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三宝妻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沈琼楼这身子十分苦夏,除非在镇了冰块的屋子里,不然在别处稍动一动就要出汗。幸好江嬷嬷这时候端了冰镇过的加了冰糖的绿豆汤过来,她咕嘟咕嘟喝了两碗还意犹未尽。 沈老夫人拦住她:「别喝这么些,等会儿就吃饭了,女孩子不能贪凉,不然小日子的时候有你受的。」 这点陈氏也赞同,见她恋恋不舍地瞧着空碗,哄她道:「娘那里有几瓶玫瑰卤子回头给你拿过来,你要是实在难受,就把卤子兑进牛乳里,味道也好着呢,只是别喝冰的。」 正好这时候沈木和沈念文也回来了,沈老夫人便命人抬了张大如意圆桌来,一家人聚到一桌吃饭。 陈氏大概是谈往事起了谈兴,趁着沈老夫人不注意的时候,一边布菜一边斜睨了沈木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老爷可知道,柳家夫人回京了?」 沈木本来没觉着有什么,却被她古怪地语气呛得咳了声:「回京便回京了,你特特跟我说做什么?」 陈氏撇撇嘴:「没什么,只是想着老爷和柳老爷柳夫人都是旧识,要不要请到家来聚上一聚。」 沈木这点情商还是有的,这时候同意或者不同意都不好,便转而道:「你是咱们家当家夫人,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我与柳大人并不十分相熟,摆宴的时候下个帖子倒还罢了,特特请来就不必了。」 陈氏这才放过他,转头认真地指挥下人布菜。 沈家三兄妹对视一眼,低头默默地吃下了这碗狗粮。 沈琼楼回来的太早,晚上又没事做,就钻进厨房里想法子炸了些薯片薯饼之类的东西带过去,准备再王府里没事的时候当零嘴吃。才炸好的薯片色泽澄黄,趁着还热的时候撒上把盐和椒盐上去,控油之后酥脆非常,她连吃了好几个才住嘴。 第二天便踹了个小包,包里垫上干净的油纸,挂在马上带到王府里。她有心请教宋长史怎样在豫王面前降低存在感,便把才炸好的薯饼薯片用盘子盛了端过去。 宋喜老实不客气地捏了几个吃了,她在宋喜对面坐下,开口问道:「我记得当初来王府之前听说府里共有四个长史,如今瞧了才知道就您一个,另外几位……是调任了还是搬迁了?」 她问的比较委婉,宋喜倒也回答的很痛快:「三位长史福薄,在蜀地的时候就病逝了。」 她瞧见沈琼楼皱眉,顿了下,又捏了块薯饼,别有深意地指点道:「听着是挺吓人的,但只有别掐尖别找事,别入上头的眼,倒也能相安无事。「 沈琼楼脑仁疼,她就是发愁在豫王跟前存在感太强了;「那……有什么法子让上头把自己忘了?」 宋喜默默地瞧了她一眼,就看这几日豫王对她的荣宠赏识,只怕入了心里,能忘得了才奇怪。要么就一开始就别让人认识,譬如她,估计豫王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人是狗。 她在心里寂寞如雪了一会儿,摇着头用她轻飘飘仿佛不着根迹的声音道:「豫王并非那等闲散无权的王爷,沈长史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与王爷交好,日后岂不是能大有作为,何必这么杞人忧天呢?」 沈琼楼负手而立,学着她二哥的样子装逼:「名利于我如浮云,什么官场前程,都是过眼云烟。」 宋喜:「……」 沈琼楼眨了眨眼,恢复往日的平淡表情,摇头道:「如豫王这等人物,赏识你的时候可以送你扶摇直上,万一做了什么不当的惹了他的眼,一巴掌也能拍进泥里,只怕到时候尸骨无存,做人还是稳当点好。」 这说法宋喜也大为赞同,一时好感度刷刷刷往上涨,不过还是摊手爱莫能助:「沈长史说的有理,不过这事在王爷不在你我啊。」 沈琼楼叹了声,就见宋喜唰啦唰啦抓了一把薯片,见她看过来,赧然笑道:「早上没吃饭,劳烦长史再给我拿点来。」 沈琼楼:「……」她默默地又送了不少,顺道倒了杯茶水过来。 要说宋喜这人有两大特点,一个是没存在感,就是大活人杵在那不仔细看也看不见,而且她长史薪俸不高,又没有赏银,家里也不给银子,所以她的另一大特点就是穷,就连官袍都是补救过好几遍的。 沈琼楼感慨着感慨着就想到自己身上了,人家宋长史虽然穷但好歹没外债啊,她这里不光穷还欠着一屁股赌债呢。 哎,她忧郁地把头埋在公文里。 因着现在王府马上就要扩府,桌上堆积的全是关于扩府的文案,琐碎如用那种砖瓦比较好,请哪个工匠师傅比价可靠,迷信如找个道士还是和尚来算扩府的黄道吉日,在哪边建门风水比较好。 沈琼楼也不是很懂这些人的脑回路了。她在长史院子里待了没多久就又被叫去正院,这次她就理直气壮多了:「王爷,臣还有事呢,您若是没什么重要吩咐,臣得先回去了。」 殷卓雍这回倒是没再撩闲,也不多废话,指了指桌上的一摞礼单拜帖和名帖等物:「你是京城本地人?」 沈琼楼一怔,点头应了个是 殷卓雍一点那沓厚厚的拜帖:「那这些人家想必你都熟识,送礼的帮我想想回礼,下帖子的也想措辞都回了。」 沈琼楼讶异道:「王爷是打算一处人家都不去?」 殷卓雍瞧了她一眼:「藩王不准和外臣结交。」 沈琼楼心里不信,他才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人,把这些都拒了只怕多半还是看不上人家,她想了想,小声道:「虽然明面上是有这个规矩,但哪个藩王暗里没和京中人有联络,这种寻常的宴饮不是什么大事,您把握好分寸就是了。」 殷卓雍能成这般气候,在京里自有人脉,对这些上赶着的当然不上心,却没想到沈琼楼说出这番话来,可谓是真心之言,这是把自己当他的人了? 他面上不见多余神色,心里却隐约欢喜,眼里泛出笑来:「你对我倒是关心的很。」 他悠悠递来个眼波:「有你在府里,我怎么舍得老出去?」 沈琼楼其实说完官场潜规则就有点后悔,听他说完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言不发地低头看拜帖礼单。 拜帖倒还罢了,沈琼楼也常听沈木沈老夫人闲话,知道哪些人家可以结交,哪些却污七八糟千万别沾染的,细细挑出来分类放了。 但礼单就相当棘手了,用她现代人的眼光也看不出来哪个回礼更好,比如一只重约四斤的金盆,金光灿灿肯定是老值钱啊,豫王却一脸嫌弃地挥手让人拿下去了。 再比如一个看起来黑黢黢的兽首玛瑙杯,她觉得这玩意多半不值钱吧,正准备让人扔库房里,豫王却托着下巴把玩了几下:「这东西虽不算贵重,但也是积年古物了,倒也称得上精巧。」然后命人备了份价值相差不大的礼物还回去。 沈琼楼:「……」审美差异太大心好塞。 几个时辰看下来她算是明白自己实在是没有半分鉴宝天赋,好在豫王倒也不嫌她笨,调笑完了再点拨两句。 第二章 这时候两人共同看着一枚游舫形金簪首,底下别着金扣,既可以当押发,也可以镶嵌在簪首做装饰,是用金子镂空雕琢成船形,上头雕着的船娘和一位乘船的女子眉目栩栩如生,连衣物飘动的纹路都雕刻出来了,而且整个簪首才不过杏核大小。 沈琼楼记得当初课本上学过一篇叫核舟记的课文,没想到如今真在古代见到这种奇淫技巧了。 她自信这回看得很准:「这东西想必价值不低。」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倒也还罢了,只是样子新巧些而已。」他忽然瞧见她鬓边用来固定冠帽的押发是枚银蝴蝶,蝶翅微颤,轻轻巧巧落在她乌发间。 他把玩簪首的手一顿:「这东西是够精致了,可惜是给女子用的,送给你玩吧。」说着伸手就要帮她别在发间。 沈琼楼下意识地想要推来他的手躲开,却被他轻轻巧巧带住手臂,动弹不得,他一手轻轻拈着簪首,人忽的靠近,轻声让她别动,绵长匀称的气流在她耳边吹拂着,让她耳朵不由得颤了颤。 他细心帮她别好之后,凝视片刻,伸手捻住她耳垂捻弄几下,声音低而慵懒:「怎么不戴耳坠?」 沈琼楼黑了脸:「跟您有关系?能不能把手拿开!」 他变本加厉地挨近了些,削长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她整只耳朵:「不过不戴也好,方便。」 方便个蛋!沈琼楼拼死挪开,找了个离他远远的位置坐了:「您还看不看单子,不看我回去了。」 殷卓雍慢悠悠收回手,散漫靠在迎枕上:「有,你帮着过来写回帖吧。」说着抬手吩咐人把笔墨纸砚呈上来。 沈琼楼犹豫一下:「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的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她用中性笔写字倒是好看,可惜一提毛笔就找不到北,被沈老夫人纠正了好久,还是连握笔的姿势都不怎么正规。 殷卓雍挑眉道:「听说锦川侯一手好字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求,你是他女儿,纵然不比他强,也不至于太差吧。」 沈琼楼叹了口气:「随娘。」心里默默向背了黑锅的陈氏道歉。 她又摸了摸头上的纯金簪首,小心探问道:「王爷,臣能不能不要这个,把昨个欠下的债务抵了?」或者拿去卖了也行啊! 殷卓雍:「……」他淡淡地瞧她一眼:「这东西我要是一天不在你身上见,你就债务翻倍。」 沈琼楼:「……」 这时候陈河过来说些要紧事,殷卓雍问道:「都置办妥当了?」 陈河躬身道:「都已经妥当了。」 殷卓雍颔首:「去账上支取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外院的月钱翻倍。」 豫王虽是府里唯一的主子,但有总管和各位管事,他实不必事事都操心,只用知道个结果,再分明了赏罚便是。 沈琼楼听到赏钱两个字耳朵就竖起来了,殷卓雍瞧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府里做事的人,每个月自有月例,可要是做的好了,赏钱远胜于月例。」 沈琼楼追问道:「怎么才算做的好了?」 「比如……」他视线在她白嫩的脖颈和丹朱的唇瓣上溜了一圈,看得她缩了缩脖子,才不紧不慢地道:「让我高兴了。」 沈琼楼本来想问:「你要怎么样才会高兴?」但瞧见他眼神,凭着直觉住了话头。 她本来认定王府长史是份闲差,没想到今天下午却陡然忙了起来,陈河实在是分身乏术,想到府里还有两位长史,便赶过来抓壮丁,拱手道:「两位长史,咱们各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已经开始正式扩府,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王爷刚来蜀地,原来王府里的好些老人都没带过来,下头的又不经用,所以我觍颜过来请两位长史帮衬一二。」 到底是王府总管,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只是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宋喜就已经咳的撕心裂肺:「我……咳咳……如今年纪大了……咳咳,昨个夜里着了风寒,也不经用了,还是请沈长史过去吧……咳咳咳咳咳。」 沈琼楼:「……」妈蛋谁刚才看龙阳话本看的兴高采烈的。 好在陈河早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不做事不担责的做派,见她咳的死去活来,无奈道:「长史好生修养着吧。」又转向沈琼楼:「沈长史,您看……」 沈琼楼无语地瞧了眼装的似模似样的宋喜,摇头道:「我随总管去吧。」 沈琼楼随着陈河去见了几个管事和泥瓦师傅,所以她一下午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长史,这筐瓦应该放哪?」 「长史,这堵墙能不能拆?」 「长史,咱们后院要不要种些名贵花草,再养些仙鹤白鹿?」 她今天忙到将近傍晚才被恩准回去,回长史院子里一看宋喜早就走了,顿时嫉妒的两眼冒火,出府坐上回家的马车才琢磨出不对来。 她今天做的活,什么回礼回帖,采买扩府的物件,分派活计,修整后院——这不都是当家夫人该做的活吗!她有时候在府里观摩陈氏的日常工作,当家夫人的活计差不离就是这些,为什么都扔到她身上了! 她扶额琢磨原因,很快想出来了——因为殷卓雍没娶王妃。她郁闷地捶了捶车板子,恨不得殷卓雍立刻找个人娶了,明天就成亲,让她把手里堆积如山的事情赶紧甩出去。 没想到这些事只是个开头,她接下来的几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几乎都是擦黑才回府,回去吃了饭匆匆洗漱完之后就睡了,累的连话都懒得说,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些日子人又瘦下来不少,越发显得娇艳明丽。 她这几日饭量倍增也不长胖,坐在沈老夫人对面,一个人几乎把一道外酥里嫩,肉香四溢的葫芦鸡干掉一半。 沈老夫人一面说她:「哪家大户姑娘像你这般胡吃海塞的,在外头可不兴这么吃,没得让人笑话。」一面又悄悄吩咐人再做几个她素喜欢的菜端上来,顺道往她碗里夹了筷子清炒的笋片。 「别光吃肉,小心回头有吃胖了。你不是说王府清闲吗,怎么最近这么忙?」 沈琼楼中午连王府的工作餐都没顾得上吃,忙着拆迁王府周围的民居,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还有工作狂的潜质。 她费力咽下一口饭才顾得上说话:「皇上下旨说豫王府现在的规格不是亲王规格,所以要扩建王府,皇上上下嘴皮子一碰,王爷又是个万事不操心的甩手掌柜,最后活都落到我们这些底下人头上。」 沈老夫人给她递了杯茶来,又拍她一下:「胡说什么呢,皇上这么做自有深意,王爷是上头人,也能由得你胡乱编排?」又沉吟道:「看来皇上是打算让王爷常住京里了……」 沈琼楼又盛了碗鱼圆汤,这鱼圆是把鱼肉细细剁碎,包了调好的肉糜进去,煮出来的汤鲜美非凡,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才道:「王爷封地不是在蜀地吗,老把人搁在京里算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王爷要是去蜀地了,你以为你这个当长史的不用跟去?」 沈琼楼呛了一下,她又问道:「上回让你查你院里把东西拿出去偷卖的事儿查的怎么样?」 沈琼楼摇摇头道:「饵才放出去,哪有那么快上钩?」 第三章 她吃完饭便回了自己院子,正打算洗漱睡了,就见元芳匆匆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姑娘,人抓住了。」 沈琼楼让人搬了把靠背椅坐在院中,丫鬟采薇和一位赵嬷嬷被粗使婆子压着跪在她面前,采薇吓得瑟瑟发抖,赵嬷嬷垂下头,状似惶恐,眼珠子却不住乱转。 她难免头疼,上辈子干过最大的官就是班长,还是因为她女生缘太好被硬选上去的,没几天就被班导撸了下来,所以罚人这种事从来没干过,她见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二人,真真正正地理解了什么叫封建阶级特权。 两人见她不言语,一个吓得不敢多话,另一个赵嬷嬷却是抹起了眼泪,哭道:「姑娘啊,老奴家里的老母都八十多了,下头的孩儿却还小,实在是没了活路,这才起了歪心思算计姑娘的东西,求姑娘看在老奴小时候背过您抱过您的份上,绕了老奴这一回吧。」 说的声泪俱下,其情可悯,院里伺候的丫鬟都面露不忍之色。 沈琼楼脸上还是没甚表情,眉梢都没动一下:「你屋里上有老下有小,你当初照顾我有功,跟你这回犯错有什么关系?咱们就事论事,别扯这些没用的。」 赵嬷嬷张了张嘴,沈琼楼道:「你家境不好,可以求府里恩典,你当初有功在身,府里也都赏过了,如今你犯错,受罚是肯定的。」 她没想到沈琼楼原来这个糊涂虫如今见事这般明白了,一时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找词:「老奴,老奴……」 采薇还算机灵些,见状也不敢推诿,忙忙地弯腰叩头:「都是奴婢的不是,见姑娘做的玩意新奇,大街上都不曾见过的,所以起了歪心,伙同了赵嬷嬷把您做的玩意记下了做出去买,请姑娘责罚,奴婢再不敢了。」 这个认错态度还算不错,沈琼楼转头跟元芳商量,抛出一句经典名句:「元芳,你怎么看?」 元芳见自家小姐一脸懵然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无奈:「左不过是贬等级,扣月银,打板子,发卖,姑娘看着罚就是。」她知道沈老夫人有心让三姑娘学着,要是她罚不了把人拎过去,老夫人指定不高兴。 沈琼楼头回罚人手心还有点冒汗,指着赵嬷嬷道:「那就把……把赵嬷嬷拉出去打五十个板子。」 此言一出,赵嬷嬷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连元芳的脸都绿了:「姑娘,五十个板子打下去,人估计都打没了。」 原来看电视剧里动辄就是五十大板六十大板,她心说电视剧果然不能信,想了想道:「那就打五个板子,扣……扣三个月月银,罚到别处扫地吧。」 这罚的不轻不重,算是比较合理,元芳点头应了,还冲她笑了笑:「姑娘说的是。」 哦,元芳居然笑了!沈琼楼受了鼓舞,继续道:「另一个认错态度良好,板子就不用打了,剩下的跟赵嬷嬷一样吧。」 元芳点头应了,吩咐粗使下人把人拖下去敲打,消息传到沈老夫人那边,她老人家也难得赞了一句,又吩咐她有空了把屋里的东西账目,和下人的名册都好好整整,那等偷奸耍滑的不能要,等采买下人的时候再添几个丫鬟云云。 大户人家里采买了下人,那下人的命就捏在主子手里了,有些人家下手狠,直接打死都是有的,让她很是感慨了一回,幸好穿的是个高门嫡女,要是个奴才她估计直接就掉头寻死了。 沈琼楼晚上罚完人便,蒙着被子匆匆睡了,第二天一早刚刚赶去王府,就见王府一个管事急急赶过来:「长史可算来了,有件事等着您处置呢。」 这位管事是个身高力大的女壮士,一过来就抓住沈琼楼袖子,她被晕头晕脑地带着往前跑了几步,然后问道:「蒋管事,你先说有什么事儿?」 蒋管事原本是管后院的,如今也被派出来管拆墙扩府的事儿,听她问完先用方言骂了几句,然后拍着大腿道:「长史不知道,又有人闹着不肯拆迁呢,大清早的闹到现在了。」 王府既然要扩建,那府外周围原本的邻居自然是不能呆了,整个府邸纵跨几条街,左右两边无人居住倒还好说,对门是公主府权贵府倒也碍不着什么,只是后面是平民居所,想要往后扩建,得先把他们的居所拆迁了。 所幸一来要拆迁的人家不多,二来户部拨下来的拆迁银子很充裕,每户至少有五十两,按人头和房屋大小酌情增加,购置完新房还能再添几亩田地,是以后面住的百姓对这次拆迁并不抵触,甚至还有不少盼着拆迁的。 上辈子刷微博的时候她老见有人联合起来抵触拆迁,当初还很是同情了这些人一把,但现在自己经历了才知道其中的难处,当中固然有人是舍不下老屋,但大部分都是为了多得些好处,在中间挑唆着聚众闹事。 上回她遇见十好几个,见到她年轻面嫩又是小姑娘,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这个时代有御史言官这种奇葩生物的存在,政治风气宽松,百姓对官员贵族的敬畏之心远没有影视剧里的足,况且法不责众,就由着不怀好意的人牵头,哭着嚎着自己有多惨,要求她加银子。 王府虽然不缺钱,但又不是冤大头,沈琼楼给那群男男女女嚎的头晕脑胀,最后用了分化拉拢的法子,派人给其中几个意志本就不坚定的洗脑,许了更高的赔款,再想想民不与官斗,如此一来自然有人想退出,那个将近八九十人的闹事团体从内部不攻自破。 陈河本来还担心她年轻气盛,耐不下心来对付这群刁民,见她这手玩的漂亮才放心把事交给她。 沈琼楼当时好奇问道:「若是遇到好说话的也就罢了,见着这种无赖闹事,为什么不请护院打出去?」 陈河摇头:「动武倒也不是不行,但让那些清流言官见了又是一通好缠,费几个银子能解决的,何必要授人以柄?」 沈琼楼当时便受教了,果然人生处处有学问啊。 她想着想着便被带着到了一处民居前,有女人和孩子凄凄切切的哭声传了出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她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暗里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蒋管事:「把拆迁的报价都商议了吗?别是有人暗中克扣吧。」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有管事故意把户部拨下的银子给居民少报,自己扣了一大半,陈河知道之后大怒,回禀了殷卓雍之后直接将人杖毙。 蒋管事骇的脸都白了,叫屈道:「沈长史,这话可不敢乱说,上回那个管事的尸首还没埋呢,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搂银子?!」 沈琼楼一想也是,走进去瞧了瞧,见当中那女子眉目清丽,身材袅娜,虽然身上的衣裳打了补丁,但衣裙都浆洗的干干净净,头指甲缝里也十分清洁,她怀里的孩子倒是一身簇新的衣衫,母子俩抱头哭个不住。 她见这女子不像是那等惫懒人物,犹豫一下,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倾身轻声问道:「我帮着打理拆迁之事的,这位夫人有什么委屈,不妨与我说说。」 第四章 女子顿了下,抽抽噎噎止了哭声,先搂着孩子起身给她行了一礼:「这位大人,妾是未亡人朱秦氏,本不是京城人,随相公考科举在京城安家,却不想相公前年一场风寒丢了性命,因着连年赶考,购置屋宅之后家中也就没多少余钱了,妾只好做绣活维持生计,养活自己和孩子……」 这时候众人都面露不忍同情之色,沈琼楼见她虽然哭的伤心,但谈吐清楚,条理分明,像是读过书的,满面犹疑地打断她的话:「这回王府扩建对你等有优厚的偿还,你既然缺银子,何不应下去另寻住处?」 那女子掏出绢子来擦了擦眼泪,神色却不见慌乱,轻声道:「要是妾一个人,住哪里都无所谓,但当初相公便与妾说了,这条街有不少读书人家,风气和善,书香味浓,孩子从小就能沾沾书香气,以后也学他爹好好读书,可要是住在那等腌臜地方,前面是娼妓后面是优伶,难道,难道要我的孩子也学成那样吗?!」她说完又伏在院内石凳上哀哀哭了起来。 古时候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各等级泾渭分明,他们一家当初能在这儿买房,估计还是因为她相公有功名在身,要是真搬出去,以他们孤儿寡母的身份,就算手里拿着银子,只怕也找不到好住处,况且怀璧其罪,手头捏着大笔的银钱,万一被有心人惦记上了,那可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她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先把周遭人捧得高高的,然后再陈明利害,引得周围人更是面露不忍不忿之色,有的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沈琼楼叹了口气:「我也同情这位夫人的处境……」她见朱秦氏希冀地看了过来,又摇头道:「不过家是一定要搬的。」 她四下瞧了瞧周遭人的脸色,已经明白这事是这女子故意闹大的,不过也不能说人家就一定错了,女子虽弱,为母则强,女人为了孩子可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能做的。 她不理会旁边人的小声议论低骂,直视着那女子的眼睛轻声道:「昔孟母,择邻处,夫人想为孩子找个好环境没错,但搬府的事儿是皇上下的圣旨,就连王爷都干涉不得,夫人听我一句劝,别拿鸡蛋碰石头,你若是强留在这里,难道日后就能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昭睿帝那个二笔,见那女子满脸惶惑,身子微颤:「那……那我也不能搬啊,我的孩子……」她眼里又流下泪来:「妾也不是那等不知理的人家,知道大人说的有理,可我们孤儿寡母的,拿着银子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继续道:「我是锦川侯沈家人,我有位二哥如今正在德兴街上跟着几位大儒读书,夫人不想搬走无非就是怕孩子找不着好地方,正好我前几日听二哥说,他们那条街有几位学子已经高中,正准备外放做官,屋子也空下来,正准备找人接手,我请二哥帮夫人寻一处妥帖的住处如何?」 德兴街是京中学子聚集的地方,虽然偏僻,但风气绝对没的说,落下块砖头没准都能砸到一个进士老爷的那种,沈琼楼当然不是瞎编,她前几日才听沈岑风说他有几位同僚拖他找人把房子转手。 朱秦氏已然有些心动,但又不敢轻信,带了几分迟疑地瞧着她。 沈琼楼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吩咐蒋管事去把沈岑风请过来,她陪着朱秦氏等了好一会儿沈岑风才一张臭脸的走了过来,见她就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 沈琼楼只好点头哈腰地装怂,他转头对着朱秦氏脸色倒是好了些,等为孩子做这么多的女人,哪里都是值得人敬佩的,他缓了缓神色才道:「我有位同窗才已经离京,委托我把屋舍转手,夫人若是想瞧我便派几个丫鬟陪你过去。」 他虽然为人骚包,但却是个细心之人,怕朱秦氏一个女子不方便,所以才派丫鬟陪他去瞧。 朱秦氏自然无有不应的,周遭原本看着的人也觉得这位王府长史厚道仁义,交头赞了几句也纷纷散了。 沈琼楼对着她低声道:「夫人若是见那房子合适便买下吧,不用在意银钱,你们是孤儿寡母,自该多贴补些的。」 反正是户部的银子,她这个人情做的心安理得,与其给那些在家啃老的闲人无赖,还不如给真正需要帮助之人。 朱秦氏知道这是存心贴补她了,眼里沁出泪光,福身谢了又谢这才跟着去看屋了。 沈琼楼一大早便来处理这么费脑子的事儿,捶了捶后腰才回了长史院子,就见宋喜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小黄文,好不惬意,她翻了翻眼睛:「长史好自在啊。」 宋喜又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我是有心帮沈长史忙的,可惜身子实在不爽利。」又干笑着翻了几本包着‘论语’‘大学’‘礼记’之类的书:「长史要的书我给带过来了。」 沈琼楼暂时不计较她躲懒的事儿,刚准备翻开瞧几眼,就听外面有人传唤:「长史,王爷请您过去。」 她吓得手腕一抖,一本书差点掉地上。 那边豫王正听陈河回报府中事宜,忽然插口问了句:「你觉着沈长史如何?」 陈河微微一怔,立即道:「沈长史这些日子办事虽有生涩的地方,不过性子沉稳天资聪颖,有这份天赋能耐,多历练些时候就能独当一面了。」 他倒是没干暗中挑拨使绊子之类的事,身为总管,这点心胸还是不缺的,再说了豫王摆明了赏识沈琼楼,他又何必触这个霉头?况且沈琼楼这些日子做的确实不错。 殷卓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觉不觉得……府里还缺一个能管事的人?」 陈河微微一怔,如今府里大小事务都是他在管,所以豫王说这话的意思是……缺个王妃?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完,殷卓雍便已经挥手让他退下,仿佛方才问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沈琼楼这时候已经进了院子,她是长了教训,站在离殷卓雍两丈远的地方躬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懒洋洋瞥她一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沈琼楼只得走进近了几步:「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用碗盖拨弄着冰裂纹的茶盏,继续装没听见。 沈琼楼走到他跟前不到一米处,运足了中气大喝道:「王爷,你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这才懒洋洋地抬眼瞧着她:「你这几日差事办的不错。」 他当初说过好好当差就有赏钱拿的,沈琼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赏钱赏钱赏钱赏钱! 殷卓雍被她毫无保留地目光瞧的欣喜,冷不丁把个莹润的玉兔带到她脖子上:「这个赏你了。」 沈琼楼:「……」 平心而论,豫王这些天没少给她东西,而且给的东西大都是精致值钱的,但她真心觉得还不如给几两银子实在,因为这些东西她全都不!能!卖!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赌债还上啊。 沈琼楼很忧郁。 他低头见她神色冷肃,但眉眼含着几分愁苦,抬起她下巴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说实话会被打死吧?沈琼楼张了张嘴:「太高兴了。」然后扯着嘴角笑了一个。 殷卓雍:「……」这表情太不忍直视了。 第五章 他天青色的直缀下摆转了一圈,悠悠然坐在帽椅里,指着桌上堆叠的公文:「帮我把要紧的先分出来。」 沈琼楼拿人手短,自觉地坐下来干活,古代的繁体字她认得心好累,有的字形她还得联系上下文来猜,简直要了亲命了,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王爷在外日夜操劳,有没有想过选为得力持家的贤内助回来打理后宅?」 殷卓雍挑了下眉:「你要毛遂自荐?」 沈琼楼老实闭嘴。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时辰,她忽然觉得下腹不对,沉坠坠地疼着,似乎一股热流涌了过来,凭着上辈子的经验想到了问题所在,握着笔的手都有些发白了。 她记得这具身子一直没来那啥,开始还纳闷一阵,后来忙的事儿多就渐渐忘了,这几日沈老夫人和陈氏叮嘱她别贪凉吃冰的,她想着自己还没到来癸水的时候,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可好,现世报来了。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来了,殷卓雍还在这儿呢,她又不好起身查看,万一真出来了,她这辈子都再没脸见人了。 她稍稍挪动几寸,又悄悄往殷卓雍那边看了眼,见他正在低头瞧公文,并没往这里看,心里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迅速地低头一瞧,见竹椅已经红了一块,顿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陈氏对女儿细心,算着也差不多是来癸水的时候了,便私底下给她讲了好些注意事项,又细心备上东西,但她却没带过来!而且古代卫生巾叫啥来着? 沈琼楼又是肚子疼又是头疼,她又不敢直接起身走,不然底下的一滩红就露出来了,那她以后都没脸到殷卓雍跟前了,还怎么在王府混啊! 她以手扶额苦苦思索着法子,冷不丁瞄到了桌上备下的西瓜汁,要不把它倒下去说那是西瓜汁?她想完就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个法子要是能成行,殷卓雍得先是智障才行。 殷卓雍虽然低头看着公文,但也时不时抬头瞧她一眼,就见她脸色煞白,白洁的额上冒出几颗细汗,秀眉微皱,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一惊,忙走过去探了探她额头,见她体温如常才放下心来,蹙眉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又见她嘴唇紧抿着,像是难受得紧了,半压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沈琼楼见他过来就在心里大叫一声吾命休矣!也没力气挣扎了,任由他半搂着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没什么,就是肚子疼,大概是昨晚上吃多了。」这事儿真心尴尬啊。 她这点说谎的本事在他眼里远不够看,微微眯了眯眼,抿着唇;「说。」 语调不重,但语意不轻。沈琼楼脸上忽青忽白,他直接打横要抱她起来,她这才豁出去交代了实底,站起来把一滩红给他瞧。 殷卓雍对女子月事并不熟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女子初潮这时候来,这等闺阁秘事难怪她左右瞒着了。 他难得没说什么调弄的话,转身要吩咐人:「我去请太医来。」 他素来不爱有人在屋里瞧着,所以这时候屋里就他们两人。沈琼楼横趴在桌子上,一手死死地扯着他袍袖:「王爷……这种事儿就别闹的人尽皆知了!给我找个大丫鬟过来就成!」 殷卓雍转头看她,眉心攒的更紧:「你肚子疼成这样了还讳疾忌医?」 沈琼楼刚想说这跟讳疾忌医没关系,人就已经被腾空而起,被他打横抱起来进了碧纱橱,撩开锦绣堆叠的云帐,把她放在厚厚的锦褥间。 「你先在这里躺会儿,我去找太医过来。」他见沈琼楼瞪着他,无言地补了句:「放心,我会吩咐他们口风严实的。」 沈琼楼已经破罐破摔了,用眼神表示你爱咋咋地,然后紧皱着眉捂着肚子,突然想到自己衣裳下摆还有血,是不是给人家沾床上了? 她急忙翻身想去看,被殷卓雍伸手轻轻按住,瞧她动作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你好生躺着吧,我回头……会命人换洗的。」 沈琼楼默默地把脑袋塞到被子里。殷卓雍想着这等事儿不好让人知道,他内院的婢女不多,便命昭睿帝派来看着他的内侍过来立即去请太医。 又在王府里遍寻了个跟她身量差不多的丫鬟,让她过来伺候洗漱,顺便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沈琼楼无比尴尬地被服侍着换了一种叫贴司的玩意,好在服侍她的丫鬟都已经倒是神色如常,面上十分平静地服侍着她换洗完就退下。 王府里就是丫鬟的衣裳也是好料子,沈琼楼这时候也没功夫挽头发,便披散着一头青丝,衣带系的松松散散地走了出来。 殷卓雍头回见她这般模样,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慵懒孱弱的媚态,细长的衣带垂下来,夏日的衣裳本来就薄,顺着衣襟瞧过去,隐约能瞧见藕荷色的诃子,欲掩还露让人神往。 沈琼楼当然没想那么多,捂着肚子就往床边的帽椅上坐了,本来她就苦夏,还赶上这时候亲戚上门,日子简直没法过。 她只好强迫自己调开思绪胡思乱想,好像她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进豫王的内侍,跟他人一样,散漫中透着精心,每一处都精致舒适,尤其是那一张挂了锦绣云帐的大床,都够六七个人并排躺着了。 一会儿又想弄脏了他的床会不会被秋后算账什么的,毕竟在古人眼里癸水好像挺不吉利的。 殷卓雍一直脸上挂着若有似无地浅笑瞧着她,两人一时无话。 直到太医过来,他让她躺下,静待片刻,见他的手移开,才问道:「她方才说她腹痛,身上如何了?」 太医弯腰行礼,然后才答话:「回王爷的话,长史并无大碍,腹痛只是因为气血不畅,淤积滞涩,不过这才是初次来癸水,吃几幅药调理着便可,只是最近要忌口,不能吃生冷辛辣的东西,也不能行动过剧。」 他说完刷刷刷开了一副方子,沈琼楼已经从尴尬中缓过来了,一手捂着肚子去瞧那方子。 殷卓雍瞧见她动作,先把她按下去让她好生躺着才问太医:「可她瞧着疼得厉害,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吗?」 太医立刻道:「团摩下腹,团摩脐周,揉按关元穴,揉按足三里,搓擦腰骶部便能止痛。」 沈琼楼有段时间特别想学中医,对这些人体穴位还挺感兴趣的,闻言暂时忘了疼,抬头问道:「都是在哪里?我回头自己按按。」 殷卓雍牵唇而笑,一派风流,伸手却要掀她身上搭的薄毯:「有些地方自己不方便按压,我帮你。」 沈琼楼不知道这几个地方一个比一个羞耻,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大妥当,闻言怔了下,立刻道:「这,这不大合适吧,臣还是自己来,要不请个丫鬟也成。」 殷卓雍吩咐人下去煎药,又道了声无妨,已经把她的裤管撩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耀目耳朵小腿。 沈琼楼没想到他一把捞起自己裤管就上手了,哎了声慌忙起身攥住他的手腕:「别别别,男女有别,大不了我回家找人弄,再不济让个丫鬟给我来按,刚才那个给我换衣服就不错。」 他斜了她一眼,两指搭在她腿上细细找着穴位:「说得轻巧,丫鬟能知道穴位在哪吗?」 第六章 他悠悠道:「你不是说拿我当亲叔叔吗?既是亲叔叔,就不必太过避讳了。」 沈琼楼:「……」这是找场子来了。 小胖子瘦归瘦,摸起来还是有肉的,一双腿细长白洁,合拢起来毫无缝隙,能触及的地方都是万分柔润的肌肤,他倒也不急,拢起袖子来仔细摸索着。 沈琼楼正想反驳丫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啊,忽然他用力一按,腿弯处针扎似的疼了起来,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本来腰上就没劲,这么一来立刻仰面倒了下去。 他又按了几下:「觉得如何?」 沈琼楼觉得像是有什么压着经脉似的,一突一突的疼,嘶嘶吸了两口气,皱眉问道:「疼……这是哪个穴位?」 殷卓雍指尖用力,一边道:「足三里……觉得好些了吗?」 她疼的忍不住想要挪动:「足三里……足三里不是在脚上吗!哎呦,您轻点,我腿肯定被按青了。」 殷卓雍懒得给她扫盲,又按了几下,看她额上冒汗,皱眉道:「好些了吗?」 她摇头说没有,又抱怨道:「都说了让我回家弄,您别是瞎找的吧,我现在不光肚子疼,腿也疼开了。」 她说完就想躲开,被他轻松镇压,眼里难得迟疑了一瞬:「那就只能试试别的地方了。」 沈琼楼险些给他雷厉风行的速度给呕死,还没来得及叫唤,圆领的扣子就被他自下而上解开两个,隔着单衣和诃子压了压小腹。 虽然隔着衣料,但润腴的触感也足够让人心驰神往了,更何况再往上的地方虽然被衣裳挡着,但也能瞧见若隐若现的隆起,他蹙着眉压下心里的一点燥热,在脐周慢慢按压着。 他体温好像要比人低些,离得近了感觉冷,但在大夏天的反倒有些舒适,但脐周这个地方比较奇怪,他不知有意无意地寻摸到了她肚脐上,叫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也跟着颤了颤,鼻翼微微翕动着,鼻尖冒出几点细汗,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呻吟。 虽是无意,但对男人却是种无言的诱惑,他听的抿了抿唇,随意调开话头:「你也就剩这里还有点肉了。」 说完才觉得更尴尬,沈琼楼疼得哆哆嗦嗦,嘴里也不客气起来;「胡,胡说,我那里都没肉。」这辈子听到有肉的敏感度不亚于上辈子有人说她像男人。 殷卓雍有些无语,贴着小腹略加了些力气,等到觉得温热些了才又问道:「觉着如何?」 他见她还是白着脸,伸手握住她柔韧的腰,上下搓擦着,约莫是动作大了些,不可遏制地擦到了隆起的边缘,他本也没想到这个,难免怔忪了一瞬。 这姿势跟羞耻y似的,沈琼楼才发现自己的腰居然很敏感,稍微一碰就全身发软,慌慌忙忙地翻了个身躲开他的手。 不知道是按压穴位真有用还是紧张的忘了肚子疼,她竟然真觉得好些了,第三次翻身准备起来,急匆匆就要穿鞋:「多谢王爷,我已经好多了。」 他这回倒是没拦她,任由她起身准备走人,没想到她身上没力气平衡性差,一个不稳就到头朝下栽下床,他抢了一步伸手抱住,挑眉道:「人人都说你稳重,怎么这时候却风风火火的。」 她冷不丁在到他怀里,脸就靠在男人胸膛上,脸色更为尴尬:「一时不留神……多谢王爷了。」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肘弯:「以你我的关系,谢就不必说了。」 沈琼楼:「……」什么关系?叔侄? 当然这话只敢在脑子里转几圈,没敢顺嘴溜出来。 她等药煎好就几口灌下,终于不觉得难受了,今天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她几乎是逃回长史院子的。 宋喜见她早上还好好地穿着官服,从殷卓雍那里回来一趟就换了身衣服,不由得诧异道:「沈长史这是怎么了?遭了贼了?」 沈琼楼没做贼也莫名心虚,含含糊糊地道;「刚才不留神倒了杯西瓜汁在自己身上,寻了个身量差不多的丫鬟找了身衣裳换了。」 宋喜:「哦……」 听这一声哦的意味深长,沈琼楼起了一股强烈的想杀人灭口的冲动。 好容易挨到下班,她走的比宋喜还早,一回家怕家里人拉住问东问西,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元芳见她回来的如此早还有些诧异,但听说她来癸水了,顾不得别的,先服侍她换洗一番,又急忙禀告道:「姑娘,亲家老太爷和老夫人来了,老夫人让您回来了就赶紧过去见人呢。」 沈琼楼脑子绕了几圈才把关系理顺,一边伸手让她系腰带一边问道:「是我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了?」 元芳点了点头:「还有两位表少爷,您换洗完了就赶紧去吧,咱们少爷已经过去了。」 沈琼楼点了点头,略梳洗瞧着精神些了才赶过去,一进正院就听见阵阵笑声传了过来,竟然是素来端庄矜持的沈老夫人的声音,看来她老人家心情不错。 她一边琢磨一边进去,就见沈老夫人左手边坐着两位老人,忠勤侯陈老太爷一身天青色绣青松的直缀,身上并无半点多余的坠饰,虽年华不在,但三缕长须颇见清秀飘逸,高鼻秀目,眉眼温善,正静静地听着几人说话,年轻时候肯定也是满楼红袖招的风流人物,如今老了在老人堆儿里估摸着也颜值爆表。 一边坐着的陈老夫人就逊色许多,至多称得上周正,身上带了好几样金灿灿的首饰,映的满室生辉,不过圆团脸,唇边还带着笑纹,瞧着很是开朗。 沈琼楼看一眼就知道陈氏和陈皇后的美貌随了谁,站着的嬷嬷通报一声,她走过去给外祖父见了礼,口称外祖父好,被一把扶起来塞了个玉做的貔貅,然后老爷子笑道:「好几年不见楼儿,竟是大变样了。」 外祖母宁氏早就等不及了,嗔一句‘就你话多’,也不等沈琼楼见礼,就把她一把搂进怀里,在脸上上下亲了好几口,又塞了个精致的荷包到她手里:「楼儿越发标致了。」 沈琼楼心里年龄比身体年龄还大,被亲的十分尴尬,尤其是家里的几个长辈还看着。 宁氏涂了口脂,她脸上留了好几个印子下来,陈氏掏出绢子来给她擦脸,一遍笑嗔道:「娘您也真是的,这孩子心眼实,您别逗她。」然后指着二老身后的两个少年道:「这是你陈白表哥,那是你陈青表弟。」 陈白比沈琼楼大两岁,遗传了陈家的美貌,站在那里颇为白皙俊秀,陈青小沈琼楼一岁,身量倒是不低,却偏生了张娃娃脸,瞧着像八九岁的孩子。 两人见沈琼楼生的俊美清逸,心里也自有一番计较,脸上带笑行了礼,瞧着倒很是投缘。 宁氏两个闺女都已经出嫁,剩下的两个儿子又生下了一窝儿子,盼孙女盼的眼睛都绿了,瞧见外孙女也稀罕得紧,搂着就不撒手了,从头上又拔下一直耀目生辉的镶红宝赤金簪子插在她手上:「我们家一个闺女都没有,这孩子我一瞧就喜欢,到跟我亲生的似的,就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打扮这么素净做什么?」 陈氏看了眼宝贝闺女,又看了看讨人嫌的两个儿子,得意道:「那是我生得好。」 第七章 沈琼楼倒是吓了一跳,正想推拒,就见她转头冲沈老夫人爽利一笑:「老姐姐可别嫌我礼轻,那些玉啊翡翠啊我这些年也欣赏不来,这些年了觉着金子好,实在。」 