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江湖打打酱油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小蛮其实蛮後悔跟天权借了一匹马,她骑了一天,赶了一天的路,结果差点下不下来,腰和屁股都疼得要命。 周围是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让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她是要去镇州的,记得那会坐马车,从镇州到天权在郊外的庄园,也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她怎麽走了一天还在山里绕?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指望天黑前赶到镇州城是没什麽指望了,小蛮艰难地跳下马,左右看看,寻找可以住宿一晚的山洞。 山林里地势复杂,地上还有积雪,她要小心观察,省得摔下坡子,天色太暗,她渐渐看不清路,只得点了一支火把,谁知她的坐骑大约是没怎麽训练过,看到火就害怕,掉头就跑,小蛮急得赶紧追上去,一把抓住缰绳,她的全副身家都在马身上的包袱里呢。 「好马、乖马,要听话,来,咱们不怕,往前走……」小蛮耐着性子去哄牠,牠只是从鼻子里喷气,马蹄在地上不安地擦着,不管她怎麽拽都不肯走。 她抱住马头,急道:「你倒是走啊,难道要在这里赖一辈子?这里可没东西给你吃,饿死了我不管啊。」 牠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麽,强着脑袋就是不肯走,小蛮来火了,抓住缰绳就朝前面使劲拽,拖也要拖着牠走。 正在僵持,忽听山上传来一阵叫声,大片火光闪闪烁烁,直朝她这里冲了过来,小蛮吓了一跳。 山贼?不会吧,她不会那麽衰吧?第一天就遇到山贼? 她翻身跳上马,一拍马屁股,「快跑!」说罢将手里的火把一丢,这只马终於听话了,撒开蹄子就跑,没跑两步,後面的呼喊声越来越大,火光一下子冲过来,将她团团围住,小蛮猛然一拉缰绳,坐骑前蹄扬起,差点把她掀翻下去。 山贼!小蛮僵硬地坐在马上,眼怔怔地看着那些抓着火把的人朝自己走来。 她紧紧抓住缰绳,勉强笑道:「各位……各位大哥,各位好汉,我……我只是个过路的,身上一个子都没有,那个……还麻烦你们通融一下。」 一个人抓着火把凑了上来,上下打量她一番,见是个瘦伶伶的小丫头,不由叹了一口气,回头高声叫道:「穷鬼一个,没戏。」声音又软又脆,居然是个女人。 呼啦一下,一群人都围了上来,拿着火把,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虽然个个都包着头巾,但细眉琼鼻,胸前柔软,居然全部都是女人。 当头那个女人挥了挥手,正要招呼走人,忽听人群里一人叫道:「她有马,还有包裹,身上的衣服也挺好的。」 这话一说,众人的眼光再一次齐刷刷射向小蛮,她捏住领口,惊恐地看着她们。 不会吧?马和包裹被拿走也算了,连衣服都要剥走? 当头那个女人点头道:「不错。」 她将手里的火把插在雪里,抬手就把小蛮揪了下来,要去脱她的衣服。 小蛮一把抱住她的手,急道:「你们……你们把我也抢走算了,人、衣服、马、包裹都是你们的。」 那女人点头道:「不错,把她也带上去,做个粗活丫头。」 小蛮立即被一群人抬了起来,悠悠荡荡地朝山顶奔去。 与其说这里是个强盗山寨,不如说是个村子。 小蛮被人七荤八素地抬上山顶,就见满村的人都跑了出来,像过年一样,大呼小叫。 这个问:「这次终於捉到肥的了?」 那个说:「怎麽是个小丫头?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女人,女人,女人……村子里居然全是女人!连个男人的毛都看不见。 那个打头的女人,估计就是山寨头领,把火把一丢,叹道:「最近大雪封山,很难抓到肥的,这个丫头好歹有马,衣服也能值几两银子,她还自愿跟咱们上来,就当多了个丫鬟吧。」 众人只得把马匹牵走,将上面的包袱拿下来打开一看,里面就几件半旧的衣服,一把破琵琶,还有一些珠线可以打络子,除此之外,屁都没有。 小蛮被人放在了地上,还有些惊魂未定,见众人都朝自己身上看过来,大约是看上了她身上那件狐皮大氅,她赶紧大方地脱下来,递给首领,「这个拿去,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如果要在当铺里当银子,起码要五十两,可别被老板骗了。」 她如此大方,众人立即被感动了,首领拍着她的肩膀,险些将她拍下去半边身体,大声道:「好,你这丫头人不错,我喜欢!来,进屋喝酒。」 她一把揽住小蛮的肩膀,将她拖进了最大的一间屋子里,里面火光明亮,地上铺着一张老虎皮,除此之外倒和普通民居没什麽分别,而且可能因为这里住的都是女人,收拾得非常乾净,桌子上还放着半幅没绣完的绣品。 