新娘特别的要求。 宴会现场的花艺布置「不要lily,要pink rose」,结果她不知是鬼遮眼还是中邪,竟在简报里写下「不要pink rose,要lily」,这下可好,昨晚「雪季花艺」全体上上下下待在鑫品饭店彻夜未眠布置的心血结晶,在今早新娘抵达宴会现场后打来的一通客诉电话中彻底毁灭。 「这不能怪小金,蓝晶晶的妈妈三天两头打电话来说希望现场能够有百合,然后蓝晶晶又三不五时说她不要百合只要粉玫瑰,母女俩因为喜好不同而吵翻天,把布置改来改去的,到最后谁都会混乱。」 白雪的合伙人季洋跳出来为小金缓颊。 小金想起今早白雪——雪季花艺负责人之一——的铁青脸色,至今仍余悸犹存,若非另一位负责人季洋及时出面,此刻的她肯定被白雪炸得尸骨无存,她浑身抖了一下,一方面因为想像自己横尸荒野的画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踏出货梯后,被饭店内过强的冷气吹袭而遍体发寒。 宴会厅内一团混乱,雪季花艺动员了所有工作人员,包括两位老板季洋以及白雪都亲自下海,为这场婚宴布置重新调整装饰,小金抱着工具箱,摸摸鼻子往同事身边偎去做心灵取暖,眼神瞥向那一道急惊风似的女人,再看向季洋一脸温文儒雅的淡定神情,小金不由得一声长叹。 好险两位老板个性互补,要不,她一百条命都不够活。 白雪没好气睨了小金一眼,那眼神中警告意味浓厚,彷佛在对小金传达「还不赶快动作,这场要是没来得及做完,回去等着被剥皮吧!」 小金缩了缩肩,赶紧将桌上的百合一一拆下换上粉玫瑰,一刻也不敢再担搁。 季洋正巧瞧见了白雪那记充满杀气的眼神,忍不住噗哧笑出声,「白雪,你就饶了小金吧。」 白雪冷哼一声,动作俐落地跟着季洋拆着主桌座位的椅背花。「算小金倒霉,我本来就非常不想接这场喜宴布置,要不是我爸我妈硬逼,我才不用受这种罪,老是得咬牙包容蓝晶晶的小姐脾气。」 「是、是,我们白雪可是最八面玲珑、人见人爱的,谁会舍得让你受气啊,蓝晶晶今早是暴躁了些,但体谅一下,人家今天可是新娘子,一辈子才这么一次,你要她发现布置出错不暴跳如雷着实为难。」 季洋将白雪带来的椅背花重新系上,两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天衣无缝。 白雪僵硬嘴角线条终是松懈,她睐了好友兼合作伙伴一眼,「嗳,待会儿我还得坐下来吃蓝晶晶的喜酒,你说我这气能闷多久?难不成还让我的家人看我全场臭脸啊?」她皱鼻,回首环顾全场。「也好险蓝家事业做得大却向来低调,今天全场只摆了三十八桌,好险我有先见之明,担心蓝家母女俩再度为了百合和粉玫瑰吵架,早就有了备案,要不……今天哪能这样顺心如意啊?」 「老板英明。」埋首工作的季洋温润语气中透出柔软笑意。 白雪啧笑一声,见主桌工作已完成大半,继续起身走至客桌忙碌,「小金,你再和小银到车上去拿粉玫瑰来。」 见小女孩们接令后迅速动作,白雪也加紧脚步将手边工作完成。 十一点十五分,宴会厅陆陆续续来了几位零星宾客,伴郎伴娘、花童也在现场开始彩排走位,白雪巡视着每一桌以及舞台走道旁的摆设,直到确认过后,她深吸了口气,走向季洋身旁。 「季洋,我要亲自去找蓝晶晶请她做最后确认,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白雪咽了口口水,神情透露出一丝紧张。 季洋因为她的严阵以待而跟着正经起神色。「别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白雪嗯了一声,挺直了腰迈出宴会厅往电梯走去,宴会厅在鑫品饭店七楼,而蓝晶晶的专属新娘休息室则设置在二十六楼的顶级客房,白雪进电梯后很自然地在镜中审视起自己,一张俏脸不由得垮了下来。 「噢……好丑喔我……」她颓丧垮肩,盯着镜中那个狼狈万分的女人。 一早接到蓝晶晶的咆哮电话,顶着细致妆容从家中的化妆师手下脱逃成功,她一路狂奔时以电话遥控花坊内全体人员,抵达花坊与小金会合后最后载货至饭店,在这中间尽管被嚣张艳阳晒得晕头转向她也顾不得,直到现在…… 看见自己妆容全毁,眼睫毛掉了一半,妆花了一半,待会儿妈妈和姊姊见到她,肯定又是目瞪口呆。 第二章 叮! 二十六楼抵达。 她重振精神,将毁去一半的假眼睫毛撕了下来,一边嘀咕,「早知道前天就花时间和姊姊去植睫毛了……」她步出电梯,往客房2626走去并摁下门边电铃,直到来人应门,她整顿神色,在门扉打开的刹那,笑脸迎人的道:「您好,我是雪季花艺的负责人白雪,我找新娘。」 伴娘回首,「晶晶,是花艺店老板。」 「请她去找新郎确认!」蓝晶晶由内往外喊,声线紧绷,听得出来正忙碌地为婚宴做最后准备。 「好,我知道了。」白雪朝客房内大喊,再向伴娘点点头便转身下楼。 找新郎确认……白雪苦笑,很好,新郎长什么样子啊? 从头到尾与她确认花艺布置的都是蓝夫人与蓝晶晶,新郎远在美国华尔街,她可是连影子都未曾见过,再说刚才在宴会现场,她忙到连头都没空抬几下,哪有时间去找两人的婚纱照来瞧瞧,而且婚礼布置需要的刻字主题背板也全都是交由小金他们几个来负责,她只需要做好花艺设计的部分即可…… 白雪一个头两个大,她承认自己对于记人名、认人脸的辨识能力极差,要不是今天的新娘蓝晶晶,是家中熟识的,该由她亲自接待,要不这等对外业务的工作交由季洋来处理即可。 满腹牢骚的白雪穿着高跟鞋来回奔波,此刻腰已酸到都快直不起,她再度飘进电梯瞪着镜中面容哀怨的女人,默默在心底发誓,下回只要是蓝家,她绝对不接案!死都不接案! 管他是什么天大的世交之家,她、也、不、要、接! 「二哥,我有点紧张先去一下洗手间,如果有什么事麻烦你先帮我看着。」准新郎罗习为略显紧张地朝着伫立在大厅正中央的男人交代。 也不知是真的内急还是心不在焉,尚未等到男人的回应,便已迈开慌张的步伐离开。 「罗习为,你给我振作一点!」 男人一见准新郎慌成这样,不禁出声笑骂,而他的声调飞扬爽朗,引起了周边人们的关注,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仅是啧了一声便将眼神瞥开,好看漂亮的嘴角持续噙着散不去的喜悦。 他双手插入合身的西装裤袋内,仰头望着饭店交谊大厅的天花板,伫立在这富丽堂皇的挑高大厅中央,他的心思有些恍惚。最亲爱的妹妹即将远嫁美国,这是件值得恭喜的大事,但缠绕在心头上的不舍却成了此刻最沉甸甸的愁绪,教他止不住的叹息。 罗蓝两家宴客的厅房位处于鑫品饭店的七楼,又因罗习为出身政治世家,此次的联姻受到不少媒体瞩目,因此特别另辟了记者联访区于六楼,此刻那里正挤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们,气氛更显喜气沸腾。 男人听见手扶电梯那方一阵骚动,眼角余光扫去,正巧瞧见即使人已上楼却还是背后一片闪亮的女人,那是当红模特儿女星韩霜,对于身后沸沸扬扬的记者追问,她仅仅媚然的回眸一笑,镁光灯顿时此起彼落地闪烁。 蓝海看着那高挑女人的娇媚笑容,忍不住啧笑了声,正觉意兴阑珊欲往墙边靠站而去,偏偏正好与韩霜投来的目光接上。 那女人回他一记不以为然的冷笑。 蓝海嘴角笑容更深,心里自是明白那女人对自己的评价很糟,他啧啧两声将目光瞥开,却意外发现另外一名面熟的高挑女人正伫立在他身边对他上下打量,接着便听见她不确定地开口询问。 「请问……你是新郎官吗?」 蓝海眉一挑,她这么问,让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今日的装扮是否过于隆重到喧宾夺主了。 白雪焦急地盯着腕表,上头显示为十一点三十分,她从电梯迈出后,便一眼看见大厅内最显眼的男人,看他一身量身订作的正式西服,活脱脱该是新郎的化身,但……当她接收到对方饶富兴味的眼神后,便开始迟疑了。 「不是吗……糟糕……新郎到底长什么样?」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自言自语了起来,完全没注意那男人直勾勾的目光何其大胆。 「新郎长那样啊!你看那张婚纱照就知道了。」蓝海不是很在意她的错认,甚至好心地为她指点迷津。 白雪顺着他手指头指去的方向,正巧瞧见迎宾区摆设的婚纱照,她腼腆一笑,对于男人的调侃态度不以为意。「谢谢,我一时忙昏头了才忘了注意,请问你认识新郎官吗?我有急事要找他,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白雪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心里正琢磨下一秒定会获得否定答案,准备旋开步伐再去寻觅,谁知男人竟叫出了她的名字。 「白雪,你找新郎有什么事?他现在因为太紧张而去了洗手间,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他处理。」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回覆。 直到现在,白雪才认真地抬头正视眼前的男人,她皱起眉头,企图从他陌生的五官中找出熟悉的印象,奈何她实在对于眼前这人丝毫没有丁点记忆,她该死的脸盲症令她十分焦虑又懊恼,她露出歉疚的笑容道:「你认识我吗?那真是太好了,请问你除了是新郎的代理人外,和新娘的关系是……」 「我是晶晶的二哥。」他回答俐落。 「二哥!」彷佛是找到了救星,白雪惊喜得整张脸都笑亮了。 「嗯,乖妹妹。」蓝海咧嘴笑开,落拓浪荡地在口头上占尽她便宜。 但白雪仅是一笑置之,连忙说出正事,将对方似乎认识自己的事抛诸脑后。 「二哥,是这样的,因为花艺布置上出了一些差错,我们刚才已经急忙修正过来,原先想找新娘再度重新确认,但是她现在正在化妆更衣实在不方便,所以她请我到现场找新郎确认,现在新郎不在,能不能请二哥帮忙,跟着我到现场确认几个重新布置的地方……」边说着,她已急惊风似地亲昵勾起蓝海的手臂朝宴会厅而去。 蓝海瞅着她挽着自己的手,神情耐人寻味,他被动地被她一路拖着往电梯走,眼神却是离不开她的侧颜。 印象中,那年与她第一次见面,她才二十出头,还是大学生的她,气质清新又天真活泼,待在她姊姊身旁像只小麻雀似地啾啾啾不停说话,对他投来的目光则是充满好奇与查探,他以为她对自己至少会留下深刻记忆,如今见她看他像是陌生人,忍不住叹笑,原来是自己自视甚高了。 「你笑什么?」听见笑声,白雪目光狐疑地瞪去。 「没事,你说。」他收住笑容,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更顺势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这是主桌花、这是椅背花,我们都在花朵上重新修饰过了……二哥,你在做什么?」白雪问。 「我在把拍下的照片传line给晶晶看啊。」蓝海指腹在手机上滑了滑,「你说还有哪里需要确认的?」见身边的人完全没有动静,他抬起目光,正巧瞧见她恍然大悟地以掌拍额的动作。 该不会是……她根本忘了可以这样与晶晶确认吧? 第三章 「啊——我怎么会忘了用line!」白雪忘情地懊恼低吼。 因为她的模样太接近崩溃状态,蓝海实在不好意思笑出声,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没关系,至少你找到我了,二哥会替你向晶晶说好话,这布置肯定没问题了。」 「真的吗?」白雪闻言,随即眼睛一亮,再度主动地挽起蓝海的手臂拖着他满场飞奔拍照。 蓝海相当尽责地将现场修改过后的花艺布置一一拍照传给蓝晶晶,即使白雪在一旁心急如焚,他仍旧一派优闲自在地缓下步伐,问:「需要确认的地方就只有这些了吧?」 白雪点点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着希望的光芒。 见她那模样,蓝海噗哧笑开,示意她稍安勿躁,「你等我一下。」他低首将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line给蓝晶晶,就见她立即已读速回。 「二哥,你觉得布置得漂亮吗?」 「很漂亮,已经够花团锦簇了,白雪把你喜欢的珍珠粉玫瑰配上盛开的桔梗与乒乓菊,美感十足,迎宾区candy bar的粉色妆点也相当梦幻精致,等一下你进场时包准会感动到哭。」 「听二哥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要不是你不肯帮我布置,唉,算了,结婚不提伤心事……不过,听你这样直接称呼老板白雪?你认识她吗?」 「不算认识。」 「喔,no no no!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是那么简单,该不会白雪也曾经和二哥有过一段……」 「你别瞎猜了!要当新娘的人还有空八卦,现场花艺还有没有什么问题?不要再刁难人家,已经很、美、了!」 「好啦!有你的保证就好,你和白雪说可以了。」 「晶晶说可以了,谢谢你。」蓝海传了一记飞吻动画图过去便收起了智慧型手机。 「喔耶!万岁!二哥,谢谢你的帮忙。」白雪情不自禁地欢呼。 为了筹备这场婚礼布置,他们与蓝晶晶来回沟通了将近三个多月,熬夜场布再加上今早惊心动魄的赶工修改,直到此刻白雪终于可以自在的呼吸呐喊了,她松懈了紧绷的神经,吁了长长一口气,总算想起自己似乎还未曾好好向眼前的这位二哥正式自我介绍。 「二哥你好,这是我的名片,今天承蒙你的帮忙才能让我的工作顺利完成,真是太感谢你了!」她主动将名片递上,见他不仅双手接过自己的名片,甚至还仔细浏览名片上的头衔,白雪不禁绽露出一抹真心诚意的笑靥。 「雪季花艺营运总监,幸会,这场婚礼你布置得相当别出心裁。」见她笑得真诚可爱,蓝海没有意愿再进一步与她熟络,对他而言,白雪这朵纯洁可人的小花可不是他能随意攀折的,正当他欲托词抽身,白雪却早已将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调开。 她细致清雅的脸庞褪去了方才的紧绷拘谨,他看见她双眸绽亮,神情骄傲又兴奋,像孩子拿到糖般单纯的快乐,他听见她朝着自己身后大喊欢呼,「季洋!季洋!蓝晶晶说ok了!我们可以收工了!」 季洋…… 心跳因听见这熟悉的名字而顿了两拍,蓝海惊诧回首,瞧见伫立在不远处的男人一如记忆中温文儒雅,神色不禁阴郁起来,他看白雪见到季洋后,满心满眼只有那男人,出于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他竟伸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腕。 「白雪,我叫蓝海,你忘了吗?」 莫名被人箝制住的白雪顿下了朝伙伴飞奔而去的步伐,困惑地抬眸看向男人,就见他眯眼绽笑,那模样实在过分得美丽好看以及俊俏,他就像是一朵盛放的野桃花,狂妄地展示着自有的独特姿态,简直教人移不开目光。 「我们……认识吗?」白雪咽了咽口水,在他极具压迫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回问。 「有过一面之缘,我想你是忘了。」他笑得灿烂又刺眼,但眼神却是一片淡然冰冷。「二哥的名字叫做蓝海,请你别再忘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在季洋尚未接近时便松开了握住她的手,更在白雪还来不及反应时转身大步离去。 白雪瞪着蓝海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瞬间懵了。 她……得罪人了吗?只因为她忘了两人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真的有见过面吗?患有重度脸盲症的白雪此刻再度焦虑得想抱头尖叫。 白雪盯着被蓝海握红的手腕,不禁觉得自己若是不绞尽脑汁回想起来,就真是太对不起人家了。 在忙乱了一上午确认花艺布置全数完成后,白雪便请彻夜未眠的伙伴们先回去休息,等喜宴结束后再来与她会合收场,正当她得空准备喘口气,妈妈和姊姊也抵达会场,在见到她惨不忍睹的妆容后,忙不迭揪着她另辟一间包厢仔细重新打理。 「白雪,妈妈给你取这名字可是盼望你能成为一个优雅的公主,怎么成天就见你打扮率性,现下更好,连妆花了也不在乎的满场飞奔。」严薇双手环胸的看着女儿,语气纵然无奈,但眼神却蕴含了无限宠溺与不舍。 「所以说……妈,我不是好几次问你是不是可以帮我改个名吗?白雪这个名字根本不适合我嘛!这个名字还比较适合姊姊。」白雪紧闭双眼,下颚被姊姊白苹抬得老高,在姊姊仔细温柔的妆点下逐渐放松,甚至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大呵欠,那大剌剌的模样引来白苹一阵笑。 「拜托!你淑女点,打呵欠也遮个嘴。」严薇相当无法忍受的翻了个白眼。 白苹却接续前一个话题,口气含笑问:「原来你想改名啊?想改什么名啊?」 听见姊姊有意愿在这话题上闲聊,白雪提振精神,腰杆打直地回道:「我这样帅气,叫白帅帅你觉得如何?」 白苹闻言立即发噱,在瞥见身旁没好气的严薇后才稍稍收敛住笑意。「你是认真的吗?现在的你很合适改名成白目。」 白雪闻言也不气恼,笑得不可自抑,「姊!你好有创意喔。」 「我真是‘白养’你了!」严薇以指戳了戳白雪的头,见女儿们调皮地笑弯了一双眼,严薇也没继续在这话题上打转。 白雪搔搔头,见严薇又嗔又怨的神情万般娇柔,不禁柔化了唇瓣的笑容不再回嘴,她像只憨恬的温顺小绵羊,任由白苹以及严薇两人为她打点一切,她170的身高将眼前的两位女人衬托得更小巧玲珑又精致,白雪忍不住一再低头打量姊姊与妈妈那股与生俱来的优雅柔美,那可是她始终学不来也学不会的公主面貌,也许她从来就不是妈妈或外人所期许的那般。 一早晨的劳累令她精神陷入恍惚,在听见姊姊惊呼一声喜宴要开始了,她再次被动地被母亲和姊姊联手拖出包厢,一路往宴会厅优雅快速地迈去,她再次打了记呵欠,被严薇从容地压坐入宴席座位。 喜宴即将开始,舞台上的婚礼主持人正以感性又充满喜悦的口吻介绍着今日的新人,白雪以手撑额,实在没有多余的精神专注在婚礼流程上,直到身边人以手肘顶了顶她的手臂,她才慵懒地抬眸。 第四章 「小雪,我刚才看见你和蓝家的二少爷站在一起,那是怎么一回事?」 白雪定睛一瞧,就见好友韩霜那张精致小巧的美丽脸蛋满布好奇地挨近她,即使疲惫,见到好友这般兴致勃勃,她依然扯出一记轻柔微笑,回道:「蓝家二哥在我找不到新郎的时候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总算能在开席前搞定那个在花艺布置上吹毛求疵的蓝晶晶。」 韩霜明白的点了点头,此刻随着婚礼主持人高亢的介绍,新人携手步上红毯,干冰转瞬间喷洒,让新人犹如漫步在云端的神仙眷侣,现场响起如雷的祝福掌声,韩霜拉回视线也不忘随着众人鼓掌,接着继续八卦,「所以说我当初不是要你别接蓝晶晶的案子,她啊!完美主义的要命,高中时期我可是被她从头挑剔到脚。」 身为韩霜大学时代的好友,白雪听她对蓝晶晶皱鼻蹙眉的评价,不禁笑骂,「喂!人家把你从头挑剔到脚,你还不是和她成为好朋友。」 韩霜嗔了她一眼。「你还不明白我这人爱吃又爱嫌的个性吗?」 白雪不以为意地淡笑,目光投注在正步上舞台的蓝晶晶,她观察蓝晶晶在瞧见她与季洋重新布置的主桌花艺后,绽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总算是退去忐忑,整个人彻底松懈。 「喂,不过我说,你还是别和蓝家二少爷靠得太近才好。」 韩霜突兀的警告蓦地拉回白雪的注意力,她好奇盯着好友一脸正经地说着,她虽然对蓝家二哥没什么想法,说不上有特别的好感,但好歹人家也帮了她一个大忙,至少,看好友谈起他时的不以为然,她能尽点心力为他平反个几句话。 「蓝二哥刚才才帮了我一个忙,要我转头就开始和你一起碎言碎语说他坏话,这样我良心会过意不去耶。」白雪没正经地戏谑,收到韩霜一记没好气的白眼。 「欸,我可是认真的在和你说话欸,你不知道,蓝二少爷可是花心得很,前阵子才刚追上我模特儿圈的好朋友,几天就把人家给甩了,惹得我好朋友伤心地哭了三天三夜还哭不完,那男人我一看就是没什么真心,游戏人间的浪荡子,你还是少碰为妙!」韩霜精致美丽的脸庞皱起,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白雪噗哧笑出。「你唷,就只是纯粹要跟我唠叨那男人的花心吧,我怎么可能会和他扯上关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死心眼的。」 听白雪这么一提,韩霜翻了个白眼。「我就不能让你知道那男人的真面目吗?总之,离他远一点就是了。」她扫了一眼前方舞台正在进行的活动,又翻了一个无聊的白眼。「我连听他说话都会起鸡皮疙瘩,先去趟化妆室了。」 说罢,韩霜从容不迫地起身离席,摆明了自己宁愿花时间补妆,也不肯听见正要上台的蓝海致词祝福。 「夸张啊你……」见韩霜回首对她做了个鬼脸,白雪笑睨了一眼后便将眼神投注在舞台上。 方才在舞台上向宾客举杯致谢的新人及主婚人不知何时已步回主桌入座,此刻伫立在聚光灯下的男人,正是韩霜口中那位游戏人间的浪荡子,白雪收起笑容,双眉不自觉靠拢。 这男人,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鑫品饭店的宴会厅硬体设备相当讲究,透过高品质麦克风细腻的传送,男人极富磁性又醇厚的嗓音带着一股醉人魅力,瞬间抓住全场宾客的耳朵,白雪甚至还听见周围宾客此起彼落的赞叹声,都是关于男人所向披靡的翩翩风采。 「各位贵宾好,我是蓝海,是晶晶的二哥。」 成为全场注目焦点的男人开始自我介绍,白雪见他笔直地伫立在聚光灯下,浑身金灿,举手投足间皆是自信与潇洒,引起台下一阵掌声回应,就连她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众人鼓掌回应。 「其实,在上台的前一秒,我心里还在疑惑这个从小就喊着要嫁给我的小女孩,今天怎会成了别人的新娘?」他停顿,台下因他诙谐的语气而掀起一波低笑。「我也还很疑惑,这个从小只要脾气一上来,会和哥哥弟弟打架的恰北北,有一天,会披上白纱成为娇滴滴的新娘……嗯,你不要瞪我,再瞪下去我都怀疑你要上台来揪我耳朵了。」蓝海捂着双耳,朝着坐在主桌的蓝晶晶调侃。 宾客们又是一阵笑声,白雪将目光投向主桌,这是她与蓝晶晶接触后,首次见她眼神温煦似月,笑容甜蜜自在……他们兄妹感情似乎真的挺好,白雪嘴角不自觉翘起,心情随着轻松的气氛而显得轻盈飞扬。 蓝海收起了顽皮的笑容,俊秀五官在聚光灯映照下显得十分温柔好看,教台下观赏的人们不禁再次赞叹他的绝世风华,他嘴角淡噙着笑,蕴着疼宠、含着无限怜爱,缓缓的继续说—— 「我这个唯一的妹妹,虽然外表骄纵、强悍,但内心其实还是个爱撒娇又爱哭的小女孩,我知道,习为能够为她做到一切我们所办不到的事。你能给予她一处温暖的胸膛,在她疲惫需要栖息时提供依靠,如果有一天她对着你河东狮吼,甚至揪着你的耳朵,那是因为她需要你的拥抱,能给予无助的她最强而有力的安慰;当你以你的爱驯服她时,她将会全心全意为了你打造一个属于爱的家。 「莎士比亚说:‘爱情是一朵生长在绝壁悬崖边缘上的花,要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现在你们都为了爱情鼓起勇气走入婚姻,而这份勇气,将会为你们创造出无与伦比的美丽未来,祝福你们。」 语毕,他率直地由舞台跳向主桌,展开双臂将那掩面啜泣的新娘抱入怀里。 台下掌声瞬时如雷贯耳。 白雪情不自禁坐挺,目光笔直望向主桌,看着那男人拥抱着穿着白纱的新娘,俯首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见新娘破涕为笑,男人再与新郎大力拥抱,那大方又潇洒的态度在她心底留下了极为温暖并深刻的痕迹。 「奇怪,我到底是在哪里与他见过面?」她不禁喃喃自语。 始终坐在她右手边的白苹正巧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凑过来为她解答,「你忘啦?蓝海啊!你曾经跟我说过觉得他像一个王子呢。」 「啊?姊?你记得他?」白雪惊讶回问。 白苹对妹妹的贵人多忘事早就见怪不怪,颇具耐心地继续道:「当然,当初蓝海可是爸妈特别安排要和我相亲的对象呢,那年你还在读大学,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和蓝海见面,好像也是在这个宴会厅呢!说起来还真巧。」 经姊姊这么一提,白雪模糊的印象立即有了几分清晰。「唔,听你这样一说我好像记起来了,是爷爷七十大寿那时候吗?」 「是,你终于想起来了,这么出色的男人你居然记不住,真是!」白苹逗趣地睨了白雪一眼。 白雪不甘示弱地皱鼻反驳,「哼,这么出色的男人和你相亲,你不也是没看在眼里吗?!」 第五章 白苹和妹妹斗嘴斗得笑弯了眼。「那是因为我眼里心里都已经有了人,怎么可能还容纳得下另外的男人。」见白雪噘起了嘴,白苹当场依样画葫芦,给了妹妹一个拥抱。「我的好妹妹,才被我这样一调侃,不会气得想要揪我的耳朵吧?」 白雪闻言噗哧笑开,推开姊姊腻人的拥抱。「我最好是一只母老虎,要不老是被你捉弄!」她睨了白苹一眼,没想在这话题上兜转太久,现场总算开始上菜,白雪大呼,「喔,正好,我好饿喔……」 此刻前方舞台上不知正在进行什么活动,引起现场一阵惊呼,白苹回首瞅着妹妹一脸馋样,笑逐颜开。「小雪,你那两束花包装得好美,尤其是蓝家妈妈,我看她感动得快把手巾给哭湿了。」 白雪没将头抬起,笑得腼腆可爱,被白苹夸赞到脸红耳热。 那是感谢亲恩的两束花,她特别托给婚礼顾问,商请他们将那安排进婚礼流程中。 而那两束花,分别送给罗家妈妈以及蓝家妈妈,花束主角,正是百合。 【第二章】 完蛋,她吃得太饱了。 白雪撑着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地在宴会现场开始收拾,她肆无忌惮地打着第一百万个呵欠,还来不及阖上嘴,蓝家妈妈秦正兰已迎面走来。 「小雪。」秦正兰见她困倦十足的娇憨模样勾起嘴角,她伸手捞握住白雪双手,语气感激道:「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尤其是那束百合花,圆满了我的期待,这几个月来为了我们家晶晶的婚事劳烦你许多,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蓝妈妈,百合花束也算是晶晶对您的一份心意,我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这场婚宴所有的布置都能够带给你们幸福与感动。」白雪轻声细语地说着。 白雪不知自己哪句话触动到秦正兰,就见她眼眶隐隐闪着水光,这让白雪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秦正兰见白雪的神色微慌,不禁自嘲道:「欸,别看我到这把年纪,偶尔看电视剧还是会忍不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呢。」见白雪松了口气,秦正兰对她上下评量了番,再道:「我说小雪,今天这种场合怎么没见你穿裙子打扮得像个公主一样?」 「我打扮这样其实也挺好看的啊。」白雪抬头挺胸拉直腰杆,自信又亮丽的态度瞬间将秦正兰逗笑出声。 「是挺好看的。」不知何时出现的蓝海搭着母亲的肩,嘴角挂着慵懒的笑意,一双桃花眼饶富兴味地直视白雪。 白雪因他的出现而略显惊讶。「蓝……二哥。」 「乖。」蓝海笑出一口白牙,神情很是自得意满。 秦正兰来回盯着他们两人,好奇开口,「怎么?你们两个认识?」 白雪抢先在蓝海开口之前回话,「蓝妈妈,几年前蓝二哥曾经和我家姊姊相亲过,那时候我们就有过一面之缘;再加上刚才现场的花艺布置又是蓝二哥帮忙做最后的总确认,我们有稍微聊了一下,也算认识了。」 蓝海微诧扬眉,「我以为你根本就忘了那件事。」 白雪腼腆一笑。 「是严老爷子七十大寿那次啊!」秦正兰一经提醒也想起来了。「可惜你家姊姊嫁人了,我们家蓝海没这福气,不过也好险,我们家这小伙子看起来正经斯文的,但却是个没心没肝的浪子,没被白苹捡走算是她积了福。」 被母亲贬低又嫌弃,蓝海却未恼羞成怒,反而顺着秦正兰的话尾附和,「老妈,‘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感人肺腑的戏码也是有可能会由我主演的。」 秦正兰好气又好笑地睨了儿子一眼,远方不知是谁正在叫唤她,她匆匆向两人挥别之后便迈开步伐离去。 白雪被他们母子俩之间轻松亲昵的关系感染,本是浅浅一笑,再加深后,颊边凹出酿蜜般的酒窝,此刻的她伫立在宴会厅中庭,偌大落地窗外就是景观花园,时值盛夏,阳光金灿耀眼,将一身雪白的她晕出天使光芒。 蓝海一时之间眼神定格在她的笑靥里,本来也想找借口随同母亲离去,却因为她这记温暖笑容,竟意外舍不得离开,随机找起话题。 「我听说雪季花艺的名声非常之好,今天一早的布置出了错,不太像是你们会犯的错误。」他睐了眼前方正在与宾客谈笑风生的母亲,见她怀中仍抱着那束典雅的百合花束,便能想见这束花完全掳获母亲的偏爱,蓝海看向白雪,对她准备花束的细腻情感而目光激赏。 「这次确实是我们疏忽了。」白雪笑容尴尬。 「不要紧,你带给晶晶和我妈的惊喜远胜过一切了。」蓝海指了指前方正紧紧相拥的母女俩。「她们两个在筹备婚事的这几个月不知吵了多少次架,多亏你那束花,让她们母女俩不会再继续厮杀下去。」 白雪被他戏谑的口吻逗笑,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巧瞧见秦正兰与蓝晶晶母女俩相拥的画面,内心倍感温馨,情不自禁地有感而发。 「其实婚礼不就是要圆满吗?花艺能传达出各种情感,有祝福与被祝福,有爱与被爱……如果送花的人与收花的人都能够感受到相同的温暖感受,那一切都会变得非常有价值了。」 蓝海陷入沉默,不自觉地被她的一番话打动。 白雪的视线瞥向中庭旁的电梯口,此刻电梯门开浩浩荡荡走出一票人,待她看清后,因为疲倦而黯淡的小脸立即灿烂发光。 「咦?!太好了,你们都来啦!我好困,你们这时候来收场正好,快快快,季洋,我盼你们盼得好苦啊……」她驼着背,佯装自己千辛万苦的模样,将大步走向她的季洋逗出一脸笑。 「辛苦你了,我们出发得有些晚,我让小金他们赶紧去收场。」季洋拍了拍白雪的背,浑然不觉一旁有人正紧紧盯着自己。 一旁小金忍不住凑上前八卦,「白姊,你错过好戏了啦!其实刚才我们陪季哥去和女朋友求婚,好不容易把季哥的女朋友感动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终于肯开口说‘yes,i do’,喔……那场面好感人喔!」 白雪听见体内跳动的心咚地好大一声,那用力的程度强烈重击她的胸腔,闷得她只能瞠圆双眼瞪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季洋,却什么话也问不出口。 「你要结婚了?」因为女孩的嗓门实在太大,逼得不想听八卦的蓝海听得一清二楚,听得诧异恼火。 季洋耳闻问话,有瞬间的反应迟钝,一开始他的神情相当不可置信,但当他的眼神触及蓝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震惊、错愕甚至众多复杂情绪浮掠在他那张不知所措的面容上。 「怎么?你们两个好不容易要结婚了,不打算通知我一声吗?」蓝海在与季洋四目交接之际,早已收起方才不由自主外放的怒焰,白净俊逸的脸庞上堆满笑意。 「你们两个认识?」白雪还来不及从震惊中回神,问题却已自动溜出口。 「嗯,我们算是旧识。」蓝海瞥了一眼白雪,笑得极为温柔和煦,却让白雪觉得他像个假面绅士,令人琢磨不透心思,城府极深。 第六章 「你……怎么会在这?」季洋干声问。 「我是晶晶的二哥,当然得在这里。」蓝海耸肩。 季洋恍然大悟,尔后喃喃自语,「蓝……是了,以前你从来不向我们提及自己的家世,原来是这样……」 「所以呢?你们要结婚了,还真不打算通知我吗?」蓝海笑得越发灿烂,尽管眼睛快笑眯成一条直线,却还是遮掩不住眸底熠熠生辉的光芒。 季洋瞬间愣住,苦笑回答,「一定得通知你的……她答应我求婚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第一个找到你,她说,我们的婚礼不能缺少你。」他顿了下,眼神飘向会场。「不过……如果你是蓝晶晶的二哥,今天这场婚礼,应该轮不到我们雪季花艺来布置才是啊……」 蓝海噗哧地笑了一声。「喔,今天这场还真是轮不到我来作主。」他叹道:「我们蓝家可不承认我这成天只懂得拈花惹草的浪荡子。」 白雪看向蓝海,在刹那间意外捕捉到他笑容里一闪而逝的悲伤。 季洋缄默,心底明白即使两人曾是旧识,但在过去蓝海对于自己的家世绝口不提,而今两人已然疏离,若此刻再提问关切也只是显得矫情。 「等等,为什么今天这场婚礼轮不到我们雪季花艺来布置?」气氛过分凝重,逼得白雪不得不先忽略自己内心的感受,主动提问。 「王者香。」季洋淡淡道出这三字。 仅仅三字,对于白雪而言,震撼力却极为强大,强大到她几乎忘却了自己内心的失落惆怅与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 王者香,那可是她的,梦想之初啊…… 王者香,兰的别称,由古至今因香气幽远芳馥、姿态清新脱俗可供观赏而受尽世人青睐。 台湾因有「兰花王国」的美称,因此爱花或爱兰人士对于「王者香」三字绝不陌生,当初以这三字为店名在花艺界闯荡出名声的负责人极为神秘低调,据传他隐居山林,对于外界几乎不闻不问,但他以自身对于生活美学的丰富情感,为花艺带来动人的精彩生命。 他曾经荣获法国花艺大赛的冠军,也曾游历欧亚各地扩展自身的花艺视野,他的手艺融合了东方的传统柔美、结合了西方的粗犷狂野,创造出属于他独树一帜的花艺美学,成为许多五星级饭店、优质企业甚至政商名流的专业指定,他的魅力所向披靡,却从未见他因此而引以为傲,相对的,当王者香的名气愈响亮,其负责人便愈显得低调隐身。 他是众多媒体争相想要采访的对象,是各大企业及学院讲座亟欲网罗的讲师,但他仍是无声地推拒了所有邀约,专心一致地身处于山林之中拈花惹草,据王者香对外发言人的说法,负责人在山林之中,充分感受花草生命的脉动,才能不受干扰地,将由大自然中所获得的美好感受呈现在爱花人士的生活之中。 白雪在刚踏入花艺界之际,曾经为王者香的负责人下过这样的评语——在涅贵不缁,暧暧内含光。 如今伫立在她面前的这位,顶着一头棕色法式鬈发,白净面容像奶油糖霜似地光滑香甜,他的浓眉飞扬不羁,双眸似一泓深潭,唇瓣咧嘴笑开时的厚度有一股说不出的性感魅力,颊边甚至还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酒窝,高挑身材标准衣架子,气质显得随性浪漫,整个人……活脱脱是花花公子的标准代言人。 一点也不脱俗。 白雪觉得自己有幻想破灭的感觉。 「等一下……我有没有听错?」她手指着蓝海,疑惑的看向季洋。「他?他是王者香的负责人?」 季洋因白雪接近崩溃的表情而忍不住笑意。「没错,就是他。」 「你认识为什么不早跟我说?!」白雪跳脚。 「我和蓝海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联络了。」季洋轻描淡写地回。 「你……好,我就先不和你计较你居然趁我不在向水茉求婚的这件事,你刚刚说水茉提到要嫁给你的第一个条件是什么?要找到他然后呢?该不会是要蓝二哥亲手为你们布置婚礼吧?」白雪脑筋转得极快,问得也飞快。 季洋瞥了蓝海一眼,点头承认。 蓝海双手举起呈投降状,嘴角的笑容有那么一点恶意。「嘿!我拒绝。」 「你拒绝?为什么?!」白雪不等季洋回应,迅速回问。 「我不愿意还需要理由吗?」蓝海耸耸肩,紧盯着季洋落寞的神情。 「季洋,如果蓝二哥不愿意帮忙的话,水茉该不会就不嫁吧?」白雪见季洋困难地点了下头,再快速看向事不关己的蓝海。「二哥,有句话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知道的吧?这点忙你也不帮怎么还称得上是旧识?刚才你明明热情到连我这个才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肯帮忙啊。」 