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入龙门 卷三》 第一章 【第四十二章 宸太妃的背景】 冬梅一开,京中也迎来了第一场雪,但京中的气温变化不大,雪一落下都变成淅沥沥的雨水,两个女官同时撑着伞,紧紧的跟在後面。 浅瑜从嬴准那里出来便直接去了太后寝宫,刚刚听嬴准提起,太后年前要去寺庙吃些斋饭,估计半年後才会回来,所以想先去看看。 她最近被嬴准缠得紧,每天早上不能按时起来,已经许久没去太后那里坐坐了。 褚太后得了消息让福嬷嬷出门去迎,浅瑜进门时,看前些天面色不大好的褚太后这会脸上添了几分喜色,当下放心许多。 褚太后在寝宫里间摆弄些玩意,多是她做姑娘时先太后赐下的,她自小便被定下做了太上皇的侧妃,那时先太后中意她,早早赐给她许多首饰珠宝,而先皇后又去的早,故宫里最得先太后喜欢的便是她。 见人进门,褚太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道:「今儿个下着雪,怎麽过来了?」 浅瑜行礼落坐,轻轻扫过一眼,竟看到褚太后乌发处有一缕白丝,「母后为何年前就要离开,若是闷了,年後回春之时再去散心不是更好?」 浅瑜一向爱恨分明,既然离了郡王府便未再关心过,所以并不知道褚太后去过郡王府。 褚太后轻轻一叹,她了解儿子的脾气秉性,时机一到,那人的下场不会好过,端阳到底是她养大,哪能没有感情,她见不得,不如不见。 不去再想那人,褚太后从锦箱里拿出一件件首饰,一一指给浅瑜看,「这是本宫做姑娘时先太后送的,本想等浅瑜与皇上有了公主再送给你,又怕世事变迁,不如今日就都拿出来给你。」 浅瑜看向那些首饰,都是崭新的,想来褚太后一次都没戴过,听闻褚太后一及笄便成了太上皇的侧妃,哪有机会再带这些姑娘用的玩意,是除了早逝的先太后,褚太后应该是伴在太上皇身边最久的妃子了。 看了半晌,褚太后想起一事,旁敲侧击问道:「皇后喜欢公主还是皇子?」 浅瑜敛眉,知褚太后的心思,嬴准的後宫有不少人盯着,自己没有响动,朝中不免有人说话,褚太后虽然没有别的心思,问出这话估摸是想探探她与嬴准的意思。 浅瑜面皮薄,但还是开了口,「喜欢皇子。」是男孩至少不担心被欺负了去。虽然知道嬴准会护好他们的孩子,但她比较喜欢男孩。 褚太后只是一问,重点不在男孩女孩,只是想看看他们的打算,性别都想好了,自然是有要孩子的打算,便稍稍放心下来,想着自己要离开又想提点两句,笑着道:「皇上与太上皇一样,自小便优秀,想当年太上皇也是这般不近女色、洁身自好,有了皇后许久才纳妃,皇后故去後,宫里没再进过新人,宫里也不过四五个妃子,历来皇帝都没有这般过。」 浅瑜看着褚太后的笑容,而後垂下眼,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答应嬴准後,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之前她或许能理智面对这件事,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一想起就想与嬴准发脾气,每每弄得他摸不着头脑地哄着自己,这麽一想便记了他一好,原来自己这般多次无理取闹了。 就像褚太后所说,太上皇只有四五个妃子,便算得上洁身自好堪称明君了,因为不多不少,嬴准不纳些个妃子反而不正常。 她之前想不通为何褚太后为何如此平淡的面对这些,现在却能如此平淡的与她说起,可她如今似乎明白了,褚太后不喜欢太上皇,因为不喜欢,所以能够理智面对。所以太上皇离开时她不曾挽留,太上皇回来後她也不曾热忱。 这厢浅瑜想东想西,褚太后也想起当年宫中的场景,儿子其实有些地方像太上皇的,淡漠肃然,时常沉默不语,或许就像儿子对浅瑜,是不是他心里也曾有一方柔软?印象中,他似乎对那个女人笑过,想到那个女人,褚太后心里又是一痛,不免又想到了端阳,到底是她的女儿而非自己亲生,所以自己这麽久才看清端阳。 想及此,褚太后拉过浅瑜的手,犹犹豫豫地开口,「浅瑜向来宽和,母后离开後,归期甚远,有一事想托付与你。」 浅瑜抬头看向褚太后,心里一叹,能让褚太后放心不下的除了端阳公主,她猜不到第二个人,「母后既然舍不得端阳,何不留下?」 褚太后一叹,浅瑜心思聪明,但这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半晌才道:「端阳是已故宸太妃之女,那时本宫与她一同入宫,多得她照拂,她下场惨澹,留下一双儿女,本宫实在不忍那两个孩子在这深宫中受到伤害。」 端阳和蜀王的亲娘是宸太妃,这浅瑜知道,但更多的细节却是不知,因宸太妃似乎曾是宫中禁忌。她突然想到娘亲也曾说太上皇曾盛宠过一人,虽没谈及称谓,想来也应该是这位宸太妃。 难怪太上皇对一众皇子公主平平淡淡,却对端阳和蜀王安排得很是妥帖,蜀王的舅舅周扬手握兵马,虽不能与朝堂抗衡却也能护蜀王平安,而端阳养在褚太后膝下,加之褚太后的性子,端阳若不出大错便後世无忧。 原来那个性格淡然的太上皇并非真的对一众儿女一视同仁。 既然太上皇如此宠爱宸太妃,那为何宸太妃会忽然暴毙成为禁忌?她甚至从未听过宸太妃的背景。 这些疑问浅瑜不好向褚太后问出口,却明白了褚太后为何能得太上皇另眼相待,不争不抢,不识情爱,温润心软,与所有府中的夫人一样贤德大度,适合做一个皇帝的妻子,至於为何太上皇没有将褚太后立为皇后,只怕在他心中,后位早已许给了有过盛宠的宸太妃。 从褚太后的寝宫出来,浅瑜心头萦绕着疑惑,看着淅沥沥的雨雪,心情不大通畅,只想快点见到嬴准,没想到刚刚抬起头就见到了那人。 