女首领一把将那个绣品丢进里屋,把小蛮按坐在椅子上,立即有人端了一张大桌子过来,排了一圈椅子,然後几个年轻女孩子端上酒菜,也不怎麽丰盛,桌上坐了一圈女人,都是膀大腰圆,比男人也不怎麽逊色的,估计就是山贼村里的重要人物。 小蛮被人斟了一杯酒,女首领豪爽大方,在她杯上一碰,「来,多谢你的马和衣服,五十两银子足够咱们全村过一个冬天啦。」 小蛮只得低头喝了一口,酒很辣,她被呛得眼泪都要出来,然而见这些女人们虽然粗鲁,却并没什麽恶意,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她稍稍放下心,柔声道:「我叫小蛮,诸位……大姊,怎麽称呼?」 女首领笑道:「这里是陈家村,女人们都没什麽名字,你叫我陈大姊就行了,从这里下去依次是二姊、三姊……一直到十三妹。」 小蛮吃了一筷子咸鱼,和她们闲谈一阵,渐渐地都放了开来,她也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点。 说到泽秀丢下绣品转身就走的时候,陈大姊眼睛都红了,吸了一下鼻涕,哽咽道:「居然是个苦命的孩子,你男人太不仗义,下回见了他,一定要大耳刮子刷他,教训他一顿。」 小蛮笑道:「只怕是见不到了,他也不是我男人。」 陈二姊比较温柔,轻道:「有缘肯定是能相见的,女人没有男人的话,一个人总是难过日子,像我们这样,为了生计,只能甩开膀子做山贼。」 小蛮小心翼翼,低声道:「我能问问,为什麽村子里没男人吗?」 陈大姊叹了一口气,「因为打仗,男人们全被拉去徵兵了,村子里只剩下一些孤儿寡母,难以维持生计,如果不是迫於无奈,我们又怎会去做山贼,你见过女人做山贼的吗?都是被逼的呀。」 小蛮也叹了几声,过了一会,突然道:「你们这样打劫不是办法,一群人冲上去,没有秩序,如果遇上大队的人马,还会遇到危险,而且不是人人都可以打劫的,有时候遇上江湖高手,不但抢不到钱,反而会出人命。做山贼,关键是胆大心细,先选好可以抢的目标,然後安排人数,进退有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分,这样就算没成功,也不至於惹上官府的人来查。」 众女人都听得呆住,陈大姊犹豫道:「那……怎麽选目标?」 「很简单啊。」小蛮一拍胸脯,「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不是有钱人,能不能抢到东西,你们的线要放长一点,不要总守着这片山头,朝前走走,一旦发现目标,就赶紧回来通报,这边再做好准备,效率才能上去嘛。」 陈二姊低声道:「那……有钱人的特徵是什麽?」 小蛮笑道:「看他的神态就知道啦,有钱人总不会是一个人赶路的,身边肯定有护卫,而且因为养尊处优惯了,脖子肯定很直,头仰得很高,气质也和普通人不同。」她见众人都呆呆看着自己,不由一拍桌子,「算了,我来替你们抢一次,告诉你们应当怎麽做山贼。」 做山贼是个体力活,小蛮後来才深刻地发现了这一点。 她现在裹着一条大毛氅,缩着脖子一个劲张望周围,後面几个女山贼不停地问她:「看到有钱人了吗?」 小蛮叹道:「大姊们,有钱人又不是麻雀,一下子出来一群,要有耐心嘛,潜伏很长的时间,然後看准目标,大干一场,起码能过上一年的好日子,值得。」 坐了很久,她冻得手脚发麻,忍不住站起来跳了两下,後面立即有人给她递上一坛子酒,「喝点会暖和。」 「谢谢。」她接过坛子喝了一大口,眼看天色要暗了,只怕今天又是无功而返。 她正要说收工回山,忽见远处细细走来一行人,约有五、六个,牵着好几匹马,每匹马身上都挂着一只大箱子,看上去十分辛苦,她立即眯起眼睛,挥手让那些女人们停止说笑。 仔细观察一下,她一眼就能看出里面谁是主子,她见识过有钱人的气派,绝不会看错,正中骑着一匹马的老头子肯定就是主子了,这种人通常未必是行商,有可能是朝廷命官告老还乡,带着大批的金银珠宝,绝对很肥。 「来了,快,咱们回去。」 小蛮扯下毛氅,掉头就跑,一口气跑回山寨,她迅速安排了一番,将这些女山贼分成好几个小组,每一组都有自己的任务。 安排完毕之後,她才道:「做山贼不能做得太绝,所以那些金银珠宝咱们只取一些就好,盗贼也要取之有道,给人家主人留大头,咱们抢小头,否则把人抢光了,官府上来围剿,只有死路一条。还有,记得蒙面,千万不要说话,别让人发现你们是女人,到後面那个山路里干事,不要在自家山脚下,都记得了吗?」 第二章 女山贼们一起点头。 小蛮一挥手,「出发吧。」 她也是第一次做山贼,只觉刺激又紧张,跟着陈大姊她们顺着小路跑到後面的山路等候。 没出一会,果然那一行人被前面安排的人马给吓到了,护卫们纷纷去追捕那些到处乱跑的女山贼们,奈何山路复杂,他们不比这些在山里长大的女人,绕了半天便再也找不到,只得颓然而返,如此这般连续骚扰了三、四次,只把那个老头吓得抱着马头,只顾自己朝前逃命。 小蛮低声道:「咱们上。」 