沈老夫人倒似很喜欢她这般爽利的脾性,点头示意沈琼楼把簪子接下,对着宁氏笑道:「亲家快别这么说,照我看来金啊玉啊都是一般的,长辈的心意哪有不好的?都是京里那些好附庸风雅的爱给玉冠上雅名,其实都是死物,哪有什么雅俗之分?」 宁氏对这话大为赞同,陈老太爷也笑着摇头,无奈道:「教你这么些年赏玉你也没学会,你觉着好就好吧,谁也拦不住你。」 宁氏笑的得意:「那是。」 寥寥几句话便能看出两人感情甚笃,当初忠勤侯还是个乡下穷秀才的时候,宁氏娘家是村里的小地主,曾外祖父觉得他生得好又有功名在身,便把爱女许了过去。 后来陈老爷子交了大运,一路中了进士考上了庶吉士,宁家的家境就配不上他了,京里也有些官宦人家见他相貌好又出息,便明里暗里的要结亲,他若是当时就斟酌着应下,想必也能得个不错的岳家助力,却被他一意拒了,送来的妾室丫鬟也一概谢绝,仍把发妻接到京里来享福,两口子和和美美地生了二子二女。 后来他升至从四品,大女儿被选入宫做了当时的太子妃,他又激流勇退,明明前程正好,却辞官归隐,安心受了爵位,带着爱妻幼子游山玩水,再不沾半点朝廷中的事儿,让好些心怀不轨的人无处下嘴,也让宫里的陈皇后总算稳住了位置。 要不是他这般品行,就是当初沈木磕头磕死,沈老夫人和老太爷也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沈老夫人常常拿他给几个小辈当正面例子:「你们以后也要学着你们外祖父这样,做个良善聪慧之人,有情有义才能福报长存,别学那没心肝的薄情寡义,到最后落不下什么好。」 宁氏搂着沈琼楼乐了一会儿,又瞧着她笑道:「文儿像娘,岑儿像爹,楼儿这孩子生的比悠悠和阿木都好,却只有三四分像爹娘,剩下的几分也不知道像谁。」 沈琼楼凑趣一句:「像外祖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家里沈念文脸被大把胡子挡住,不过看他柳眉杏眼便知道像陈氏,沈岑风的眉眼随了沈木,这个问题沈琼楼也想过,其实她当初暗搓搓地期待过长的像陈皇后,可惜人是瘦下来了,但却跟沈木陈氏都不怎么像,不过瞧着也还挺好。 宁氏本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此言一出,沈老夫人眼里倒是带了些怅然,沈木也若有所思地瞧了过来,忽然叹气道:「这孩子生的像三妹,眉眼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琼楼倒是隐约听过她曾有个姑姑,恰好也是行三,不过很早就去了,旁的也没人敢多说,怕惹老太太和沈木伤心。 宁氏忙劝慰道:「女儿肖姑有福气,楼儿如今前程似锦,又得王爷赏识,可不就是有大福气吗?老姐姐快别难过了。」 沈老夫人怅然片刻,脸上又带了笑,摇头道:「亲家别多心,桂儿都去了这么多年了,我只是见着三丫头如今越发像他,心里有些感怀罢了。」 宁氏见气氛有些沉重,忙转了话头,把目光落在沈念文身上,笑道:「文儿这一把胡子怎么长的,我方才差点没认出来,你外祖母几年不回京,难道这是京里流行的男儿相貌?」 屋里人俱都大笑,沈念文的脸就是被遮着也能看出红了,沈岑风自认是个完美主义者,每每见到大哥的胡子都十分膈应,凑嘴说了句:「大哥是觉得自己长的太好了,怕出门被人惦记上,所以特特蓄胡遮美。」 宁氏打趣道:「这个不怕,等你娶个媳妇回来,有媳妇看着,就不担心被外头人惦记上了。」 如今沈念文将近二十,早该说亲事了,不然底下的沈岑风怎么办?沈老夫人也点头道:「是该说门好亲给他定定心了,亲家要是有好人家的闺女,麻烦帮文儿留心着,家世无所谓,关键是要门风清白品貌出众。」 宁氏哎呀一声:「只恨我们家那几个不争气的没生个闺女出来,一窝混小子看得我头疼。」 众人大笑,唯独沈念文憋红了脸,想反驳又不敢的,支支吾吾的声音从胡子底下透了出来。 别看沈琼楼恶名在外十分难嫁,但沈念文和沈岑风都是京里婚嫁的热门人选,沈家家风和睦,两人不光是高门子弟,自己又上进有功名在身,沈家老太爷还定下不准纳妾的规矩,嫁进来就只等着享福吧。所以沈念文这般反应就很奇怪了。 陈氏瞧见了,哭笑不得地摇头道:「这都几年前的事儿了,你男子汉怎么还记着,畏畏缩缩像什么?」 沈琼楼听着像有隐情,拉了拉沈岑风的袖子,低声问道:「二哥,大哥怎么了?」 沈岑风没忍住想笑,为了维持翩翩佳公子的风度又极力忍着,咳了声道:「你当时还小不知道,原来我们随着父亲去金陵赴任,秦淮佳丽地,老大也结识了几个风流公子,当中有那心怀鬼祟的诓他去了勾栏欢场,还结识了一位有名的美貌行首,听说好些公子才子都倾心于这位佳人,她却不知怎么瞧中了你大哥……」 他说的比较委婉,其实就是位受欢迎的女伎看上了品貌出众的侯门公子的事儿。 听着倒像是一出爱情轻喜剧,沈琼楼期待地问道:「然后呢?」 没想到后半段急转直下:「那女子手段了得,弄了出被恶霸强逼不慎落水的好戏来,正好落到老大的船头,老大当时也没觉着什么,便顺手捞了一把,没想到那女子却缠了上来,衣裳不知怎么的褪好几件,老大吓得好悬没跳了水,一抬脚把那女子又踹进水里了。」 沈琼楼:「……」一辈子光棍命。 他继续给沈琼楼八卦:「那女子不知怎么的寻摸到当时咱们的府里,说自己是卖艺不卖身的,清白身子都给了老大,非让他给个说法。」 他说完也颇为郁闷,显然当初也被闹腾的够呛:「后来还是爹爹查清了当初假扮恶霸推她落水的事,不然真是有理说不清,那女子再没了话说,只得走了,后来爹气不过,便把大哥捆起来打了一顿,从此他见到三岁以上的姑娘都绕着走。」 人家有佳人投怀送抱就是艳遇,到老大这里就是霉运,他真的得去查查人品值了,不过遇到这种事,求沈念文的心理阴影面积。 沈琼楼忍不住又拿上辈子的电视剧来脑补:「没准那女子是真爱上三哥了?」 沈岑风凤眼斜扫,极为鄙视地瞧了她一眼,淡淡道:「听说那女子后来又如法炮制,被盐课御史收房了。」 沈琼楼:「……」有点毁三观。 他摆出兄长的架子来教训她:「你们小姑娘别看了几本话本子就整日情情爱爱伤春悲秋,所谓的一见钟情,要么是见财动心,要么是见色起意,婚姻大事还是要听长辈的,父母总不会害你,况且烟花之地的女子哪里是好相与的,进了门还不搅个天翻地覆的。」 说完有点发愁地看着自己的傻妹妹,要是给人骗走了可咋整?娘的眼泪非把京城淹了。 第八章 看着沈岑风关爱智障的眼神,沈琼楼:「……」 两人这边才八卦完,那边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其沈念文来了,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现在除了自家人,一见雌性生物就腿软,只好用三字经做着无声地抗议。 魏朝风气虽开放,但婚姻大事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只不过沈家长辈不想逼他娶个不合心意的进来,既耽误了他又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 还是陈老爷子心疼外孙,笑着解围:「我这回从陕地回来,带了好些当地的土物,其中有样黄桂稠酒最得我心意,也拿出几桶来给亲家尝尝。」 沈老夫人笑着应是,又抬手命人摆饭。 沈琼楼上辈子就是陕地人,听到黄桂稠酒双眼发亮,转眼一小坛酒端上来,乳白色的液体倾倒而出,缓缓入了青花缠枝的酒盏里,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逸散出来,让人闻之欲醉。 她迫不及待地抿了口,口感香甜醇厚,既有桂花的甜香,又有酒的甘美,喝到肚子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比她上辈子在超市买的好喝多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沈老夫人笑着留他们多住几日,陈氏也帮着劝说,老两口想了想,反正是亲家家里,女儿外孙都在,也没什么不自在的,便含笑应下了。 沈琼楼比较尊老爱幼,和陈氏陪着外祖母说了许久的话才回来,宁氏本想留她睡的,还是陈氏笑拦了才作罢。 她又按着往日的惯例去了沈老夫人那里说话,沈老夫人见她没来本有些酸溜溜的,想着这没良心的见了外祖母就忘了亲祖母了,见她过来心里这才松快些。 不过心里舒坦,嘴上照旧还是要嫌的:「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我都要安置了。」 沈琼楼好脾气地笑了笑:「想您了。」 沈老夫人让她坐下:「你外祖父外祖母好几年没见你了,你这几日好好陪陪他们,还有你两个表兄弟……」她迟疑片刻,还是道:「你是主家,要客气招待着,不得再斗气使性。」 许御是她看走眼,这两个是陈家子孙,大的大她两岁,小的小她一岁,哪个都挺合适,有陈老爷子做榜样,品行是再没有不好的,是以沈老夫人难免动了些心思,而且瞧着她外祖父外祖母对她喜欢的样子,倘若以后真能成事,有这两人护着,日后在陈家也能顺顺当当的。 沈琼楼难免用现代人的眼光看事,想着这身子才十四岁,压根没往亲事那处想,老老实实地道:「那是自然,不光是我,大哥和二哥已经邀他们谈诗论文了。」 沈老夫人见她没懂自己的意思,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沈琼楼低头跟她说些闲话,沈老夫人瞧着孙女艳若春华的面庞静静出神,她说了半晌没得到回应,下意识地抬头瞧了眼沈老夫人。 她目光难得柔和下来,卸了往日冷硬的架子,抬手抚了抚沈琼楼的脸:「你如今越发像你三姑姑了。」 沈老夫人神情有些恍惚,在烛光下竟显出十分的苍老疲惫,眼里隐约沁出泪光,沈琼楼瞧得心里一惊,反手握住她的手:「祖母。」 沈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江嬷嬷递来的绢子揩了揩眼角,怅然地叹了声:「当初你姑姑是京里数得着的美人,要不是没有这般名声,她后来也不会……」她微微一哽。 沈老夫人向来不是爱饶舌之人,但今天瞧见孙女又想起了早逝的爱女,便觉得心头堵得慌,不吐不快。沈琼楼又把她手握紧了些。 她顿了片刻,又用绢子掖了掖眼角:「你如今又生得这样像她,我倒宁可你生的平庸些,也好过这般惹人眼。」 沈琼楼觉出她指尖在轻颤,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懑和哀痛的颤抖,她犹豫一下:「三姑姑……到底怎么了?」 沈老夫人靠在丫鬟捧来的迎枕上,微阖着眼,神情疲累:「当初还是世子的魏王过年大宴的时候回京,不知怎么就在宫宴上瞧中了她,又细细打听了,再同桂儿接触几回,过了一个月便使人来提亲……这桩亲事,我和你祖父本来是不愿的,宗室里错综复杂,是这世上最高的门第,而且世子总归要到外地就藩,咱们这些至亲几年都见不着一面,便是出了什么事儿咱们都不知道,也说不上话……」 她手指散乱地拨着念珠:「我们两个老的当时便婉拒了,但魏王三翻四次过府恳求,桂儿虽然没开口提,但人却瘦了一圈,我们瞧着也心疼,再没过几日,圣上又有意赐婚下来,我们一合计,也只得允了……现在想想,纵算当初拼着违了皇上的意,让桂儿伤心,我也断断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她说着眼睛陡然睁开,一向平淡温和的脸上露出深切的痛惜和恨意,让沈琼楼一惊,忙把她的手攥紧了。 「她嫁过去后没两年便传来有孕的消息,我和你祖父高兴坏了,忙忙地命人准备了补身子的药,谁知道我们两个才走到半路,魏王府那边竟送来消息,桂儿和孩子……没了!」 沈琼楼一惊,沈老夫人声音转为嘶哑:「那时候已经是隆冬腊月,我和你祖父冒着大雪赶去魏王府,只看见了桂儿的尸首,肚子隆的老高,人却瘦的脱了形,那魏王,那魏王……当初求娶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跟桂儿携手白头,一辈子只要她一个,可他身边却站了两个侧妃,零零碎碎七八个妾室,当初没娶桂儿之前装的也是孑然一身,可这才两年的功夫,身边竟绕了这么多莺莺燕燕,这便是他的深情厚谊!我现在想想还觉得恶心!」 沈老夫人冷笑几声:「我们诘问他事情原委,他也只是推脱不慎小产,倒是装了一副哀痛模样,可是有个屁用!我们两个老的伤心过了,又留在那里小半年,终于查清了原委,是魏王身边那个出身高门的侧妃下的手,我们当时便带着证据去魏王府要说法,没想到那贱人居然怀了身孕,魏王转脸又对着她深情厚谊,口口声声说她温柔敦厚,绝不是那等歹毒之人,哈!我呸!」 沈琼楼虽没见过这位三姑姑,但兔死狐悲,对魏王人品也十分恶心,皱眉道:「难道便拿他们没法子了吗?」 沈老夫人面上满是痛悔,怨恨深入骨髓:「若是桂儿嫁了寻常公府,我们就是拼着家业不要了也得为她讨回公道,可是宗室嫡亲,能有什么法子?!我们总不能让儿孙都拼了性命!别说当时你大伯已经战死,祖父卸任,皇后当时还只是太子妃,总算把这三人都加上,皇家为着宗室体面,也不会把他和那贱人怎么样!」 沈琼楼张了张嘴,一时无言,江嬷嬷也掖了掖眼泪,劝慰道:「您快别伤心了,桂姐儿那般貌美慧黠,就是天上的仙女转世,现在没准就在天上享福呢。」 「咱们家素来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桂儿少了那份心机,所以也……」沈老夫人喟叹一声,住了嘴,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神色难得柔和下来:「你是咱们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我和你祖父有多疼桂儿,你爹和你娘就多疼你,你好好当差,等过几年名声好起来,咱们再寻一户心疼你的好人家嫁了,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第九章 沈琼楼本想说自己不打算嫁人,一辈子在官场厮混,毕竟在古代,哪怕是风气开放的魏朝,男人纳妾也跟喝水吃饭一般简单。但她瞧了瞧沈老夫人伤痛希冀的神色,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这才稍稍释怀,低声催促她去睡觉。 沈琼楼就着月色感叹,她虽然才知道自己三姑姑的往事,但心思却跟沈老夫人差不多,当初太子对她有好感的时候她就果断掐了,宗室儿媳哪是容易当的? 她晚上睡得有些晚,第二日便起来迟了,幸好今日是沐休,而且经过昨天的尴尬事她暂时没好意思去王府继续当差,便让人请了几天的病假,还能在家闲上几日。 她没事的时候就爱往厨房钻,捣鼓了些炸鸡腿炸鸡翅和薯片薯条之类的,做了一大筐问家里人要不要,没想到沈老夫人和沈木夫妇陪着陈家老两口去南山游玩,她便拎着时候往大哥二哥院子走。 陈白陈青就住在二哥的院子里,她去的时候四个人正在舞刀弄棒,沈琼楼摇摇头,声音提高了点:「我做了吃食带过来,你们要不要过来用点?」 四人早都饿了,闻言立刻住了手过来吃饭,沈岑风一边吃还一边嫌弃:「你就不能做些清淡的,净都是这些油腻腻的吃食。」不过下手抢肉的速度一点不慢。 沈琼楼斜眼:「有本事你别吃。」又让人端了五碗浇了玫瑰卤子的双皮奶进来,吃一口清凉柔滑,奶香四溢又不腻人,实在是难得的好甜点。 陈白和陈青家里没有姐妹,因着家中的规矩,就是伺候的丫鬟都是相貌平庸老实巴交的,陡然见着长得好看的表妹(表姐)都眼睛发亮。 昨天苦于在长辈跟前没好意思搭话,今天吃一口双皮奶都目光灼灼地瞧着她:「表妹(表姐)真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 沈琼楼客气地谦虚几句,让陈白和陈青越发觉得她可爱。 几人吃完了继续比武,其实沈岑风这个骚包事最多,一会嫌木枪太长不风雅,一会嫌木棍太粗鄙,好容易挑中一柄木剑,被黑着脸的沈念文几招挑翻在地,身上颜色飘逸的短衣瞬间灰扑扑的。 他气得火冒三丈,扑过去就要揍人,两人你来我往打的眼花缭乱,大概过了有六七十招,沈岑风又被四仰八叉地揍翻在地,翩翩公子形象全无,这回是真起不来了。 沈家人虽然现在走文官路线,但老本行还是没让孩子们落下。沈念文嫌弃地瞅瞅他:「让你整天打扮,该。」 沈岑风一跃而起:「再来!」 沈念文遗传了沈老夫人的插刀基因:「手下败将,走开。」 沈岑风:「……」他抱着破碎的玻璃心走开了。 几个小的依次跟沈念文过招,沈琼楼瞧了瞧,几个大男孩里最厉害的是沈念文无疑,不过没想到陈白不显山不露水的,竟能跟沈念文走百余招,接下来就是沈岑风这只骚包,陈青年纪比她还小,因此功夫也差了些。 她当然不知道陈白和陈青是有漂亮表妹在一边看着,所以状态跟打了鸡血一样神勇,所以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 沈念文和陈青打的时候不留神扫到他手臂上,胳膊立刻青了一大块,沈琼楼怕把人家孩子打出个好歹来,忙命丫鬟取了药油来,又看陈青一张娃娃脸,下意识地柔声问道:「还疼吗?」 陈青早就不疼了,只觉得漂亮表姐的手又滑又软,好香好香~不过他还是皱着圆脸,沉痛地点点头:「疼。」 沈琼楼又给他多揉了几下,陈青心里能美死。 她方才见几人比武有些心痒,原身也是习过武的,见沈念文已经准备不练了,忙道:「大哥,我跟你比一场。」 沈念文痛快亮开架势,原身原来没少出去打架闹事,她立在原处凭着记忆和本能出招,结果……还没有十招就被她大哥放到了。 沈念文低头看她,连络腮胡子都透着嫌弃。 沈琼楼心也碎了,她以为她至少能比年纪最小的陈青强点的! 陈白柔声安慰:「表妹年纪还小,又诸事繁多,多练练就好了。」 几人比完武,就着院子的浓荫喝茶吃点心聊天,既然刚比完武,难免说的这事儿上,沈岑风先一脸向往地开了个头:「听说初唐有侠士,最好铲奸除恶,难免有个贪官鱼肉百姓,也最为怕死,每次出门都要有百人护送,侠士放言三日后要娶贪官人头,贪官更是命人把自己护的严严实实,没想到三日后傍晚下人听了一声惨叫,推开门一看,那贪官的老婆惊声尖叫,贪官依然身首分离了。」 他说完喝了口茶,叹息道:「我若是哪年有这等本事就好了。」 沈琼楼接嘴:「二哥你如今是举人,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侠士当不了,不过还能当个贪官。」 沈岑风:「……」 沈琼楼想到前世看的x庸x龙x羽生,瞧他们兴致上来了,她挑了个最符合古代人大义的射雕英雄传,一开口便道:「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地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她删删减减改了好些古人接受不了的观念,四个大男孩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武侠故事,一时听得如痴如醉,等到傍晚大人回来了才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沈岑风忍不住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故事的?原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沈琼楼坚决不当出头鸟,轻描淡写地道:「我原来不是常出去逛吗,偶尔进了一家茶馆,听一位叫金庸的老先生说的几个故事。」她怕沈岑风真去找人,又补了句:「不过只说了几个月,现在听说他老人家已经离开京城了。」 沈岑风还真有去找人的心思,一时十分忧郁。 主要是沈琼楼卡的一手好文,正说到最后华山论剑便住了嘴,几个大男孩抓心挠肺一般,用完晚膳还神情恍惚地喃喃念着‘周伯通,洪七公’等名字。 第二天早早地就来问沈琼楼要结局,她也痛快说了,众人回味一时,都觉得意气风发,陈家两兄弟和沈家三兄妹的友谊也迅速升温。 虽然沈念文和沈岑风都对她挺好,但这俩人没啥兄长觉悟,三人都是互相插刀的时候最多。但陈白和陈青就不一样了,陈白谨慎细心,很有兄长觉悟,对她颇为关护,不管有什么好的都先让着妹妹。 陈青就更不用说了,整天围在她身边转悠「三表姐,未央湖的荷花开了,可漂亮了,你要不要,我摘给你?」 「三表姐,这个柿饼可甜了,你尝尝。」 「三表姐,你小心点喝,这个茶还烫着呢。」 让沈琼楼很是享受了一把家里兄弟都围着自己转的小公举待遇啦~ 陈白和陈青在京城的时候听过沈琼楼的恶名,本来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忧,但现在见她聪慧又和气,既能讲故事,又能做美食,早就把那点担忧抛到脑后了。 陈青已经彻底化身为沈琼楼的迷弟,还是骨灰级脑残粉的那种,觉得他家三表姐又漂亮又聪明,会讲故事会做饭,用颜值征服了他的眼睛,用美食征服了他的胃,再用故事征服了他的心,全身上下再没半点不好的。 第十章 有回沈岑风无意提了句她当初被退亲的事儿,陈脑残粉青义愤填膺,皱着包子脸恨恨道:「三表姐这样好的人,那姓许的瞎了狗眼,他这样的被看上已经该感恩戴德了,他竟然还敢嫌弃!」鲜花愿意插在牛粪上,牛粪居然还敢嫌弃?! 哎,三表姐啥都好,就是眼光差了点啊~ 他听说许家离得近,还蹿腾沈岑风和陈白,要一起去会会这个许御。 沈岑风觉得吧,瞧不上他妹就是瞧不上他们家,也就是瞧不上他,要不是长辈压着早就想去找场子了,于是三个幼稚鬼就在沈琼楼这个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去许府蹲点。 也是他们运气好,正赶上许御下学回府,沈岑风当仁不让地掸了掸衣袂,姿态优雅地信步而出,迎上许御笑道;「许公子。」 这些天沈琼楼上下班的时候许御都能见着她几回,越看越觉着心里堵得慌,如今猛然见着沈家人,心里不知做何念头,怔了怔才还礼道:「沈二公子。」 后头陈白和陈青也跟着助威,沈岑风一振衣袖,拱手笑道:「听说许公子年前和陈家闺秀定亲,后来虽有波折,不过如今能终成眷属,也是可喜可贺了。」 波折就是沈琼楼砸人家纳彩礼,不过沈岑风当然不会说,于是就这么轻轻带过了。 许御皱了皱眉,已经知道这是来找场子的了,不过他这点涵养还是有的:「沈二公子误会了,我和陈家闺秀并没有定亲。」 沈岑风故作讶然:「许公子是信人,既然答应了这桩亲事,纵然中间有风波,也都过去了,怎么还不上门重新提亲?莫不是嫌面上不好看,这样可平白耽误了陈家姑娘啊。」 许御本可回一句‘还不是令妹害的。’但他不知怎么并不想说沈琼楼坏话,只是强自忍了气,淡淡道:「不劳沈二公子操心了。」然后转身走人。 沈岑风见好就收,陈青鼓着包子脸嫌弃道:「这个姓许的将近二十岁了吧?这么大还没娶亲,没准是有什么毛病呢,况且又老又丑,哪里配得上三表姐。」 沈岑风:「……」他们家老大也奔二了。 不过以陈家人的颜值标准来衡量,许御这个长相确实……差了点。 陈小弟继续飞着小刀:「这么大了还是举人,才学也一般得很。」 陈白也「……」弟哇,你连秀才都不是呢…… 一边还没走远的许御:「……」 不过三人总算是旗开得胜,得意洋洋地回府,陈迷弟青见着才从厨房出来的沈琼楼,眼睛放光地迎上去,殷勤地帮着拎食盒:「表姐是女孩子,不该干这些粗笨活,交给我就成。」 沈琼楼见他的圆脸,强忍住想捏一把上去的冲动,笑了笑谢道:「多谢表弟啦,里头装的是蟹粉狮子头,蟹黄兜子,蟹肉蒸饺和蟹黄包子,等会你们也尝尝。」 陈青星星眼,三表姐笑起来真好看。 四人一路走一路说笑,沈琼楼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爱豆,就听陈小弟咳了声,委婉地道:「表姐你模样性子都这般好,提亲的人该是大把大把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尤其是这还有根小嫩草啊! 沈琼楼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把蟹黄蟹肉做的几样吃食摆上桌,随口道:「有眼光。」 陈青围着她打转,想再劝劝她,就见几个长辈已经进了正堂,瞧见陈青围着沈琼楼绕来走去,沈老夫人目光闪了闪,宁氏脸上已经泛起笑来。 「本来还担心你们性子合不来,如今瞧着处的这般好,我也就放心了。」 陈白请长辈上座,笑着答道:「表哥表妹都很热枕,对咱们也都很看顾。」 沈老夫人笑道:「觉得好就多住几日。」 几人笑言几句,高高兴兴地用了饭,宁氏带着两个孙子回屋,问道:「你们和楼儿还合得来?」 不光沈老夫人存了亲上加亲的心思,就连宁氏也是一样的想头,嫡亲的外孙女总比外人好,再说她闺女女婿教出来,人品定然是不差的。 她这些年不在京里久待,原来外面那些关于沈琼楼传言也没听过,如今见了真人,稳重又妥帖,还生的这般好模样,就是听见了也不会信的。 陈白稳稳当当答了几句,他虽对漂亮表妹有欣赏之意,但显然还没生出别的想头,倒是陈青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他表姐又是给他上药,又是给他讲故事,简直太好了有木有! 没想到大的情窦没开,小的倒是先开窍了。宁氏笑眯眯地问道:「你表姐对你这般好?」 陈青用力点头,一脸幸福快昏倒的样子:「我再没见过比表姐更好看的姑娘了,我站在表姐身边有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她的脸把什么都忘了,还头昏脑涨的,祖母,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宁氏本以为他是少年心思萌动,没想到就是一看脸的小屁孩,没好气地戳了他一指头:「没见过比你表姐更好看的?这话跟你娘说去,看她不捶死你!」 不过现在形势还是一片大好的,宁氏回去和陈老爷子盘算一阵,还是决定让孙辈们多处处。 沈琼楼还不知道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现在正苦于应付过于热情的亲妈,陈氏见她这些日子忙的辛苦,把什么血燕窝百年老参阿胶糕等等不要钱的往她这边送,还叮嘱元芳看着她吃。 其他的也就罢了,那老参的味道实在不怎地,原来看小说老看到男女主角喝参汤,参汤简直是必备套餐,但自己喝了才知道味有多苦。 她以为她喝的最难喝的东西就是前世喝的正气水和鸡苦胆,没想到鸡汤一来立刻跻身并列第一。 陈氏一脸慈爱地在旁边坐着:「楼儿快喝,不够娘再给你熬。」 沈琼楼怕喝迟了得再来一碗,闭气三两口喝完,苦的连吃了好几块糖山楂,皱着五官道:「娘我不喝了,我又没病。」 陈氏道:「这个是补身子的,又不是中药,本就是没病的时候调养身体喝的,你最近要忙的多,多喝点补充元气,晚上我把燕窝炖好让人给你送来。」 沈琼楼无语道:「爹最近也挺辛苦的,您给他多熬点吧。」 陈氏一听有理,就捡着给宝贝闺女熬剩下的小半根人参回去了,她这边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就见沈老夫人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沈琼楼忙起身让座,一边心说不会也是让我喝补药的吧,一边扶着她老人家坐下:「祖母您怎么来了?」 沈老夫人知道跟她迂回说话没用,于是直接问道:「你觉得你陈家两个表兄弟怎么样?」 沈琼楼递给她一片西瓜,自己用银签插了慢慢吃:「挺好的啊,挺和气的。」 沈老夫人没接,反而拍了拍她的手:「你姻缘一直不顺,虽然家里不打算把你太早发嫁了,但总得有个定数,许御那事儿是祖母看走眼,你两个表哥是不是外人,是你祖父祖母嫡亲的外孙,要是真成了,你一辈子都有靠了……」 这话也只有沈家人才会同晚辈议论议论了,京里的长辈大都是瞧着好的直接定下亲事,儿女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嫁娶那天迎亲或者出阁。沈家人主要怕嫁娶之后两个孩子若是不合适,那一辈子都耽搁了。 第十一章 沈琼楼现代人的眼光一时改不过来,听的目瞪口呆:「祖母,我才十四岁啊。」搁现代才上初中。 沈老夫人倒没觉着年龄有什么不对,她老人家自己也是十四岁定亲十五岁出阁,撇嘴道:「十四岁怎么了?魏朝十四岁生孩子的都比比皆是,又不是让你即刻出嫁,这不是先商议着呢。」 沈琼楼想到这么早要结婚以后还要生孩子就头皮发麻,忙摆手道:「陈家两个表弟好是好,但是我真没那意思啊,祖母您别说这个了,我还是先好好工作吧。」 近亲结婚生下来的娃能看吗!她想想就脑仁疼。 沈老夫人道:「女人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行走官场你以为容易呢?瞧瞧你爹你大哥如何殚精竭虑的,你就知道难处了。」 她老人家有些思想已经算很开明了,但终究摆脱不了相夫教子的框架,不过这也属常事。 她想了想,又狐疑道:「你该别是还是惦记着那姓许的吧?咱们家别的没有,这点志气还是有的,人家既瞧不上你,你就少做些显眼的事儿,不然我都要瞧不上你了。」 这哪跟哪啊,怎么沈老夫人这么能脑补?沈琼楼抽着眼角回话:「您扯到哪里去了,我是真的只拿他们当表兄弟待,跟大哥二哥是一般的。」 沈老夫人皱眉道:「既然你没那个心思,对他们那般殷勤妥帖做什么?」 沈琼楼冤死了:「不是您叫我好好待客的吗,再说我也没干什么啊。」 沈老夫人哼了声:「有事没事送吃食过去,时不时嘘寒问暖,聊得也投机,这还叫没什么?」 沈琼楼面瘫脸绷不住,拍腿叫屈:「我待大哥二哥,爹娘和您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不也这样吗,怎么到他们这里就成了殷勤了?!」 她说痛快了却猛然想起几件事,她上辈子虽然面上冷淡,但对身边的妹子也挺细心的,比如她们大姨妈来了冒雨帮着跑出去买药,再比如她们伤心的时候讲段子逗趣,好些妹子知道她性别的时候哭的死去活来的,知道她是同性也放不下。 还有太子,她对太子不也是如此,亏她还觉得纳闷为啥自己魅力值这么高,现在听老夫人一说才隐约明白原因,原来错还是在她身上! 果然,沈老夫人耐心跟她分说:「待客周到是一回事,咱们魏朝风气虽开放,但男女有别,有些事儿还是得注意着,你既对人家无意,这般妥帖就怕让人误会了。」 沈琼楼沉浸在自己是个渣的悲痛中,还是个撩完人就跑的渣! 沈老夫人见她神情也知道她无意了,强扭的瓜不甜,幸好这事儿只是彼此心里有意,还没拿到明面上说。 她老人家摇摇头,挥一挥衣袖走了,留下沈琼楼独自思考人生。 幸好她癸水已经结束,明天就要继续回王府上班,也思考不了多久就去睡了,早上起了个大早便赶去豫王府,才走到长史院子,就见到宋喜蓬头乱发地埋在一堆公文里,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一见沈琼楼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不顾两条腿还突突地打颤,一个箭步冲过来,激动道:「沈长史,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要抹脖子了!」 沈琼楼见她两眼布满血丝,还以为她真出了什么事儿,吓了一跳扶住她:「宋长史,你怎么了?」 宋喜幽幽地看着她:「你不在,原本是你的活儿都交到我手上了,我最近三更眠五更起,忙的都长白头发了。」 宋喜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也分很多种,她就是那种不爱揽事只想享清闲的脾气,要是搁在有上进心的人身上,肯定得抓住这次机会在王爷跟前露露脸,偏她烦得要死,恨不得找陈河打一架。不过要不是这种性子,也不会在王府安生留这么多年。 沈琼楼干笑:「宋长史还年轻,就该趁着这时候多历练历练,王爷是看你办事得力,这才派下活给你的,得好好干方才不辜负王爷的期望。「 宋长史晃着膀子唉声叹气:「年轻什么啊,我要不是当着差,现在孩子都能说亲事了。」 沈琼楼正想再劝慰几句,就见外头有人来报:「沈长史,王爷吩咐了,您来了就去正院一趟。」 沈琼楼想到几天前的尴尬事,警戒线拉的老高:「王爷有什么事儿?」 外头那人一怔,幸好殷卓雍也给了理由:「王爷说是几桩关于扩府的事想要问问您。」 既然是公事……沈琼楼立刻转头看向宋长史:「宋长史,我也有几日没来了,对扩府的进度不大了解,要是耽误了王爷的正事就不好了,不如咱们一道去?」最重要的是,找个人陪着省得尴尬啊! 宋长史秒怂,立刻捂着脑门子做昏倒状,一边咳嗽一边道:「我……咳咳咳,咳咳咳,我这身子……咳咳不大成了,还是你去……」 沈琼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边说:「那我背您过去。」一边捞起她的胳膊架着就往外走。 宋喜:「……」 殷卓雍那边正在问话,神情懒散,但想到等会就要见到人,唇边不自觉地泛出笑意:「三宁,沈府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他手头自有能动用的人,三宁一身不起眼的灰衣短打扮,欠着身答话:「沈府向来平静,只是这几日沈二夫人的父母来了。」 他挑了下眉梢,懒洋洋地道:「哦,国丈和国丈夫人啊。」 三宁想了想,又补了句:「还带了陈家的两位公子。」 殷卓雍蹙了蹙眉,似乎想要追问,但听到院门已经有动静传过来,抬手让人下去。 两人就这么半拖半拽地往正院走,殷卓雍瞧见她来,唇边的笑已经泛了出来,但见她还架了个人,笑意微淡,皱眉问道:「这人是谁?」 沈琼楼和宋喜:「……」这可是在你府上当了八年长史的人啊,就是只蛾子都该脸熟了吧! 沈琼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噎了半晌才道:「这是宋长史,您不是要问扩府进度的事吗?我这几日不在,不大了解,所以把宋长史带过来方便您问话。」 宋喜老胳膊老腿被她一通扯,无奈瞪了她一眼,才理了理袍袂行礼道:「见过王爷。」 殷卓雍略略一怔:「是个女的?」 宋喜:「……」哎,习惯就好。 沈琼楼:「……」不是女人难道是变性了? 殷卓雍对宋喜显然没甚兴趣,瞥了眼沈琼楼,也知道她把人带过来的意思:「你也歇了几天,身子大好了吗?」 沈琼楼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尴尬地含糊道:「谢王爷关心,臣已经大好了。」 殷卓雍眼如星光粲然,轻轻递过来一个眼波:「你是我唯一的长史,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宋喜:「……」其实她是死的吧。 沈琼楼招架不住,摆了平时的端正冷脸,拱手道:「谢王爷厚爱。」 幸好殷卓雍没再说什么,不知道是顾及宋喜在场还是真有正事,只是把这几日扩府进度的卷宗和账目给她让她帮着瞧瞧纰漏,自己再施施然坐着看一些信笺。 沈琼楼见是真有正事,也肃了神色低头仔细核对,倒是宋喜闲着杵在那里比较尴尬,她现在有点后悔把宋喜硬拉过来,抬眼递了个安抚歉疚的眼神过去,又物尽其用,老实不客气地把账本分了一半给她。 第十二章 幸好宋喜早就被人无视习惯了,在她自己看来,自己这种没人注意的在官场上才能活的长久,那些掐尖揽事的除非有真本事或者大靠山,不然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屋里一时清静下来,殷卓雍有不急不慢地拆开一封信的火封,忽然白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上茶。」 他屋里不大喜欢留人伺候,宋喜又缩着脑袋把头埋在公文你,沈琼楼只好自己给他沏了一壶,扣着壶把倒好,又试了试冷热,伸手递给他。 他抬手去接,忽然轻笑一声,白洁有力的手握住甜白瓷的茶盏,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小指在她手心轻轻勾画了一圈,嘴里不急不慢地说着闲话:「这茶好像有些烫。」 沈琼楼想要抽手,却被他握住往前一带,整个人好悬没跌进他怀里,她一惊,忙转头去看宋喜,见她低头认真地看着公文才松了口气,面不改色地道:「那臣去给您重新倒一杯。」 两人鼻尖的距离不过几寸,沈琼楼看着他玉白的脸颊万分尴尬,突然鼻尖一热,还没来得及反应,两管热血就急流了出来,瞬间流到下巴和白嫩的脖颈。 不光如此,最惊心动魄的是还有几滴溅在了殷卓雍素白的脸颊上——这场面太醉人了! 两人都没从这突发状况中回过神来,沈琼楼怪叫一声,捂着鼻子倒退几步,惊声道:「我的鼻子!」 不远处坐着的宋喜也抬起头来,见她鼻血刷刷刷流了半张脸,连前襟都是血刺呼啦的,吃了一惊:「沈长史怎么了?!」 她想到原来听到的土偏方,忙高声道:「抬头抬头!」 沈琼楼下意识地仰高了脖子,没想到鼻血哗啦啦流的更欢畅,宋喜吓了一跳,忙上前把她脑袋往下按,又大声道:「低头低头!」 沈琼楼猛地一低头,殷卓雍对两个医盲实在是忍无可忍,绕过桌子拉住还在四处找盥盆的沈琼楼,也顾不得她身上的血污把她带到怀里,不知按了哪个穴位,两管长流的鼻血终于止住。 他皱眉道:「别乱动,手放下来。」 沈琼楼犹豫一下,依言把手放了下来,看着殷卓雍脸上挂着的几滴血:「麻烦王爷了,臣,臣……」 她顶着半脸血说话的场面太惊悚,殷卓雍这等强人都不忍直视,摆摆手道:「你先别开口。」 他不知从哪里寻摸出绢子,先给她擦了擦脸,又另拿出干净的一块,撕成条给她堵鼻子。 他擦脸的时候直接托着她的脸颊,呼出的那点热气,一点没剩地直扑到她唇上,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这种一脸血的形象是个人都调弄不下去,但还是有些不自在地僵着身子。 殷卓雍显然没想这么多,给她大略擦干净了堵好之后才无奈叹了声:「去请太医过来。」 宋喜这人颇有眼色,没等他吩咐就一溜烟跑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丫鬟进来,手里端着水盆服侍她洗漱,见她外袍脏了,又捧着外袍服侍她过来换上。 沈琼楼边用干净巾栉擦脸边纳闷,最近虽然是夏天,但她大都呆在屋里,也没怎么晒着,怎么就流鼻血了?难道她对殷卓雍起了邪心? 她刚想到这个念头就吓得立刻丢开,在心里念了两句罪过罪过。 殷卓雍也换洗一新走过来,一身天青色斜襟直缀显得颇是雍容儒雅,他意有所指地瞟了她的小腹一眼:「你最近老流血,于身子不会有妨碍吧?还是请太医来好好瞧瞧。」 沈琼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尽量面不改色地道:「臣,臣只是太热才流鼻血的,不会碍着什么。」 他细细斟酌起她的太热来:「我记得你方才不过给我倒了杯茶,怎么就太热了?难不成是因为靠我太近?」 他慢慢垂下眼,眉尖若蹙:「我真没想到,沈长史内里竟这般……狂野,只是我既是你上头人又是你长辈,你存了这种邪心可怎么好?让我着实担心,你哪天一个忍不住对我……」 一个狂野的人设抛出来,沈琼楼张口结舌,说的跟真的似的,她能忍不住干嘛! 她简直百口莫辩,鼻子里还塞着布条,瓮声瓮气地无力道:「王爷,臣只是暑热而已。」 他还想说话,正好这时候太医过来了,还是上回那个,先伸手给她请脉,顿了片刻,神情有些古怪:「长史最近是不是用了不少补身子的物事?」 沈琼楼一怔,点了点头:「家母最近见我忙碌,促着我吃的。」 太医无语地摇了摇头:「长史身体底子不差,纵然忙碌点也不碍着什么,偏令堂选的补药应当都是补气血的上好补品,令您火气大旺,方才火气上涌这才流鼻血的。」 沈琼楼听完蛋好疼,被亲妈坑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他开了几副宁神降火的方子,叮嘱道:「是药三分毒,长史能不吃这方子还是尽量先不吃,要是实在不行了再吃吧。」 沈琼楼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大夫,对着殷卓雍摊手道:「你都瞧见了,我可不是对着您起了歪心。」 殷卓雍漫声道:「你不是火气上涌吗?难道不是见着我才火气上涌的?」 他轻叹了声:「早就知道你对我意图不轨,还让你进府,当真是引狼入室,不过也罢了,谁让你是我的乖乖呢。」 沈琼楼:「……」呸! 他又随口问道:「你也是个经不住富贵的,不过吃了几副补药就成了这样,都吃了什么了?」 沈琼楼记得不大清了,想了想报出几个名字来,他似有讶异:「吃这些东西……乖乖,你肾亏?」 沈琼楼:「……」她要是个男人,这会早就扑上去揍人了。 殷卓雍也是头回见吃补品吃成这幅惨相的,一下午忍不住拿出来调侃几回,沈琼楼脸上八风不动地忍了,在心里默默地诅咒他肾亏。 宋喜早就就势开溜,殷卓雍抬眼瞧了瞧更漏,起身道:「你也差不多到了放工的时候了,走吧,我送你一程。」 沈琼楼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您不是一口咬定我对您有邪心吗?还敢跟我单独走?」 殷卓雍折腰而起,懒洋洋地道:「乖乖,我怜惜你一番痴心思,给你个机会,你又何必这么说出来呢?」 沈琼楼:「……」她有预感,这件事会被殷卓雍一直拿出来损到死。 锦川侯府里,宁氏正在和沈老夫人说话,交流一番已经知道彼此孙辈的心思,陈白和沈琼楼是完全拿对方当表兄妹待,陈青倒是天天嚷嚷着她三表姐,可是他这孩子太小,说话也做不得数。 宁氏倒也不灰心,这事儿本就看缘分,再说她还有其他孙子呢,没准就有个能和外孙女看对眼的。 不过他们一家也在沈府叨扰好几日了,宁氏笑着要辞行,沈老夫人诚恳挽留。 陈青在一边听得心急火燎的,舔着脸道:「祖母,既然沈家祖母这般留你,咱们就再多住几日吧。」 在座的没有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的,宁氏气笑,硬拍了他几下:「出来就不想回去,回去让你老子好好收拾你这只活猴。」 陈青眼睛转了转:「礼尚往来,既然咱们来三表姐家叨扰这么久,不如也请三表姐去咱们家住几日?」 第十三章 屋里人都笑了,沈老夫人尤其欢喜:「你三表姐有公务在身,不方便走动,等她得闲了,我一定让她过去。」 陈青情绪低落,又退而求其次地道:「三表姐现在应该下衙了,这两天天黑的早,她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我……我和二哥能不能去接她回来?」 宁氏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无语,孙子啊孙子,你就是个司马昭啊~ 沈老夫人倒是有意让三人再接触接触,纵然婚事不成,表兄妹多亲近也对日后没坏处,便笑着允道:「做马车去吧,小心日头。」 陈青得了允准,拉着翻了好几个白眼的陈白往外跑了出去。幸好他们出来的早,刚到豫王府门前的时候,就看见沈琼楼走了出来。 陈青立刻转入脑残粉模式,星星眼地看过去,三表姐穿官服也这么好看! 他拉着陈白走过去,她身后的王府门里走出个倾城绝艳的男人,看得两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沈琼楼拱手道:「王爷,您送到这里就行了,我坐马车回去。」 殷卓雍还没说话,她就已经转身看见了陈白陈青两兄弟:「表哥,表弟,你们怎么来了?」 陈青已经反应过来,再好看也是个男人,老这么盯着人家太猥琐,于是上前亮着眼睛笑道:「沈家祖母和祖母说如今天黑的早,表姐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让我和表哥来接你放工。」 一边知道真相的陈白:「……」 这理由找的相当没水平,就她名动京师的恶霸名声,沈老夫人才不用操她安危的闲心,不过她还是面色平静地点头道:「有劳了。」 殷卓雍微微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兄弟俩:「沈长史,这是你陈家表兄弟?」兄弟俩都遗传了陈家人的好相貌,不过在他跟前,再美的美人都算不得美人了。 沈琼楼颔首,帮着二人介绍一番,又低声道:「这是豫王爷。」 陈白和陈青忙不迭见礼,殷卓雍脸上淡淡的,是他惯有的散漫敷衍,对两人也只是漫应了声。 兄弟俩也失了说话的心思,陈青拉了沈琼楼想走,殷卓雍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他伸出去的那只手上,扬唇而笑:「陈家两位公子果然都是少年俊杰,让人好生钦羡。」 陈青微微一怔,陈白立刻谦道:「王爷才是国之栋梁,在蜀地文治武功都十分了得,小子在王爷面前不敢称俊杰。」 