即便有人撑着伞,却可见那人肩上有些湿润,似是等了许久,不过那人依旧卓然而立,一身的锦缎黑纹的龙袍还来不及换下,腰间上戴着一块小猪粉玉,那是她前天出宫想送弟弟却被他拿去的,他俊美的面容带着笑意看向她。 见自己的宝儿迟迟不上前,嬴准只得几步走近,揽住她的腰,「宝儿犯什麽傻?」 浅瑜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她最近都不许他在外面如此亲昵,让宫人们看了笑话,「你才傻。」戴着个小猪玉佩,一点都不合适他。 大手握上她的纤手,将那些微的寒意驱散,嬴准笑道:「嗯,我傻得离不开宝儿,今日为夫陪宝儿一同出宫吧。」 浅瑜任他拉着自己,思索片刻,心里却不大愿意,每每他与她一同回府,府里的下人总有些战战兢兢,娘也不大自在,但难得他今日闲暇,想来是想与她一起,浅瑜便没再拒绝。 两人上了马车,嬴准拿了巾帕替她擦拭些许染湿的发丝,吻了吻她的额角,「怎麽魂不守舍的,又在想乱想什麽?」 浅瑜靠在他怀里,蹙眉看着他,「当年宸太妃是如何离开的?」 嬴准手下动作未停,似只有眼前的人才是他最关心的,待发丝稍乾,又拿过暖炉给她取暖,不加隐瞒的开口,「宸太妃是已灭周国公主,父皇征战得胜後周国和亲而来,後来周国灭亡,她生下端阳当晚便悬梁了。」 这是他这一世才调查出来的,至於这样一件事为何能成为秘密,他倒觉得是因为当年周国灭国的原因并不简单。为君之道便是征服,父皇虽与宸太妃有过儿女情长,但也有过旁的女人,宸太妃在他心中自然没有一个国家重要,那麽周国的灭亡或许与父皇有关。 浅瑜一怔,宸太妃的哥哥周扬也是周国人,宸太妃离世是不是为了保全哥哥呢?毕竟只有宸太妃的儿女才被另眼相待,想来太上皇是喜欢过宸太妃的吧。 嬴准吻了吻浅瑜的的额角,「那人与周扬有过联系,一明一暗却拿不到把柄。」 浅瑜蹙眉,「那人当真不是蜀王?」若是想逆谋,只怕没有蜀王的身分也难以起兵拉拢朝臣。 嬴准勾唇,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道:「不是,但那人十有八九是宸太妃的儿子。」 浅瑜一怔,而後脑海里想起一个词——偷梁换柱。 蜀王不是真的蜀王。 浅瑜心里一紧,竟然想起那日望果林中看到蜀王的场景,他对她说过一句话,错身之际他说她说的没错,皇室没有一个好人。 蜀王不是蜀王,那他是谁?浅瑜问出所想,嬴准拿过披风为她系上,啄了一下她的唇瓣,声音低哑,「只怕与当年沧州皇商一家灭门有关。」他已经差人去查,不日便能知晓蜀王的身分。 马车一停,嬴准率先下了车,而後将人抱下车来,浅瑜欲言又止,看了看自家府邸,将剩下的疑问压了下去,与嬴准相携进入将军府。 两人一进府门便看到在院子中间打滚的小肉团。 珏哥儿翻来覆去的打着滚,嘴里不断的抽泣,胖胖的四肢「扑腾」个不停,口中不断喊叫着,「不要不要,我要妹妹,要妹妹!」 周围的仆从被那小短腿来回扫荡的不敢靠近,唯有珏哥儿身边的嬷嬷心疼的跟着小肉团,口中还说着,「小公子,地上凉,快起来吧,嬷嬷心疼了。」 珩哥儿太小,一直没让淘气的珏哥儿去看,今日好不容易看见了,发现不是妹妹便生着气,担心娘亲揪他耳朵,出了娘亲的门才开始发作,「我要妹妹,明明说过要给我妹妹的啊。」 那嗓门之大,震得随行而来的小公公都忘了通报,还是院子里的丫鬟看见低呼,所有人才回过头行礼,「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第二章 绕着珏哥儿来回走的嬷嬷一怔,连忙拜倒在地。 珏哥儿的声音更大了,以为他们这是又拿姊姊骗自己。 地上还有薄薄的一层雪,珏哥儿滚得满身都是,四肢不断的扑腾,嬴准几次见珏哥儿,他都是一副乖巧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使劲闹腾的珏哥儿。 嬴准是第一次见,浅瑜也是第一次见,她以前总觉得珏哥再会闹,也不过耍耍性子,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小胖脸哭得通红,珏哥儿平日受爹爹的气,不敢惹娘亲,哥哥逮着他只会捉弄揉搓,只有姊姊是心中一片净土,自然羞於在姊姊面前耍赖,听见周围没了响动,珏哥儿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见到弟弟小嘴微张看着自己怔神的模样,浅瑜嘴角轻扬,提裙走近,蹲下身用帕子给珏哥儿清理衣衫,声音轻柔,「原来以前乖巧都是骗姊姊的?」 珏哥儿觉得丢脸了,让姊姊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大眼睛更是委屈,从嚎啕大哭变成了隐忍哽咽,珏哥儿还小,哪里懂什麽,浅瑜忙将他抱起,「不哭不哭,珏哥儿什麽样子姊姊都喜欢。」 珏哥儿很胖,浅瑜以前抱得动,今日却有些吃力,嬴准勾了勾唇,走上前自然的伸出手,「他太重了,我来吧。」 珏哥儿向来有眼色,尽管不愿仍旧打着嗝,任高高大大的姊夫将自己抱进怀里,大眼睛闪烁地看着自己的姊姊,「姊姊最喜欢我吗?」 浅瑜一笑,点了点头,「最喜欢珏哥儿。」 一侧的嬴准闻言,单手抱着珏哥儿,另一只揽着浅瑜纤腰的手一紧,声音低哑地道:「那我呢?」 他最近越来越过分,他以前不会问她这种话的。 嬴准眼眸定定的看着怒瞪他的人,穷追不舍地问道:「那我呢?」 他怀里的珏哥儿摇晃着脑袋,大眼睛挂着晶莹泪滴,跟着转头看向姊姊,好奇谁排在自己後面。 两人一同看着自己,浅瑜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李氏这会从院子里出来。 小儿嗓门那麽大,她听不见,院子里的丫鬟也都听见了,李氏将三子哄睡着才姗姗出来,这一出来却发现院子里热闹得紧。 