呼啦啦,陈大姊她们从雪堆里钻了出来,扑向那个孤零零的老头和师爷,他俩早已吓得僵住,被陈二姊一巴掌摔下马来,众人抓起马匹背上的两个箱子就跑,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小蛮掉头也想跟着跑上去,谁知脚下一滑,扑倒在雪地上,蒙脸的黑布也掉了下来,她匆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师爷正点了火把过来要抓她,她骨碌一下跳起来,掉头就跑,没跑几步就遇到了过来接她的陈大姊,把她抓起来扛在肩上,跑得比兔子还快,那师爷再也追不上。 众人冲回村子里,忙不迭地打开箱子查看战果,果然是大赚一笔,一个箱子里装满了白银,另一个里面则装满了各类珠宝、古董、字画,全村人都沸腾了,欢喜得把小蛮抛上抛下,简直把她当作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当晚众人狂饮一番,小蛮心中又高兴又觉得好玩,也多喝了两杯,脑子有点晕晕的,只听陈大姊感慨道:「做山贼也要有这些学问,小蛮妹子,这下我们可学到啦。」 小蛮嘿嘿笑道:「大姊,听我说,这笔做了之後,还是别再当山贼比较好,这些银子足够你们生活的,养些牛羊,总比当山贼来的安稳,还有,银子用了也罢,那些字画还是别流传出去,否则会查出源头。」 陈大姊点头道:「妹子说的对,咱们当贼也罢了,可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当贼。」 她揽住小蛮的肩头,很是亲热,「妹子就留在咱们村吧,大姊很是欣赏喜欢你。」 小蛮摇了摇头,「不,我还有事,不能久留,而且我的脸被他们看到了,留下来肯定会有麻烦,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 陈大姊又挽留了几句,见她执意不肯留下,只得让人把她的马牵过来,她的包袱也一样没少的栓在上面。 「东西都还给你,妹子,全村人都感激你,以後一定要来看看咱们。」说着,她又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放了一些珠宝和银子,「这是你的分,这次行动能成功,大部分都是你的功劳,这些钱你拿去,路上做个盘缠,还有,见了你男人,耳刮子就别刷了,要他好好疼你。」 小蛮点了点头,甜甜一笑,「谢谢大姊,来,咱们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这大概就应当叫做因祸得福了。 小蛮骑马走在山路上的时候,摸了摸怀里的金银珠宝,她数过,一共是一百两白银,外加一些珠宝,虽然不如以前那麽富有,但也不算小数目了。 下山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走错了方向,镇州应当是朝北去,她却一直往东走,难怪怎麽也出不了山林,陈大姊很热心,一直领着她,全村人都出来把山路上的雪给铲到旁边去,这样方便马蹄不打滑,直到将她送出这片山林,众人才依依不舍地挥手而别。 余下的路并不难走,小蛮策马小跑,大约花了半天功夫,在天黑前赶到了镇州城内。 她首要的事情就是去珠宝店,将身上的珠宝全部兑换成银子,她和店主就宝石珍珠的磨损度磨了半天,最後那些宝石统统卖掉,大约换了千两银票左右。 她又成富婆了,不过这次的钱拿着很稳,不会再怕它们跑掉。 小蛮心满意足,牵着马走向客栈,热心的小二立即过来替她拴进马厩里,小蛮得意洋洋,进去之後很跩地要求:「天字型大小上房一间。」 掌柜的一听是要天字型大小上房,不由从帐本里抬头看她一眼,突然一愣,不由多看了几眼。 小蛮奇道:「你看什麽?没有天字型大小的房间吗?」 掌柜的皱眉看她良久,才道:「有是有,不过……」 小蛮正要从怀里掏出银子给他,忽见他两眼望着自己身後某处,似乎在和自己做对比,她立即回头,就见客栈门口贴着一张告示,通缉绿林大盗,她的脸赫然画在上面。 完蛋!那个老头儿果然报官了。 小蛮吃了一惊,回头却露出笑容,天真无比,「呀,那个大盗长得好像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麽像我的人呢。」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似乎也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娇滴滴、瘦不拉叽的小姑娘能做山贼,於是陪笑道:「是呀,我看着也奇怪,和姑娘还真挺像,不过好像没姑娘那麽年轻……」 小蛮叹了一口气,「这世道,当什麽不好,非要当山贼,老天保佑,官府可别找我的麻烦,我可是良家女子,和山贼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掌柜的笑道:「是呀,我看姑娘斯斯文文的,就不像坏人,姑娘是要天字型大小房间,对吧?」 