「那是因为……我看见你心情很好。」蓝海直言不讳。 「你意思是看见季洋心情就不好吗?!」说话不经脑袋便直冲出口的白雪在看见黯然神伤的季洋后,差点想咬舌自尽。 「我可没这么说。」一见白雪懊恼的模样,蓝海本是平静无波的眼底竟悄悄染上微微笑意。 白雪隐隐察觉到季洋与蓝海之间有问题,说是旧识,倒不如说两人是仇人还来得贴切,她盯着蓝海笑得开心愉悦,更觉忿忿不平,一个想法才刚浮现脑海,她便已冲动行事。 「季洋,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她再次主动积极挽起蓝海的手臂。「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好好收拾喔。」她一边向诧异惊愕的季洋挥手道别,一边带着蓝海往电梯口处走去。 「你要拖我走去哪里啊?」蓝海饶富兴味地盯着白雪朝气蓬勃的俏脸,见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要将自己使劲拖入电梯内,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顺从。 「离开这里远远的,去有阳光的地方。」白雪一进电梯内,脸色骤然沉下,她紧抿着唇瓣,倔强地不愿让任何情绪外露。 「去有阳光的地方干么?」蓝海见白雪突然像颗泄了气的皮球,不禁挑眉。 「杀菌。」她闷闷不乐地回。 「杀菌?」他觉得自己像是应声虫一样重复她的话,但他实在很怀疑此刻自己所听到的话。 「我心里藏着坏细菌,阳光可以帮我杀死它。」她睐了他一眼,还是没放开勾住他右臂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杀菌,我觉得你心里一定也有坏细菌需要阳光帮忙洗礼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也有坏细菌?」他好奇追问。 白雪坦率道:「你看季洋的眼神太坏了,我带你一起去净化。」 蓝海啼笑皆非,刚才分明还信誓旦旦要说服他的她,竟在转眼间像是全忘光了一样,甚至还说要带着他一起去晒太阳杀菌……蓝海摇摇头,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便是如此,他永远也别想搞清楚女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电梯门在一楼开启,白雪挟着蓝海快步迈出鑫品饭店,饭店外车水马龙,她却没有任何一刻迟疑,偕同蓝海跳上饭店门口的计程车,在说出一个地点后只是安静沉默地坐着,一点也没有要与蓝海交谈的意愿,直到司机将两人载至她所说的地点——大安森林公园。 第七章 六月夏季,约莫四、五点近傍晚时分,天空仍因太阳未曾西下而灿亮耀眼,白雪下车后终于放开了蓝海的手臂,率先迈向公园内,那肯定他绝对会跟随的潇洒态度令蓝海忍不住一怔。 但他的步伐却未停下,满怀期待她接下来究竟要做些什么事? 白雪的步伐也未曾停下,她像是有目标似地,在公园内一步步走着,直到眼帘满布着六月盛开的阿勃勒花海,她方才缓下脚步,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蓝海停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在见她没有任何举动后,下意识再迈开步伐走至她面前,就见她立即将双手抬起掩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到她扭曲的神情。 「难道把脸遮起来也是晒太阳杀菌的仪式之一吗?」蓝海的疑问刚提起,耳边便传来她微弱的啜泣声。 「呜……丢脸、我丢脸死了!」她闷在掌心中的话模模糊糊,但蓝海还是听得仔仔细细。「我口无遮拦、我自作多情、我多管闲事、我提不起又放不下……」 他渐渐听出了端倪,脸色不禁愈来愈沉。「白雪,你接下来千万别告诉我你失恋了。」 她浑身一僵,立即抬脸惊呼,「你怎么知道?!」 「你喜欢季洋?!」他没好气的不答反问,就见她俏脸忽白忽红,青涩又直率的反应令他彻底无言以对。 「我不能喜欢季洋吗?」见他不以为然的反应,她恼火追问。 「可以!」他咬牙切齿的回道,「既然喜欢他,那干么还当着人家的面,大大方方说要为了人家的终身大事来说服我去帮忙,现在又为了失恋,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应该在那个人家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哭到让他对你心怀愧疚才是!在我面前哭有什么用?」 「嗳,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要全心全意为了人家的幸福着想吗?我失恋就失恋啊!有必要搞到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我那样去毁灭世界吗?」白雪一气呵成的反驳蓝海。 蓝海瞪着白雪气得双颊涨红,双眸晶亮,到嘴的话顿时全数消逝。 眼前的女人一点也不娇小玲珑又可爱,她身材高挑,与他并肩也仅是矮了他半截头,她顶着一头齐耳的短鬈发,发质看起来十分蓬松柔软,那让他联想到红贵宾,总令他拼命压抑想伸手去碰触的冲动,在她俏丽的卷浏海下是充满不驯的黛眉、一双璨亮有神的动人凤眸,直挺微肉的鼻再搭上天然嘟翘的绦唇,将她个人气质点缀得更为冷艳英气。 一点也没有当年的纯真无邪了这个女人,简直成熟懂事得要命。 蓝海烦躁的啧了一声,更将对上的视线撇开。 白雪也无意在这不愉快的话题上继续下去,率性地以手背将泪痕全数抹得一干二净。 但盘绕在心底的郁闷尚还难以消散,想起方才听到小金提起大伙陪着季洋向颜水茉求婚,却独缺她一人的画面,心里沉甸甸。 有种被大伙排挤的感觉,甚至,还有被季洋刻意避开的难受。 空气滞闷,整日炙热高温的城市这时竟飘起了毛毛雨,但阳光却还是倔强地不肯隐去,随着丝丝缕缕的雨滴跳跃在一盏盏风铃似的阿勃勒上,放眼望去景色一片澄黄缤纷,名符其实的黄金雨。 纵使满心惆怅,白雪却在阳光毛毛雨中笑靥如花。 又笑。蓝海还真没见过比白雪还要爱笑的女人了,更何况这女人前一秒在他面前还哭得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狗小猫一样可怜…… 「二哥……阿勃勒的花语你知道吗?」她问。 他瞥了她一眼,淡回道:「金色之恋。」 她将投在雨中的视线挪至他脸庞,「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喔……是‘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是不是很棒的花语?」 蓝海怔住,直视她一双雾气弥漫的凤眸,才发现她在雨中以笑隐藏了眼里的伤心。 「今天能够碰上真正的黄金雨,真是太棒了。」她昂首,在阿勃勒树下自在地享受阳光与细雨的洗礼。 蓝海瞪着她的美丽侧颜,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你带我来,不是要说服我帮忙季洋吗?」 「二哥,我正在带着你一起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她叹气,似乎是恼他将话题又带回了令她嫌弃的事。 「为什么?」他挑眉,完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考方式。 「因为眼前的美丽景色很值得我们去享受啊!世界还是很美好的,二哥。」她乐观活泼地漾笑,眨眼之间,眸中雾气已褪,眼神流光溢彩,很是晶莹璀璨。 他失笑。「所以呢?」 「嗯?没有所以啊,我只是在和你分享我现在的感受。」她试着让蓝海卸下心防,但他却筑起了高墙,万般提防她。 「白雪,如果你带我来只是因为这样,那真是让我太失望了。」蓝海叹笑,即使此刻他的外表给人感觉爽朗阳光,但那双深潭似的乌墨瞳眸却十分沉郁。 「蓝海,如果你跟我来只是觉得这样,那也真是让我太失望了。」白雪偏头瞅着他一脸无趣,俏皮地双手负背,按着他的原意顶嘴回话。 蓝海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 「我原本以为王者香的负责人会是个懂得停下脚步,体会生活的人。」她皱鼻。「结果,带你来这里,你却一刻也没有抬头看过天空、没有伸手触碰雨滴、没有抬眼欣赏过阿勃勒,你把自己困住了,你不知道吗?」 他挑眉,盯着她在毛毛雨中旋转跳跃,整个人活泼蹦跳得像只小兔子般精神可爱。 「你不愿走出来,就永远解不开与季洋的心结。」她跳着跳着,又来到了他面前。「认同我所说的吗?」 傻瓜都看得出来,蓝海恨季洋恨得要死。 他哼笑,「认同又如何,拐弯抹角的,还不是要说服我帮忙季洋。」 「我没有在说服你,我只是在带着你一起走。」她撇撇嘴。「我也刚和季洋结下了一个心结呢,现在我正在努力解开这个结,但是觉得有些费力,想要找个伴一起试试看能不能成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一束阳光洒落在她朝他伸来的掌心上,蓝海仔细盯着那细致柔嫩的掌心上交错纵横的掌纹,陷入沉思。 「你的心结,与我无关。」 她偏头,手持续抬在半空中,不愿缩回。 「等你了解了我与季洋的过去,再自己决定要不要以更好的方式来说服我。」蓝海由西装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上她掌心。「希望你了解过后,来找我的目的能够改变。」 「改变?」她蹙眉。 「嗯,我等你来和我一起说季洋的坏话。」蓝海正经八百地拢络她,直到白雪没好气地掷来一记白眼,他才放肆又开怀地发噱,潇洒转身离去。 身后的女孩并没有再开口挽留他,而他情不自禁再度回眸凝视之际,那一身窈窕雪白正伫立在灿烂耀眼的黄金阿勃勒下。 她在他面前,用力的哭、用力的笑,尽情挥洒属于生命的热力,毫不浪费吝啬。 即使少了当年初见时的纯真无邪,却是天真烂漫得…… 令他,印象深刻。 第八章 迈步离开时,他不忘掌心朝上承接细细雨丝,用心感受一下她口中所谓的,生命美好。 白雪想起初识季洋的那时,也正好是阿勃勒盛开之际。 当时的他伫立在遍染澄黄的阿勃勒树下,一张斯文好看的脸庞正漾着淡淡伤感,因为那模样与朝气蓬勃的景象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令她不由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韩霜,那谁啊?怎么站在我们社办门口?」白雪一双凤眸写满了好奇。 呵欠连连的韩霜一副娇气慵懒样,她趴在桌上往白雪指去的方向一睐。 「喔,季学长啊……听社长说他是毕业好几届的前社长,手艺很了得,甚至还拜师在花艺大师颜柳默的名下,在花艺业界名声响当当呢,好像是社长托他来社里传授手艺,还有分享个人的花艺生涯,等一下我们就能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大学长到底是有多——厉害了。」 白雪听着韩霜相当不以为然的语气,只是笑了笑,眼神却紧紧盯着季洋那张忧郁又温柔的脸庞。 接下来季洋的整场花艺讲授,白雪无比认真投入,甚至对于季洋仔细处理花材的手法以及对待花草的态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及崇拜。 等到她回神时,她已走到季洋面前主动找他攀谈了起来。 刚开始季洋只当她这个小学妹挺有趣,对于她任何关于花艺上的疑难杂症都尽其所能地解惑授业,甚至在白雪表达出自己对花艺工作有强烈兴趣时,还将她引荐到颜柳默的门下,从最基层的花店打杂开始学习起。 白雪犹记得大学毕业后刚到颜老师花店里工作,头一回被颜老师指派去送花时的错愕,这才发现自己以为会非常充实又充满斗志的花店工作,竟是如此奔波劳碌。 当时每日骑着摩拖车在车阵里穿梭,有一天傍晚,她灰头土脸的将车停妥,正觉腰酸背疼,伸直双臂舒展筋骨时,季洋正巧从花店门口走出。 她与他对上的那一眼,从此,被韩霜取笑为死心眼。 白雪一直明白季洋想要脱离颜老师羽翼的梦想,只是他苦无机会、没有资源,于是在那一眼对上后,她冲动提议,「季洋,我一直有个梦想,等待成熟之后,想要开一家花店,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合伙人?我出资当营运总监,你出力当艺术总监,你觉得成吗?」 季讶满眼讶异,沉默地瞪着她,而她看得出来他的心动。 「没关系,我现在还只是个送花小妹嘛,功也还没练成,等我成熟大概也需要个两三年来着,到时候我资本筹够了,你再回答我吧。」白雪拍拍屁股,潇洒地独留季洋一人沉思。 那年,她才二十三岁。 她欣赏季洋的才华,喜欢季洋莳花弄草时的温柔似水,更喜欢季洋对于花艺的执着与热诚,因此……明知道季洋身边已有了一个颜水茉,她依旧是一头栽入情网里,执迷不悔。 白雪深知季洋始终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证明自己不需要颜柳默的名号也能闯荡出一片天,她更了解颜水茉和季洋两人的爱情一直以来并不被颜柳默认可。 于是,她一直安静地守护着季洋。 期许他能壮大、更期待他能够展翅高飞。 后来,雪季花艺在开店第一季成功引起各方关注与讨论,甚至因为季洋个人的花艺美学,在业界掀起一阵哗然与探讨,而短短一年内,雪季花艺从门可罗雀,到无论淡旺季都订单接到手软的状况,甚至还能与王者香及颜柳默的「花颜」两大花艺界龙头并驾齐驱。 虽然打从草创初期开始,白雪总不吝给予季洋无限的赞叹与肯定,但这般令人惊艳的成绩,却是白雪未曾预料过的。 而这段期间,她也未曾隐瞒过自己对季洋的倾心及仰慕,她更大方地在季洋面前祝福过他与颜水茉能终成眷属,只是…… 季洋还是因为这一层心理因素,将她拒于门外,就连向颜水茉求婚这件事,也是联合众人隐瞒着她进行。 她可以理解季洋也许是体贴她心里会难受,而选择避开了她,但季洋实在是太不了解她了…… 有时候真诚坦率地告知,反而能减少更多的伤害,而她也能更直接面对事实而衷心献上祝福。 他多余又多虑的温柔,间接地造成了她的困扰与难过,反而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去祝福他与颜水茉,也更明白原来自己坦荡荡的爱慕竟将他逼到如此困窘的境地。 这让白雪觉得无地自容。 于是白雪自行放假了三天,躲了季洋三天,直到严薇与白苹两人再也受不了见她成天在家无所事事、无病呻吟,亲自将她架到了雪季花艺的店门口,再一脚将她给踹下车。 「有事快解决,整天在那里唉声叹气,一点都不像白雪。」白苹撂下话后便开车离去,独留垂头丧气的白雪伫立在店门口。 活到了二十八岁,白雪第一次觉得自己孬种。 叮铃。 店门口的风铃轻响,白雪抬头,对上了季洋那惊讶的一眼。 「呃……」她抬手,「早啊,季洋。」 「早……白雪……」季洋垂下眼睫,神情拘束。「我听小金说你身体不舒服才请假了三天,现在……好些了吗?」 「好……」她咳了一声,不想让季洋心里因为她而有了疙瘩,于是灿烂笑开,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又自然的回道:「当然是好多了!不然我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接过季洋手中的浇花花洒,转身往花店两旁的盆栽走去。「待在家里好几天了,再不出来透透气,我的骨头都快生锈……咦?那是什么?」她目光穿过透明玻璃窗,看见一只精致可爱的泰迪熊正四平八稳地坐落在窗台上。 季洋跟着看了过去,眼神柔和。「那是蓝妈妈和蓝晶晶送来给你的。」 「她、她、她们怎么会知道……」白雪直直望着那只泰迪熊,惊喜得不能再惊喜。 季洋被她小狗眼神般的光芒逗笑,提醒说:「那只泰迪熊旁边有一张卡片,你可以看一下。」 白雪走进店内,将卡片取下时不忘将那只心心念念的泰迪熊也搂入怀里,她揭开卡片,仔细阅读上头的字。 白雪: 这是一只德国金耳扣白雪公主限量版泰迪熊,一见她便想到你。 晶晶正巧有一只。她这几日准备行李要飞往美国去,行李超重晶晶带不过去,便决定将泰迪熊转赠给你,我们知道你会非常爱惜她的。 对于婚礼,我们很感谢也非常满意。 那束百合花的心意,蓝妈妈至今仍觉心头温暖。 这份温暖正如你给予我的感觉,如冬日暖阳一般,将人心熨贴得舒适温馨。 将白雪公主赠予真正的白雪。 秦正兰&蓝晶晶 白雪搂着怀中的泰迪熊,连日来笼罩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她的嘴角咧得不能再咧,心满意足又欣喜若狂至极。「这怎么好意思呢蓝妈妈……」 小金却煞风景似地走了过来。「白姊,你来上班了啊!季哥的婚事有没有下落啊?你说服人家了没?」 第九章 白雪一听,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身心灵彻底打了个激灵。 季洋见状不由得心里一叹,「小金,刚才交代你的事做完没?」他挥挥手示意小金赶紧走人。 见小金识趣地闪进了店内办公室,白雪无奈垮肩,紧搂着怀中的泰迪熊不知该从何开口。 「白雪,那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这其实是我个人的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为免这小女孩又把事情揽到自个儿身上,季洋急忙出口柔劝,避免三天前的事情再度重演。 当时他早该阻止白雪蹚入这场浑水里。 「季洋……」白雪想起蓝海看着季洋的眼神,再想起蓝海那日将名片递到她掌心时的那句话。「你和蓝二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季洋陷入短暂的沉默,历经几番挣扎才启口,「白雪,这件事你根本不需要费心费力,把你牵扯进来让我非常过意不去——」 白雪静静凝视着季洋有苦难言的模样。「你知道我一直很想了解王者香不是吗?当初我是如何赞美以及崇拜那个人,你不是都知道吗?」 季洋怔忡。 「现在我有这样一个机会,你还要阻止我吗?」她轻声问。 他盯着白雪执着的眼神,一口气堵在胸臆间不上不下,闷得他脸色沉重。认识白雪这几年,他明白一旦她决定要去做的事情,尽管旁人再如何费尽唇舌,还是难以令她打消念头。 譬如雪季花艺的诞生、更譬如,她对他的心思。 「你想认识蓝海?」他问。 「嗯,知道了他是谁后更想认识了。」白雪郑重点头。「而且,也许我可以在这其中,帮忙你促成姻缘,这不是挺好的?」 「如果认识蓝海之后……你变得不想帮我了呢?」季洋苦笑。 季洋的话让白雪想起蓝海最后和她笑说的那句……她蹙眉,问:「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纠葛牵扯,至少你得先让我清楚明白的知道,我才可以自己决定该怎么做吧,你不要自己又将事情先下了定论,有时候太为别人着想,其实反而是一种残酷的表现,也许别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体贴呢。」 她直接又明白的论述揪出季洋心底最沉痛的往事,令他冷不防扼住了呼吸,好半晌回不了话。 那人……也曾经这么对他说过。 「白雪,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和蓝海,真的挺相似的。」 【第三章】 蓝海在外从不张扬自己的身分,即使偶尔因工作需要出面,大多时间他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将所有对外的联系全交给贴身特助处理。 为了免去所有繁琐的人际交际,蓝海甚至全心培养子弟兵,让王者香除了他这位首席花艺师之外,还有两位台面上的花艺师全力协助对外的授课讲座、布置与接案等。 会出动到蓝海这位首席,通常顾客来头都是非比寻常。 于是身为蓝海的贴身特助,席大维双手环胸,将眼前这位女人从头到脚彻头彻尾打量一番。 眼前的女人顶着一张素净脸庞冲着他微微一笑,她穿了件简单的黑色无袖连身裤,齐耳鬈发上戴着顶黑色绅士帽,身材高挑,还拥有一双令人移不开目光的修长美腿,脚下搭配着黑色细绳平底凉鞋,简单又大方的穿着将她的个人品味点缀得相当俐落轻爽。 「你说你认识我们蓝总监?」 白雪露齿一笑,态度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在意被席大维在心底品头论足了五分钟之久。 「对,我认识他,只是我们并不是很熟,他不接我电话应该也是正常的,可是因为我有事非得要找到他不可,所以我只好直接上门来找人了,可以麻烦您帮忙我通知他一下吗?我姓白,单一字雪。」 席大维眉头轻蹙。「白雪公主的那个白雪?」 她轻嗯,对于他的态度不以为意。 「你不像白雪公主啊。」席大维咕哝,眼前这个女人长得太英气,反而还比较像是黑寡妇那类的女英雄。 对于席大维的嘀咕白雪选择一笑置之,看对方似乎有想要让她自打退堂鼓的打算,她也不心急,反正从现在开始她无事一身轻,多的是时间让她虚掷,她便也怡然自得地开始环顾起周遭,一点也没有被席大维的冷傲态度给影响。 「我们蓝总监今天很忙,你下次再来吧。」 席大维朝她挥了挥手,纵然她看起来不像是前来搭讪总监的女人,但近来总监因为突然新接的一个案子心情正处于低落的状态,他还是省事些先将人打发走再说吧。 「可是,席特助,这张名片是你们总监特别交给我的,说是想找他的时候都可以联络得上他。」白雪突然想起蓝海递给她的名片,连忙从随身背包内掏出一张黑色烫金的名片。 黑色名片下方描绘数朵嘉德丽雅兰的缤纷花姿,在兰花之王上,以烫金字体简单烙刻「王者香·首席」以及一行联系电话号码。 席大维定睛一瞧,转眼整肃自身态度。「白小姐,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怠慢了,请你先和我到贵宾接待室稍等一下,我现在就通报总监。」 蓝海的名片向来是不随意给出,一旦给出,便代表对方是他极为重视的对象,席大维战战兢兢地将白雪领进贵宾接待室,另外吩咐助理好生款待白雪后,随即直奔位于王者香花店顶楼的总监办公室。 跟随蓝海多年,即使得知对方是总监难得会给出名片的对象,但在气氛如此低迷的当下,席大维伫立在办公室门扉前,还是陷入举棋不定的挣扎,迟迟不敢抬手敲门。 反倒是正欲走出办公室的蓝海撞见了一脸苦恼的他,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白眼。「杵在这做什么?」 席大维觑了眼蓝海双眼底下的暗影,在心中叹了口气,回答,「我在犹豫该是让你直接回去休息,还是告诉你有访客。」 新案子一进来,蓝海整日像抹幽魂似地飘荡在花市与花店之间,清晨四、五点便到花市挑选花材寻觅灵感,一进花店便埋首办公桌前构思着花艺布置,这一忙碌又是到了下午五、六点,即使蓝海总是被席大维赶回家休息,但市区离蓝海上山回家又是一段路……百般精算下来,席大维觉得蓝海根本没有休息时间! 不理会席大维气恼又担心的眼神,蓝海直接搭上席大维的肩,顺势将自身的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领着他下楼,往贵宾接待室走去。 「这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访客是谁?」蓝海啧啧低笑,虽然这几日的焦头烂额令他不修边幅到了极点,但他的一派潇洒,依旧是花店里众多女孩们眼中独领风骚的帅气首席。 席大维冷淡瞟了眼笑得迷倒众生的蓝海,再听见身后一票女性职员因为蓝总监而掀起的兴奋讨论声浪,在好不容易将蓝海扛到贵宾接待室门前后,赶紧卸下肩头重担,答得极缓且喘,「访客是……白雪小姐。」 「喔……」本来还意兴阑珊的应声,在听觉与脑海中的金灿女孩身影衔接上后,蓝海瞬时精神来了,「白雪!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人已经在里面了吗?」 第十章 「……是的。」席大维忍住挑眉的冲动,盯着蓝海眸中隐隐闪现的火苗。 能够激起蓝海斗志的没几人,这位白雪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席大维的好奇目光直瞪着蓝海的背影。 「从现在起,没我叫唤谁都不准进来。」蓝海转开门把后不忘回身郑重交代。 席大维连应个是都来不及,就见蓝海倏地开门,又砰地将门阖上。 那样迅雷不及掩耳,彷佛他对于白雪的来访已经期待了……很久…… 拜托白雪小姐不要说他坏话。席大维暗自祈祷。 大学时代,我们曾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时,我们因为喜欢花艺而无话不谈,曾经我以为如此惺惺相惜的友情,能够持续一辈子…… 白雪坐在真皮沙发中,不断回想着季洋陈述回忆时的落寞神情,一颗心揪得紧紧的,觉得沉郁,更觉得惆怅。 从小到大,白雪始终是在被爱的环境中成长,即使曾经经历挫折,但天性乐观的她从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遇到伤心事,狠狠哭一场发泄,眼泪擦干后再重新出发,这便是她的行事作风。 蓝海的自尊心极强,又有天生美感,花朵草木一旦经过他的手,就像是有生命似地活出崭新亮眼的姿态,他的才华洋溢,常常令我自惭形秽,却又狠狠吸引我不断追随他的步伐,让自己精进再精进。 白雪的视线定在接待室内的桌花设计上,珊瑚果、松针、略枯的细枝干以及小叶尤加利簇拥着一颗颗娇艳欲滴的红苹果,粗犷中略带华丽的视觉效果,亮眼十足,更别提那令她嘴馋的苹果正不时散发出迷人香气。 接待小姐为她端来了一杯微温的苹果红茶,入口的甜香将氛围里那抹红甜滋味烘托得更令人心旷神怡,白雪觉得自己的气色似乎也跟着美丽了起来。 这便是王者香的魅力。 心境再搭配氛围营造出的情境,让人置身其中,放松身心。 他是一个让人想要靠近,但在靠近之后,却又想要拉开一些距离远观的人,很矛盾,是吧? 白雪偏头,想着季洋在说这一段话时,神情黯淡得不可思议。 她所认识的季洋,同样也是个非常细腻到位,在花艺方面拥有天赋的才子,想着他对蓝海竟产生如此矛盾的心态,应该是传说中的瑜亮情节吧? 白雪在倾听的当下不忍说破,只是心里对于蓝海产生了更多好奇。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接待室的门扉突地开启,中断了她的思绪,她抬眸,与蓝海四目相交。 白雪微微一笑,率先柔声打招呼,「嗨,二哥。」相当的自然熟,反正蓝海从不拒绝,而她也叫得顺口,也就任性地定下对他的称呼了。 蓝海在触及白雪的可爱笑容后,阴郁的心情顿时晴朗许多,他唇角不自觉跟着扬笑。「嗨,今天吹的是什么风,能捎来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贵客?」 她被他老套的开场白逗出一朵灿烂笑花。 又来……她又笑了,蓝海必须承认,白雪是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里,笑得最纯真最可爱的一个!而且,为什么每回她笑的时候旁边都有窗,而阳光就这么正好像聚光灯一样自动洒落在她脸庞上,照得她闪亮耀眼,几乎要刺瞎他一双眼。 「二哥,我不知道原来我是你的贵客,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都联络不上你。」她收拾起笑容,语气多有埋怨。 「你打名片上的电话?」他一怔,见她颔首,他神色懊恼。「抱歉,我最近因为一个新接的案子忙得分不清日夜,手机也就搁在一旁老是忘了充电。」 「我可以问是什么案子吗?」一听他提起工作,白雪立刻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为何,饶富兴味地直瞅着他,能让王者香的首席花艺师亲自接案,想必是挺了不起的挑战。 见她一双凤眼绽出晶灿光芒,他顿了下,双手环胸,眯眼问:「你来这里不是要和我一起说季洋的坏话吗?」 他可是万分期待呢! 他个性挺爱恨分明的,关于爱与恨,他相当提得起放得下,爱得极致,也恨得洒脱,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被他恨上。 看着蓝海一双跃出火焰的眸,季洋的这一句话硬生生窜入她脑海。 「当然不是,我没有季洋的坏话可说。」 「你没有问过季洋我们的过去吗?」他深吸一口气,感觉那股好不容易消散的暗黑郁气又在胸臆间冉冉而生。 「问过啊。」她轻快回答。 「所以呢?」他问得急切,像是渴盼着她的认同。 「所以?」白雪蹙眉,真不懂他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答案。 见她眉间皱起的苦恼与疑惑,他咬牙切齿再问:「所以问过以后你没有任何感想吗?就连一丁点都没有吗?」 「感想啊……」她认真地陷入漫长的思考,半晌后再回道:「感想是有,但绝对不是想和你一起说季洋的坏话。」 「所以你的感想是什么?」他忍住去按太阳穴的冲动,耐着性子再问。 「我还没整理好我的感想,就是……觉得这里闷闷的。」在听完季洋叙述完他们的曾经后,白雪实在没有想过该如何整理所谓的感想,她抚着心口,对蓝海诚实又恳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这就是我想来这里的原因吧……二哥,我没要和你一起说季洋的坏话,也没有想特别说服你帮忙季洋的婚礼,我就只是放了自己一段长假,想来你这里走走看看以及学习……你觉得好吗?」 蓝海无言以对,瞪着她抚着心口的动作,心里那头公牛依旧气急败坏的横冲直撞,明明他还是因为听见季洋这个名字而躁郁愤怒,却不知为何听见她说了一句觉得心口闷闷的,又开始唾弃起自己的无理取闹以及小心眼。 他想起前些日子,她为季洋流过的泪、伤的心,那股想和季洋一较高下的骄傲迫使他冲动出口,「白雪,我问你,你觉得季洋好看还是我好看?」 「嗯……用花来比喻的话,你是水仙,季洋是一朵莲。」她绞尽脑汁,像是个面对老师出考题、用心答题的好学生。 水仙?自恋、傲慢、愚笨……花语一一浮现,蓝海突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终于忍不住以指腹按揉泛疼的太阳穴,问得气若游丝,「那我问你,我和季洋谁的花艺好?」 「你的风格粗犷大器,季洋的则是细腻优雅,各有所长与优点。」这题不用她深思,立刻回答。 蓝海却忿忿不平地指着她问:「你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是问你,我和季洋谁比较好!」 她笑看他,无奈回道:「二哥,你这问话其实也特不公平……毕竟我和季洋认识相处起码超过五年了,而和你,顶多只有一面之缘再加上萍水相逢,你要我怎么去比较你和季洋究竟谁好呢?目前为止,季洋在我心里,还是极好的那一个。」 她的一番话瞬间安稳了他内心掀起的风暴。 「所以,可不可以让我待在你身边学习一阵子,让我熟悉了你之后,你再问我一次你与季洋究竟谁好,这样对你来说是不是会比较公平一些?」她又将话题绕回原点,对于此行的目的有着相当性的执着与坚定。 第十一章 她想要待在王者香,想要瞧瞧蓝海那一身传奇般的手艺,想要了解季洋与他的曾经,究竟存在或是遗留了多少伤痛来不及抚平? 白雪未曾细想过自己的多管闲事到底能产生何种影响,只是想起季洋神情中的落寞,她便明白自己无法袖手旁观。 面对抿唇不语的蓝海,白雪再次开口,郑重询问:「二哥,你觉得这样可好?」 被她说服得说不出话,虽然还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但满腹怒火却逐渐消弭,他沉静的面容褪去倔强的倨傲,缓缓添上了颓靡的慵懒。 对于她的提议,他心底并不排斥,除去白雪与季洋是熟识的这层关系,她本身给予他的感觉是相当舒心愉悦的。 他喜欢白雪的笑容,那让他觉得……很温暖。 蓝海浓黑的长睫下,是一双乌黑炯亮的墨眸。「好,就让你待在我身边,看看你到最后究竟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协议达成,白雪乐得向蓝海讨个击掌。 蓝海他……恨我,却是深爱……深爱着水茉…… 白雪明白蓝海为何针对季洋,眼下她沉沦在蓝海深邃的眼神时,不自觉也想起了季洋椎心痛楚说的这句话。 清晨五点天蒙蒙亮,白雪已抵达与蓝海约定的地点等待,这里是一处私人宅邸,因位处偏远郊区而分外幽静,夏日晨曦尚来不及苏醒,前方转角处的街灯未熄,宁静户外隐约传来啁啾鸟叫以及蟋蟀虫鸣,交叉在夜与晨的沁凉空气下,白雪就算再如何睡眠不足也觉得精神抖擞。 自从前天与蓝海确认了彼此的工作搭配之后,他竟无消无息了整整一日,直到昨日下午才传了一封讯息告知她今日工作的见习地点与时间还有穿着,接下来,再无其他,相当言简意赅。 这和季洋的工作风格截然不同。 她心底想着,若是季洋,铁定会将工作内容尽数告知,前叮咛后嘱咐,甚至还会为她规划工作地点的极简路线图,叮咛各处注意事项……心细如发的程度有时都让她很想翻白眼。 她因自己的想法而微微弯了嘴角,就在这时,一辆清新绿意的面包车由小径外缓缓驶近。 面包车停在她身边,蓝海由内将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低唤,「白雪,上车。」 乍见到蓝海比前日更颓废的神色,白雪着实愣了三秒,直到听见蓝海拿着手机与人对话,而私人宅邸的大门也因那通电话结束而开启,她这才机灵的上车。 「早安,二哥。」她轻快地打着招呼。 「早。」他嗓子粗哑,像是一夜没睡,在打档继续将车子驶入宅邸庭院后,他顺势伸手拎过准备好的早餐递给她。「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买的,你将就吃吧。」 她接过袋子,往内瞧去有蛋饼、三明治、馒头以及豆浆,捧在手心的温度仍有些烫手,她不禁问:「你吃了吗?」 「你先吃,我还不饿。」他目光直视前方,面色微微紧绷。 白雪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只见面包车顺着车道前进,两旁是青葱草坪,车道末端是一圆型广场,广场左前方停了三台价值不菲的进口轿车,正前方则是一栋三层楼高的主建筑,右前方则是一个透明美丽的玻璃屋。 玻璃屋呈长方形直体,仅仅一层楼,三分之一仅覆顶盖的室外置放几个木造长桌与圆艺造景,而三分之二的室内因大片玻璃的透光,一室璀璨明亮,白雪尚来不及细看,蓝海已将车子停妥。 当面包车停在玻璃屋前方时,她听见蓝海微乎其微的一声叹息,不免将好奇的目光由玻璃屋投至他身上。 他以掌抹脸,试图抹去满脸掩不去的疲惫,察觉到她的探视,他偏头直视她,嘴角微微一勾,「今天是场硬仗,要麻烦你多看照了。」 「所以我今天的工作是?」望着他嘴角的笑,她只正经的挺直背脊,怎么也笑不出来。 此时车外走来一道身影,蓝海的注意力很快移开,「你先在车上吃早餐,待会下车到玻璃屋里帮忙,我先下去。」意识到她想要跟着一起下车,他回头,笑容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坚持。「吃饱,才有力气帮忙我,要乖喔。」 嘴里准备说出的话硬生生被他压下,白雪愣愣盯着蓝海走下车,开启后座车门,见他一一将满车花器以及早已安插完成的花球搬出,她连忙取出早餐,有些狼吞虎咽地将早餐吃完后,便匆匆下车跟着他一起搬。 白雪有些不明白,若这个案子是场硬仗,为何……蓝海只出动自己一人与她而已?王者香内的花艺师与助理人员相当多,若是多找几个人手,想必能减轻不少负担吧? 她小心翼翼拿起一篮香氛蜡烛,转身欲跟随他的步伐走入玻璃屋,抬首却因玻璃屋屋檐满满垂落的粉色及白色紫藤花而止住了步伐。 刚才在车上还来不及细看,如此密集垂落的紫藤花瀑成为玻璃屋的一帘绚丽,一株株垂挂费时又费工,白雪目光挪向已身处于玻璃屋内的蓝海,终于明白为何他看起来一夜未眠。 想必,他是彻夜工作了。 究竟是什么案子,值得他如此心甘情愿不假他人之手的劳心劳力? 