将女儿带进房内,李氏有些气恼的开口,「怎麽又过来了?自己胡闹却把皇上也带过来了。」 浅瑜笑着凑近睡着的弟弟,「昨日汝阳过来,说娘最近睡得不大舒坦,我便念着过来。」 李氏面色赧然,自己从未与夫君分开这麽久自然不大习惯,昨日早上与汝阳公主提起,没想到女儿竟然为这赶来,「珩哥儿最近睡得晚,娘便没睡好罢了。」李氏岔开话题。做母亲的多半不愿在孩儿面前示弱,她又怎好让女儿反过来担心自己? 正说话间,汝阳公主跟着过来,室内更热闹了许多。 前堂,端坐着的嬴准看着对面同样端坐着的珏哥儿,待管事将茶呈上,珏哥儿扭着屁股、端着茶盏向嬴准走去,一侧的管事和嬷嬷都心里一紧。 「我娘说让我接待你……呃,姊夫。」 小肉团因为刚才的哭嚎,现下脸肿得如同馒头,两双大眼睛也红红肿肿的,可小手端着的那茶盏端得无比稳妥,彷佛被委以了重任,自信能够独当一面的招呼客人。 嬴准自然而然的接过,而後将暂行家主之事的珏哥儿抱起,「刚刚为何要哭?」 听到这话,珏哥儿小脸又落寞下来,若不是之前娘说过会给他生个妹妹,他也不会这麽落寞,弟弟他也喜欢,但他想要妹妹。 提起伤心事便是伤心人,珏哥儿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奶声奶气地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一向在外人面前冷峻的嬴准看了他这模样,都有些忍俊不禁,这便是养儿子的感觉?以前他还觉得珏哥儿模样像浅瑜,这下看来,这能说会道的模样倒真真像了,不知他们两人的孩子会更像谁一点。 嬴准与小大人似的珏哥儿一本正经的聊天,浅瑜出来时,正看到珏哥儿面色涨红的说到激动处,嬴准极有耐心的与他搭话,弟弟的小模样俨然是随着嬴准的话而神采飞扬。 嬴准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轻咳一声,珏哥儿却仍旧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姊夫,待看到姊姊时,小脸更是兴奋,「姊姊要给我一个小侄女了吗?」 浅瑜不知道嬴准与弟弟说了什麽,但从弟弟的话里也猜了个八九分,看了嬴准一眼,蹲下与仰着头看自己的弟弟说了些话,理了理弟弟的衣襟,刚要起身时却感到一阵眩晕,坠落之际,温热的大手抱住了自己,闭眼前,只见一人神色慌乱。 小雨绵延,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一连几日的阴霾,让京中变得潮冷。 寝宫内却与外面相反,地龙拱热,殿内焚着悠扬的安神香,格外舒适。 卫游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捻了捻八字胡,而後收了巾帕,对着一侧的嬴准道:「恭喜圣上,皇后确实有喜了。」 嬴准起身坐在浅瑜一侧,握住她的手,微微松了口气,他对她向来在意,自打她应承後,两人再未用避孕措施,以防她犹豫不定,燃的避孕香都替换成了安神香,自她月事迟了他便隐隐有些猜测,索性亦步亦趋的伴在她左右。 良久之後,嬴准才问道:「静王妃那里如何?」 卫游作揖,「解药已有,臣随时可以为静王妃解毒。」 嬴准大手划过那小脸,随即抬眼看了卫游一眼,「先生出自皇卫,虽早年游走於宫外,但也算历经两代,对那宸太妃的相貌可有印象?」 卫游眼眸微眯,略作思索,当日他在郡王府为静王妃诊病,看到端阳公主身边的丫鬟时便心生怀疑,如今听了嬴准的话突然明白他的用意,一脸严肃地回道:「宸太妃荣冠京华,微臣确实见过其人,端阳公主身边的丫鬟虽因痘疤将样貌掩去七七八八,但老臣摸骨数年,深谙五官之道,那丫鬟确实与宸太妃有几分相似。」 嬴准看着浅瑜稍稍蹙起的眉头,不再做声,只是摆了摆手,等卫游离去後脱衣将人揽进怀中。 【第四十三章 恃宠而骄的皇后】 接近辰时的时候,浅瑜悠悠转醒,最近她身子乏累,刚刚才养成按时起床的习惯又乱了,她心头紊乱想着杂七杂八的事,她平日甚少注意自己的身体,今日竟然晕厥了,不知娘要担心成什麽样子。 浅瑜面颊贴在嬴准的胸膛,沙哑声自耳畔响起,「宝儿可要起来用饭?」 嬴准放下手里的奏摺,将人抱起。 浅瑜抬头娥眉一蹙,「差人去府里报平安了?」她在将军府晕倒,娘亲定然心急。 嬴准低头,在她唇畔落下一吻,「已差人去过将军府了。」而後大手停在小腹处,斟酌着该如何告诉怀中人这个消息。 浅瑜松了口气,见他动作不断,心里一慌,「你不许再胡闹了,我最近有些不适。」 嬴准一笑,修长的手覆上她的纤手,低首看着她有些惶惶的眼眸,「嗯,为夫差人去将军府递话,岳母也递话回来,宝儿如今有孕,确实不能劳累了去。」 手下一紧,浅瑜急急抬头,见他眼里含笑,黑眸里映衬着莹光,暗自掐了掐嬴准的手臂,肌肉紧绷,捏不起肉来,只得狠瞪嬴准一眼,声音稍扬,「我说过我还没有准备好。」 嬴准吻着她的唇畔,安抚道:「宝儿准备好了他才来的,岂能怪为夫?」她一向果决,却在他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她并未完全信任他,他却急迫的想让她信任,她不能下定决心的事只能由他推波助澜。 浅瑜心底狐疑究竟是不是他使坏,不甚高兴的掰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穿鞋下床,嬴准见她一脸不快也跟着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後面。 浅瑜含了几分气,走路急促,吩咐了门外候着的女官备饭,又想起自己身子有些特殊,不由得慢下脚步。 