小蛮交了银子,立即上楼进房间。 这下她惨了,被人挂在榜上通缉,这是什麽情况啊?那个掌柜的神情可疑,很可能要报官,她不能久留。 小蛮把包袱摊开放在床上,挑了半天也不知该扮成什麽。 扮成男人吧……她这里没男人的衣服,而且就她这样,扮成男人除非是瞎子,否则白痴都能看出是假的;扮成老太太……她头发是黑的呀。 小蛮在屋子里一个劲转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回头见包袱里有一件旧衣服,破了几个洞,她还没来得及补,颜色也灰扑扑的,她灵光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装扮完毕之後,她打开窗户,朝下看了看,果然有官兵朝这里过来了,她抓着窗棂跳下去,下面正是马厩,她的坐骑在那里悠闲的吃草呢。 小蛮摸了摸牠的脑袋,低声道:「乖,我是没办法带着你了,你要是真的聪明,就在城外等我。」 她解开缰绳,取出一根绣花针,朝马屁股上一扎,那可怜的马痛嘶一声,撒开四条蹄子就开始狂奔,一下子冲出街道,引起惊叫连连。 小蛮提着包袱,从小巷子里溜了出去,快到大街上的时候,她立即弓着腰,抓起一根树枝,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原来她见到破衣服,灵机一动,乾脆把那衣服在地上蹭得脏兮兮,然後换上,再把头发揉乱,脸上涂些泥灰,扮成一个叫化子,叫化子嘛,脏兮兮、臭烘烘,自然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小蛮拄着树枝,颤巍巍地走到客栈门口,果然下面围了一群人,都在看热闹,前面有个人说道:「听说这次通缉的山贼是个女孩子呢,真看不出来,长得还挺好,做花娘也可以啊,做什麽山贼。」 阿呸!凭什麽女人走投无路就要去做妓女,这些男人的想法真无聊。 另一人道:「人出来了,估计是扑了个空,那丫头倒是狡猾。」 小蛮赶紧凑上去,「什麽事,什麽事?抓住江洋大盗了吗?」 那些人见她是个叫化子,赶紧闪开,「做什麽,别过来。」 小蛮伸出手,哽咽道:「大爷,赏点银子吧……行行好……」 那人举起拳头作势要打,她赶紧抱头鼠窜,跑了一段,看看周围没什麽异常,这才拄着拐杖,唱着莲花落,一步一步朝城门那里走去。 谁知城里发现了江洋大盗的踪影,城门那里居然增派了士兵看守,进关出关都查得极严,每个人的包袱都要打开看,甚至要脱下上衣查看是男是女;小蛮只得掉头又走了回来,举目四望,也不知下一步该怎麽办,只好继续唱着断断续续的莲花落,到处乱走。 拐了个弯,前面是正东大道,那里有一家镖局,据说江湖上还蛮有名的。 小蛮慢吞吞地走过去,果然见路旁有一家镖局,挂着淡蓝旗子,门口看门的都很是威武,与众不同;她缩在墙角,假装休息,希望能看到一两个眼熟的人,那次去不归山,里面百来号江湖人士呢,总有认识她的,拜托人家送她出城应当还能做到。 她坐了一会,果然见镖局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穿黑色大氅,粗长的辫子拖在身後,她大吃一惊,心脏顿时开始激烈跳动。 是泽秀!他怎麽会在这里? 她浑身都僵了,生怕他认出自己来,缩着脑袋假寐,动也不敢动,她怎麽给忘了,这人是专门吃官府赏金的呀,他肯定会看到告示,万一他要来抓她,那就完蛋了。 泽秀与那人说了两句话,拱了拱手,转身便走,小蛮听见那脚步声是朝着自己这里过来的,吓得赶紧垂头玩泥巴;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直到他飞快走了过去,连停都没停一下,她才舒了一口气,心里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还好还好,他没认出来,估计是个人都不会对路边的叫化子感兴趣的。 她又坐了一会,确定泽秀是走远了,这才慢吞吞站起来,转身往回走,路过一个包子摊,刚出炉的包子白乎乎、软绵绵,她只觉肚子里一阵饿,左右看看,趁那个老板给别人装包子,抬手抓起两个就跑。 第三章 後面有人在骂、在追,她毫不在乎,仗着自己身体轻跑得快,在小巷子里乱钻一阵,果然那几人再也找不到她,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小蛮嘿嘿偷笑,将两个包子拿起来,大咬一口,烫得眼泪都要出来,她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才放心大胆地坐在地上大快朵颐,刚吃完一个包子,忽听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探头一看,就见泽秀黑着脸朝她这里走来。 小蛮抓起没吃完的包子掉头就跑,看到一个小巷子,刺溜一下就钻了进去,在里面七拐八绕,回头看看,没人追上,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要吓死我。」