虽然陈家这几年可以低调,跟京中权贵都不怎么来往,但陈白这点临场发挥能力还是有的。 殷卓雍只是一笑,心思并不在他身上,转向沈琼楼:「今日沈长史身子不适,恐怕也骑不了马了,我已经派了马车人手护送他回去,你们找她若是无甚要紧事,就先回去吧。」他说着就命人把自己的座驾牵过来。 明明是一路人为何非要分两拨走? 陈青这才反应过来,见沈琼楼面色发白,瞧着确实不大好,不过还是辞道:「多谢王爷美意,小子和二哥并无要紧事,我们会护着三表姐,平安把她带回去的。」 沈琼楼听他们左一个平安右一个护送,第一次知道自己天天走的这条路这般凶险。 殷卓雍笑意淡了几分:「你既没她高又没她壮,怎么护的了她?」 陈青:「……」 沈琼楼:「……」一次黑了两个,给跪了。 殷卓雍又转向她道:「乖乖,回去。」 陈家兄弟以为这四个字是连在一起说的,倒也没在意,沈琼楼听出来一语双关,脊背一僵。 殷卓雍还是派了人手和马车送她回去,三个人硬生生坐了两辆马车,沈琼楼独个坐在殷卓雍豪华宽敞的马车里,觉得他这人……无聊得紧。 沈琼楼回去怕陈氏操心,没敢跟她说自己吃多了补品流鼻血的事儿,只是委婉地说自己身子没什么问题,最近王府里也不忙云云。 陈氏一想也是,终于给她停了补品。不过她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补品吃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燥热难耐——当然是单纯的热,不是邪恶的热。 她熬了半晚上才睡着,第二天却被分派了个要去外公干的活儿,坐上马车就要去户部拿图纸。 户部离王府不近,车里又点了宁神的熏香,她便靠在马车上小憩,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重重震了一下,她脑袋狠狠地磕在车围子上,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轿帘:「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前头一阵呼喝怒骂,车夫哭丧着脸往前一指:「长史,前面有人闹事。」 她忙探头瞧了瞧,就见锦衣玉饰却满脸横肉的高大男子立在马上,手里的马鞭一扬:「打,给我继续打!还不服软就废了他写字的手,看他以后还能不能考功名!」 底下有几个帮着跑腿的纨绔围着当中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奋力踢踢踹踹,每当那身影想冒头,就被他们合力打了回去。 当中一个打人的纨绔手上不停,嘴里却讨好道:「马大哥就请好吧,咱们保管把他打的满地爬!」 那马大哥冷笑一声:「把他那倔骨头都给我一根根捏碎了,跪在地上管我叫爷爷才算数!」又一挥鞭子骂道:「都没吃饭是怎么的,给爷用点力气!」 沈琼楼本来还没觉着有什么,但看清指挥打人的和被打的那个却黑了脸,打人的那个是马侍郎的儿子,人称马六郎,是跟沈琼楼齐名的一大二世祖,两人面上看着是酒肉朋友,其实私底下十分不对付。 挨打的那个她更熟,就是她那倒霉催的提亲又悔亲的未婚夫,许御是也。 许御倒也学过些拳脚功夫,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厉声道:「姓马的,光天化日你敢如此行凶,还有没有半点王法了!」 马六郎抛出炮灰反派的经典台词:「王法?爷在这京里就是王法!」 她本来就不想管这闲事,一看那几人下手虽狠,但却并不致命,更加不想管了,正准备叫车夫换条路走,车夫已经满脸轻蔑恼怒地高声喊道:「豫王府长史有要事要办,你等还不快快让开!」 马六郎微微一怔,立刻抬眼来瞧,正好看着掀开轿帘的沈琼楼,眼里先是惊艳,又慢慢地化为错愕,差点没从马上跌下来:「沈三郎?」 沈琼楼原来在外厮混的时候有个沈家三郎的诨名,她皱了皱眉,随意点了点头,正要走人,就见马六郎眼珠子转了转,高声道:「三郎啊,这混账东西不识好歹,你瞧上他算他命好,他竟敢瞧不上你,兄弟我今日算是给你报仇了!」 沈琼楼听完脸一黑,明明这事儿跟她没半毛钱关系,但马六郎这话一出,倒像是她指派人毒打许御一般,皱眉道:「我是无意中进来的,你们的事儿与我何干!」 果然,许御听了立刻愤恨地抬起眼,攥紧了拳头怒声道:「你,你简直是蛇蝎心肠,竟如此歹毒!」 马六郎本见没有背锅的,便只想把许御打一顿意思意思,如今见沈琼楼正撞上来,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神情狠毒,用力一挥手,打许御的那几人立刻下了重手,而且专攻他写字的右手,打残了便想法子扣到沈琼楼头上,正好一箭双雕,要怪就怪她来的不是时候! 第十四章 沈琼楼没想到出门遇灾祸,面沉如水:「我让你停手你也是不肯的了?」 马六郎笑嘻嘻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初三郎多恨他啊,怎么现在是心疼了?」 许御这糊涂虫也恨声道:「你敢说今日之事跟你无关?!别假惺惺地充好人了!」 沈琼楼直接下了马车,等这智障被打的差不多了才淡淡开口:「我用不着充好人,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遇到这种事自然要公办了。」说完就吩咐车夫找来衙役公事公办,自己也转身出了这条巷子。 她心里敞亮,对马六郎让她背锅的歹毒心思已经猜出了几分,这么做倒不是关心许御,主要是自己的名声在全家合力之下才洗白了些许,毒打许御这事儿传出去,纵然衙门查明她无辜,京里的流言也少不了。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救,叫几个衙役来把人分开,到时候事情传出去还有几个证明的,她可是无辜被牵连的,也叫人帮忙了,谁把脏水也泼不到她身上。 也是她运气好,才出了巷口就遇到几位锦衣缇骑的人,锦衣卫这个衙门在百官之外,各项事都沾一点,她忙走上去道:「几位校尉,那巷子里有人聚众闹事,殴打举人,还望几位进去帮忙。」 几个缇骑见到她没头没脑地过来眉头都是一皱,这时候一道清润的声音越众而出:「沈长史?」 她抬头一看,惊讶道:「苏提督?您怎么会在这里?」 苏沅微微一笑:「带着几个番子外出办事。」他说着比了个手势,一行人就进了巷子。 要是原来的沈琼楼,要么气得走人,要么抖着横肉冲上来,马六郎压根没想到她反应这般敏捷,转眼就带了官差过来,因此一群人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操,这白痴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了! 苏沅一抬手,几个番子就一拥而上冲上去,挑的都是最脆弱的地方,打的那几个纨绔哭爹喊娘,马六郎也被揍得鼻青脸肿,然后扭送着去了衙门。 许御躺倒在地,勉强支着不让倒地,见她帮着叫人来救援,也知道自己是听了马六郎几句话,再联想往日种种冤枉她了,嗫喏几句;「多,多谢你……」 沈琼楼瞧他就心烦,冷冷道:「谢个毛。」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噎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苏沅在一边笑吟吟地听着,眼里闪着几分奇异的光彩:「这位许公子年前好像才跟沈长史议过亲吧,又生了那种事儿出来……沈长史今日还找人救他,好气量。」 提起这个沈琼楼心里就晦气,哇啦哇啦把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叹气道:「我跟他本就没甚瓜葛,也懒得理会他死活,偏有人硬要把这事儿栽到我头上,今日掉头走人,只怕明日就流言满天飞,真是不救也得救,实在让人气不过。」 苏沅跟她并肩往巷子外,浅笑道:「长史这般做的极好,过几日京里只怕就有长史不计前嫌的美名传出来,你是有大前程的人,不必争这一时意气。」 沈琼楼点点头,她要是想争一时意气,早在许御瞎逼逼的时候就过去踹几脚了。 苏沅笑的十分温柔:「我知道长史的心思,若有人还想把脏水往你身上泼,长史只管来找我,我让人给你作证。」 沈琼楼诚恳道谢:「多谢苏提督了。」 苏沅见夏日日头大,她额上冒了几点细汗出来,掏出绢子来想要给她擦拭,动作熟悉地像是做过许多遍一样。 她似有讶异,下意识地闪身躲开了,又讪讪然地自己抹了把汗。 苏沅挂着浅笑慢慢收回手:「就怕有心人闹事闹到长史府里,不如我先派个缇骑跟你回去,若是无事,让他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沈琼楼跟他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做事是极长远周全的,迟疑一瞬,颔首道:「给您添麻烦了。」 不知哪户人家垂下的柳叶落到他眉眼上,他轻轻拂开:「我和长史不说麻烦。」又其实一句麻烦能说完的? 他顿了下,笑问道:「长史相信人有前世吗?」 沈琼楼一惊,就听他继续问道:「长史觉得……自己前世会是什么样的呢?」 沈琼楼被这个问题问的浑身不自在,含糊道:「大约是杀猪种地的吧。」 苏沅笑了笑,并不再多言,身边的番子见她走远了,走过来轻声问道:「提督,咱们帮德妃娘娘办的事儿……」 苏沅笑意敛了:「暂时不必理会,也拿一拿身价,那边要是问起来,随意找个理由搪塞了。」 沈琼楼想到还要去工部拿图纸,匆匆告别便奔去了工部,跟工部的人蘑菇一会儿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把图纸送回王府便回家了。 没想到今天刚绕过垂花门,就见照壁处气势汹汹地站了好些丫鬟婆子,瞧着都很眼生,竟不是她家的。 有道满怀怒意的声音从人堆儿里传了出来:「……别以为你们沈家势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把我儿打成那样,一个不慎直要落下残疾,我今日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陈氏的声音紧跟着传了出来,同样也满是愤懑:「你自己儿子被人打了,不说去追究打他的人,倒跑来我们家闹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夫人冷笑一声:「我都问过人了,就是你那好姑娘指使人打的我们家御儿,不然当我稀的来你们家,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别怪我回头闹上衙门,纵然告不倒你,也要给你们锦川侯府好好地扬一扬名声!」 她几个时辰前便见许御被满身是伤的抬了进来,人已经昏迷不醒了,她当时一迭声地心肝肉就扑上去了,把小厮捆来责问,那小厮也不知是被谁收买了,许御挨打的时候他们不见踪影,这时候倒来说那有的没的。 他们只说了句当时沈家小姐在场,许夫人对沈琼楼积怨已深,闻言立即就当是沈琼楼记恨她宝贝儿子对她千般拒绝,恼羞成怒才做下的恶事,反正这种事她原来也没少干,不管这种想法有多么神奇,反正许夫人是信了。 于是她把银牙一咬,带齐了人马,气势汹汹地就往沈家冲了过来。 陈氏从没见过哪个大家夫人如许夫人这般胡搅蛮缠不知所谓的,怒声道:「你说楼儿指使打了你家儿子,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人证物证你可有一样?!没头没脑地就跑我们家来喊打喊杀的,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沈琼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拨开人群走了进去,许夫人见她来,恨不能扑过去给她两耳光,冷笑着讥讽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沈家三姑娘回来了,瞧这春风得意的,这是又去祸害了哪个?」 陈氏气得身子发颤,沈琼楼忙走上去给她顺气,在她背上抚了几下,她见陈氏被气得脸色发青,看向许夫人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亏的许家还是书香门第,许夫人就是这般教养?在别人府里跳脚撒泼的?」 许夫人勃然大怒,攥着绢子的手都浮现几根青筋:「你们锦川侯府教出你这么个祸害孽障,无端把我儿害了成那样,难道还不许人说?!」 又恨恨道:「明知道你是个祸害,还见天儿地把你放出去害人,真不知道沈家人眼里究竟有没有王法道义!」 第十五章 沈琼楼算着苏沅手底下的缇骑也快来了,面无表情地瞧她一眼,转身从屋里泛出把大剪子来,一把拍在她跟前,冷冷道:「你信誓旦旦说我害了你家儿子,口口声声坏我名声,今日我在这里问一句,要不是我做的,你敢拿命来抵?!」 她自认是个老实人,但老实人发起火来比常人更可怕,尤其是看到陈氏被气得身子发颤之后。 许夫人虽然打心眼里觉得是她做的,但是闻言还是一哆嗦,心下先怯了几分:「若不是你干的,我给你磕头敬茶赔罪。」 沈琼楼冷嗤一声,用不大但是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道:「敢闹上来,还以为多厉害呢,怂。」 许夫人面皮紫胀,沈琼楼抬眼瞧了瞧,见今日帮着拦人的一个缇骑已经进了门,颔首示意人进来,转向许夫人淡淡道:「许公子是他们救下的,你听他们说说吧。」 那缇骑一五一十都说了,反正也没什么可瞒的:「……我和兄弟几个正好好地走着,就见沈长史忽然从巷子里出来,拉着我们便去救人,要不是她在,许公子就是被人打死在巷子里也无人知晓。」 许夫人仍是不信:「你别是受了她的指派……」 缇骑是个粗汉,闻言立刻骂道:「你这妇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一张驴嘴不知道内情就胡咧咧,指派你祖宗,老子是正经锦衣卫的人,除了厂公和指挥使,哪个有本事指派老子!人家好心救你儿子反倒被冤枉了一通,照我说,就该看着你儿子被打死,你这蠢妇才消停!」 这话说的粗俗却爽利,沈琼楼和陈氏都道了声痛快,许夫人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被人这么骂过,一时气得手足乱颤,几乎要晕厥过去。 正好这时候许御也派了人过来,在外头喊道:「夫人,少爷不便起身,让我过来拦住您,今日之事是有歹人要害他,与沈姑娘无关,沈姑娘倒是还救了她,您可别再闹腾了。」 围着的丫鬟婆子禁不住轻声议论起来,这沈姑娘倒是仁义,也不记恨当初悔亲的事儿救了许御,许夫人却一片好心当驴肝肺,反而闹腾到人家府里来了,观其言行,简直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哪有半点大家夫人的端庄体面? 闲言碎语传到她耳朵里,许夫人呻吟一声,脸色发白,眼睛一翻就要晕倒。 陈氏本就是个泼辣脾气,使了个眼色让几个婆子把许夫人托住,用力掐了几下人中,冷笑道:「许夫人别忙着昏啊,方才不是说了要给我儿磕头吗?等陪完礼再昏不迟。」说着真命人取了茶水过来。 许夫人身子发颤,勉强开口道:「我……我是长辈,怎能给她磕头,你就不怕她折寿?」 陈氏目光一冷,正要说话,就听圆月门那边沈老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三丫头受不起,那老身能不能受得起?」 许夫人身子不住地颤了起来,要是磕了这个头,她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沈老夫人被人搀着缓缓地走了过来,也不多废话:「读书人家言出必践,你既敢来闹,想必也有担后果的觉悟。」 直接命人把茶塞进许夫人手里,几个婆子强压着她跪下,她带来的婆子蠢蠢欲动,沈老夫人冷电般的目光一扫,她们立刻有些惊慌地缩了回去,这便是气场了。 许夫人心里屈辱之极,还在不住地挣扎着,却被粗使婆子硬压着给沈老夫人磕了头,立刻起身道:「你们竟敢……竟敢如此辱我!」 沈老夫人素来喜欢直接办事,懒得做口舌之争,淡淡道:「许老夫人已经回来了,我不是你婆婆,懒得管你,方才在后头已经给她去了信,你好自为之吧。」 许夫人脸色煞白,沈老夫人直接命人把她叉出去,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沈琼楼被老太太的霸气侧漏唬的一愣一愣的:「祖母,你真让她磕了啊。」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咱们家再不济也是侯府,让人打上门来了还没反应,当沈家人都是死的啊!」 又教训道:「跟这种蠢货费什么话,你又没做错事儿,直接让人扇几耳光扔出去,再交给他们自家人管教,管教的不满意了就想法子让他们继续往死里管教,咱们难道还要给他们教媳妇?美的他们!」 陈氏和沈琼楼佩服之极。 许府离沈府不远,几步路就到了,所以许家老太太很快听说自家儿媳打到锦川侯府的事儿,惊得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她急匆匆穿戴好从屋里出来,就见儿子坐在一边,满面阴沉,许夫人满面泪痕地坐在一边,神情犹自愤愤。 许老夫人心里腾腾冒火,厉声道:「跪下!」 许夫人双膝一软,下意识地跪下来,哀哀地叫道:「娘,儿媳,儿媳冤枉啊……」 许祭酒只听说自家夫人和沈府的人闹起来了,具体是个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忙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老夫人恨恨地道:「你这好媳妇,简直愚蠢之极,今儿个御儿挨了打,她不知听了哪里的几句风闻,说是沈姑娘派人干的,她立刻带着人跑到沈家去喊打喊杀,结果才知道那事儿根本不是沈姑娘指使的,反倒是沈姑娘救了御儿一命,现在闹的颜面全失,给人硬生架回来的!你还好意思喊冤,许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许祭酒勃然大怒,他读书人本来不爱动手的,闻言也忍不住用力一巴掌盖在许夫人脸上:「你这无知蠢妇!」 许祭酒自诩书香门第,所以打老婆这种没品的事儿是从来不干的,往常许夫人犯浑,他最多叱骂几句,所以许夫人挨了一巴掌之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许祭酒怒声道:「你简直不知所谓,咱们和沈家以往的恩怨各打八十大板也就罢了,如今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上门挑衅,让我以后在官场上如何面对沈大人!」沈木现在可是在吏部任职啊! 许夫人脸上火辣辣地痛感传了过来,又被骂的无地自容,干脆坐在地上哭闹起来:「许元生,我嫁给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竟然……你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这般对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许老夫人见许祭酒又想伸手,嘲弄地瞧了他一眼:「行了,你媳妇是个蠢的不假,不过你也别都往她身上赖,和沈家的事儿你就没有半分过错了?」 她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当初你听说沈家唯一的姑娘苦恋你儿子,想到沈家的势力,立刻动了歪心,蹿腾着我上门提亲,我说的可有错?」 她见许祭酒面色赧然,又冷笑道:「我当时也把沈姑娘的脾性给你说清楚了,你利欲熏心只一味地蹿腾我要去提亲,反正你本来图的就是沈家的权势,娶进门来好好待着也就是了,偏你儿子闹死闹活地不愿意,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也给闹的没了法子,趁我回老家的功夫把亲给悔了,若只是这般把事情做的敞亮仁义,干脆认错倒也罢了,偏你们两个一对儿蠢货,朝三暮四,愚不可及!还放出风去把错儿都推到沈家身上,想把自己摘干净,你当京里人都是傻子不成?!」 许夫人犹自愤愤:「御儿那样的,她哪里配得上!后来她不也把咱们和陈家的纳彩礼砸了吗?还想如何?!」 第十六章 许老夫人简直要给她气死,她怎么聘了这么个蠢货呢!还是许祭酒厉声道了句闭嘴,她这才消停下来。 许老夫人淡淡道:「纳彩礼的事我不想多说,你硬生把咱们有理变成了没理……罢了,反正你这糊涂东西也听不进去,你只想想一件事,锦川侯府这些年虽不如当年势大,但也是高门侯府,若不是她对你儿子有意,你以为咱们家这样的门第够格跟沈家谈婚论嫁?」 许老夫人见儿媳的眼神就知道她没听进去,也再不多说,直接宣布判决结果:「咱们许家丢不起休妻的人,但也断断不能留你这等惹是生非的蠢物,你去家庙潜修吧,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会想法子抬一门头脑清楚的二房进来料理家事。」 许夫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她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膝行了几步,正要扯婆母的衣裳求饶,许老夫人打了个眼风过去,立刻有早就准备好的粗使婆子来将她捆了手脚拽下去。 许祭酒到底和许夫人多年夫妻,难免有些不忍,正要求情,被许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风止住,许夫人刚刚被抬下去,许御就带着一身伤冲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许老夫人身前:「祖母……」 许老夫人见孙子这般惨状心头一痛,厉声对着他身后的小厮仆从道:「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快把少爷拉下去!」 许御磕了个头:「祖母,千错万错都是孙子的错,您千万不要为着这个责罚娘,这事儿的祸根就在孙子身上,孙子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尽力不久,只求祖母不要罚娘!」 许老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孽障孽障!这事儿你们一家三口谁都别想摘干净,你要挨罚,你娘也要挨罚!要不是看你现在还伤着,你以为我会轻饶了你?!」 许御倒不知想到什么似的,跪在地上顿了片刻,半晌才开口:「若……祖母和父亲同意,儿子愿自己再向沈家提亲,两家修秦晋之好……」 他想的很简单,祖母发怒是因为沈家计较了,若是沈许两家成了亲家,沈家不再计较此事,他娘自然能接回来,最重要的是,今日沈琼楼救他之事让他颇为感动,他愿意娶她为妻,好好待着。当然,至于沈琼楼会不愿意这件事,他压根没想。 许老夫人这回连气都懒得气了,真不知道自己孙子这迷之自信哪里来的,她讥嘲道:「你当自己是金做的还是玉琢的?沈姑娘的婚事自然是由家里做主,你以为出了这种事儿,沈家上下还愿意跟你结亲?你当人家没有骨头啊!」 她连连冷笑「沈姑娘当初难嫁,不过是恶名所累,如今她官运正好,人也越见稳重,又得上头赏识,你凭什么觉得她还能看上你?如今她都不见得对你有意,本来好好地一桩事给你搅合成这样,你现在还有脸来说嘴?!」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上辈子造孽,儿子是官迷,媳妇是蠢货,孙子是贱皮子,刚好凑一家了。 许御面红耳赤,但想到沈琼楼院里在自己跟前是何等卑微讨好的,仍旧不行她会对自己无意,他还想张口,许老夫人对着这一屋子孽障也懒得再废话,柱起拐杖转身回屋了。 许御眼神闪动,双手不由得攥紧了,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老夫人回去之后便备了份厚礼给沈家送了过去,但没多久便被退了回来,她微微叹了声,知道这几年的邻里情分算是完了。 沈家人的心情和许家人截然相反,尤其是沈琼楼,想到许夫人晚上那吃瘪样就心里暗爽,冷淘面都多吃了一碗,跟沈老夫人讨论到:「您说许夫人会被怎么处置?」 沈老夫人见她喜欢,又吩咐人挑了些面条:「他们家许老夫人总算还是个明白人,不会任由她留在家里祸害了一大家子的,要么休弃要么送回娘家。」 沈琼楼对内宅里这些弯弯绕绕不太明白,听见许夫人要倒霉就不由得点了点头:「也好,最好一辈子都别让咱们再喷上。」 她晚上睡得不错,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也好,来到长史院子,宋喜眼神照旧飘忽不定,见到她来,神神秘秘地低声八卦:「你知道吗,最近府里有几个下人病了,听说病的挺邪乎的。」 沈琼楼最近跟她熟悉起来,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府里上下拢共有几百人,个把人生病有什么稀奇的。」 宋喜嫌她没八卦精神,砸了咂嘴才道:「听说病的挺邪乎的。」 沈琼楼撇撇嘴:「子不语怪力乱神。」 宋喜继续揣测:「别是突发什么时疫了吧?」 沈琼楼摇头道:「你放心,传不到你身上来。」说完自觉地把一堆公文分了一半给她。 两人闲话完就闷头苦干,没想到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殷卓雍竟然跑到长史院子里来了,他一个眼神过去,宋喜识趣地出门摸鱼,他低头随意问道:「你府里出事了?」 沈琼楼对他的耳目灵敏已经有了些认识,倒也不至于惊讶,把昨日的事细细说了,至于遇上苏沅那事,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末了补了句:「这事儿已经顺当解决了,多谢王爷挂心。」 管事急忙送了下午消暑的饮子和点心过来,沈琼楼接过来瞧了瞧,见里头的细碎冰块还上下浮沉着,接过来痛饮了几口。 殷卓雍听到苏沅的名字,蹙了蹙眉,淡淡道:「你最好少跟苏沅来往。」他言简意赅地指出重点:「苏沅最近在帮德妃办事。」 沈琼楼似有讶然,不过也听明白了,点头道:「回头想法子把人情债还了我跟他就再无瓜葛了。」 殷卓雍挑了下冶丽的眉:「你答应的倒是痛快。」 沈琼楼道:「我不若王爷见事明白,也是知道好歹的,厂卫那边的人哪里是好沾的,虽然这么背后议论人不好,但仔细想想苏提督瞧着和蔼,内里未必就这般和善,不然镇不住手下那么多人了。」 这种面上越和善的人,内里就越辣手,更何况苏沅对她的态度还有些古怪。 殷卓雍帮她扶了扶有些歪的官帽,心下满意:「还算你脑子清楚。」 沈琼楼借机拍了句马屁:「跟王爷学的久了,脑子再不清楚也能变清楚。」 奉承话殷卓雍生平听到过无数,但从小胖子嘴里说出来就让他格外受用,他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觉得能摸出纤细的骨骼,皱眉道:「怎么精精细细地养着你,你反倒还瘦了?沈府不给你吃饱吗?」 谁让你养着了?沈琼楼暗里翻了个白眼,想挣扎却没挣开:「回王爷的话,最近忙啊,再说我这是正常的瘦,又没有骨瘦如柴。」 殷卓雍显然并不苟同,不过倒也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路走到了王府门口:「昨日本想送你回去,你两个表兄弟就过来了,今日正好一道走吧。」 沈琼楼一怔,还没来及推脱,就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进了轿子,她尴尬道:「太麻烦王爷了,臣自己有轿子。」 殷卓雍没说话,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他不说话反倒让沈琼楼放松了些,忍不住偷眼去瞄他的脸,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好看到了极处,姿态安闲慵懒,反倒有种别样勾人的魅力。 第十七章 沈琼楼忽觉得有些口干,他眼睛还是没睁开,唇角却一勾:「乖乖啊,你再这般看着我,我可不一定把持得住。」 沈琼楼红着脸默默低头。 两人安生到了沈府所在的巷子里,正好这时候过堂风刮过来把轿帘掀开,她见许御就在不远处立着,她皱了皱眉,正想把帘子合住,许御也已经看见了她,大声道:「沈姑娘等等。」然后大步堵在了马车前。 沈琼楼瞥了他一眼:「许公子还是叫我沈长史吧。」 许御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沈长史……」 他察觉到沈琼楼比前些日子又瘦了几分,那种艳丽撩人的容色越发凸显了,他从一瞬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抿着唇道:「沈长史,昨日之事全仰赖你出手相救,而家母是被奸人挑拨,又对我关心情切,所以才去了你们沈府做下错事,她昨日已经被沈老夫人连夜送回家庙,还望沈长史能劝说家里的长辈……」 沈琼楼淡淡道:「做错事就要受罚,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许公子难道不懂吗?」 她又道:「令堂本就对我们沈家心怀恶意,曾还三番五次地挑衅长辈,阴阳怪气地挤兑我父母,这回她不光是担心你,只怕还有存了借题发挥的心思,又自觉拿住了道理,想好好地在沈家宣泄一回。」 许御嘴唇颤了颤,脸上还有些憔悴的病态,不复往日的高傲,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向往和痴迷,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今日在这里等着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最近一直无意中了解着沈琼楼的点滴,甚至把她上下衙的具体时间都暗记在心了。 他鼻翼翕动,恍惚地脱口道:「我知道沈长史还在怨恨我悔亲之事,我,我现在已经悔了,只要沈长史愿意向家中长辈求情,我,我也会正经去沈府再次提亲……」 这许御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明明是求人,搞得跟她逼良为娼似的。 殷卓雍也在精致奢华的车厢里睁开了眼,他面上一派平和,没人能瞧出他现在想把许御眼珠子剜出来的心思。 他开了瞧了瞧马车门,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淡淡道:「许御?」 许御没想到沈琼楼车里还坐着人,被殷卓雍艳绝的容貌惊了一瞬,饶是他自负才貌出众,也瞬间被这男人比的体无完肤,下意识地追问道:「你是何人?」 殷卓雍并不跟他多话,用散漫地声口道:「你家资几何?官居几品?可有爵位在身?家中可是名门望族?」 许御怔了下,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答道:「我是许祭酒之子,如今只是举人,还不曾入仕途。」 说完心里有升起一股无名火来,他以为沈琼楼身边的男子,再没有一个比他更出彩的了,所以对这亲事也是十拿九稳,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如此精彩辉煌的人物,瞧着好像还和她关系非凡。 殷卓雍淡淡道:「那真是好大的口气了,你方才说要娶她,我还以为你是哪个世家子弟,口口声声要娶公府嫡女,原来只是个祭酒之子,连仕途都未曾踏入,你发癔症了不成?」 许御面皮紫胀,偏偏一句话都反驳不得,以他的家世,要不是沈琼楼看上他,跟沈府连提亲的资格都没有。他怒极冲口道:「那阁下又是何人?!」 殷卓雍似是疏懒,又似不屑,对他的问话并不回答,继续道:「论家世论相貌论才学,你挑一样出来,哪样能配得上锦川侯嫡女,开口就上来提亲,你凭仗的是哪样?脸皮够厚?胆子够大?」 他漫不经心瞥了眼许御气的通红的脸,手上随意把玩着马鞭,语气轻淡却字字锥心:「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许御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未受到过这等折辱,更何况他以前总觉得是沈琼楼配不上自己,如今被一语道出真相,已经是急怒攻心,怒叫一声就要扑上来。 殷卓雍对他连眼神都欠奉,转身上了马车,给他驾车的车夫也不是等闲之辈,手里的马鞭用力一扫,许御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躺倒在地上了。 沈琼楼在车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捏着她下巴轻轻提起来:」怎么了?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她认真地道:「谢王爷往日嘴下留情。」豫王要是整天这么挤兑她,她现在没准都气成脑血栓了,太毒了这也。 殷卓雍:「……」 他随意掸了掸衣裳下摆:「你就由着他这么扰你?」 沈琼楼摇头道:「王爷不知道,许御这人素来眼高于顶,原来跟我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在他看来,跟我说句话我都该千恩万谢了,要不是他母亲被送走,我又甩了一身肥肉,他哪里会来低声下气地求我?」 这世上没有人不看脸的,要是她还是原来那副痴肥模样,许夫人就是被送到偏远山区估计他也不会同意娶她。 殷卓雍听完了嘴角却沉了沉,眯起眼睛瞧着她:「所以你变瘦是因为他?」 沈琼楼囧,这哪儿跟哪儿啊:「当然不是,咱们魏朝不管干什么都得看脸,我总不好胖一辈子吧,以后不管是行走官场还是出去办事都被人指指点点,那也忒惨了。」 殷卓雍脸色和缓:「你管旁人做什么,我觉着你好看不就行了?」他确定沈琼楼对许御再没心思,若有所思地瞧着她;「说来也怪了,你到底看上那姓许的什么了?」 这个问题沈琼楼也好奇,不过现在要回答的是她,于是道:「我就……随便凑合凑合就看上了。」 殷卓雍垂眸拨弄着博山炉的龙涎香:「这般凑合的你也能看上,真是个没挑拣的。」 沈琼楼权当他在骂原身,含糊道:「年轻,眼皮子浅。」 他又托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你觉得我如何?」 沈琼楼道:「龙章凤姿。」 他挑眉:「跟许御比呢?」 沈琼楼道:「云泥之别。」 按着她对美人的划分标准,上品和中品或许因为各花入各眼难以界定,但极品和上品中品还是很好分辨的,所谓绝色美人,那就是无论男女老少都不得不承认的真正美人。 他唇边浅浅泛出笑影,心情难得像少年人一般欢欣:「你今天倒是嘴甜。」 沈琼楼继续拍老板马屁:「都是王爷教得好……」她再接再厉:「所以欠下的赌债能少些吗?」 他瞥了她一眼,笑的有些暧昧:「可以啊,让我尝尝你的嘴有多甜。」 沈琼楼:「……」她默默地跳下了车。 殷卓雍却忽然掀开车帘,伸手把她搂住,她脚尖离地,有些着慌地看着他。 他贴在她耳边轻声喃语:「乖乖,要是让我再看见谁这么看你,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沈琼楼:「……」妈蛋画风要不要突然这么吓人! 幸好殷卓雍只是说了一句便撤回手,返身回了马车。他回王府之后便找来了三宁,淡然吩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许家人一个月内搬离长泰街,离沈府越远越好。」 三宁微微一怔,但知道主子的事儿不能多问的规矩,低应了声便下去了。 沈琼楼回到家还是挺郁闷的,她前些日子隐约察觉到殷卓雍的心思,以为是跟殷怀瑜一样模糊的好感,最多掐一掐就灭了。 第十八章 毕竟殷卓雍是她顶头上司,只要没有圣旨或者他允准,她也一时半会不能离职,所以不敢闹的太过火,现在看来,好像不但没有掐灭,反而烧的更着。 她想到沈老夫人说的那些话,还有惨死的沈桂姑姑,眉头紧皱地回了府。 昨天晚上心事重重,今早上便起的有些晚,还是沈老夫人指挥人把她从床上拽下来,匆匆洗漱完才到了王府,她没顾得上吃饭,幸好王府管事殷勤周到,给她准备了鲜肉香菇烧麦和金灿灿的小米粥,并几样下饭小菜和一碟熏肉丝。 这一顿甜咸搭配,沈琼楼和宋喜吃的分外香甜。 沈琼楼吃的有七八分饱才放下筷子,就见陈河匆匆忙忙走进来,对着她和宋喜道:「两位长史,府里出事儿了。」 这几日扩府的事儿已经走上正轨,也不用她天天盯着,于是便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陈河却反而住了嘴,似有几分难以启齿:「长史有所不知,这几日外院有好些仆役都生了病,不知是什么人传出的谣言,在府里越演越烈,小的不敢拿这种事惊扰王爷,所以特特来问两位长史……」 陈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儿太精细了,养出副慢性子,沈琼楼直接打断他的话:「什么谣言?」 陈河叹了口气,皱眉道:「闹鬼。」 宋喜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沈琼楼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诧异道:「闹鬼?」 陈河也一脸狐疑不解地摇摇头,比了个请的手势:「这事儿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请两位长史跟我到地方瞧瞧。 三人一路走他一路说:「前些日子西边角门哪里经常有奇怪的响动,先是看角门的婆子夜里吓病了,再后来也有好几个到这边值夜巡视的人也陆续病了,现在越传越邪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特特来找两位长史商议。」 西边角门还是前公主府留下的,听说这边还死过人,所以下人都不爱到这边来,三人一路过去,就见多年生长的古树藤蔓纠缠环绕,遮挡了浓烈的日头,就是大白天也显得阴气森森,一片地方只能听见几人轻微的脚步声,果然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宋喜吓得两手死死搂住沈琼楼的腰,沈琼楼无奈地拍了拍她:「老宋,你松开点,抱着我都没办法走路了。」两人熟了之后就弃了正式称谓,老宋小沈这么叫起来。 她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也坚信自己八字调和又没做亏心事,所以肯定不会遇到鬼,更何况这还是大白天的。 宋喜死不撒手,沈琼楼也只好任由他搂着,三人立在角门跟前,陈河继续道:「一开始有人常能听见半夜传来敲门声,但打开一看却见不着人,再后来又有人说在墙上能看见人影,闹的人心惶惶的,下人再不敢来这边巡逻了,都说是有邪秽作祟。」 沈琼楼这几日苦夏严重,身上不住地冒汗,擦了擦汗才道:「劳烦总管把门打开让我瞧瞧。」 陈河自然准备了钥匙,打开门让两人一看,就见门外光秃秃一口枯井,两颗细瘦的桃树,都不像是能藏人的,不过鬼片的元素倒是都齐备了。 沈琼楼大着胆子往井里瞧了瞧,见井底很浅,里头都是干裂开的泥土黄沙,也不像有什么的样子。 宋喜哆哆嗦嗦地道:「桃树是五鬼之一,会不会是这两颗桃树化成了鬼……」 沈琼楼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被她一说看见那两颗桃树也觉得不大得劲,转头问陈河:「这事儿跟王爷回报过了吗?」 陈河苦笑道:「这等琐事哪里敢去叨扰王爷,再说王爷也不信这个,他只怕都不知道西边有个角门。」 沈琼楼总觉着这桩闹鬼事件好似有些耳熟,但具体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好回去和宋喜细细讨论。 宋喜坚持认为是闹鬼,还建议陈河让王爷请个高人来瞧瞧,陈河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见。 几人讨论也没个结果出来,只得就这么算了,沈琼楼继续低头干活,没想到才用过午饭,人就还是不爽利起来,先是脸颊发红,觉得头重脚轻,全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难道是真中了邪秽?她勉强打起精神看最后一页账本,却觉得越发头晕眼花,忽然眼前一黑,人就一头栽到在桌案上。 宋喜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的,先是一惊,走过去轻轻推了推,没想到沈琼楼就软绵绵的歪倒在一边,要不是她扶着,人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她慌忙探了探鼻息,觉出沈琼楼还有气才稍稍松了口气,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叫人了。 长史院子离正院最近,殷卓雍听到沈琼楼昏过去的消息,面带惊色,冷厉地朝着下人看过去:「不是让你们好好照看着长史院子吗?!」 底下人齐刷刷跪倒一片,他暂时也无心料理,只是命人赶紧去请太医过来,自己抬步往长史院子去了。 长史院子里有张长榻,沈琼楼双眼闭合被安置在榻上,宋喜坐在旁边照看人,给她额头上搭了块毛巾,又抬手翻了个面。 殷卓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宋喜迟疑一瞬,还是没把闹鬼的事儿说出来,只是道:「刚摸了摸沈长史额头,好似有些发热,具体的臣也不知道了,她刚才醒过来要了回水,又沉沉睡过去了。」 殷卓雍听到人还能清醒过来,紧皱的眉头稍稍松了松,偏头问陈河:「怎么好端端地就发热了?」 这话显见是为难人了,陈河怎么可能知道沈琼楼为毛生病?!但这时候说个不字指不定要被拉出去打死,他心里念头略转了转,躬身道:「这……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近来盛传西边角门闹鬼,奴才便带了两位长史过去查看,没想到沈长史下午回来就发热了,这……难不成真跟邪秽有关?」 殷卓雍淡淡道:「你是在问我?」 陈河脸一白,慌慌张张跪下了,再不敢多言。 殷卓雍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只要结果。」 他顿了下,又吩咐道:「等会儿去请沈家人过来,就说沈长史在王府里发了急病,让他们派个人过来瞧瞧。」 陈河应了声是,带着人惊慌退下了。宋喜这种事儿最有眼色,不用人说就溜了,屋里只剩下还昏睡的沈琼楼和殷卓雍两人。 他听过个土方法,用烈酒帮人擦额头可以退烧,他转头命人取了一坛烈酒过来,把给她盖着额头的巾栉,浸湿,细细地给她擦起白洁宽阔的额头。 做这种事难免有个挨挨碰碰,指尖无意触及那柔嫩到极点的肌肤,微微颤了颤,低头去看,就见她长睫微颤了颤,鼻子也皱了起来,似乎闻到酒味极不舒服。 他一手搭在她肩上,柔声安慰:「乖乖,忍着些,等会儿就好了。」 沈琼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他说话,微颤的睫毛竟然真的停了下来,覆着眼脸,静谧不动。 他伸手又指尖去拨弄那卷长的睫毛,也是异常的好看,从眉到眼无有不精致的,他不受克制地指尖下移,在挺立的鼻尖摩挲片刻,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往下。 他试探着叫了声:「乖乖?」 第十九章 沈琼楼没动弹,呼吸绵长而匀称,可见还是昏睡着的,但嫣红的唇瓣简直诱人犯罪,上唇当中藏了唇珠,下唇饱满而匀称,紧闭的时候像是微微撅起,好像艳丽的花朵,随时等着人采摘亲吻。 