她跨出步伐蹬上玻璃屋的木造阶梯,玻璃屋门外的迎宾区块早已打造成一座小巧可爱的美丽花园。 迎宾花园内以生机绿植、石莲花及多肉植物为主要角色,再搭配满天星与白色棉花还有洋甘菊在脚边绽放,入目是一片恬淡清新的视野,白雪再往置放于门口的告示牌看去,只见上头写着:冯知花追思会。 白雪顿住脚步,此刻才算是完完全全的进入状况,原来要她身穿白或黑色朴素衣物是这么回事…… 「白雪,来。」伫立在玻璃屋内的蓝海见到门外的她,扬声向她招手。 她回神,小跑步到他面前,将手中工作篮置放在一旁他正着手的区块。 「抱歉,这几天我为了这案子忙得头昏脑胀,因为……知花对我很重要,其实我本来打算全都由我自己亲自来。」蓝海语气惆怅,「结果我还是忍不住找了你来。」 他希望在这时刻,能有一个人待在他身边,当他忆及白雪,心里并不觉得排斥,冲动之下便寻了她,现下踏入会场后,左思右想发觉自己未曾考虑过也许她对这样的场合会有所顾忌…… 「二哥,我没有任何忌讳。」白雪听出了他话里的涵义,想必他是懊悔自己没有询问过她的意见便找她一起来布置这场追思会,但当她听见那人对他而言是特别重要的,她知道他需要一个陪伴,而他能在这般重要时刻想起她,那真是她的荣幸了。「我说过了,能够和你一起工作,是我想都没想过的梦想。」 他顿住爬发的动作,凝视她温柔恬静的笑颜。 「你昨晚一夜没睡吧!窗外那粉白色的紫藤花很美,你真应该找我一起来帮忙的。」脑海不知为何浮现他单独一人在黑夜中,默默工作的孤寂身影,如果今日告别之人对他而言万般重要,那么他的心境想必该是十分难受。 白雪叹息,觉得……有些揪心。 第十二章 「那没什么……知花很喜欢紫藤,不过是一点心意……」蓝海垂下浓长眼睫,掏出画好的设计图递给她。「这是今天布置的设计图,有几个地方麻烦你了……」 看着上头他的温柔笔触,花朵在他的描绘下栩栩如生,她诧异地问:「这是……一个小宇宙?」以金球花、满天星、雏菊、洋甘菊簇拥而成的一颗颗花球在她眼前绽放。 「她喜欢看星星,我就用花做一个宇宙送她。」蓝海低声轻诉,「告别式十点开始,我们还有四到五个小时。」 「好,我会跟上你的。」她点头,开始动作。 其实会场内大部分布置蓝海都已在昨夜完成了大半,白雪所需要做的,只是随着蓝海的指示做些摆设上的调整以及意见交流,她发现与蓝海工作最愉快的一点,便是他能很快接受她的建议,并且再快速提出自己的想法和用意。 这是向来坚持己见的季洋所没有的特质。 蓝海甚至还会不时关注她这边的动静。 「白雪,你小心一点,刚才那边花器里的水有些洒翻,别滑倒。」蓝海大步走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抹布,弯身在她脚边擦去木质地板上的水渍。 「……谢谢。」白雪实在不太习惯,季洋总是嘴上叮咛要她小心避开工作场合上的各种危险状况,但蓝海却能在忙碌自己手边的工作时一边分神注意她周遭所有小细节。 这让白雪觉得十分心暖。 她盯着弯身轻拭玻璃花器以及地板的他,随后蹲身道:「二哥,这里我来就好。」 见她要接过抹布,他摆摆手。「女孩的手拿花多好,拿什么抹布。」霸气十足的一句话回绝了她,接着又起身另外忙去,一点也没发觉白雪愣愣的神情。 蹲在地上的白雪双颊渐渐浮上一层羞涩酡红。从来……从来没有人将她当成是女孩。 也许是她身材高挑,个性活泼乐观,做事又率性直接,很多事她觉得不需要人帮忙会急着自己动手,更多的是旁人见她长手长脚又耐操,相处久了,早已忘了其实她是个女孩。 她瞪着自己的双手出神,脑海想着他刚才那句话,心微微发热。 时间来到了九点半,玻璃屋内开始沿着主走道置放白色座椅,白雪调整着走道两旁的乳白铁架,一个铁架垂挂着一瓶玻璃花器,绽放在花器内的是纯白玫瑰,一株株高冷纯洁,令白雪爱不释手。 她爱花,更欣赏蓝海大胆心思下所缠绕的美丽情感。 刚才在会场工作,听着几位家属闲聊提起冯知花芳华正盛,白玫瑰是她生前最爱的花之一,她看见家属们经过白玫瑰芬芳摇曳的主走道,纷纷叹望着走道尽头的那张相片。 相片中的女孩巧笑倩兮,在鲜花的簇拥下,更显年轻飞扬。 白雪突然觉得惋惜,这样一个可爱美丽的女孩,为何如此早逝……想法才起,她便下意识搜寻着蓝海的身影,就见他早已停下手边所有工作,独自沉默伫立在玻璃屋角落,凝视着窗外垂落的紫藤。 她突然好奇起冯知花与蓝海的关系。 见他旋身迈向玻璃屋外,白雪赶紧调整走道末端的最后一瓶白玫瑰后,跟着走出玻璃屋外寻找他的身影,只是人还没找到,耳边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 「小雪!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霜走来,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白雪。 「你才怎么会在这里?!」白雪错愕。 「我是来参加追思会的啊。」韩霜说出自己的来意,「知花是我在模特儿圈里数一数二的好朋友。」 「是这样啊……我是来这里布置会场的。」白雪也说出自己出现的原因。 韩霜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季洋呢?」 「呃……我今天不是和季洋来的……」白雪尴尬一笑,头皮发麻地想起韩霜上回对蓝海的评价。 「不是和季洋?这次和你来的人是金银铜铁锡的哪个?」雪季花艺的小助理们名字不知为何凑巧就有这五个字,韩霜一知道后便总是如此戏称,却也从来弄不清楚谁是谁。 「都不是欸……」白雪正在想着该如何解释,蓝海正巧由韩霜后方走来。 「白雪,会场大致上都布置完成了,我先送你出去。」 蓝海并未仔细瞧清楚与白雪谈话的人,但韩霜却快他一步回身,瞪大双眼怒视他,他眼底讶然,尚来不及反应,已受了韩霜一记热辣辣的耳刮子。 「你还有脸来!」韩霜激动怒骂,彷佛一记掌掴仍然不够泄愤,扬手又准备挥去一记,却被白雪伸手制止。 「韩霜,你这是干么!」白雪低呼,心急如焚地盯着将脸撇开的蓝海,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啊!蓝家二少爷,我上次不就跟你提过了吗?冯知花就是我那个好朋友!就是因为这个蓝家花心二少,知花才会想不开吞安眠药自杀的!全都是他害的!」韩霜气得浑身颤抖,眼神恶狠,恨不得能冲上前去再揍蓝海几拳。 白雪心里一阵恶寒,背脊发凉。「……这不可能啊。」倘若原因真是如此,冯家人怎么可能让蓝海来布置会场呢? 「怎么不可能!知花那阵子恋爱的对象就是他,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让她想不开呢?在这里碰到他真是晦气,小雪,我们走。」 韩霜没意识到刚才蓝海呼唤白雪的话,急急忙忙便要揪着白雪离开,偏偏白雪像木桩一样杵在原地任她怎么扯都扯不动,韩霜跺着脚恼问:「小雪,你还留在这里干么呢?!」 白雪见蓝海完全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连韩霜要带她走都没有一句话,出于某种莫名情绪,她再如何震惊于韩霜告知的事也无法轻易离开。 「韩霜,我今天……是和他一起来工作的。」 「啊?」韩霜震惊。 「你先进去吧,之后再向你解释。」白雪推着韩霜的背脊,一路将她给推入了会场内后再折回来,蓝海依然一声不响地伫立在原地,她深吸了口气,上前观察他被赏了五指的脸庞,淡问:「痛吗?」 蓝海被问得一震,抬眸盯着白雪。 「我知道,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真是韩霜所说的那样,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她缓缓叙述。 接近告别式开始的时间,许多家属朋友陆续抵达会场,意识到两人再站在玻璃屋前相当挡路,于是白雪牵起蓝海的手,往外走回面包车旁。 「你不相信韩霜说的?」蓝海盯着白雪牵着自己的手。 「我只看到我所看到的、感觉我所感觉到的。」她回。 蓝海心底泛暖,低问:「你把我的手握这么紧干么?」 「给你力量。」眼前的他看起来,太忧伤。 简短四个字撼住他的心神。 十点的夏日阳光已炙热得令人额角沁汗,她白皙脸庞因劳动及曝晒而泛红,但她不以为意,无视一身疲惫,坚持待在他身边……蓝海突然深深庆幸,今天找她来的确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谢谢你。」他双臂展开,将她纳入怀里,深深拥抱她。 第十三章 白雪却未预料到他这项举动,整个人显得错愕,他的怀里满是花草香味,揉合了一股清冽薄荷及早晨阳光的味道,这与她初次见他时的印象完全相反。 那时的他,略微轻浮,气质不羁,原以为他比想像中的还要浪荡,却在今日首次工作完全翻转了所有刻板印象,这一个拥抱,不掺任何杂思,纯净温柔,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无法一言以蔽之的诚摰谢意与悲伤脆弱。 下意识地,她的手轻抚着他宽阔的背脊,也许,现下满怀复杂情绪的他,需要的是更多的安慰,而非指责。 但她的动作让蓝海僵直了身躯,他像是极不习惯地将她拉开,毅然结束了这突如其来的感性拥抱,他轻咳了声,自觉视线无法对上白雪,只好抬头看看晴朗无云的天空。「我请大维来接你回去了。」 白雪还来不及反应,席大维人未到声已先到,「总监,我来了。」 被蓝海十万火急?call?到现场的席大维,三步并两步走来。 「白雪跟着我累了一个早上,先把她安全送回家吧。」蓝海一见席大维来,又恢复了往常稀松平常的慵懒。 「是的,总监。」席大维立即应声。 见蓝海又将迈步往会场走去,白雪一时心急,连忙拉住他的手。「二哥,我自己有开车来,不需要麻烦席特助。」她还想多陪他一会儿。 蓝海像是看出了她的打算,眸光放柔,「女孩子不要逞强,让大维代驾吧,这里剩下的我可以应付了,你先回去休息。」 「可是……」她想起韩霜在里头,仍是百般不放心。 「没事,别担心。」他伸手揉揉她的发,掌心一片蓬松触感,也柔软了他一颗心。「大维,你先送白雪回去再回来这里。」 「好,白小姐,请你跟我走吧。」席大维低劝。 见蓝海态度坚定,白雪艰难应允了声,便乖巧地随着席大维走去。 离开前,无法漠视心里万般的舍不得,她回首再瞧了蓝海一眼,就见他挺拔的身姿伫立在紫藤花下,那让他看起来彷佛置身在一幅充满美丽与哀愁的画中。 她从包包内掏出他刚才递过来的花艺设计手稿,上头除了构图之外,尚有他所写下的刚劲字体—— 「开到荼蘼花事了。」她呢喃。 荼蘼花谢,代表花季终结,而那最刻骨铭心的灿烂与繁华,也将在此处告一段落。 白雪的心紧紧一抽,久久凝视着他的一笔一划,他的一心一意。 【第四章】 冯知花追思会过后,白雪又一连两天失去蓝海的消息,据席大维说,蓝海需要静心休养,毕竟从接到这个案子到终了,蓝海的睡眠时间极为短缺,似乎还因为劳心劳力过了头,连日重感冒发烧,再加上出现了失眠的症状,必须依赖安眠药才能入睡。 白雪一听心惊,脑海里全是那日韩霜冲着蓝海唾弃咒骂的画面。 这件事情一直在她心底不上不下地摆荡,基于关心蓝海的冲动,她便向席大维要了蓝海住家的地址。 「你要蓝总监的地址?」席大维挑眉。 「嗯,觉得他现在状况似乎不是很好,我去看看他。」白雪沉静一笑,总觉得自己每回都得经过席大维的审问才能与蓝海见面,他的护主姿态实在过于强烈,这让她感到很有趣。 「喔,白雪小姐,你可以不要这样看我吗?我其实也不想这样龟毛,但是蓝总监真的很不喜欢有人去他的住所打扰他,之前就发生过一次,结果我们家总监因此大发雷霆,所以恕小的斗胆……」席大维想起那次经验仍旧心有余悸。 白雪佯装一脸苦恼。「可怎么办呢?蓝海说过如果我想找他,随时都可以啊。」她暗自吐了吐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席大维陷入极为挣扎的境地,心里琢磨着蓝海对白雪特别看重的态度,最后终于松口答应,忐忑不安地将蓝海家的地址告知白雪。 向来是行动派的白雪一从席大维手中接过地址,立即开着她的小白车上山去,在车子尚未驶入山路,韩霜的电话便来了,她开启蓝芽接通电话,没想到电话彼端传来韩霜一声叠过一声的哀嚎。 「小——雪——」 白雪好气又好笑,边注意着路况,边回道:「我听见了,有什么事情快说,我在开车。」 「开车?你不上班要跑去哪里?」韩霜问得有气无力。 白雪想起韩霜对于蓝海的厌恶,于是避重就轻回道:「去山上出公差啦。」 「喔……那个……」韩霜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又继续开口说:「蓝海还好吗?」 白雪心里打个突,「你问他做什么?」 「就是……哎,我那天不是去参加追思会吗?结果、结果后来才知道,知花的死并不是因为蓝海啦。」韩霜娇嗓充满懊恼与后悔,她又是一阵唧唧哼哼的悲鸣,显示自己正身处于忏悔地狱里受尽煎熬。「知花的妈妈告诉我,蓝海是知花从小到大最崇拜的邻居哥哥……我后来才知道,蓝家有一栋别墅就在知花家隔壁,那天我也在追思会现场看见蓝海他妈了。」 「你不是说知花是因为他才自杀的吗?」白雪疑惑提问。 「我们圈子里的人都以为是这样啊!那阵子蓝海每天都送她一束花,每一束花都有一张卡片,我们以为他们两个人在热恋嘛!知花那时每天都很开心,直到有一天,蓝海的花不再送来,知花愈来愈消沉悲观,我们以为她失恋了,就……」韩霜想起自己那天给蓝海的巴掌问候,声音愈说愈小声,到最后几乎低到自动消音。 「喂?你还在吗?所以结果是怎样?」小白车驶入山路,白雪没听见韩霜的回话,以为山上通讯差,不禁扬高声音问。 「哎!那么大声干么!吓我一跳。」韩霜嘟囔道:「冯妈妈跟我们说,知花有一位交往很久的男朋友,那个男朋友在她成为模特儿后,开始对她变得冷淡,蓝海知道了以后,才每天送一束花给知花为她加油打气,后来她男朋友以为知花有了追求者,又开始对知花热情回应了起来……直到蓝海不再送花束的那日,知花发现了她前男友劈腿的事实。」 白雪一愣。「劈腿?」 「是啊!那个烂男人,对知花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劈了腿也不敢承认,最后是第三者找上知花……结果听冯妈妈说,那男人选择了第三者,知花她对前男友用情至深,甚至把对方当成结婚的对象,知道自己被背叛又被提分手,一时禁不起打击……」获知全面真相的韩霜不胜唏嘘。 「所以,你误会蓝海了。」白雪抿嘴一叹。 「小雪,我后悔死了,我、我应该要登门向蓝海道歉的,还是你觉得我先送个赔罪礼给他比较好?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还是——」 「我现在正要去找蓝海。」白雪一时间百感交集,想起蓝海遭人误会却全盘担下了所有,不解释、不澄清,那样的蓝海教她感到一丝心疼。 「啊?你要去找蓝海?去哪里找他?我也一起去——」 第十四章 「韩霜,我现在是要去他家,他似乎不是很喜欢有人去他家拜访,其实我也是冒着被他赶出家门的可能去的。」白雪截断韩霜的话,「所以你等我确定他现在的状况再告诉你好吗?」 「什么状况?」 「他现在状况似乎不是很好……」白雪直言。 「噢……我该死,一定是因为我那天——」韩霜话才说到一半,两人的通话便突兀的中断。 白雪错愕,检查了一下手机,这才发觉自己手机早已没电,想到出门时忘了带行动电源或备用电池,不免蹙起眉头,正暗骂自己不改迷糊本性,正行驶上坡的小白车突然车身抖动地一顿一顿,渐渐使不上力般速度缓了下来,她心一惊,打偏方向盘往山坡路边驶去,车才一靠边停好,小白车也正巧喘了口气熄火了。 白雪长叹,认命般下车开启引擎盖检查。 电瓶?水箱?还是发电机? 前阵子小白车曾经也有过一次状况,那时她就该开去汽车维修厂才是……正当白雪在心里嘀咕犯愁之际,一滴雨滴悄悄打上她的脸颊,接着两滴、三滴、四滴……她抬头瞧着乌云密布的苍穹,眼神哀怨。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手机铃声疯狂歌唱,一只大掌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终于在床头角缝寻着,睡眠不足的男人眯着干涩双眼看着来电显示,他不耐烦蹙起眉头,嗓音瘖哑破碎,「有什么事快说。」 而另一只手顺手捞起了搁置在床头的耳温枪,下意识往耳内塞。 「总监,请问……白雪小姐到你那了吗?」席大维深吸了口气接着憋气,做好被蓝海炮轰的心理准备。 哔哔——蓝海眯起双眼,直瞪着绽亮刺眼的萤光数字38.6,思绪一顿,从睡梦中被扰醒的脑袋还来不及运转,话已先问出口,「‘白雪小姐到你那了吗?’你问这什么话?」 「因为她今天下午说想去探访你,又跟我说,你跟她说过只要她想找你,随时都可以,所以我就把你家地址给她,还交代她人到你那之后,务必要给我一通电话,可是人已经出发两三个小时了,我打她电话都打不通,只好打电话给你了。」席大维一口气报告完毕。 蓝海思绪快转,将席大维抛出的讯息汇整出重点,直问:「她下午什么时候出发的?」 「嗯……约莫是五点半左右。」 蓝海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眉心打结,他翻身坐起,以惊人意志力强迫自己忽略头晕目眩的难受,将手机夹在耳肩,双掌轻拍,床头电子时钟立刻亮起,见时间显示为19:45,脸色不禁一沉。「这里山路不好走,你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吗?骑车还是开车?还是有人载?」 席大维抖了下,回道:「她说她会自己开车……」 「你怎么不开车送她过来?!」蓝海心浮气躁,察觉电话彼端的席大维因他难得的怒气而倒抽一口冷气,他闭了闭眼,按压闷痛的额角,深吸了口气再吩咐,「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抱歉,你先替我查一下白雪的家人朋友,看看是谁最近一次与她联络,找到了先回电话给我。」 「是的,总监。」席大维屏息,被蓝海严肃的态度感染而开始紧张。「总监,白雪小姐她……不会有事吧?」 蓝海动作飞快地套上外衣,踏出房间捞起钥匙往车库疾走。「我先沿着山路往下找,看看会不会碰上她,谁先找到她就互相通知一下,先挂了。」也不等席大维回应,蓝海将手机往车内一丢,转动钥匙便将车驶出车库。 车子刚驶出室外,豆大的雨滴接连攻击,蓝海一愣,开启雨刷来回摇摆,勤奋滑扫糊成一团的视野,他拐弯往山下开,心里愈是焦急,沿途朦胧湿漉的景象显示下雨时间已非短暂,倘若白雪是下午便开车上山,最有可能的是被雨势困住而迷失了方向。 有可能是gps出了错,抑或是视线不清而开往另一条叉路?蓝海忖度,边将车子继续开往山下。 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蓝海抿唇,浑身发麻地胡思乱想,想到她独自一个女孩开车前来寻他,若是真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那该会是多么害怕恐惧? 蓝海愈想脸色愈是发白,就连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掌也微微发颤,他脑海不断浮现白雪那张可爱的温暖笑脸,一颗心揪得不能再紧,直到双眼触及对向的一抹白影时,沿路精神紧绷的他忍不住低叫了声。 那是什么?! 他惶惑不安地缓下车速,此刻车内宁静得只剩下雨刷声以及雨声,他居住的这片山区傍晚过后多半人车稀少,遑论此时已近八点,在确认前后对向皆无来车,他大胆将车子停下,就见那抹白影疾速飞至他车窗边。 啪! 一双手掌直拍在他驾驶座的车窗上,蓝海顿觉毛骨悚然。 「啊!」见鬼啦!蓝海惊叫。 砰砰砰砰砰! 车窗上那双手掌开始急促拍打,蓝海皱眉,当拍打声停下后,他将脸贴近车窗想再看仔细,赫然对上一双紧贴在窗外的眼。 「啊!」蓝海二度惊叫。 「拜托帮帮忙!」 窗外出现了模糊的求救声,蓝海脑海浮现一百万个深山夜里鬼打墙的故事,心里纵然百般不愿意开窗,但摁着开关的手指却不听使唤的动作了,莫非是他发烧体弱阳气虚才会出现这等中邪举动? 蓝海脸色刷白,闭上双眼不敢直视窗外,脑海里想像千百万种各式各样青面獠牙的鬼怪样貌。 只是车窗一摇下,虽没有他想像中惊悚万分的鬼片剧情,却也相去不远。 「呜……」一阵凄楚啜泣灌入耳内,直达他脑门,令他浑身发毛。 是女鬼来索命吗? 「蓝海?!」 女鬼还知道他的名字?!蓝海将脸撇开,正打算踩下油门往前冲的下一瞬—— 「二哥!我是白雪啦……」 女鬼的名字还叫白雪!不对!白雪!是白雪?! 蓝海双眼乍睁,扭头看向车窗,就见白雪浑身湿淋淋,可怜兮兮成了只落汤鸡的模样。「白雪?!你……你怎么会用走的?!你不是开车吗?!」 她抽抽噎噎,以手背不断擦拭眼泪雨水。「我……我的车子……半路熄火了……停在……停在……半山腰……」她放声大哭。「我以为……我以为你家很近……用走的……应该也走得到……呜……」 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竟心疼得跟着她一起鼻酸。「你先别说话,上车!」 她用力点了点头,小跑步至副驾驶座,却在进车子前犹豫了下。「我会把你的车子弄湿……」 「现在还管这个!上车!」他好气又好笑,直接弯身将她拉入车内,再往后座捞了件他个人的薄外套往她身上抛。「先用这个把头发和身体擦干。」他动作迅速地将车内空调温度调成暖气,再次踩踏油门将车回转,直奔山上。 第十五章 她吸了吸鼻子,直到暖气渐渐起了作用,驱走了那不知因淋雨发寒或是深山夜里独行恐惧的颤栗。「……谢谢。」 「不用客气。」他无奈轻叹,「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的车子熄火了,应该是发电机坏了……」她扁嘴哀怨道,「我的手机也没电了,那时候大概是六点左右,天色已经渐暗,本来我待在小白……喔小白是我车子的名字,本来我待在小白旁边想要拦车,可是沿路经过的车子很少,如果有车子经过,也都是开很快……我一个人在原地等了快半小时不耐烦,想说撑着伞走路到你家也可以……」 她哭过的嗓音带着浓浓鼻音,令人心生怜惜,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问:「你的伞呢?」 「刚才雨势太大,山风过强,被吹走了……」她说得幽怨郁闷。 「……」他忍不住想为她掬一把同情泪了。 「大家都好没同情心,看到我这个弱女子走在山路上,都没有人要见义勇为。」她愤愤绞着手指。 他噗哧笑出声。「见义勇为不是这样的用法。」 「不然?」她斜睨他。 「你应该要说,‘都没有人要出手相救’才对。」他眉眼酿入暖和的笑意,一瞬间令僵硬多时的五官舒展开来,令他心生奇异。 「只有你是好心人,二哥。」她由鼻腔发出的可爱单音引来他的瞩目,她以为他对于她的称赞颇有同感,便愤慨地接着说:「你真的是好心人,所有车子看到我都是加速开过去,没有人像你这样是把车子停下来的!真的!我发誓!」 他嘴边笑意不断扩散,眸光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往她身上飘去。「你自己看看你穿成什么样子?」 被他这么一说,她俯首一瞧,这才察觉自己今天难得穿了一套无袖连身白色长洋装出门,像是意识到什么,她脸上浮现尴尬,问:「该不会……大家都以为我是女鬼吧?」 对于她的后知后觉,他又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就连我也差点被你吓到三魂七魄都快散了!你刚才往我这边跑得那么快,我还以为你是飞过来的呢。」 她摸摸鼻子,「好不容易有一台车子在我眼前停下来,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当然是死命的跑过去求救啊。」 「你这样的行为真是太危险了,荒郊野岭的,真的很有可能会碰上坏人。」想起整路寻人时那些糟糕透顶的联想,蓝海脸色一沉,就连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我会跆拳道。」她皱鼻。 他嘴角抽了抽。「会跆拳道就不是女孩子吗?」 白雪停下擦拭湿发的动作,不由自主想起两日前与他一起工作的景况,当时也是他一句话点醒了她的女性自觉,让长久以来总不认为自己该被呵护、该当娇弱的她感到被怜惜。 一股暖和打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嘴角弯弯,说话的声嗓不免酿蜜般甜上几分,「二哥,你真的很体贴呢。」 他将车子缓缓驶入车库,随意瞥了她一眼,却因此差点挪不回目光。 她嘴边噙着的笑甜得像沾了蜂蜜般令他耳根瞬间烧红,那让他愈来愈觉得白雪的笑容根本藏着致命的危机。 他下意识踩住煞车,车身止不住前后震晃了下,他忙不迭以掌护住她的后脑杓免得她撞疼,「抱歉,你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了?」他突如其来的煞车让白雪起了疑惑。「席特助告诉我,你因为冯小姐的案子忙到没有时间睡觉,最近这两天也是没什么休息,你……精神还好吗?」她蹙眉,仔细察看他的气色。 她一双凤眸黑白分明,夜色罩入车内等同眼前扑上一层薄纱,即便如此,蓝海还是在她专注的凝视下逐渐口干舌燥了起来。 要命!他今天难道真是中邪了吗?怎么老是对这丫头……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手机铃声乍响,两人之间的诡谲氛围瞬间消弭,白雪神情褪去了忧心,因着那手机铃声而笑得比玫瑰还要娇美。 蓝海又瞥了她一眼,小声咕哝了声「笑得也太可爱了」后不理会白雪递来的疑问眸光,以指滑向手机萤幕,接起电话,「什么事?」 「总监……我查到了,今天最后一次和白雪小姐通上电话的人是她的好朋友韩霜小姐。」席大维急促说道:「我请韩小姐先打了通电话告知白雪小姐的家人,说她人在韩小姐那边,请他们先不用担心,但同时韩小姐急死了,说是要上山一起找人,我担心她也出意外,所以现在打算和她一起出发——」 「不用了,告诉韩霜我已经找到白雪,等白雪安顿好,我会再请白雪打通电话向她报个平安。」蓝海打断他的话,将车身打直后熄火,以眼神示意白雪下车。 「找到人了?!」席大维在电话那头惊呼。 「对,你可以安心睡觉了。」蓝海将手机拿离三公分。 「总监,那、那、那白雪小姐人没事吧?」 「她很好,剩下的事我处理就好,先挂了。」 他收起手机,往身边左右一瞥却不见白雪身影,他心一慌,急忙转身寻人,见她正伫立在车库屋檐下抬头看天空,他迈开脚步往她走去,焦急地将她往自己身边拉拢,「雨虽然停了,你站在这里还是会吹到风,不冷吗?」 耳畔传来的轻斥声蕴含暖意熨入心窝,因为完全没防备,白雪整个人被他扯入怀里,她迷迷糊糊地一头撞上他胸膛,低呼一声,抬首便望入他那双栽满桃花的乌瞳里。 「二哥,这里没有光害,星星变得好耀眼。」一时之间,她几乎收不回目光,就这么与他四目相对。 蓝海见她笑得傻气,模样纯真得迷人,他顿时忆及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情景,当时她也是笑得无忧无虑又傻气的腻在她姊姊身旁,那娇俏可爱的模样令人直想多瞧两眼,今日泛黄记忆忽地冒出,与眼前的她重叠又翻新,蓝海不由得惊讶自己竟对白雪留心至此。 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她默默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二哥,那个……我的手有点痛……」 「手痛?」尚处在惊讶中的他恍然回神。 「那个……对……就是你的手……」她指了指他抓握着自己右臂的大掌,那力道从刚才就有逐渐收紧的趋势,让原本想要等他自己松手的白雪不得不开口请他高抬贵手。 他视线挪到她的右臂,再见自己左掌正死攥着她的手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像是烫手般立即收回。「抱歉,我只是担心你吹到风……」他清了清嗓,「我们先进屋吧,你需要冲个热水澡,要不然会感冒。」 「好。」她乖巧点头,打出一记冒失的喷嚏。 本已领在前头的蓝海闻声又是忧虑的回眸探视,却见身后的她以指揉搓着鼻尖,神情满是不好意思地嘿嘿嘿直冲着他笑。 蓝海失笑,踏入屋内并低声交代,「快进来吧。」 她跨出步伐,随着他的引领走入了屋内。 第十六章 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白雪身上穿着蓝晶晶留在这儿的细肩带丝质睡衣与短裤,因睡衣实在过于清凉裸露,在她的要求下,蓝海又另外给了她一件自己的白色短t让她套在外头,但因她身材纤细,他的t恤在她身上显得宽松,t恤下摆长度直达大腿,一双修长美腿在他眼前展露无遗。 沐浴过后的白雪看起来楚楚可怜、清新脱俗,浑身上下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柔美魅力。 蓝海乍见她走来时的模样,差点没被刚喝下的一口水给呛死。 「嗯……我没事啦……现在这支手机是蓝海借给我的,我的手机淋雨后似乎开不了机了……」白雪一边说着电话,一边好奇地环顾着四周。 「你说什么?喔……没有啦,你不要乱说……」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目光慌乱,压低声嗓驳斥。「二哥和我才不可能咧,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孤男寡女——」意识到自己音量似乎有些提高,白雪轻咳了声,小心翼翼瞅了一眼正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你真的很有事嗳韩霜!不要一直乱七八糟的说些有的没有的……」白雪被说得双颊烧红。「……什么花心大萝卜,你都误会人家这么深了还敢诋毁,他是好心人欸!整条山路只有他一个人对我见义勇为,这样正直的男人你敢再多说他两句你给我试试看……」 沙发上的男人一听见她的护航言论,嘴角悄悄弯起。 「好啦、好啦,你不要再废话了,我现在很平安……」白雪以手扇了扇脸,试图让脸上的热烫降温几度。「什么时候登门道歉……我会再替你向二哥说说啦……你不要担心,我说了他是好心人……」 蓝海实在忍俊不住,翻了个身面对沙发内,双肩笑得一颤又一颤。 听见沙发起了动静,白雪心惊胆战的压抑下激动,数不清第几遍耐着性子倾听好友叨念,最终在好友愈来愈走偏的话题中,小声恼怒驳斥,「就跟你说不可能,你是要我说几次……什么叫干柴烈火我不懂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心里还有季洋……」 季洋……嘴角的笑意瞬间因这两字的出现而僵冷,蓝海闭眼咬牙,不堪回首的往事彷佛历历在目,本以为自己早已不再被那人轻易的左右情绪,但胸腔闷烧的熊熊怒火教他难受得紧,让他有一股冲动想要起身追问白雪,究竟季洋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不说了,我要挂电话了,先这样,bye。」白雪匆匆挂上电话,免得再听韩霜在电话那头肆无忌惮的言论。 她将手机握在掌心,踮着脚尖探看沙发上的男人,见那身影正一动也不动,似乎进入熟睡状态,白雪暗暗松了一口气后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她轻轻落坐在他身边,折腾了一整晚,直到现在松懈下来才意识到全身疲惫酸痛,白雪打了个呵欠,一双弥漫泪雾的眸看向沙发上的他,本以为他是睡着的,却意外撞上他那双清醒湛亮的眸。 「……二哥,是我吵醒你了吗?」她的呵欠打了一半,嘴还半张,回想方才自己与好友的不正经对话,神色浮现尴尬。 蓝海直勾勾瞪着她,淡淡回道:「我睡眠品质本来就很差,睡不着和你没有关系。」 「喔。」她稍稍挪开视线,暗恼自己刚才为何要和韩霜闲扯淡。 面对她回避又沉默的态度,心中的怒火莫名烧得更旺了,他抿紧唇瓣,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就是……」听出他口吻里的火气,白雪犹豫的目光再度回到他身上。「就是……唉,我是听席特助说你因为冯小姐的案子弄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所以我很担心你,才会想来看看你好不好……」 他闻言,沉着脸没有半点回应。 见他是这样的反应,她慌张地直说:「我、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有人来你的住所,席特助也是因为拗不过我的纠缠,才松口告诉我你家的地址,你千万不要生气,席特助也不是故意的,你要生气就气我好了!」 蓝海保持缄默,但他坐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雪。 「……二哥,你很生气吗?」白雪问得小心翼翼。 生气吗……他在心底自问,但脑海里却塞满了她那句很担心他的话,胸口那簇怒火意外被浇熄,有一瞬因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换而错愕,再看向她那张俏生生的脸蛋,此刻写满了担忧、迟疑与……对他现下心情的在乎,他绷着的嘴角悄悄舒展开来,轻叹口气,勾起了一抹笑。 「我没生气。」 获得了他正面的回应,她松了好大一口气。「二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做事常常凭着一股冲动,我妈常骂我做事不经大脑,以前我总觉得我妈不懂得什么叫热情,现在我才知道……我妈还真是对的。」 他紧绷的面容添上了一抹笑,瞬间俊逸非常。 「本来是想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结果反而给你添麻烦了。」她懊恼地吐了吐舌,垂头丧气。 「你来我这里是想怎么帮忙?」他托腮,侧身瞅着她的侧颜。 「听你说话啊、陪你聊聊天啊……」她说得轻快。「心里摆的事情愈堆愈多,就会沉重到睡眠不好,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来你这里,让你倾倒你心里的垃圾。」 「你又知道我心里垃圾多了?」他扬眉。 她叹口气,干脆盘腿坐上沙发正对他。「二哥,韩霜那天赏你一巴掌都不见你有任何辩解,她们模特儿圈里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也看你不痛不痒的,我看你什么事都往心里塞,能不垃圾多吗?」她翻了个白眼,拿他没辙的直摇头。 「我不在乎那些谣言。」他耸肩。 「那你为什么睡不好?」 为什么…… 「知花……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本来可以阻止她走上绝路,本来可以的……」 被蓝海全心全意喜欢上的人真的非常幸福,因为他会尽其所能的护全对方,当初我们友情还没破裂的时候,他对我照顾至极,十分重情重义,而对于水茉,他更是倾其所有,他重视水茉的程度与心意,只差没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了。 盯着蓝海懊悔的神情,白雪有些出神,刹那间,心底响起了季洋的那段话,关于蓝海的爱情与友情,关于他对情感的用心付出。 也是因为季洋这段话,让她能够感同身受,体会到蓝海救不了冯知花的痛苦。 「是我自己出主意每天送她一束花,激起那男人的好胜心又再度与知花重修旧好,只是我没料到那男人的心早已不在知花身上,和知花好上没几天又开始故态复萌,我劝过知花要她放弃,可是她说她办不到,她自杀那天,我还和她通过电话,告诉她要好好睡觉,我手边忙完就去找她,带着她去旅行转换心情……我从来没想过,那个从小在我身边跟前跟后的小女孩,竟然在转眼间说走就走,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第十七章 当他由沉痛记忆中抽离后,惊觉耳边传来啜泣声,蓝海错愕抬首,瞪着白雪在他眼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二哥……呜……」白雪哭得抽抽噎噎,想像着他那段时间为了冯知花劳心又费神,最后竟是换来这样悲伤的结果。