她喃喃说着,将包子朝嘴里一塞,再也不敢待在这里。 伸长耳朵去听,见他的脚步声朝前面去了,她这才掉头往反方向走,没走两步,忽然觉得脚步声就出现在後面,她脖子上的寒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慢慢回头,就见泽秀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怒视着她。 她拔腿还想跑,背心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她「啊」的一叫,嘴里的包子险些掉出来,赶紧用手接住。 「你这个到处惹麻烦的小鬼。」泽秀骂了一句,揪住她的背心就走。 小蛮手忙脚乱拚命挣扎,泽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拦腰一提,像提猪仔一样把她提在手上。 小蛮急道:「我不去官府,我不去!」 他冷道:「谁说要送你去官府。」 不送官府吗? 她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低声道:「可是据说我值两百两银子呢,你真的不送哦?」 「少废话。」 「真的不送哦?」 泽秀额上青筋乱蹦,冷道:「走,去官府!」 小蛮急得吱吱乱叫,两腿乱蹬,奈何人被他提着,根本动弹不得,眼见他走了一段,突然推开一扇房门,把她朝里面使劲一丢,然後「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小蛮摔在地上,却不怎麽疼,原来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毛皮,她骨碌一下爬起来,四处看看,这里是一间典型的民居,不过没什麽家俱,只有窗前放了一个桌案,除此之外只有地上铺着的厚厚毛皮。 「你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做了什麽好事。」泽秀脱了靴子,站在她对面,手指不耐烦地在墙上敲着,恶狠狠地瞪着她。 小蛮怯生生看着他,从怀里拿出包子,捏了捏,又往嘴里塞。 「不许吃。」他皱眉。 小蛮和没听见一样,塞了满嘴包子,最後噎得打了个嗝,揪着喉咙,满脸痛苦。 泽秀怒气冲冲地走到里间,给她端了一杯冷茶,小蛮接过来一口喝乾,总算顺了一口气。 「谢谢你,哇,差点噎死我。」她摸着胸口,十分庆幸。 「现在给我说。」他一把抢过杯子,丢在案上,毫不客气。 小蛮盘腿坐在地上,四处张望,「哇」了一声,「这是你买的屋子啊?什麽都没有,怎麽住人啊?」 泽秀瞪着她,「不许转移话题。」 小蛮只得摸了摸鼻子,道:「就是……这样那样,我不小心成了山贼……然後被通缉了。」 「这样那样,是怎麽样?」 问那麽仔细干嘛,无奈之下,小蛮只得把怎麽遇到陈大姊她们,怎麽教她们当山贼大赚一笔的事情说了一遍。 泽秀似笑非笑看着她,「你本事不小,连山贼也能当,知不知道你们抢的人是谁?」 「有钱人。」小蛮回答得很认真。 「是告老还乡的南枢密院里的一位大人,你胆子真够大的,连这种人也敢抢。」 有什麽区别,反正都是有钱人,小蛮别过脑袋,装作没听见。 「镇州最近查得很紧,你待在这里不许出去,过了这一阵再说。」泽秀说完,穿上靴子便要走。 小蛮奇道:「你真的不会送我去官府哦?」 泽秀定定看着她,淡道:「莫非你以为我会将你送去官府吗?」 小蛮有些尴尬,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泽秀推开门要走,回头见她四处张望,贼忒兮兮,便冷道:「你知道我的手段,如果你敢逃走,被我抓住,这次我绝对送你去官府。」 小蛮本来还存着逃走的念头,被他一说吓得全缩回去了,只得连连点头。 泽秀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低声道:「你……瘦了。」 说完却将门一关,不知去哪里了。 小蛮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有欢喜、有难受、有尴尬、有难堪,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泽秀,她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他,见到了,他也会装作不认识她,可她想错了,他还是帮她了,一个吃官府赏金的人窝藏罪犯……唉,好烦。 她一头倒在软绵绵的皮毛上,抱着脑袋滚来滚去,脑子里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让她赶快走,一个声音让她留下。 最後她终於累了,从怀里掏出银票一张一张数着,数到後来只觉眼皮沉重,胡乱把银票塞回去,闭眼睡着了。 