嬴准看见她的动作,不由得勾唇一笑,大手将人揽入,「宝儿,是为夫错了,宝儿想想,他如今两个多月,推算下来应是那段时间在浴室……」 浅瑜面色潮红,似想到什麽,低喝了一声,「闭嘴!」他惯会胡来,每每两人一处时都会燃香,浴室先前似没有燃过,难道真是意外而来? 「宝儿别生气,你当知道我疼你。」 浅瑜听得面红耳赤,不知他是认真说这话还是别有他意。 嬴准见怀里的人面色缓和,声音低哑,大手抚摸着还平坦的小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他太着急了,宝儿若是生气,待他出生,为夫教训他一番可好?」 怒瞪他一眼,浅瑜微微一叹,她既然答应了,孩子又来得如此突然,她除了接受还有什麽办法?明明下定决心的事,即便她这会真的不要,以後他免不了会到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用饭吧。」 她面容虽然缓和,却仍旧紧绷,嬴准伏低做小不敢惹她半分,饭後半拥着她回房,正要为她宽衣解带手却被急急拦住。 浅瑜抬头,「以後不许你靠近我。」他向来没什麽自制力。 嬴准俯身,双臂撑在她两侧的床沿,沙哑道:「我什麽都不做,宝儿放心。」 浅瑜却推开眼前的人,自顾自地褪去外衫,绕过屏风去换里衣,嬴准在内宫时,她身边的丫鬟和宫女不能进来,以往都是嬴准亲力亲为,这是她入宫以来为数不多自己换衣服的时候。 烛光昏暗,嬴准挑眉,再不去惹怒那脾气不顺的人,但屏风後面那隐隐绰绰的影子实在让人难耐,修长的手伸过,原本明亮的烛灯因为罩上了灯罩使得室内变得昏暗,却更显得屏风那一侧更加明亮,屏风後面那曼妙起伏的轮廓越发明显。 第三章 浅瑜退下里衣,只着吊肩素纱襦裙,刚要挑下衣带,却看到屏风上投影出的自己,心里又恼又羞,绕过屏风便走出,「嬴准……唔……」 纤腰被大手摩挲,粉唇被那薄唇啃噬轻咬,攻城掠地的突破齿关与她小舌缠绕,她只着薄薄的一层襦裙,与他滚烫的胸膛相贴,两人的身子越发滚烫。 浅瑜心里着急,别过头去,「嬴准。」 嬴准喘息啃噬着她的肩膀,大手在小腹游移,却未再进一步。 生孩子痛不痛苦浅瑜还没来得及体验,嬴准却是体验到了。 平复了半晌,浅瑜面色通红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他身量高大,将她罩进怀里不曾移动分毫,过了好半晌才道:「我服侍宝儿。」 浅瑜不为所动,攥着他的手不放。 嬴准凑近她耳畔,「宝贝乖,我不会乱来。」 他骨子里带着强势,浅瑜到底任由他给自己换了衣物,他将她抱进浴室时浅瑜还有些担心,但见他一板一眼地服侍自己沐浴这才放心下来。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嬴准却心里紧绷,他忍得实在辛苦,手下的人是如此纤细,看过许多次他仍旧欲罢不能,他这厢心猿意马,可池中的人已经眼眸微阖。 浅瑜最近困乏,在浴中便沉沉睡去,再不知其他,本想讨些便宜的嬴准只得将人抱起,百般爱怜却再未动作半分,擦拭後将人放入床榻,又褪下自己的衣服,匆匆沐浴後与床上酣睡的人相拥而眠,肌肤相亲太过美妙,即便忍的辛苦也不舍分离。 次日日头渐渐升起,景清收了帖子忙走近门前,小声对着房里道:「皇后娘娘,汝阳公主来见。」 浅瑜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眼眸,见自己浑身赤裸,恼羞地拿过单纱里衣为自己穿好才让景清进门伺候。 昨日宫里上下就得了总管的吩咐,皇后有孕要小心伺候,景清是皇后近侍自然知晓,手下俐落小心的为浅瑜着衣。 门声磕动,汝阳公主眼眸一亮,看向自内室走出的浅瑜,不自觉的又看了一眼还是平坦的小腹,走近几步相迎,「听闻你有孕,娘放心不下又不好过来,我便过来看看。」 浅瑜拉着汝阳公主一同落坐,「我最近不便出宫,娘那里需得汝阳费心。」 听闻这话,汝阳公主一笑,「我过来时,娘便这般嘱咐我,来了你这,你又这般嘱咐我,好生嫉妒。」说笑归说笑,汝阳公主自怀里拿出一枚巴掌大的玉剑,剑身玲珑带着玉鞘与真剑相差无几,甚为精致,刀功精湛,浅瑜一看便知出处。 汝阳公主拿给浅瑜,「则明临走前托我交给他外甥的。」 轻轻一叹,哥哥对她向来周全,浅瑜看着手里的玉剑,不知哥哥这会可还好。 汝阳公主见她眼眸透着落寞,知她担心则明,她也担心,但眼下却不能让她过多忧虑,握住浅瑜的手,她笑道:「这会儿你若愁眉苦脸,万一肚子里这个小的与皇兄一般,自小冷着张脸便不好了。」 浅瑜听了浅浅一笑,而後想起一事,开口问道:「汝阳可曾听闻宸太妃的事?」 汝阳公主一怔,「未曾听闻多少。只知道也是个苦命的,芳华正好的时候去了。」与她娘亲一样,但至少她的孩子能得父皇另眼相待。 浅瑜见她神情有些暗淡,不再提起,岔开话题道:「汝阳最近可看了什麽好书,说与我听听。」 汝阳公主知好友的心思,收敛了心绪,而後想起一事,笑道:「好书最近倒是不知,奇事倒见了不少。我刚刚来的路上,瞧见端阳与陆照棠那妾室倒是交好得紧,难得那样跋扈的人肯这般平易近人,不知又在想什麽么蛾子,啧啧。」 浅瑜喝水的动作一顿,神色平静无波,「汝阳了解端阳?」 汝阳公主轻轻一叹,「了解谈不上,有时也会想不通,小时候与她见过几面,她还时常追在我後面唤我姊姊,可爱得紧,可自从她染了天花出宫,去了沧州再回来时就不与我亲近了,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有得宠的公主与不得宠的公主玩到一处的时候。」 浅瑜娥眉一蹙,「她曾离开过太后身边?」 