「二哥……知花如果知道你这样为她伤透了心……一定会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有勇气自杀,却没有勇气活下来了……呜……呜呜呜呜呜……」 蓝海哭笑不得地看着白雪将眼泪胡乱抹去,说得激动又难受,那模样像是她才是当事者一样。 「白雪,你哭得太夸张了。」他伸手取来一包卫生纸,只见她整包都抱住,一张又一张地抽起来物尽其用。 「我才没有,我听了心里难过,所以才把这些难过通通都哭出来啊,哭出来才不会内伤嘛。」她大剌剌擤了擤鼻涕,「二哥,如果你觉得哭出来很难为情,我帮你哭好不好?」 他闻言,愣了好半晌后嘴角失守,笑声更由他喉间逸出,由最初的低笑到放肆地大笑,尔后他笑到不可自抑,索性掩面,渐渐地,充塞满腔的悲伤似乎获得了宣泄,他眼角湿润,而压抑不下的笑声缓缓成了悲泣。 蓝海的眼泪来自心灵深处的颤栗,一滴滴代表着对于冯知花逝去的悲恸与缅怀。 多少夜里他无数次悔恨自己没能早一步明白冯知花的绝望、没能早一步洞悉那女孩走入爱情的死胡同,再也提不起勇气踏出步伐迈向崭新的人生……他总以为是他、绝对因为是他眼睁睁见死不救,才会促成冯知花的死。 「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白雪为他递上了一张卫生纸,浓浓的鼻音里有着对他的满满疼惜。 他抬首,泪眼朦胧间,看着眼前的女孩为了他的自责、他的懊悔,哭肿了一双眼。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她轻轻吟唱着这首诗。「至少知花……还活在你的记忆里……」 蓝海坐直了身,盯着白雪为他脆弱又为他坚韧的模样,升起了一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这是第二次了,他记得。 与她的第一次拥抱,是在夏日早晨的阳光中,她的体温在当时烙进他的心底,温暖的抚慰了他所有的伤痛与狼狈。 而今,她以眼泪拥抱了他的悔恨,他双臂迟疑着,始终无法展开这第二次与她的接触。 但她却在下一瞬展开双臂,狠狠地将他圈拥。 《之二:空气》 一开始他无所觉察,如同呼吸空气般自然,丝毫不在意她带给自己的影响力。直到某日他的心呈现了真空状态,缺氧的发疼症状令他几近崩溃后,他开始祈祷自己别走向生命的尽头。 然而,就在祈祷完的刹那,她出现了。 原来,她是他视为理所当然的空气,在濒死的那刻,他才明白,她早已渗入心肺,全面主宰他的自由呼吸。 【第五章】 室外雨声滴滴答答渗入一室,氛围温馨而宁静,她将他圈拥在柔软的怀抱中,他的嗅觉被她沐浴后的芳馥侵占,蓝海手心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浑身紧绷,聆听她渐渐平息的啜泣,然后,等着被她松开怀抱。 白雪退开了身,对上蓝海的沉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腼腆羞涩,反而十分坦率地在他面前擦去泪水,诚恳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二哥,抱歉,我只是想到……如果冯知花是我姊姊,如果我姊姊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一定会和你一样自责难过又痛苦……结果,就忍不住情绪……」 蓝海掩下眼睫,试图忽视心湖泛开的涟漪,戏谑道:「你把黛玉葬花词都搬出来了,情绪真的是非常戏剧化。」 「我姊也这么跟我说过。」她吐舌自嘲,「她常说我就是被大家宠坏了,在爱的环境下成长,天真过了头。」 她那双哭过的眸澄澈晶莹得过分美丽,他几乎迷失在其中,无法抽离。「所以你叫白雪嘛。」他轻声的回话蕴含宠溺,「白雪公主不就是天真无邪的化身。」 白雪又是一愣,双颊浮上臊热,被他称赞得手足无措。「二哥,你真是好心人,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白雪公主……」 两人的话题远离了悲伤,蓝海的情绪经过大起大落之后,浑身的疲惫渐渐涌上,头似乎也开始晕了起来,便往后靠躺着沙发椅背,慵懒地睐了她一眼,干笑道:「又是好心人……我今天到底要被你发几张好人卡啊?」 好人不好当,通常好人都会教人轻易拒绝或下意识忽视的。 蓝海闭了闭眼,忆及她心里还住着一个季洋,心里又是万般不痛快。 「二哥,从来没有人觉得我是白雪公主,因为我太高、因为我太中性、因为我太大而化之,我不是发你好人卡……」察觉到他似乎不是很喜欢她称赞他为好人,她偏头陷入思索,尔后说:「应该说,我其实很感动,你总是把我当成公主。」 他闻言睁眼,乍入眼帘的是她那张腼腆可爱的泛红俏脸。 她双颊酡红,笑容羞怯。「小时候其实我也想要当一个公主,可是,同学们老说我长得太高,动作粗手粗脚又四肢发达,是田径队里的短跑冠车,哪里像个公主。」她耸耸肩,皱鼻继续说:「高中、大学时期我又是女子篮球校队,连公主的边都摸不上了,反而因为我的名字叫白雪,常常被同学们拿来亏,亏久了也就习惯了,早忘了小时候我也是个喜欢穿漂亮裙子爱当公主的小女生。」 他半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地直盯着她说话,模样极为认真。 「所以对于你的称赞,我很感动。」她抿嘴。「要说公主,我姊才像是公主,她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气质更是优雅,她不像我长手长脚,动作粗鲁——」 「你现在是在自卑吗?」不想听她继续诋毁自己,他索性打断她的话。 她因他的问话怔愣,好半晌后才捧腹大笑。「自卑?我从来没有自卑啊!我长得又不丑,生活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我不觉得我应该要自卑。」 「所以你其实很无奈吧。」他再下定论,见她投来疑惑眼神,他只是笑了下。「我这张脸也常常带来很多误会,或是……嗯……各式各样的见解?这该怎么说呢……」 「刻板印象。」他说。 「刻板印象。」她说。 两人异口同声,尔后相视而笑,那是一种因心有灵犀所激发的愉悦情绪,而这份微妙的快乐渐渐冲淡了悲伤氛围。 「就是!每个人一见我就把花花公子的名称挂在我身上,拿这次知花的事情来说就是个冤枉的指控……」他笑得无奈。 「所以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你是根本懒得解释了吗?」她睐了他一眼,却见他一双眼眸格外晶灿,白雪似是感同身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真的懂。」 因为她那副万般认真的感叹模样,一股温暖静静在心窝流淌,蓝海咧开嘴笑,无法抑止内心愈来愈膨胀的快乐感受,笑声情不自禁滚出喉间,他笑到非得坐起身,又笑到弯了腰,而身旁的她始终不出声打扰他。 第十八章 「今晚被你说到又哭又笑的,真是……」 「这样不是挺好,憋住的情绪全发泄出来,今晚你应该就会好睡多了。」她笑弯一双眼。 窗外雨声像是没有停歇的打算,淅沥哗啦下得滂沱,即使如此,她的话语完全不被雨声干扰清晰又温柔地直达他心底,令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侧身趴卧在沙发椅背,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沉静带笑的可爱容颜,用心感受她在今晚带来的不可思议感受。 「白雪……」他嗓音略哑,呼唤近似呢喃。 「干么?」她双手拥着沙发抱枕,下颚抵在枕上,随性应了声。 「今天晚上住在我这里吧。」这是他头一遭邀请了非家人之外的异性朋友入住,但这个决定并未让他挣扎太久,隐约之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带着点期待的心情,舍不得放她回去。 「好哇。」她点头,应得毫无迟疑。 「……」对于她的坦荡直接,他反而有些错愕,直瞪着她半晌,然后怪叫,「嘿!我说今天晚上住在我这里欸!」 「我知道,我说好啊。」她一脸莫名其妙,斜睨大惊小怪的他。 「你有没有男女意识啊?就不担心我会对你怎样吗?我要你住下就住下,你都不会觉得这样不太好吗?你难道不需要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人身安全吗?」他气呼呼跳起身,一双修长双腿在她面前来回走动,浑身焦躁。 她被他气急败坏的模样逗笑。「你觉得我现在冒着雨势下山安全,还是待在你这里过夜等雨停再下山比较安全?」 他被问得顿住了步伐。 「也许我认识你不够深,但是,就我个人感觉,在你身边,我应该还不至于必须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吧。」 「喂!知人知面不知心,搞不好我就是个衣冠禽兽!」 看着男人直指鼻头没来由地唾骂自己是衣冠禽兽,白雪再也忍不住笑得人仰马翻。「哈哈哈——如果你是衣冠禽兽哪里会废话这么多,要做坏事早就扑上来——」 她惊呼,笑声因他突然逼近的正经神色消失。 对于她的毫无防备,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什么情绪,蓝海冲动地俯身,双掌箝握住她的双腕,压低身子,与她面对面,迫使她正视他。 他掌心的热度熨上腕间的脉搏,像烙铁似地灼烧着她的双颊,白雪隐隐觉得不对劲,尴尬地挣扎,无奈空气中流动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教她心慌意乱地不敢正视他那双深潭般的桃花眸。 不去细想她对自己全盘信任所带来的窃喜、抑或她对人毫无戒心的单纯所带来的气愤究竟为何,当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他眉头微皱,低斥,「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就在这里,下次不要再这么轻易相信人,很危险!」 「……我知道了。」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为她着想,她软了嗓音,乖巧应允,就在这一瞬,俯在上头的男人又缓缓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眼见他的脸将要碰了上来,白雪紧张得闭起双眼将脸别开,硬生生承接他的重量,瘫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度秒如年的白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靠在她肩窝虚弱自嘲,「糟糕,我还真没当衣冠禽兽的本领,我好像又发烧了……」 「又?」她闻言睁眸,撇头想瞧仔细却埋入了他乌黑墨发中,男人的发轻搔过她的鼻间,让她思绪陷入短暂的空白与许久不见的女儿娇羞,再意识到他发烫的体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什么叫又发烧?二哥,你一直在发烧吗?家里还有药吗?退烧药在哪里?」 「……在……房间。」浑身疲惫酸软的蓝海再也提不起力气,松了对她的箝制,却忽略不了身下的柔软馨香,他撑起身子,勉强自己翻身离开。「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撑不住身体——」 「都这时候了还解释什么!我去给你拿药来。」她没好气的截断他的话,起身要去拿药,这才发现她对于这里根本是完全陌生。「二哥……你房间在哪里啊?」 「二楼,直走到底右转那间房,药在床头柜上,谢谢。」 见他将手臂遮在脸上,像是想掩去一脸病气及虚弱,白雪同情地说:「我马上去拿,你等我。」听他微弱地哼应了声,她再问:「二哥,水在哪里?我一起拿来。」 「在前面厨房,厨房电灯开关在墙上。」他指了指方向,而她则二话不说迅速动作,直到她离开身边走上二楼,蓝海才敢将掩在脸上的手臂挪开,面容上是一片无法掩饰的难得腼腆。 胸膛上依旧残留着属于她的香郁柔软还有温度,那触感与拥抱动人得令他留恋与震撼,直到现在仍是久久无法回神。 他目光沉沉,移至正从二楼匆匆奔下的那抹芳踪。 分不清此刻自己究竟是短暂的意乱情迷,抑或是其他更令他心绪纠结的情愫产生。 「所以我说总监,下礼拜和下下礼拜的行程是不是应该要调整一下?姚夫人本来与你约定昨日下午进行她家女儿归宁宴的布置讨论,结果因为你一连病上三天取消,现在姚夫人正急到跳脚,三天两头紧张的按三餐打电话问候你是否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被工作追着屁股跑的席大维焦躁到坐立难安,在今早总算见到蓝海神清气爽的迈入办公室后,直向各方神明拜谢喊着阿弥陀佛阿门,接着跟在他身后叨叨絮絮报告着这几日弄得他神经紧绷的工作。 说到口沫横飞觉得渴,总算停下来的席大维看向蓝海明显出神的表情,不免一阵哀伤,为自己的努力感到悲痛。 「哈罗!我说总监大人,你还在现场吗?」 蓝海望着蓦然在眼前晃动的手掌,收回远扬思绪,抬首便见席大维一张苦瓜脸。「抱歉大维,我想事想出神了。」 嘴上说着抱歉,目光却移向办公室的透明窗外,那处空间正是席大维的办公室,而在他正对面,摆放了一张崭新的办公桌椅以及电脑,那是他前些日子交代要给白雪办公的位子。 席大维垮下双肩,知道蓝海根本没将心思摆放在公事上,目光顺着蓝海的视线看去,接着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总监,白小姐平日的上班时间是十点钟,现在离十点钟还有半个钟头,而她似乎比较习惯待在现场手作胸花或是插花,或是和店里面那几个花艺师切磋,要见她乖乖坐在位子上可能要中午过后了。」 「你跟我交代这些做什么?」蓝海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曲指轻敲桌面。 「呃……抱歉,那我继续报告姚夫人列出的几项要求——」席大维盯着平板上的细项,才抬头要张口传达,却见蓝海抬手制止了他说话。「请问总监有什么问题吗?」 「姚府归宁是下礼拜日?」蓝海问。 「是的。」一听话题回归正事,席大维热泪盈眶。 「在彰化?」 「是的,没错,姚夫人她——」 第十九章 「大维抱歉,我知道一直打断你说话很失礼。」蓝海轻笑,往后仰躺。「我只是心里有件事情必须要先处理一下,你帮我亲自致电这个男人,询问他的婚礼宴客场地是不是和姚府在同一个场地?」 席大维接过他递来一张写着姓名及手机电话的字条。「季洋……总监,除了宴客场地之外,还需要额外说上什么吗?」 蓝海沉吟半晌,直到觑见玻璃窗外的白雪后,绷紧的脸上线条方才柔软几分,尔后启口,「如果宴客场地是同样的地方,就告诉他下礼拜五我就会南下去那里工作,不想错失我的帮忙,请他与他的另一半务必能够排除万难,在下周末见上一面。」 「我记下了。」席大维点了点头,看了看字条上的名字,忽地想起什么,惊呼,「总监,这个季洋……该不会就是那个季洋吧?!那个老是被拿来和你一起比较的天才花艺师?」 「嗯。」蓝海不以为然地应了声,支手撑额,眼神时不时往白雪的座位上飘去,就见她拿着手机正打着电话,手上还提着早餐,神情既愉悦又可爱。 「如果是这样……总监,下周末是今年难得的嫁娶大好日子,季洋手边应该也是有工作的……吧?」席大维的问话因为蓝海劈来的一记犀利眼神而渐渐消音,见总监摆明了刻意刁难,席大维不好再多嘴,只好再问:「如果他真能排除万难和总监见面,接下来呢?」 「你告诉他,我会请白雪再与他联系。」他往裤袋内掏出一只四方小盒,视线与情绪从此定在这掌中物,再也提不起心思关注其他话题。「先这样吧,你去替我打这通电话,确认是同个场地后,再请白雪进来我办公室。」 直到席大维应声退出了办公室,蓝海这才开启手中小盒,躺在里头的是一对别致简约的白金玫瑰耳环,这对耳环是他昨日在自家浴室置物平台上的惊喜发现,他动手将耳环捏在食指及拇指间观赏,彷佛透过这般举动能更亲近耳环的原主。 他的目光由手中的耳环挪至主人身上,就见她今日又是穿得一身白,白色无袖背心、白色贴身裤,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又清新可人,他托腮,思绪回到他发烧那夜—— 她为他拿了退烧药,亲自盯着他吃下,再陪着他回房,叮咛他必须安静躺在床铺上头休息,但浑身酸痛的他,即使吃了退烧药后感觉舒服多了,却是毫无睡意。 突然之间,她轻讶一声,问:「你这几天睡不好该不会是因为一直在发烧吧?」 「有去看过医生,扁桃腺发炎,会反覆发烧是正常的。」经她问起,他赶紧取过床头口罩戴上,担心她也会被传染。 她眉头轻蹙,陷入思考,然后问:「你这里有种艾草吗?」 他一愣,回道:「有,在前院,你需要?」 「前院是从大门走出去吗?那里有灯吗?」 「有,灯在大门口右手边,你打开,屋檐旁那几盏灯泡就会亮了。」见她迅速起身欲离开,出于一阵不知所以的心慌,他伸手攥住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她有些惊讶,回首见他一副深怕被她抛弃的模样,一颗心不由得紧紧揪起,声嗓软了下来,「我去摘些艾草,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外面在下雨。」他下颚绷紧,就是不愿松手。 「雨伞在哪?」她没打算放弃。 「我陪你去。」他起身,却又让她压躺回床上,他吹胡子瞪眼,问:「艾草很重要吗?现在三更半夜的去摘什么艾草?!明天天亮雨停了再去摘,再说明天一早起床我也许就好多了。」 明白他为自己担忧,她嘴角轻扬,一点也不在意他有些孩子气的怒意,并耐下性子解释,「蓝海,你信不信邪?」 他铁齿驳斥,「不信。」 「我信啊。」她目光柔软,「我妈说我小时候常常哭闹发烧,有时候发烧发得没有原由,那时候外婆和她提起可以帮我洗艾草驱邪避凶,说也奇怪,我洗完艾草后似乎人就好多了,也不会再无故发脾气,本来半夜不好睡,洗过后就一觉到天亮,所以我是很信的。」 他沉默半晌,想起方才她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凄风苦雨的深山中,连忙紧张问:「你不舒服吗?」 「也许我真的该洗一下。」她笑。「不过我觉得更需要的人应该是你。」 「我?!」他怪叫。 「你不舒服的症状是在参加完知花的追思会后开始吧?」见他眉心一皱像是想反驳,她赶在他说话前解释,「我知道,知花和你的情感非常深厚,绝对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也许……她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她伤心自责或是难过,想要透过某些方式来表达她对你的心意,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你才会一直发烧。」 凡事讲求科学根据、毫不迷信的蓝海很不愿意相信这番言论,但眼前的白雪目光绵软,说话的语气更是温柔似水,教蓝海说不出一句硬气的反驳。 「就让我试试吧,反正,也是希望你能快快好起来。」她摇了摇被他牢握住的手。 「好吧,但我还是陪你去。」他犹豫半晌后才松手,丝毫不容她拒绝地起身,随手拿起外衣披上。「放心,我烧有退了点,只是下楼走点路,死不了的。」 白雪无奈一笑,也就随他。 两人一到前院,因着蓝海指示很快拔了艾草回屋内,蓝海始终紧随在她身后,盯着她将摘来的艾草泡入热水,取了条毛巾浸入水中,接着开口请他坐在床沿,她便将手中那盆艾草水放置在地,紧接着蹲身于他面前。 他错愕地看着蹲身在脚边的她弯腰拧着毛巾,穿在身上的白t随着她的动作而撩高,露出一截洁白性感的大腿,而他视线的角度隐约可见她宽大领口内的丝质性感睡衣。 蓝海脸一臊,瞥开了视线,忽觉气氛尴尬,宁静房间内仅剩水声以及他略微局促的呼吸,他不得不开口找些话来活络气氛,「白雪,你——」 「嘘!」她噘唇,声一出便堵住他所有的话。 他不自在的咳了咳,头一遭在自己的床上如坐针毡。 白雪仔细将毛巾对折,毛巾上头散发淡淡的艾草香,白气蒸腾着温暖热度,她起身,虔诚并真摰地将毛巾沿着他的头顶一路擦拭至耳廓、眼、鼻、口、下颚。 他听见她嘴边反覆喃喃低念,「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蓝海平安无事。」接着那轻柔的擦拭来到了他的颈脖,他喉结滚动,因为她的贴近以及她的吐气如兰。 她站起身,一只柔荑搭在他的左肩,另一只拿着毛巾的手则抚着他的背脊做着擦拭的动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蓝海平安无事。」他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鼻息,他握了握拳,做了个深呼吸。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蓝海平安无事。」她捧起他的掌,以毛巾一一擦拭他每一根手指头,眼神纯净又专注。 蓝海耳根烫得不能再烫,他闭了闭眼,再睁眼,便见她弯身再重新拧过毛巾,这次是简略地擦过了他的大腿与小腿,接着来到了他的脚掌,他整个人僵化,见她毫无迟疑,以手托起他的脚心,缓缓轻拭。 第二十章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蓝海平安无事……」她呢喃,浓睫垂掩,此刻的蓝海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从她的动作及神情中感觉到她全心全意为自己祝祷的深刻意念。 他望着她的发心出神,所有的局促在这瞬间转眼消散,被她百般重视的温暖感觉将他的心充实得极为饱胀。 他嘴角一弯再弯,本是酸痛的四肢及沉重的身躯似乎在她那双手的抚慰下变得轻盈,他好整以暇贪看她的一举一动,冀盼时间能就此停住。 「好了。」她吐了口气,将毛巾放回水盆内,抬头朝他露出灿笑。 「好了?」他口吻透出可惜的意味。 「嗯,希望你今晚一夜好眠,明天开始也不会再发烧。」她捧起水盆便要往浴室走去。 「白雪!」他喊,见她不明所以的回首瞅他,他咳了声,问:「你自己不用擦一下吗?不是说你小时候很常发生这种事?既然都摘了艾草,你自己也擦一下吧。」 她闻言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犹豫片刻,他脸热热心怦怦跳的打算开口建议,「那我——」 动作快的她却早已拧起毛巾动手为自己擦拭,她睨了他一眼,问:「嗯?你说什么?」 「没事。」他抿嘴,回得气闷生硬。 她笑,以为他一脸生气样是还在铁齿她的所作所为。 「你不用说吗?」见她安静地为自己擦拭,他双手环胸忍不住问。 「说什么?」对于他突然的问话摸不着头绪,她停下动作盯着他。 蓝海憋气片刻,尔后长长吐息,叹声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白雪平安无事。」 她因为他的话怔愣,却也因他说那句话时的严肃真摰而勾起了唇瓣。「喔,我有在心里为自己念啊,不过……谢谢你。」这句话由旁人叙述更像是一种会让人心想事成的祝咒,白雪满心欢喜地收下,俏皮朝他鞠个躬后便收拾起毛巾及水盆走向浴室。 结果,蓝海的确是一夜好眠到天亮,这是自从冯知花逝世后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他在充满美好阳光的早晨中苏醒过来,感觉身心灵被洗涤得干净清爽,他精神饱满地先送她下山回家换衣服,开车进办公室之前,他倏地想起白雪为了季洋前来王者香的用意,本是飞扬的好心情顿时满布阴霾。 他思考着,觉得这件事也许不应该再延宕并置之不理,于是选择主动出击。 沉思的同时,他的视线再度盯在指间的玫瑰耳环上,而门上几声剥啄,教他不得不收拾起那诡谲难辨的情绪,他将耳环摆回四方盒内,扬声道:「进来。」 门开,白雪与席大维两人一前一后走入。 蓝海盯着白雪阴晴不定的表情,挑眉。 席大维似乎能感觉到白雪隐约散发的怒气,说话亦小心翼翼,「总监,我刚才致电季先生,他告诉我他与颜小姐的婚宴场地的确是与姚府相同,但因为雪季花艺在下礼拜同样有非常繁重的工作,他说,你的要求让他相当为难。」 「你有把我的意思清楚明白的告知他吗?」蓝海嗤了一声。 「有,但他还是希望你能够高抬贵手,另外改期。」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诉他,我不帮了。」蓝海摆摆手。 伫立在旁的白雪听见蓝海这句话,本是沉郁的脸色更为难看。 「……好,我这就去打电话告诉季先生。」席大维瞥了瞥白雪乍青乍白的脸色,刚才他和季洋通电话的内容她是全程在旁仔细聆听的,当她听见总监的要求时,他甚至还感觉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副咬牙切齿,极欲冲入总监办公室和他掀桌大吵的气势。 蓝海挥了挥手,让席大维先退出办公室,托腮望住她,等着她说话。 白雪压抑着满腹怒火,反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后,才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开出这样为难人的条件?」 「是谁为难了谁?」蓝海不答反问。 她被他不可一世的态度激得跳脚,「当然是你为难了季洋啊!你明明知道下礼拜是超级大好日,你们王者香忙,我们雪季花艺也很忙,为什么非得要挑在这时间与季洋他们见面?」 一听她话里楚河汉界地将关系划分为相当清楚的「你们」、「我们」,蓝海只觉得刺耳。「今天是他们需要我的帮忙,当然是他们要配合我。」 「蓝海,你可以选择不要帮忙,如果打算帮忙了,就请你不要刁难。」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又坚定。 「你来到我身边,不就是希望我能帮忙吗?」听见她直接连名带姓唤他,他的火气瞬间被挑起。 「我说过了,我并没有要特别说服你帮忙季洋,我不过就是想来你这里学习的。」她气急败坏。 「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你说,若没有了季洋这个动机,你还会来到我身边吗?」他眯眼,问得犀利。 白雪被问住了,她先是瞪着蓝海,再将眼神挪出窗外,焦躁得想啃指甲,一双眉打上千千结,脸臭到了极点。 他却因为她的烦躁与沉默而神色黯然。 「如果没话说你就先出去吧,我还要忙。」他往后靠躺,因为她的存在而郁闷得不可思议。 她左思右想,不得不问:「蓝海,就算我是因为季洋而来到你的身边,这问题很重要吗?重要到你必须开出刁难的条件来告诉季洋你就是不愿意帮忙?」 这问题重要吗?蓝海抿唇,没有直接回答,因为就连他内心也还没有正确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小心眼。」 白雪错愕,见他不愿意再对谈,脚跟一旋大步迈出办公室,更顺势走出了他的视线。 白雪那日气冲冲步出办公室外后,整日都待在王者香花店里和其他花艺师一起工作,一会儿帮忙前来见习插花的学生,一会儿跑跑外送花束的业务,她想让自己忙一些,不去细想在办公室内和蓝海的争执。 就连她也弄不清楚蓝海究竟和她在斗什么气,于是她选择让自己整理好心情后再来思考,该如何与蓝海平心静气的相处。 刚巧连着两个周末都是极好的嫁娶好日,王者香内因为婚礼布置的前置作业而忙碌不堪,白雪也就乐得一头栽入繁重的工作中,将蓝海完全抛诸脑后。 周五深夜十点,鑫品饭店十楼花开厅及富贵厅。 「白姊!你今天怎么会来?季哥说你去王者香当间谍了欸。」说话口不择言的小金一见白雪由电梯门步出,兴冲冲地挥手招呼。 白雪一听,立即抡拳往她头上扫去。「什么间谍!乱讲话,我是去见习、见习!」她没好气地睨了一眼小金,接着看向正在场布的伙伴们。 「明天雪季接的婚礼布置在富贵厅,王者香接的婚礼布置在花开厅,就是这么巧!」一边向小伙伴们解释前来的原因,她一边分神向正迈步走来的季洋挥手,在瞧见他身旁许久未见的女人后,明显怔愣了一下。 而此刻蓝海与席大维正从电梯门走出,她头皮发麻地听着席大维与蓝海讨论着接下来场布的重点以及主人家的细项要求。 第二十一章 季洋及颜水茉在瞧见蓝海的瞬间同时停住了步伐,白雪见季洋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露出抱歉的神色。 她是知道今晚季洋与蓝海必然会碰面的,但她万万没预料颜水茉也会跟着一起来。 她原本便不打算事先告知季洋及蓝海,这样也许蓝海不会刻意避不见面…… 「嗯?今天富贵厅也要进行场布啊?」席大维抬眸望向对面的工作人员。 蓝海从布置图中抬首,乍然瞧见季洋与颜水茉正伫立在不远处,他嘴角一撇,瞪向站在前方背对他的白雪。 四人各怀心思,半晌没动静,直到季洋牵起了颜水茉的手,主动走向蓝海。 白雪暗自叹息,回首虚心接受蓝海那一记杀气重重的眼神,见他收回视线后便紧盯着颜水茉,白雪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股诡谲又复杂的感受。 颜水茉一头及腰长发乌黑亮丽,鹅蛋脸上镶着一双犹如宝石的美丽瞳眸,肌肤白里透红,五官细致秀气,身材秾纤合度,气质飘逸如仙,像是童话故事中走出的公主,每当白雪见到她,总会在心底兴叹,公主就该是颜水茉这般的模样啊! 「好久不见。」蓝海嘴角一扯,笑得虚伪。 「大海,好久不见……前几天我听小洋说了……」颜水茉开口,说话轻声细语,温柔又婉约。 蓝海听见颜水茉喊着当年熟悉的昵称,神色一沉。 大海与小洋,这是展现那些年他们三人关系亲昵的称呼,如今听在他耳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厌烦感。 「我和小洋深谈过了,下礼拜的约会我们可以再讨论。」颜水茉以坚定的语气告知他们必然赴约的决心。 「如果决定了,我会请我的秘书与你们联络。」他言简意赅,完全没有要再与他们进一步深谈的打算。 白雪没想到那天引起两人争执的话题竟因为颜水茉一句话而解决,她目光复杂,盯着季洋与颜水茉十指交扣的手,察觉到自己像是个十足十的局外人,她丧气地垮肩往花开厅那边走去,不愿再多加关注他与她的幸福,默默退场。 见白雪踱步走向厅内,蓝海想要追上,但又想起前日两人争执之后的不欢而散,不免顿住了步伐,暗自咬牙。 「大海,谢谢你愿意帮我们。」颜水茉笑靥如花。 「不用谢得太早,等你们行程确定了再说吧。」他瞥了一眼正在面壁思过的白雪。 「下礼拜的约会……我们其实已经做好了最适当的工作安排,行程应该是可以确定了。」季洋接过话,「谢谢你愿意踏出这一步,也许我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但年少时曾经犯下的错误,我们都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的去弥补。」 「弥补?」蓝海挑眉,哈了一声,「我可从没想过……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还弥补什么。」他摆摆手,不作深谈的打算,转身潇洒离去。 他走向白雪,就见她额头顶着墙转转蹭蹭,一副钻牛角尖的标准姿势。 看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钻牛角尖啊。」她闷闷不乐地回话。 他因她的回答而噗哧笑出。「钻什么牛角尖啊?」 她扁嘴,「看到真正的公主,觉得自己为什么还要叫白雪。」 蓝海顿了下,眼神不禁挪向闪闪发光的颜水茉,像是明白了她挟带怨气的话中涵义,他眼神柔软,心口因为她的妄自菲薄而隐隐泛疼。 他俯下身,凝视她的侧颜,声嗓低沉又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心疼般的宠溺说道:「白雪,莎士比亚说过一句话。」他顿住话,直到她将头转向正视他,他扯开笑容,暖声道:「玫瑰即使不叫玫瑰,它依然芬芳。」 她愣住,而他的嗓音再次如雷贯耳的传入耳中—— 「白雪即使不叫白雪,你依然是公主。」 【第六章】 「二哥……」 直到此刻听见她改口喊他一声二哥,这几日紧揪的心总算是减去了疼痛。 「不生气了?」他挑了挑眉。 白雪想起那日两人因为季洋而争执,不禁以笑掩饰尴尬。「我只是……觉得不需要那样……」她嗫嚅,双颊还维持着烧红的烫度,心也被他哄得温温热热,就算她之前再如何为季洋忿忿不平,此刻也完全因为蓝海动人的话语消散得无影无踪。 听见她依然坚持着,他低叹,问:「他们已经确定了行程,下周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一起?季洋他们真的已经决定了?我以为这至少还要再讨论一下,雪季花艺的工作怎么办?」白雪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绝对不能放任不管,我得去问问季洋——」 他大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如果你不去,我就不想帮了。」 她愣住,「你不是已经答应季洋了?」 「我是答应他了,可是如果没你在,我根本不想和他说上一句话。」 他孩子气般的说法让她哭笑不得。「你还在和我呕气吗?还是和季洋?」 他没说话,眼神却透着执着地直盯着她。「要去不去一句话。」 「……二哥,雪季花艺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我现在告假中,但并不代表我不在乎它,我必须先去和季洋了解一下工作状况,要不然我根本没办法放心跟着你们南下。」拗不过他的坚持,她妥协地软下语气,打算对眼前这位铁了心与她硬碰硬的男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沉吟,决定接受她的说法。「我和你一起过去。」 「我只是去和季洋说一下话马上回来,你这边还有工作。」她欲越过他,他却移动脚步再次挡住她的去路,她只得停步,以眼神询问他的用意。 「我和你一起过去。」他再次坚定重复。 白雪瞠目结舌,不明白他的锲而不舍。「你不忙吗?」 「还好。」他耸肩。 「好吧,你要一起来就走吧。」她妥协,见他终于肯让开身子,她神情十足困惑地往富贵厅的方向走去,也不管身后那只跟屁虫究竟有多突兀显眼。 富贵厅内,雪季花艺的工作人员正进行着舞台背板的布置工程,而季洋与颜水茉则站在主桌处盯看着,白雪在看见季洋的背影时,心里五味杂陈,好些日子没与他见面,陌生与疏离感冲淡了埋藏在心底许多年的情愫,此刻站在这角度观看着季洋与颜水茉肩并肩工作的画面,似乎少了些难受与疼痛…… 她稍稍收拾淡淡的愁绪以及整顿表情后,跨出步伐往主桌迈去,轻喊,「季洋!水茉!」 季洋闻声回首,本是严肃专注的神情在瞧见来人是白雪后柔化许多,他放下手边工作道:「白雪,一直没时间和你打招呼,来找我有什么事?」 白雪先朝一旁的颜水茉点头致意后,才问:「你们确定下礼拜南下的行程了?那本来预定的工作呢?可以完成吗?」 凭借多年一起工作的默契,季洋岂会不知白雪的担忧,他颔首,淡定道:「水茉已经和老师以及师母讨论过了,花颜在下周会全力支持雪季的全部工作,业务我已经交代给小铁,也亲自向客人告知工作转接的原因,客人一听是退隐许久的颜老师前来支援,也表示相当放心我们的安排,所以,别担心,因为你还在放长假,没有算上你工作的分。」 第二十二章 「原来是颜老师要全力协助啊……」白雪张了张嘴,说不出满心的诧异,在听完季洋早已妥善规划了工作,更将她划分在外,明知道自己是在放长假期间,但不被需要的失落感还是深深掠夺了她全副心神,令她心情沉重起来。 人啊,有时候还真是矛盾极了。 「这样一来就都没问题了吧。」始终杵在白雪身后的蓝海打破沉默。 白雪回首瞅着他,眼神复杂。「嗯,没问题了。」 「本来……有什么问题吗?」季洋忍不住出声关切。 蓝海睨了季洋一眼,没打算回话的态度相当目中无人,而开口询问的对象依然是神情木然的白雪。