泽秀晚上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在地上缩成一团睡着的小蛮,她睡觉的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蜷缩起来,据说这是内心惶恐,没有安定感的徵兆。 他脱了靴子,走到案边,将买回来的猪肉馅饼放在上面,轻轻点亮了烛火,他靠墙坐着,定定看着她的睡颜,动也不动。 天色越来越暗,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小蛮翻了个身,耳上有什麽东西一亮,他的眉毛顿时一跳。 小蛮是被一阵香味给弄醒的,她迷茫地睁开眼睛,被香味引诱得要流口水,本能地转头望过去,就见泽秀一个人坐在案边,一言不发地吃着猪肉馅饼。 她一下坐了起来,蹭过去,眼怔怔地看着油汪汪诱人的馅饼,就是不敢伸手去抓。 「去洗手,里间有脸盆。」他淡淡说了一句。 小蛮从善如流,赶紧溜进里间,里面也铺着一半的皮毛,另一半却竖了一张屏风,後面大约是洗澡的地方,很乾净;她从水缸里舀了水,把手脸洗乾净,这才跑出来,泽秀早已给她拿了一双筷子、一个碗。 她咬了口馅饼,烫得差点跳起来,可是真的很好吃,她一口气吃了三个,便放下了筷子,「谢谢,我吃饱了。」 他立即皱起眉头,「你是鸡肠子?就吃这麽点。」 小蛮也皱起了眉头,「什麽叫鸡肠子?猪才会吃那麽多,吃饱就行了嘛。」 她拐弯抹角骂他是猪,他也不说话,咬了一个馅饼走到後面,打开後门,过一会又回来,「热水烧好就可以洗澡,赶紧把那身臭烘烘的衣服换下,脏死了。」 小蛮「哦」了一声,又缩到墙角,重新把银票拿出来数,然後一张一张分好,装进荷包里。 泽秀道:「这些就是你抢来的钱?」 「错,不是抢的。」她立即骄傲地抬头,「是我乐於助人之後,山贼大姊们送我的酬劳。」 他嗤笑一声,「狡辩。」 这里很显然是他暂时安身的地方,极少过来住,很多器皿上都积着灰尘。 洗好澡,小蛮从墙上的橱子里抱出被褥,结果惊动了里面的老鼠之类的,嗖嗖一阵乱跑,她吓得将被子一把丢在地上,破棉花顿时散了一地。 这……能睡人吗?小蛮很怀疑。 泽秀洗完澡出来,就见她坐在地上,对着满地的烂棉花发呆。 「啊,忘了告诉你,不要动橱子里的东西,老鼠都做了不知多少个窝。」泽秀这才想起这件很重要的事。 他肯定是故意的!小蛮郁闷地看着他。 泽秀过来将那团烂棉花一提,厌恶地皱起眉头,捏着鼻子丢到後门外面去了,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将地上剩余的碎棉花捡乾净,轻轻丢到窗户外面去。 柳叶眉一般的新月破云而出,她的头发半湿半乾,披在身後,腰身纤细得一折就会断,那背影实在是楚楚动人的。 她呆呆看着外面的月亮,突然叹了一口气,回头道:「没被子怎麽睡呀,泽秀?」 好像很久都没听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了,他的心里好像被什麽东西撞了一下,别过脑袋,淡道:「就这样睡。」 他把三把大剑抱过来,坐在地上,缓慢又专注地擦着,每一个缝隙都不放过。 小蛮只得跟着坐在皮毛上,好吧,虽然皮毛很软和,但没被子还是会冷吧,他难道以为她也是个皮糙肉厚的男人? 没人说话,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一点烛火缓缓簇动着,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墙上晃个不停。 小蛮见他专心致志地擦着剑,目光难得这样温柔,忍不住凑过去看,轻道:「你每天都擦它们?」 他「嗯」了一声,「它们不喜欢血腥味,要擦乾净。」 「你说得好像它们是活的一样。」 他微微一笑,「自然是活的,而且不比人差。」 是不是真的啊?小蛮怀疑地看着他手里那三把剑,被他擦得光可鉴人,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刺破任何坚硬的阻碍。 「它们不会说话,只会杀人呀,你最常用哪把?」 泽秀举起手里那把最宽的长剑,用手指轻轻一弹,它立即发出嗡嗡的响动。 「虽然不会说话,却比人可靠,因为它们不会说谎,更不会花言巧语,玩弄人心。」他淡淡说着:「这把叫做春歌,专杀奸佞作恶之人。」 小蛮心中一沉,惊疑不定,不晓得他是不是话里含刺。 他又举起第二把剑,剑身修长,泛出淡青色的光芒,上面雕琢着古朴的花纹。 「这把叫做龙吟,专杀前来侵犯挑战我的恶人。」 第四章 第三把剑只有两指粗细,剑身打造得极其完美,小蛮清楚地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双眼,宝剑一出,她立即感到迫人的寒意,不由朝後缩了一下。 「这把叫做碎雪。」他用手指爱怜地拂过它的剑身,像在抚摸爱人的肌肤,「它只杀过一个人,十六岁那年,有个人背叛我,耍弄我,它斩下了那人的头颅。」 