汝阳公主不明好友怎麽突然面色严肃起来,点了点头,「当年宸太妃刚刚去世,太后虽奉命抚养端阳,然而端阳却在四岁时闹了天花,周将军对太后生疑,曾将端阳接去沧州两年,皇上调查清楚端阳染天花之事确实与太后无关,周将军这才放心将端阳重新送回宫中。」 浅瑜听不清汝阳公主後面说了什麽,心里却隐隐有所猜测,见汝阳公主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她一笑再不谈起宫中之事,只道家常。 室内温暖只有浅谈低语,下朝之後的御书房却严肃沉冷。 嬴准眼眸微眯看着窗外。 跪在下首的大理寺卿闻声起身,拿起最近督察院递上来的旧文书交给一侧的严公公,严肃道:「臣同卫沉大人暗访沧州孟家一案,确实发现秘辛,当年皇商孟家长女意外有孕,曾诞下一双儿女,臣却无从查证这二子之父为何人,只知这二子诞下後孟家便因通敌叛国之罪,被人密奏於太上皇案前,一时之间孟家满门抄斩,至於那两子再没了音讯。」 嬴准转过头,声音沉冷,「孟家女曾诞下一男一女?」 下首的大理寺卿点了点头,又道:「有闻当年那两子或许在流放时染疾而亡。」 嬴准将严公公呈上来的文书放在一侧,冷哼一声,「染疾?可是天花?」 大理寺卿一怔,而後一拜,「皇上料事如神。」 嬴准面容肃冷,看着天边的晚霞,黑眸酝酿风云,「当年秘密举报孟家的人是谁?」 「回皇上,是沧州兵马将军周扬。」 不过月余,浅瑜开始有了孕吐反应,食慾越发不振。 李氏期间进宫看过女儿,见她的模样,一边心疼一边教景清和周围伺候的嬷嬷一些止吐的法子,自己则隔三差五的进宫瞧瞧。 但浅瑜知道她最近食慾不振、面色不佳,不是因为孕吐,上次卫游进宫请脉,眉头一直蹙得紧,後来只说月分太小看不出胎象如何,虽然身边的嬷嬷都说大夫初次诊脉都会如此,不会妄下断言,但浅瑜还是慌了,甚至不知如何是好,担心起肚子里的孩子。 浅瑜摸了摸自己稍稍凸起的肚子,有些惆怅的翻了个身,嬴准以为她又有不适,支肘起身,低头问道:「宝儿不舒服了?我这就叫太医。」话罢便要去摇铃铛。 浅瑜扯了扯他的衣襟,摇了摇头,而後又是一阵乾呕,嬴准大手抚着她後背,浅瑜眼眸里透着泪水,半晌靠在他怀里,「我难受。」 声音里轻轻带着的颤抖,嬴准哪能不心疼,将人抱好,吻着她额头,一边递过些蜜水,「宝儿乖,为夫这就去传太医。」 浅瑜攥着他的衣襟不放手,闷声道:「我想吃香福斋的蜜桃饯。」 这些天她一直难受着,什麽都吃不下,这会终於想吃了,嬴准马上起身,以往夜里她若想要什麽也是嬴准亲自去做,当下便要穿衣出门。 浅瑜却仍旧攥着他的衣襟,「我想和你一起去。」 嬴准蹙眉,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低头吻着她的额头道:「那差人去买可好?为夫在这里陪你。」 浅瑜仍旧靠在他怀里,不做声的摇了摇头。 外面天色已黑,嬴准知她最近心气不顺,但心疼多过其他,拿过衣衫为她一件件穿好,又用狐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牵着手出宫。 夜里出宫到底惊动了不少宫人,虽然前朝便解了宵禁,但除了实在银钱窘迫的店家,会通宵营生的少之又少,而香福斋掌柜先得了消息,战战兢兢的准备好几大包裹,将那蜜桃饯妥妥包装好。 坐在马车里,刚刚还精神奕奕的浅瑜这时开始昏昏欲睡,嬴准心里软极,马车一停,在她耳畔商量,「宝儿睡觉,我下车给宝儿买过来可好?」 一听这话,浅瑜睁开眼眸摇了摇头,见她迷迷糊糊的模样,令他实在爱怜至极,啄了一下粉唇,为她掩了掩衣袍,嬴准扶着她下了马车,看着她像模像样的挑选着蜜桃饯,而後才将人重新带回车上。 浅瑜吃着蜜桃饯,思索片刻,心里起了无名的气恼,「我这样是不是不好?那店家是不是睡了,又因为我起来的?」 她这些天火气说来就来,嬴准了解了,忙挑帘指着外面,「宝儿别多想,你看,好多店家都未打烊,我们匆匆出宫那店家也不知道,怎麽会是宝儿打扰起来的。」 浅瑜看了半晌垂下眼,放心的靠在他怀里,拿着蜜桃饯继续往嘴里放。 浅瑜没有怀孕过,加之心里本就对怀孕心有抵触,这些天便有些焦躁不安,加上孕吐,更是心情不好。 重新回了寝宫,嬴准将她揽进怀里,大手一如以往一般罩在她稍稍隆起的肚子上,浅瑜一阵烦闷,将他的手拿开—— 「你把手放在这里,他都不能呼吸了。」 嬴准收回手,心里一叹,难得她有这样混不讲理的时候,他愿意宠着,也愿意受着,却心疼她不开心,握住她的手,商量道:「我只这样握着宝儿。」 浅瑜心底烦闷,这会听他好言好语,心里稍稍好些,想了一下,觉得没什麽好挑剔的便闭上了眼眸。 浅瑜这些天脾气不顺,有些忽略了那些盯着後宫的朝臣,她这厢折腾,那厢便被夸大其词的上了奏摺。 听到女官磕磕绊绊说出恃宠而骄这一词後,浅瑜回想了一下这个月来自己的行为,景清正好打水进来服侍洗漱时,见自家小姐盯着镜子一言不发,模样有些迷糊不由觉得好笑。 第四章 浅瑜抬眼看了景清一眼,而後垂下眼,景清跟着她入宫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不曾有半点逾矩,举止间局促带着些惶恐,可如今已能独当一面,自信地做她身边的近侍,处事比不宫中女官疏漏分毫。 她只要在宫里便听不到任何闲言碎语,除非她有意问起,嬴准将她的寝宫变成一处桃花源,不理俗事烦闷,就连上一世的种种都似要从脑海中褪去。 浅瑜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昨晚他何时回房的?」 半夜她体热,烦嬴准在她身侧,将人赶了出去,今早身侧拱热,想来是那人半夜折返。 景清小心的梳好发髻,「三更。娘娘睡沉了皇上才进来。」犹豫半晌,景清又道:「娘娘这段时间可是烦闷,不如请戏班子进宫来唱唱戏?