他静静地凝视片刻,指尖慢慢地移到唇瓣上,沿着唇线细细描绘着,心里的念头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亲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反正左右没有人,就算有人看见了也不敢说出去……他心头大大地动了一下,虽然这么做有些趁人之危,好像不是君子所为……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他头脑已经被这个念头占满了,心里竟然也跟着急跳起来,不可遏制地倾下身,用嘴唇代替了手指,覆在了饱满柔润的唇瓣上,呼吸都跟着重了几分。 他伸手轻轻地半揽着她的肩,拨开了耳边的发丝,迟疑了片刻,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最终还是尊重本能,舌尖细腻地沿着唇瓣勾描了一圈,探进去勾住了那轻轻软软的小舌,还带着中午用过的玫瑰卤子的味道,别样甘甜。 甜蜜的味道直流入心底,让人不知所措,比直接吃了玫瑰卤子还要甜美。 他有些难耐地勾缠着,得意的几乎忘了形,沈琼楼在睡梦中皱起眉,发出声不适的吟哦。 他一惊,扶着她动作轻缓的撤身离开,见她双眼仍是闭着,心里这才稍稍松了松,想了想又觉着自己可笑,让她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的心思早晚要让她全然明白的。 他低低地叹了声:「要不是怕吓着你……」后半句没说出来,他目光又落到她如花的眉眼上,不由得轻柔地亲了亲她的眼脸。 没过多一会儿太医就赶了过来,倒是沈家人还没来,一来他吩咐的晚,二来沈家离王府颇远。 这太医就是沈琼楼上上回来大姨妈和上回流鼻血的那个,见着老客户和老客户的老板简直要仰天叹息了,为毛沈琼楼地脉象安泰康健,却屡屡出事儿呢,难道是王府风水不好? 这念头他也只敢存在心里,伸手给沈琼楼探脉,不知道掐了哪里把她弄醒过来,细细问道:「长史前些日子吃了补药,最近是不是又用了好些冰凉地东西,还时常在冰镇地屋里进进出出?」 沈琼楼人还晕晕乎乎的,而且觉得嘴唇有些肿胀,不过倒也没多想,勉强想了想点头:「正是。」 她最近补药吃多了,老感觉身上燥热,所以每天要喝好几碗酸梅汤和绿豆汤。 太医捋须点了点头:「这便是了,长史最近忽冷忽热,导致体虚气弱,不正之气入体,所以这才身子发热,我等会开一服药方,着人再给你每日擦拭额头和手心脚心,你身体底子好,不用几日便能痊愈。」 沈琼楼松了口气,总算不是什么邪秽入体。 殷卓雍也颔首道:「快开方子吧。」 太医才堪堪提起笔,沈老夫人就和陈氏走了进来,陈氏一见沈琼楼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潮,顿时心肝都颤了起来,也顾不得礼数,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搂在怀里:「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沈琼楼在家里被搂搂抱抱地习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头一回,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唇:「娘……我没事儿……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陈氏也不知听没听见,摸了摸她的额头,满脸担忧。 殷卓雍瞧见她舔唇的动作,想到方才的触感,眸色微深。 这个点家里只有沈老夫人和陈氏,沈老夫人虽也担忧,但倒比陈氏镇定些,略略欠身向殷卓雍行了一礼,他偏开避过,这才问道:「老身和儿媳叨扰王爷了,敢问王爷,三丫头这是怎么了?究竟得的是什么症候?」 殷卓雍没想到沈琼楼在家里的称呼这么接地气,忍住笑意,含笑应答:「老夫人客气了,方才已经请太医诊治过,沈长史是不慎得了暑热,这才不慎晕过去的,并无大碍。」 沈老夫人和陈氏齐齐松了口气,陈氏这才记起行礼一事,福身行了礼,道谢:「小女发了急病,累的王爷费心了,妾身在这里多谢王爷。」 殷卓雍笑得十分有礼:「陈淑人教女有方,沈长史办事得力,在府里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如何谈得上费心?」 这话说的十分好听,真宛如个关心下属的好领导,再加上他容色绝佳,声音温和悦耳,做什么都事半功倍,很快就让两个中老女人心生好感。陈氏更是连连道谢,连最不待见宗室的沈老夫人脸上都颜色和缓。 沈琼楼真想把她二哥拉来看看,什么叫装逼的境界! 三人说了片刻,陈氏搂着沈琼楼拍了拍她的背:「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楼儿这几日怕是没法当差,恐怕要请几日病假,我和太太先带她回去……」 殷卓雍脸上笑意不减,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还在一边写药方的太医,他们这起子在宫里混惯了的,极会看人眼色,忙放下笔道:「老夫人,夫人,沈长史如今身子正虚,怕是经不得车马颠荡,最好不要挪动,万一加重了病情……」 殷卓雍道:「倒是个麻烦事,不如让她先在长史院里养着,等病稍好些再回去?」 沈琼楼立刻道:「不用了,臣回家养着也是一样的。」 陈氏不免有些犹豫,沈老夫人婉拒道:「已经麻烦王爷许多了,怎好再叨扰……」 殷卓雍善察人意:「从辈分算,本王也是沈长史皇叔,生病了在亲戚家住几日想来也无甚大碍。」 这里的叔叔绝对没有暧昧意思! 攀上亲戚关系立刻就不一样了,陈氏忙道:「那就麻烦王爷了。」沈老夫人也迟疑着点了点头。 沈琼楼:「……」立场太不坚定了。 这三人一拍板基本就没她什么事儿了,陈氏帮她掖了掖薄被一角,絮絮叨叨叮嘱好些话,又留下几个照看的丫鬟婆子,想着应当妥帖了,婆媳两个到傍晚才告辞离去。 殷卓雍一直和气地陪着两人说话,她们见他天潢贵胄竟没有半分架子,好感度刷刷地往上走。 这两人一走他随手把几个留下的丫鬟婆子支开,转眼就变了脸,转向她轻笑一声:「乖乖,只剩咱们两个了。」 沈琼楼本来就被他看得心里长毛,听了这话更是不得了,不自在地把薄被子往上提了提:「外头还有人呢。」 他一手按住她搭在被子上的手:「随口说说而已,你紧张什么?」 沈琼楼只好竭力绷着脸:「王爷,臣要歇着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唔了声:「正好我也要休息,不如一道?」他见沈琼楼见鬼的脸,微微一笑:「良辰美景,不要虚度啊。」 沈琼楼只想到叶良辰和一百种方法什么的……她囧了下:「王爷找别人度吧,我是真要歇了。」 他低头看着她还有些红的唇瓣,想着今日已经得了不少便宜了,再调弄把人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于是道:「你好生休息,按时用药,明日我再请太医过来瞧瞧。」 沈琼楼松了口气,正要点头,就被他连人带被子拥住,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一触即离,却还是让她呆住了。 殷卓雍轻笑了声:「不要别人,只要你。」 第二十章 沈琼楼:「……」殷卓雍说话有时候真真假假分不出来,这句听着倒好像……是真的? 她被自己的想象惊住了。 又过了片刻,沈老夫人留下的白嬷嬷打起帘子端着药碗走进来,见只有豫王和自家姑娘在,心里一惊,不过殷卓雍变脸速度一流,片刻就离美人榻一丈远,谆谆叮嘱道:「沈长史好生歇着,先不用操心府里庶务,本王自会另找人料理,你只用安生修养便是。」 沈琼楼:「……多谢王爷。」妈蛋。 白嬷嬷松了口气,把药碗放到一边的案几上,先喂沈琼楼吃完,然后才对殷卓雍道:「如今天色不早,姑娘这里有老奴照看,就不叨扰王爷了。」 殷卓雍颔首:「这院子是长史办公的地方,不是住人的地方,我给沈长史另安排座院子吧。」 沈琼楼忙道:「西边的跨院就不错,王爷就让臣去那里吧。」那边离主院最远。 殷卓雍似乎想说话,但又按捺住了,淡淡点头:「就那里吧。」然后掉头走人了。 白嬷嬷把沈琼楼用披风裹严实扶着她往外走,一边絮叨道:「姑娘得早些好起来,咱们早点走,不然老在别人家里呆的不自在。「 沈琼楼闻言点了点头:「等我明天能经风了就回家调养吧。」老在王府里总得担心豫王又出什么幺蛾子。 但她转念一想,这职位又是没法辞的,只要来上班还是得见着他,想想就让人头疼。 她晚上到底吃了药,躺床上的时候略愁了会儿便沉沉睡过去了,早上起来就见白嬷嬷用托盘端了大碗胡辣汤和用藤筐装着的白吉饼,并几样爽口下饭的小菜。 她见沈琼楼醒过来便笑道:「姑娘醒了,快来用饭了,这是王府管事特意给姑娘做的,叫,叫什么……胡辣汤的。」 沈琼楼自打穿越以来就再没吃过这个,一时开心到飞起,她嫌屋子里闷热,便命人摆在院子里,匆匆套上鞋就跑了出去。 她伸手刚乘了碗热腾腾的胡辣汤,就见殷卓雍从院门口走了进来,一身广袖的宝蓝色襕衫透着几分儒雅斯文,冲她浅笑道:「沈长史,身子可好些了?」 沈琼楼强忍着去摸额头的冲动,尴尬道:「昨晚上发了汗,已经大好了,谢王爷关心,王爷还有何事?」没事就走人吧。 殷卓雍瞥了她桌上的早餐一眼:「到你这儿来讨顿早膳,顺便……说说公事。」 白嬷嬷一听有公事就另拿了副碗筷上了,人自觉退下去了,沈琼楼一边问:「什么公事?」一边吃了个肉丸喝了口汤。 肉丸劲道有嚼劲,汤汁浓稠,色泽鲜亮,里头大块的土豆萝卜上下浮沉着,刚入口便是浓郁的鲜味和麻味,等适应之后便只剩鲜香和痛快,虽然跟她上辈子吃的不完全一样,但也基本差不离了。 殷卓雍也尝了口,初时不大适应,等习惯了便松开眉头:「公事就是……昨晚上睡得如何?梦里可有梦到我?」 沈琼楼吹了吹白瓷勺:「就是因为没梦着您才睡得好,要是梦着您了就睡不好了。」 殷卓雍搅动汤匙,若有所思:「因为你想到我便会魂牵梦萦,辗转反侧?那可不大好。」 沈琼楼:「……」反正跟他怼也没有赢过,习惯就好。 他又问道:「我记得你上回跟我提过这个,翻遍了整个京城的角落才寻到一家正宗的,趁热买回来了,味道如何?」 沈琼楼一怔,难怪他要到这里讨早膳,原来府里就她一个人吃得上,没想到她当时不过随口一提,他竟然就记下了。 她略顿了顿才答道:「味道很好,王爷自己不吃着呢吗?」 他放下碗:「你觉得好才是好。」 沈琼楼跟他认识的久了,脸皮都练厚了,闻言只是低头掰馍,把馍掰的细碎跑到胡辣汤里,用汤勺搅了搅,见殷卓雍还在干吃汤,忍不住帮他也掰馍扔进去:「王爷试试这种吃法。」 殷卓雍皱了皱眉:「你怎么学会的,不像是汉人的吃法。」 沈琼楼自己舀了个先吃,满足道:「我外祖父才从陕地过来,他老人家教我的。」 白吉馍烤的十分酥脆,汤汁又浓稠,掰碎之后扔进去,面饼的香味和汤的咸香,味道不比肉丸差,让她有种上辈子和狐朋狗友吃路边摊的满足感。 殷卓雍尝了口也舒展了眉头,两人吃完下人端来茶水漱了口,又盥了手,这时候三宁走进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先是蹙眉,之后神色又有几分古怪。 他转向沈琼楼问道:「你现在能走动吗?」 沈琼楼虽然还有些乏力,但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再说病人老闷在屋里也不好,便道:「走两步还是可以的,王爷有事吩咐?」 殷卓雍起了身:「在西边角门那里兴风作浪的‘鬼’找到了,咱们这就瞧瞧去。」 沈琼楼对这事儿也挺好奇的,便跟着他往外走,路上三宁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里头有些黑红的残渣,他躬身道:「就是这玩意搞的鬼。」 沈琼楼闻了闻却闻不到什么,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三宁道:「沈长史有所不知,这是阴干的黄鳝血,卑职从角门上刮下来的,这其实是民间的奇淫技巧之一,涂阴干的黄鳝血于门上,能招来猛鬼叫门。」 沈琼楼给他说的瘆得慌:「真有这么邪乎?」 三宁笑笑:「自然不是,这些把戏都是骗人的,黄鳝血半夜招来蝙蝠撞门,蝙蝠动作快,等人去开门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瞧不见,关上门便继续来撞,如此反复几次,就是不信鬼神的人只怕都要疑神疑鬼。」 沈琼楼一脸钦佩:「大人见识广博,竟连这等民间秘术都知道。」 三宁正要说话,冷不丁瞥见自家主子的神情,背后直冒冷汗:「哪里哪里,其实这是王爷告诉卑职的。」 沈琼楼:「……哦。」骗鬼呢。 听别人说就一脸敬仰,到他这里就是个哦字,殷卓雍冷哼一声,偏头斜了她一眼。 沈琼楼秒懂:「王爷见识广博,王爷学识渊博。」 殷卓雍并不领情:「敷衍了事。」 沈琼楼:「……哦。」那还是哦吧。 三人一路往正院走,还没进去就见一对儿中年夫妇满面愁容的立在院中,当中跪着个十八九岁,身穿儒衫的年轻男子。 中年男子正厉声叱骂:「……你这孽障,做下这等恶事,还不快向王爷认错!」 他儿子似有几分胆怯,也有几分不服,只是低头跪着任由自己老子喝骂。 中年男子气得想动手,殷卓雍懒洋洋地声音已经传了进去:「年御史,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看你管教儿子的。」 年御史一怔,见到他脸上带了几分惊慌,拉着夫人给他跪下行大礼:「参见王爷。」又自责道:「都是微臣管教无方,教出这么个祸害来,这才扰了王爷清净,还望王爷恕罪。」 沈琼楼本来以为又是朝内有什么变故,但现在看来又不是,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殷卓雍似笑非笑:「这就要问年御史了。」 第二十一章 年御史到底混迹官场多年,满脸的惊慌褪去,只剩一脸惭然,指着自己儿子道:「这孽障,这孽障做下的好事!背着我们两个老的和他娘子在外弄了个外室,就在这条街上的隐秘之处,没想到这条街最近几日动工,把那外室的宅子一并拆了,拆的当日生了几句口角,那贱人心有不忿,便等我儿来的时候她便着意挑唆,我儿年幼无知,受了贱人蒙蔽,这才开罪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沈琼楼理了理才把因果理出来,前些日子王府忙着扩府,有好些不讲理的钉子户,她确实记得一个生的妖里妖气的女人被斥责过,还口口声声喊着自己是年家姨娘,不过被户部的人直接给扔出去了,所以她心声怨恨,挑唆了年公子搞了这么一出。 她想完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这真是奇葩凑对儿,那外室是个二笔,年公子是个浑人,果真是天生一对。 年御史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干的也太浑了,他连连道歉,又继续道:「这孽障不知从哪里听说黄鳝血和烛光人影的把戏,所以跑来王爷府里装神弄鬼,扰您清净。他虽存了不良心思,但害人却是不敢的,还望您看在他并无害人之心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沈琼楼转头去瞧年公子,不知道该说他童心未泯还是该说他脑子不好,这么大个人了搞什么恶作剧啊! 沈琼楼虽不觉得这是大事儿,但看不惯年御史话里话外为自己儿子开脱包庇,要不是他这般纵容,他儿子还未必有这般大胆呢。 她皱眉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年御史这话说的倒好像这错儿都是那外室的一般,再说王府里已经有好些下人受惊致病,纵然令公子是无心,但错儿已经酿成了,这般轻描淡写的不是告诉他下回还能犯吗?」 年御史脸色不大好看,他确实没觉得这事儿有多严重,不过几个下人病了而已,只是事关豫王才让他觉得有些棘手,要是旁人家,他也不会亲自上门道歉了。 沈琼楼看他脸色就有些明白他心思,有这种爹,难怪养出来个大龄熊孩子。 殷卓雍淡淡道:「我朝最忌讳巫蛊之事,年公子用的这手段倒像是巫术,他是否包藏祸心谁能知晓?若是存了戕害本王的心思……」 此言一出,一家三口吓得白了脸,戕害皇室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年公子慌忙磕头,语无伦次:「是,是我年轻,是我糊涂,王爷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年御史重重叩头:「犬子只是年少气盛,并非存了坏心,王爷慈悲仁厚,还望王爷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这一遭吧!」 看看,熊家长的经典台词出来了——孩子小,不懂事,别跟他计较。 殷卓雍道:「令郎怎么也有十八九岁了吧,已经娶妻生子,如何也谈不上小……」他早上那会儿刚听到这事儿原委的时候也挺无语的。 他偏头去看沈琼楼:「昨天到底是你吓病的,你说说该怎么处置?」 沈琼楼当然不是给吓病的,不过这时候也不会拆他的台,看着年家三口希冀的目光,迟疑一下道:「那就……打一顿?」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年大人亲自打。」一个虐身一个虐心。 年御史纵然再心疼儿子,看殷卓雍的神色也不敢再手下留情,接了板子就实打实地往屁股上揍,揍到自己浑身冒汗,儿子背臀渗血才停了手。 殷卓雍面上似有几分满意,总算点了头,允这一家三口相互扶着走了。 沈琼楼见三人走远,也摇了摇头,转向殷卓雍道:「王爷,臣如今已经好些,不敢再在王府叨扰,这就先回去了。」 殷卓雍一挑眉:「你这时候回去?万一经了风又病了可怎么办?」 沈琼楼讪笑:「王爷多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如今已见大好,在不好意思在您府里打扰了。」 殷卓雍今天跟大姨夫来了一样,忽然又不开心了,漠然瞧着她:「你就这般不想跟我离的近些?」 沈琼楼心里给自己擦了把汗:「王府虽然好,您也好客,但臣……臣在别人家住着不自在。」 殷卓雍冷哼一声:「你以后出嫁了也见天儿地回娘家住?」 这风马牛不相及到底是怎么扯到一块的?沈琼楼觉得非常神奇,嘴上敷衍道:「臣招赘,到时候找个上门女婿。」 一句话把他生生噎住,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哼笑一声:「没出息。」他似乎想说什么,见她确实不情愿住着,便也只是道:「回去小心着些,马车门都捂严了,别又忽冷忽热的。」 沈琼楼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声应了个是,人却还没走远,就又被带到怀里来。 他亲了亲她圆润的耳珠:「病好了就早些回来,不然我亲自去沈府要人。」 沈琼楼:「……」 她一溜烟跑去找人收拾东西了,她到底病了,精气神差,在马车上颠了会儿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被一阵人嘈马杂的声音吵醒,不由得掀开轿帘瞧了瞧,就见许家家门大敞着,好些下人抬着箱笼进进出出,府里已经空了小半,竟似要搬动的样子。 她诧异地问白嬷嬷:「许家这是怎么了?」 白嬷嬷摇头说不知,正好许御这时候从府门里走了出了,神色阴郁,一只膀子还吊着,瞧见沈琼楼的车架,神色微动,她立刻放下轿帘,果断走远了。 沈老夫人和陈氏见她这时候回来,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嘴里还是埋怨几句:「回来这么早做什么,万一颠荡了病情加重,又得费一番功夫诊治。」 沈琼楼早就习惯沈老夫人这种埋怨式的关心了,应答道:「已经好多了,再说别人家我呆的也不自在,还是咱们自家舒坦。」 陈氏忙忙地下去张罗爱心午餐——当然不是她亲手做的。沈琼楼把年家公子为了个外室装神弄鬼的事和今早上年大人带着儿子来认错的事儿说了一遍,摇头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沈老夫人难得笑起来:「这年公子也是个神人,可惜聪明没用对地方,年御史教子无方,受罚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下人布菜上桌,屋里主子就三人,老中小三个女人便也不讲什么规矩,一桌坐了吃饭。 沈琼楼提筷之前先问道:「祖母,我方才在门外见许家人搬搬抬抬的,可是要搬家?」 沈老夫人颔首:「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要搬,不过也好,现在咱们两家见面也尴尬。」 沈琼楼也觉得挺神奇的,总不可能是因为害怕沈家吧?她又问道:「那许家宅子不是空下来了,打算出手转给哪家?」 沈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淡了下来:「这几日宫里几位年长的皇子也要出宫开府,好些人家的宅子也要变动,许家宅子倒是不愁卖,听说泉州宋氏的长房打算盘下来。」 泉州宋家是世代书香的人家,虽不比权爵人家显赫,但也极是尊贵体面。她奇道:「这不是挺好的,祖母怎么不愿意?」 沈老夫人默了下才道:「我有个嫡亲的姐妹,是宋家长房的当家老夫人。」 第二十二章 沈琼楼更奇了,陈氏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问,还是沈老夫人自己先摆了摆手:「孩子都大了,都是些陈年旧事,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多长个心眼也好。」 她说着瞧了江嬷嬷一眼,江嬷嬷先打发众人下去,叹了口气道:「咱们老夫人是金陵康家的嫡长女,和那位嫁到宋家的老夫人同父异母,不过咱们老夫人打小就是长姐,对这位妹妹也颇为看顾……」 沈琼楼忍不住插嘴:「那位宋老夫人是庶出?」 江嬷嬷笑着摆摆手:「倒也不是,只是康家曾老夫人去世的早,曾老爷娶了续弦,咱们老夫人是原配所出,那位宋老夫人是续弦的罢了。」 她语气带了几分自得,又有些寥落:「姐妹俩差了三岁,咱们老夫人没人在上头照看,到十七岁才议亲,正好底下那位妹子也到了能议亲的时候,当时宋家和咱们老太爷同时来求娶,老太爷当时只是一介武将,家底未免淡薄了些,本来早就说好的,嫡长女嫁入宋家,嫡次女嫁给老太爷,没想到康家继夫人也瞧上了宋家门第,便中途闹鬼,把两位夫人的亲事换了换。」 沈老夫人神色有些怅然,接口道:「我才嫁给你祖父,也哭过也闹过也消沉过,还是你祖父小心翼翼地哄转回来,常跟别人说‘她本来是大家嫡女,嫁给我这个粗人是委屈了’,如今我敢说一句,我从没有一日后悔嫁过他,只是恨他去的太早,让我没来得及报答他一片情意。」 沈琼楼给感动了;「祖父真好。」 沈老夫人白了她一眼,江嬷嬷继续道:「咱们老夫人和老太爷恩恩爱爱是京里出名的,后来又发迹封爵,倒是那位宋老爷未免轻浮了些,家里不知多少个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一堆,两口子实在是……」她叹了口气,没继续往下说。 沈老夫人淡淡道:「她当时虽口口声声说着不知此事,但我是难信的,心都凉透了。本来也没打算再和她有甚瓜葛,后来也是赶巧,正好你父亲在官场上结识了她亲子,歪竹出了个好笋,那宋家公子和你父亲意气相投,恨不能结为异性兄弟,正好我那时候和你祖父也和好了,两家这才重新来往起来,后来宋公子病故,两家只做普通亲戚的交情,来往客气一二,并不十分走动。」 沈琼楼忍不住皱眉道:「那位曾老夫人的人品堪忧啊。」 沈老夫人拍了她一下:「怎么说都是你长辈,有些话我说可以,你说出去就是不敬长辈了。」 沈琼楼讪笑:「我这不是就跟您说说嘛。」 京城这地界邪门,就在沈琼楼回家养病的第三日下午,那位宋老夫人带着亲孙女上门拜访了。 她正窝在屋里睡觉,被元芳匆匆拎起来梳洗装扮,等到正堂的时候两个老夫人已经说上话了,宋老夫人眼眶有些发红,用绢子不住地揩着眼角:「……我那孽障去得早,想当初跟木儿好的跟一个人般,如今却只留下这么一个嫡出孙女,让我一个老婆子孤零零地在世上,我还不如随他一道儿去了……」 她说完又叹了声:「我买了许家宅子才知道是跟你们比邻的,欢喜的忘了形,立刻就来寻你了,想着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住一块总是好的。」 沈老夫人虽不喜她,但拿她儿子宋悦却是当子侄看待的,闻言也跟着劝慰道:「灿儿我瞧着很好,魏朝女人只要有本事,也是能立的起来的,你后半辈子总归是有靠的。」故意忽略了后一句。 身后跟着的宋灿也掏出绢子来帮祖母擦泪,宋灿是个高挑窈窕的十六岁少女,人生的清秀如菊,神情沉稳淡然,只祖母怀念亡父的时候才露出几分悲色。 沈琼楼忙上前见礼,宋老夫人原来大概是见过她,此时再见却忍不住怔了怔,又笑道:「三丫头怎么瘦了这么多?人瞧着也精神稳重,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又不经意般的瞧了眼自己孙女,再看看沈琼楼,在心里轻轻皱眉。 沈老夫人又把当初沈琼楼给讨的赤金红宝簪子带上了,略略一拂鬓边,淡淡道:「姑娘大了知道爱美了,现在劝她多吃她也不肯吃,沉稳不沉稳的谈不上,就是仗着几分小聪明得了上头赏识。」 宋老夫人早就瞧见她的一套头面,就着她的话头艳羡道:「长姐这簪子就是三姑娘在圣上面前求来的吧,真真是体面气派,到底是皇家制的东西,用做功到用料都跟咱们穿戴的不一样。」 却忍不住在心里暗忖,原来她孙女不知道强过沈家姑娘多少倍,如今她不知道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朝开窍,自家孙女反倒比不上了。 沈老夫人笑了笑:「带在头上都是一样的,我原也不想带怕招摇,这孩子偏不允,非逼着我带头上,哎,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 沈琼楼:「……」她什么时候逼着人带了! 宋老夫人更觉得被比下去一回,转头瞧了眼宋灿:「灿儿前些日子去女子科举试手,可惜只得了乙等,你们家几个孩子都出息,三姑娘想必也强于我家这个,得了个甲等功名吧?」 沈老夫人见招拆招:「她跟着三位帝师学了几日,本也想着去试试手的,可惜又被豫王瞧中了,在豫王府寻了差事,整日的忙活,也没功夫去了。」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就基本是「虽然你家孩子不错,但我家孩子更好的」的句式。 被比较的沈琼楼和宋灿:「……」 两人怼了好久才想起来孙辈还没互相认识,沈老夫人先从狂热的比孩子气氛中,介绍道:「三丫头,这是你灿表姐,灿儿,这是你三表妹,我记得你们小时候也见过几回。」 两人互相见了礼,却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彼此对视一眼,自有一番神交。 宋老夫人还沉迷比孩子无法自拔:「这孩子说来也太老实了,要考女子科举读书就忙,还抽出功夫来给我做针线,我瞧着都心疼。三姑娘学过什么针线吗?」 宋灿本就是个低调性子,见祖母问的尴尬,自谦着圆场:「我这也没什么,最多会绣朵花绣片叶子什么的,祖母快别打趣我了,拿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宋老夫人这才不甘不愿地住了嘴,沈琼楼注意到她后面站着两个年轻貌美,至多十五六岁,却梳妇人发式的娘子,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见礼。 宋老夫人见她神色便会意了:「这是那老不死的新纳的姨娘,到我身边来服侍我,三姑娘不用见礼,奴婢而已,哪里受得起呢?」 沈琼楼眼皮子抽了抽,宋老太爷都五六十了吧,这俩姑娘瞧着才十五六,这算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过宋老夫人也是奇葩,把两个妾室随身带着也不嫌膈应,瞧着倒还乐在其中。 她头回见妾室觉得比较稀罕,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宋老夫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会错了意,皱了皱眉,转向那两个小姑娘:「你们污了三姑娘的眼,去太阳地底下跪半个时辰,别让她再瞧见。」 沈琼楼吓了一跳,三伏天跪一个小时只怕要人命,这也太刻薄了。她忙摆手道:「姨太太多心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瞧她们好看才多瞧了几眼。」 第二十三章 宋老夫人:「……」这理由也太不靠谱了,你是男人呀? 沈老夫人不悦道:「到底是我们府上,你要是在这里罚了人,旁人该怎么想?」 宋老夫人变脸极快,赶忙赔笑说话。难怪两人算是亲姐妹,沈老夫人现在还是美老妇人,宋老夫人皱纹多的都能夹死苍蝇了,相由心生啊~ 沈琼楼又和宋灿说了几句,两边感觉都不错,正有深交的趋势,就见元芳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门口有位怀瑜公子指名道姓的要找您呢。」 沈琼楼一听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惊问道:「他怎么来了?!」 元芳刚要答话,就见院外殷怀瑜已经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手里还似模似样地拎着几包药材,他本来是来瞧沈琼楼的,见沈家有客,不由得怔了怔,屋里人也齐齐怔了怔。 沈琼楼反应迅捷,立刻道:「这是我一位表亲,听说我生病,特意过来探望的,一时唐突,姨太太勿怪。」 殷怀瑜跟着帮腔道:「对……我是她表哥,姨太太好。」 沈老夫人自然知道这是谁,忍不住瞪了沈琼楼一眼。 殷怀瑜自来熟,把手里的药包一放,自觉坐到沈琼楼右边,喝着茶跟众人一道说话。 沈琼楼无奈,干脆把前几天王府闹鬼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宋老夫人先是嫌恶道:「这外室也太没规矩了些,一个外室也敢这般张扬?」 殷怀瑜拍腿道:「还能这样啊,黄鳝血涂于门上阴干,我回去也试试去。」 沈琼楼忙警告道:「仔细……又罚你。」 有外人在,她也不好把殷怀瑜的身份透露出去,只好这么含糊一说。倒是宋老夫人先皱起眉,心道这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别不是沈家哪个旁支亲戚吧,怎么这般没规矩? 她心里鄙夷,言行之中难免带了些出来,沈琼楼心里不知道该替谁捏冷汗,倒是殷怀瑜脸皮厚也没往心上放,照旧喝茶吃点心,反正沈家主家不赶他走就得。 宋老夫人虽没失礼数,但神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再坐了会儿便带着宋灿起身告辞了,宋灿对沈琼楼倒是相互很有好感,还邀她参加下回诗会。 沈老夫人待她们走远才福身一礼:「殿下。」 殷怀瑜笑嘻嘻地起身虚扶一把:「老夫人不必多礼,在宫外就随意些。」 他说完抓着几包药材胡乱往沈琼楼手里一塞:「不知道你得的什么病,就去药店把最贵的几样各买了几斤。」 沈琼楼:「……」 沈老夫人见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自己转身回屋了,只叮嘱下人好生照看着。 沈琼楼把几包药丢开,奇道:「太子今儿个怎么出来了,不用上课吗?」 殷怀瑜撇撇嘴:「有几个使节团要来,皇上找太傅商议此事,所以我就得假了。」又抱怨道:「你是不知道,新选的那个侍读一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听他说话我就头疼。」 沈琼楼倒是觉得还不错:「皇后娘娘选的人必然是好的,您又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请教他。」 殷怀瑜眼珠子转了转,又改口道:「倒也是,这人废话虽多了些,但长的还算过得去,学识也渊博,我挺喜欢他的。」 沈琼楼点头道:「那就好。」 殷怀瑜又夸了那侍读几句,见沈琼楼只是一味点头应承,心里又不乐意起来,他在她跟前想什么说什么,抱怨道:「你好歹也当过我侍读,听到他好,怎么一点都不吃味啊?」 沈琼楼:「……」她现在真的觉得,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 看着殷怀瑜一脸‘你是不是不爱宝宝了?’的表情,她囧:「殿下您想多了。」 殷怀瑜一脸没劲,捡了个梅子扔嘴里:「最近母后在筹办给二哥和老三选妃的事儿,我在宫里呆的实在没意思,又听说你病了,所以特地来瞧你,没想到你对我也这么冷淡。」 从这点看,陈皇后国母风范十足,并不因其他皇子不是自己生的就不操心或者暗中做手脚。 他说着又冷笑道:「老三那贼心不死,前一阵装模作样地要去豫王府拜访十三叔,其实就是想要寻你,被十三叔二话没说就赶出去了,后来又被父皇训斥,失了好大的颜面,这几日总算没脸出来蹦跶了。」 沈琼楼一惊:「还有这回事儿?我不知道啊。」 殷怀瑜倒是不奇怪:「皇叔那人本来就不爱事事都跟人说,不告诉你有什么稀奇的?」 他说完又跟沈琼楼东拉西扯几句,她给他装了大兜小兜的零嘴吃食,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琼楼都过的十分太平,只是在家吃吃喝喝养病,宋灿倒真是跟她挺投缘的,时不时送些小物件过来,她也把自制的稠酒柿子饼给宋灿回过去。 如此悠闲了几日,就被沈老夫人那里派来的人给叫了过去,说是豫王来探病了。 沈琼楼盖着薄被都是一抖,被几个丫鬟硬拖出来梳洗打扮往正院走,沈老夫人正和殷卓雍闲话,满脸的不好意思:「……这孩子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她娘放心不过,所以才留她在家里多住几日,耽误了王爷正事,让王爷亲自来问话,实在是惭愧。」 殷卓雍温吞笑了笑:「倒也不是特意过来,只是要去访友,正好路过沈府,所以来瞧瞧沈长史。」 他轻叹了声:「本王其实也不想催促的,只是扩府的事儿许多都是由她负责,她不在一日两日倒还罢了,好几日不在,好些功夫都耽误了,皇兄责问下来,本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沈老夫人便没再怀疑,见沈琼楼走进来:「还不快见过王爷?」 沈琼楼福身行礼,殷卓雍就见一片明媚的杏色猝不及防的晃进眼里,他见她穿女装的时候少,今日穿了身杏色绣玫瑰色折枝花卉的褙子,底下露出尺许长的一截裙摆,也绣着细碎的缠枝花,梳着垂挂髻,带着小钗,绚烂明媚如朝霞。 殷卓雍到底不是凡人,只晃神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含笑问道:「沈长史,几日不见,身子好些了吗?」 沈琼楼抢先把话说完:「已经大好了,正准备明日回去上任呢。」 殷卓雍恩了声:「那就好,你是栋梁之才,本王自不会错失英才,府里还有好些事儿等着你去办呢。」 沈琼楼脸皮抽筋,沈老夫人谦和笑道:「王爷谬赞,这孩子没规矩惯了,您既是她上司,也长了她一辈儿,若是有出错的地方,只管说她就是。」 根据沈琼楼对他的了解,他自己挺爱拿叔侄说事儿的,但却不乐意别人也这么说,果然,他眉梢微微一动,面上的笑容不减:「辈分不都是别人浑叫的,转折了好几个弯,本王也不好拿长辈架子。」 沈老夫人今天不知怎么了,咻咻咻小刀直戳人心窝子,正色道:「不管转了几道弯,礼数总归是不能废的,不管是辈分还是身份,她对王爷理应更忠心孝敬。」 沈琼楼:「……」 其实殷卓雍行事谨慎,沈老夫人倒也不是瞧出什么来了,一来是对宗室子弟的敏感,二来主要是给自家孙女提个醒,她当初可是连许御那种都能看上,还迷得要死要活的,更何况是比许御好过千万倍的豫王呢? 第二十四章 也不怪老夫人多虑,谁让她当初太不着调。至于豫王瞧上她,沈老夫人还真没这么想过,毕竟当初沈桂被魏王看上,那也是因着她才貌双全,琴棋诗书无一不精的,三丫头……实在是差的远了点。 她现在还不知道,她担心的没发生,没担心全发生了。 殷卓雍这时候已经调整好了神色,微微笑道:「老夫人客气,沈长史性子稳重,办事很是妥帖。」 沈琼楼脑补了一下他的内心戏:好气哦,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沈老夫人又谦了几句,车轱辘话两人都说烦了,殷卓雍便起身告辞,忽又偏头道:「劳烦沈长史送本王一程。」 沈琼楼略一踌躇,沈老夫人却道他有什么事要交代,微微点头,她便跟了过去,身后自有一溜下人跟着,他觉得烦,但到底不是自家下人,总不可能让人家都退下。 他默了会儿,低头看她发顶上微微晃动的华盛,心情又好了些:「沈长史这几日病假我给你算到年假里了,过年的时候记得补回来,早些回府当差,不然过年可要辛苦了。」 沈琼楼:「……是。」她原来怎么没发现殷卓雍这么抠门呢! 他弹了弹手指:「你要是再不来,就算把年假全扣完也补不回来,只能扣你薪俸了。」 沈琼楼:「……王爷放心,明日就回去。」 他微微一笑,低头想捏捏她的脸,但瞄见后面的一众下人,也只得收回手,淡淡道:「沈长史好好保重身子。」然后就出了府门。 给这么一催,沈琼楼也不敢再耽搁了,第二天早早地就去王府门口当差,没想到今天才进了巷子,马车驶到拐角僻静处,就见宋喜和一个长相尖酸的婆子站在老槐树下说着话。 宋喜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透了过来:「……劳烦娘子宽限几日,我最近手头实在是无钱了,等月银发了就给姨娘送过去。」 那娘子理了理衣裳袖子,轻蔑地往宋喜身上的补丁瞧了眼:「姑娘啊,不是我说你,那可是你的生身姨娘,好歹十月怀胎生你一场,你当初在蜀地看顾不上也就罢了,如今你人在京城,她现在病了,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是什么意思?」 宋喜脾气早就磨没了,闻言也没发火,只是道:「最近真的是手头无钱,劳嬷嬷宽限几日。」 那娘子撇撇嘴,又往豫王府方向努努嘴:「姑娘别瞒我了,你如今在豫王府当差,看看王府那等尊贵体面,指头缝里露出点银子都够您穿金戴银了,您自己不给玉姨娘送钱,难道还指望我们这些下人贴补不成?」 宋喜到底起了几分恼意:「若是我没记错,我七八日前好像送过一回银子吧,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那娘子先是怔了怔,继而一扬帕子道:「姑娘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看病吃饭上下打点哪样不要花钱的?您送来的那几两银子能顶什么事?」 沈琼楼坐在马车里听了几耳朵,但具体却听不分明,她倒是有心帮忙,但万一宋喜不想别人知道家事呢?还是装不知道的好,她想了想,令车夫继续走。 宋喜给这人缠的实在没法子,刚好认出沈琼楼的马车,忙上前几步招了招:「沈长史,等等我!咱们一道儿走!」 沈琼楼打开车门让她进来,宋喜一溜烟跳上车,那娘子还想追着要钱,她皱眉道:「滚开。」车门一关就走了。 那娘子暗里啐了口,但见她衣裳料子和马车马屁都是上好的,料想不是寻常人家,所以也不敢继续缠着。 宋喜一上车就长吁短叹,但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沈琼楼就低头不问了。 两人刚进长史院子,就见端了些梅子蜜饯上来,宋喜怔怔地瞧了半晌,突然弯腰左翻右翻,不知从哪里寻摸出一个灰扑扑的酒瓶子出来:「小沈,来陪我喝一杯,上好的梨花白啊。」 宋喜这人还有个抠儿八的毛病,今日请喝酒倒是稀奇。沈琼楼酒品不咋地,本来不大敢喝,但闻了闻便知道是掺了水的,也就放心大胆地喝了几口。 宋喜喝了两杯,又捻了个梅子吃了,忽然叹了声:「我是宋家人。」 沈琼楼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姓宋你不是宋家人还是隔壁老王的啊? 宋喜晃了晃酒瓶才道:「我是泉州宋家长房的人……」 沈琼楼奇了,忍不住道:「那真是巧了,没想到咱们俩还是拐着弯的亲戚,我们家祖母和你们老夫人是亲姐妹。」 不过说来也怪,宋家如今势头虽不行了,但宋喜既然是宋家女儿,也不至于如此潦倒啊。 宋喜听了倒不是很诧异,只是摆摆手道:「什么亲戚不亲戚的,攀不上。我生母是个洒扫的丫头,伺候过一回就被老夫人打发到下人院子做粗活,生了我还是没有名分,日夜做活,身子都不好了……家里庶子庶女一大堆,宋家规矩,庶出不上族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我和亲爹当着面走过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我是谁。」 宋老爷贪花好色的名声在外,是个管生不管养的,宋夫人又爱磋磨妾室通房,沈琼楼忍不住问道:「那今儿上午的那个媳妇……?」 宋喜哦了声,叹气道:「我姨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夫人又不许我们探望,几年面都见不着一回,只好托这些管事送钱送东西进去,给十两倒要克扣五两,所以她才催的这般急,好在我银子快攒够了,等给我姨娘赎了身,也好接她出来享享福。」 沈琼楼道:「要不要我帮你在宋老夫人跟前提一提……」 宋喜忙摆手打断她的话:「你可别,我知道你好心,但依着夫人的性子,你今儿个提了,明儿她非磋磨掉我姨娘半条命去……」 她说到一半意识到她口里的夫人是眼前这位的姨奶奶,讪讪笑了笑,转了话头,唉叹道:「你瞧着我过的不如意,这还是我拼死考了女子科举挣出来的活路,大些了的女孩被随意发嫁出去,男孩子索性养废了,相比之下,豫王府虽然凶险,但只要不惹是生非,至少有自在日子过。」 她今日似是起了谈兴,拉着她絮絮叨叨:「锦川侯府门第正派,你们家男人都是不纳妾的,所以你是不知道庶出的难处,只要亲爹不管,庶出的就如同杂草一般,能活下来都不错了。」 她眯起眼,慢慢地回想起童年旧事:「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个玩的特别好的四妹,四妹人乖巧又机灵,生的还好看,她有一回写了好字被父亲看到,难得夸奖了几句,说她灵秀又聪慧,夫人也跟着赏赐了好些东西下去,后来不知怎的,她发了场高烧,整个人都烧傻了,没熬几年就去了,我那时候就提醒自己,无事千万不要往父亲跟前凑,让所有人都认不得最好。」 她神情怅然:「轮到我说亲事的时候也没人管,只能继续埋头读书,后来被送去蜀中,这一去就是八年,耽搁到这个年纪,一辈子也就只能孤单熬过去了。」 沈琼楼穿过来就在沈家扎了根,没体会过她说的惊心动魄的妻妾之争,但听着也觉得心寒,正室瞧妾室庶子不顺眼你能说她错吗?正头太太也觉着委屈,问题归根究底还是出在男人身上。 第二十五章 她张了张嘴,宽慰道:「长史虽没有品阶,但多少是个官职,你也算熬出头了,等时候到了把生母接出来享福,以后不要跟那边来往,一辈子一个人也清静自在。」 两人面对着唏嘘一时,酒也喝了一壶,熬到吃午饭的时候陈河便过来叫人:「沈长史,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这句话对沈琼楼来说简直是g,她迟疑着道:「是有什么正事儿吗?要不我叫上宋长史一道儿去?」 陈河但笑不语,沈琼楼也没法子,只好跟着他一道儿去了,两人一路走到后面清凌凌的湖边,殷卓雍早就在湖边等着了,见她过来便要拉着她去湖心亭:「走吧,陪我用午膳。」 沈琼楼最近心里犯嘀咕,听完这话立刻警铃大作:「王爷,臣,臣不饿,您自己用吧。」 殷卓雍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竟很反常地没再劝她,点头道:「不想吃饭也行,找点事儿做吧。」 