「要不要去?」 听见蓝海打算在季洋面前讨论刚才的话题,白雪连忙向一脸疑惑的季洋挥手道别,勾起蓝海的手臂往厅外快步离开。「唉,一定要在季洋面前说吗?等一下让他听到了还以为你又要刁难人家什么。」 「你就这么为季洋着想?」蓝海问得很不是滋味。「他都是要结婚的人了。」 白雪听见他大嗓门似的问话,太阳穴微微抽痛,赶紧拉着他加快步伐远离富贵厅。「二哥,我去、我去好不好!」 他冷哼,「应得这么勉强,你不想去就算了,我去找季洋告诉他——」没好气地转身欲走回富贵厅,却被身后的她一把扯住。 「二哥!我没有勉强,我很想去、我超级想去的,我一点也没有勉强自已,你不要这样啦。」白雪紧张兮兮地以双手拖住他,就怕眼前这位老是号称自己小心眼的男人直奔季洋面前,再度推翻已经决定好的事。 他稍稍俯身与她视线平视,面无表情地眯眼瞪着她。 「你干么?」她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季洋、季洋……蓝海内心翻腾,白雪万般在乎季洋的态度狠狠揭开他因前尘往事烙下的疮疤,教他很难不去介意。 察觉自己似乎愈来愈无法坦然面对白雪,蓝海烦躁地直起身,撇撇嘴随便回了句没事便往花开厅内走。 白雪将蓝海这阵子的阴阳怪气全数归咎在季洋身上,她想他也许真的非常不愿意再面对季洋,才会如此失常又失礼,只是……本来不愿意帮忙的他,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 她偏头,好奇跟上他的步伐,问:「二哥,你怎么会知道季洋他们结婚的场地在那个地方?」 又是季洋!他脸色阴郁的回道:「他老家就在彰化,目前彰化最热门最受欢迎的场地就在那,又刚好符合水茉的偏好,一点也不难猜。」 「喔。」白雪点头,从他的语气中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他们三人之前的情感究竟有多深厚。「二哥,你不觉得……很可惜吗?放弃了曾经如此珍贵的友情?」 他持续摆着臭脸。「放弃?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只是我们走的路已经不一样。」 「不一样?」她偏头。 「他有他的自尊,我有我的骄傲。」他淡道。 「就是谁也不愿意低头的意思吗?」她轻问。 「为什么要低头?这件事……没有谁是谁非。」 「没有谁是谁非?」她重复他的字句。 「嗯。」 她在他平静的面容上梭巡不到任何关于当年事件发生后所残留下的愤怒。 「二哥,那你为什么还是生气了?」她不解。 「我……」蓝海回身,却在瞧见她一脸笑容灿灿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我知道,你很努力了,你想要放下你的骄傲,心里却是很挣扎,是吗?」白雪露出一副我懂你的明白表情,她伸手,以掌轻拍他的胸口。「二哥,我觉得你很棒,真的。」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和一个男人说话,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意识到这点,蓝海呼吸一窒,以掌压制住胸口上那只拍抚的柔荑,脑海闪现方才她看着季洋的眼神、对着季洋说话的语气,忽然之间他觉得非常嫉妒。 「二哥?」她疑惑。 他沉默不语,掌心的热度熨着她的手背,教她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下一瞬,他松了手旋身走离,而白雪却瞪着落空的手出神。 她最近好像老是惹他不开心?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面露懊恼,眼神不由自主追寻着蓝海的身影,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在乎起关于他的一切。 结束了上周繁重的工作,白雪被安排连续休假两日,而那两日,她除了待在家彻底放松身心与放空脑袋外,便是仔细整理即将南下工作的行李。 白雪原本乐观认为蓝海愿意帮助季洋这件事能够顺利进行,但休完假后再走入王者香的这几日,她觉得是她亲手将蓝海推入痛苦深渊,然后还对他见死不救…… 她想起这几日态度冷淡的蓝海,又想起那日蓝海态度疏离地拒绝了季洋的所有安排—— 「婚礼在周日中午,我们礼拜六傍晚南下,晚上约莫十点可以开始进行场布,周日早上花材由北南下,再继续进行未完成的部分。」那日她听着席大维这么对蓝海报告,「待婚宴结束过后,季先生已经替总监和白雪小姐订房——」 「不需要,订房部分交给你处理,你知道我的喜好。」蓝海一口回绝。「告诉季洋,礼拜日下午四点,同样宴客场地见,请他们仔细想好婚礼布置的预算还有喜好,以及希望呈现出的感觉就好。」 不知为何,每当席大维要向蓝海讨论即将与季洋见面的事,蓝海便会主动要求白雪必须待在现场,每一次他们的对谈她都保持沉默不插话,蓝海却是每说一句话,便会看她一眼,再继续话题。 那投注过来的眼神总是令她困惑,像是企图在她这里获得什么、或是徵询什么?她即使不懂,却也清楚感受到因为季洋这件事,蓝海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 在尚未确认会为季洋的婚礼布置前,蓝海对她的态度是温暖且热情的,偶尔她甚至觉得蓝海像个邻家大哥哥,纵然孩子气,却十足亲切贴心,而他在工作上的理念与要求完美的谨慎态度,更令她觉得佩服与崇拜。 最近,当与季洋相约的日期愈接近,蓝海的神色便愈是沉郁,好几次不经意间,她捕捉到蓝海的凝视,他的目光深不可测,瞅得她心慌,像是坠潜在不透光的蓝蓝深海中。 休假完毕还来不及上紧发条的白雪,在一踏入兵荒马乱的王者香后,立刻像颗陀螺似地不停转动,紧凑的工作步调让她无法再深思蓝海的若即若离,只能全神贯注跟随蓝海进行所有婚礼筹备的前置作业。 胸花、捧花、桌花、椅背花、新娘与伴娘的手腕花,每一种花朵的颜色美学与设计巧思,在白雪还来不及赞叹的同时,蓝海已疾速进行下一项细节调整,缎带颜色、玻璃花器的样式、道具颜色的展现,白雪将自己化身海绵,不断在他身旁吸收学习。 直到现在,她人已身处在宴会现场,而姚府婚礼也即将告一段落,她仍然深陷在与蓝海尽兴工作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第二十三章 对她而言,这是一项全新的体验与挑战。 他对花材的了解与熟络、他每一个信手拈来的作品发想都令她惊艳不已,这是与冯知花追思会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因为蓝海让她参与了全部的过程,某些时候,当他需要她协助时只凭一记眼神,她便能完全领会地开始进行,这样的默契甚少在她与季洋之间出现,应该说……蓝海对她的信任是全心全意的,那令她在操作上非常得心应手,也相当具有成就感,因此在工作时,她十分享受。 白雪此刻坐在宴会场地外的草坪上,背靠着一棵高耸伟岸的樟树。 七月夏日,午后三点多的阳光筛过绿叶,金灿迤逦,白雪托腮凝视前方的旧红砖墙与谷仓式宴会场地,开始在脑海勾勒出一场别出心裁的浪漫婚礼。 「坐在这发呆吗?」蓝海由她身后走来,跟着随兴席地而坐,视线与她一同望向前方正在送客的新人。 送客区,新郎新娘与亲戚好友们在摄影师的指示下拍起了团体照,欢声笑语此起彼落,一旁的花朵被宾客们当成礼物般捧在手中,在这美好的时刻,一切隶属幸福之神,令人只想沉醉在心旷神怡的氛围里。 白雪动作未变,睐了身旁的他一眼。「你忙完啦?」 他嗯了声,将手放置在曲起的右膝,姿态潇洒。 「二哥……等一下,我真的一定要在场吗?」她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问了。 他被她问住,不由得将视线投在她身上。 见他没出声,她苦笑,对上他的目光。「我没有把握自己到底做好准备了没。」 他知道她的意思,沉默半晌后,才道:「有些事你永远没办法做好准备,如果要放下,就得硬着头皮去面对。」 见她垮着小脸,蓝海虽然万般舍不得,却还是撇过头选择漠视,倘若她始终不愿收拾好对季洋的留恋,那么他又该……听见身旁的她长吁短叹,他握了握拳,几乎要心软,松口答应她的要求。 然而这时,季洋与颜水茉两人提早来到他们面前,让白雪根本没有机会选择逃避。 白雪扁嘴睨了蓝海一眼,他刚才那句话已牢牢刻入心底,看样子她只好硬着头皮面对了。 原先还兀自缩在龟壳里不想面对的白雪,在转念一想之后深吸了口气,主动起身迎向季洋及颜水茉。「哈罗,你们提早到了嗳!」 季洋笑着说:「我的家人也想看看这里的场地,所以都跟了过来。」 白雪咦了一声,往季洋身后看去,浩浩荡荡一家子人全走在后头,其中还有几个孩子。「季洋……你家人也太多了吧?」 季洋腼腆一笑,「我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那几个小萝卜头是我两个妹妹的。」他转向蓝海,「刚才已经和场地负责人通过电话,等一下他会过来一起接洽,可以吗?」 他温和礼貌的询问,却只得到蓝海一个冷淡的点头,他不以为意,依然笑得温煦,反倒是颜水茉蹙起了眉头,神情略显不悦。 蓝海见状,唇角噙笑,带着几分讥讽意味,并将头撇了开来。 白雪有些意外颜水茉的态度,这次请蓝海帮忙筹备他们两人的婚礼,不就是颜水茉提议的吗? 那个颜水茉根本有公主病,自我中心到了一个极点。 韩霜过去曾经对颜水茉的评论突然闪现脑海,白雪记得自己当时只是一笑置之,没想到多年后过去,见到此刻高傲的颜水茉,这句话竟清晰的映入脑中。 她蹙眉,下意识挨到蓝海身边。 「你干么?」对于她突然偎近的动作,蓝海心喜之余,还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她就是不喜欢颜水茉对蓝海的态度。 蓝海见她低头,以为她见季洋与颜水茉在一起的画面心里真的很不舒服,历经几番挣扎后,才开口,「我待会先和他们两个讨论一下婚礼的想法,你先待在这里等我好了,如果真的闲不住,就进去和王者香的伙伴们一起进行撤场工作。」 她掩不住讶异,抬头瞪他。「喂!刚才是谁逼我——」 距离他们三步远正在交谈的季洋及颜水茉,在听见她扬高的声调时同时望了过来,白雪鼓起双颊,扯着蓝海再往后退了几步,这次她压低声嗓问:「刚才明明是你说,如果要放下,就要硬着头皮去面对,现在怎么要我避开了?」 蓝海见她生气勃勃的可爱模样便低低笑开。「白雪,刚才那句话,我其实是在对我自己说的。」终究他还是软了心,舍不得见她难受。 「你是在对——」气头上的白雪话说到一半随即愣住,之后呐呐道:「你是在对自己说的?」 「我不想强迫你,我是在强迫我自己。」蓝海喟叹,更将视线拉开,会将她带来,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刻,倘若有她的陪伴,也许他便能真的放下骄傲,去面对那样伤痕累累的曾经。 他从未想强迫她去面对她不愿面对的,他只是需要她待在他身边,那会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白雪愣头愣脑须臾,喉头发涩问:「你强迫你自己干么呀?」 「我如果不强迫自己,他们也会强迫我。」蓝海无奈地瞪着季洋。 「你可以不用顾虑他们的心情……」 「……我真的可以不用顾虑吗?」他呢喃。 她被他问得心疼了起来。 这一刻,白雪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根本不应该来到蓝海身边、更不应该逼得蓝海面对过去,她很想再对他说些什么,却又自责自惭得想不出任何言语与他对谈。 迟来的顿悟像是晴天霹雳,劈得她神魂俱失,只能眼睁睁盯着蓝海一步步朝着季洋迈去。 在季家长辈盛情邀约之下,蓝海带着白雪一同前往季洋家中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 「欸,我说大海啊,你还真是消失了好久呢!季妈妈好想你喔,每次问季洋,他都说你工作太忙没空过来,这次见到你,季妈妈真的好开心,来来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水果,有西瓜、水梨、葡萄,如果不够吃的话,季妈妈再去多准备一些。」季家母亲相当热情,对于蓝海的疼爱从态度上便能清楚感受。 「谢谢季妈,那我就不客气了。」蓝海大快朵颐了起来,大方自然的态度很得季妈妈欢心。 「多吃点、多吃点。」季妈妈眼光移向一旁的白雪,神情多了些好奇。「大海,季妈妈一直忘了问,你旁边这个美女是你的女朋友吗?」 一整个下午季家焦点全落在许久未见的蓝海身上,直至现在季妈妈才想起根本没问过人家的名字,带笑的神色因此添了几分歉意。 蓝海连声呛咳,咳到整张俊脸涨红说不出话。 反倒是白雪爽朗笑出声,「季妈妈,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啦!我现在正和蓝海一起工作,还有,其实我也是雪季花艺的合伙人,我叫白雪,抱歉,总是抽不出空来拜访你们两位长辈,创业这些年,多亏有季洋,才能够让雪季花艺在业界闯出一番成就,要不是季爸爸季妈妈在背后的全力支持,我想我们也无法走到这一步,谢谢你们。」 第二十四章 白雪至情至性的一番话,说得季妈妈感动不已。「原来你就是白雪啊,我们家季洋常常提起你呢!他说你是个很可爱又活泼的女孩子,现在见到你本人,还真的是这样,而且真的很讨人喜欢啊。」 蓝海默默吃着水果,听白雪对季洋的赞不绝口,内心泣血。 「咦?外面好热闹,在做什么啊?」白雪听见外头有着孩子们的嬉戏声,不由得好奇问起。 「喔,那是我们家的老小孩和小小孩的饭后运动时间啦。」季妈妈捂嘴笑着。 「我可以去看看吗?」见季妈妈颔首,白雪正想开口邀蓝海一同去院子里一探究竟,季洋却走了过来,见他似乎有话想对蓝海说,白雪先向蓝海挥挥手便起身离开。 只是脚步不知为何又迟疑地顿住,她回首一瞥,蓝海竟也默契地与她对上视线,彷佛明白她没来由的担忧,蓝海咧嘴笑开,示意她先去院子观看他随后便到,在接收到他的意思后,白雪才又迈开步伐往院子里走。 季家位处于彰化郊区,三层楼独栋住宅外加一座可停放三辆轿车的庭院,刚才用餐时刻也听季父提起多年前另外购置的一栋新房就在隔壁,方便往后季洋成家立业回乡探亲时入住。 季洋与蓝海过去在那栋房子曾经整理出一座花房,用餐时听季父提起当年两人的友情时,神情总不免流露出对儿子的骄傲与欣赏。 白雪好奇的视线探向隔壁,暗自想像那座花房的模样,里头究竟种植了哪些花朵,直到院子里孩子们的尖叫笑声将她拉回现实,她定睛一瞧,正巧与其中一名孩子对上了眼。 「好了好了,外公累了,不玩了,你们自己玩。」季父累得气喘吁吁,朝着孩子们举手投降。 「不要啦——陪我们玩嘛!再玩一下下嘛——」其中一名大孩子意犹未尽,双手合十地仰求。 白雪见季父真是累瘫了,双眸绽亮地自告奋勇,「你们在玩什么啊?不然姊姊陪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几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再瞧瞧白雪那张无害又漂亮的笑脸,思考没几秒便此起彼落的附和,「好哇、好哇,阿姨陪我们玩、陪我们玩!」 「嗯——你们几个没礼貌,要叫姊姊。」季父佯怒叉腰瞪视,小孩们相当听话地改口喊姊姊,喊得季父笑咪咪,他对着白雪绽露一记不好意思的老实笑脸,「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小孩子们贪玩,我这把老骨头又禁不起折腾。」 「没关系,我可以陪他们玩一下子。」她莞尔,脚步轻快地加入小孩们的队伍。「你们在玩什么总得要告诉我吧?」 「我们在玩梅花梅花几月开!」 「姊姊当鬼、姊姊当鬼。」 「姊姊去中间啦,快点。」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白雪点点头,主动走到小孩们围起的中心点蹲下。「这个我以前小时候也很爱玩,我很厉害呦!你们要小心不要被我抓到。」 孩子们叽叽叽地笑成一团,手牵手围成了一个圆,「那我们要开始了喔,姊姊把头低下来不准偷看。」 「好,开始吧!」白雪豪气干云地拍拍胸脯,接着将头埋在曲起的双膝间。 小手围成的小圈圈在她准备就绪后开始转动,童稚声此起彼落地响起—— 「梅花梅花几月开?一月开不开?」 「不开。」耳边传来孩子们稚气的嗓音,逗得白雪喷笑。 「梅花梅花几月开?二月开不开?」 「不开。」她笑声抖抖。 「梅花梅花几月开?三月开不开?」 「开!」朗声一喊,她突然起身准备扑抓,而本是围绕成一圈的小孩则反应灵敏的作鸟兽散,她四处奔走,好不容易抓住了最小只的那个,却是喘得气息紊乱。「厚,被我抓到了!换你当鬼了喔。」 「不要不要,还是姊姊当鬼啦,我不要当鬼。」小屁孩开始耍赖,根本不愿意当中间那个鬼。 白雪失笑,想起刚才季父气喘吁吁的模样,终于明白他的累其来有自,这几个精力旺盛的孩子脚程根本快得吓人,要抓他们非得要卯足全力才能成功,这下她有得玩了。 「好,那就再玩一次!」她不啰嗦,正要往小孩们的中心点蹲下,忽然被一只温厚大掌给搀起,她疑惑抬头一看,毫无防备地撞进了蓝海那双酿着暖意的笑眸。 「换我当鬼吧。」他提议。 「你?」她斜睨他。 「嗯,我也想玩。」 白雪说不出内心奇异的滋味,被动地由他搀离,未料她的离开引起孩子们的抗议。 「不要,我们还要和姊姊一起玩——」几个小孩扭来扭去,甚至有几个还蹭来她脚边露出无辜可怜的祈求表情,惹得白雪笑出一脸灿烂。 「那我这次不当鬼,跟你们一起转圈圈一起被鬼抓好不好?」她问,在获得小孩们大声的应允后,便与小孩们牵起手绕成一个圆,将蓝海圈在中心点。 她凝视蹲在中心点的那个男人,想起他的暖暖眸光,内心一热,一种莫名的情绪猝不及防地织成了一张网,细细密密将她缠绕。 「梅花梅花几月开?一月开不开?」她被动随着孩子们的脚步绕着圈,脑中却想着今日下午万般自责的事。 「不开!」他回答的声调愉悦顽皮,充分扮演着投入游戏的大男孩角色。 「梅花梅花几月开?二月开不开?」 「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起身抓人,小孩们惊叫声四起,各个动作飞快地逃跑奔窜,而仍沉浸在思绪中的白雪来不及反应地愣在原处,蓝海一转身手一抓,她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咦?!」蓝海惊诧低喊,本以为自己会抓到一只小鬼头,没想到竟是抓到了一脸不知所措的白雪。 「齁——叔叔抓到姊姊了。」小孩们见状,笑到前俯后仰。 白雪脑袋一片空白地僵在蓝海厚实的胸怀之中。 「你们!为什么叫她姊姊却叫我叔叔?!」蓝海耳根泛红,一听叔叔和姊姊这样不对等的关系只觉得难为情,手指着那群笑得贼兮兮的小鬼头逼着他们改口,「叫、我、哥、哥!」 「不要不要,叔叔抓到姊姊了,换姊姊当鬼了。」像是唱反调般,小孩们做鬼脸的做鬼脸,捂嘴笑的捂嘴笑。 「叔叔,上次我爸爸抓到我妈妈以后就亲我妈妈的脸颊一下欸,我爸爸说大人玩的时候要做亲脸的惩罚,所以叔叔也要亲姊姊喔。」其中一名人小鬼大的孩子大声说。 「你们改叫我哥哥我才要亲!」他冷哼驳回。 「哥哥——」乖巧的叫喊迭声呼唤。 蓝海一脸心满意足,在白雪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低首在她香嫩芳馥的右颊上,轻柔落下一吻。 【第七章】 白雪瞪圆了一双眼,不可思议的瞅着蓝海,只见他不自在地轻咳,接着咧嘴一笑,相当大方自然地为自己一亲芳泽的举动解释道:「这是惩罚。」 第二十五章 颊边还残留着他薄唇的柔软温热,她除了诧异,更多的是紊乱又张狂的心跳,她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嘴,听着孩子们闹哄哄的嬉闹,直到他踱离身边继续进行着游戏,而她则像尊石化的雕像静杵在原地。 「白雪、白雪!」 白雪恍神片刻,将视线挪往发声处。「喔……季洋,什么事?」 「你还好吗?」季洋没有明说,但方才踱出屋外正巧瞧见蓝海亲吻白雪的画面,不免感到意外。 「啊?还好啊,我没事、没事。」她不自觉抚上被蓝海亲吻的颊。 季洋瞥了瞥她的动作,心里有底的他没再进一步关切,直接切入主题。「我……有些事想和你讨论一下,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嗯?喔,可以啊,好……」她目光飘向正与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的蓝海,见蓝海视线亦飘向她这方,又慌得挪开了目光,她浑身不自在地跟在季洋身旁,在察觉到自己竟慌张到同手同脚,她暗自咬牙,深深希望身后的蓝海没看见她的笨拙。 「你刚才和大海玩得好像很开心?」季洋领着她往隔壁独栋式民宅走去。 「啊?喔……小孩们都很可爱、很可爱,哈哈……」白雪捧着滚烫双颊,答非所问地干笑。 季洋被她的心不在焉弄得啼笑皆非,与白雪认识这几年,他还真不曾见过她心神不宁的状况,知道她现在应是没有心思与他对谈,也就不再多话,领着白雪走向玻璃花房,顺势叮嘱,「白雪,你站这里等我一下,我开灯。」 「喔。」白雪应声,伫立在原地等待。 季洋的老家与相邻的几户人家是需步行两三分钟才会到,四周只见一亩又一亩的农田,夜晚显得格外宁静,抬头仰望黑幕,在没有光害的这处,星星满天,月娘皎洁,这让白雪想起蓝海位于山区的住屋,也是这般恬适氛围,她唇角衔笑,心情美好得不可思议。 隔壁季家孩子们的欢笑声不时传递而来,她踮起脚尖企图越过门墙偷觑一眼此刻的蓝海,但季洋却在此时点亮了这方所有的夜灯,啪啪啪,一整排悬挂在花房屋檐的灯泡亮起,点点鹅黄吸引她的目光,她忍不住赞叹,随季洋走入花房内。 一走入花房,满满盆栽井然有序地按照花种排列,粉嫩可爱的毯兰、绽放淡淡香气的铁线莲、姿态优雅的睡莲,甚至缤纷小巧的日日春,一株株争奇斗艳,花房尽头摆放着几张复古藤椅以及一张木制长桌,上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香氛蜡烛与几盆多肉植物点缀绿意,她跟着季洋走上前。 「你先坐,我去泡杯茶。」季洋示意她随意坐下,由右方另一扇门走入主屋内。 白雪托腮,扬声问:「季洋,水茉人呢?」 「她累了,说要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季洋推开门,托盘上端的是精致茶具组。 「嗳,我喝茶晚上会睡不着啦。」她摇手推拒。 「我知道,所以这是薰衣草茶,助眠的。」季洋在她对面坐下,将托盘中的玻璃花杯端至她面前,再顺势点燃香氛蜡烛,烛芯火光摇曳,对照满室鹅黄灯光,晕出一片温馨,颇有镇定心神的效果。 白雪抿了一口薰衣草茶,不急着追问季洋究竟有何事商量,因为蓝海而掀起波澜的心湖渐渐平静了下来,鼻间嗅闻到黑莓汁香气,她好奇问:「这香氛是什么味道?」 「黑莓。」季洋也为自己倒了杯薰衣草茶,「还有月桂与荆棘木相互混搭。」 「好特别。」她皱鼻细闻,研究起蜡烛玻璃杯身上的黑色印体字。 「白雪……」季洋轻唤,她只是嗯了声,没有继续话题,被动地等着他开口,他迟疑半晌也不见她有任何催促,只是一迳瞅着烛火,他低叹,总算缓缓启口,「结婚后,我要离开雪季花艺。」 白雪浑身震了一下,没说话。 「这些年,非常谢谢你。」季洋低叙的嗓音温暖,见她没将视线投来,神情若有所思,便继续说下去,「颜老师以及水茉找我讨论过,这些年我在雪季里做出的成绩已经让他们刮目相看了,接下来,老师年纪也大了,花颜需要一位继承者延续他的理念,你知道的,水茉在花艺方面的兴趣并不大,她喜欢的是跳舞,所以我……决定结完婚后,回到花颜。」 白雪表面平静,但内心却像是有人拿着榔头使劲地在上头重重捶了好大一下,痛得她说不出话。 长达五年的合伙关系,在这一晚突然被告知即将终结,彷佛也是在宣告她的暗恋该彻底画下了句点。 其实她在获知季洋向颜水茉求婚时,早已心知肚明会有这一日的到来,但她却鸵鸟心态地不愿去深思,以为季洋不会舍得放弃这五年与她一起胼手胝足经营的梦想事业。 原来过程中所有的努力,她的存在感竟是如此的薄弱与不重要。 这层领悟在这瞬间让白雪的情绪难受得无法承受,她的头愈压愈低,倔强地不让季洋看见此刻她的神情有多么脆弱。 见她陷入冗长的沉默,季洋明白她的心情,却也感到无能为力,他喟叹,「白雪,我很抱歉我必须离开。」 他很抱歉…… 在心里翻腾的酸涩亟欲将她淹没之际,她整理好表情,将脸抬起来面对季洋。 「我们的缘分就是注定到这里,总是有一天必须要分道扬镳,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才应该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我……」喉头一紧,她奋力压抑疼痛,不让嗓音破碎。「这些年,我学习到很多,季洋,我很高兴有你这个伙伴。」 没有怨怼、没有任何愤怒,她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 季洋盯着她,神情悲伤又难受,听着她乐观果敢的回话,心里对她的那份亏欠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只能直往下坠,无力挣扎。 沉默在这空间像是一块企图使人窒息的黑布,勒得她呼吸困难,白雪哑声开口,「我……我先出去了。」她没再看向季洋,起身便快步往花房外走去。 户外空气清新,隐约挟带农田淡淡的稻草香,以及草与树的清新,白雪抬头看着夜空,奋力深呼吸,想要将胸腔那股沉郁晦暗的疼痛一扫而空,却在深呼吸的同时,眼泪还是不争气掉落。 她扁嘴,脑海里浮现许多画面。 有她初见季洋时的那一刹那、有她与季洋一起在花颜工作的快乐、还有雪季花艺草创时期,两人为着理念互相争执又互相鼓励的惺惺相惜、以及在业界开始闯荡出一番名声时感到激动的成就感,季洋是她倾心五年的对象、是她全心信任的工作战友、更是她以为即使结束单恋后,仍然可以友谊长存的伙伴,那历历在目的过往,如今却将人事已非。 「……呜……」破碎的呜咽终究是逸出了紧闭的嘴,白雪以手掩面,决定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再憋下去,她真的会内伤。 她踱步至屋外,倚着门墙顺势蹲了下来,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像她此刻无法止息的坏心情一样。 第二十六章 树的阴影笼罩出一片漆黑,而黑暗拥抱住她因哭泣而不断颤抖的身躯,在隔壁始终挂念白雪的蓝海终究是抵不住内心的躁动,往这处寻来,但他万万没预料到会看见这一幕。 「……白雪?」他走上前,蹲身,将她压抑的哭泣听得更仔细,他的心被拧得又疼又痛。 哭到不能自已的白雪浑身一僵,抬起埋在双膝的小脸,挂着两行清泪,直勾勾瞪着蓝海那一张写着担忧的英俊脸庞。 一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蓝海软了声,小心翼翼地关切问:「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 被他这么一问,白雪哭得更惨烈,她激动得抽抽噎噎,连话都说不完整。「二、二、二……哥……」很想跟他说自己没事,无奈却是泣不成声,连叫出二哥两字都像要喘不过气。 在蓝海温柔的凝视之下,白雪唯一能做的便是哭得更失控。 蓝海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想拥她入怀,却又担心她拒绝,他咬牙,抬眼一见花房内一片灯火通明,想起季洋就在里头,他倏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往花房内走去。 能让白雪伤心到这般境地的人,唯有季洋而已。 这份认知令蓝海既愤恨又嫉妒,一时之间新仇旧恨全数涌上了心头,他大步走入花房,见季洋正坐在案前,便朝他走去。 「大海——」季洋站起身,尚来不及说话,蓝海一记重拳便往他颊边挥了过来,狠狠地,打得他狼狈倒地。「大海,你做什么?!」 蓝海沉郁着一双眸,挥拳又朝季洋脸上招呼,这次被季洋给挡了下来,他哼笑一声,问:「你刚才都和白雪说了些什么话?」 季洋闻言,恍然顿悟了什么,脸上浮现歉意。「我只是告诉她,我要离开雪季花艺。」 「离开?!」蓝海闻言,总算能理解为何白雪会哭成泪人儿。「你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他抡起拳头又往季洋肚腹上捶了一拳。 季洋痛喊一声,眼见蓝海又即将挥拳,他下意识伸出双臂往蓝海胸膛奋力一推,抵挡了他的攻势,却也让他整个人摔倒在木桌旁,桌上数盆多肉植栽以及香氛蜡烛瞬间倾倒散乱在地,本是恬静宁馨的氛围忽然间被碎裂声破坏怠尽。 「哼,还懂得回手啊你!」蓝海站稳步伐。 季洋摇摇晃晃起身,嘴角渗血。「大海,你如果心里对我有怨,趁现在一次出气个够吧。」 「有种你就和我痛快打一场,不要孬种得只会当出气包!」蓝海呸了声。 季洋闻言也不犹豫,直接上前挥了他一拳,而蓝海错愕之际,狠笑了声,双拳倒也俐落地往季洋身上陆续招呼过去,两个大男人转眼间扭打成一团,无辜遭受波及的铁线莲盆栽被踢倒在地,瞬间残花满室。 一直蹲在屋外哭泣的白雪在听见花房内传出激烈声响后惊觉不对劲,立刻冲了进来,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便是蓝海将季洋压倒在地的画面,她大喊,「二哥,不要打了!住手!」 她的呐喊并没有终止这场混乱斗殴,在季洋又反转局势将蓝海压制在地抡打时,白雪疾速上前想要扯开两人,但蓝海一记挥拳来不及收势,直往白雪脸庞打了过去。 「噢。」白雪痛呼。 「白雪!」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惊呼,同时停下了动作。 被打到眼冒金星的白雪跌坐在地,偏偏撑地的手掌心扎入了满地锐利碎片,她又喊了声疼,抬起双掌后竟是怵目惊心的一片腥红。 「流血了你!」蓝海懊恼低吼,欲将她揽腰抱起。 「季洋你没事吧?」她急问。 白雪担忧的问话彷佛一桶冷水,浇得蓝海浑身冰冷,他僵住了动作,愣愣瞪着白雪。 「我没事,我先带你去包扎伤口。」季洋蹙眉盯着她淌血的双手。 白雪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挪到蓝海身上。「二哥……」 蓝海将脸撇开,「我没事,你先和季洋去包扎伤口。」 白雪很想再向蓝海说些话,但双手的疼痛令她难以忍受地低嘶,在季洋的搀扶之下,她一步一回首,盯着蓝海落寞的身影,被季洋带着离开。 同样的场景,像是在讥笑他似的旧事重演。 蓝海眼神空洞地呆坐在凌乱的花房中,他想起了多年前与季洋发生冲突的那一日,最后亦是如此,仅剩他一人在现场独自舔拭伤痕,无人闻问、无人关心,全世界彷佛他才是最不重要的存在。 那些年的青春,既猖狂又恣意。 当年那个骄傲又自负的他,因为无法承受父亲与家族的期许,任性逃离了接班人的栽培之路,毅然决然选择了花艺,他在那段时期进入了花艺社,认识了当时已然是社长的季洋。 而颜水茉则是花艺社的社员。 三个来自不同系所的男孩与女孩,因为相同的喜好而结缘,那些年他们一起成为花痴,一起经历青春岁月的疯狂灿烂及美好,一起肩并肩许下友谊万岁的誓言。 然而三人的关系却在某段时间发生化学变化,默默变质发酵。 「小洋,我喜欢上水茉了。」蓝海神采飞扬地对着季洋宣告,却粗心大意地没留意到季洋神情上乍现的了然与挣扎。「你觉得水茉也可能会喜欢我吗?」 「也许你可以试试。」季洋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鼓励。 蓝海记得那日阳光灿烂,蔚蓝苍穹中找不到一丝白云的痕迹,他雀跃地带着一束自己精心包装的红玫瑰花束来到了颜水茉面前,告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在颜水茉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波澜,但他并不以为意,毕竟颜水茉个性冷调,就算是大喜也常常只是勾起一抹淡笑,蓝海是在很后来才会意过来,那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以及对季洋的心灰意冷。 「季洋知道吗?」在他表白那时,她淡淡问上这么一句话。 蓝海记得自己被她的问话愣住。 「我是担心,我们两个开始交往之后,三个人之间会变得很尴尬。」她笑。 但他会错了意,将红玫瑰递到她掌心,「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 颜水茉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轻轻点了头。 那当下,他欣喜若狂,后来季洋曾问起他,究竟喜欢颜水茉哪一点,他说,他喜欢颜水茉的气质高雅、喜欢她的不食人间烟火、更喜欢她浑身自带的那份骄傲,那与他很相似。 后来蓝海心碎发现,过分相似的两个灵魂,却也碰撞不出丁点火花。 每当他想要牵起她的手,她便以会留手汗难受的理由拒绝了,每当他想要拥抱她,总是被她轻巧避开及推拒,在交往期间内,他虽然一再遭受挫折,一颗心却在颜水茉应允成为他的女友那瞬间,将她完整纳入,并决定包容她的所有。 包括了她的任性、她的冷淡。 直到下着滂沱大雨的秋日,没带伞的他淋得一身狼狈,奔跑回花艺社社办,正巧撞见了脸色沉郁的季洋。 「嘿!外面下着大雨,你要去哪?」蓝海问,但季洋却头也不回地冲入雨中,他纳闷着,以掌拍了拍发上与肩上的雨滴,步入社办,只见颜水茉独自坐在社办里。 第二十七章 「水茉,你等很久了吗?季洋他是怎么了?外面下着大雨,他也不拿伞,耍浪漫吗?」他嘀嘀咕咕,朝着颜水茉走去。 背对蓝海的颜水茉双肩抖动,蓝海察觉不对劲,绕过她身前探看,惊讶地瞧见了她正哭得伤心欲绝,他弯下了身,以指为她轻拭滚烫的泪,温柔关切,「你怎么了啊?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颜水茉那双水灵灵的眸眨了又眨,迷蒙视线逐渐清晰之后,映入眼帘的男孩让她下定了决心,狠狠展臂拥抱。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投怀送抱,惊得蓝海乍喜乍忧,「怎么了你?到底是发生什么事让你——」 接着她疯狂地吻住了他的唇。 蓝海却在她的吻中尝到了眼泪咸味,她堵住了他的唇,不让他问上一句话,企图由他这里汲取慰藉般地渴望,拥抱愈加紧密,在他意识陷入情障时,她趁隙附在他耳边哽咽泣声说:「抱我,大海,抱我……」 他觉得自己像是块浮木,而她在即将溺毙前望见了一线生机,抓住了机会便死死攀住不放。 蓝海想要将她拉开,仔细瞧清楚她此刻的悲伤究竟为何,但她却拼命地使出力气将他拥抱,甚至还失去理智地敞开了衣襟,将她美丽诱人的胸线若隐若现地摊在他眼下。 她失常的行为勾不起他的兴致,只是满心意外,正当他困惑地停下所有动作时,她依然不断在他脸上落下一点又一点的亲吻,忽然他身后衣领被人揪扯住,接着,一股狠厉的力量将他往后扯。 在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他的颊上又一阵剧烈疼痛,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痛呼一声,下一刻已狼狈地躺在坚硬又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尚在挣扎起身的他因为颜水茉的泣语声浑身僵冷。 「季洋……」她哽咽。 季洋?他不是离开了? 蓝海起身,视线落在被雨水淋得一身湿的好友,四目相对之际,他瞧见了季洋眸中涌现的强烈妒意。 「你对她做了什么?!」向来斯文温煦的季洋对着蓝海咆哮怒吼。 蓝海看向颜水茉,就见她衣衫凌乱狼狈,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朵,一瞬间他领悟到了什么,背脊发凉,冷声笑回,「我对她做了什么?」 颜水茉只是继续掩面哭泣,不作任何解释。 他全心全意交付真情的摰友伫立在面前,蓝海却觉得陌生得令他感到憎恶。