小蛮吞了一口口水,手心里全是汗,不由万分後悔自己没事找事。 泽秀将剑擦完,装回剑鞘里,提起大氅丢给她,「睡觉吧。」说罢一口吹了烛火。 小蛮惊魂不定,在地上滚来滚去、翻来翻去,怎麽也睡不着。 还是走人比较好吧?她看不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麽,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他真的只是随口说说那些话?不不,小蛮直觉绝对不是那样,他是在吓唬她、威胁她,他恨死她了,说不准他一个不开心,自己的脑袋真的要不保。 只是这麽长时间,他们一起跋山涉水,经历那麽多事情,他真的忘了吗?完全可以抛弃掉? 某个夜晚,她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充满了一种快要凋谢的美,那样的事情,他也会弃如敝履?他真的可以抛弃她,只因为她什麽也不是? 小蛮紧紧咬住手指,拒绝再想下去,她快哭了。 全天下的人看她像一只蚂蚁,那也不要紧,她照样可以活得有滋有味,但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自卑,她以前奢望不到的美好,就算它走掉了,不属於自己,她也不要重逢的时候被再度看轻。 不能乞求,不能软弱,她还是离开比较好。 夜渐渐深了,他的鼻息轻轻在黑暗里起伏,应当是睡熟了,小蛮轻手轻脚爬起来,抓起自己的包袱,一步三回头,生怕他醒过来。 她走到门边,低头摸着自己的鞋子,汗,她的鞋子被他丢去什麽地方了?她正在努力认真的摸,忽听耳後「嗖」的一声,一道寒光擦着她的耳朵重重钉在门上。 她吓得呆住,泽秀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弯腰将她一提,提了回来,小蛮浑身僵硬,被他按倒在地上,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泽秀又走到门边,将剑一拔,慢慢走了回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抓住大氅蒙住脑袋,他会砍她的脑袋! 等了半天,没什麽动静,她悄悄从大氅里扒开一条缝去看,却见他将剑收回剑鞘,然後抓在手里,走过来躺在自己身边。 「我说过,你只要出门一步,我就会将你看做普通的通缉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他淡淡说着,声音里毫无睡意。 小蛮吓得快哭了,呆呆趴在地上,从头发到脚尖都不能动。 泽秀抓住她的腰带,在手上拧了两下,缠在手腕上,将她拉过来一些,道:「睡觉。」 她会死!肯定会死! 小蛮乱七八糟地想着,心跳一阵快一阵慢,恨不得马上跳起来告诉他一剑砍了自己,那样还痛快些,可是她又舍不得自己的命,她才十六岁,生命中很多美好的东西碰都没碰过,他真的能下手杀她? 她胡思乱想,直到天快亮了才累极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她猛然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怯生生地四处看看,泽秀好像出去了,她犹豫着走到门边,不知道是不是该壮壮胆子,一把推门跑出去。 谁知低头一看,那把碎雪就卡在门上,冰冷锋利的刀刃就正对着她,摆明了她如果敢出去,他就要用这把剑把她的脑袋砍下来做风铃。 小蛮背过去抹了一把眼泪,泽秀,你太绝了! 碎雪上还卡了一张字条,她小心翼翼地拆下来,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一行字:後面是厨房,东西都买来了,晚上回来吃饭。泽秀留。 她把字条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想像是在踩他,把他踩成猪头,可想像终归是想像,现实里她还是被压榨的可怜苦工。 她梳洗了一番,跑到後门那里一看,果然有个小院子,围墙很高,高的让她又想流泪,除非她想摔死,否则不要想爬围墙逃走。 後院还有几扇门,不过都上了锁,落满了灰尘,她推开唯一没上锁的房门,里面果然是个厨房,地上堆了许多猪肉、白菜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只崭新的大锅,油盐酱醋之类也是新买的。 小蛮将这些东西飞快分类摆好,忙了半日,炖了一锅猪肉白菜,刚盛进碗里要端出去,抬头忽见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人,吓得她差点把碗给砸了。 「不是晚上才回来吗?」她惊魂未定地问着。 泽秀接过她手里的碗碟,转身便走,一面道:「嗯,外面的东西不好吃。」 小蛮本来打算在他碗里倒一些抹布水之类的脏东西,报复一下,结果他这麽快回来,恶作剧显然是不能做了。 