这样折腾皇上,奴婢怕夫人会得了信进宫。」 浅瑜摇了摇头,心头有些晦涩,嬴准对她确实是纵容,以至於她慢慢忘了约束,她不想对嬴准发脾气,却架不住心里烦闷。见景清就要出去,她抬头道:「也要下朝了,与我去御书房用膳吧。」她这些天对嬴准这般不好,这会心里愧疚了。 然而这份愧疚持续不到几个时辰,浅瑜又开始情绪不稳,直到太医再次惯例过来问脉。 得了太医的肯定,肚子里的小孩是个健康的,浅瑜稍稍放了心。 而後卫游又进宫请脉,「娘娘无须焦虑,娘娘虽然是初胎,但胎儿发育极好,上次月分太小看不出,如今脉象平稳,顺产无碍,且放宽心。」看着面色红润的皇后,又想到近些天隐隐听到的传闻不由得一笑。 卫游从皇后寝宫出来直接去了御书房交差,那样肃冷的人也有被人为难的时候,真是一物降一物。 浅瑜连续几个月的紧绷顷刻松懈下来,成日胡思乱想的心绪安稳许多。 她这厢稍稍安稳,胃口便日日见好,宫里一众宫人乃至嬴准都松了一口气时,将军府又传来了消息,汝阳有孕了,浅瑜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 嬴准这日下朝回来,照惯例暖好手才进门来,又见自己的宝儿一脸不豫的坐在书案前,上前几步将人抱起。 浅瑜扯了扯他的衣襟,面露忧色,「汝阳有孕了,若是知道哥哥……」 嬴准吻了吻她的额头,摸摸稍稍隆起的小腹,「宝儿实在担心,改日与她说清无妨。」 浅瑜叹了口气,面颊贴在他胸口,他布下筹谋,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她担心汝阳信以为真,若汝阳没有身孕便罢,如今有了身孕,她也怕她担心。 【第四十四章 劫车的白衣人】 郡王府。 「啪」的巴掌声打破寂静,房内丫鬟跪了一地,端阳公主披散着头发,将手里的信纸握成纸团,狠狠的扔在地上,阴狠的看着镜中狰狞的自己。 盛浅瑜有孕了,自己却现在才知道,她有什麽资格怀上皇兄的孩子?!十指扣紧,端阳公主赤红着眼眸,看着地上传信的丫鬟,「你不是说安排人进宫了吗?」 丫鬟低头,公主擅自往皇后身边安排人,本就违背主上的意思,她为难间只能拖下,更何况皇后身边哪有外人近身的空隙,「安排的人始终进不了皇后寝宫……」话没说完又是一声清脆的耳光,丫鬟捂着脸,不再做声。 端阳公主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她,「皇后?什麽皇后?她那样的女人也配称得上皇后?不清不白,二嫁之身她算什麽?」 「姊姊这是怎麽了,发这麽大的火,妾身给姊姊熬了些羹汤,快打春了,妾身想给姊姊补补身子。」韩想柔由丫鬟扶着进入房内,看到房里的光景身子一僵,暗道来得不是时候,而後强颜一笑,目不斜视地亲自端着托盘走近。 如今端阳公主掌管府中中馈,韩想柔即便再畏惧,临近产期的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不巴结讨好她。 端阳公主看韩想柔一眼,心里冷哼,她知道这人打的什麽主意,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心里更是涌起无名火,皇兄就那麽喜欢盛浅瑜?将她严防死守寸步不离,他就这麽喜欢她?盛浅瑜啊盛浅瑜,不知你肚子里的孩子最後能不能保得住?! 眼里蓄满仇恨,韩想柔本就与盛浅瑜有几分相似,端阳公主越看越觉得怒火中烧,待韩想柔上前,端阳公主拿过她奉上的羹汤,心底冷笑,将羹汤当着她的面倒在地上,而後勾唇淡笑道:「区区卑妾竟敢冒犯於我!」 韩想柔一怔,而後眼眸透着慌乱,不知所措的看着端阳公主的动作。 葫芦知道公主气不顺,这会儿想找人撒气,忙上前厉呵,「大胆,竟敢烫伤公主,来人,将她拖下去。」 韩想柔这才反应过来,一脸苍白的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妾身错了,妾身错了。」还想上前,却被人架住双臂,堵上嘴拖了下去,而後便响起了阵阵刮掌声, 端阳公主不理外面嘈杂的声音,心里想着信中的内容,透过镜子看着身後的丫鬟,声音透着凉意,「主上来话,盛将军与盛少将军战死沙场。」 盛将军重伤不治,盛少将军下落不明,生死不定。 消息一朝传回京中,引起一片譁然,向来骁勇善战、久经沙场的镇北将军这般惨死却无人知晓原因,霄延帝当朝震怒,遣人彻查。 嬴准坐在大殿之上,任由阁老与丞相激辩。 「陈阁老居心何在?周将军手握兵马,若此时代替盛将军出战,只怕不利於制衡。」 严丞相言辞切切,眼眸睁的老大,长长的胡须跟着颤抖,刚刚的唇枪舌战已经耗费他太多精力,似是失去了耐心,猛力甩了一下衣袖,面色涨红,对着大殿上的嬴准一拜,「皇上,绝不可将盛家军暂托周将军啊。」 陈阁老眉头紧蹙,挪步上前,「丞相岂可胡乱猜疑?如今大敌当前,您怎可只考虑制衡之事,一致对外才是当下根本,何况周将军在沧州,距离北边最近,能短时间赶到北边暂理军务,力挽狂澜。」说着,陈阁老手面色绷紧,跟着一拜,「皇上,臣以为为今之计应由周将军暂代北边军务。」 严丞相气得瞪大了双目,失了往日的风度,「陈三,你上下嘴皮一碰,说得轻巧,那周扬是何背景旁人不知你还不知?皇上绝不能让周扬暂代北边军务。」 两人的激辩逐渐变成朝臣之间的口舌之战,嬴准一直垂眸不语,状似思索,而後抬眸,沉声道:「传朕诏令,由周将军暂代盛将军统领盛家军,即刻前往北边战场,攻下蛮夷。」 话一落,朝中譁然一片,纷纷叩首,嬴准冷冷一瞥,「退朝。」 严丞相悲愤激昂大有撞柱明志之势,但大殿中朝臣散去,他面上那激动之色也跟着褪去,由着女婿将自己扶起来。 