沈琼楼一怔,他指了指不远处湖岸边优雅迈步,姿态写意的白鹅:「去把那些鹅都感到湖里去,本王要赏景。」 赶鹅?沈琼楼:「?」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殷卓雍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沈琼楼:「……我,我去!」绝对一语双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沈琼楼认命地把官服的袖子挽起来,陈河忍着笑命人寻了根长短适中的竹竿的递给她:「湖边的石子湿滑,长史小心别落了水,小心被鹅啄了,还有也别伤了鹅群,这是从南边逮过来精细养了好久的,一只费不少银子呢。」 沈琼楼心里非常卧槽,但面上还不得不端出一脸严肃,正色点点头,挽起袖子,拎着衣袍下摆,一手拿着竹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斗鹅群了。 那群鹅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平日里悠哉惯了,见着沈琼楼这个生人也不怕,呱呱乱叫着凑过来,有的仍旧躺在水草里晒太阳,没留神受到当头一棒,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几怔才乱叫地四散逃开。 沈琼楼以为最多一竿子把鹅群扫水里就完了,没想到不但没有一只鹅落水,反而都四散逃开,她一怒之下又戳了几杆子过去,鹅群这回不逃了,张开翅膀跳哒着向她冲了过来! 她两辈子都是城里孩子,还从来没被鹅啄过,不能体会那种深切的痛苦,正准备挥舞竿子把饿群赶开,就被几只奋勇剽悍的公鹅在腿上狠狠地啄了几下。 几只鹅用力扑腾几下,腾空飞起,带起的污泥溅了她一身,眼睛都被一团黑泥糊住了,几只狡猾的绕到她身后,看准机会跳起来对准她膝弯狠啄了一下,她立刻捂着眼睛扑倒在地上,一群鹅一拥而上,转眼就把她埋到鹅群里了。 沈琼楼选手被一面倒地碾压了。 她在心里哭爹喊娘,勉强拽开几只趴在她身上不下来的大鹅,撂下竹竿抱头鼠窜,身后还有几只最凶狠的紧追不舍。 她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殷卓雍呆的湖心亭里,崩溃大喊,声嘶力竭:「我吃饭!」 殷卓雍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赶鹅了?」 沈琼楼心有余悸地看了威武雄壮的饿群一眼,坚决摇头:「不赶了!」 殷卓雍在亭子里瞧得一清二楚,心里快笑破肚皮,面上还是装模作样:「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沈琼楼看着自己被啄出红印子的手,简直要飙泪:「臣错了,臣真的错了,臣吃饭。」 殷卓雍点点头:「坐下吧。」想了想又补了句:「其实你赶的不错,就是地方不对。」 沈琼楼:「……tat」 她现在真的感谢王府里没养猪,不然没准哪天豫王心情一好或者一不好,她还得把猪赶到猪圈里,以后老了就能写本书——我在豫王府种田的那些日子。 殷卓雍见她一身狼狈,忍着笑道:「被啄了?」 沈琼楼收回脱缰野狗一般的脑洞,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抓她手腕子:「哪里被啄了,我瞧瞧。」他伸手按了几下,见只是有些红了,无甚大碍,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怎么不小心点?」 沈琼楼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别以为现在装逼她就能忘了刚才是谁逼她去赶鹅的! 他细心帮她摘下身上的鹅毛,又开始发甜枣了:「想吃什么?我让厨下准备。」 沈琼楼咬牙切齿:「烧鹅。」 殷卓雍笑着应了,让她坐下,亲手倒了杯茶给她:「烧鹅估计一时半会儿做不好,还有什么想吃的?」 沈琼楼看着手里颜色澄碧的茶汤:「茶叶……鹅蛋。」 殷卓雍摇头道:「你今日是跟鹅较上劲了,不过鹅蛋个头大,有些腥气,不如换成鸡子?」 沈琼楼想着刚才被打倒的耻辱,心情郁闷,幽幽地点了点头。 殷卓雍向来不吃路边摊,对茶叶蛋没什么概念,听名字只知道是茶叶煮的蛋,随手取了罐茶叶问她:「用这种茶叶煮如何?」 沈琼楼随意点了点头,他吩咐人下去准备,两人坐在湖心亭里看湖景,这时候荷花都已经开到末期,却正是最浓艳的时候,偶尔湖面的微风吹过花间,看上去像是跃动的火焰。 他把院子里一株已经高出院墙的桂树指给她看:「你当初说要移的桂树,前些日子才挪好,差点没活成,所幸长的旺盛,中秋那阵应当就能开花,到时候摘下来酿桂花酒,还能做桂花糕和桂花蜜,新鲜桂花做的最好吃,清甜又不腻歪。」 沈琼楼听的十分垂涎:「多谢王爷了。」 殷卓雍乜她一眼:「谢什么?谁说要给你吃了?」 沈琼楼;「……臣自作多情了。」 殷卓雍又倾身过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乖乖,开玩笑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沈琼楼简直招架不住。 正好这时候茶叶蛋端上来,王府厨子的用料都上好,茶叶蛋不但没有鸡蛋的腥气,反而透着浓厚的茶香。 她决定和豫王好好谈谈:「王爷这些日子对臣照拂颇多,臣感激不尽,但无功不受禄,臣能力不足,当不得您这份厚爱。」 殷卓雍偏头瞧着她,忽的轻笑了声:「厚爱,这个词用的极好,那你为何不问问,我怎么不厚爱别人,单单厚爱你呢?」 沈琼楼:「……」这话没法接,她努力把话题往正道上引:「就如刚才,臣以为,男女有别,虽然王爷和臣一片光风霁月,还是要注意着些,免得有人传闲言碎语。」 殷卓雍挑了下眉梢:「方才本王问你吃饭还是赶鹅,是你硬要来陪本王吃饭,难道这也是本王的错不成?」他叹了声,语气带了几分无奈「你就是仗着我宠你……说话颠倒黑白的。」 沈琼楼的内心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干脆就此住了这个话头,低下头老实吃饭,殷卓雍见她不言语了,抬手帮她夹了筷子笋丝:「吃饭就安生吃饭,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见气氛沉凝,随意调开话头,摸着下巴琢磨道:「说来也奇了,原来满京你性子跋扈暴戾,对人苛刻,动辄就仗着家里的势把人打个筋锻骨折的,如今认识久了倒像是跟传言反着来的。」 第二十六章 其实她被好些人当面问过这话,但殷卓雍问起来竟让她有些紧张,打起精神应对:「年初的时候我砸了许家给陈家的纳彩礼,后来这事儿沸沸扬扬传开了,家里头父亲和兄长都受了影响,我被祖母狠罚一通,这才幡然悔悟,想起当初做下的荒唐事,十分愧疚,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当初你还差点害我被猛虎废了条腿,怎么不见你心存愧疚呢?」 沈琼楼明明没做亏心事还要顶缸,尴尬道:「臣,臣自然也十分愧疚的。」 殷卓雍微微笑道:「你知道我在狩猎山林里见你第一眼在想什么吗?」 沈琼楼明知不应该,还是追问道:「王爷想什么?」 他漫声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笨鲁莽之人,竟还能活着长这么大,简直是奇迹。」 他当时还命人把沈琼楼绑着倒挂了一个时辰,吓得她从此见到他都浑身打颤,不过这些事儿既然沈琼楼不记得了,他当然也不会刻意去提。 原身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是个身形痴肥脾气暴躁的胖子,也难怪殷卓雍这么想,她讪然道:「当初是唐突王爷了。」 殷卓雍定定瞧着她,其实要不是今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印象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整个人变的如脱胎换骨一般,在他心里剩下的只有完完整整的这个人。 两人吃完饭沈琼楼便匆匆走人了,其实仔细想想,殷卓雍除了脾性让人琢磨不透,对她其实相当不错,堪称完美上司了。 她摇摇头,想到还有桩事儿没办完,急匆匆出了府,没想到半道上有架精致秀丽的马车缓缓向巷子里驶进来,往着豫王府对门的宁平公主府行了过去。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豫王府的前身也是座公主府,如今对面是又是宁平大长公主的府邸,听说不远处还有两座公主府,堪称公主一条街。 沈琼楼想着想着把自己给逗乐了,没注意那车架在自己身前停了下来,一只纤手打起帘子,温雅缓慢的女声轻轻传了出来:「沈长史?」 她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后来猛然反应过来,当初第一次见殷卓雍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她怀着几分心惊胆战的心情,小心问道:「不知姑娘是……?」 车帘被完全掀开,露出张美人脸,白净鹅蛋脸趁着浓黑的远山眉,只是堆叠的眉头显出主人脾气应当不好,车里的美少女俊目微张,古怪地上下打量她:「姑娘?你疯了不成?」 沈琼楼觉得她十分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总不可能是原身的老情人吧? 但见她是要进公主府的样子,脑子灵光一闪:「参见宁平公主!」 「……」车中美少女脸明显黑了,认定她是故意找茬,冷笑一声道:「看来沈长史记性不大好啊。」 她扫了身后打扇的侍婢一眼,侍婢立刻道:「殿下是宁平公主胞妹,成康公主,长史还不快见礼?」 沈琼楼一下子想起来这人是谁,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过,只浮现了四个大字,摊上事了! 要说成康公主和沈琼楼的纠葛,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沈琼楼某次进宫,具体的原因两人估计都记不得了,但之后每次见面成康公主都要想法子折腾她几回,原身也想法子怼回去过,不过公主毕竟是皇室的金枝玉叶,所以她每次都是败多胜少。 当然沈琼楼好歹有侯府靠着,又有个皇后姨母,她最多刁难几回,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原身简直是个惹祸精。沈琼楼在心里深深叹息,下马叉手行礼:「臣沈琼楼,参见公主。」 成康公主一只纤手支着下颚,在马车里冷淡地看着她:「沈长史记起我了?我还当几日不见,长史得了失魂症了呢。听说皇叔那里要忙的事不少,长史记性这般差可怎么成?」 沈琼楼不慌不忙地道:「回殿下的话,臣就是最近忙的事儿太多,一时晕了头,才没认出来殿下是谁。「 成康公主没想到她最近口齿这般伶俐,怔了下才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这几日当差人倒机灵了不少,听说你前几个月进宫伴读,还让太子和三皇子为你大闹了一场,你可真是胆子不小。」 沈琼楼一脸淡定:「殿下这话臣就不明白了,太子和三皇子兄友弟恭,手足和睦,怎么会大闹呢?这话传出去让有心人听了可不好。」 她说完对自己很满意,最近和豫王怼来怼去都练出来了。 成康公主刁难沈琼楼的流程基本是这样的,先口头挤兑几句,要是挤兑不成就没事找事。 她听完果然脸色更不好看,略坐直了些,理了理衣裙,淡淡吩咐道:「我突然想吃城南的糖耳朵了,正好长史骑马,劳烦长史帮我买一包回来送到宁平公主府。」 她也没给沈琼楼拒绝的机会,直接命马车进了公主府,宁平公主是她亲姐,已经配了驸马开了公主府,她有时候出宫玩就会来寻亲姐。 豫王府修在城北,跟城南的距离可想而知。沈琼楼唉声叹气,当然也没傻到跑城南给她买什么糖耳朵,在街角买了包差不多的给她,先去户部把正事儿办了,等回来的时候顺便把东西捎给她。 成康公主等的十分不耐烦,坐着跟宁平公主说话:「……长姐,你是没瞧见她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人人都说沈琼楼现在改了不少,我瞧着她桀骜顽劣比往昔更胜,装出一副忠义的样子罢了!」 宁平郡主很疼这个亲妹妹,性子却温柔,闻言无奈道:「你堂堂一个公主,跟她较什么劲,小心做的过了惹得母后不悦。不过话说……她当初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 成康公主闻言也是一怔,随即尴尬道:「我……我也忘了。」又怒哼一声:「反正她就是讨厌!」 宁平公主:「……」 讨厌的沈琼楼正提着一包糖耳朵进了宁平公主府,被下人引着到了成康公主面前,她皱眉道:「从这里到城南骑快马最多半个时辰,长史怎么用了这么久?」 沈琼楼谢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水,随口道:「我的马慢。」 成康公主:「……」她玉指拈了一块吃了,冷眼立刻扫了过来:「这味道不对,不是城南那家的。」 上辈子形容一个妹子矫情,就会说她有公主病没公主命,但成康公主就不是这种情况了,她不光有公主病,她还有公主命。 沈琼楼强压着被太阳晒得不耐烦,直接承认道:「是我在街角买的。」 成康公主手里的茶碗一顿,茶汤泼洒出少许,微微抬高声音:「你敢敷衍本宫?!」 沈琼楼叹了口气:「臣身上本就没几两银子,就这包糖耳朵还是翻遍全身上下凑出来的。」言下之意是你没给钱,白吃枣还嫌枣核大。 成康公主黑了脸,侍婢立刻递了块碎银子给她:「本宫稀罕你那点银子不成?!」 沈琼楼继续叹:「马儿跑腿,也是要草料钱的。」 成康公主没想到几个月没见,沈琼楼变得这么……抠门?她扔了块金锞子过来:「这些钱应该够了吧,劳烦沈琼楼再跑一趟,去城南帮我买包糖耳朵和几样梅子干果回来。」 第二十七章 沈琼楼看着地上的金锞子,不动。 成康公主以为终于拿住她了,微微挑了挑眉:「长史怎么还不走,是嫌银子不够吗?」 沈琼搂拱了拱手:「回公主的花,王爷那里还有些事儿,臣不敢耽搁。」 成康公主面色微沉:「你这是抬出皇叔来压我了?」 她以为沈琼楼接下来会说‘臣不敢臣惶恐’之类的话,没想到沈琼楼一抬头:「臣是啊。」 成康公主:「……」不按套路出牌啊! 沈琼楼正色道:「要是平常时候,殿下有吩咐臣自然无有不应的,但如今有王爷的吩咐在先,王爷毕竟是您的长辈,要是我先帮您办事了,让旁人看到了传出目无尊长的闲话可就不好了。」 成康公主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本宫了?」 沈琼楼避重就轻:「臣毕竟是王府长史,事事总得以王府为先,回头您开了公主府,要是您的长史见天地跑去给别人做事,只怕也不大好吧。」 这个头倒是不能起,宁平公主虽觉得沈琼楼说话过了,但道理却是没错的,先挥手让沈琼楼下去,然后自己开导生闷气的成康公主了。 没想到刚出府门遇见了匆匆走过来的陈河,他还带了好些人,一见沈琼楼就苦笑道:「你可算出来了,王爷正派小人准备去捞您呢。」 沈琼楼跟他往回走:「没什么事儿,成康公主最多也就是刁难几句,总不会真把我怎么着,多少还是有分寸的。」不过这分寸也有限。 殷卓雍见着她,目光大略一扫:「如何?」 沈琼楼摆摆手,不在意地道:「公主年少,闹小女孩脾气罢了。」对妹子她向来十分有包容心。 不过话说这些宗室子弟的爱好真够奇葩的,太子当初差点带她做大保健,豫王让她赶鹅,成康公主让她买糖耳朵,一个比一个新奇。 殷卓雍:「……」她比成康公主还小一岁吧。 人忙起来时间好打发,沈琼楼和宋喜下了会儿棋就到了下班时间,欢欢喜喜地回了沈府,一回去却发现明姐儿和福姐儿闹起来,早上被沈成志带出去吃了顿天桥口的早点,现在回来闹着要吃茶叶蛋。 江嬷嬷怕吵着沈老夫人,忙打发丫鬟去买,沈琼楼摆摆手道:「不用,一来一回鸡子都凉了,咱们自己在家也能做。」 她隐约记得沈老夫人待客的茶叶放在哪儿了,翻出来瞧了瞧,见跟上午豫王的那罐一样,论味道颜色还略有不如,她拿给丫鬟吩咐去做茶叶蛋。 沈老夫人一醒来就见自己拿来待客的好茶叶被拿去煮了鸡蛋,气得差点给她一拐棍:「你简直是个祖宗,上好的祁门红茶,今年统共出了不到五斤,你倒好,全给我糟蹋了!」 沈琼楼抱头鼠窜,她见殷卓雍随随便便就拿去煮鸡蛋了,还以为不值什么钱呢,哪想到这么贵重。 不过这么一想殷卓雍对她确实挺不错的,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幸好沈家也不是缺吃短穿的人家,沈老夫人只是翻了个白眼,说她几句就再没话了,只是命人多煮几个新鲜鸡子下去,晚膳的时候家里人人手一个茶叶蛋。 沈琼楼第二日早上才过去就被陈河塞了一沓礼单,让她拿给殷卓雍,她无奈往正院走,却见殷卓雍不在正院,只能听见屋后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她听说殷卓雍屋后有引来温泉水,用汉白玉修建的浴室,现在想必是在沐浴,她犹豫一下,正准备走人,里头人却已经听见她的动静,淡声吩咐道:「在内室等我。」然后就再无话了。 沈琼楼无奈,只好抱着礼单找了个小杌子坐着等,幸好殷卓雍也没让她等多久,就听见又是一阵水声,再有木屐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他就打开门走进来了。 沈琼楼无意看了眼,然后就尴尬了——他上半身穿着素白的短衣,而且下身只穿了条同色的绸裤,众所周知,白色的衣裳沾上水跟没穿一样,所以……她还隐约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尺寸惊人啊。 她热气上涌,从脖子一路飙到脸上,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一边祈祷自己啥都没看见,一边祈祷殷卓雍没发现她看见了,虽然美人出浴很让人神往,但这种美人不是谁都能有艳福消受的了的啊! 殷卓雍本来也没在意,见她脸色涨红,古怪地笑了笑,指尖落在她脖颈上:「乖乖,你脸红什么?」 沈琼楼叫了声罪过罪过,竭力镇定地把礼单递过去,用手臂半遮着自己的脸:「王爷,这是近日的礼单,给您过目。」 殷卓雍不接,搭在她脖颈上的手暧昧地一寸一寸往下盘桓,她手一软,礼单哗啦啦掉了一地,他轻笑了声:「说说,都看见什么了?」 大概是因着才沐浴完的缘故,他指尖还有些温热,所过之处都有些麻痒,湿发暧昧地扫下来落到她脸颊上。沈琼楼简直要大叫,低头不敢看他:「王爷,臣是来商量正事的,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候死都不能承认,不然这条小辫子一被抓住,万一以后他要看回来怎么办? 他指尖已经快探入衣领里头了,摸到了精巧的锁骨,沈琼楼慌忙按住他作怪的手:「王爷,您自重!」 殷卓雍轻叹了声:「瞧你身上有些凉,探了探便是不自重了,我都快给你瞧了个干净,这又怎么算?」 沈琼楼非常坚决:「我什么都没看见!」 殷卓雍取了块下人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巾栉递给她:「帮我擦头发吧。」 沈琼楼下意识地接过来,后知后觉地反驳道:「王爷,臣没干过这个,要不找个婢女过来给您擦?」 殷卓雍皱眉:「她们手太笨。」 沈琼楼低声嘀咕:「我手更笨。」 殷卓雍笑看她一眼:「我不嫌你,过来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没意思了,沈琼楼认命地拿起毛巾来给他擦头发。 他有一头标准的三千青丝,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的风水养人,他头发也生的好看,乌黑浓密,摸起来又顺滑柔韧,细细密密地勾缠在指尖。 殷卓雍透过铜镜看她把自己的头发勾在指尖把玩,无声地一笑。 沈琼楼玩了会才想起来要干嘛,用一块干毛巾给他包出个陕北汉子的造型,然后拿出另一块毛巾勾出一把青丝来慢慢擦着。 殷卓雍见到自己的造型:「……」 她细细给他擦干,把上头的水珠都吸走,等她做完这些他头发也差不多快干了,在铜镜里青丝蓬乱,姿态慵懒,斜靠在榻上,当真是一副极好的美人出浴图。 他等她擦完之后斜乜了她一眼,眼神撩人,看得她小心肝砰砰乱跳,这般模样竟比平时打扮整齐更多了几分风情。 沈琼楼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一个男人比女人还会勾引人,还这么风情绰约!平时见他挺正经的啊! 她想的入神,手指在他脸侧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他忽然微微偏过头,在她指尖轻咬了一下,自下而上斜了她一眼,简单的一个动作,也透着无声的勾人。 沈琼楼急急忙忙地收回手,拼了老命忍住脸红:「您还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瞥她一眼,见她马上要炸毛了,这才缓了缓:「去把梳子给我拿来。」 第二十八章 沈琼楼取了把象牙梳子扔给他,他梳好后用玉簪半绾着,墨发随意披散下来:「你方才说有什么正事儿?」 沈琼楼清了清嗓子:「最近各国使节都开始入京,有好些使节团都给您送了礼过来,您看着收不收,有几个下了帖子说要见您。」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对了,扶桑使节还送了两个扶桑美人来。」 殷卓雍随意道:「死物挑几样好的留下来,活人都送回去。」他说完就见沈琼楼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沈琼楼忍不住问道:「听说扶桑人都特别矮,身高至多五六尺,这是真的吗?」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你想知道?那就喊他们过来瞧瞧。」 沈琼楼对于古代泥轰人的印象只停留在看的古装日剧里,里面的演员都是颜正身高的大长腿,就这样那个瓦片头她还是没背住,分分钟出戏不不说,每回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弃剧了。 她其实挺好奇的,但又犹豫道:「好歹是一国使节呢,咱们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不好吧?」 殷卓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番邦属国而已,寻常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他叫来还是给了颜面。 不过他对那个咱们很满意,伸手捏捏她的脸:「想瞧就瞧,反正他们递帖子过来也是为了能见我,不过是遂了他们的意,他们该感恩戴德才是。」 沈琼楼对这种国家关系不是很能理解,不过殷卓雍既然这么说,那自有他的道理,她闻言也就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扶桑国的使节来的那叫一个麻利,这边传话不到一个时辰,那边就已经带着礼物和美人过来了。 沈琼楼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见他们呵着腰进了正院,抬头瞧了瞧,又瞧了瞧……噗。 她没忍住一乐,慌忙用茶碗挡住脸,上辈子看剧里头的男演员好歹颜值正身材好,眼前这个使节身高大概也就一米六左右,脸上敷得厚厚的,打扮的倒还算端正,就是头上绑着的瓦片头随着他行礼的动作不住地晃悠。 她最近又往上蹿高了不少,直奔着一米七去了,看这位使节只能看到锃明瓦亮的脑门,她忍住狂笑的冲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用茶碗挡着脸。 那边日本的使节也打量着堂内的两人,豫王天人之姿让他很是惊叹了一回,身后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女官竟也异常漂亮,要说美人还是魏朝的多,可惜实在是太高,不如他们扶桑女子小鸟依人。 使节内心很遗憾。 沈琼楼见他眼挫偷偷地瞧过来,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花姑娘大大滴好’这句话,然后又是一阵喷笑。 这位使节姓佐藤,还是个贵族姓氏,最难得的是一口京片子十分流利,成语也用的倍儿棒,进屋行完礼就对着殷卓雍没口子地夸了起来:「早就听说王爷是人中之龙,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人,实在是龙章凤姿……」 殷卓雍对他倒是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他叫扶桑使节进门本就是为了让沈琼楼瞧个新鲜,随意道:「使臣客气了。」就再无话了。 他来是为了南边海禁的事儿,知道这位王爷在皇上跟前也说得上话,要是得了他的眼,也能帮着说和一二。 使臣见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识趣地住了嘴,笑着把错开身位,直接使出杀手锏,把身后两个带来的美人露出来,直说道:「这是清姬和酒姬,我们扶桑的明珠,仰慕王爷英武,想留在您身边伺候。」 两个女子含羞的一低头,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自有股温柔顺从到骨子里的味道。凭良心说,这两人都是美人,但这身高……估计还没到一米五,沈琼楼莫名想笑。 殷卓雍显然对两个就比自己腰高一点的美人没什么兴趣,只是淡淡道:「不必,本王身边不缺人伺候。」 他直接起身道:「使臣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本王等会儿还有事儿,就不留你了。」 佐藤使臣傻眼了,这什么情况啊,把他叫来说了两句,美人也没收就让他走了,难道他哪里惹了豫王的眼? 沈琼楼忍着笑送了一脸懵逼的泥轰三人组走了,转过身来问道:「您还真就看一眼就让人走啊?他们要办的事儿呢?」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不然怎么样?这条路不通,他们肯定会找别的路子,也用不着我来操心。」 扶桑使节送的是几把梳子和几柄扇子,他皱眉瞧了瞧:「每次来就拿些鸡零狗碎的玩意,换好些绫罗茶叶回去。」 沈琼楼摊手:「穷吃大户呗,吃完了还能兜点回去。」 殷卓雍一笑,忽然伸手拉着她踉跄几步,她不留神跌在他怀里:「乖乖,你最近办事不错,想让我怎么赏你?」 沈琼楼本来想挣脱,闻言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激动道:「钱!」 殷卓雍知道她想什么,却故意蹙起眉:「你是掉钱眼里了?我平时赏你的不知道值多少钱,怎么还惦记着银子?」 沈琼楼想了想,抬起头涎着脸道:「那不如把臣欠下的赌债减少几两?」 她这么一抬头,整张白嫩嫩的脸都暴露无遗,两人离得极近,他几乎能瞧见她脸上淡淡的处子茸毛,甚至有一股诱人的甜香涌入鼻端。 殷卓雍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想到前几日难言的滋味,忍不住凑过去想要衔住,她惊住,肩膀一用力就挣脱了,抬起头皱眉惊疑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惊,勉强按捺下心里想把人按在榻上亲个痛快的焦躁,偏头瞧她:「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指望我给你减债?不收你利息就算是轻的了。」 沈琼楼黑着脸:「臣卖艺不卖身,王爷您再这么动手动脚的,别怪臣不客气,要是一个不慎伤着您可就不好了。」 她这几天加紧跟沈念文习武,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 殷卓雍瞧她像是只炸了毛的小猫,忍着笑道:「我可没动手动脚,只是动动嘴而已,你能如何?」 沈琼楼脸色更差,反正扶桑人也参观完了,她告了个罪扭身就要走人,他突然张口给她顺毛,拉着她柔声道:「乖乖,你不高兴了?让你不痛快了?」 沈琼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微微笑道:「明天府上也没什么事儿,正好带你去天下第一楼吃酒,也让你开开眼,如何?」 这世上不是什么人或者物事都能当得起天下第一四个字的,据说天下第一楼这个名字还是那位女太祖金口玉言赏赐的,沈琼楼慕名已久,但是这口是豫王开的,难免让他存了几分疑虑。 不过殷卓雍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挥手让她下去了。 第二日其实是沐休,殷卓雍早早地就命人叫她准备着,沈琼楼有时间强迫症,他又订好了包厢,所以她干脆早去包厢里等着,人还没踏上台阶,就听一道温和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沈长史?」 沈琼楼站在台阶上转身,就见苏沅站在酒楼门口,面上三分诧异三分欣喜,剩下的神情照旧琢磨不透。 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苏沅已经带着人迎了上来,微微笑道:「真是赶巧了,长史也来这里用午膳?」 第二十九章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沈琼楼只好跟他一道儿往上走,一边道:「我还没那么大面子能在天下第一楼订到座儿,是王爷他要来,我跟着沾光了。」 这话绝不是虚言,听这家酒楼的名字就知道有多猛了,寻常就是手艺再好,也没有人敢称天下第一四个字,偏这家酒楼就敢,因为人家这名字是开国皇帝亲封的,连牌匾都是太祖亲自题的字。 传说太祖发迹于微末,在这家酒楼当过帮工,很得当时酒楼老板儿子的照顾,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到了垂垂老矣的时候,太祖忆起当年这位至交好友,不光亲笔题字,还赏了当初那位小少爷一根龙头拐杖,连同酒楼后面的镜湖都赐给了他,保他一族永世富贵,就是皇上来了都得给几分薄面。 两人到了二楼雅间,她抬头瞧了瞧,不见那位赫赫有名的女太祖的亲笔题字,不由得失望道:「早就听说他们天下第一楼是太祖亲笔题的字,怎么没见挂起来呢?」 苏沅笑笑:「御赐的物件,轻不得重不得,挂在外头让日晒雨淋了岂不是对太祖不敬?未免有心人说道,所以施家人早就把它供乐起来,反正名声已经打出去了,难道没见着那牌匾,人还敢在这里撒野?」 沈琼楼想想也是,她上辈子的爷爷参军得了好多光荣章,也没见挂客厅见天儿地显摆。她好奇问道:「这地方从没人敢闹过事儿?」 苏沅轻轻一笑:「也不是没有,只是各任巡城差役,锦衣卫缇骑的指挥使一上任都打过招呼,这条街上这家店绝不能出事儿,不然伤了酒楼是小,伤了太祖的颜面可是大事,天下第一楼的主家也都是精明人,每年孝敬不少,那些牛黄狗宝的也乐意帮他们挡灾。」 沈琼楼佩服,果然能在这么好的地界开店都是有后台的。 他轻轻一撩衣摆,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她见他姿势行云流水般的好看,比殷卓雍又是不同的风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才瞧见他月白的衣裳下摆有隐约的几点暗红,她不由得微微怔了怔。 苏沅何等敏锐,一错眼就瞧见她神情不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伸手不着痕迹地掩到后头,浅笑着解释道:「前几个月佛寺被炸的事儿长史还记得吗?圣上吩咐下来又彻查,今日又抓到两个可疑人物,我早上亲自审问过的,出来本来换了衣裳,没想到还是溅了几滴。」 沈琼楼记得原来看过一本书,曾提到过东西厂的酷刑,像什么用鞭子抽用火烫都是低级的,譬如抽肠这种,用铁钩和秤砣把人的肠子活活抽出来,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她当时看完了好几顿都没吃好饭。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站在苏沅身边身上都凉飕飕的,不自在地退开几步:「上回的事儿,还没有向提督道谢。」 苏沅道:「长史客气了。」他见到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靠过去,一手轻按在她肩头,轻声问道:「我吓着你了?让你不自在了?」 沈琼楼不好说是自己脑补过度,只好干笑说没有,又问道:「提督怎么突然想到天下第一楼里来了?可是约了友人?「」 他笑了笑:「有些想他们家的素斋,前些日子订了桌席面,一个人自斟自饮罢了。」他又偏头问道:「等会儿长史可能跟我共饮一杯?」 殷卓雍这时候正好进了楼里,跑堂的殷勤伺候着,他本以为她已经进去,没想到随意一抬头,就见宫里大太监的一只手巴拉在她,脸含笑意,正低头温柔地说着什么。 他眯了眯眼,绕过来献殷勤的跑堂走了上去,歪歪头替沈琼楼接了话:「自然不能。」 苏沅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欠身行礼道:「豫王爷。」 沈琼楼亦跟着行礼:「王爷。」 殷卓雍向她伸手,她犹豫一下,迟疑着拉上去。手心有了重量,他才算是满意,淡淡地瞥了苏沅一眼:「厂督想喝酒寻几个太监去喝吧,楼儿不胜酒力,不能奉陪了。」 沈琼楼:「……」就不能正正常常地叫她名字吗! 苏沅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一瞬,浅笑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便算了,我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他从容地转了身,走出酒楼的一刹那却沉了脸,身边跟着的番子战战兢兢,他上了马车,靠在车围子上闭目养神。 他对沈琼楼本没有多大的执念,接触的多了才觉出她跟上辈子的不一样来,执念也跟着渐深了。 本想着这辈子能做个好人,没想到她身边竟有这么个人虎视眈眈盯着,既然软的不行,也只能和上辈子一样了,只是终究是……可惜了。 殷卓雍拉着她进了订好的雅间,挑了下眉梢问道:「你喜欢这样的?」 沈琼楼愣了下才知道他问的是谁,囧囧地摇头:「王爷你也太能想了,臣跟厂督不过是在宫里结识,熟人见面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虽然对厂花这种生物很好奇,但也仅限于远处瞻仰而已,她又不是道具y和sm的爱好者。 殷卓雍对她回答的速度很满意,优哉游哉给自己倒了杯茶:「熟人?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魏朝一年有成百上千个冤死的人,其中倒有一大半是经过他的手。我记得有种刑罚,是把人的舌头烫热了再放在冰块上,舌头一冷一热立刻就会贴上去,倒时候再……」 沈琼楼听的舌头根发麻,恨不得伸手去捂他的嘴,用力把筷子一顿:「马上要吃饭您说这个做什么,能不能让人好好地吃饭了?!」 殷卓雍斜了她一眼:「给你提个醒罢了,看你还敢不敢把他当熟人亲热。」 沈琼楼心里十分不得劲,喝茶都没滋没味的,他适时地转了话题:「你知道这天下第一楼的来历吗?」 沈琼楼点点头:「知道一些。」又唏嘘道:「太祖真是重情之人,对施家人如此厚宠,只要大魏昌盛一日,他们施家就是几代的荣华。」 殷卓雍眯起眼笑了笑:「若只是儿时的友情肯定不会如此,野史传闻,这位施家的小掌柜当初痴恋太祖,恨不能把整颗心都挖出来给她,太祖感念他一片深情,却没法回报,所以在两人暮年,江山大定的时候,给了他无上的荣宠。」 沈琼楼没想到还有这种八卦:「那太祖后来娶了谁?」 殷卓雍道:「两位皇夫,一文一武,自身颇有才干,但家中并无根基。」又皱眉道:「你史册是怎么学的?」 沈琼楼没想到最后是个np结局,一时大为感叹,又问道:「两位皇夫也情愿共同伺候太祖?」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这世上最大的区别不是男女之别,而是强弱之别,只要人强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倒行逆施又如何,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 这想法倒很有些超前意识,沈琼楼正要应和,就听见楼底下一阵高声呼喝,并不是魏朝官话,倒像是异族语,她微微一怔,忙推开窗去瞧,就见一个身形高大,腰配金刀的异族男子拔出刀来高声呼喝,楼下桌子椅子倒了一堆,十几个跑堂的远看着不敢近前。 第三十章 那男子用异族语骂了几句才意识到没人听得懂,又换了生硬的汉话骂道:「你们汉人规矩这样多,凭甚二楼不让我们上去?我看上头坐满了汉人,难道偏偏欺负我们是鞑靼人不成?!当中那个雅间,我偏要了!」 后面一群鞑靼人跟着呼呼喝喝。 殷卓雍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饶有兴致地往下看:「是鞑靼的小王子伯颜。」 一般酒楼常遇见的打架斗殴天下第一楼从来没见到过,掌柜的难免缺乏应变能力,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拱手:「这位……壮士,不是我们故意不给你安排雅间,实在是雅间早就被人订走了,咱们也无可奈何,您看……」 伯颜才懒得听他废话,一巴掌把他扇开,自顾自地带人上了二楼,直奔着殷卓雍订下的雅间走了过来。 沈琼楼最近有点沉迷武术无法自拔,摩拳擦掌地问道:「要动手了吗?」 殷卓雍看她一脸兴奋:「……」 那边伯颜已经一脚踢开了门,沈琼楼立刻就要冲上去练手,没想到伯颜瞧清屋里的两人之后反倒怔了怔。 屋里的仅有的两人一个塞一个的绝色,女子清艳明媚,男的容色更是出众,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男人,他愣道:「这雅间……是你们订的?」 殷卓雍面色不变,淡淡道:「你有何事?」 伯颜被他的气势唬的一愣一愣的,又被屋里两人的美色迷晕了眼,一抹红晕渐渐爬上了脸,透着胡茬都能看出来脸红了,他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是我不对,冲撞了两位璧人。」 他瞎用词沈琼楼只当没听见,探头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这位小王子长的还不错,高鼻深目,眼珠是少有的清澈透亮的湛蓝,长发微微曲卷着。 殷卓雍道:「既然知道你冲撞了,那还不退下?」 这使唤奴才的语气沈琼楼听的都有点尴尬,偏伯颜好似全无察觉,挠了挠头,红着脸憨笑:「这雅间地方这么大,不如咱们一道吃?」又涎着脸问道:「还不知道您和这位姑娘的名讳?」 沈琼楼被他明晃晃的傻白甜笑容差点闪瞎眼,殷卓雍笑了笑,眼里却殊无笑意:「我在白登山下宰了你两个叔叔,你真认不出我是谁?」 这话简直是明着挑衅了,伯颜身后的几个侍卫都忍不住要拔刀,伯颜眼角一挑,仍是一脸憨笑,不动声色地挡住几个侍从,哈哈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是草原上的雄鹰,你既然有能力杀了他们,说明也是魏朝勇士啊。」 殷卓雍眯了眯眼:「勇士不敢当,只是对手太过无用,这才侥幸胜了一场。」 这下就连沈琼楼都觉得他说的有些过了,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伯颜脸上仍旧挂着傻甜白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们鞑靼自不量力,曾经冒犯上朝天威,如今也已经悔过,所以带着诚意来到京城求和。」 殷卓雍唔了声:「那就安分些,夹着尾巴做人,少到处惹是生非。」 伯颜就是再傻白甜都知道这是逐客令了,带着侍从脸上挂着不好意思地笑容出了门,随着离远,脸上的憨笑却一点点沉凝下来,神色满是阴狠。 他身后的侍卫愤愤不平:「王子,那样弱不禁风的魏朝人咱们一刀都能劈死好几个,您何必对他这么忍让呢?!」 伯颜眼里隐约有几分畏惧,沉声道:「他是豫王,你们倒是劈死一个给我瞧瞧?」 身后的众侍卫都哑了声,伯颜叹口气,满脸的精干阴戾,早就不复刚才傻白甜的样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在魏朝人心里,咱们就是跳梁小丑,既然咱们是打仗打输了来求和,那就不妨扮出丑角的样子给他们瞧瞧,四处惹事生非,出丑卖乖,只要魏朝人高兴了,咱们才能赢得休养生息的机会,今日忍受奚落,就是为了明日在皇城里痛饮美酒。」 只是今日运气不好,惹事惹到豫王头上,也算是他反应迅速,带着人装傻卖乖逃过一回。 他摇摇头,冷笑道:「魏朝人嫉贤妒能,最爱内斗,是豫王再有能耐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们的皇上困在京城里当个闲散王爷,他只是只拔了牙的老虎,今天忍他奚落,明日便取他首级。不,不对,也许不用咱们动手,他们的皇帝都会忍不住先除了他。」 那边沈琼楼尽长史的职责在劝话:「鞑靼人是来求和的,您这么闹,岂不是蓄意挑起两边争端吗?我瞧着那鞑靼王子挺老实的,您又何必这么欺负他呢?」 不怪她奇怪,今天早上殷卓雍跟吃了炮仗似的,先挤兑走了苏沅,又损走了伯颜。 殷卓雍偏头瞧着她,笨点也有笨点的好处,让他挺有成就感,就是得时不时操着心担心她被人坑了去。 他挑了挑眉梢:「鸷鸟将击,卑飞敛翼;野兽相搏,弭耳俯伏。」 沈琼楼好歹学了这么久的文化课,把这话的意思咀嚼一遍:「您的意思是……他是装的?」 妈呀这装的也太像了,光凭着那个正宗傻白甜不傻不要钱的笑容他就能封影帝了,这群古代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装模作样。她吐槽完又有点郁闷,闹半天她才是最傻的那个,难怪殷卓雍看不过眼,硬是把他给损走了。 她皱眉问道:「这位鞑靼小王子费这么大力气卖蠢装傻,他图什么啊?」 殷卓雍勾了勾唇:「想知道吗?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沈琼楼低头吃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殷卓雍长长短短地叹了几声,微微横了她一眼,终于把话转到正题上,眼底有几分讥诮:「鞑靼年前大败,这回进京就是来求和的,他装疯卖傻,就是想让人知道鞑靼如今成不了气候,说起来,咱们的那位皇上不就最吃这一套吗?」 沈琼楼听了这话倒是想到了别处,别看殷卓雍现在每天闲得发慌,当个游手好闲的甩手掌柜,可她在王府也呆了有些日子,隐约知道殷卓雍当年的脾性经历,这么个了不得的人物,会甘心在京里当个闲人吗?还是蛰伏等待着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接了句:「鞑靼人尚且会装傻卖痴以求皇上放心,王爷又该如何呢?」 她说完自己脸色先变了,长史的身份敏感,本来就不该瞎打听的,最近跟殷卓雍混熟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 殷卓雍偏头瞧了她一眼,倒也没见防备猜忌之色,反倒是有些诧异欣喜:「乖乖,你这么问,是把自己当成我的人了?」 