「你不要忘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就算是女朋友,也不能够用强迫的方式对她……」季洋指着蜷缩身子哭泣的颜水茉,话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强迫?」蓝海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强迫她的?我们明明就是你情我愿——」他话还未说完,季洋又是一拳挥来,蓝海来不及闪避,硬生生接下了。 始终处于弱势的蓝海火气再也按捺不下,撇嘴后便是一拳又一拳地反击。「你喜欢水茉?!你爱水茉?!」他的问话带刺,急着揭开迷团,直捣真相。 季洋却是闷声不回,彷佛恢复了理智,整个人蔫了下来。 「你敢出拳打我,却不敢承认你爱她?为什么?!孬种。」蓝海踹脚过去,而季洋闪避的同时又挥来一拳。 在蓝海鄙视的问话中,季洋恼羞成怒的低吼,「因为你喜欢她——因为你也喜欢她!」 蓝海闻言,觉得荒谬地发噱。「因为我也喜欢她?你这是太体贴,还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季洋,你不要把自己的懦弱归咎给我。」 他恨恨瞪着脸颊挂着泪痕、一语不发的颜水茉。「你早就都知道了?还是你根本只是在利用我逼季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情?」 颜水茉脸色刷白,默认了蓝海的说法。 还以为她会否认,还以为她会告诉他这些日子两人的交往也是有着真情真意,但她的反应却令他心灰意冷。 「很好,这就是你们的友情,很好……」他不怒反笑,走往季洋身前,奋力捶了他一拳。 「季洋!」颜水茉颤巍巍冲向被打倒在地的季洋,「季洋你没事吧?季洋?」 她心慌意乱的温暖语调,是蓝海曾经渴盼过的似水柔情。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滚!全部都滚出我的视线!」他忿忿痛踹椅子,像是要泄恨般放肆地发狂咆哮,再见颜水茉与季洋偕同走出社办的背影后,彻底失去友情与爱情的觉悟在这一瞬间—— 令他感到绝望。 被季洋带往隔壁的白雪在察觉到蓝海并未跟上后,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尽管双手的刺痛令她感到难受,她还是决定调头回去。 「白雪,你去哪?」季洋见她又旋身欲走开,因担忧她手上的伤,急忙出声问。 「我去找蓝海。」 「你手上的伤需要赶快处理。」季洋提醒。 「这没关系,我先去找他,你进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吧。」 季洋颔首,神情凝重。「我觉得……刚才的情况和当年发生的那件事,很相似。」 「这也是我担心蓝海的原因,先不多说了,我回去看看他。」白雪挥了挥手,小跑步奔回隔壁花房。 她想起了季洋说起的那个曾经,关于他们的往事,在此刻排山倒海涌现在她心头,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当年因为季洋与颜水茉的不够坦承,造成了重重伤害蓝海的结局,她其实应该要陪着蓝海一起说说季洋的坏话让他心里可以好过一些,但她又觉得,有些伤口不能再用愤怒或是唾骂再度扩深,也许有更好的方式能让蓝海的伤口愈合结痂,不再为了过去那段往事感到缺憾。 她深吸了口气,走入满室凌乱的花房,就见蓝海独自坐在地上,那孤傲又寂寥满身的模样引起她一阵心疼与不舍。 她缓缓向他走近,一步一步。 深陷在回忆中的他没有发现她的靠近,依然无动于衷。 白雪蹲身与他平视,但他的目光里还是没有她,她展开双臂,搂住了他的颈项,温暖他此刻低冷的体温。 「二哥……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是谁在说话?他回神,恍然发觉自己并非一个人。 「因为是你先动手的,我才会先问季洋有没有事,我怕他会去警察局告你。」其实她是担心季洋要真被蓝海打到重伤,蓝海必须负起相关责任,就算季洋不苛责他,但毕竟这里是季家,难保季家人不会有所追究。 见他没有任何动静,白雪不得不再说:「二哥,我是白雪,我还在这里,没有走开。」 从来未曾在他面前主动与他谈论他们三人过往的她,知道他此刻必然沉溺在往事之中,不免想借由这话题,唤起他的注意。 「辛苦你了,我一直知道你并没有恨他们,你只是气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你、不告诉你、不坦白对你说出一切,如果他们说了,你也许会大方成全,对不对。」 她的话语中没有疑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那软软的嗓音像是洒了柠檬糖,甜入他心底,却也酸得令他眼眶发涩,他将脸埋在她肩颈,迳自沉淀着沸腾的情绪。 第二十八章 「为什么要回来?」他闷声问,却似乎不需要获得她的回答,又问:「为什么不跟季洋走?」顿了半秒,他的嗓音带着压抑,瘖哑粗糙,「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 他连珠炮的话没有半点疑问地挟带控诉,白雪不知该先从哪题开始回答,然而他却像是不在乎她的答案,展开双臂搂住她的腰,那力道越发紧实炽热,越发显出他此刻的不堪一击。 直到她感觉肩膀一片濡湿,她才震愕的惊觉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她的答案,于是她轻声说:「我在这里陪你。」 蓝海浑身一震,耳畔发热,更想看清楚她此刻的神情,他抬首看向她,却被她神情中的温柔摄去了心魂。 没有同情、没有气愤、更没有任何敷衍,眼前的白雪便是他最熟识的模样,纯真、直接,没有心眼,并且美好得令他想要占为己有。 「你不生气我打季洋?」她心里该是最在乎季洋的,不是吗? 「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虽然你的方式不对,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伤心。」 她像是一朵解语花,为他披荆斩棘并且绽放专属于她自有的芬芳,这般动人心魄的美丽,令他深陷着迷。 「你怎么能这么了解我?」他迷惘。 她轻叹,为他此刻的神情而心疼,眼前的他像是个迷途孩子,失去了前进的方向,更无法再往后退,她心里涌起满满的歉意,要不是因为她刚才在他面前情绪失控,他与季洋也不会产生冲突,而他也不会再因忆及往事而痛苦不堪。 她沉溺在他那双承载着伤痛的眸,再也移不开视线。 蓝海松开了拥抱在她腰间的手,缓缓跪坐起身,他直勾勾盯着她,接着顺从自己的心意,轻捧着她的脸,俯首吻了她。 白雪倒抽一口气,下意识欲退开,但捧着她的大掌像是在捧着珍贵的宝物那般小心翼翼,那让她觉得自己像颗优美的海底珍珠,备受大海宠爱地藏匿在它辽阔深远的胸怀。 于是白雪闭上了双眸,感觉呼吸因他的亲吻而愈来愈急促,心跳如擂鼓,体温逐渐发烫,她感觉他唇的柔软,汲取着他大海般的气息。 他的吻本是一啄又一啄,轻柔得像棉絮,像沾了蜂蜜般甜腻得令她想要一尝再尝,诱惑得她唇瓣微启,迎来他接下来占有似的疯狂。 白雪微喘,而他舍不得与她之间存在任何一丝缝隙,缱绻紧拥,直到两人即将窒息,他才缓下了火热追缠的深吻,但他的唇仍依依不舍地留恋徘徊在她泛香的颊与唇间。 此刻的白雪的的确确化身一朵为他盛开在荆棘里的解语花。 只为他绽放,独特的美丽。 《之三:水》 你说:海与雪的本质同样是水,它透明、纯净不含杂质,海反应着晴天的蓝、阴天的灰、下雪的白、入夜的黑,大海将会以宽阔的胸襟,温柔包容着所有的色彩。 我说:你是落在海里的白雪。我的雪。永远属于海的雪。 【第八章】 白雪因疼痛而呻吟了一声,蓝海弹开了身定睛查看,就见她双手仍是血迹斑斑,伤口根本未经处理,他皱眉,「怎么不先处理伤口?」 「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会胡思乱想。」白雪腼腆一笑,双颊与心口仍旧发烫,无法直视他的眼,只好盯着自己渗着血的双掌,但他却不愿她闪躲似地抬起她的颊,当她瞧见他真摰的眼神,唇瓣随即发烫,彷佛在重温他的吻。 「你的脸都肿起来了。」他懊悔又自责,原先残留在思绪里的纷纷扰扰,因她而全数消散,他一个动作将她拦腰抱起。 「我、我自己可以走啦!」她惊呼,说话结结巴巴。 「这样比较快。」他不容她反驳,拥着她大步往外迈去。 「二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和季洋的家人打声招呼。」 她的建议令他一僵,他挑了挑眉,「你又知道我要先离开了。」 「我就是知道。」白雪坚定的点头与他正视。「不要不告而别,离开雪季花艺这件事,季洋并没有错,我本来就有预感,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听见他不以为然的冷哼,她笑,「合伙关系就是存在着这点问题,即使是至亲,也有可能因为其他更复杂的问题而决定拆伙,能和季洋一起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听她语气里对季洋的种种包容,蓝海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却依然撇撇嘴,拥着她一同走向季家。 季洋与颜水茉则刚巧由屋内走出。 四人眼神相对,表情各自有异,一时之间气氛僵凝。 而季家父母一踏出屋外,连忙看向脸上同样挂彩的蓝海与双手沾血又脸颊红肿的白雪,季妈妈率先发难,「唉,大海,季洋都和我说了,真是对不起,我们家季洋向来脾气很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因为婚礼的事先向你动了手,你和白小姐的伤势怎么样?我看看……」 蓝海本以为会遭受指责,他瞪着季洋,想起他老是为人着想的体贴个性,想必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但季洋愈是如此,他便愈是感到不痛快! 「哎呀!白小姐这手上全都是玻璃碎片,这需要到医院去才行。」季妈妈又惊又诧,抖着手指着自家儿子一顿骂,「小洋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没事发什么脾气和大海打架,还连累了白小姐,你真是、真是!」季妈妈挥掌,气急败坏地往儿子臂上连续责打了好几下。 「季妈,这不是季洋的错。」颜水茉护在季洋身前,知情的她只能无奈睨向蓝海。 「水茉,你不要再为他说话!人家白小姐都伤成这样了——」季妈妈叨念着,紧接着又是挥起一掌要往儿身打去。 「季妈妈,你不要再打季洋了,我没事,是真的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你要是再打季洋,我以后可能都没脸见你们了。」白雪在蓝海怀里挣扎着要下来,但他的拥抱却愈箍愈紧,深怕她逃跑似地。 「季妈,我先带白雪去医院包扎伤口,好了之后就先回饭店休息了,你们别担心。」蓝海朝两个忧心忡忡的老人家点了点头。「关于今晚引起的风波,我很抱歉。」他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季洋。 而季洋因脸上的疼痛,仅是淡淡扯出一记笑,朝蓝海挥了挥手。 「那我们先回去了,别担心,我没事、真的没事!」白雪朝气蓬勃地朝季家人挥挥手。 但蓝海极度不愿她与季家人有过多的交流,于是步伐愈走愈急,匆匆将她带回车上后,开启gps后便往医院疾驶。 一个晚上来回折腾至今已近深夜十一点,坐在副驾驶座的白雪因为连日来的操劳,以及今日马不停蹄的行程而沉沉入睡,就连车已抵达医院,她仍然睡得又香又甜。 蓝海小心翼翼将她拥在怀里走入急诊室,而她则因为行走感觉到摇晃睁开惺忪的睡眼。「嗯?我们到医院了吗?」 「嗯,到了,先挂号。」 「证件在我包包里。」她的手像是完全废了,指尖稍动都能感受到阵阵刺痛。 「我知道,我已经先拿了,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下。」他将她轻放在医院设置的蓝椅上,在见她神志清醒地点头回应后,才放心走向柜台办理挂号手续。 第二十九章 白雪盯着蓝海的背影,几乎望出了神。 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为无疾而终的暗恋而心伤,现在,却又因为蓝海而感到心动,仅仅是一个吻,一个拥抱,一记温柔的牵挂眼神,转瞬间便烙得她心房发烫,而那印记似乎还有加深的趋势,衍生出对他的无限依赖。 她看着他大步朝她走来,再度将她抱入诊间内包扎伤口,她也看见了好几位护理师以及病人在瞧见蓝海出色的外貌时,莫不朝他多瞧上两三眼,但蓝海却不受影响地,全心全意将所有心思摆放在她身上。 白雪觉得被他重视得内心暖烘烘。 她的双手被纱布完全包覆,医生交代伤口必须保持干燥,给了外敷药膏,蓝海细心为她收拾好一切,拥着她再度回到车上,开车回饭店的一路上两人没再交谈。 寂静街头少了许多霓虹闪烁,夜色显得格外寂寥,白雪不明白此刻的蓝海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她却不断地思索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为什么要吻她?为什么要对她呵护备至? 她甚至还弄不清自己的感情,为什么她待在他身边能够如此安适自在? 白雪忽然想起白苹经常在自己面前提起与小舅之间的爱情,她总说,当爱情急着来访时,谁能控制?谁能抗拒? 爱便爱上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白雪缩了缩脖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所以她现在是爱上蓝海了吗? 她不敢置信,捧着发烫的双颊情绪纠结。 车子停在饭店停车场,白雪瞄了一眼时间,凌晨十二点,她发困地打了个呵欠,本是懒洋洋的姿态,在惊觉蓝海打算再将她拦腰抱起而紧张绷直。 「不用了,我真的可以自己走,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不要再浪费体力抱我了。」说着,她像是落荒而逃似地快步走向饭店的地下室电梯前摁上楼键。 蓝海眼神淡淡,瞥了她一眼,静静走在她身后,像是守护神般,伴她左右。 两人之间的氛围暧昧,白雪就算再愚笨也明白蓝海对自己的心意,她走入电梯,他则随后跟进,见她低首,他也没再进一步探究,他对她预留空间的温柔体贴让她眼眶灼烫。 她忽然想起了蓝海在季家才又重温过惨痛的往事记忆。 而罪魁祸首是她啊。 要不是她,蓝海其实可以昂首阔步继续朝着未来前进,他并不需要回顾年少时的沉痛往事、不需要究责、更不需要重新审视所有的对与错。 拿着房卡,她头压得极低,盯着她面前的那双黑色球鞋,艰涩启口,「晚安。」 「……晚安。」蓝海嗓音低沉落寞,牵动她千丝万缕的情绪。 她抿唇,刷开房门走入,关上门前,眼角余光看见那双黑色球鞋仍停留在原地,她背抵在关起的门扉,没有勇气往猫眼门镜上觑探他究竟还在不在门外,她张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回应她的仅有房间内空调隐隐转动的细微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罪恶感或是其他更需要深思的问题,她决定开门探探他是否还杵在门外。 也许他早就不在了吧!也许他早已回房了。 她怀着期望他不在或是仍在的矛盾情绪,开了门。 而蓝海仍是不动如山地伫立在门前,眼底掠过讶然。 「我……」她咽了咽口水。「我需要帮忙。」她看见他挑眉,本是阴郁的神色因她此刻的邀请而隐隐透着欣喜。 她侧了身,让他进了房。 今晚发生的一切,与季洋和她提起过的曾经太过相似,当旧伤疤被狠狠揭开后,那鲜血淋漓的痛,她在蓝海空洞的眼神中已全然领受。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让他再想起季洋、想起颜水茉,想起那曾经伤痛的回忆,她说了,她会陪在他身边,就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于是,她关上了门,温柔又沉静地,将他纳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我有洁癖。」她眼神东飘西移,而他入房后则是气定神闲地直瞅着她瞧。「没有梳洗我会睡不着。」她出声强调。 「然后?」他问。 「我想刷牙。」她硬着头皮虚弱地说。 「还有吗?」 「我想洗脸。」她咬牙,无能为力地瞪着包着纱布的一双手。 「只是这样?」 头也好痒,夏天不洗头实在太油腻恶心,她根本受不了……可恶啊……「如果可以,我想洗头。」 「嗯,洗头而已吗?」他忍不住笑了。 她当然也想洗澡!但这么羞耻的事她怎么可能开得了口!她摆摆手,烦恼到偏头痛。「我……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你如果不想帮忙就算了。」 「我很乐意,你想从哪一件事先开始?」他往她凑近。 她节节败退,最后抵在浴室门口前面,瞪着他一步步逼近。「呃……那个……先洗脸再刷牙可以吗?」 「最后再洗头?」他顺着她的话下了结论,长腿一跨便走入浴室,经过她身边时甚至还听见她微微倒抽了口冷气,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难不成是怕他吃了她吗?当这念头在脑海一闪而逝,蓝海实在忍俊不住又弯了弯嘴角。 她呼了口气,缓和一下自己太过紧张的情绪,转身自行李箱内取出一包私人盥洗用品,再慢吞吞走入浴室。 干湿分离的浴室光线柔和,一座足以容纳两人的纯白浴缸沉静地坐落在眼前,白雪在心里阻止自己一再的胡思乱想,走向蓝海身旁,将随身包递给他。「化妆棉、卸妆水、洗面乳全在里面了。」 他嗯了一声,正要开始动作,她却喊了一声,「二哥……你知道怎么卸妆吗?」 「知道。」他动作娴熟自然,将卸妆水轻洒在化妆棉上。「眼睛闭起来。」 「……你真的知道?」她质疑的口吻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 他嘴角笑开,「晶晶的个性很懒,她还没嫁的时候,只要我在家,都会往我这里蹭要我帮她卸妆。」 原来是因为帮蓝晶晶啊。「……喔。」她嘴角微翘。 他指梢力道轻柔,透着暖意,那按摩的方式渐渐缓和了她的紧绷,舒适得她闭上双眸昏昏欲睡,直到他停下动作,以温热的毛巾为她仔细擦拭脸上的每一处。 「刷牙?」他问。 她张眼,神志恍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差点睡着了,谢谢你……」他伸手往她发心搔了搔,那动作宠溺非常,白雪双颊酡红,又见他手边早已准备了挤好牙膏的牙刷,迟疑片刻后,她嗫嚅,「我还是自己刷刷看好了……」 「要是手碰到水怎么办?」他将牙刷拿开,眯眼。「嘴巴张开。」 噢……这真是太羞耻了,她刚才究竟为什么要提出刷牙这项要求?到底是为什么?!在他的逼视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唇微张。 「啊——」他指示。 她皱出一张苦瓜脸,依样画葫芦。「啊——」 蓝海明白她的矜持,于是在动作的同时,开口轻唱,「前面刷刷二十下,后面刷刷二十下,左边刷刷二十下,右边刷刷二十下,牙齿健康不蛀牙!」他边唱着,她则忘了羞涩地咧嘴笑开。「呸一下。」 第三十章 她将口中泡沫吐出来,漱口杯便已端在她嘴边等候,她莞尔,漱完口后才问:「你刚才在唱什么啊?」 「我大哥有个三岁儿子,他很不爱刷牙,可是他很爱巧虎,每次只要一唱巧虎里面的这首刷牙歌他就会乖乖刷牙。」蓝海收拾用具,凝视着眼前浏海微湿的纯净女孩。 「你大哥……就是翰天集团的接班人吗?我听我妈妈提起过他,说他很厉害呢。」这是白雪首次与蓝海谈论到他的家人,翰天集团家族事业庞大,旗下投资的事业囊括零售、物流、贸易、建设、食品制造,那是白雪无法想像的事业王国,却经常从父母口中窥知一二。 「嗯,我大哥的确是很厉害。」蓝海赞赏的语气十分真诚。「但厉害的人还是有缺点,就是老是搞不定他的儿子。」 她想像着一位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慌乱地追在一个三岁小男孩身后的画面,笑容益发灿烂亮丽。 见她松懈下心神,再也不似方才那般防备,蓝海不着痕迹地将她按坐在浴室的原木防滑椅上,将干净的毛巾披在她肩上,取来洗发精,弄湿掌心,轻轻在她发心搓揉出泡沫,他不疾不徐地在蓄满温水的盥洗台内以水杯舀水,一次次将水温柔灌溉她的发丝。 「你该不会去洗发店打工过吧?」她语气诙谐,被他轻柔的指法按摩得极为舒适。 「是啊。」他低笑。 「真的假的?!」她诧异得睁开双眼,从眼前偌大明亮的镜中看着身后的他。 「真的。」他认真的颔首。「大学那阵子,我爸切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做了很多工作,我告诉他我没有要继承事业,我只想找出自己的兴趣走出自己的路,所以我去过饭店、餐厅、理发店,当过黑手、搬运工、快递,最后终于在进入花艺社时知道了我就是喜欢花艺。」 白雪听着他的叙述,久久回不了神,在他寻觅梦想的过程中,应该是历经了许多坎坷,为什么他可以说得万般轻松?她记起自己在颜老师门下开始见习时的种种考验,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辛苦,即使夜深人静回想起来依然倍感艰辛,白雪投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些钦佩。 好像认识他愈多,便会不由自主地发现他愈令人感到惊奇的美好。 季洋曾经提起过,蓝海是一个想让人靠近,却又在靠近之后想要退开距离远观的人,当时她不是很懂,现在却渐渐懂了。 因为他的光芒太盛,总教人自惭形秽。 但她没因此而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她内心开始为他扩展了一处花园秘境,在那里,她为他种植了许多属于他的惊奇花卉,她甚至开始期待在他人生中究竟还能绽放出哪一朵花,让她任由欲望肆无忌惮地扩展并大胆采撷占有。 「该冲头了。」他停下动作。 她收起思绪,盯着镜中的他与自己。「谢谢……接下来我应该可以自己来。」 「需要帮忙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听见她应了声好,蓝海便退出浴室,甚至还极为绅士地为她关上了门。 直到蓝海步出浴室,白雪方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羞涩的神情,她盯着镜中头上全是泡沫的自己,一双眼缀满璀璨星星似地闪闪发亮,满脸涨红像是有着醉意,嘴角弯弯噙着止不住的笑,她猛地摇了摇头,禁止自己再像个花痴一样想着蓝海刚才为她所作的一切。 她走入独立淋浴室内,恍神的打开水源开关,却忘了拿下莲蓬头,一时之间水花四溅,兜头淋下,赫然将她满腔热情灭得彻底,她惊慌失措的关掉开关,无奈头上的泡沫浸入眼中,她本能闭起双眸胡乱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了开关,水柱转成冰冷,呛得她哆嗦惊喊了一声。 「白雪!怎么了吗?」 她听见蓝海心急的问话。 「没事、没事。」她摸到了开关,水总算是停了,但她眼睛睁不开,手上的纱布也全被水淋湿,伤口隐隐刺痛了起来,白雪沮丧地苦着脸,先将湿衣湿裤脱下,再拿下莲蓬头淋浴。 没了双手等于半残人士,白雪这下真是完全体验了。 她将头发冲干净,再洗净身体,正要迈出外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将换洗衣物带进来。 这下可好……要请他从行李箱里帮忙拿内衣、内裤和睡衣吗? 白雪咬牙,挣扎半晌后,扬声问:「二哥,你还在外面吗?」 「我不在。」他笑回。 她因他的应答噗哧笑出声。 「你是不是忘了拿衣服?」 被他神准猜出,她羞到想一头撞昏自己。「……对。」 「纱布有弄湿吗?」他又问。 「……有。」 他深呼吸,「我等一下帮你重新包扎,你衣服在哪?我替你拿。」 「不、不用!我自己拿。」 「有办法自己穿衣服吗?」他再问。 「我手指头还是很灵活的。」她加重语气地刻意强调。 「那我先回房间冲澡,十分钟过后再过来帮你重新包扎上药。」 「好。」她将耳伏在浴室门上,想要借由如此动作,靠近一些听着他的嗓音。「二哥……」 「怎么了?」他回。 「真的……很谢谢你。」她红着脸,心跳紊乱地轻声说。 他曲指叩了下门,像是与她心有灵犀,感觉她就是伏在门那边。「害你受伤的人是我,谢什么啊,傻瓜。」言讫,他刻意加重脚步声,让她明白他已离开,而她可以放心出来。 傻瓜……他带笑的宠溺语气,让白雪脸上的红潮迟迟难褪,她跳到柔软床铺上滚过来又滚过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激动什么,却又觉得如果她不发泄一下满心饱涨的情绪,她便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昏眩。 傻瓜……「白雪你这个傻瓜、傻瓜、傻瓜。」 女孩傻里傻气地滚过来滚过去,傻傻地拾起衣物穿起,再傻傻地望着门扉,傻傻地等待着他十分钟过后的到来。 鑫品饭店的一楼接待大厅旁,特别打造一座楼中楼酒吧,内设专业吧台、舒适的沙发座椅与宽敞明亮的空间,专门提供给鑫品饭店的vip能够在这方天地悠闲惬意地尽情品酩与偷得浮生半日闲。 韩霜难得能拥有这么一个自在又自由的闲嗑牙时光,但无奈她的伴不知神游去了哪儿。「小雪、小雪!」五只纤细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奇怪,大白天的在作什么白日梦啊。」 「啊?」白雪回神,盯着眼前许久不见的好友。 「我刚才和你说了好久的话,你是有没有在听?」韩霜见白雪恍惚的神情,问得好气又好笑。 「抱歉,我真的没在听,你刚才说什么?」白雪吐了吐舌,坦承以对。 韩霜简直拿她没辙,摇摇头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 「在想……」白雪脸颊红了又红,脑海又浮现了那夜的画面,关于那十分钟过后的事。 她想起蓝海微湿的发,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香,以及专注为她上药包扎的神情,他们膝靠着膝,即便没有任何交谈,但她却觉得很温馨、很温暖,那晚他为她包扎完,最后他们互道了晚安,她清楚感觉到他与她彼此之间都在期待、却也都在压抑。 第三十一章 一切发生得太快,白雪根本无法思考究竟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而蓝海选择了等待,送她回台北后,交代她必须完全静养到双手的伤口痊愈才能再回王者香上班。 无奈从星期一到现在已经星期六,那个占据她全部心思的男人却无消无息,没有半通简讯、line、电话,似乎那夜的浪漫情怀只是她幻想出来的绮丽世界,而他根本不曾真实存在。 「在想什么啊?!又出神了,话讲到一半,吊我胃口吗?」韩霜托腮,百无聊赖之下只好张望四周能发现什么有趣的人事物。「咦?那不是蓝晶晶吗?她来这里做什么?」 白雪视线跟着挪过去,就见蓝晶晶正从鑫品饭店的大厅越了过去,似乎正准备搭电梯上楼。「喔,应该是来找蓝海的,今天王者香在这里接了场婚礼布置,我听蓝海提起过这场婚礼的新郎是蓝晶晶的朋友。」 「布置?所以蓝海现在在楼上?」韩霜双眸绽亮。 「对,你想干么?」白雪斜睨她。 「上次不是就和你说过了,我要向蓝海道歉啊!」向来是行动派的韩霜一手拎起随身包,一手抓握白雪的手,边说边往电梯方向走去。「在几楼?快点,这件事一直摆在我心底像疙瘩一样,再不处理我会难过死。」 白雪反握住韩霜的手,拖住她往前迈的步伐。「不要啦!人家现在很忙。」 「你干么?不想去吗?不去我自己去。」韩霜见白雪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便也不打算勉强她。 「嗳,等等我啦!我去、我去。」白雪慢吞吞跟上。 「在几楼你知道吗?」走入电梯,韩霜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在哪一层楼,她这急起来老是忘了瞻前顾后的个性真应该改一改。 「……八楼。」白雪额抵着电梯里的镜子,应得死气沉沉。 韩霜狐疑地睨着浑身上下充满着不对劲的好友。「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以额叩了叩镜面。「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想见、又不想见,渴望、却又害怕,五日未见全断了联系,连她都开始不确定自己的心思,她又怎能明白蓝海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八楼一到,电梯门滑开,韩霜动手将化身僵尸的好友扯了出来,在宾客云集的宴会大厅梭巡着蓝海的身影。 「喂!你也帮我找找人,躲在我背后做什么啊?当背后灵啊?」韩霜无奈地直接转身面对白雪,只见白雪搔了搔头绽露一记可爱的笑靥,心里即使有气也全消散了。「你在躲谁吗?」 「没有。」她猛摇头。 「没有最好。」韩霜再四处找了又找,好不容易在人群之中见到了蓝晶晶,拖着白雪直往目标走去。「晶晶!」 正忙到一个阶段的蓝晶晶循声望来,一见来人是韩霜,便绽出一抹亲切温柔的笑容迎了过来。「韩霜,你怎么来了?咦……白雪,连你也来了?我哥最近才和我提到你呢,你的手好一点了吗?」 白雪晃了晃包着纱布的双手。「好多了,应该下礼拜一就可以正常工作了。」 「晶晶,你哥在哪?我有话想对他说。」韩霜完全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直问。 「喔,他正在里面做最后的调整,应该是快忙完了,要我现在带你去吗?」蓝晶晶见韩霜点了点头,正要领着韩霜走入宴会厅,却见白雪杵在原地不动,便问:「白雪,你没要一起来吗?」 「没,你们去吧。」她笑了笑,直到她们两人走入宴会厅后,她才收起笑容,仔细端详着今日的布置。 迎宾区的背板画面是一朵盛开艳红的木谨花,当时获知这项案子时,她曾经听席大维提起过,新郎是台湾人,新娘是韩国人,这场跨国婚礼全程都由新郎亲自与蓝海讨论。 记得蓝海有向她提过,新郎希望婚礼的主轴能够有木谨花,木谨花同时也是韩国的国花,在韩国,它的花名是无穷花。 「木谨花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它朝开暮落,每一次的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丽地绽放。新郎告诉我,他们长达八年的爱情长跑,其间有四年的时间都是远距离恋爱,每一次的坚持,都是因为他们彼此深信爱情的永恒不变,他也希望能将新娘子故乡的国花展现在今天的宾客眼前,让宾客清楚感受他们的爱会像木谨花一样,无穷无尽直到天荒地老。」 她犹然为蓝海话里的温柔而悸动。 今日的无穷花开,在他的手艺展现下,幸福显眼得令她怦然。 他的心思细腻,他的大胆设计,每一次都让她为之倾倒惊艳,白雪在会场间流连忘返,用心体会他为这场婚礼所投注的温厚情感。 时间愈近中午,宾客愈来愈多,白雪移开了步伐不再凑近,却困惑为何再也没见着韩霜的身影,她的眼神不时梭巡,带着点期待,其实更冀盼能够见到蓝海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只是每一次的寻望,却是一再的落空。 她被来来往往的宾客推来挤去,于是她只能再往后退一些,退到靠近新娘休息室的包厢旁等待好友,她低首踢着脚,突然一道力量猛然将她拉扯,在她尚未回神之际,耳边传来急促关门声,她眨眼,根本来不及惊慌,便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带着熟悉的花草香,像大海一样的拥抱。 「二——」她欣喜,语气隐隐雀跃,而他已俯首,吻住了她的轻唤。 蓝海紧拥住她纤弱的腰身,像是盼望她一辈子那么久,纠缠着她的唇。 「二哥……」她喘息,而他的吻炽热得像着火般,焚烧着她的耳、她的颊、她的颈,最后他埋首在她的肩,像是极力克制着即将失控的欲望。 「我听晶晶提到你也来了,为什么没来找我?」他努力缓和着渴望她的情绪,压着嗓低问。 她无言以对。 这几日没消没息的人是他……她至少还有传line问他工作忙不忙嗳…… 「我以为你忙。」她神情充满怨怼。 蓝海一愣,想起几日前她曾经传来的讯息,对照她现今埋怨的表情,眼神柔和了下来,思念到几欲发狂的情绪,终于在见到她的此刻,暂时获得纾解。 因她而患得患失、因她而举棋不定,蓝海想要向她靠近的步伐终究被过去所捆绑,他深怕她开口告诉他心底仍有着季洋的存在,恐惧着过去的事件再度重演,他的骄傲不可一世,在面对她时,全盘溃堤。 他因为她失去了自信,数个不成眠的夜里,多少次拿起手机想要回她讯息,却因为胆怯而选择逃避。 他以为只要不看不听不想,就能够少一些渴望。 但事实证明他根本办不到,刚才只是从韩霜与晶晶的口中得知她也在现场,他本是死寂的心便开始怦然雀跃,他急着忙完手边工作,没有心神再去理会其他人事物,他脚步停不下来,焦急地在众里追寻她的身影,深怕一旦停了下来,她便会消失不见。 第三十二章 他从未曾体验过,原来极度的思念,竟会让人渴望到连心都发疼。 直到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她,这几日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行尸走肉的他突然又重新活了过来。 「白雪……」他柔声叹息,心满意足地将她拥在怀里。 「嗯?」她回,因为他温柔甜腻的叫唤而耳廓灼烫。 「今天,无穷花开了。」他说。 「我知道。」她抬首直视他,神情娇憨。 而他情不自禁,再度吻住她玫瑰似的唇瓣。「无穷花开在我心底,为你而开。」他深情告白,只为掳获她的全心全意。 这是他对她的,温柔坚持。 【第九章】 「总监,季洋先生打电话来,说希望再与你约一个时间进一步讨论关于婚礼的事。」将这几个礼拜的工作进度报告到一个阶段后,席大维在最末提及了进办公室前的那通电话内容。 蓝海点着滑鼠的指尖顿了下,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席大维在心底微微一叹,这位季洋先生和他家总监究竟有什么过节,每回只要提及这名字,空气中的温度便会急速骤降,席大维纵使觉得背脊发凉,在蓝海尚未有任何指示之前,他还是必须待在原地等候。 门上轻叩两声,白雪等不及回应,由微启的门缝露出一双凤眸轻声问:「抱歉,我可以打扰一下吗?」 蓝海抬眸,在见到白雪的瞬间,冰冷沉郁的神情舒展成一片温暖柔情,原本以为自己处于天寒地冻之处的席大维顿觉大地回春、春暖花开,他瞪大一双眸,瞅见蓝海迫不及待起身,笑容可掬地走向门边,亲自伸手将门外的白雪牵了进来。 「白雪,有什么事吗?」蓝海将她牵往沙发坐下,眸光缠绵,口吻柔软甜蜜得像颗棉花糖。 在恋爱!他们在恋爱!席大维开启八卦雷达,饶富兴味地盯着白雪一张红通通的脸蛋。 「那个……」被席大维旁观得很不自在,白雪想抽回被蓝海紧握的手却无法成功。 蓝海眼神犀利瞪向席大维,「你告诉季洋,下周三下午两点我正好有个空档,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报告完毕,我先出去了。」席大维识趣地咧嘴一笑,脚跟一溜便立刻自动消失,将独立空间留给热恋中的小俩口。 白雪瞥见席大维调侃的目光,一张脸更是烫红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来找我什么事?」 