他抚了抚自己的衣袍,舒了口气,想着自己临老了还要陪着新皇演这唱红脸白脸的戏……也罢,太上皇拿不定的事由新皇结束也好,否则那人早晚成为大尧心头之患。 寝宫里,浅瑜洗漱落坐,照例问了下将军府的情况,若按照嬴准的计画,算一算,这些天那人应该放出消息了。 景清一早得了吩咐,眼神有些游移,听到问话,敛眉俯身道:「府里无事。」说这话时她手攥的极紧,语句有点结巴。 浅瑜端着瓷碗的手一顿,看向景清,即便她刻意掩饰,浅瑜还是看出了端倪,放下手里的瓷碗,蹙眉起身,「备车,我要出宫。」 嬴准刚到门前便听到这一句,进门将人拦下,「宝儿用完饭再出宫。」 浅瑜知道这会娘一定收到了北边的消息,心里一急,「我现在就要回去。」 嬴准将人打横抱起,落坐桌前,今日他事物繁重,不大放心她独自回府,还想与她商量片刻,只见她眼眸通红,犹豫半晌无奈妥协,「好好好,一会便出宫回府,这会儿便让人准备马车,宝儿将粥喝完,我亲自送你出宫。」 嬴准不慌不忙的喂浅瑜用了早膳,见她神情紧绷,恐她担忧,一边给她擦手一边道:「岳母无事,宝儿放心。」 浅瑜抽回手起身,语气里含了几分怒意,「上一世,娘听闻消息急火攻心,呕血昏厥,这会儿怎会没事?」 听她提到上一世,嬴准便没再说话,担心她又想起不好的记忆,只沉稳的为浅瑜穿上斗篷,嘱咐了许久,将人送出了宫仍旧不舍回宫。 看着马车离开,嬴准眉头始终未松,低低吩咐一声,隐在一侧的卫沉飞身跟去。 嬴准说的没错,浅瑜见到了娘亲才知道自己担心是多余的,上一世娘亲听闻爹爹战死沙场呕血昏厥,这一世却只是面色有些不好。 当李氏拉着女儿进了门,随着门被关上,面上原本那一点萎靡的气息也不见了,转身对着女儿眨了眨眼睛。 浅瑜一怔,娘竟然知道?! 李氏声音放低,「汝阳还不知道此事,大夫过来看过,说她胎象不稳,娘便没告诉她,改日娘会与她说,宝儿在宫中照顾好自己。」 浅瑜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李氏握住女儿的手,温柔一笑,「宝儿如此风风火火娘倒是从没见过。今日这般,想来那宫中盛传你恃宠而骄的消息也八九不离十了。」 浅瑜面色微红,靠近娘亲的怀里,将提在心口的气轻轻吐出。 李氏拍了拍女儿的後背,「娘今日才真的放下心来,皇上宠着你、由着你,不肯让你忧心,一早就差人秘密告知,宝儿如今有了身孕,要以孩子为主,切不可再如此冒失让人拿了错处。」 第五章 浅瑜默不作声,想起自己出宫时,嬴准站在宫门口看着她的模样,自己临出宫前还在埋怨他,如此想来,他定然觉得自己不信任他了,摸了摸肚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刚刚宫门前还有旁人,她怎麽能对他使气? 心里怀着愧疚,浅瑜在李氏这里也越发坐不住,与李氏说了些话便重新上了马车,上马车时,浅瑜已经没了来时的慌乱。 街市本应嘈嘈杂杂、人来人往,如今却极为静谧,马车不快不慢的向宫中驶去。浅瑜坐在车里听不到外面的响动,心里狐疑,刚想挑帘去看,马车却突然停住,一声落地声後马车开始掉转方向。 浅瑜察觉有异,握紧手里的帕子,随後耳畔响起兵器碰撞的铿锵声,那令人惶恐的声音越发远离时,马车突然被挑开,药粉挥洒,浅瑜来不及看清来人便陷入晕厥。 卫沉与一众暗卫自车夫被杀後便现身阻拦,与马车旁的侍卫一同与突然出现的白衣人交手,卫沉功夫不弱,暗卫向来训练有素,那些白衣人不是对手,但随着一人出现情况急转而下。 那人跃空而来,似潜伏周围许久,卫沉猝不及防,手臂被剑割伤,数十招後,卫沉冷汗阵阵,提不起内力。 来人左手执剑,招招对着卫沉命门,卫沉见皇后的马车被挑开,心下一急,一个不防胸口一痛,只见那人眼眸一眯,果决地一剑刺入,而後毫不恋战踏地而起,随着一众白衣人消失在街巷。 卫沉忍着胸口的疼痛,剑撑在地上,猛吐一口鲜血,对着匆匆赶来的宫卫道:「速去禀告皇上。」 白衣人自属下手中接过陷入昏睡的浅瑜,抱上另一辆马车,因人皮面具的阻隔看不清他的神色,修长的手却在浅瑜面颊游移。 平日见她,她总是冷冷清清,自上次一见她是否对他生了厌?手指覆上她的小腹,他心口疼痛,这是他这麽多年来第一次兵行险招,不惜暴露自己。 听到她有孕後,心底的嫉妒似乎到了极点,陆照棠、嬴准是害死她父兄的人,以她的性子恐怕难再原谅,剩下的就是想办法让她彻底对嬴准心死。 白衣人将人一路抱进郊外一处内宅,将人放在床上,回身之际却看到腰间挎着长刀、同样遮掩面目的一人,眼眸一垂,白衣人低声道:「舅舅。」 来人身穿劲装身量高大挺拔,黑色帷帽下眼睛瞪的老大,周身好似带着怒火,声音沙哑地道:「你可知嬴准一旦发现我们,十几年来的筹谋将会在顷刻化为乌有?」 白衣人转身,重新看向床榻上的人,声音淡淡的,「不会发现,舅舅无须担心。」 来人的黑眸酝酿怒意,声音再不隐忍,怒斥道:「你娘为保全我们周氏一族忍辱负重,舍命为你後世安生,我卧薪尝胆,不惜牺牲孟家偷梁换柱救你,你怎可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全大局!」 白衣人收敛眉目,声音低沉,眼眸锐利的看向那挺拔男子,「既然拥我为王,舅舅应当相信我,而不是这般以下犯上。」 那人一怔,恍惚间似看到当年决绝的妹妹,眼眸一垂,声音有些沙哑,「你自小善筹谋,但越到关头越要谨慎,我此番去北边战场,定会赢得盛家军的信任,你要保证切不可露出马脚。」 灭国之恨,诛族之仇,他不能忘,白衣人看着那人走远,手握成拳,而後看着床榻上静静沉睡的人,面色绷紧,他要江山,也要她。 热!浅瑜眼皮沉重,但周身的热气让她不得不从黑暗中转醒,看到眼前的一切彷佛置若梦中,大火肆虐的枯宅她无比熟悉,这场景曾一遍遍出现在她梦中,周围热气蒸腾,似要灼烧肌肤。 浅瑜陡然睁大眼眸,不是梦! 