沈琼楼还没说话,他就又淡淡道:「不管我做什么,皇上都不会放心,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 沈琼楼听了这话有些感怀,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说些忠君爱国的,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王爷天纵之才,必不会就此荒废了的。」 他听毕在她下巴上轻轻一勾:「乖乖这话我真是爱听极了,当真是我的知己啊。」 沈琼楼:「……」 这时候一席历经坎坷的菜肴终于端上来,沈琼楼夹起块灯影牛肉尝了尝,吃完难免有些失望,倒不是说这家店的菜肴不好吃,用料做工都堪称上等,只是跟天下第一比起来还有不少差距。 第三十一章 殷卓雍瞧出她心里想法,也夹了片藕片吃了,嗤笑道:「这么些年了还是没什么改进,据说当初太祖在的时候,天下第一楼的菜肴味道堪称一绝,这么些年过去也都泯然于众了,来吃的大都是冲着太祖的面子过来的,吃的是身份和体面。」 沈琼楼没他那么刁的口味,吃的倒还算舒心,两人吃完后他本来想带她游湖的,她怕自己怕水晕船的毛病再发作,还是谢绝了。 沐休假期过去之后继续回到王府上班,没想到早上刚到宫里就传出旨意来,说中秋宫里要举办家宴,到时候顺便宴请各国使节,让殷卓雍提早准备着。 沈琼楼听完这消息还很是紧张了一把,生怕要做什么大准备,宋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要忙活也是宫里忙活,咱们到时候换身正规衣服,甩开腮帮子吃就是了。」 沈琼楼受教,见她手里又捧了本新封皮的《中庸》,探头过去瞧了瞧,发现是本新出的龙阳话本子,不由得无语道:「你也是个奇人,寻常市面上见到见不着的东西,你这里怎么一本接着一本有新的。」 要搁在现代也是骨灰级腐女啊。 宋喜摆摆手,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跟她说话:「我知道有家书店专门卖这些艳情话本,不光有男人和男人,还有男人和女人,更有女人和女人,更有好多带了插画的,保管你能买到对口的,就是价格高了点。」 沈琼楼恍惚中想起上辈子舍友给她发毛片资源的表情,竟和宋喜现在这幅表情重叠了。 她忍不住问道:「写这些龙阳话本的……都是男人?」 宋喜拿出老学究地专业做派来摆摆手:「那自然不是,大多都是姑娘家,现实中断袖虽然不少,但哪有人愿意把自己床笫之间的事儿写出来的?」 沈琼楼抓了个侧重点:「现实中断袖不少?」她还以为古代人都很保守呢! 宋喜十分鄙夷她大惊小怪:「这有什么稀奇的,龙阳之风南地尤甚,好些南边的公子哥出门不带丫鬟,带着几个清俊小厮随身伺候,更有甚者还收几房男妾蓄养在家里,只要正室不管,其他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咱们京城也有不少官老爷好男风呢,时人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惊奇。」 沈琼楼算是开了眼界了,宋喜来了兴致,继续道:「不说别的,哪个男的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适合在上还是在下,我一眼就能瞧出来,你看看咱们王爷……」 殷卓雍此时正负手踱着步过来,如今天气已经有了些凉意,但秋蝉却叫的越发厉害,他难得烦闷,正想过来找她说说话,就听宋喜飘飘忽忽地声音传了出来:「你看看咱们王爷……」 他脚步一顿,微眯着眼立在窗外的阴影里。 沈琼楼心里道了声唉呀妈呀,追问道:「王爷怎么了?」 宋喜平日最是个小心谨慎的,但提起生平乐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我在蜀地那边的王府呆了八年,那边送妾送丫鬟送美人的大小官员不少,王爷愣是一个没碰,都给原样退回去了,八年了,就没见过他有女人,你觉着这正常吗?」 要是发生在无权无势的穷书生身上倒还正常,但豫王……沈琼楼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豫王是……」她两指一曲,做了个弯的动作。 这个跨时代的动作却神奇地被宋喜领会了,点头道:「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沈琼楼囧囧地想,所以豫王老调弄她其实是看出她妹子身汉子心的本质,想跟她当gay密?要是是真的,她没准可以把豫王拉出去参加姐妹聚会什么的。 她忍不住问道:「那这么些年就没有和你一样想的,给王爷送俊童小倌什么的?」 宋喜道:「有倒是有,不过王爷也没收。」 沈琼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什么说,人家没准是没找到意中人而已,再说了,就是有意中人也不可能让你知道啊。」 宋喜非常肯定自己的看法:「王爷是何等人物,就算是断袖分桃,也肯定是找一位跟他一样毓秀钟灵的人物,怎么可能碰那些下九流的俗物呢?」 外头听着的殷卓雍深深吸了口气才把气儿平了下来,又是觉得可气又是觉得好笑,这两个家伙胆子倒是不小,敢背着人这么编排她,断袖分桃?!她倒是敢说! 那边宋喜和沈琼楼的话题越发深入,已经讨论到男男的几种姿势上去了,宋喜年纪大了又是个不正经的还能理解,她如今才十四吧?又是个未出阁的闺女,怎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也知道的这么清楚,果然是给带坏了。 里头沈琼楼把自己上辈子看得为数不多的几部钙片全倒了出来,宋喜大呼知己,拉着她要深入讨论。 正好这时候管事拎着食盒送中午才做好的粉蒸肉过来,他几辈子见不着豫王一回,冷不丁见着了激动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手里的的食盒差点没扔出去,慌慌张张地跪下道:「王爷,王爷万安。」 殷卓雍见已经露了行踪,知道墙角是没法再听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撩起曳撒走了进去。 沈琼楼和宋喜吓得齐齐白了脸,她见他神情有点搓火,心知道肯定完了,拼命回想着他啥时候过来的,怎么自己一点察觉都没有。 殷卓雍嘴角一掀,皮笑肉不笑地道:「本王倒是请了两个好长史,好大的能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我的仇家,说这话是想坏我名声?」 宋喜想着辛辛苦苦低调好几年,没想到一朝就要上黄泉,吓得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他瞥了她一眼,他本来没打算计较这个,底下伺候的哪有不编排上头主子的,他这点气量倒还有,不过给未出阁的姑娘说那些东西,跪一会儿也是应当的。 他又转向沈琼楼,一双眼睛直直地往了过去:「沈长史跟本王来一趟,你不是好奇本王的事儿吗?让本王亲自地告诉你,别听外人传的歪门邪道,没的想左了。」 他在亲自上加了重音,沈琼楼顿时后背一紧,但他都用上本王了,说明也没有了拒绝余地,她硬着头皮答了个是,在宋喜看烈士的目光中僵着身子走了出去。 殷卓雍住的正院里还有人再作洒扫,他也一挥手打发了出去,沈琼楼瞧着又是紧张又是松了口气,既然把人都叫下去,应该不是打板子吧?不过把她拉来到底想干嘛? 她走到院里就不敢再往进走,站在院里道歉:「是臣的不是,不该跟人说您闲话,臣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 殷卓雍一手握住她肘弯出:「赔什么不是啊,方才不是还挺能说的,这时候怎么就怕了,我不是断袖吗?能把你怎么着不成?」 沈琼楼冷汗哗啦啦往下冒:「您……您怎么会是断袖呢,您是天下一等一的真爷们,谁是断袖您也不可能是断袖啊。」 情急之下她嘴皮子都比平时利索了不少。 殷卓雍却不吃她这一套,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人捉进屋里,她转身想跑,正门却砰地一声被他反手关上了。 沈琼楼惊道:「您这是做什么?」 第三十二章 殷卓雍脸上那点搓火神色早就没了踪影,握着她的肘弯把她带到怀里,笑得眉眼弯弯:「乖乖,你不是说我断袖吗?当然是验证给你看啊。」 他眼里只剩那两瓣肖想许久的柔唇,也不理她惊慌神色,倾下身就亲了上去。 殷卓雍倾下身,平平密密把她抱了个严实,她似乎是被惊呆了,怔怔地卧在他怀里不动,身子婀娜起伏,前胸挺拔绵软地贴着他,让他也觉得头晕目眩了一瞬,其实人瘦还是胖无所谓,关键地方长好了就行。 伸手揽住她的细腰,一只手伸直了堪堪能握住,就是隔着层层衣裳都能觉出的柔韧滑腻。 他低头认真地亲吻她的唇,像是清冽甘泉,解救他浑身的燥热。她的唇温软润泽,亲上去滋味美妙,人又是鲜活的,比上回趁她昏睡的时候偷亲又是别样滋味。 他咬住她的唇瓣,含糊缠绵地问她:「怎么样?还觉着我是断袖吗?」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撬开她的唇瓣就长驱直入。 上回偷亲是他头回亲姑娘,难免失之生涩,幸好她也不知道,这回不知在脑海里演练了多少回,略紧张了一瞬就勾缠着她翻江倒海,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她舌尖,又用力地咂弄着,翻搅出暧昧的声响,像是想把她的灵魂都跟着一道吸出来。 沈琼楼现在眼里只能看到殷卓雍那张俊美到妖媚的脸,只顾着傻愣愣地瞧着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被抱的极紧,一点都挣扎不开,略微一动就换来更紧的钳制,嘴唇被人暧昧的吸吮着,只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近来他在她面前收敛本性,到了这种时候强势到不容抗拒的本性还是暴露无疑,她下意识地推他,却被他反剪双手,牢牢地困在怀里。 她半晌才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殷卓雍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眼睛睁大,眼神逐渐暴躁起来,用力咬了他一下,奋力把人推开,一手揪着他的领子,挥拳就想走过去。 「够了!我操你……」 殷卓雍舔了舔唇上的血,看着她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轻轻松松挡住她砸过来的拳头,眉梢微扬:「乖乖,你想操我?」 虽然平时就知道她跟一般姑娘家不大一样,但这么铁血真汉子的一面还是头一回见。 沈琼楼:「……」她强制从暴走状态接触,站在原地气的嘴唇直颤。 朦胧的窗纱投进半明的日光,把她气得通红的脸映成了微晕的粉色,他按耐不住,又凑过去强行亲了亲她的唇角:「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断袖,这不是证明给你瞧了吗?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沈琼楼一把掀开他,一脚踹开门走人,把门关的砰砰响,留下殷卓雍一个人在原地若有所思,他轻轻打了个呼哨,三宁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他眼角微挑:「我要知道锦川侯府这些年发生的大小事儿,尤其是关于沈长史的,你想法子在今晚之前给我送过来。」 三宁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道:「您要锦川侯府……」他说到一半就住了嘴,知道自己主子并不喜欢底下人多嘴,身子发颤地跪在地上。 幸好殷卓雍地心情颇好:「提亲之前,不都该提前了解了解亲家吗?」 三宁心里乱跳,却不敢再多言了,又问道:「方才沈长史一路冲出了王府,您看……」 殷卓雍道:「她如今心气不顺,让她先走吧。」 沈琼楼一路冲出了王府大门,路上下人见她气得脸色发青也没敢上来询问,她也不做马车了,解开车架纵马回了沈府。 院里几个下人想过来献殷勤,也被她的冷脸吓退,都缩在一边不敢说话,虽然她这些日子脾气好了不少,但当初的赫赫威名还在沈府下人堆儿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沈老夫人见她回来这么早,难免吃了一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琼楼被她问的怔了怔,火气顿时消去不少,想到自己一时冲动,还是赶紧编了个谎话:「今天王府没什么事儿,王爷放了行,我就先回来了。」 沈老夫人见她脸色不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瞧着脸色不好,是不是又病了?」 沈琼楼信口瞎编:「府里有点难事,我心里急,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才还说没事,现在又有难事了?沈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不过有时候说谎并不需要多高明的技巧,而是看说谎对象愿不愿意相信你。所以沈老夫人倒也没紧着追问,只是命人给她倒了盏清火的凉茶来。 沈琼楼咕嘟咕嘟灌下去几口,觉得心头反而烦躁去了不少,她虽然对殷卓雍采取的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但要说多讨厌倒也不至于。 今天这事儿突如其来,打她个措手不及,尤其是殷卓雍志在必得的态度,让她焦躁又无力挣脱,当初沈桂姑姑对魏王……是不是跟她现在一样的心境? 这个念头一出,就如同兜头泼了盆凉水下来,让她人一下子清醒了,原本些微的动摇也立刻坚定了。 这些宗室贵人瞧见新鲜地总想弄回去尝个鲜,说喜欢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致,捧你的时候你是蟾宫高高在上地琼枝,一旦厌倦了,那就是地上的枯叶随着人踩,等哪日撂开手了谁还管她死活? 于男人只不过担一时地恶名,而女人没准大好的年华,甚至年轻鲜活的生命都要赔进去。而且豫王还不一定就是喜欢她,没准是贪一时新鲜罢了。 沈琼楼想透了这节就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又被凉茶激的咳嗽几声,沈老夫人怕她贪凉又生病,劈手把茶碗夺过来:「正好你回来了,我有件事儿要跟你商量。」 沈琼楼转头看她,沈老夫人道:「刚才宫里传了让咱们去赴中秋节宴,我们倒还好办,你准备怎么去?」 沈琼楼怔了下:「坐马车去啊。」 沈老夫人没忍住翻了她一眼,用力戳她额头一下:「这时候抬什么杠啊,你如今算是豫王府的属臣,豫王府应该也收到了赴宴地旨意,你到底是跟我们一道儿进宫,还是跟豫王一道儿去呢?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沈琼楼黑了脸,但又不敢太明显让沈老夫人看出端倪来:「自然是咱们一起去了。」 沈老夫人嫌弃瞅她一眼:「这事儿你能做的了主?在别人府上当差别这么我行我素的,凡事得问过顶头上司才能决定,一来显示你敬重上头,二来你要是能跟着王爷进宫,传出去也是你得王爷赏识,你明日就去探探王爷地口风,若是不行再跟咱们一道走。」 沈老夫人不留神又在沈琼楼心口上插了一刀,她给疼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又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可我最近身子不大舒服,能不去吗?」 沈老夫人淡淡道:「你要跟王爷走的,他同意就没问题。」 沈琼楼:「……」 豫王府里殷卓雍正在看沈家这些年的大小事和家谱,他做事素来喜欢有万全的把握,但沈府素来和睦,一年到头能有多少事?也难为他看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看得津津有味。 他伸手翻了翻宣纸订成的册子,看到魏王妃沈桂,薨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他跟沈家素无往来,沈桂出嫁的时候他也不大,所以自然不知道沈家居然还有姑娘也嫁入了宗室,瞧着还是个早夭的。 第三十三章 他上了心,取过来仔仔细细地瞧着,越看脸色越是难看,看到最后的‘早有不足之症,身体孱弱,难产而逝’这句的时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眼里透着几分狠厉,看的站在一边的三宁腿肚子转筋。 他也是宗室出来的人,对呈于纸上的虚言托词能看透八九分,对嫡庶之争的那点手段也能猜出来,魏王府上姬妾不少,说什么不足之症,想必就是后院起火,某个妾室侧妃,甚至是几个联手谋害了正室。 要是寻常,这事儿凄惨归凄惨,可到底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如今他要向沈府提亲,这事儿搁在这儿就是个大阻碍。 他有几分了解沈家人为人,绝不是那等为了攀附权势买女儿的,又有这等事儿在先,沈家人能把唯一的嫡出闺女嫁给他才怪了。一个闺女已经折在了宗室人手里,难道还会上赶着再送一个过来? 他现在宰了魏王的心都有了,千辛万苦娶回正妻,纵然不喜也该好好待着,死后更该给个说法出来,现在他倒是美人在怀,报应却报应到他身上。 他虽然有自信强于沈家给沈琼楼选的婚嫁对象百倍,但架不住沈家人看不上啊,他现在倒真希望沈家都是趋炎附势之辈,把沈琼楼精心打扮了给他送府上来。 他摇摇头,放下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转向三宁道:「魏王如今如何啊?」 三宁一怔,随即答道:「在金陵安安分分地呆着,听说前几日又纳了个扬州瘦马进府,不过据说这些年王妃的位置还是空的,魏王府里的都盯着这位置呢,都快杀红眼了。」 殷卓雍嗤笑一声:「过的倒是悠闲,你让咱们埋在金陵的钉子想法子给他日子加点佐料,不能光我一个人在京里被人管着,他在南边风流快活啊。」 三宁不知道魏王怎么惹到自家主子了,不过还是应了个是,又问道:「王爷,是……轻还是重些的?」 殷卓雍淡淡地看他一眼:「你越活越回去了,谋反篡位,勾连外族,哪样不是把柄?想法子给他扣在头上,不死也要蜕层皮。」 三宁后背发寒,又问道:「那向沈府提亲的事儿……卑职要不要先准备着?」 殷卓雍微微闭了闭眼,屈指敲了敲桌面,摇头道:「暂时不用了。」 现在他就是搬着金山银山去沈府提亲,沈家人也未必买账,他素来不干这种把握连两成都不到的事儿,想毁掉一桩亲事太容易了。 要是仓促之下提亲,打草惊蛇,沈家人估计想法子也得让沈琼楼远离他,还不如现在先慢慢拖着,至少人就在手边打转,以后总有机会的。 他想了想又有些烦闷,他今天亲了她本是一时冲动,但提亲的念头却是在心里转了许久地,反正亲都亲了,索性娶回来亲个够。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老老实实上花轿,没想到一查之下扯出这么多积年旧事来,让他原本的打算一下子落了空。 他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声,又瞥了三宁一眼:「今日之事我要是在外头听见半点风声,你就自己想后果吧。」 最好先别传出去,免得沈家人有了防范之心,为什么对于别人正常简单的嫁娶之事到他这里就这么难呢? 三宁低低地应了个是,转身退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琼楼过的十分小心谨慎,老远见着殷卓雍来了就绕道走,能去府外办事儿就绝对不在府里呆着,让他把魏王翻来覆去诅咒了好几回,要是能把人娶回来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他知道沈琼楼最近心里不得劲,也难得的松了松劲道,没到她眼前去晃悠,她拖到中秋节宴的前夕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问殷卓雍:「王爷,中秋节宴您要不要一个人去?」 他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淡淡道:「你是我属臣,自然也得跟我一起去了。」 沈琼楼无话可说,又抱着侥幸心理问道:「那宋长史……?」 殷卓雍似笑非笑:「你可以去问问她,看她愿意不愿意一道儿进宫。」 沈琼楼在心里无力叹息一声,宋喜那性子,不用问她都知道结果。她用力咳了几声:「臣最近身子不大爽利……」 殷卓雍伸手要给她号脉:「正好我学过些医术,过来让我瞧瞧。」 沈琼楼:「……」 好容易熬到中秋节宴,殷卓雍要早些进宫准备着,便干脆带了她一道走,沈琼楼看着仅有地一辆马车迟疑:「臣跟王爷共乘一车……怕是不大好吧?」 殷卓雍一脚已经踏在脚凳上,懒洋洋地瞧了她一眼:「王府一共就去两个人,你还指望我给你单独派个车不成?」 这倒也是,沈琼楼手脚并用爬上了扯,跟他保持最远的斜对角距离,静坐着低头看璃纹翘头案上的香炉。 王府到皇城的一段路正在整修,车夫技术再好也架不住路面坑坑洼洼,沈琼楼被晃的东倒西歪,殷卓雍只轻轻晃了一下,可惜运道不好,腰撞在案几上‘喀嚓’一声轻响。 沈琼楼还以为被他撞出个好歹来了,立刻从神游状态回神,慌忙抬头去看:「怎么了?撞到哪里了?」 殷卓雍唇边泛起笑,又很快抿去了,伸手把腰间地玉麒麟给她瞧:「人没事儿,就是配饰撞坏了。」 沈琼楼探眼一瞧,果然玉麒麟脑袋缺了半边,尾巴也连根断了,瞧着还挺显眼的,不由得啊了声:「您佩的玉饰都是按着品阶来的,现在回去换也来不及,这怎么办?」 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也太显眼了,不好修补啊,万一让人瞧见了可不好。」关键是他坐的地方还非常靠前,稍有个不慎就落了笑柄。 殷卓雍倒有几分漫不经心,随意摘了扔到一边:「无妨,不戴就是了。」 沈琼楼想了想,把自己腰间的貔貅摘下来递给他:「用这个代替吧,反正都差不多大,又都是神兽,只要不扒在您腰上看应该看不出来,皇上还有认错龙袍和飞鱼袍的呢,更何况这种小物件了。」这倒是确有其事,明宗皇帝为此还被笑谈了好一阵。 殷卓雍没接,掖了掖唇角瞧她:「你怎么办?」 沈琼楼虽然没打算接受殷卓雍,但一码归一码,他平时待她很不错,这份恩义总是要还的,于是很仗义地道:「反正臣在后头,有那么多人挡着,也没人能瞧见。」 他静静地瞧着她,这人这么好让他怎么放的了手?他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的又抬起双臂摆出任君施为的姿态,微微笑道:「好啊,你帮我换上。」 沈琼楼知道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认命地叹了口气,弯腰伸长了脖子过去帮他挂在腰上,又强迫症发作,低头把玉貔貅底下的如意络子理好。 她研究了片刻,用他要是的玉刀玉佩把貔貅遮挡住:「这样就彻底没人瞧出来了,不过走动的时候得小心点,不能露出来了。」 她温软柔滑的两只手就在他腰间东摸西摸,美人的红酥手能醉人,更何况这美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他被撩的身上都燥热起来,全身上下从腰际着了火一般,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 第三十四章 沈琼楼跟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抽回手躲开老远,皱眉警惕地看着他:「王爷还有什么事儿?」 殷卓雍简直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顿了片刻还恢复平时不紧不慢的语调:「我是想提醒你小心着些,别把其他的也碰坏了。」 沈琼楼鄙夷道:「那王爷自己来。」白吃枣还嫌核大。 殷卓雍按了按眉心,恼自己沉不住气,硬生把人推远了,不然还能多流连会儿。 殷卓雍坐在车里缓了许久在平复了心里那点燥热,两人一路无话地进了宫,他先被昭睿帝叫进嘉明殿说话,沈琼楼则是被内侍引着去了待客的偏殿。 昭睿帝瞧着心情甚好,见他进来,和颜悦色地抬手招了招:「听说你前日差点和鞑靼使节在天下第一楼闹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殷卓雍接过内侍奉上的明前龙井,浅啜一口才道:「没什么,就是信口说了几句。」 昭睿帝颜色和悦:「异族人不懂礼数,你多担待些,幸好你们没真闹起来,不然伤了太祖颜面可就不好了。」 殷卓雍唔了声,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听闻皇兄前些日子又纳进来一位美人,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昭睿帝倒也痛快承认了:「冯家教女有方,教出来的女儿言容德功都不错,让朕觉得十分舒心,最近正打算给她晋一晋位分。」 他说完又笑笑,真似亲兄弟一般跟他玩笑打趣:「寻常少见你对这些事有关注,如今这么说,想必也是想要美人相伴了,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人定下来。」 殷卓雍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子,半真半假地道:「好啊,臣府里的沈长史容色绝佳,臣瞧上了,还请皇上指婚。」 昭睿帝笑斥一声:「浑说,就因为她容色好你就要娶她,岂不是把那孩子一生都耽误了?她若有一日美貌不在呢?」 殷卓雍垂下眼掩住眼底的嘲讽,我又不是你。 昭睿帝要是听说他喜欢其他权爵人家的女人,必然是要阻拦的,就怕藩王和重臣权爵结交坏事,不过锦川侯府他就另当别论了。 他也啜了口茶水,叹息道:「那孩子你是别想了,沈家人必不会同意的,当初老侯爷孕有二子一女,唯一的闺女嫁给了魏王叔,结果两三年的功夫人就没了,沈家人又不是爱攀附权贵的,如何敢再把闺女嫁给王爷?」 殷卓雍心里讥诮,面上懒洋洋地道:「那就算了吧,反正京里美人不少,我在找个更美的就是了。」 昭睿帝并不怕他找美人,世上美人要多少有多少,独独怕他找身份贵重的女子,闻言也暗暗松了口气。 殷卓雍又问道:「不过沈家死了一位闺女,想必对魏王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昭睿帝面上分毫未动,淡淡道:「沈家三姑娘身子不好,死于难产,还能怪在宗室头上不成?」 他说完又道:「听说前些日子想把族女嫁给你,你意下如何?」 殷卓雍皮笑肉不笑:「臣弟并无此意。」 由于离节宴开始还早,沈琼楼便被引着去了偏殿歇着,内侍算是她半个熟人,当初在太子府里见到过,对她服侍的颇为殷勤,一个劲儿地倒茶倒水。 她来之前没考虑周全,为了避暑吃了不少西瓜,前世大家都知道西瓜有利尿的作用,于是到了这时候就开始……发作了。 内侍看她有些坐立难安,宫里人惯会察言观色,他低声道:「沈长史是想要更衣了?」 沈琼楼尴尬的要死,但架不住人有三急,讪然地点了点头。内侍倒是十分理解,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长史跟我这边请,反正现在还早,趁现在把身上的事儿都解决了,省得一会儿开宴了再想去就脸上难看。」 她缩着肩膀跟内侍走出去,果然找到一处如厕的地方,布置的竟也十分清雅,她折腾完还有宫女捧了毛巾和加了栀子花的温水让她洗手,又点了熏香帮她薰衣裳。 沈琼楼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上个厕所这么多人围着好尴尬啊啊啊啊!! 内侍见她一脸别扭,捂嘴偷笑着带她往回去的路走,没想到刚踏上一条狭道儿,就见公主仪仗从狭道的另一头慢慢悠悠走了过来,她眼神好,一眼就瞧见了成康公主穿着大红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和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明丽的一身,款款行了过来。 沈琼楼叫了声内侍掉头准备走人,没想到成康公主的眼神也不差,微扬了声调叫她:「前面的可是沈长史?」 沈琼楼暗叫苦逼,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转身行礼:「公主万福。」 成康公主莲步轻移走到她跟前,浅笑道:「长史也来赴宴?」 沈琼楼脑补她内心戏,可算是让我逮住了,整不死你丫的。嘴上却回道:「正是。」 成康公主心里想的还真差不多:「也是赶巧了,正好我也要去,不过长史怎么跑到内宫这边来了?」 按理外臣是不该来这里的,不过沈琼楼是女官,倒没那么忌讳,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来更衣。」 成康公主秒懂,嫌弃地皱了皱眉,忽然一抬手,她身边的侍婢自觉退下,她向沈琼楼伸出手来:「正好我嫌底下侍女手脚粗笨,长史在王府也服侍了这么久了,劳烦你扶我走一会儿吧。」 按说下人扶主子应该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每一步踏多长,怎么踏都有定数。 沈琼楼闻言一怔,她毫无这方面的经验,伸手大喇喇抓住她手腕子就要拽着往前走,期间不慎摸到成康的手腕,还觉得手感不错,下意识地捏了一下,所幸又宽袍大袖挡着,倒也无人瞧见。 不过成康公主这个当事人自然是感觉到了,于是她就:「……」 要不是沈琼楼也是女的,她早就把这登徒子拉出去杖毙了,她停下脚步,冷冷道:「看来沈长史是不会好好地服侍人了?你在王府怎么历练的?」 还没意识到已经和臭流氓画上等号的沈琼楼答道:「回公主的话,王爷走路一般不让人搀着。」 成康公主偏头瞧了眼身后的侍婢,侍婢会意了,恭恭敬敬地放低了腰,伸出手轻轻地让成康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她侧头瞧过来:「沈长史可学会了?」 沈琼楼伸手扶她,没想到一伸手仍是直喇喇地拽着她手腕子,成康公主气得柳眉微竖,她抢在她发火之前自黑:「臣蠢,辜负了公主的信重。」 成康公主摆明了要下她脸子,她又不是m,偏偏对着公主还不能直言拒绝,只好阳奉阴违了。 她脸色微沉,正要说话,就见狭道的另一头又走进个人来,身穿天青色曳撒,头戴描金冠,浅笑着向成康公主行礼:「公主万安。」又轻声道:「皇后方才还问公主呢,您看是不是先过去?」 苏沅不要说在太监里了,就是搁在正常男儿里,也是品貌最出众的那一类,所以在女人堆儿里极有人缘。 成康公主见了他脸色倒是和缓下来,偏头不着痕迹地瞪了眼沈琼楼,低声道:「多谢厂督提点,我这就过去。」然后也不要人扶就走了。 苏沅含笑看了过来:「沈长史没事儿吧?」 第三十五章 沈琼楼摇摇头:「多谢提督关心,公主很有分寸。」 两人这些年的明争暗斗不少,但一次都没闹到皇上皇后那里去,传出去了也只是两个贵女闹脾气,成康公主多少还是知道分寸的,也不敢过分强逼她。 苏沅看了她身后抖得跟鹌鹑似的内侍一眼,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沈琼楼迟疑一下,还是跟着往前走了。 苏沅神色多多少少有些感怀:「我记得当初沈长史帮着救下我就是在这条道上,」他顿了顿,眉间带着探询:「臣还记得几年前送长史出宫过一回,当时天上下了大雨,长史打着鱼戏莲叶的油纸伞,这些长史都还记得吗?」 沈琼楼微微皱眉,摇头道:「提督好记性,不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想必是举手之劳,提督也帮过我好几回,不必把这事儿记在心上,至于什么伞啊雨啊的,我就更记不住了。」 苏沅笑里带了几分试探,这回竟没怎么掩藏,直言道:「长史客气了,说起来我也好奇,短短几个月说完功夫,长史就性情大变,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沈琼楼心里有些警惕,淡淡道:「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总不能顽劣一辈子吧?」其实苏沅前几回跟她说话也带了有意无意的试探,不过从没哪次像这次这般直白。 苏沅掩饰般的笑笑:「是我失言了。」 沈琼楼并不想跟他多言,拱了拱手,转身告辞了。 苏沅站在原地,面露沉吟之色。自打有一回遇刺磕了脑袋之后便有了这种感觉,他发现自己有不对劲的地方,见到一个人,若是跟自己无关的倒还罢了,要是有关的,就会零零碎碎想起来上辈子关于她的记忆,见的次数越多,记忆就会逐渐拼凑完整。 就比如他原来身边有个伺候的干儿子,他见了三五次脑海里终于浮现出那干儿子亲手杀了他的画面,他是不留后患的人,直接下狠手把人除去了,后来每想起一件事,在之后的日子里都有印证,他也不知道这算什么,预知未来?前世的记忆?不过带给他不少便利倒是真的。 身后的人皆屏气凝神,他于一片幽光之中缓缓睁开眼,他从上次见面就想起了全部跟她有关的事儿。 他漫步走着,一边慢慢地过着那段记忆,他对她没多少喜欢,不过她是他第一个女人,虽然并非自愿,又是被他害死的,他总存了一二分愧疚。 现在瞧来,她也不知怎么弄的,竟跟换了个人一般,倒让他生出些喜欢来。不过女人吗,总归是没有正事重要。 他眉宇间有些郁然,却微微笑了笑。 沈琼楼这一路走的简直艰难险阻,好不容易回了正殿,天色已经泛了蟹壳青,殷卓雍也已经入了座,她趁着人多,猫着腰一溜小跑地跑到他身后坐着。 他跟背后生了眼睛似的,明明没有转头瞧,却低声问道:「你去哪里了?」 沈琼楼尴尬道:「去更衣了,王爷呢?那个玉饰没有人瞧出什么来吧?」 就算有人瞧出来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殷卓雍偏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宗室和众臣都已经依次落了座,接下来就是各国的使节来贺,殷怀瑜身为太子,也是半君,就躬身立在昭睿帝身后接受参拜,几日没见他沉稳不少,颔下还长出淡淡的绒毛来,眉宇间跳脱之色尽去,显出几分大人般的稳重模样来。 不知道是使节在场还是昭睿帝真的转了性子,对着太子颜色都和悦起来。 礼部的官员商议过,扶桑的使节远道而来又多年未曾觐见,所以干脆让他们第一个参拜。 那叫佐藤还是右藤的使节已经被宫里派出去地礼官提点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昭睿帝行叩拜大礼,几句马屁话拍的昭睿帝嘴角含笑。 这本来也就完了,殷怀瑜站在后头也没觉着有自己什么事儿,没想到那使臣对着昭睿帝参拜完,就以同样的姿势对着他也参拜了,嘴上马屁不歇:「殿下既为半君,臣在扶桑都常听殿下威名,殿下少年英才,是国祚之福,臣能以卑贱之躯,能见殿下一面,真是不虚此生了。」 这话虽然肉麻了点,但一般人听了也只有高兴的,不过昭睿帝忌惮太子已久,他偏偏说什么太子名扬海外,心里已经生了几分不悦之意。 扶桑使臣还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幸好殷怀瑜这些日子已经长进了不少,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一把,微微笑着转头看昭睿帝,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孤自己哪里有什么名声,不过沾了父皇的光罢了,是父皇威名远扬四海,我借着父皇荫庇,也跟着扬了一回名声,更谈不上英才,都是父皇一片慈心,悉心教养。」 扶桑国使臣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暗骂了句八嘎,都怪来给他教导礼数的礼官,非说讨好太子就能讨好皇上,害他险些惹祸上身。 昭睿帝听完太子说话,心里地疑虑虽未尽去,但脸色到底好看不少,淡淡道:「你是我朝太子,不必这么妄自菲薄,使臣起来吧。」然后就转身回了位置。 陈皇后始终脸含笑意,眼挫不动声色地瞧了德妃一眼,谁搞的鬼,她心里有数。 沈琼楼托了殷卓雍的福,坐的位置比较近,近距离瞧了这场‘父慈子孝’的好戏,不过殷怀瑜已经历练出模样来倒是真的,好好地一个萌娃硬生被逼成了心机婊,她顿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惆怅,没留神多灌了几杯果酒。 又有几拨使节上殿之后,终于轮到鞑靼使节,昭睿帝见着这个魏朝的老冤家,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 伯颜似是毫无察觉,行礼行的歪歪扭扭,说汉话也说错了几句,引得底下人纷纷窃笑起来,眼里的轻蔑和讥讽毫不掩饰,就连昭睿帝都被逗的龙颜大悦,破天荒地命人给鞑靼使节赐座。 伯颜表现的就跟才进城的乡巴佬一样,看什么都一脸惊讶赞叹,让在座的王公贵族轻蔑更深了几分,沈琼楼偏头去瞧殷卓雍,见他眼带讥诮,不过明显是对着昭睿帝去的。 她摇摇头,方才不留神喝的几盏果酒有些上头,现在酒劲上来,闹的她头昏脑涨,看人都是重影。 殷卓雍头一个瞧出她不对,微微蹙了蹙眉,转头吩咐内侍把她带下去醒酒。 他在原处坐了片刻,心里究竟还是放心不下,略等了等,吩咐人去跟昭睿帝说先退一步,两人一前一后间隔的时间不短,倒也无人察觉。 沈琼楼坐在偏殿里,人已经醉的东倒西歪了,却还一手捂着额头找酒喝,嘴里碎碎念着:「茅台西凤太白,一样给我来一斤!」 内侍上前想要扶住她,殷卓雍已经抢先一步把人扶住了,见她醉眼迷蒙地看着自己,无语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喝,一样来一斤?你是嫌命长了不成?」 他摆手示意内侍下去,自己把人半抱着放到交背椅上,沈琼楼忽然拽着他的衣襟不撒手,人又往前踉跄了几步,头埋在他颈窝里,薄唇不老实地沿着他颈窝上下游移着。 殷卓雍被她撩拨的心曳身摇,费了大半地自制力才让自己勉强离开,左侧脖颈已经被她粘上了好些口水,心头别别乱跳着。 第三十六章 沈琼楼默了片刻,突然石破天惊地喊了句:「娘啊!」 殷卓雍:「……」 沈琼楼抹了把眼泪,嚎啕大哭:「你是不是不疼宝宝了,你是不是不爱宝宝了,你居然不抱宝宝,宝宝委屈,宝宝心里苦!宝宝不想穿越,古代没电脑没手机没ipad,而且还有好多变态,娘啊!」 殷卓雍:「……」这不是喝醉了,这根本是中邪了! 他用见鬼地表情看着沈琼楼,用绢子帮她擦了擦眼泪,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 沈琼楼把眼泪往他袖子上胡乱一抹,抽抽噎噎地道:「知道。」 殷卓雍松了口气,还认得人就不算大事,就听她笃定地道:「你是尔康。」 殷卓雍:「……」 尔康?听着倒像是个男人的名字,她心里头除了许御那个不怎么样的还有别人? 殷卓雍拧着眉头,伸手把她扶正:「尔康是谁?」 沈琼楼不理他,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悲伤到打嗝:「尔康,你的鼻孔怎么没了?」 殷卓雍:「……?」 沈琼楼用力摇晃着他肩膀,满脸沉痛:「尔康啊!你不能这样对五阿哥,你和他才是真爱,紫薇爱的是小燕子啊尔康!」 殷卓雍:「……什么?」 沈琼楼不理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尔康和五阿哥的爱恨情仇,悲伤了一会儿又突然嘿嘿嘿笑了起来,明艳的脸配着猥琐的表情,让殷卓雍遍体生寒。 她又拉着他的袖子死命往下拽:「尔康,你给我唱小苹果呗!」 殷卓雍:「……」他虽然不信鬼神,这时候也在考虑是不是该找个道士过来了,他白生生的面皮抽了几抽:「我不会。」 沈琼楼拉着他不依不饶:「那你给我跳小苹果。」 殷卓雍:「……也不会。」 沈琼楼撇撇嘴:「没意思。」她又四处寻摸了盏茶来,硬是往他手里一塞:「来,坤哥,咱们干一杯!」 坤哥又是谁?跟喝醉的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讲,殷卓雍只好哄她道:「回头再陪你喝,现在咱们先回去。」 沈琼楼压根没听进去一个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咧嘴傻笑道:「坤哥你属啥啊?」 殷卓雍有点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顿了顿才答道:「……龙。」 沈琼楼满脸惊喜地一拍大腿:「哎呦喂,巧了啊,我也属猪,咱们干一杯!」 殷卓雍:「……?」她说着就哼哼唧唧地凑过来,一手勾住他颈子碎碎念劝酒词‘感情深一口闷’‘你要不喝这口酒,那你就是嫌我丑’。 香香软软的身子就贴着自己挨挨蹭蹭,偏偏当事人还毫不知情,殷卓雍今天都在火气冒了又落的情况中度过了,他轻轻出了口气,拿捏着她的肩头把她扶正,试探着问道:「你……还记着殷卓雍是谁吗?」 沈琼楼这回终于听进去了,皱着眉头靠在他怀里想了半晌,幽幽地道:「记得呢……」 殷卓雍眉梢微扬,挑出几许喜色:「你觉着他如何?」 沈琼楼伤心地叹气:「我还欠他好多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他默了片刻,艳致的眸子斜睨着她:「你就记着这一个?」 沈琼楼忧郁地道:「我需要一本防止职场性骚扰宝典。」 他虽然不知道个别名词是什么意思,但整句话连起来还是听懂了,笑的咬牙切齿,看了她还勾住自己脖子的手一眼:「谁性……骚扰谁?」 沈琼楼肯定地道:「殷卓雍骚扰我。」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天地倒转,他一撩曳撒旋身坐在帽椅里,她分开腿坐在他腿上,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正在嘀嘀咕咕的嘴就被堵上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吻的咬牙切齿,满口尽都是清冽甘甜的酒香,气血上涌之时,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半晌才稍稍撤离,轻喘着看她:「既然你这么说,我总不能白担了这恶名,总得坐实了这罪名啊。」 沈琼楼迷怔地看着他,眼里没有焦距,他又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的脸庞,俯身亲吻她眉眼,一路亲下来落在高挺的鼻梁上。 两人这么一闹腾,宫宴已经散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怕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先招来几个妥帖的内侍把她送回沈家人身边,立在宫门里老远瞧着她上了沈家的马车才放心回府。 沈琼楼这回是真醉了,对着沈老夫人叫爹,对着沈岑风叫娘,气得沈木给了她后脑勺一下。 陈氏指挥着给她洗漱完把人裹到被子里,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就觉得头痛欲裂,抱着脑袋低低地呻吟几声,呢喃几句,才觉出嗓子也哑了。 元芳睡在外间,听见了忙披上衣服起来喂她喝了点蜂蜜水,她润过喉咙方才觉得好些,仔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只能记得住被内侍扶着走了,然后就此断片,死活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了。 