白雪盯着蓝海那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眸,唇瓣反覆张了又张,紧张到只差没咬掉自己的舌头,脑袋里像是填满了浆糊,乱七八糟地整理不出清晰的思路,她泄气地垂下肩,脸颊在他专注的凝视下热烫着。 不过就是谈恋爱嘛!她到底是在紧张兮兮什么啊?! 「白雪?」 他低沉嗓音像是新酿的葡萄醇酒,白雪觉得有些醺然陶醉,那日在饭店包厢里的场景再次浮现脑海。 他的告白撼动她全副心神,她当下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却也心甘情愿地任他将她拥在怀里,听着他因她失速的心跳,听着他一字一字地述说着他喜欢着她的心情。 他说,他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待在身边的感觉,没看见她会疯狂思念,每一秒都舍不得她的离开,他希望,她愿意让他牵手一起经历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 他说,她明白他最不堪的过去,她知道他的幼稚与小心眼,她也了解他对花艺的热爱与执着,他与她的灵魂既相似又契合,能不能,让他全心全意地拥有她。 他赤裸裸在她面前坦承心意,毫不在乎地全然付出,她觉得感动,也觉得惭愧。 这些年来她只懂得暗恋,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谈恋爱啊!季洋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大半个青春岁月,现今蓝海硬生生闯入她心房,教她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热情,什么是吻,什么样的情绪是渴望…… 白雪头愈压愈低,实在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蓝海。 蓝海见她一脸苦恼,好气又好笑地将她快埋入双膝的小脸抬起。「你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进来找我就只是要把你的困扰表现给我看吗?那也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困扰什么啊。」 白雪将他捧着自己双颊的大掌扒开,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那么就先找他谈正事吧,她沮丧颓肩的掏出智慧型手机,将萤幕滑开又迅速点了几下后,便将画面递至他眼前。 「嗯……我不能够再待在王者香了,有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 蓝海瞪着她的手机萤幕,上面是「雪季花艺facebook粉丝专页」,最新一则讯息内容写着—— 公告: 艺术总监季洋近期因人生规划变动而即将于九月底离开雪季花艺,这些日子感谢众多花迷们的支持与鼓励,雪季花艺将会秉持着季洋总监的艺术美学,持续创造出更值得大家期待的优质作品,而营运总监白雪将会持续坚守岗位,以雪花般清澈晶莹的浪漫天赋,为喜爱雪季花艺的每一位,创造更值得期待的灿烂及幸福。 蓝海真心觉得季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业障,他在内心默默咒骂,沉着脸问:「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她摇首。 「这公告是你们一起商量的结果?」 「嗯,昨天在电话里一起讨论过后决定的。」 他哼了一声。 「怎么了?」感觉他不悦,她浅声问。 「我不喜欢听见季洋的事。」他撇撇嘴,拐弯抹角地没有直接说出其实他更不喜欢听见她与季洋有任何一丝接触。 「二哥,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以后我都不要再提了。」 「不行!」这怎么可以?!倘若她私底下又和季洋有所接触而他全然不知情……他大发醋劲,一脸阴恻恻。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白雪苦笑,「那我要怎么办才行?」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沉住气,再问:「你什么时候要回去雪季?」 「明天。」她态度坚定,像是早已作好了决定才来告知他,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蓝海气堵,又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蛮横,最后只能展臂将她纳入怀里,闷声道:「明天会不会太赶?我觉得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相处……」 耳边是他委屈可怜的口吻,向来理智的白雪险些招架不住,连忙开口交代,「业务上有太多需要交接的工作了,而且公告一贴出,店里接到很多客户的电话,几个小伙伴忙到几乎没吃饭的时间,我舍不得他们。」 「那你就舍得我……」蓝海觉得自己实在卑微得可以。 白雪因为他撒娇的语气而心软。「那……今天你有空吗?我们去约会?」 「约会?!」他退开身体,第一次听见她的主动,一扫内心阴霾。「要去哪里?你约会最想做什么?看电影?逛街?去户外郊游?还是一起去运动?打羽球?还是你喜欢——」 「蓝海。」她打断他不换气似的连续问话,觉得眼前的他像个急于讨主人欢心的忠犬般可爱。 第三十三章 他屏息,因为她的轻唤太过温柔。「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见她又是一阵脸红,蓝海忍不住在她颊畔窃吻。「今天的约会,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真的?」她笑得小心翼翼。 「真的。」他强力保证。 于是在白雪的建议下,他们一起回到了曾经就读的母校约会。 自从踏入校园后,蓝海便是一路沉默,白雪牵着他的大掌,紧张到手心微微冒汗,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变化,一边思考该如何开启话题。 其实她想带他回到这里的念头有一段时间了。 该说是自从蓝海与季洋发生冲突的那夜开始,她始终想与蓝海再次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她盯着熟悉的花艺社社办,社办旁的小花园内小花小草因风摇曳生姿,她看着门旁,那里有着她与季洋的回忆,同样也有蓝海与季洋的回忆。 「那天,我找了个空档问了水茉,为什么婚礼一定需要找你帮忙。」白雪起了头,感觉他收紧了掌,将她握得更紧了些。「她告诉我,季洋一直以来因为怀着对你的亏欠而没办法对她全心付出,她知道她很自私,但是,这次她是真的希望能够借由这个机会,让季洋能够鼓起勇气与你主动接触,也愿意再次触碰这一直存在他们之间的禁忌。」 蓝海眼瞳一缩。「所以呢?」 「所以,我痛骂她一顿。」她哈哈大笑。 「你?你骂她?」蓝海惊讶地睐了她一眼。 「是啊!我骂她,你这个红颜祸水,让两个好友为了你而撕破脸,结果还要他们为你收拾烂摊子,我真是为季洋和蓝海感到不值!」她吐吐舌。「然后她就在我面前哭得不能自已,说她也没办法,说她当初费尽心思利用了你,就只为了让季洋发现自己的真心……她说,就算再重新来过一次,她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她没有后悔过。」 从白雪口中听见颜水茉的薄情寡义,他心底却未掀起任何波澜,情绪相当平静。 「蓝海,你有后悔曾经喜欢过水茉吗?」她抬首,紧盯着他。 他缄默。 「我没有后悔自己喜欢过季洋。」她不等他回应,再道:「以后,就算我们彼此因为某些原因而分开,我也不会后悔自己喜欢过你……人生就只走这么一遭,没办法重来也没办法倒转,如果我们在每一个当下都重复地悔恨自己曾经心甘情愿的付出,那就真的是太辜负自己的人生了。」 蓝海在心底反覆咀嚼她的一字一句。 「所以,就算我很生气、我觉得颜水茉自私,但我还是挺佩服她对爱情的执着。」她盯着两人的十指交扣,嘴角噙笑。 「你带我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他不信。 「是啊,因为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季洋打架了。」她佯装痛苦,抚着好不容易消肿的脸颊,刻意勾出他的罪恶感,「好痛嗳。」 「我真的是——」他心疼地拉下她抚脸的手。「虽然你刚才那么说,但我真的是很后悔不小心打到你,真是对不起,我说了辜负我自己人生的话。」他举一反三地回应她的话。「结果……你根本一点也不想和我一起说季洋的坏话。」他傲娇的啧了声。 白雪被他逗得咯咯笑开,笑容灿烂得远比眼前花园里的花朵还要美丽,蓝海爱极地将她搂入怀中,想起她初次走入办公室时,他曾问她的问题,忍不住好奇的又问了一次,「白雪,我问你,你觉得季洋好看,还是我好看?」 她闷笑,「嗯,拿花来比喻,你是水仙,季洋是一朵莲。」 听见与之前相同的回答,他翻了翻白眼,再问:「那我问你,我和季洋谁的花艺好?」 「你的风格粗犷大器,季洋的则是细腻优雅,各有所长与优点。」她一字不漏地给了他相同的回答。 他为之气结,非要与季洋一较高下,「那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季洋多一点?」 「蓝海,我的生日在四月。」她天外飞来一笔。「我妈妈说,要生我之前,爸爸带着她在散步,走到一棵开满白雪的流苏树下,她心里想,肚子里的女孩就叫白雪吧,四月生的白雪,就像流苏一般美丽。」 他怔忡,看向她指着身旁那棵花期已过的流苏树。 「妈妈说,如果我真的遇见喜欢的人,可以这样告诉他我名字的意义。」她脸儿红通通,心儿怦怦跳,说着这些话的同时,甚至羞怯得无法直视他炽热的目光。 他顿时领悟她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用意,他像是被她喂食一大罐蜂蜜的贪食熊,虽然已到达心满意足的境界,却还是贪得无厌地渴望从她心里掏出更多更多的甜。 「听你这样说,我明天更舍不得放你回去了。」他嘀咕,看不腻她漾着盈盈水光的凤眸。「待在我身边吧,就这样一直待着,我哪里也不想让你去。」他深情款款地请求,然后,情不自禁地吻住她。 该如何向她说,自己这颗为她深陷的心已沉沦得有多彻底? 蓝海想到明天起再也不能时时刻刻与她相见,开始觉得忧郁。 风和日丽又阳光灿烂的一天,实在是很适合外出踏青郊游野餐或来个赏花赏鸟赏美景的浪漫约会…… 蓝海将修长双腿交叠搁置在阳台栏杆,不时借力摇着臀下座椅,他握着手机,目光郁郁地瞪着没有回应、没有来电、没有简讯的萤幕。 白雪回到雪季花艺已经五天,而这五天,她竟忙碌到连与他见上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简直比他这个大忙人还要忙上千万倍。 他沉不住气,冲动得直想拨电话威胁季洋,若是再不肯放人,他干脆也对他们的婚礼撒手不管,但后来想想,这样实在过于意气用事,只好按捺下烦躁情绪,静心等候白雪空闲下来时,记起他这个男朋友的存在。 虽说是男朋友,但只要白雪身边还有季洋,他纵然是获得了白雪一千两百万个强力保证也放不下心。 他点开萤幕,手机画面上的照片是白雪笑意盈盈的娇嫩脸庞。 谁要他的女朋友实在是太可爱了呢,他会这么不放心也是正常的吧! 好不容易今天放了自己一天假,还特地不待在山上,回到蓝家位于市郊的别墅,就是为了能够当一个可以随?call?随到的男友,结果女友完全放生他,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整日无所事事实在太罪恶。 蓝海起身,决定找点事做好转移一下注意力,否则他绝对会因为白雪太忙而把他抛诸脑后这件事焦虑到死。 「哥,你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做什么?」从美国回来的蓝晶晶见蓝海从二楼走下,在客厅来回踱步,好奇问。 「我在想我要做什么。」他随便回了句话。 蓝晶晶稀奇地睐了他一眼,「难得你这个大忙人还要想自己要做什么嗳,平常你不是公事一堆喊着没时间休息?今天店里不忙吗?」 「今天我无心工作。」他心烦意乱地动手爬发。 「妈要是听见你这么说,眼珠子肯定都要掉出来了。」蓝晶晶戏谑。「哥,我听说你喜欢白雪啊?」 第三十四章 「你听谁说?」他停下动作,狐疑看向她。 「昨天去你们店里买花,听他们都在说你的八卦啊。」她抿嘴笑,「他们说你看白雪的眼神好深情,简直像韩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帅翻了!」 他摊了摊手,又拿出手机滑了一下萤幕,见上头没有任何回应讯息,看着三小时前传过去的line讯息仍然保持着已读不回,他索性瘫躺在客厅沙发上,决定当个废人,将思绪放空。 「哥,你知道严薇阿姨现在在我们家吗?」蓝晶晶放下手中的杂志,凑上前小声说。「严薇阿姨啊!她现在和妈在交谊厅里一起插花聊天,你要不要顺便过去那边和女士们聊个几句,顺便陪她们插插花,好让严薇阿姨对你有个好印象?」 蓝海赞赏地拍了拍妹妹的头,「我这就去。」言毕,他一跃起身,直往蓝家位于西侧的交谊厅走去。 他人尚在厅外,就清楚听见母亲向严薇试探性地提问:「小薇,你们家的白雪,今年几岁啊?」 「嗯……今年好像刚满二八,怎么突然问起我家那孩子?」 秦正兰笑声绵绵,「我瞧那孩子慧黠可爱,看了挺喜欢,想问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我有个人选想介绍给她。」 严薇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接着客气回拒,「嗳,别说你想介绍了,我从她二十五岁开始就急着想替她找对象,结果那孩子这么跟我说——妈,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勉强我,我自己的感情自己看着办。」 「这样啊,那……这几年过去了,她的感情可有着落?」秦正兰不掩失落,但还是不放弃希望继续追问。 「这些年她弄了间花店,忙得挺快活的,也没见她有在谈恋爱。」严薇叹了一口气。「不过听她姊姊提过,那个她喜欢的人,是和她一起合伙开花店的男人,听说长得挺斯文,人品不错。」 「唷?那他们到底是有没有在一起?」 「好像是没有吧……这些日子小雪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三天两头往外跑,要不外宿要不熬夜加班,我也没时间问她。」严薇顿了下,「不过前天她忙到凌晨三点回来,那时我刚巧起床喝水,听到外头有声音就出去探了下,倒是看到她那个合伙人送她回家,两人还在家门口前聊了好几分钟的时间。」 「……这到底是有没有谱?」秦正兰提了一口气憋着,很是不甘愿地再问。 严薇噗哧一笑,「看你着急的样子,是想介绍什么对象给小雪啊?」 秦正兰被问得不好意思,笑了下才回道:「就我家二儿子蓝海啊!前几年本来是打算和白苹凑成对的那个。」 严薇思索片刻,从模糊记忆里捞出了那件往事。「蓝海啊!我记得啊,那孩子不也挺出色,怎么?到现在还没对象吗?」 秦正兰笑得有些尴尬。「还没呢,那孩子……唉,算了算了,既然你们家白雪有中意的人了,我也就不提了。」 「怎么了,看你这一脸操心?」 秦正兰喟叹,「蓝海这孩子外表看起来像个花心大萝卜,外头那些个媒体杂志什么的还把他封为花花贵公子,可他啊!心思太纤细了,哪里有本事花心啊!学生时代经历过一次感情创伤后,见他意兴阑珊交过几个女友都是无疾而终,前阵子那个冯知花……就是新闻报导过的那个自杀的模特儿啊,知花可是蓝海的小青梅,两人感情好得很呢,我本也以为他们也许会有个可能,没想到……唉!」秦正兰不胜唏嘘。「我见他为了知花的事意志消沉,便打算将他和白雪凑对看看,可惜了……说来说去,都是缘分未到啊。」 严薇语气温柔地说:「原来那孩子感情路这么坎坷啊,要不等白雪这些日子忙完后,我再探探她口气吧。」 「真的?!」秦正兰喜出望外。 「当然,蓝海那孩子我瞧了也是喜欢的,如果他能和小雪凑在一起,我也是很开心的。」 听着两位女士的话题全绕在孩子们身上,蓝海退开了步伐转身离去。 他再度点开手机萤幕,看着自己传给白雪的讯息——在忙吗?这几日都没能和你说话见面,很想你,记得别累坏了,有空想想我,我等你电话。 已读不回,还是已读不回! 他一脸烦躁,来回踱步,耳边不断反覆回响严薇的那句话——前日凌晨三点,那个合伙人送她回家,两人还在家门口聊了好几分钟…… 季洋和她一整日都在花店里处理公务,一天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几乎黏在一块,究竟还有什么话能够让他们在凌晨三点站在家门口前聊了好几分钟的时间?! 而白雪竟然连一分钟都不肯拨给他,她母亲甚至还不知道他与白雪的关系! 白雪到底有没有重视他?!有没有重视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逼自己必须冷静,但该死的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只要对象是季洋,他就连冷静半秒都嫌多余! 蓝海在雪季花艺店前的那条马路上开车来回绕了好几圈,从小圈绕到大圈,再从大圈绕回小圈,反反覆覆来来回回,大概花费了他将近两、三个多小时,接着他又开车去把油箱加满,瞥了一眼丢在副驾驶座上的沉默手机,他深深吸了口气,再看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 一天的时光被他消磨殆尽,他挫败地找了地方将车停好,伫立在雪季花艺对街,凝望那扇洁净的透明窗。 偶尔他会看见白雪的身影来回穿梭,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交错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他看见雪季花艺镶嵌着片片雪花的招牌灯暗,看着一个又一个他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对着店内仍勤劳埋首的白雪挥手道别。 他看着白雪疲惫地打着呵欠,笑眼弯弯,朝着那些下班离去的人用力挥手握拳,像是在为辛劳一日的伙伴们打气加油。 灯,只剩店里那盏鹅黄,透过最后一位工作人员下班时开启的门缝,他瞧见她正以手背揉着眼皮,那模样娇倦,惹得他一阵心怜又心软,他欲抬步穿过街道走上前,却因再次盯见毫无讯息的手机而停下了步伐。 再抬眼,季洋的身影再次伴在她身旁。 他们肩并着肩,手中互相拿着纸张认真讨论,她的身影刚巧被门掩住,透过那片以鲜花为墙藤叶为衬的玻璃窗,季洋正弯腰为她检视双脚,再将她搀往窗边向外的座位。 那里搁置两张纯白高脚椅与原木打造的长桌,他与她坐在上头,摊开了手中无数纸张彼此交换意见,再拿着笔在对方的资料上圈画。 蓝海再也忍不住,跨步越过了街头,走至那片玻璃窗前。 然而投入在资料中的他们却始终没有发现他。 他曲指,在她面前的那扇窗叩了叩,季洋与她同时困惑地抬起头,当他看见她乍绽的惊喜笑靥,压抑在心里一整日的郁闷、嫉妒奇迹似的消散,僵硬绷紧的嘴角柔软地弯成一道属于温柔的弧度,他静静杵在原地,盯着她雀跃地从高脚椅起身,翩然朝他而来。 第三十五章 叮铃。 店门上的风铃今晚他不知听了几次,这次扬在耳畔却是特别的悦耳动听。 白雪喜孜孜走到他面前,仰起头凝视他,而他一直很喜欢她以这样的角度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她低呼,问完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笑容里添入了歉意。「啊……我忙到忘了回你line了,你有在等我电话吗?」 蓝海诚实点头。「等了你一整天。」 「对……对不起。」她内疚,「所以特别过来店里找我吗?」 他嗯了一声,「你还在忙?」 「是啊,还有很多事……」她无奈苦笑,身后又传来门开的风铃声,回首一瞧,就见季洋正走了过来,想起自身的责任,她连忙交代,「季洋,我和蓝海说一下话,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蓝海嘴角笑容隐去,双手叉入裤袋,强忍着想将她带走的冲动,他双眸直视着同样一脸疲惫的季洋。 「白雪,这几天也够累了,今天早点回家吧,剩下的资料我来整理就好。」季洋朝蓝海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蓝海他的明白。 「可是——」想起那些尚未整理完的客户资料,白雪根本无法放心下班,但季洋却像是打定了主意,甚至还将他为她整理好的包包递到她手里。「那些工作——」 「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先休息吧。」季洋温煦一笑。「睡饱了明天再来上班,不要逞强,赶快回去,晚安再见。」一口气叮咛完毕,他看向目光深深的蓝海,没打算再招呼他便转身离去。 「季洋——」白雪欲抬步追上,手却被身后的蓝海箝住。 「我送你。」他刻意阻止了她要追上的步伐,更阻止自己沉陷在恐惧不安的情绪里,他不要她再接近季洋,至少在他面前,他不允许。 「蓝海,你不知道,我们年底的案子真的——」心思全悬在年底工作的白雪话说到一半,忽觉手腕一阵痛,他攥握的力道愈收愈紧,她不解地停下解释盯着他。 街灯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而他俊逸沉郁的半张脸庞深陷阴影之中,更彰显了他内心隐隐压抑的怒气。 「你可不可以看看我?」 「蓝海?」她讶异,感受到他的脾气,眼前的男人刚才还对着她笑得一脸温柔,怎么转眼间就变脸了? 蓝海看见她眼底藏不住的惊疑,心揪了下,他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既幼稚又无知,但今日下午她母亲的话却像条缠来缠去最后打成死结的棉绳,将他的心捆得窒疼。 察觉她的挣扎,他颓然松手,黯然道:「你先去忙吧。」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 他必须沉淀一下纷乱的情绪。 「蓝海!」白雪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奔上前握住他的掌。「你怎么了?」她走过他身侧,想要透过街灯看清他的神色。 「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先别管我了。」蓝海长叹。 一时之间,白雪左右为难,他一副「你要是真的不管我,我就会怎样又怎样」的模样,要她怎么可能真按照他的话去做?! 「你可以先把心里面憋住的话跟我说吗?你这个样子要我回去工作,我也不会安心的。」 「我才没有憋住什么话!」他被她无可奈何的语气激怒。「你想去工作就工作!你想和季洋一起就一起!你让季洋送你回家就送你回家!连你妈都觉得季洋就是你喜欢的人我也都随便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惊得嘴一张又一张。 见她没有任何一句要反驳的话,发泄完的蓝海懊恼地啧了声,想要挣脱她的手离开,却又被她扯住了步伐。 「做什么?!」他挫败地低吼。 「你怎么知道季洋送我回家?」这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 「你妈说的。」 「我妈?你今天有碰到我妈呀?」 「对!」他回得气恼。 白雪沉默,静静凝视着焦虑又烦躁的他,两人五日未见,而五日来,她为了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出心思与他联系,偶尔手机传来他关切的讯息,她抽空觑了眼觉得心暖,后来还是因为工作而分神。 眼前的他,像是被思念逼急的困兽,无法自我安抚,就只能冲着她这个恼得他神经紧绷的罪魁祸首发泄。 厘清了他今晚的行为,她双手像藤蔓般攀缠他的臂,低问:「那今天晚上换你送我回家?」 蓝海却拗起了脾气。「不要!」 她扁嘴,问:「真的不要?」她放松攀抱他的力气,试探道:「那我回去继续加班了喔……真的回去了喔……我真的要回去加班了……」边说,她再松了松手,下一瞬,他立即伸臂揽紧她的腰,她憋住笑,抬眼睨他。 「我才不要送你回家。」他撇嘴。「五天没见,今天还特别空了一整天等你要约会,结果见没多久又要送你回家……」 「那你想去哪里?」她直接问。 「看电影。」他闷声回道。 「好啊!午夜场吗?」她爽快答应,见他颔首,但神情依旧不畅快,再想起他刚才提及今日有遇见妈妈的事,思绪一转,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直到彼端响起回应,她瞅着他,一边说着电话。 「喂,妈……我今天晚上晚点回家……不是加班……是和男朋友去看电影……不是,不是和季洋……和谁?我男朋友……姓蓝……嗯,改天找机会把他带回家让你瞧瞧,好……你不要等门了,先去睡吧……哎呀,才刚交往而已,正在热恋啦……嗯,我会好好休息,晚安,妈,bye。」 他仔细聆听她吐出的每一个字,嘴角愈弯愈高,双眼愈来愈眯,见她递来的调侃眼神,他不自在轻咳,将脸撇开,那颗名叫快乐的小石头毫无预警投入心湖,涟漪一圈圈似地荡漾圆圆满满的幸福感。 「我讲完电话了,带我去看电影吧!」她将头依在他臂上,像只无尾熊勾抱他健壮的手臂往前走。 「你想看什么电影?」他嗓音像是浮在摩卡上层的鲜奶油,泛着巧克力的诱人香甜,令她忍不住侧目看直了眼。 她只不过是打了通电话和妈妈报备而已,就能让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看样子她这几日的确是将他冷落了。 「嗯……最近有一部很感人的电影叫什么……」她思索着,看见背后探照而来的街灯将两人相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抿嘴笑开,「嗳,不管啦我想不起来,到电影院再讨论好了。」 蓝海情不自禁俯首窃吻,喜欢她的笑,更喜欢她慵懒撒娇的神情,也是,无论是什么电影,只要有她相伴,都好看。 白雪打了一记呵欠,在坐上他的车往电影院出发的路途上,抵不过沉重的疲累感,沉入黑甜梦乡。 大自然的虫鸣声,夏夜晚风轻捎过窗棂的温柔,朦胧月色莹莹洒落,白雪伸了记懒腰,意识迷糊地眨了眨眼,感觉手被包覆在那双熟悉的大掌之中,她嗓音困哑道:「电影院怎么这么安静?」 第三十六章 「你睡太熟了,我把你带回家睡。」他话中带着笑意,与她一同躺在床铺上,看着她勉强撑起精神、睁开了惺忪睡眼。「累了就继续睡,抱歉,我不小心把你吵醒了。」他懊恼自己动作太大,只是将她放上床铺为她稍微调整舒适一点的睡姿而已,却没想到会将她扰醒。 「不是你的关系,是我有洁癖,没有刷牙洗脸和洗澡,就算是再累,只要一躺上床还是会自动醒来……」她双眸仍是半眯的状态,却坚持起身。「我去洗个澡,等等睡觉才可以睡得好。」 蓝海看着她困极了却又硬是强撑精神的模样实在娇憨得惹人怜爱,伸手为她开了灯,领着她走入浴室,再拿出一件自己的衣物递给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叫我。」 她脸红了一下,意识总算是清醒了些,想到上回厚着脸皮请他帮忙梳洗的画面,嗔了他一眼。「我手伤好了,可以自己洗。」 他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我要关门了。」被他盯得浑身燥热,白雪脸红心跳关上门,暗自调整呼吸,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上次来到他家时与韩霜的通话内容——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什么的…… 白雪捧着发烫的双颊,头摇得像波浪鼓似地,阻止自己脑海生出任何绮思,等到她洗完发冲完澡,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后,拿起蓝海的t恤往身上一套,才领悟到蓝海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原因。 啊!他根本是故意的。 她将t恤下摆往下扯,依然觉得赤裸双腿一阵凉意,鸡皮疙瘩顿时起了满身,她小心翼翼的低唤,「蓝海?」 外头没有任何动静,白雪谨慎的再次扬声喊,「蓝海?」 一秒、两秒、三秒……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她预估着浴室到床铺的距离,在内心默数一、二、三,做足心理准备便要开门往床铺冲刺,计算如何以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被单将自己包裹得密密实实。 结果,门一开,她便落入了他的拥抱里。 「噢。」冲刺的速度之快,撞得她鼻子一阵疼。 「你做什么跑这么快?不怕滑倒吗?!」他轻斥。 「我……」她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无法老实说出自己内心的矜持演练,鼻间嗅闻到他同样也是沐浴过后的清新,便转开话题问:「你也去洗澡了?」 他嗯了一声,同时将刚才抽空去前院摘来的花插在她右耳上。 「这什么?」她莫名。 「扶桑花。」他低声说:「明天你就插着这朵扶桑花去上班。」戏谑中有着认真的意味。 白雪却被他逗笑,原本所有的羞怯、矜持或是不自在,这一瞬间全数消失无踪。「你是认真的吗?」 「嗯,当夏威夷的土着女郎把扶桑花戴在右耳上,就是代表着我已经有爱人了。」他在她耳畔深情呢喃,同时也在宣示,他对她的占有欲。 【第十章】 白雪浑身轻颤,被他眼中浓烈的执着给吸引了去,挂在嘴边的笑缓缓褪去成了严肃,她抬手抚过右耳上那朵艳红扶桑花,同时也将他的那句话烙上了心版,当她还在不知所措时,他已悄悄将她圈拥入怀。 她呼吸微窒,双手贴靠在他热烫的胸膛,清楚感受他心口一下又一下激烈的撞击,她咽了咽口水,视线不敢稍移,贝齿咬着下唇,丝毫不知她这个咬唇动作落入他眼底,成了妖娆难挡的诱惑。 他气息里夹杂着草原与花的清新,那一呼一吸间将她耳畔的扶桑花瓣轻轻吹拂,引起耳颈一阵难以形容的搔痒,白雪带着点期待,垂眸时的眼角余光瞥见他正缓缓俯下头,朝她唇瓣逼近。 她闭起眼,允许了他的亲近,任由他以缠绵的吻,细腻描绘她的唇形,在他愈渐炽热紧密的拥抱下,她本是绷紧的双肩渐渐放松,她双手环抱他的颈,让两人之间再也没有隔阂,熨着彼此的身体。 「白雪……」他呢喃,将她拦腰抱起走回床铺,他双臂撑起,一双乌黑深眸中镶嵌无数晶灿星辰,在那美丽点缀之下,承着她温柔带笑的倒影。 白雪再次伸手抱住了他的颈,默然邀请他一起感受这夜的悸动,她可以感觉他的撼动,那连带深刻的情绪同时也影响了她,陌生的情欲令她像朵迎风摇曳的娇怜小花簌簌轻颤。 他的吻、他的爱抚,刺激着她每一寸肌肤最敏感的知觉,白雪嘤咛一声,在他为自己褪下衣物的同时,也主动伸手为他褪去身上的衣裤。 当两具渴望对方的躯体赤裸相拥时,他们心有灵犀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丝绒般的四肢交缠,是世界上最美好又幸福的温暖。 烛光摇曳,空气里有着淡淡清甜的柑橘香,白雪困极了,打了个呵欠,而身后的男人却贪得无厌地以吻流连在她的背、她的臂、她的颈,那阵阵痒意像是打从心底,带着电流般地令人发麻,她实在累坏,直接举双手投降,呻吟哀求,「我已经说了一万遍我爱你了,让我睡觉吧。」 蓝海闻言笑出声,「哪里有说到一万遍!」 外头夏雷阵阵,窗外开始飘起间歇性的毛毛雨,白雪盯着烛火,指着那坠落在地的扶桑花,顿觉好有「玫瑰瞳铃眼」的意境,当场趴枕呜咽演了起来,「你都蹂躏我一万遍了还想要怎样,我就跟那朵花一样,好累、好困、好想睡……」此刻她内心真是寒风吹起细雨迷离。「没有说到一万遍,那我爱你一万年总行了吧!」 他被她悲苦的模样逗得发噱,忍不住又在她细致光滑的背脊落下一连串细碎的亲吻。 「快睡吧,小白。」他拍了一记她极有弹性的蜜臀。 「你叫我什么?!」她抬头,眯眼看向他。 「小白,你可以叫我大蓝,如何?」他咧嘴,笑得既迷人又性感。 她皱皱鼻子。「为什么不能叫得浪漫一点?你叫我雪,我叫你海……」恶,她抖了一下,正巧接收到他递来的讪笑。「小白和大蓝也不错,挺通俗的,就这样吧。」唤起来也没有肉麻当有趣的感觉,白雪适应得挺快,转眼之间便附议了。 他拍了拍她的头,盯着她眼下累出的半圈黑影,心生不舍,出声催促,「赶快睡觉。」 本被困虫侵蚀意志的白雪却在这一瞬间精神抖擞,她支肘撑腮,看着蓝海深情凝视自己的眸光,脸颊又浮现两片红云,她一掌挥去,「哎呀!你不要一直这样看我啦!」 「谁要你这么可爱又秀色可餐。」他将她巴在颊上的掌纳入掌心。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有当花花公子的条件……白雪无言以对,瞪着春风满面的他,被他的甜言蜜语攻击得完全居于弱势。 「睡不着吗?」他拿起她的手背,又是一阵亲吻。 啊!这个亲吻魔人!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很紧,只好任由他放肆。「精神来了……想起工作上的事又睡不着。」 见她微露忧烦,他沉吟片刻,浅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第三十七章 她闻言轻诧,然后摇头回绝,即使明白有他的帮忙对现在陷入困境的她将会是最便利的捷径,但那并不是她想要获得的成功。「有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她叹口气继续道:「年底有三分之一的客户,包括婚礼、记者会、商展布置,都是冲着季洋的名声而来,现在他们听见季洋要离开雪季,一下子质疑声四起,要退订的退订,要刁难的刁难,我只想靠自己努力去说服他们可以放心信任我。」 「你做得到的。」他搔搔她的发心。 她腼腆一笑。「谢谢大师肯定。」 「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他执起她的手背,无比郑重地烙下一吻。 烛光洒落在他英俊的脸庞上,让他在她眼里瞧起来格外温柔,她鼻头微酸,感动得无以复加。「大蓝,我以身相许是真做对了,你值得!」她眼眶泛泪,激动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蓝海眉梢抖了抖,被白雪这句话逼得哭笑不得。 什么以身相许,说得他好像强迫她……他眸光一黯。「你……刚才……不愿意吗?」 浑身放松的白雪听此一问,瞬间僵了一下,不可思议瞪向他……原来她家大蓝真是外表钢铁内心玻璃啊,这般纤细敏感的心思,也难怪她五日未联络会引起他这么大反应。 白雪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刚才还热情回应你了呢!你没听到吗?」 这下换他脸红了,他是真没料想到她会如此主动热情……他以掌掩住不断漾开的笑意。 她没注意到他乍现的腼腆,想起什么似地啊了一声,冲着他笑咪咪。「对了,有一件事一直想要和你提……」她舔了舔唇,「那个……季洋有说……其实他说他自己会找机会和你提……就是……」 见她支支吾吾的又是为了季洋要拜托某事,蓝海傲娇地嗤哼一声,撇开头直接拒绝。「我不要。」 她瞪圆了眼。「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嗳。」 「就是不要,一直要我做这个那个,我是上辈子欠他吗?!」