她手脚被缚住,任她如何挣扎仍撼动不了半分,小腹阵痛,她心底慌极,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周围石柱掉落在侧,挣扎间,她看到对面同样被缚住的端阳公主。 挣扎的双手一顿,浅瑜死死的看着昏迷中的端阳公主,与上一世一样,她与端阳一同被掠至枯宅,上一世的端阳被陆照棠救走,她则被丢弃在大火之中,绝望的被火舌肆虐。 想到这,她忽地回过神来,她要冷静,如今肚子里还有孩子,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外面不断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浅瑜更是加快摩挲手下的绳索。 大火蔓延、烟气弥漫,浅瑜抬首间只见一人跃入,那人身着龙纹黑袍,身量挺拔,肩宽体硕,侧颜棱角分明,样貌俊美,是浅瑜所熟悉的,那人对她百般宠爱,自大婚後再未让她难过,宠她、顺着她,让她卸下心房。 嬴准。 呼喊声几乎卡在喉咙,却见那人急急向对面的端阳公主走去,乾脆俐落的将人打横抱起,再不做停留,自大火中离去。 浅瑜手下一顿,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背影,灼热间,浅瑜咬紧口中的棉布,拚命让自己冷静。 然而大火像愤怒的鬼龙,顷刻间将枯宅吞噬,烟雾弥漫,熏得浅瑜眼眸火辣,呼吸急促,双眼昏花,手下的动作越来越慢,再也维持不了清明。 朦胧中,浅瑜隐约见到一白袍身影急匆匆向她靠近,她隐隐觉得熟悉,但疲惫的身躯和不间断的焦虑让她不能思考,脑海里不断浮现刚刚嬴准抱着端阳公主离开的景象,再也支撑不住,陷入黑暗中。 室内静谧,烛火微微摇曳。 耳畔响起水声,随之而来的是刻意放缓的脚步声,而後额上被覆上一阵温热,喉咙乾涩疼痛,一阵轻咳後浅瑜缓缓睁开双眸。 烛光幽暗,但浅瑜刚刚从黑暗中醒来,仍旧有些不适应烛光,当眼前的光圈由朦胧变得清晰,耳畔传来一声清脆—— 「您醒了?」 浅瑜怔怔的看着头顶的纱幔,未做声。 随着丫鬟急促的脚步,沉稳的脚步渐渐接近床榻—— 「你醒了?」 浅瑜收了心绪,偏过头看向来人,是嬴冽,而後又是一阵轻咳。 嬴冽拿过一侧准备好的水坐到床榻,小心的要喂浅瑜喝下,为她解惑,「这里是兖州,离京中不远,我已去信给皇兄,你不必着急。」 浅瑜垂眸避开他有些逾矩的动作,接过水杯,喝下杯中的水,手下汗湿的摸了摸肚子,抬头看向嬴冽,「楚王怎麽会在这里?」她的眼眸被烟熏得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嬴冽丝毫不在意她的排斥,接过空茶盏又为她倒了一杯水,随着流水,他的声音沉稳,「盛将军战死沙场,皇兄命周扬暂代军务着实不妥,周扬身分特殊,本就掌管兵马,人心难测,若一旦掌管北边盛家军,只怕有朝一日会成为大尧祸患,我半个月前与三哥一同出发,想要回京劝阻,谁知路上见到你被困在着了大火的枯宅。」 从他口中听到父亲的消息,浅瑜心里一慌,却未曾克制自己面色上的担忧,只是垂下眼,淡淡地道:「多谢楚王相救。」 嬴冽目光灼灼的看着坐在床榻上暗自落寞的人,而後手扣紧茶杯,声音刻意放柔,「你怎麽会出现在兖州?」 浅瑜摇了摇头,眼里透出疲惫,「我想睡了。」 嬴冽未再做声,看着她闭上眼睛,等了许久才抬步离开。 门声磕动,浅瑜才又睁开眼眸,房内昏暗,她眼睛乾涩看不清房内的摆设,思绪却异常清晰。 上一世大火中出现的是陆照棠,在她濒临绝望之际,陆照棠突破火海将端阳公主救走,这一世一切未变,只不过出现的是「嬴准」。 浅瑜侧过身将自己埋进被子,眼眸有些湿润,刚刚大火中她不是没有心痛,委屈一直梗在心口,若不是经历过一次,她几乎要以为那人是嬴准,是不是因为在乎了,所以心乱了? 他将她照顾的太好,即便她刻意忽略,那份好也在潜移默化中侵入她的骨髓,让她忘不了,在他的保护下,自己竟然变得如此脆弱甚至失了冷静,浅瑜眼眸酸涩,将自己缩成一团,原来自己竟如此迫切的想见他。 门外,嬴冽看着天上因为云的遮掩而变得残缺的明月,俊颜看不出神色,往日透着玩世不恭的桃花眼,此时也深邃的看不见波澜。 御书房幽暗,五更敲响,嬴准仍旧端坐在案前,目光沉沉一脸肃穆,彷佛化作石像,只有骨节作响的声音让人清楚此时人已怒极。 是他疏忽,他应与她一同出宫的。 卫游问完诊便直奔御书房,看着面色铁青的嬴准,眉头跟着肃然,「回禀圣上,卫沉大人伤势严重,最快也要三日才能清醒。」 嬴准闭上眼眸,思绪百转千回,将那日渐明朗的事在脑海里一一梳理,分析她最有可能被掠去的地方以及对方的目的。 电光石火间,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炸裂,他睁开眼眸,震惊起身,对着卫流道:「嬴冽如今身在何处?」 自从那人曾出没於青州,卫流便命人潜伏在青州,虽没有什麽发现,但对楚王的行踪了若指掌,闻声立刻答道:「月前从青州出发,此时正在来京的路上,今早来报,楚王现已到达距京城百里外的兖州地界。」 嬴准眸光沉沉,起身立在窗前,在兖州,距京百里,这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不过一日光景,若是功夫上乘,只怕一日也用不上,「你觉得楚王身手如何?」 卫流眉头一蹙,略作思考,面露愧色,「属下不曾察觉,但卫沉以前曾说过,他看不透楚王的路数。」 嬴准冷哼,卫沉修习的武艺揉合百家所长,如此看来,他似乎并不了解这个自小便被父皇打发去青州的皇弟。 「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