她又喝了几口蜂蜜水润了润喉咙:「昨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 元芳答道:「听老夫人说,您是喝醉了被宫里的内侍扶回来的。」 这下前后就能对上了,沈琼楼哦了声,扶着她的手去洗漱,用冷帕子敷了脸才觉得头痛稍稍好些。 早上还得去王府上班,她刚一进王府就被陈河急急忙忙拉到正院,正院里就见殷卓雍手里拿着柄檀香骨扇子扇风,底下的水晶扇坠叮当作响,山水扇面挡住半张脸。 如今已经正是进了秋季,虽还有些夏日的余热,但拿着把扇子也够奇怪的,她犹豫着问道:「王爷怎么了?」 殷卓雍先没答话,左右瞧了一眼,等人都退下之后才放下扇子,她就瞧见他左侧脖颈上一个青红的印子,衬着玉白莹润的颈子格外显眼。 她倒抽了口气:「这,这怎么了?谁把您给打了?」 殷卓雍冷笑一声:「你昨晚上干的好事儿,现在就想一推二五六?」 沈琼楼蒙了:「我打的?」借她一万个狗胆她也不敢啊! 殷卓雍凑近了让她看:「仔细瞧瞧,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他昨晚上没留心看,今早上起来一瞧才见着脖子上一处吻痕显了出来。 沈琼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眼就瞧出这是什么东西,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捂着额头晃了晃才站稳,说话都觉得底气不足:「这,这怎么能是我干的呢?」 殷卓雍又欺身挨近了几分,冷哼一声:「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自己咬的?」他伸手落在她肩头,硬是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你不光轻薄了我,昨天还哭着闹着要嫁给我,口口声声非君不嫁,这又怎么说?」 沈琼楼要不是被他搂着,早就瘫软到地上去了,难道她心里一直对殷卓雍存了非分之想?所以酒后吐真言了?! 他在她耳边笑的阴森:「乖乖,君子言出必践,你既有本事说,那就得要负责啊。」 沈琼楼感觉像是有人用锉刀磨着自己的脑仁,半晌才找回一点仅存的神智:「这也不能证明是我干的啊,万一,万一是别人……」 后半句瞧见殷卓雍的眼神,自动湮灭于唇齿间了。 他一挑眉:「在我脖子上的印子,我能不知道是谁?你要是不信,就把唇印拓下来比比。」 第三十七章 沈琼楼后悔死了,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啊卧槽!酒后乱性酒后失德,这么多的至理名言,她怎么就不好好记住呢! 他搂着她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变本加厉地含住她的耳珠,暧昧问道:「乖乖,你身为侄女竟敢不敬长辈轻薄叔叔,事后到底怎么料理,你倒是拿出个章程来啊。」 他轻哼一声:「你要是做个负心薄幸的,别怪我张扬出去给人看。」 这话哀怨矫情的跟个闺阁少女一般,沈琼楼被雷的从天灵盖麻到脚趾甲。 要是平时沈琼楼早推开他走人了,偏偏如今是自己理亏,只好缩手缩脚地任由他搂着,半晌才挤出一句:「王爷想怎么样?」 殷卓雍两指捻弄着她白洁的耳珠,慢悠悠地道:「嫁给我?」 沈琼楼想都没想就道:「不可能。」她说完才觉出自己语气太重:「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就算我空口应了王爷,家里父母不同意我也没法子啊。」 想想沈桂姑姑的先例,她可不想没两年又重蹈覆辙,让沈木和陈氏对着自己的尸身痛哭。 殷卓雍早就料到答案,心下不悦也没法子,又不想逼她太过,缓了缓才道:「那……以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得违逆。」 这个倒是不难,就看两人王爷长史的身份,她现在不也是殷卓雍指哪她打哪,狐疑地瞧了他一眼,点头应答道:「那是自然,就算王爷不说,我身为长史,也不能逆了王爷的意啊。」 殷卓雍满意一笑,竟然真就放她走了。 沈琼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晃晃悠悠几天过去,又到了沐休的时候,正好隔壁宋家和许家的宅子也交接完毕,便向四邻居下了贴子请来暖屋。 沈家既和宋家有姻亲关系,又是比邻而居的,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沈老夫人就算不喜欢宋家乱糟糟的事儿,也想不出拒绝的道理,只好带着儿媳儿孙出门赴宴。 宋老夫人如何暂且不提,宋灿倒和沈琼楼很是投缘,听说她要来,早早地就在垂花门处等着了,见他们一家过来,先见了礼,又含蓄地冲着沈琼楼笑笑,她并不算十分擅长言辞之人,但眼里的欢迎和欢喜谁都能瞧得出来。 宋老夫人就热情多了,上前挽住沈老夫人说个不住,一口一个长姐叫的极亲热,沈老夫人只是淡笑着并不怎么接她的话茬。 沈琼楼被宋灿引着去了后院,平心而论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但闷蛋和闷蛋也是有区别的,宋灿虽不爱说话,但并不排斥人际往来,处事周全,因此对各房宾客都招待的十分周到,只是私下里爱沉默地呆着。 沈琼楼就差了些,对不熟又不是必要交往的人至多点头微笑,有生人跟她说话就颇不自在,她这种搁现代有个时髦的词儿,叫轻微社交恐惧症。 两人对面坐着,时不时应答几句,都觉得十分舒坦自在。 沈琼楼随意乱瞧着,冷不丁瞥见个熟人进来,竟然是她那老冤家马六郎,挑眉诧异道:「表姐你们家人有跟那姓马的认识?」 宋灿也一眼瞧了过去,脸上带了几分尴尬,不过她倒也大方,略迟疑一下就说了前因后果:「他想来府上提亲,不过我祖母没答应。」 幸好宋老夫人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不然真是把宋灿这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沈琼楼哦了声,又问道:「我就记得前些日子他把许家公子打了。」 宋灿脸上带了几分尴尬,又摇头无奈道:「许家……前些日子也上门提亲了。」 沈琼楼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把前因后果理清了,马家和许家同时上门提亲,马六郎怕自己争不过许御,所以找人把他打了以示警告,而许御阴差阳错又被自己给救了。不过仔细想想宋灿也是倒霉,这两个提亲对象实在是…… 她宽慰道:「许家人朝三暮四,许御也并非良人,马六郎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他们打打闹闹跟你又没有干系,反正姨太太已经把他们都拒了,再怎么闹也是她们自己的事。」 宋灿脸色这才稍稍好些,马六郎这时候也瞧见宋灿坐在这边,双眼微微一亮,一撩袍袂,故作潇洒地走过来,装模作样地一拱手:「宋家妹妹。」 宋灿并不想理他,奈何来者是客,还是起身还了一礼:「马公子。」 马六郎正想说话,眼挫冷不丁瞥见坐在原处数茶叶的沈琼楼,目中不由得露出惊艳之色。 他上回老远瞧了沈琼楼几眼,那时候就觉得万分惊艳,如今她人又瘦了不少,离近了看更是清艳入骨,满室的雾鬓云鬟都难及她光华冶艳。 这真的是那个身形痴肥,脾气暴躁的沈琼楼?马六郎又怀疑自己眼瞎了一回,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的目地,又在宋灿的身边坐下,笑着道:「几日不见,宋妹妹愈发出尘了。」 宋灿呵呵笑了两声:「是吗,许是最近念佛念的多了吧。」 她明显懒得理会马六郎,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很不够意思地撂下沈琼楼独自走了,沈琼楼只好坐在原地继续数着茶叶。 马六郎似乎想追出去,但终究看沈琼楼看的心痒,想了想还是坐在原处,没忍住撩了一句:「沈家妹妹最近越发标致了。」 沈琼楼瞧了他一眼:「马公子最近也更富态了。」 马六郎面皮抽了抽,继续笑呵呵地道:「还记得咱们当初也一起出门游猎踏青过,现在沈妹妹怎么这般生疏了。」 沈琼楼记得这人性子,典型的纨绔习气,看着略生的好些的就走不动道儿了,于是冲他笑一笑,趁着他目眩神迷的功夫,把空茶碗翻过来,用力一拍,登时拍了个粉身碎骨。 马六郎吓得风吹裤裆凉,玩命似的跑的没影了。 沈琼楼却很忧郁,为啥这样吓不走殷卓雍呢? 她等了半晌不见宋灿过来,想必又是迎客了,起身就去了沈老夫人那里。 宋老夫人正和她说着话,周围围了一圈年龄差不多的贵妇,有的带了孙女,正凑在沈老夫人身边凑趣说笑,世人都难免有几分势利眼,虽是无意,但围在沈老夫人身边的人却是最多的,倒隐隐有些把宋老夫人落在后头的趋势。 沈老夫人见她过来,笑着抬手招了招,宋老夫人身边照旧立了两个妾室,在她身前身后殷勤服侍着,见到她便笑道:「三姑娘怎么过来凑在我们几个老太太堆儿里了?不去和你灿表姐说话?」 沈老夫人拉着她站到自己身后:「这孩子性子内向,不像她娘爱说爱笑的,在外人跟前素来不大说话的,倒爱往我这个老婆子跟前凑。」 宋老夫人又仔细打量沈琼楼几眼,忍不住出声赞叹道:「才几日不见,这孩子模样更见标致了,她娘便是京里出了名的美人,我看这孩子生的比她娘还要好上许多,要说还是姐姐你们家风水好,孩子们都个顶个的灵秀。」 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过沈琼楼在外的名声,本以为宋老夫人说的是套话,等人走近了一看却不由得露出讶异神色,眼前的少女刚过豆蔻之年,眉眼已经显出十分的清媚,恰似莲萼上的晨露,冶艳中透出清新雅致,让人见之忘俗,一双桃花眼更显灵动。 第三十八章 沈琼楼一一见过礼,让几位贵夫人又是惊艳一把,暗忖到底是在宫里跟帝师学过的,这礼数谈吐真是不差,再把那跋扈暴戾的性子一改,又有侯府嫡女的身份在,日后的前程必定是锦绣无限。 这般一想,众人都转头对着沈琼楼含笑夸赞起来。 宋老夫人被喧宾夺主,面上倒瞧不出不悦来,却忽然笑着插了句:「你们只道这孩子模样好,我却要赞一句,这孩子在豫王府里当差,听说极得王爷赏识,不光生得好还有才干,真真是品貌出众,只恨不是我的亲孙女。」 沈琼楼怔了怔,低声道:「姨太太谬赞了。」就再无后话了。 宋老夫人亲切地携了她的手来问:「本来早就想叫你过来转转,奈何你一直事忙没得空,今日可算是逮着你了,近来在在王府忙什么啊?」 当长史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要管的住嘴,王府里发生的事儿,沈琼楼就是连沈家人都不大说的,就怕有心人听了去给王府招惹是非,宋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会连这条规矩都不知道? 沈琼楼皱了皱眉,沉吟道:「也没什么,就是做些跑腿帮闲的小事,真正的要事都有专人管着。」 宋老夫人笑着嗔:「你这孩子,谦虚个什么劲儿啊,谁不知道你如今得王爷赏识,想必府里的要事定也是交由你打点的。」 沈琼楼见她紧着试探,心里十分不快,但到底是长辈又不好发火,还是沈老夫人把话头接了过去,淡淡道:「你快别埋汰她了,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王爷赏识不赏识的另说,就是她这点年纪,一般人也不敢把要事交到她手里,自然先跑腿做些小事历练着。」 宋老夫人听出她话里的不悦之意,脸上撑起笑容:「原来如此,到底是姐姐懂得多,我只道三姑娘得王爷信重,必然是有紧要差事做的,没想到这其中还有恁多弯弯绕绕。」 沈老夫人一笑,却不再多言了。 沈琼楼自觉退出中心圈,在沈老夫人身后站定了,她感到不远处有人注视着自己,下意识地转过头一瞧,就见是当初被原身砸了纳彩礼的陈六娘,她本来正探头看着她,见沈琼楼看过来,立刻轻哼一声撇过头。 沈琼楼觉得陪这些中年妇女聊闲还不如弥补原身当初做下的错事,主动走过去,自来熟地招呼道:「六娘也来了啊。」 陈六娘想跟她说话,但又要端着架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脸上的表情十分踌躇。 忽一转头见她笑的殷切,神色也和缓下来,点了点头:「我伯母是宋家二房的闺女,和宋家算是有转着弯的亲戚,所以宋家也给我们下了帖子。」 沈琼楼见她一身玫瑰粉的比甲,朝云近香髻上簪着金珠步摇,人也显得朝气蓬勃,总算不是当初见她暮气沉沉的模样了。 她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多出来走走也好,人总闷在家里,没得把人闷坏了。」 陈六娘本想瞪她一眼,但却没忍住噗嗤笑了,这一笑花颜盛放,美的青春洋溢,本来她自觉跟沈琼楼有深仇大恨,但后来仔细打听了原因,才知道她也是许家朝三暮四的受害者,心里的火不由消了不少,却更恨许家背信弃义了。 她想了想,忽然偏头问道:「听说上回许公子被人打了?」 沈琼楼颔首:「正是。」她一奇,犹豫着问道:「你问这个,莫非还是对许御……」她这个立场不大好开口,踌躇再三才道:「许家人品不堪,许御又妄自尊大,实非良配。」 陈六娘面上一红,轻轻啐她一口:「你胡说什么?他爱怎么样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又冷哼一声,眼尾一挑,带出几许愤懑:「我在这里说一句,发生那事儿之后,他们家连问都没问一句,半句话都没有递过来,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一般,转头又惦念上宋家闺女了。我不是个好心的,后来听说他真挨了打,只恨他没有被打残打死了,我还偷偷喝了瓶桂花酒庆祝呢。」 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急,显然是埋在心里很久了,她平了平气,放低了音量,杏眼斜着看沈琼楼:「倒是你,做什么要发好心救人?就算忘了退亲之辱,也不该忘了他们家是怎么放话羞辱你们沈家门第的!听说他娘后来还上门叫骂,你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啊!」 沈琼楼倒不是很介意她言辞凌厉,斟酌着减去不好说的地方,把那日之事大概说了一遍:「我也不想救他,但更不愿被无端泼了一身脏水,他娘那人是太蠢,后来不也被他们家老夫人罚了。」 陈六娘倒也没再挤兑她,反而点头道:「这倒也是,犯不着为了那种人赔上自己的名声。」 两人正说话间,一侧的棉帘子又被打了起来,有位穿着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底下露出的月色压光棉长裙斜绣着一枝桃花,只露出尺许长,头上的赤金花簪微颤,打扮的艳丽招摇。 她上前来对着宋老夫人款款一福:「祖母万安。」又向着在座人依次行礼。 沈琼楼微微一怔:「她也是宋老夫人的孙女? 女人自带满点八卦之魂,陈六娘哦了声:「是宋莹,宋老太爷庶子所出的嫡闺女,听说那位庶堂伯是自宋家嫡出堂伯死后最出息的一位,如今已经任了工部侍郎,就是宋老夫人也得给她们一房几分脸面。」 沈琼楼长长地哦了声,难怪了,这位庶出的姑娘打扮的比宋灿还要招摇。 宋老夫人那边脸上的笑已经淡了几分,不过在众人面前还是做出和蔼祖母的模样:「今天刮着风,你身子又不好,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宋莹甜笑:「祖母还在外头忙着,咱们做晚辈的哪里敢偷懒?」她又调开视线四下瞧着:「听说姨太太家来了位极标志的妹妹,在哪里呢?快出来让我瞧瞧。」 宋老夫人笑道:「你自去寻一回,能寻到了就是你们二人的缘分。」 宋莹又左右看了看,直直地向沈琼楼走过来挽她的手:「这位妹妹一看便觉着亲切,我看就是她了。」 沈琼楼不愿意参合正头老夫人和庶子女儿之间的破事,但这情形也只能走出去,反正再不济还有沈老夫人救场。 宋莹倒似对她很有兴趣,拉着她从头赞到脚,颇有巴结讨好之意,宋老夫人就是再不高兴,也只能强压着火听二人说话。 沈琼楼始终贯彻沉默是金的行为准则。 那边宋灿也有同样的哭闹,她穿过一处无人的夹道正准备往内院走的时候,马六郎冷不丁冒出来挡住了去路,站在她身前把她从容貌夸到思想,后来不知道是无意为之还是一时情切,竟直接上手拉住了宋灿的手腕。 宋灿的贴身丫鬟被派出去做事,如今夹道里就她一个,她眸光一冷,沉声道:「松开!」立时就要把手往回抽。 马六郎被吓得手一抖,但仍是涎着脸拽的更紧,也是赶巧了,沈念文从夹道的一头路过,正准备回宴客的厅堂,他习武之人耳力远胜常人,这一声就听见了,立刻转头望夹道里看。 人有亲疏远近之别,宋灿怎么说也是他表妹,那马六郎算个什么东西?沈念文一瞬间就做了决定,长腿迈开过来,直接一个背摔,马六郎就仰面朝天摔成了蛤蟆状。 第三十九章 他气得红了眼,抬头扑过来就想要揍人,等看清来人顿时怂了,沈念文是是侯府世子,可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于是夹着尾巴一言不发地跑了。 宋灿本来一张俏脸气得通红,见人走了也不由得长出了口气,福身感激道:「多谢沈表兄了。」 沈念文对着女孩子却是晕菜的,脸比她还红上几分,嘴里支支吾吾几句,撂下满脸不解的宋灿自己跑了。 那边沈琼楼和沈老夫人终于熬到宴摆完,祖孙俩齐齐上了马车,她才伸了个懒腰道:「下回再也不来吃席了,没啥好吃的不说,乱七八糟的事儿倒是一堆,这么多孙辈,宋老爷到底纳了多少个妾啊?」 刚才一连串的宋家孙辈过来拜见,屋里都快挤不下了。 沈老夫人也很瞧不惯纳妾的男人,冷哼一声:「他自己只怕都记不清了,管生不管养的,孩子多是多,出息的反倒没几个。」 沈琼楼捶了捶后腰,问道:「方才……姨太太为什么要紧着追问王府的事儿?这些规矩她老人家应当是知道的。」 沈老夫人道:「你只和灿丫头好就是了,休要理会她,不过是抓尖要强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己偏是个没本事的,心思又不正,活该不受夫婿待见。」 沈琼楼嘿嘿笑了两声:「我突然想起来,要是当初曾外祖母没有插手您和姨太太的婚事,嫁给我祖父的现在夫妻和睦,儿孙出息的不就是她了?」 沈老夫人倒是不以为然:「一个人一个活法,就她那个脾性,你祖父再好的人也受不住,又能教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沈琼楼一想也是,祖孙两人都没吃好,回去命厨下擀了些面条,用骨头汤下了,再加上碧绿的青菜配上几样下饭的小菜,清清爽爽地吃完才回去睡觉。 早上起来还得去王府上班,她带了几个烧麦过去,宋喜涎着脸过来蹭饭,沈琼楼分了一个给她:「昨天宋家摆宴你怎么没去?」 宋喜三两口吃完:「昨天趁着没人去看了看我姨娘,塞了些银钱去,压根没到前院去,省得惹人眼。」 沈琼楼摇摇头,这时候管事来报:「两位长史,鞑靼使臣前来过府拜会,王爷请两位过去作陪。」 沈琼楼和宋喜对视一眼,理了理官袍走了出去。 殷卓雍已经在水榭摆了宴,不过看着对鞑靼使臣伯颜也不怎么上心,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见到沈琼楼进来,唇边才泛起笑意,偏头问道:「用过膳了吗?」 沈琼楼一怔,下意识地答道:「早上走得急,只在路上买了两个烧麦吃。」 殷卓雍吩咐人摆饭,宋喜又被自然而然地无视了。 伯颜坐在下首,笑得一脸憨厚,从怀里取出个镶珠订宝的盒子,打开一看里头便是对镶着火玉,祖母绿和蓝宝,有三指宽的金镯,但造型精致,花纹优美,异域风情浓厚,虽然富贵却不落俗套,一打开便有宝光流溢出来,就连沈琼楼都不由得多瞧了一眼。 伯颜手里捧着盒子,爽朗大笑:「这是我们老可汗征战蒙古的时候得到的宝贝,取名土司特大轮,后来向可敦求亲的时候把它送给了可敦,是我们鞑靼人爱情的象征,今日把他送给王爷,祝王爷早日觅得良人。」 最后一句用词诡异,不过在座的也都懒得计较了。 殷卓雍本来不想收,但见沈琼楼饶有兴致地看了眼,便伸手命人把它接过来,微微笑道:「这东西好是好,不过不怎么实用。」 伯颜满脸费解地看着他,他伸手拿出一只随意把玩着,唇角微勾:「要是改成镣铐,不就能把想要的心上人永远锁在身边了?」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横了沈琼楼一眼。 没看出来殷卓雍还有想玩捆绑y和囚禁y的爱好,沈琼楼被看的后脖颈一凉。 伯颜显然也没法理解:「既然是……心上人,为什么把她锁起来呢??」 殷卓雍收回目光,随手把锦盒放在一边:「信口说说罢了,汉人有句俗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伯颜王子既然做了不请自来的恶客,想必也是有事吧?」 伯颜挠了挠头,哈哈大笑,笑得照旧很傻白甜:「王爷料事如神,饿客……我现在还真饿,可不就是饿客,还请王爷赏饭。」 沈琼楼一时无语,她也有些拿不准伯颜是真傻还是假傻了,不然装傻装成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水榭里的管事极有眼色地下去叫人摆饭,殷卓雍淡淡瞥了他一眼,伯颜也顾不上装傻了,直言道:「王爷可能不知道,我对魏朝倾慕已久,但只恨自己是草原莽汉,学不来上朝的文化谈吐,所以一直想娶一位上朝的妻子,了了这桩心愿。」 沈琼楼已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果然,就听他继续道:「我知道上朝有几位适龄的公主待字闺中,我如今也没有娶正妃,所以想要求娶一位公主,我定然好好待她,以示魏朝和鞑靼邦交和睦。」 殷卓雍倒是神情古怪,眉眼低垂,看似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若是我没记错……老可汗如今已经病重,小王子有母族支持,胜算已经有十之八九,何必再娶个公主来锦上添花呢?」 伯颜憨笑:「我想娶公主,是因为真心倾慕魏朝,王爷多想了。」 殷卓雍唔了声:「你想娶公主,自去跟皇上说,本王一无姐妹,二无子女,你跟我说顶什么用?」 伯颜道:「谁不知道豫王是皇上的好兄弟,在皇上面前说话最有分量的,所以我想请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殷卓雍托着茶盏,腕子一转便扣上碗盖:「皇上一片慈父之心,只怕不舍得公主远嫁。」 伯颜不以为然:「哪个女人不是要嫁人的,难道还能受宗室庇荫一辈子不成?」 殷卓雍用折扇抵着眉心,神情懒散:「其实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魏朝的公主向来只尚不嫁,小王子既然这般倾慕魏朝,不如入赘成魏朝驸马,既能留在魏朝,也能娶到公主,如何?」 伯颜脸上的笑顿时不自在起来:「我乃是堂堂男儿……岂能入赘让我的孩儿都跟别人姓呢?」 殷卓雍讥诮地笑了笑:「我还当小王子有多诚心呢。」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了再说下去的意思,伯颜僵着一张脸告辞了。 殷卓雍这人也是够尖酸的,收了人家一份大礼还把人家活生生挤兑走了,连口热饭都不让人吃。 沈琼楼想的出神,他那边冷不丁问了句:「沈长史想什么呢?」 她忙回过神来,咳了声道:「臣在想……小王子对您这般结交,皇上是否会有不满?」 这时候后厨才烤好的烤全羊上来,才满月的羊肉,用饲料精细养着,烤的时候细细涂好蜂蜜和佐料,刚端上来香气就溢满了整个水榭,不过伯颜个没口福的是吃不到了。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把后腿最好的肉给沈琼楼,然后才道:「虽说宗室不好和异族结交,但每年私底下的往来也不少,只要不太过火,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他不光找了我,就连才搬出宫的老二老三都找过,除了太子在宫里他见不到以外,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他寻了个遍。」 第四十章 羊肉是刚烤好的,还滋兹地冒着油光和热气,沈琼楼用筷子夹了一片,果然入口即化,底下人捧了解腻的素菜高汤上来,她尝一口才顾得上说话:「那小王子想娶哪位公主?」 殷卓雍见她吃的开怀,微微笑道:「只要有公主的名号便成,谁管是哪位公主呢?」他说完又故意吓唬她:「倘若公主和亲,会从贵族未出阁的女子里选出几个品貌出众的随侍,以后就算作妾室或者侧妃了。」 沈琼楼压根没往自己身上联想,好奇道:「想必很多看重女儿的人家不会愿意吧。」 殷卓雍唇角一勾:「是啊,所以会早早地选个人把姑娘的亲事订下。」 沈琼楼默默地低头喝汤。 宋喜自打一进来便成了老僧入定的状态,两眼只盯着自己面前的吃食,什么都听不着看不着。 殷卓雍偏头瞧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先退下,本王和沈长史有话要说。」 宋喜匆匆塞下最后一片肉就潇洒走人了,沈琼楼本来也想推拒走人,没想到他故意歪了歪脖子,让领子盖住的吻痕立刻显露出来,她立刻蔫了:「王爷有何吩咐?」 殷卓雍先起了身,对着她伸出手:「正院里移过来的桂花树开花了,你跟我过来吧。」 沈琼楼慢吞吞起了身,就差没把不情不愿写在脸上了:「王爷有何吩咐?」 殷卓雍斜睨她一眼:「当初不是你跟我说要在庭院里种桂花树的吗?如今已经到了累累桂花都快把枝头压弯了,你不跟我去摘还等什么?」 沈琼楼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回事,只好拎着袍子起身跟殷卓雍去摘花,还没走近正院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馥郁香气,透着院墙远远地飘了过来。 她感叹道:「王爷当初移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它活不了呢,没想到这会儿也开花了,还长的这般茂盛。」 殷卓雍上挑的眼眸微横,轻哼一声:「是你巴不得它赶紧死了吧?」 沈琼楼自知失言,主动走到树下问道:「王爷摘了要做什么?」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你当初不是跟我说可以酿桂花酒做桂花糕,一小半留下酿酒,其他的全都交给厨下用来做吃食吧。」 沈琼楼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一时心里泛起异样感觉来,顿了顿才转头去看这树,她上辈子见的桂花树大都低矮,殷卓雍这棵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竟有五六米高,她迟疑着问道:「这……怎么摘啊?」 殷卓雍一挑眉:「自然是你去摘,难道还让我学憨玩小儿之态爬树不成?」 沈琼楼本来想拒绝,但冷不丁瞧见他脖子上的红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嘟嘟囔囔地道:「我六岁之后也没再爬过树了。」一边把官袍一撩,下摆提起一截掖到腰带上。 殷卓雍含笑不语,有时候人在他身边,不需要做什么,只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就觉得异常的欢欣满足。 她抱着树就往上蹭,幸好这身体运动神经十分发达,一跳有一米多高,奈何官靴底子不防滑,脚下一哧溜,哎呦一声就仰面往下倒。 他一惊,立刻伸手去抱她,这一下没伸对地方,稳稳地托在她圆润的软雪般的臀瓣上,她慌乱之下两手乱抓,勾住他脖颈就不撒手了。 他偏头嗅到她领子里的甜香,飘飘扬扬晃了出来,直要把人魂魄勾去,这衣裳不大合身,领子开的有些大了,浅秋衣裳穿的又不多,一低头还能看见隐约的精致锁骨,锁骨边缘竟生着艳丽的朱砂痣,衬着白净细腻的肌肤,分外撩人。 沈琼楼回过神才反应过来,一伸长腿跳了下去,讪笑道:「臣办事不力。」 殷卓雍咳了声回过神来,摆了个嫌弃的神色,拧眉撇嘴看她:「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栽下来还得我给你寻医问药?」 沈琼楼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腰腿不好。」 殷卓雍给她逗笑,唤了下人来摘下三大筐桂花,又命人洗净,摊开晒一上午,下午的时候让她亲手掺了白糖进去。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寻出来个水玉做的晶莹剔透的大罐子,把上好的米酒和桂花倒进去,再加了些甘甜的桂圆和醇厚的红枣,命人放在阴凉干爽的地窖里,等酿好了取出来必然是顶级佳酿。 沈琼楼忙死忙活地时候他就在一边指点江山,袖手看着,斜靠在桂花树下轻摇檀香扇,她看得眼红,忍无可忍地道:「王爷,这些活儿下人都能做吧,为什么非要臣来做?」 殷卓雍没答话,微微笑道:「等酿好了跟我喝一杯。」 喝自己亲手酿的交杯酒似乎也不错。 沈琼楼显然没理解他话中深意,掂量一下自己的酒量,摇头忍痛拒了:「臣这点酒量,还是算了吧。」 殷卓雍又不言语了,两指捻开落在眉心的桂花,冲她清浅一笑。 沈琼楼直愣愣地看了过来,随即悟了过来,耳根微微泛红,调开视线看着屋檐下的风铃。 这个小动作还是被他察觉到了,故意让自己轻笑出身,以看她面红耳赤取乐。 虽然桂花酒一时半会喝不到,但其他桂花做的吃食片刻就能得,沈琼楼现在正对着一桌子桂花糯米糕,桂花奶豆腐,桂花清粥,洋洋洒洒一桌子桂花做原料的吃食流口水。 桂花奶豆腐使用桂花和豆浆鲜奶制成的,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搁在白瓷小盘里,馥郁浓香,沈琼楼用勺子舀了一块放在嘴里,只觉得齿颊留香,香滑软嫩。 殷卓雍见她吃的满足,眯眼笑问:「味道如何?」 沈琼楼点了点头:「好吃。」豫王府厨子手艺可不是盖的。 他长长地哦了声,垂下眼瞧着自己面前摆着的桂花糕,拉长了音道:「我还没吃。」 沈琼楼怔忪:「那您……吃啊。」 殷卓雍很任性地把白瓷小勺扔出窗外,垂眼漫声道:「我懒得动。」 沈琼楼:「……」你找事呢。 他视线斜斜地看了过来,她手里的勺子是她自己用过的,肯定不可能再给他用,只好自己捻起块软滑的桂花糕,一手托着递了过去,嘴里挣扎道:「臣方才可没洗手啊。」 他张开丰润的唇,把那块精巧的糕点连同她瓷白的指尖一道含了进去,用舌尖卷着,牙齿轻轻啮了一下,又无限暧昧地瞥了她一眼。 沈琼楼觉得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一路到脑仁,身子差点软了,慌慌张张抽回手,惊恐地看着他。 他用手指拂去嘴边的糕屑,舔唇笑道:「味道不错。」 沈琼楼:「……」面对上级的x骚扰到底该如何自救?!她想了半天也没法子,只好面瘫以对。 她身心俱疲地回到家,倒是让沈老夫人和陈氏很是诧异了一回,这孩子出去当差办事,见了各色各样的人,应当更活泼才是,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面瘫了? 第二天早上她赶去了王府,没想到刚到圣上就传了口谕下来,过几日要带着各国使臣去京郊狩猎,这几日在宫中招待使臣,请豫王去宫里小住几日作陪,不光是豫王,就连开了府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有才回京的睿王也得回宫小住。 第四十一章 殷卓雍倒是无所谓,只是转头就要沈琼楼跟他一道儿进宫,明话给的也极好,她当初在宫里给太子侍读过,可以帮着打点宫里的一应琐事。 沈琼楼立刻反驳:「您的事儿陈大管事比我熟,您还是带他进去吧。」 殷卓雍淡淡道:「他要留下来打点王府事宜。」他见沈琼楼还想张嘴,立刻补了句:「宋长史是王府的老人了,也要留下来看府。」 沈琼楼:「……」 他说归说,王爷出行可不是只带一个人就能够的,幸好陈河办事周全妥帖,一个时辰也就准备齐全了,两人坐着马车进了宫,被安置在皇子们住处的隔壁的为宁宫里。 宫里大都是一进院子,所以沈琼楼就住在东边罩屋里。 晚上的时候皇上便命人召了殷卓雍去听戏,昭睿帝是个票友,铁杆级戏迷,所以宫里特地搭了戏楼备着,沈琼楼沾了殷卓雍的光,也能跟着去蹭戏听。 使臣和皇帝身边的近臣坐在下首,宗室子弟坐在左右两侧,这出戏唱的是西厢记里的游园,那些异族人一个个听的倒是摇头晃脑津津有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听懂咿咿呀呀的唱词——反正沈琼楼是听不懂。 两人落座之后才发现许久不见的太后竟也过来了,老太太范儿倒是很足,端正坐在上首,已经有鱼尾纹的丹凤老眼透着几分凌厉,看见殷卓雍进来,只偏头瞧了一眼,头上的累丝凤钗纹丝不动。 殷卓雍告罪入座,沈琼楼坐在她身后,这时候一出戏已经唱完,戏台转眼换了布置,这出唱的是薛丁山征西,沈琼楼瞧着那扮演薛丁山的白衣小将有些眼熟。 殷卓雍一挑眉先说了出来:「老三倒也舍得下功夫,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彩衣娱亲。」 沈琼楼这才瞧出来那浓墨重彩下的脸是三皇子,难免诧异道:「三皇子这般……有失体统吧?」 殷卓雍道:「听野史传闻,太祖就最爱听戏,私底下还常拉着两位皇夫唱词做耍,有这个先河在,就是言官也不会说什么,更何况他这是唱给皇上看的,占了个孝字,旁人就更说不得什么了。」 他浅浅啜了口白茶,讥诮地一眼看过去:「不过老三也是上不得台面,净想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那边殷怀瑜本来见沈琼楼过来还挺高兴,见殷怀锦上台作秀,轻蔑地撇了撇嘴。 昭睿帝倒有几分高兴:「锦儿知道彩衣娱亲,甚是孝顺。」 陈皇后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坐在她下首的贤妃倒是赞叹道:「听说这孩子跟着宫里的伶官练了好几天,连课业都险些耽误了,就是为了博皇上一笑。」 陈皇后一笑,抬手招了招,嗔道:「你这孩子当真是实心眼,前两天那般热你也没落下练戏,快来歇着吧,别太劳累了。」 昭睿帝本来兴致高昂,但听他这几日和伶人戏子厮混又耽误了课业,心里登时不悦,但他刚刚夸过殷怀锦,这时候又不好自打自脸,只吩咐了几句让他不可荒废学业之类的话,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他再没了听戏的心思,陈皇后察言观色,浅笑道:「这戏连唱了好几场,大家听戏也都听乏了,听说十二监那边新养出好些会滇藏幻术的大师,不如让他们上台演出幻术,咱们也好开开眼?」 这话正合昭睿帝心意,颔首道:「你瞧着办就是了。」 陈皇后便让幻术班子上台,沈琼楼瞧得连连感叹,陈皇后绝对是古代贤妻良母的最佳代表,没有一处不合人心意的,可惜昭睿帝偏偏喜欢德妃,这眼睛得有多瘸? 先上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粉琢玉砌的少女,手里捧着个福寿纹的花盆,盆里插了好几根桃树枝,她从袖子里抽出块布来,将布挡在花盆之前,又用力一扬,花盆里原本的几根枯枝竟然开满了明艳灼灼的桃花,让在座的贵人都大为惊叹,连连惊呼。 那少女笑颜如花,又张开手里的布料挡在花盆前,用力一扬,就见桃花已经变成了累累的桃子,一个挨着一个,饱满圆润的长在花盆里,比方才变出桃花还让人惊奇。 少女笑意盈盈:「王母娘娘知道圣上今日摆宴,特地施法,借了奴婢的手赐下天生的蟠桃来为圣上庆祝,祝您福寿天齐,泰山不老。」 昭睿帝有几分意动,偏头跟陈皇后说话:「十二监办事不错,这回选的孩子都是模样出众又有本事的。」 陈皇后和昭睿帝夫妻多年,听这话就知道他的意思,主动笑问道:「妾也觉得这孩子不错,不如就给她个位分,赐了福字做封号如何?」 昭睿帝点点头又摇摇头:「给个更衣的位分便可,封号就不必了,她身份终究不大上的了台面。」 明知道上不了台面还想着往宫里拉?陈皇后心里讥诮,但转头就吩咐人去办了,台上那少女一脸娇羞地盈盈叩谢,随着太监宫婢走了。 昭睿帝饶有兴致地瞧着台上摆好的桃子,明知道什么王母送蟠桃都是底下人编出来的把戏,还是忍不住道:「也不知道这桃子是真是假?」 台上的幻术艺人立刻跪着把花盆奉上,昭睿帝身边的内侍亲手把十来个桃子摘下来,先切了几片让周遭伺候的小火者吃了,见无事才敢分给在场的贵人。 在场的人不少,但桃子就十来个,铁定是不够分的,沈琼楼这种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官自然分不到,倒是殷卓雍分到了整个,她有些眼馋道:「这桃子……是真的吗?」 殷卓雍对她的吃货属性十分清楚,用银色小刀切下来一片,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喂了一块给她,笑意盈盈地问道:「味道如何?」 沈琼楼细细嚼了:「看来王母的蟠桃和咱们反间的桃子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桃子味。」 殷卓雍开怀而笑,眼眸靡丽潋滟,让周围坐着的宗室和大臣都目眩神迷。 那边陈皇后亲手把自己的桃子奉给太后,太后伸手把玩着桃子,寸长的指甲轻轻划破了桃子皮,汁水溢出来,她皱眉用绢子擦了擦,看着桃子忽然叹了声:「我看到桃儿,倒想起诗经上的一首诗来了。」 她慢慢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女子这一生最好就是像桃树,结能出累累的果实来,才算是宜室宜家呢。」 她目光不经意般的往下逡巡一圈,神色有些哀戚:「每回瞧见宫里孩子的时候,哀家都觉得对不住先帝,本来皇上有十五六个皇子,后来病的病,殁的殁,如今只剩下这六七个,这人丁也太单薄了些,实非宗室之福啊。」 这是直指宫中无子,皇后失职呢。她这些年想做的好些事儿都被皇后明里暗里地阻着没能成行,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再说便是两人无仇无怨,婆婆刁难儿媳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她说话的音量不低,沈琼楼跟着殷卓雍坐在前头当然也听到了,说真的,宫中子嗣单薄这事儿谁说都行,由太后来说就非常搞笑了,她老人家跟了先帝二三十年,别说孩子了,连个人毛都没生出来。 后来在皇宫里挑挑拣拣一圈,找了生母早亡人又不大机灵,资质平庸的昭睿帝来认作嫡子,据小道消息,昭睿帝的童年因为太后严苛过甚至过的并不咋地,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着童年阴影才讨厌正宫的。 第四十二章 皇后好歹还有个太子,太后她自己就一个养子,哪里来的脸说皇后?沈琼楼莫名地觉得有点黑色幽默,只能努力憋笑。 她见陈皇后不说话,声调更提高了几分:「皇后倒是跟哀家说道说道啊,你身为皇后的,瞧见宫里人丁单薄,怎么也不想想法子?」 陈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昭睿帝难得帮着开了腔:「是儿子这些日子忙于政事,冷落了后宫,儿子过几日便去后宫转转,劳母后费心了。」 他虽糊涂,但也知道不是亲妈的太后总亲不过自己老婆的道理,十分稀罕的帮着陈皇后说了句话。 太后这些年在陈皇后手里连连失礼,闻言更是满脸不愉,仗着嫡母的身份,语带斥责:「哀家费心?我能不多费些心吗?这几年选秀出来好人家的孩子不少,皇上放着那些正经官家出来的姑娘不走动,倒是瞧上了那等不着调的戏子伶童,那样的人便是生出来皇子也不体面,倒让整个宗室蒙羞!」 这说的是方才那个演戏法的少女,要是只有朝臣在她这般说虽然有些过了,但当娘的训儿子也是天经地义,偏生这时候外族使臣还在场,就连昭睿帝这等糊涂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偏生太后还不依不饶的。 陈皇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于是很机智的没开口。 昭睿帝面沉如水,压了压火,勉强撑起笑来:「儿子知道母后喜欢孩子,等过年的时候皇兄皇弟进京,让他们把孩子领来给您瞧瞧。」 好一出3d立体立体声环绕的宫斗大戏!沈琼楼吃着点心喝着茶,坐在前排围观的十分过瘾。 太后面色微愠,昭睿帝再接再厉:「不过说起来,朕的兄弟也不多,有时候想想也甚是寂寞。」 言下之意是,如今宫里孩子少是皇后失职,当初父皇的孩子这么少,您这个当太后的是不是也要负点责任? 太后被堵了回去,陈皇后适时地插话进来;「皇上,射覆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如今戏啊幻术啊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这宴摆了大半天,诸位也都累了,不如暗射射覆,玩玩投壶,让诸位也松快一回?」 这也是宴会必备流程,昭睿帝点了点头,太后那边却又不满起来:「皇上,你可是一朝天子,怎么能如此荒废政业,耽于嬉闹享乐,不顾正事儿呢?!」 要说这位太后实在是宫里的第一厌人,一个心气不对发起脾气来部分时间场合,就连被她亲手提拔上来的昭睿帝都烦她烦的要死。 偏偏她是嫡母又是正经太后,待她稍有个不妥之处就要被言官的口水淹死,只好在太后跟前装孙子。 沈琼楼听着这话耳熟,仔细想想才回忆起来,这不是当初昭睿帝说太子的话吗?如今可算是让他体会了一回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了,她心里暗爽。 昭睿帝把心里的火气压了又压,强笑道:「儿子知道母后一片慈母心肠,儿子自有分寸,不会辜负母后期望的。」 太后冷笑道:「皇上有分寸?我看未见得吧,若是有分寸,又怎么会通宵宴饮到亥时?纵然你学不来太祖的天纵之才,也该学学你父皇是如何勤勉行事的!」 昭睿帝简直是秀才遇上兵,陈皇后和殷怀瑜在一边瞧得心里暗乐,不过这两人不说话,底下朝臣也没人敢劝的,任由太后自己说痛快了,顺带也罢皇帝的脸皮扒了个干净。 太后又板着脸斥责几句,见左右无人应和,用一声冷哼做了结尾,被嬷嬷搀着回自己的乾德殿里了。 沈琼楼躲在殷卓雍身后会心一笑。其实她有几分理解太后,本来选了资质平庸的昭睿帝,她就是打的揽权干政的主意,没想到昭睿帝人糊涂是糊涂,但该搂在手里的权势一分都不往外放。 她又没那个算计满朝文武的能耐,也就只能明里暗里地找事下昭睿帝脸子,典型的更年期综合症。 昭睿帝气得脸色铁青,心里忽然一股气涌上来,掩嘴用力喘了几声,陈皇后头一个发现他不对,慌忙给他抚胸顺气,又要命人叫太医,他却不想让人瞧了笑话,摆摆手道:「让苏厂督过来。」 陈皇后无法,只好转头命人叫了苏沅上来,她本想叫停宴饮,叫人先回去,偏昭睿帝为着面子死撑,执意不允。 陈皇后只得又招了戏曲班子唱起戏来,让众臣分左右而坐,远离的主位,众人装模作样地看着戏,其实耳朵一刻不离上首的位置。 苏沅来得极快,他抬眼见他过来,忙沉声问道:「厂督,朕命你按方子寻的药材可都训好了吗?是否炼制妥当了?」 苏沅欠了欠身,手里捧着的檀香木盒子打开,锦垫里躺着一枚朱红色的丸药:「回皇上的话,总算没耽搁您的吩咐。」 陈皇后面带犹疑,张嘴劝道:「皇上,不如先让太医查验了您再服用……」 昭睿帝眉心微皱,伸手摆了摆,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和着水就吞服下去,不过片刻便觉得精神头好了不少,人也神清气爽起来。 沈琼楼斜着眼角瞧见这一幕,殷卓雍大喇喇一眼瞧过去,自语道:「皇兄这是开始服用丹药了?」 