被逼得一退再退,退到最后都没有原则,这令蓝海心生抵抗。 「先听我说嘛。」她往他嘴边凑,像撒娇的猫咪一样以颊蹭了蹭他的颊。「拜托嘛,听我说一下嘛,听一下又不会让你有什么损失……」蹭完脸后改蹭他的颈,一路滚滚又磨磨到他的胸膛以及健壮腹肌。 他俊脸呈现一片绦红色,正期待她再沿路往下滚去,她竟硬生生止住了所有动作,他怔忡,瞪着她抬眸冲着他一脸坏笑,像是看穿了他的欲望,他抹了抹脸,败阵喟叹,「到底是什么事,你说。」 她得逞般嘻嘻贼笑,「季洋想要邀请你在他们婚礼那一天,上台为他们致词祝福,可以吗?」 他错愕,直接核爆式地低吼,「季洋那家伙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我肯上台为他们献上祝福?!」 「他说,对不起。」她跪坐起身,以被单包裹住赤裸的自己。 「对不起是你来向我说的吗?!季洋那个家伙——」他咬牙切齿,怒发冲冠,那个懦弱又可恶的家伙,长年来依旧不肯改去温吞性格,做事老是拐弯抹角又不直接,现在甚至还透过白雪来向他道歉?! 「他哭了,他不是故意不和你直接说的。」白雪软着嗓,回忆起前日与季洋的对谈。「那天晚上我们忙到很晚,凌晨三点了,我见他心事重重,在家门口问起他婚礼筹备的怎么样……他说,忙到一个阶段,其实就是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从简,不过,筹备婚礼时让他感觉最圆满的事,就是能够顺利获得你的帮助,他说以前你们感情很好的那段日子,曾经有给过彼此承诺,要为对方的婚礼打造出独一无二的布置,也曾经说过,会在婚礼上献给对方一段祝福,但祝福他是已经不奢望了……讲着讲着,可能是这阵子工作及婚礼压力太过庞大,他忍不住哽咽了。」 蓝海沉默,透过她的叙述,由久远的记忆里翻出最陈旧也最灿烂的友谊篇章。 「其实,他没要我和你提……是我觉得,也许我先和你说一声,你能够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按季洋的个性,我觉得他是开不了这个口的。」 他眯起双眼,也跟着坐直了身,前阵子她跟着他四处东奔西跑,一张鹅蛋脸晒成蜜色麦芽糖般甜,他手指往她柔嫩双颊捏,微微使出力道扯了扯。「你——为什么明知道我不喜欢提起季洋这个人,却每次都要这么大胆的冒死谏言?」他霸气控诉。 「啊……痛痛痛痛痛……」颊上轻捏的力道其实一点都不疼,她喊痛时甚至还笑得眼儿弯弯,模样十分俏丽。 「你说啊,到底是为什么?」他严肃的神色因她的笑容而融化,跟着嘴角噙笑,将她当面团捏的手,也改成来回搓揉她双颊的动作,貌似将她当成娃娃般逗玩着。 她双手轻覆颊上的大掌。「可是我看你一点都不讨厌季洋啊。」如果真是讨厌了,怕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会愿意应允季洋提出帮忙布置婚礼的请求。「我知道你有一颗柔软的心,对于朋友、对于家人,就像你对花的感情一样,从知花那时候,我一直都知道。」 她笑得善解人意,同时也笑得柔情似水。 「谁没在青春时期跌倒过,我们谁也没要故意摔成那样狼狈,只是在当时,也只能那样了。」她轻轻浅浅地说着。 他动容,捧起她的脸,用情至深地吻上了她的唇。「小白,你不准去爱上别人,知道吗?不然我真的会那样!」他顺着她的话尾,幼稚地命令。 她噗哧,在他赌气的凝视下笑倒在他怀里。「哪样?」 然而他却没有回答,仅是将她再次扑倒,认真投入又仔仔细细地将她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重新吻过一遍又一遍。 夏夜,雨,下着;而他们,爱,正浓。 十月底,骄阳艳艳,近午十一点的气温稍嫌螫人,在干净清澈的蓝天白云下,在青翠蓊郁的草原大树旁,每一个人的神情专注投入,带着祝福的凝视及笑语,盯着证婚台前,新人正为彼此献上婚礼誓词。 洁白的观礼椅,满天星与藤叶纯粹的点缀,浪漫气氛下,新人在热烈掌声中甜蜜亲吻,那画面既幸福又美丽。 伫立在最后方的蓝海与白雪双手交握,在众人欢呼下,他情不自禁低首亲吻她的唇瓣,像是要沾染新人的喜气似地,吻得温柔缠绵,直到她被吻到一脸娇红,使力将他推开,才中断了他依依不舍的深吻。 「场内都布置好了?」她嗔了他不满足的神情一眼,看着季洋与颜水茉走过身边,欣喜地掬起手中片片花瓣为他们撒上祝福。 「都好了。」缤纷花瓣飞舞旋转,她漾在花雨中的笑颜,比眼前的一切都还要吸引他的关注。 蓝海不得不承认,他真是爱她爱到傻了。 眼前的女人,双颊酡红,初识时及耳的短发至今长度已及肩,那让她看起来更为成熟妩媚,今天她身穿一袭裸粉色洋装,五分袖并具有设计感的圆弧切口裙摆让一双纤细美丽的长腿展露无遗,充分展现出她自身的优点。 第三十八章 在他眼里的她,像朵盛开的山茶花,而他将会成为专属于她的阳光空气与水,若少了这层光合作用,她则枯萎凋零,再也无法美得这般出尘清丽。 「你准备好等一下在婚礼上的讲稿了吗?」见季洋与颜水茉已开始在草原上拍照,她收回目光,正好迎上他目不转睛的凝视。 「准备好了。」 她笑。「该不会又要引用莎士比亚的话吧?」 「你猜。」他咧嘴,笑容阳光潇洒。 「我不要猜,但我很期待。」她揪住他粉色西装外套,力道轻扯,蜻蜓点水似吻了他唇瓣。「今天气氛实在太浪漫,不亲一下太可惜了。」 眼前的男人一脸惊喜满足,他今日一袭粉色西装外套,搭配白色上衣及白色九分裤与黑边白鞋,实在帅气得惹人注目,白雪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气质脱俗得很清新,虽然没有暧暧内含光,却是深深吸引着她的目光她的芳心。 她的梦想之初,其实一点也不令她失望,反而与他相处得愈久,愈能体会属于他内敛的纤细柔情。 他搂着她的肩迈向会场,象征「忠贞不渝,永结同心」的纯白马蹄莲映入眼帘,长桌上摆设着未经雕琢的原木及苔藓,藤叶攀缠下绽放着黄色小苍兰及黄色马蹄莲,颜色跳跃又活泼,令人望之心旷神怡,像是进入了一座四处藏匿着精灵与独角兽的梦幻森林。 他听见她的赞叹,与她坐入席间后,随口问起,「你的婚礼上想要什么花?」 她托腮,仔细思考后,回道:「我喜欢鸡蛋花。」说毕,她脸一红,斜睨他。「你问这做什么?」 「这样我才知道在我的婚礼上要用什么花当主角。」在她愈显红艳的脸色下,他笑得一脸灿烂,「你知道有一种鸡蛋花的品种叫白雪公主吗?」 「上次好像有人和我提过,还没有认真去找来看过。」 「在我心中,那是专属于你的捧花。」他附在她发烫的耳边轻声说。 他近似求婚的态度令白雪嘴边笑意加深,这男人最近可能是受了季洋与颜水茉的影响,成天老是将他和她的婚礼该怎么进行挂在嘴边,而她总爱贪看他一脸享受又热衷地规划婚礼上的一切。 现场的谈话声渐渐转小,不知不觉正式进入婚礼开场时间,主持人以麦克风向在场宾客宣布新人进场,自然日光自透明屋顶洒落,将季洋及颜水茉执子之手的画面亮出一层幸福光晕。 现场响起的音乐是christina perri的「a thousand years」,旋律温柔浪漫得不可思议,将氛围提升至令人陶醉不已的境界,直到他们两人走至舞台上,牵起彼此的双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彼此相视一笑。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 darling, don''t be afraid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ll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and more……」 白雪依在他肩畔,随着音乐轻声唱出歌词中一字一句赋予深意的爱情誓言。 「在我们的婚礼上再唱给我听吧。」 她听见他在耳边小心翼翼的请求,白雪笑睨他,因他三句不离我们的婚礼而倍感好笑。「是要唱给你听,还是唱给大家听呢?」 这倒是她头一回主动回应他关于婚礼的话题,便见他又惊又喜,眼里承载的浓浓欢愉已不是言语足以形容的激动。 白雪觉得自己被爱得很幸福。 此刻台上主持人已说了第三次邀请致词人蓝海上台为新人献上祝福的话,白雪回神,不好意思地戳了戳舍不得离开她身边的蓝海,催促他赶快上台。 蓝海撇了撇嘴,撂了句我马上回来,动作俐落地往台上走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想起了第一次见他在台上致词的动容画面,嘴角勾起一道弯度。 那时的他引用莎士比亚名句——爱情是一朵生长在绝壁悬崖边缘上的花,要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她想起当时自己乍听之下的怦然,想起她情不自禁坐挺身张望伫立在台上的那个王子一般的男人。 昔日深刻画面与现在他在台上的身影重叠在一块,她听见心中悸动的声音,也听见他熟悉的声线,以着温柔无比的情感,开始说着祝福的话—— 「大家好,我是季洋和水茉在大学时代的朋友,我叫蓝海。」他笑,「在这边,我必须先引用《礼记·学记》中的一句话——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在那段学习花艺的岁月之中,他们在我的青春里占有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我必须很坦承的说,如果当时没有他们在身边,就不会有我今日的成就。」 白雪捂嘴,盯着坐在主桌早已红了眼眶的季洋。 「孔子先生曾经说过,友直、友谅、友多闻。在这边,我以着益友的身分向大家介绍今天的新郎季洋,他是一个温柔体贴到舍不得对自己好的男人,他会因为太过为身边的每一个人着想而牺牲自己,以前我总是非常担心有一天他会不小心被人卖掉。」他诙谐逗趣地说,现场响起一片笑声。「直到水茉的出现,她的果敢坚决、她为季洋不计一切的维护与毫不掩饰的霸气付出,我想,我可以再也不必担心季洋是不是会被人卖掉了。」 主桌的新娘朝台上的蓝海睨去一眼,蓝海笑出一口白牙又一脸无辜,「身为他们两人的朋友,我在这里诚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也感谢他们,为我带来我今生的摰爱白雪,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幸福美满,谢谢大家。」 现场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响起如雷贯耳的掌声及尖叫。 白雪羞到简直抬不起头,耳根烫红得好想伏在桌案上,临近几位女宾客在察觉蓝海口中的摰爱是她时,甚至还主动向她献上祝福,她笑得腼腆向对方道谢,直到蓝海由台上走下,坐回她身边。 「我的讲稿内容,还满意吗?」他神情骄傲,等着她称赞。 「你讲到新郎又哭又笑,能不满意吗。」她掩不住笑容,就是不称他心意,绝口不提自己的感动。 「我是说你……」他扁嘴,像是讨不到糖的小男孩。 「关于你今生的摰爱吗?」她笑,见他双眸绽亮。「我很满意,承蒙你的贵言,我非常满意、相当满意、超级满意,可以了吗?」 他嘴角漾笑,「小白,我爱你。」 「我知道。」对于他满嘴甜言蜜语总是无法免疫的她又是一阵脸红。 「小白,你爱我吗?」非得要讨到她回应不可的男人再度扁嘴。 她笑了,「我爱你,我的大蓝,我知道我们会像季洋和水茉一样幸福美满的。」 然后,她看见他笑得一脸傻气,一颗心瞬间柔软得不可思议。 灿阳由顶上洒落,那是属于幸福的「三寸日光」,是期许希望她爱的人健康,从此,大大手掌包容她小小的倔强,而他的浪漫,只有她会懂得欣赏,一辈子。 (注:改编「三寸日光」歌词,作词者:方文良/陈没) 尾声一 【尾声】 鑫品饭店十楼宴会厅,现场席设六十桌,台上巨型电视墙正播放着美丽的海景教堂,关岛灿烂蓝天及镶着银边的白云,身穿幸福白纱的新娘手拿一束鸡蛋花捧花,笑意盈盈与新郎漫步在教堂之中。 影片中证婚的画面,可以看见交换誓词时,英俊帅气的新郎感性地红了眼眶,而英气冷艳的新娘则漾着甜蜜笑容,一字一句诉说衷情,惹得新郎又是一阵鼻酸泪流,在牧师宣布仪式告一段落后,新郎迫不及待的揽住新娘纤细的腰肢,在众亲友见证下热吻摰爱。 严薇顿住步伐,借由影片回想那日女儿的关岛婚礼,内心又是一阵澎湃感动,她揩了揩眼角的泪,提步走入新娘休息室,里头的女儿与影片上的优雅娴淑形象完全不同,只见她顶着一脸精致美丽的新娘妆,埋头大啖着食物,一边说着我好饿一边狼吞虎咽,完全不顾自己是新娘的身分。 「你喔!是饿你几辈子了吗,吃慢点。」严薇没好气以指戳了戳白雪的后脑。 「噢,妈,我是真的很饿嘛!而且等一下婚礼开始,我根本也没时间吃东西,就先让我填饱肚子不行吗?」白雪咕哝,再塞了颗烧卖入口。「你有看到蓝海吗?他跑去哪里了?」 「外边宾客陆续来了,他忙着招呼呢。」提到这位女婿,严薇展眉舒心,笑容心满意足,想当初知道白雪的对象是蓝海后,她和秦正兰这位手帕交可是笑到嘴都阖不拢。 尤其女婿对白雪温柔呵护又体贴宠爱,她这丈母娘可是愈看愈有趣,呵呵呵呵呵…… 白雪斜睨妈妈在一旁自己乐得笑呵呵,额角抽了抽。「妈,你今天是嫁女儿,可以流露出一点不舍的情绪吗?把我嫁出去开心成这样,我都要怀疑我是真的很滞销了。」 严薇收起笑容,没好气瞪了女儿一眼。「你是嫌早上迎娶时我哭得还不够吗?今天是办喜事,我就不能笑多一点啊。」虽然在关岛办了婚礼,但回台之后依旧遵循礼俗,正式迎娶拜别宴客。 想起早上的迎娶拜别,白雪噢了一声,压住内心那股酸意,又认真低头吃起了小笼包。「妈,蓝海脸颊上的唇印有没有人帮他擦掉啊?」她忽地想起迎娶时,姊姊连同韩霜与几个伴娘朋友们恶整新郎的闯关游戏,最后一个项目考验他的体力,连做五十下的伏地挺身,最后汗流浃背来到她面前却是笑得神采飞扬,令她情不自禁用力吻上他的颊作为犒赏。 结果他却不以为意,反倒开心得像中乐透一样抱着她又亲又吻,化妆师在一旁皱眉阻止不及,又是费了好一阵功夫帮她补妆。 「擦掉了擦掉了,是你蓝妈妈帮忙擦掉的,那个傻小子,被擦掉时还一脸不情愿,真是……」 严薇掩嘴又是一阵取笑,看得白雪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妈妈对蓝海的疼爱在近几日简直超越了对她的,白雪不想再去计较纠结了,反正,妈妈开心就好。 「对了,小雪,那天听小苹提说你在婚礼上有准备惊喜要给蓝海,那惊喜是什么?你确定是惊喜吗?蓝海这么爱哭,等等我是不是该替他多准备几张面纸等着?」 白雪抿唇笑了下。「妈,面纸就麻烦你准备了。」 愈接近婚礼开场的时间,白雪愈是紧张,就连蓝海进来休息室探看她状况,她都笑得僵硬。 「你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蓝海蹙眉,忧心忡忡地盯着她难得紧张的模样。 她穿着一袭白纱礼服,气质高贵而典雅,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凝重。 要是等会出错了怎么办?要是她跌倒了怎么办……白雪从来未曾想过自己披上嫁纱即将进场前的这个时刻,也会和她以往所见过的新嫁娘一样焦虑到不行。 「没事,一切都会很顺利的。」蓝海拍着她的背安抚。 殊不知下一刻进场前,换成他紧张了。 「新娘呢?为什么她不见了?跑去哪里了?」 本应该和他一同待在大门前进场的白雪在说了一句「我好紧张,去上一下洗手间」便人间蒸发,蓝海急得满头大汗,四处找不到他的新娘。 就在他慌乱之际,严薇却优雅轻柔的勾挽着他的手臂,瞅着他微微笑。「别急,我们进场吧。」 「妈?!」他低叫,盯着笑容古怪神秘的严薇。 大门在他来不及反应时开启,聚光灯灿出一片银光,打落在他眼前,他一身西装笔挺,气势卓然,接着他听见乐音轻扬,那是属于钢琴琴键的跃动,一首熟悉的西洋情歌,一年前他曾经在季洋的婚礼场合上,笑着要求白雪是否可以在两人的婚礼上唱给他听…… 「我们家小雪钢琴弹得不错喔。」严薇骄傲地低声说,尔后轻微施力,拖着尚在发愣的蓝海步入宴会厅现场。 尾声二 主桌前空出一区舞池,那是他与她想要将婚礼营造成派对感的主力处,而她正处于舞池那方,坐在钢琴前面,美丽的小嘴正对着麦克风轻唱a thousand years,长长的婚礼走道,闪烁璀璨光芒,而他眼中,只有专注为他献唱的她。 当她唱到第一小段落,最后那句「one step closer」,琴音骤止,现场准确响起磅礡的音乐副歌。 她身旁出现了她的父亲,而她挽着她父亲的手臂,神情如释重负,笑靥如花似玉地与他的眼神交会。 终于明白刚才在休息室中她紧张的原因究竟为何,蓝海微微一笑,那笑中,有着心动、有着感动,更有着无可比拟的幸福感,再靠近一步,只要再靠近一步,她的人生,将永远交付在他的手中。 现场氛围浪漫动人,在白天成及严薇的拥抱祝福之下,蓝海牵起了白雪的柔荑,一步一步迈向崭新的人生。 「你什么时候准备这个桥段?」他低语。 「为了要给你惊喜,每天都找时间偷偷练习。」她回道。「还有另外一个惊喜喔。」 他惊讶挑眉,牵着她走上舞台向现场众宾客举杯敬酒。 本来确定双方家长都不会上台,在举杯致意过后,由两对家长进入舞池开舞,为婚礼揭开序幕,但此时蓝海的父亲蓝翰实却在他讶异的注视下,拿着麦克风走上舞台。 「爸?」他以唇形疑惑询问。 向来不苟言笑的蓝翰实朝着儿子严肃地点了点头,接着打开麦克风开关,声线动人,台风稳健。 「大家好,在这边,首先感谢各位特别拨空前来参加小犬的婚礼。」他笑了笑,只因瞥见蓝海慌张失措的神情。「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寡言的人,而自我儿子出生到现在,我和他说过的话,可能比对我的秘书说过的话还要来得少,导致我儿子始终误会,我是因为他拒绝走上企业接班之路而不愿与他说话。」 大企业家脸上浮现歉意与对儿子深厚的爱,他顿了下,再道:「我曾经为了能够让孩子们学习独立自主,个别在他们就读大学时主动中断了经济支持,但他却傻气地认为自己不被我认同,更为了证明自己而离家出走自创门户,而这一切,全是因为在家中向来不擅言词的我,一直没有开口告诉他,我其实相当以他为荣。」 白雪感觉身边的男人浑身一震,她抬头看着他,用力握紧他的手,在这重要时刻,给予他支持。 「我的媳妇在筹备婚礼前,为我带来一束向日葵花束,她说那是我儿子特别要送我的,她告诉我,那束花,象征我是儿子人生中的太阳,因此他得以茁壮,我的媳妇希望能够借由这束花,邀请我在这场婚礼中,为他们献上几句祝福的话。」 他看向身旁的一对璧人,向来严厉的脸色线条柔和亲切又温暖。「亲爱的儿子,恭喜你找到你人生中的摰爱与伴侣,爸爸在这里献上最深的祝福,祝你幸福,祝你人生顺遂平安,你是爸爸永远的骄傲,恭喜你们。」 在蓝翰实说完最后一字时,蓝海以指捏住眼头,想逼回被父亲狠狠呛出的热泪,长年来对爸爸的误会,在真相大白的这一刻,让他感动得难以自持,伫立在光芒万丈的台上,蓝海努力想要平稳激动的情绪,但他父亲却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以着男人最厚实的肩膀,给予他最深切的肯定。 眼泪再也遏止不住,他视线朦胧的看着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潇洒走回舞池,走回他母亲身旁,现场响起如雷掌声,他在掌声中,牵着他今生的新娘,一同迈向舞池区。 三对佳偶,同时开舞。 「你到底是想把我逼到什么程度?」蓝海揽着白雪的肩,随着浪漫乐曲的节奏与她共舞。 「当然是把你逼得又哭又笑啊。」白雪俏皮皱鼻,而他趁机俯首亲吻她,将她吻到几乎要窒息,她听见周围再度响起朋友们的欢笑祝福声,面红耳赤地埋首在他厚实的胸怀里,再也不敢抬头。 他俯首,脸庞深深埋入她柔软的肩窝,轻声道:「谢谢你。」 她将他手紧握,在光束照耀之下,她眯起眼,很煞风景地哀嚷,「高跟鞋让我脚好痛啊……」 他眼里承载着满满的宠爱,暗自调整激动的情绪后,抬首温声安抚,「舞跳完我们就先回休息室,我有替你准备了一双蓝白拖。」 「噢,谢谢你亲爱的老公,我也有替你准备一双喔。」她抬眸,两人相视一笑。 蓝白拖,那是他们彼此认定的爱情信物,两姓联姻,结合成属于他们的圆满人生,幸福,俯拾即是,而他们约定,未来与子偕老的路途,他们将执子之手……一起穿上蓝白拖,穿上那既平凡又踏实的,专属浪漫。 番外篇一 【番外篇一:邂逅泰迪熊】 「咦?这只泰迪熊是哪里来的?好精致可爱啊!」秦正兰好奇地抱起那只白雪公主泰迪熊仔细端详,没注意到儿子来不及阻止的扼腕神情。 白雪困惑蹙眉,问:「妈,这不是你和晶晶送我的礼物吗?」 「我?有吗?」秦正兰指着自己,被问得摸不着头绪。 蓝海用力咳了咳,「那个……」 两个女人同时将眼神挪向他。 他干笑,「那是我送的。」 「你?!」 白雪与秦正兰同时瞪圆了眼,而秦正兰则惊讶再问:「儿子,你用我和晶晶的名义送白雪这只熊做什么?」 「呃……因为当初也没认真想过为什么要买……」蓝海尴尬咕哝,在白雪一瞬也不瞬的注视下又说:「嗳,这可是和我个人自尊有关系,想我玉树临风又英俊潇洒,被你遗忘得这样彻底,要我拿出来说嘴还真是有点脸上无光。」他啧啧两声,却见两个女人默契极好,同时凑近他,眼神亮晶晶地要他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他无奈瞪向白雪。「你真不记得了?!」 秦正兰看向一脸迷糊的白雪。 「记得什么?」白雪一头雾水的回问。 蓝海抚额长叹,开始叙述—— 那年,他二十五岁,正处于自尊受创最严重的人生晦暗期,在失去友谊的扶持与对爱情的自信,他在家族安排之下,首次参与的相亲宴却因为女主角早已有心仪之人无疾而终。 他记得母亲觉得扼腕惋惜,但当时觉得人生全盘皆输的蓝海早已无所谓,女主角的提早离席,令本来就意兴阑珊的他更觉得索然无趣,于是他向母亲告知了一声后便离开那不属于他的应酬场合。 饭店里宾客云集,每一个经过身边的陌生脸庞在他看来,都过得比他还要快乐幸福,他走向电梯,当的一声,由内走出一名女孩,那女孩莽莽撞撞,一下冲进他怀里,撞击力道之大让他狠狠往后退了三步之余。 「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抚着撞疼的红鼻尖,俏生生地朝着眼前的男人鞠躬道歉。 「没关系,你没事吧?」他被女孩直率又可爱的诚恳举动逗出了一脸笑意。 她抬眸,在瞧清他的脸庞后,咦了一声。「你?你不是姊姊的那个王子吗?」 「啊?」他错愕。 「噢,没事没事。」白雪不好意思的捂住嘴,觉得自己说话实在太过快人快语。「你要去哪里?我爷爷的寿宴不是还没结束吗?」 他记起刚才在宴会厅内乍见这女孩时只觉得她活力充沛,整个人像是个自然发光体一样吸引人注意,想要与她攀谈的兴致因此而提高,他眸光四处梭巡,正巧瞧见那座户外空中花园,于是伸手指了指那处。 「我想出来透透气。」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想起刚才姊姊和小舅两人在花园里浪漫赏星空赏夜景,不禁脸色绯红。「喔……是这样啊……」 不懂她乍现的腼腆娇羞为何,蓝海却因她纯真无邪的模样而看出神,于是情不自禁邀约,「听说那座空中花园的夜景挺漂亮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边透透气?」 「啥?」她回神,想起姊姊和小舅可能还在那,摇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 「这样啊,那我只好自己去了。」虽然觉得自己的邀约唐突,但被拒绝后失落的他,依然决定去花园透透气,舒展一下近日来郁闷的心情。 她错愕,急急忙忙上前勾住他的手臂。「喂!不要啦,不要过去那边,那边的夜景没有什么好看的,真的,相信我,上次我和我妈才进去过,我觉得夜景真的没有很好看。」担心他会再往花园走去,又担心姊姊和小舅会被打扰,她大步一迈,拖着他直往另一边走去。 蓝海莫名地被她沿路拖着走,直到她将他拖到了另一处正在进行鸡尾酒会的派对前,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急匆匆的步伐,一脸如释重负。 满腹疑惑的他正欲开口问她将他带往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却见她捧颊惊呼。 「哇、哇、哇——全是、全是泰迪熊嗳!」 派对前的布置全是缤纷气球与泰迪熊玩偶,仔细定睛一看,才知道宴会厅内正在进行宝宝周岁派对,难怪布置得如此童趣可爱。 泰迪熊?他看着她一双美眸里缀入许多璀璨星星,不禁失笑。 「这些泰迪熊全有金耳扣嗳!」她又惊又喜的发现。 「金耳扣?那是什么?」头一遭觉得自己孤陋寡闻的蓝海不耻下问。 「那是泰迪熊的身分证明,标签上会有编号,注明这是这一款的第几只泰迪熊。」她回道,一张小脸光芒四射,教身旁的蓝海看得目不转睛。「我出生的时候,爸妈也有送我一只泰迪熊,他们希望它能陪我长大……我小时候一定要有它陪我睡觉才肯睡,可惜后来一次出国旅行,它被我弄丢在饭店里了,我记得我哭得很伤心,妈妈说要再买一只给我,我却不想要了。」 「为什么?」见她面露伤心,他不禁揪心低问。 「因为那是一只独一无二的泰迪熊,不是其他的泰迪熊能取代的。」她扁嘴回答。「就像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就像,我是全世界上无人能够取代的白雪一样,所以,我再也不要其他只泰迪熊了。」 独一无二……蓝海被她语气中的珍视而震撼住心神。 「那如果以后有人再送你泰迪熊呢?」他浅声轻问。 她被他的问话愣住,并认真思考了片刻后才回答,「那我会很开心!因为那个人一定是因为真正知道我喜欢才会送给我,光是那份心意,就让我非常感动了。」 他颔首,因她的灿笑而跟着勾起笑容。 那夜的泰迪熊邂逅,为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因此再次相遇,他在黄金雨中见她因失恋勇敢地哭泣,再努力地乐观面对,回忆由最深层翻出,冲动之下,他便买了一只金耳扣泰迪熊,送去了她的店里。 「原来是这样啊……」白雪万万没记起那年,原来她与他还有过这么一段短暂的邂逅。 「原来我儿子这样浪漫啊……」秦正兰捂嘴低笑。「你们两个人的缘分啊,还真是深得不能再深唷。」 蓝海被妈妈笑得俊脸乍红,他以掌掩面,沉默以对。 「好啦、好啦,不取笑你,你们赶快整理整理明天要蜜月的行李,我先出门办事去了。」秦正兰挥挥手走出门,将空间独留给甜蜜小俩口。 直到确定妈妈离开,蓝海才开口问:「你要带这只去蜜月?」 「当然!」她凑过他身边,一脸感动。「谢谢你,我独一无二的老公。」她用力在他脸颊印下一吻。 他则直接转头,正面迎接她的亲吻,并且加深再加深。 半晌,两人交缠唇瓣稍离,才听见他以温柔甜蜜的低嗓,轻声回道:「不客气,我独一无二的老婆。」 番外篇二(1) 【番外篇二:白金玫瑰】 颜水茉最讨厌玫瑰花。 她眼神冷淡地瞪着眼前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束,心里涌现相当澎湃的愤怒,但她美丽的脸庞仍是不见任何一丝情绪,相当平静地看着蓝海将花束递向自己,说着希望他能成为她的男朋友。 她知道,红玫瑰代表我爱你,那是爱情里最热情坦率的告白。 倘若她拒绝了蓝海告白,是不是就代表她太不识相了?她苦笑,想起了季洋似乎也和蓝海一样很喜欢这号称「爱情之花」的红玫瑰。 「季洋知道吗?」下意识的问题就这么溜出她的唇瓣。 眼前阳光潇洒的大男孩因她的问话瞬间愕愣,从他一闪而逝的神情中,她读到了令她黯然神伤的答案,她将视线死死锁在红艳的玫瑰花上,胡乱找出借口掩饰自己的心碎。 「我是担心,我们两个开始交往之后,三个人之间会变得很尴尬。」 她笑容涩涩,在赌气交付自己的同时,却听见蓝海狂喜地大吼大叫,更激动得将她抱在怀里不停旋转,将她转得头晕又反胃。 那是季洋不会有的情绪。 季洋开心的时候,不会这样表现…… 她看着季洋在得知她与蓝海交往时,默默地道了声恭喜便走开,深怕自己变成电灯泡似地落荒而逃。 她努力想与蓝海保持距离,但两人的距离却因为蓝海的主动总是黏得紧密。 她努力地想要与季洋拉近距离,但季洋却视她为洪水猛兽,一见面便急着找借口走避。 直到那天,被大雨笼罩的社办,她因为蓝海的邀约撑伞走入,却发现社办内只有季洋一人,季洋一见是她,连忙将视线瞥开,连招呼也没打。 她收伞,镇定地抖着湿透的伞,怔愣瞪着湿了一片的地,发疼的胸腔内积满被季洋彻底漠视的泪水,在这瞬间她忽然难以忍受,抡起发颤的拳,走向前,抖着声启口直问:「季洋,你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吗?」 对,曾经他们两人有过暧昧。 那样令她想起心里都会酿甜酿到发酸发臭的暧昧。 季洋浑身僵直,一语不发。 「为什么不再送红玫瑰给我了?为什么?只因为我不曾向你开口说我喜欢你吗?!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就不再送红玫瑰给我了?」她一鼓作气走向季洋,将内心的所有疑问挟带这段期间反覆压抑下的怒气掷向他。 「你送我红玫瑰不代表你也喜欢我吗?!为什么再也没行动了?为什么?!你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吗?看我这样狼狈,你很高兴吗?你很开心吗?」她将抡起的拳头,一拳拳捶向他的手臂,企图打破他恼人的沉默。 「……大海说他喜欢你。」他痛苦的退一步。 她错愕。「所以呢?你就把我让给了他?」 他看了她泪痕狼藉的脸一眼。「你现在已经是大海的女朋友了。」 「是你把我让给了他!是你!」她气急败坏,不可置信地瞪着季洋。「你到底是比较在乎大海的是吧?!好啊,既然如此,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大海和我约在社办,等一下他就会来了,我是他的女朋友,就该和我的男朋友做出一切该做的事!你不要在这里当电灯泡。」 她狠绝的神情带着不顾一切的毁灭,季洋瞠圆了眼,神情满载着痛苦。 「水茉,你不要——」 「你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如果没有勇气喜欢我,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拜托你,你走……」她掩面痛哭,从未曾想过自己竟会为了爱情苦苦哀求。 季洋心软更心痛,离去的步伐几度迟疑,挪向社办门口的视线在瞧见蓝海的身影后,牙一咬,心一横,便闷着头直往外冲。 既然已经决心抛下,他又何必在这里苦苦相逼……他冲动地奔入滂沱大雨中,强迫自己必须忘记水茉楚楚可怜地对着他说,她喜欢的人是他,更强迫自己必须抹去水茉逼人的话语,偏偏,大雨怎么也冲刷不去他满身的躁气与焦虑,他再也无法冷静,脚步一旋,极度害怕此刻的自己只要稍慢一步便会失去捧在掌心上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于是一路狂奔回社办。 结果,他看见了衣衫不整的颜水茉,看见了他们在拥吻。 强烈的嫉妒、愤怒侵蚀了他的理智,等他回神过来,他已被蓝海击倒在地。 失去理智的他,终于肯在蓝海与颜水茉的面前承认自己过分懦弱的真心,他在颜水茉的泪水中看见喜悦,却又在蓝海的怒吼中听见绝望。 「滚!全部都滚出我的视线!」 蓝海的一声咆哮,让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爱情开花,季洋牵起颜水茉的手,而她撑开搁置在门边的伞,偎在他身边,与他共同走入雨中,季洋回首,却看见蓝海满身寂寥。 在这一刻,他抢走了蓝海的爱情,究竟要到何时,蓝海才会肯再递出他最摰爱的玫瑰? 「我讨厌红玫瑰,真的很讨厌。」 季洋老是会听见颜水茉皱眉提起,这时他便会在心里叹想,也许蓝海也开始讨厌玫瑰了?会吗? 番外篇二(2) 而这疑问,长期之下已成为他心里的沉重枷锁,无解。 晨曦跃上窗棂,光影浮掠,床上的女人因近来工作繁重,再加上男人昨晚整夜的需索而陷入重度熟睡的状态。 早起的男人支肘撑腮,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睡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蹑手蹑脚下床,回床上时掌中已捏握了一对白金玫瑰耳环。 女人的素颜被温柔的晨曦镀上了一层光,分外白雪透亮,他嘴角衔笑,小心翼翼地将掌中那对白金玫瑰耳环扣上她圆润饱满的耳珠,再带着欣赏又爱慕的眼神,细细凝视着女人眉眼之间的娇憨神态。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手机铃声在静谧美好的此刻竟煞风景地响起,男人手忙脚乱起身,迅速将手机切成静音后再走出房外按下通话,口气满是被打扰的不悦,等到与对方结束谈话走入房内,女人早已侧卧在床,双眼晶亮地直瞅着他。 「喔——把你吵醒了?」他像做错事的孩子,懊恼地爬回床上,将她捞入怀里,以下巴新生的胡碴磨蹭她柔嫩的颊。 颊边刺刺痒痒的触感逗得她一阵咯笑,她忙着以手阻挡他亲昵烦人的举动。「不是手机把我吵醒的,你在帮我戴耳环的时候我就醒来了。」她摸着耳珠,「这什么?你为什么帮我戴上?」 「这是上次你忘在我这里的玫瑰耳环,我一直很想看看你戴上它的模样,刚才突然想到,就……行动啦!把你吵醒真是对不起。」他心疼的盯着她明显因为疲倦浮现的黑眼圈,俯首又是朝她脸颊一阵狂亲。 她笑得无奈,笑得有些喘。「所以现在我戴上它你觉得如何?好看吗?漂亮吗?」 他顿下动作,盯着她直瞧。 「怎么了?你觉得还好吗?」见他陷入沉默,她又是一阵笑。「玫瑰欸,而且是白金的!这是我妈在我二十岁的时候送我的生日礼物,你敢说不好看就丸——荡——惹!」最后三字还故意臭拎呆发音,调皮的口吻显然根本不在意他的看法,只要她自己本人觉得好看就好。 「我没想过我会捡到你的玫瑰。」他突然天外飞来一笔。「我其实很讨厌玫瑰,它会让我想到讨厌的事。」 她愣住,问:「那你的手机铃声是怎么一回事?」玫瑰玫瑰的唱个没完,有人会喜欢这样自虐地恶整自己,三不五时提醒自己有多讨厌玫瑰吗? 「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他回道。 「……」还真的被她猜中。她无语。 「可是,那天你把玫瑰留在我这里,我却非常喜欢……几乎是对这只白金玫瑰一见钟情。」 对玫瑰耳环一见钟情?白雪愈来愈摸不着头绪。 「我在想,那个女人戴着这对玫瑰耳环的模样我好想看、好想看、非常想看!」他轻轻柔柔地吻上她的唇瓣。「因为,一定会……很美……」 她被他热吻得晕头转向,直到许久过后,她气都还没喘过来,就听见他再说:「以前我一直以为红色的玫瑰最能够代表爱情,所以我才讨厌它,但现在,因为你,我觉得白金的玫瑰才是代表爱情的那一个。」 「好了没?虽然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也不需要用上肉麻计吧!」白雪起身,盘腿坐在他身边,皱鼻的模样既娇俏又可爱,她任男人恣意地以指缠绕她的发尾,笑容灿灿,「讨厌的事我们就都把他忘光光吧!既然红玫瑰已经被我的白金玫瑰取代了,那你的手机铃声也该换了吧!不要老是记挂着那些讨厌的事。」 他笑了,在她的叮咛里听见了温暖的关心。「那你觉得要换什么手机铃声?」 「嗯……」她偏头,认真思考片刻后回道:「当然是要让你想起最喜欢的人啊!不如就换‘白雪公主’的主题曲,someday my prince wille…」 「你认真的?」他皱眉。 「我是在给你建议。」她从床头旁将自己的手机拿来,动手滑到youtube搜寻所有有关白雪公主的歌曲。 「铃声我们再想想好了。」他想要把她的注意力从youtube拉回,见她目不转睛地瞪着手机萤幕,他索性撑起身子,以吻攻陷她。 「喂……唔……再让我找一下啦……」 「那个不重要,可以等等……」 「可是……」 她再也没机会开口,蓝海再度重新夺回她的一心一意。 晨光将她耳畔上的白金玫瑰闪耀出动人炫目的光泽,那让他百看不厌,由衷感谢她将他的爱情重新赋予了意义。 同样是玫瑰色的爱情本质,一朵带刺,一朵却犹如大海里的珍珠,绽放着最令他怦然心动、令他目不转睛的美。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