她不知怎麽的,特别心虚,跟过去乾笑道:「你……你什麽时候回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泽秀布好筷子,淡道:「在你把字条当作猪头踩的时候。」 她心虚得要命,端着碗小小吃了几口,突然很庆幸自己没在他碗里倒脏东西,否则他那把剑又要晃啊晃的来割她脖子。 在这里住了几天,小蛮渐渐摸透了泽秀的生活规律,他每晚戌时必定就熄灯睡觉,第二天寅时过一刻便起来,出门练功,卯时左右回来继续睡,睡到辰时就提剑出门,中午回来吃饭,下午继续出门,晚上回来吃饭,然後擦他的剑,擦完睡觉。 以前虽然和他同路了那麽久,但都是在外面颠簸流离,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日常是怎麽过的,果然很好很强大。 今天放在厨房里的是一只鸡,一只活鸡,瞪着两只泪汪汪的眼睛,无助地缩在灶台下面看着小蛮。 小蛮叹了一口气,狞笑着走过去,一把揪住牠的翅膀,轻道:「可怜的小鸡,抱歉,把你的肉贡献出来吧。」 她将鸡脖子抓住,将上面的毛拔乾净,一面柔声细语:「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去怪那个泽秀大叔,是他要吃你,你倒楣长得这麽肥;我跟你说啊,他比猪还能吃,看到你肥嘟嘟的样子就要磨牙霍霍,我们都是被压榨的可怜小蚂蚁,不过呢,你是用来吃的,我是用来当佣人的。」 那只鸡早已被她吓晕过去了,动也不动,小蛮细细处理完毕,在瓦罐里放上水,再把光溜溜的鸡洗乾净,丢在瓦罐里一起熬,她一面低头切菜,一面低声唱歌:「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立即闭嘴不唱,抬头一看,却见泽秀回来了,和往日不太一样,脸色有些发白,大氅上湿了一块,他用手按住,倚在门上看她做菜,看了一会,才轻道:「好香。」 小蛮没说话,只是切了一把葱丢进瓦罐里提味。 他低声道:「午饭不用留我的分,你自己吃,酉时记得叫我起来。」 他转身走回屋子,小蛮不由好奇地探头去看,见他脱了大氅和外衣丢在地上,里面雪白的中衣被血染湿一大块,她心中一颤,急忙跑过去,刚好他脱了中衣,肩胛那里被砍了一道足有五寸长的伤,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他打了清水,用布去洗伤口,可惜位置尴尬,他弄得很吃力,小蛮快步走上去,低声道:「我……我帮你啊。」他一言不发,把布递给她。 小蛮飞快把伤口洗乾净,可惜血还是一直涌出来,泽秀递给她一把银针,低声道:「我说穴位,你替我扎针止血。」 她哪里知道什麽穴位,好不容易摸索了半天,扎了针,血果然慢慢止住了,再把伤口洗乾净,敷上药,用绷带一圈一圈裹好,低头再看他,满脸冷汗,脸色苍白。 他往地上一躺,低声道:「好了,没事了,多谢。」 小蛮蹲在他旁边,眼怔怔看着他,怎麽也不想走开。 他过的日子太危险,每天都刀光剑影的,不是他砍人家就是人家砍他,他光裸宽阔的後背露在外面,上面全是旧疤,而最显眼的就是正中一道血红的疤,那是被土老板一剑穿透胸膛弄出来的,虽然长好了,可是看上去却分外触目惊心。 她扯过外衣和大氅,盖在他身上,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有点发烧,正要回头找药,忽然手腕被他拽住。 小蛮微微一惊,低声道:「你发烧了,要吃药。」 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掌心贴在脸颊上,口里的热气轻轻喷在上面,「你方才唱得……很好听,原来你也会唱这首歌。」 原来他听见了,小蛮咬了咬嘴唇,「嗯,我会唱。」 他低声道:「你再唱一遍。」 她怔了一会,才开始唱:「轻丝……轻丝。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万草光凝碧。裁缝衣着,春天歌舞,飞蝶语黄鹂。春衣。素丝染就已堪悲。尘世昏污无颜色。应同秋扇,从兹永弃,无复奉君时。」歌声纤细婉转,其声嫋嫋,彷佛要飞到九霄云外去。 她唱完,低头一看,他已经睡着了,还轻轻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小蛮怔怔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心里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他这样抓着她的手,如此依恋,会不会也像她依恋他那样,从心里纠结出许多茫然的情感? 她将他额上的碎发慢慢拨开,从心里轻轻叫出这个名字,泽秀。 她彷佛又听见凋谢的花朵盛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