魏朝道教盛行,所以时人倒不以为怪,沈琼楼不管昭睿帝死活,但怕殷卓雍也跟风,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道:「臣听说……丹药大都是由朱砂水银炼制而成的,里头还加了好些古怪东西,虽然片刻之内能让人提神,但服用久了对身体有害无益,是拿几十年的寿命短时间内消耗干净,并不是传说中能让人延年益寿的仙家宝物。」 不过说真的,昭睿帝这皇帝简直有毒啊,偏宠妃妾冷落正室,现在还迷信炼丹修道,都是一个爹生的他干的事怎么就这么辣眼睛呢。其实这话这时候说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了,她说完紧张地看着殷卓雍。 殷卓雍眉梢微动,忽然蹙了蹙眉:「你方才说什么,凑近来说,这锣鼓喧天的,我没听清。」 他满脸疑惑装的十分像,沈琼楼还真以为他没听清,伸长了脖子凑近了正要重复一遍,他就倾下身来在她耳珠上轻咬了几下。 「知道乖乖心疼我,放心,再陪你几十年没有问题。」 沈琼楼:「……」你还是趁早死了吧。 幸好两人坐的地方靠前,又有根廊柱半挡着,倒也没人瞧见。 那边昭睿帝服了药,大概是觉得自己长生有望,心情大好,抬手命台上的戏子退下,命人捧上一方倒扣的玉盆,用托盘托着,还取了镶嵌玛瑙宝石的鸳鸯莲瓣八瓣金杯做彩头。 他指着玉盆笑道:「朕于酉时下三刻在这玉盆中放置一物,诸位谁能猜出来这盆中之物是什么?」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而且半分提示都没有给,只给了放置时间,底下众人都一脸懵逼,倒是有几位精通易术的学士大儒若有所思。 昭睿帝偏头瞧了眼殷卓雍,含笑道:「老十三,父皇在的时候常赞你聪慧,你能否猜出来这玉盆中覆的是何物啊?」 殷卓雍两手优雅地交叠着,漫声答道:「臣弟愚昧,猜不出来。」 沈琼楼上辈子有个朋友痴迷易学,所以她也跟着了解了几分皮毛,这种射覆其实有两种玩法,一种类似于普通的灯谜,把东西搁在盆中,给一句提示语,让人根据提示语来猜玉盆中的东西。 第四十三章 另一种就不是猜了,而是算出来的,不给任何提示,只给放置的时间,得靠着易数推演出来。 昭睿帝微微一笑,对着底下的众人道:「诸位爱卿可有猜出来的?」 底下人为了博皇上一笑,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瞎蒙起来,昭睿帝居都摇头,苏沅适时地躬身上前:「皇上,臣听说道录司的张道正极善占卜易术,不如就请他来为皇上射覆。」 昭睿帝微笑点头应了。 一般人听到道士想的不外乎是江湖骗子,其实也不能一概而论,沈琼楼有一回空调遥控器找不着了,急病乱投医请了那位朋友帮忙算算,结果没一会儿人家回过消息来‘东南方,木属’,她们家东南角正好有个木柜子,她抬起来一瞧,果然掉在柜子的夹缝里了。 一回两回她还觉得是巧合,次数多了她也开始封建迷信起来,对这些道士有种莫名的敬畏,这个张道正能混到皇上跟前,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不过有本事也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好的了, 张道正头戴古木通天冠,身穿赤色八卦道袍,脚上踏着七星靴,飘飘然上前几步,手指在宽大的袍袂下掐指轻算,不过片刻,微微笑道:「臣以龙却无角,谓之蛇偏偏有足,说蛟又嫌小,擅于攀墙,隐于幽暗,非守宫即蜥蜴。」 昭睿帝微微一笑,掀开木盆一看,果然是只守宫,除了少数精通易理的学士不以为然,其他人都面露惊色。 君无戏言,昭睿帝立时把那金樽赏赐给他,又道:「张道正窥天机有道,精通易学,擅观风水星宿,朕擢升你为四品左正一,掌管道录司,以后须得更加勤勉,钻研道术。」 张道正跪下谢恩,昭睿帝心满意足,又说了几句,宣布宴席散了 沈琼楼越想越觉得不对,小声跟殷卓雍道:「皇上弄出这个射覆,好像就是为了抬举这位张正一啊。」想了想又道:「不过那人确实有些本事。」 殷卓雍眉梢都未动一下:「有本事又如何?难道还能靠着个道士治国不成?还是他能平地飞升,羽化成仙?」 这人嘴也太损了点,沈琼楼一边想一边暗笑,没准昭睿帝吃药吃多了就真成仙了。 殷卓雍突然低头问她:「我记得你当初不也给太子测过字,今日怎么不去试试手?」 沈琼楼连连摆手:「算了吧,我连半桶水都算不上,哄哄太子还行,在其他人面前却是上不得台面。」 住在宫里的日子倒和往日没什么区别,除了殷怀瑜时不时来找她玩,殷卓雍对自己的侄子不知道哪里不满了,他来的全程都没给他一个好脸。 到最后更是连珠炮似的道:「老六,你的字可练完了?中庸背了几篇?……什么?就背了三篇,你对得起悉心教导你这些日子的三位帝师吗?哦,对了,方才听宫人说,谢师正在寻你要考校课业,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殷怀瑜面无人色地走了。 沈琼楼不忍直视:「王爷何必呢,殿下统共来做了不到半个时辰,您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赶他走,小心皇上知道了不高兴。」 殷卓雍扣着壶把倒茶,细长一缕注入玉盏:「皇上要是知道我敦促他学业,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 沈琼楼说了个简单的道理:「如今您算是在别人家做客,把主家的孩子就这么赶走了不太好吧?」 殷卓雍眼皮都没抬一下:「熊孩子而已。」又懒洋洋地道:「他要是因着这个把我赶走,我倒是巴不得,谁稀的住在皇宫一般。」 沈琼楼被怼到无话可说,他尝了口茶觉得味道不好,皱了皱眉倒到一边:「说来宫里的茶叶还不如府里的,喝着都有些陈了,叶底也不漂浮。」 沈琼楼不信,也低头啜了口:「皇上坐拥四海,各地每年都要进贡,哪里敢把次品给他,圣上喝的肯定是最好的,怎么可能不好呢?」 殷卓雍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皇上吃的喝的用的至多是上品,绝不会是真正的极品。」 沈琼楼好奇道:「怎么说?」 殷卓雍指尖在她下巴上轻刮一下:「叫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作为一个好奇心极重的双子狗,沈琼楼在节操和好奇心之间挣扎了半晌,看着他好整以暇地神色,忍气吞声地道:「好……哥哥。」 他心满意足,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抬手指了指她的茶碗:「譬如明前头一波的龙井,可能几年才出那么几两,让皇上今年喝了,明年若是茶田没有出产,他喝不到这个味儿,岂不是要怪底下人欺君?在宫里当差的不求有多大功劳,大都只求个稳当,彼此心照不宣,也就只有皇上被瞒在鼓里了。」 沈琼楼听的发怔,有些感叹道:「看来圣上也是难做啊。」 殷卓雍把玩着茶盖,笑得温雅动人:「再难做,也有成千上万的人想抢着做。」 沈琼楼心头微动。 下午殷卓雍就被昭睿帝叫去下棋了,他们住的殿里有小厨房,他吩咐一句没人敢怠慢的,所以沈琼楼嘴闲,要了点毛豆,又准备了八角桂皮这些大料,趁着没人的时候煮了一小盆毛豆吃。 殷怀瑜是个脸皮厚的,上午才被殷卓雍赶走,下午又挨挨蹭蹭地跑过来,探头问道:「十三皇叔不在吧?」 沈琼楼摇头:「和圣上下棋去了。」 殷怀瑜这才放心,大喇喇坐在主位上:「我就是打听了他要和父皇下棋才敢过来,要不然被逮住了又得被刺一顿。」 沈琼楼没忍住翻了他一眼:「既然您知道要被损,还非得过来找骂干嘛?」没看出来殷怀瑜还有抖m倾向。 殷怀瑜郁闷道:「我也没得罪皇叔啊,他怎么看我哪哪儿都不对,我招谁惹谁了。」 又重重哼了一声:「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早就听说皇叔脾性古怪,他待你怎么样?我这边事儿都定了,正准备把你给要回来呢。」 殷卓雍对她怎么样?除了时不时地骚扰让人忍无可忍,其他的还真挑不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摆手道:「王爷对我很好,您不用在我这儿操心了,好好地把你地课业做好比什么都强。」 殷怀瑜抓了把毛豆吃了,又酸溜溜地道:「有我对你好吗?」 沈琼楼哭笑不得:「一样好一样好。」 殷怀瑜到底是男孩子,惆怅一瞬就放下心来:「他对你好就好,哎,儿大不由娘啊。」 沈琼楼:「……」这比喻用的,太子啊,你语文老师的棺材板我给你按住了! 她想了想狐疑问道:「殿下下午又偷跑出来,几位太傅布置的课业做完了吗?」 殷怀瑜摆摆手:「那是自然,要是没做完也不可能放我出来啊。」 他大概真的是在宫里憋闷的久了,在宫里又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坐在她对面絮絮叨叨半晌,一人干掉半盆子毛豆,喝了两壶茶才肯走人,临走的时候硬让沈琼楼送他一程。 沈琼楼给他烦的头疼,只好出门把他送到临近东宫,自己才折身回去,没想到闷头走到半道却被温和低沉的嗓音叫住。 「沈长史也来这边了?」 沈琼楼微微侧身,就见苏沅立在游廊中,宽袍大袖在风中轻摆,笑的温和雅致:「昨日事忙,没能向长史打招呼,没想到今日在西厂门口遇见长史了。」 第四十四章 沈琼楼拱手一礼:「提督客气了,我也是送太子回来途径这里,您有事就先忙着。」 苏沅伸手要来携她:「要是没瞧见也就罢了,如今长史途径我西厂门前,又恰好被我瞧见了,若是不请你饮一杯茶,岂不是让人指摘我待客轻慢?」 沈琼楼下意识地避开,平淡地笑笑:「我不过是偶然路过,不劳提督费心,再说这条道平时来来往往的也不少,提督总不会都请去喝茶吧?」 苏沅手在半空顿了一瞬,掌心空落落地倒有几分尴尬,他慢慢地收回手,浅浅而笑:「你与旁人自是不同的。」她这性子真是有意思,与上辈子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了,沈琼楼皱了皱眉,苏沅轻叹了声;「西厂这地方污秽,咱们手里身上都满是冤孽,长史是干净人,嫌弃这地方也是常理,是我冒昧了。」 沈琼楼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本来转身想走,听了这话倒不好直接走人了,只好苦笑道:「提督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沅比了个请的手势,复又笑道:「就知道长史不是那等自命清高之人,请进去用茶吧。」 沈琼楼没留神进了套里,左右想想苏沅好歹帮过她好几回,这时候再拒绝就不近人情了,只好跟着他进了西厂,一边骂这些古代人套路真深。 西厂跟她想的不大一样,本来以为是个阴森冷酷的地方,没想到才进了院中就种了棵秀逸柔美的梨树,这时候没开花,便用轻柔丝滑的绢布剪了叠了绑在枝头上,老远看去比真花更美,为冷清肃穆的地方添了些楚楚之态,倒跟苏沅的为人格调十分相似。 两人并肩进了内室,几个小火者轮番端了茶水上来,沈琼楼便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传了过来,香到一定程度竟然有一种类似于恶臭的味道,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子。 苏沅一个眼风扫过去,几人慌忙下去,他又起身开窗通风,转头对她温言笑道:「长史别介意,这几个孩子才去势,老是控制不住身上林林沥沥的,又怕气味不好冲撞了贵人,所以身上用了好些香料,几人凑在一堆儿,味道难免重了些。」 沈琼楼记得当初看书上面有提过,太监去势的时候有的伤了尿道,所以有时候会失禁,就用香料香水遮掩着。 她讪讪笑道:「是我失态了,不过不见提督如何用香,身上也没什么气味。」说完才发觉自己起了个十分烂的话头。 苏沅微微一怔,似有几分不大自在,很快遮掩过去,浅笑道:「许是当初给我去势的太监手艺好吧。」 这个话题十分尴尬,沈琼楼捧着茶讪讪地要喝,却被他伸过来一只手给拦住了,轻轻巧巧拿下她手里的茶盏:「长史别喝这个,已经被浊气污了。」 他说完把内侍的四面窗都打开,等香气散尽了才重新取了茶出来,又拿出泡茶的全副家当,优雅平和地泡着茶。 他泡茶的功夫了得,不急不慢的,姿态赏心悦目,第一遍香气已经出来了些许,第二遍香气已经全散出来了,等冲过第三遍,俨然叶底和叶面分明,汤色澄净透亮,他轻轻晃了晃,伸长胳膊请她用:「长史尝尝这个,上好的碧螺春。」 沈琼楼低头啜了一口,没有绿茶惯有的苦涩,入口平滑,竟有股淡淡兰花香,让人口舌生津,忍不住赞道:「提督这里的茶真是不错。」 苏沅浅浅一笑:「我哪有自己的东西,都是宫里的主子们赏的,长史喜欢便多用些。」 沈琼楼又低头喝了一口,她原来看多了宫斗剧,在宫里吃吃喝喝还担心下毒下药什么的,后来才知道纯属脑补过度,宫里的每样东西都有根有底的,出了事儿该谁负责一清二楚。 她喝完才道:「提督这话就不对了,至少你这泡茶的手艺是自己的啊,我们家老祖宗也是爱喝茶的,所以家里有位老嬷嬷擅长点茶的手艺,我喝着比您点的还差了些。」 苏沅听了倒似很高兴,嘴上还是谦道:「长史抬举了。」他一抬眼,直直地凝视着她:「总这么长史提督的叫着显得生分,我能叫你琼楼吗?」 沈琼楼一怔:「这是提督抬举我,按着长辈叫晚辈的叫法叫声三娘都可以。」 苏沅嘴角的笑意略僵了僵,她总是藏着躲着往后退,让他有些焦躁,神色郁然地一低头:「长史这么远着我,是因为我是阉人的缘故?」 沈琼楼对这种卖惨的手段最招架不住,立刻摆手道:「提督多心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督官位远高于我,如此折节下交,让我心生惶恐。」 苏沅笑意淡了几分:「这话是从何说起?豫王爷身份远胜于我,待长史似乎也如寻常友朋一般亲近,倒不见长史有不自在的地方。」 他跟别人不一样。沈琼楼心里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来,生生把自己给吓住了,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在碗盖上来回抚着。 苏沅看见她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桃花粉色,手指嫩白幼滑,伸直了的时候还有几个肉涡,他心头微动,趁着给她递第二碗茶的时候覆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到了方寸间久违的雪肌。 沈琼楼被惊住,匆匆忙忙撂下茶盏,皱眉看着他:「茶已经喝完了,提督还有何事?」 苏沅惊觉自己失态,急忙抽回手,歉然道:「长史长得像我一位故人,我想到她,一时失态了。」他叹了声:「我每每见到长史,总想起她。」 这么一说,苏沅对自己多番照顾倒有的解释了,虽然这个相似梗略狗血……沈琼楼自己脑补了会儿,呵呵笑道:「没关系,提督是重情义之人,那人和我生的很像吗?」 苏沅目光一寸一寸瞧过她眉眼:「除了性子,几乎一模一样。」 世上有这么相似的人?沈琼楼不大信,不过她又没见过人家,也不好反驳:「那真是太巧了。」也不再往下问,直接转身走人了。 屋里苏沅眉梢眼角的笑意都沉了下去,平素见惯了他的笑模样,只道他天生一张温和脸儿,没想到面无表情的时候竟如此幽凉。 他伸手抚着她用过的茶盏,眼睛微微眯起。 有些想念跟她缠绵的滋味了。 现在天黑的渐渐早了,沈琼楼出了西厂的门才发现暮色沉沉,急急忙忙回了殷卓雍住的殿里,发现他竟然还没回来,有种莫名的做贼心虚之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殷卓雍不爱让生人伺候,殿里的都是王府带来的人,上来问她可要备饭,沈琼楼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做两个人的吧,王爷等会儿回来也要用。」 管事笑笑:「长史不知道,王爷和皇上下棋只怕要下到半夜了,怕是早就在嘉明殿那边用过了。」 沈琼楼还是坚持道:「把王爷的备上,吃不吃是他的事儿,备不备是咱们底下人的忠心。」 依着她对殷卓雍的了解,回来见她吃过了没给他留,肯定又要想法子挑弄她了。 管事一想也是,暗簪一声长史办事妥帖,难怪得王爷器重。 她吃完饭又找了本志怪小说翻看,压箱底的龙阳逸史没敢拿出来,等到亥时还没见人回来,只好自己先去睡了。 第四十五章 要说这人也奇怪得很,平时老见着他在眼前晃心里烦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一辈子别见了,如今一下午没见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所事事,平时秒睡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闭上眼睛有一会儿才入眠。 半夜里下了场秋雨,没有诗人眼里的哀伤缠绵,倒是颇为疾劲,啪啪鞭子似的打在雕花青砖上,殷卓雍冒雨回来,当然宫里人也不可能让他淋着,进屋先见到桌上摆着的佳肴,底下用温水盘子保温。 管事上前来请好,当然也没忘了把沈琼楼带上:「王爷,这是沈长史吩咐给您留着的,现在怕是有些凉了,您看要不要给您重做一桌?」 殷卓雍其实已经吃过了,听完他的话脸色出奇和缓,仰月唇上漫出浅浅笑意,抬手道了声不必,一撩袍袂坐下来把每样菜都吃了不少,实在吃不下了才放下筷子:「长史呢?」 管事呵着腰回报:「长史等了您许久不见您回来,已经歇下了。」 殷卓雍心里把昭睿帝翻来覆去骂了一通,顿了顿才点头嗯了声,又问道:「长史今日干什么了?」 管事低声道:「今儿下午太子来坐了会儿,长史陪着他说话,后来又把人送回去,回来之后用了晚膳就坐在屋里看书,到了亥时才歇下。」 殷卓雍皱了皱眉,再把昭睿帝连同他那倒霉儿子继续骂一通,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他精通养生之道,晚上从来不用膳的,至多吃几块点心或者水果,刚才吃的有些多,虽然不后悔,但现在也睡不着,迟疑了一下,拉开屏风,打开后面的暗门,撩起曳撒去了沈琼楼睡的屋子。 他住的这殿里布置十分奇特,据说魏朝成宗有龙阳之好,常常邀心仪的大臣来殿里小住,特意命人布置了暗门,以能窥见美男子睡梦中的美态。 他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见了这暗门之后就真信了,要是搁在原来肯定要嗤之以鼻,现在真要感谢那位不着调的祖宗了。 沈琼楼睡的很沉,躺在鲛绡帷幔里呼吸均匀,他撩起帘子瞧见了惦记一下午的人,俏生生的眉眼,挺翘精致的鼻子,每一处都让她喜欢到了极处。 他忍不住伸手描绘着她的唇瓣,按着唇线细细勾画着,她于睡梦中觉得有些痒痒,伸舌舔了舔嘴唇,他手指就势探了进去,任由她舌头卷着,轻轻地逗弄粉软的舌尖,始终注视着她的神情。 沈琼楼属于那种睡着了就是被抬走都没反应的人,嘴唇微微抿着,仍旧睡的酣甜。 这样让他更欲罢不能,手指慢慢下移,滑过精巧的锁骨,在朱砂痣上逗留一阵,迟疑着渐渐往下,略顿了顿,努力克制自己不乱窜,抬手避开两弯贲起,落在劲瘦却柔韧的腰线上,见她仍旧睡的昏沉,心里有些不满,屈指在她腰际挠了挠。 她翻了个身往床里一滚,头蒙在被子里继续睡,没想到这时候天上飞下来一道惊雷,就在院中轰隆隆炸响了。 她大叫了一声:「妈呀!」然后僵尸复活似的直挺挺坐了起来,当然也看见了怔忪立在床边的殷卓雍。 两人四目相对…… 他最先回过神来,先发制人,脸上尴尬怔忪的表情一收,恢复了往日霸道跋扈的德行,浓冶的眉毛一扬:「你今日又见太子了?」 沈琼楼刚才做梦梦见被雷劈了,这时候还没从雷劈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点了点头。 他蹙着眉心:「你还送他回去了?」 她又要点头,但突然反应过不对来,用被子把自己盖上,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怒声道:「王爷,这是臣的寝室,你怎么过来了!」 她不知道屋里有暗道,所以下意识地往门边看。 殷卓雍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一撩袍袂轻轻巧巧地在她旁边坐下:「听管事说你一直惦记着本王,所以过来瞧瞧你。」 说起这个沈琼楼有点心虚,不过很快地道:「王爷想多了,您是去跟皇上下棋,又不是去打仗,臣有什么可惦记的!」 他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凑过去跟她脸贴着脸,低低恩了声:「是啊,我骗你的,是我一直惦记着你。」 他轻松制止了她在他怀里乱动,跟她耳厮鬓磨着,本就好听的声音在夜里尤为暧昧,语带薄嗔:「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在嘉明殿一直想着你……」 他说着咬了咬牙,贴着她耳朵轻哼一声:「你倒好,跟太子说说笑笑了一下午,回来倒头就睡,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沈琼楼受不了这气氛,拼了老命想要挣脱,这时候天上又降下一道惊雷,她肩膀抖了抖,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伸手把她揽得更紧。 佳人在侧,她只觉得闹心:「王爷说这话臣就不懂了,太子是君,他要来臣还能赶他走不成?再说臣当初是他侍读,纵然现在不是了,也总有君臣师友的情分在。」 就算她只拿殷怀瑜当好友,殷怀瑜对她可未必这么单纯,要只是普通朋友,至于这么一趟一趟往这里跑吗? 殷卓雍又冷哼一声,模样又有点无赖,以他的口才明明有许多道理能讲,偏偏一个都不说,只抛出最胡搅蛮缠的一条:「你见他,我不高兴。」 那你就不高兴着吧。这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没敢说出来,她现在眼皮子发胀,头脑昏昏沉沉的,死命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搂着,含糊道:「王爷怎么样才会高兴?」 殷卓雍道:「在他娶亲之前,如非必要,都别见他了。」 沈琼楼困的要死,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嘴里哼哼哈哈地敷衍着:「行行行,好好好,您能走了吗?」说完人跟泥鳅一样往被窝里钻。 殷卓雍听这话就知道她在敷衍,轻慢地勾了勾唇:「乖乖啊……」他见她眼神迷离地抬起头,倾下身在她唇上亲了亲,又吻了吻温热的粉腮:「今天晚上做梦记得梦到我。」 沈琼楼:「……」赶紧滚,滚滚滚,扰我睡觉者死。 不知道是不是真受了这句话的影响,她今天早上起来一度以为昨天半夜自己是在做梦,做了半晌的精神建设才穿衣洗漱。 殷卓雍坐在正屋上首,不急不慢地喝着功夫茶,见着她微微笑道:「沈长史昨晚上睡的可好?」 沈琼楼觉得他语带深意,狐疑地道:「王爷,昨晚上……」 殷卓雍含笑道:「长史昨晚上睡的可好?」 沈琼楼:「……」好吧就是他,不过她明明锁了房门,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皱眉瞪他,试图把他的羞耻心瞪出来,一边伸手给自己盛粥。 殷卓雍的脸皮显然比她想象地要厚的多,不但纹丝不动,还亲手帮她盛了碗香菇鸡肉粥,趁着递碗的时候小指在她手心里挠了挠:「乖乖,昨晚上有没有梦到我?」 沈琼楼黑了脸,一把抽回手喝粥。 两人刚用过午饭昭睿帝便遣人叫他去作陪,这事儿没法推拒,他又担心殷怀瑜那个讨人嫌的又过来招惹她,想了想才道:「听说扬威院里宫中的女子蹴鞠队正在练习,准备着几日后和鞑靼瓦剌的蹴鞠比赛,你要不要去瞧瞧?」 第四十六章 让她出去逛逛,殷怀瑜来了也只能扑个空。 沈琼楼对这项赛事慕名已久,眼睛一亮:「臣也能去?」 他笑着对她伸手:「我带你过去。」 沈琼楼被他带着去了扬威院那边,路上忍不住发作起来:「王爷,昨晚上的事儿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下不为例,要不然我一嗓子喊出来,咱们的名声可都完了!」 殷卓雍扬起饱满润泽的唇瓣:「好啊。」 答应的这么痛快?沈琼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并肩走到扬威院,果然见两队宫中女子练习蹴鞠,魏朝人蹴鞠之风盛行,尤其爱女子蹴鞠,所以这些女子并非宫中的下人,而是选拔进宫里参加蹴鞠比赛的正经女官。 这些女孩子一个个身形婀娜,穿着短衣,踏着木屐,在赛场上你来我往的低头蹴鞠十分好看。 沈琼楼找了个凉亭坐下,旁边还有内侍解说比赛规则,又奉了茶水果品上来,她看得津津有味,跟前世看球赛一般。 忽然听外面一声内侍尖着嗓子的回报,就见扬威院门口,一道明艳的身影被内侍宫婢簇拥着走了进来 沈琼楼心里大叫一声要完,还没来得及躲开,成康公主的视线就精准无比地扫了过来,嘴角明显上扬了几分:「沈长史也来了?」 沈琼楼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臣不留神,冲撞了公主,臣这就走。」 她转身想走,成康公主却抬手招了招:「我记得你原来也好蹴鞠,怎么才没看多久就要走?过来陪我一道儿看看。」 沈琼楼只好坐在她对面看比赛,不过成康公主今日大概是心情不错,竟然没再出言刁难她,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致地看比赛,时不时跟她品评几句。 沈琼楼本来以为自己接不上话的,没想到一听她说完脑子里关于蹴鞠的东西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竟然顺嘴接的十分利索,所以成康公主倒也没有生疑。 两人闲话一阵,看一场比赛踢完,成康公主突然转头笑道:「长史可有兴致和我下场踢一场?」 沈琼楼吓了一跳,忙道:「臣不敢冒犯公主。」心说这大魏的公主也太开放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大魏女子并不以柔弱为荣,好些贵女尤其喜爱蹴鞠,有那财大气粗的干脆在家里蓄养蹴鞠队。 成康公主显然对这句话另有见解,冷哼一声:「你想冒犯还不一定冒犯的了呢,别以为几年前你胜了一场就能得意到今天。」 沈琼楼心里哎呦了一声,她突然想起来当初是怎么得罪成康公主的了。 几年前原身进宫的时候正好遇见成康公主蹴鞠,两个骨灰级蹴鞠爱好者相遇,立刻就下场踢了一回,结果成康公主差了几筹,原身又是个不会说话的,言语之间颇有得罪,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她见沈琼楼突然静默不语,又催促道:「长史怎么不说话了?到底应是不应,你给个准话啊。」 沈琼楼想着自己现在的本事估计没剩下四成,所以干脆应下,让成康公主赢一场一雪前耻,省得整日来找自己麻烦,她念及此处,便对着她点了点头:「公主抬举,臣怎敢不应?」 成康公主想着屈辱多年终于能报仇雪恨,微微一笑,带着侍婢下去换衣服了,沈琼楼穿的本来就轻便,也不用再换。 两人各选了一只队伍踢二人场,听着鼓声开始动作,沈琼楼本来以为自己到了赛场肯定两眼一抹黑,没想到一碰着蹴鞠的皮球,手臂大腿像是有了意识,自然而然地做出动作来,那球便如同长在她身上一般,一边运球一边做出转花枝,流星赶月,落花流水这些花活来,仿佛马拉多纳附体一般。 她正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成康见状一挑眉,脚下生风般的上前抢球,转眼两人脚下就过了几招,沈琼楼没原身的二百五精神,顾忌着她的身份,到底有些缩手缩脚的,脚尖往回一收,生怕把她踢伤,这球就被成康公主带跑了。 成康公主抢着球,面上不但没高兴,反而怒哼一声,低斥了一句:「谁让你让着我了?!」然后又把球给踢了回去。 沈琼楼:「……」大姐你那么较真干嘛! 沈琼楼只好盘带着把球往风流眼那边跑,几个成康公主的队员立刻围过来阻截,她己方的队员也立刻赶来救援,成康公主瞅准机会,一脚把那球踢走了。 沈琼楼和她赶过去追击,终究是成康公主快了一筹,等她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抢到了球,成康公主对她做了个胜利者的鬼脸,没留神沈琼楼见缝插针,一脚射门,直接把那球踢进了风流眼里! 成康公主的内心是崩溃的:「……」 沈琼楼最近缺乏锻炼,累的呼哧呼哧喘了几声,正要说几句自谦的话,扬威院门口就传来一声叫好,所有人转头一瞧,就见昭睿帝立在门口,豫王和睿王还有诸位皇子站在他左后方,各国使臣站在他右后面,天子仪仗全幅摆开。 伯颜立在昭睿帝身后,方才那一声叫好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他忍不住赞叹道:「魏朝女子竟这般勇毅,不输草原儿女了。」 他目光不住地往沈琼楼那边瞧,离得远没瞧清人,还以为她也是宫中女官:「不知陛下可否把方才射门那女子赠与我,让我带回鞑靼,好……」 他话才说到一半,殷卓雍面上已经透出几分阴狠,冷冷地瞧了过来,让他把后半句硬生冻结在喉咙里。 昭睿帝也没傻到那个地步,到底是侯爵的闺女,又不是宫里的侍婢下人,哪里是他说送人就能送人的?他皱眉道:「使臣不得妄言,沈长史是有正经官位在身的,又是锦川侯的嫡女,这般说岂不是乱了上下尊卑?」 伯颜不过是随口一提,他的野心不止于此,也就不再多言了。 殷卓雍也收回视线,掉过头来目光凝在她身上,神情饶有兴味,他的乖乖总能给他惊喜。 那边沈琼楼不住地跟成康公主自谦,把她烦的不行:「好了!你凭自己本事赢的,有什么好跟我道歉的,我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吗?!」 你还真是,沈琼楼想了想,终究没敢搭腔。 两人因着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塞,芥蒂消了不少,本来嘛,两人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心结起于蹴鞠,消于蹴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沈琼楼想着回头要不要拉着她多踢两场。 两人上去来给昭睿帝和众人行礼,昭睿帝对太子不咋地,对女儿倒是很温和,笑着道:「妙儿蹴鞠技艺越发精进了,这些年也愈发勤勉,踢出来的球比宫中女官还要强上不少。」他一转头吩咐道:「去把朕那边的玉球送去给公主。」 成康公主欢喜道谢。 昭睿帝转头看向沈琼楼,也笑着赏了金杯,她领赏完就自觉站到殷卓雍身后,他低声道:「你还有这等本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琼楼想了想道:「我谦虚低调。」 殷卓雍:「……」 接下来就是要商谈政事了,她和成康公主不方便听,自觉地躬身退下了,两人半晌无话,刚出了扬威院成康公主才淡淡道:「这回踢的不错,不过比你原来还是差了不少。」 沈琼楼笑笑:「臣好久没踢,技艺都有些生疏,承公主谦让了。」 第四十七章 好话没人不爱听,成康公主虽然没说话,面色到底好了不少,见她满身是汗,干脆带她到自己宫里换了身衣服,两人坐在皇家园子里说些关于蹴鞠的闲话。 这边正闲适着,就见太子一脸头疼地也进了园子里,身后还跟着两个八九岁的小朋友,一男一女,都生的精致可爱,小女孩的眉眼还和成康公主有六七分相似。 两人吵着殷怀瑜要完捉迷藏,小女孩嘴巴一扁,要哭不哭地道:「皇兄你又骗人,前天答应好了陪我们玩的,今天太傅那边又放假,你怎么又反悔了?「 小男孩在一边点头:「就是就是。」 殷怀瑜虽然爱玩,但对小孩子的游戏却兴致缺缺,随口哄孩子的话,哪里想到这两人当真了,又哄道:「咱们只有三个人,没法玩捉迷藏。」 成德这时候站了起来,上前主动拉过小女孩的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斥道:「永年,你太子哥哥有正事,别缠着他瞎闹。」 又转头对着殷怀瑜歉然道:「这孩子扰着殿下读书了,我这就带她走。」 小女孩应当是成德的胞妹,永年公主,小男孩是宫中的九皇子,从小养在皇后身边,跟太子感情甚笃。 她这么一说,殷怀瑜倒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陪他们玩一会儿也无妨。」 他眼挫已经瞄见准备撒腿开溜的沈琼楼,一把把她拉住,捏着她手腕子就不撒手了:「正好人不够,你也过来凑人数吧。」 沈琼楼哭笑不得:「您找身边的内侍不就行了,臣还有公务在身呢。」 殷怀瑜拉着她的手不让走:「你当我不知道呢,你在殿里就是吃吃喝喝,如今十三皇叔又不在,你能有什么公务?」 沈琼楼没法子,成德要陪着妹子也加入进来,五个人猜拳定胜负,最后倒霉的殷怀瑜当了鬼,他用布条蒙住眼睛,一边大声道:「我数一百五十下,你们赶紧躲好,不准离开御花园的范围,逮着谁了谁下一轮当鬼。」 沈琼楼心里年龄都快二十了,虽然不想玩捉迷藏,但出于成年人的自尊,更不想被一群小鬼逮住,东瞄西瞄瞄好了一个地方,缩手缩脚地走过去,走到两块太湖石夹出的石缝里。 她屏气凝神地等了一会儿,那边太子已经数完了一百五十声,人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寻,走到沈琼楼藏身的这片地方,他忽然大笑一声道:「琼楼啊,我已经瞧见了你,别躲了快出来吧!」 沈琼楼一惊,悄悄探出去瞧了瞧,就见太子对着完全相反的地方喊的,原来是诈糊,她没忍住在藏身处翻了他一眼,殷怀瑜又喊了几声,仔细找了一回,却还是没找着人,只当这个地方没人,转头往别处寻了。 沈琼楼瞧瞧松了口气,在原处歇了歇,冷不丁从后面被人抱住,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阴测测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垂响起了:「乖乖,看来我的话,你是半点没往心里去啊。」 沈琼楼怔了下,还是放低了音量:「王爷?」 殷卓雍带着她的手走了几步,不知怎么进了一处假山石洞里,她惊愕道:「王爷想做什么?」 他挑了下眉梢,在黑漆漆的地方却看不见:「你不是要躲起来吗,这难道不是个好地方?」 他手指从她肘弯处下滑,落在她手腕上,轻哼一声:「他方才碰你哪儿了?是不是这里?」 沈琼楼没想到他早就来了,正要答话,就听外头殷怀瑜的声音传了过来:「琼楼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影,不会是先回殿里去了吧?」 成康公主应当也是被找到了,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谁知道呢,这藏的也太严实了。」她微微抬高了音量:「沈长史你快出来吧,我们都被找着了,当鬼也轮不到你。」 殷卓雍又是一声冷哼:「琼楼?叫的倒是亲热。」 沈琼楼现在没工夫搭理他,想要推开他先出去说不玩了,没想到被他伸手拦住,人倾下身,滚烫的鼻息扑在脸颊上,于黯淡的光线中凝视着她的红唇,如同瞧见一片灿烂的春色。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正要转身出去,唇就被他衔住,继而猝不及防地攻入进来,挑起她舌尖勾缠着,她被吮的舌根发痛,好似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吃进去的力道。 她恼怒地推开,转身要走人,又被他带到怀里,一口含住精巧的耳珠,这里绝对是她的敏感带之一,整个身子都随之麻了,几乎瘫软到他怀里。 外头殷怀瑜和成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殷卓雍却在里头吻舔着她的耳珠,顺着耳廓持续往里推钻,她整个人像是忘了上电池的哆啦a梦,抵抗不能,只觉得温软湿热吻着自己的耳廓,又顺着耳廓缓慢地推进着。 不知道头脑空白了多久,外面地人声已经止了,殷卓雍这才稍稍离她远了些,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乖乖,感觉如何?」 沈琼楼回过神来,人整个暴走了,下狠手一拳捣在他胸口,怒声道:「你够了啊!你有病啊!」 殷卓雍身子晃了晃,不以为意地浅笑道:「不是有句话叫相思成疾?我就是害了病,只有你才能医治。」 沈琼楼气的肝疼,口不择言地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任由你死在那山坳里才好,你简直是以德报怨!禽兽不如!」 不对,她一开始就不该进宫,也不会老遇见豫王,更不会被要进王府当长史,越想越是后悔,简直是一步错步步错。从一开始就错了。 殷卓雍满是兴味地看着她火冒三丈的小模样:「谁让你当初发善心救了我,忽然舍身救虎,就得有以身饲虎的准备。」 他抬手轻柔地帮她别开鬓角的一缕乱发:「再说你既然救了我,我以身相许来报恩,不是挺好的吗?」 沈琼楼怒火蹿的老高:「好个屁,你到底想要如何?!」 殷卓雍眨了眨靡丽的眸子,灿若星环:「想要你。」 他伸手暧昧地在她腰间抚了抚,她身子一软,站立不稳地跌倒在他怀里:「瞧见了吗,你就该是我的,乖乖,我喜欢你啊。」 沈琼楼气到极处人反而冷静下来,想到上辈子被人告白的杀手锏,冷静沉着地问道:「你抠脚吗?」 殷卓雍:「……不。」这是什么问题?! 沈琼楼伸手用力掰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道:「那咱俩没戏了,我喜欢会抠脚的,因为这样比较……爷们。」 殷卓雍:「……」 他默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差点给她气笑,没想到她拒绝人都是这么的……不拘一格,他轻轻捏着她下巴让她回神:「你这由头找的倒是好,可惜,爷不信。」 沈琼楼差点跳脚:「非得我在你跟前抠脚挖鼻你才信吗?!」 他微微笑道:「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啊,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沈琼楼暴走,眼里明显蓄着火:「我不喜欢你!」 殷卓雍一笑,满脸胜券在握地反问:「真的吗?」 沈琼楼对他的油盐不进简直无话可说,他见她气得在原地呼哧呼哧直喘,他知道她心结在何处,也不忍逼她太过,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乖乖别急,你仔细想几日再给我答复。」 第四十八章 沈琼楼正想回一句我对你没答复,殷卓雍就淡淡道:「你这几日老实在我身边呆着,别想着回府或者辞官之类的事儿,不然小心我去锦川侯府要人。」 他说完冲着她扬唇一笑,风度绝佳地先走了,留下沈琼楼一个人咣咣脑仁乱响。 她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自己腿脚发麻才起身回了殿里,先探头探脑地看看殷卓雍在不在,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屋里反锁上门,睡觉都多盖两床被子。 她头枕着手臂翻来覆去,仔细回想下午和殷卓雍的对话,开始是恼怒,想了会儿之后怒意不剩几分,反倒觉得有些眼饧耳热。 她自打穿过来半分没有跟古代人结婚的念头,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还能拖几日,拖到拖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吧。 接下来的几日过的竟然出奇的风平浪静,殷卓雍难得没追着她要答复,只是温柔宠溺更胜往日,沈琼楼简直招架不住。 三皇子倒是借故来了一回,却连她的面儿也没见着,直接被殷卓雍派下人打发走了。 幸好没过几日就是各国个魏朝的蹴鞠比赛,两人都要去观赛,暂且把这事儿给搁置下来。 宫里有专门观赛的球场,被邀请的宗室和大臣依着座次落座,魏朝和鞑靼的蹴鞠队差不多是这个时代里最强的两只队伍了,其他国家也就是来凑个热闹,上次不到两柱香就输的稀里哗啦,到最后众人最期待的两只队伍,鞑靼和魏朝终于上场。 鞑靼女子有俄罗斯人,蒙古人和突厥人的血统,体质要强于魏朝姑娘,但魏朝的蹴鞠队更看重技巧的运用,一场比赛打下来竟然是平手,让两边人都好生失望。 伯颜叫这些鞑靼女子来叩头谢恩,沈琼楼仔细瞧了瞧,见均都是肤白貌美,大眼挺鼻的貌美异族妹子。 伯颜笑着对昭睿帝道:「这些女子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有鞑靼贵族的血脉,生的也非常漂亮,可汗特地嘱咐我,她们踢完蹴鞠比赛以后就不用带回来了,送给皇上当我们最诚心的礼物。」 昭睿帝对这种事心里也有数,端着架子含笑道:「使臣费心了。」 昭睿帝转向二皇子:「朕记得你府上只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连个妾室的人也无,伺候的人着实单薄了些,你也带几个回去吧。」 二皇子也是皇后带大的,为人最是谦和知礼,本不想要,但长者赐不可辞,就随意挑了一个回去。 他倒是有心想留几个在宫里,但是怕太后那边又生事,只好转头跟睿王道:「我记得六弟几个月前才去了位爱妾,朕再补给你两个,你挑挑这些女子里可有你喜欢的?」 睿王跟他是同胞兄弟,当下也不再客气,笑着行礼道谢,挑了两个相貌出众的走了。 沈琼楼坐在后面瞧得心里很不舒服,好像这些女孩子并不是有独立意识的人,而是地摊上的三文钱一个任挑任选的物件。 太子对女色还没什么概念,看完蹴鞠就不再关注了,转头跟九皇子说话,三皇子眼里倒是露出几分艳羡渴慕来。 昭睿帝想着他年纪不大,又还未曾娶正妃,先放两个异族女子在府里不好看,直接掠过他,转向殷卓雍道:「十三弟,朕记得你府上一直无人伺候起居,你也带两个回去吧。」 沈琼楼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皱起了眉,暗骂昭睿帝脑子有泡,自己开后宫也就罢了,还逼着兄弟儿子跟自己一起后宫。 殷卓雍捻了块点心用了:「谢皇兄的赏赐,臣不缺人服侍。而且……」他说着顿了下,又掩了掩鼻子:「味道太重了。」 好吧,鞑靼人体毛多,离近了闻是体味重了点,但是他离人家有八丈远,至于这么矫情吗? 昭睿帝简直要在心里咆哮,味道重是什么理由?你是狗吗是狗吗! 他知道殷卓雍身边不留人的规矩,也没想着给他送人,但挨个都问过了,不问问他也不大好,所以顺口一问,没想到还是被怼了。他一时脸色忽青忽白的,半晌才憋出一句:「既然十三弟如此说……那就算了。」 伯颜委委屈屈地看了过来:「看来王爷是瞧不上我们鞑靼女子了。」 殷卓雍竟然直接点头承认了:「魏朝虽不以女子纤细娇弱为美,但本王也不想要个胳膊跟大腿一样粗的女子伺候。」 这嘴也太损了,其实远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但刚收下美人的二皇子和睿王都齐齐转头瞧了眼身后的美人,觉得也没有多漂亮了。 沈琼楼:「……」豫王真乃神人也。 昭睿帝被这么一搅合,也没有再分发美人的雅兴,沈琼楼转身正要走,三皇子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面带歉然地道:「长史近来还好吗?」 沈琼楼微微一怔,点头道:「劳殿下记挂,臣近来很好。」 殷怀锦见她明艳清雅更胜往昔,喉头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更是堆出满面歉疚来:「当初的事儿都是我不好,累的你丢了差事,我实在是……」 沈琼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殿下这话就不对了,皇上当初下旨是因为豫王爷府里没有长史才把我调过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殿下如此说,让人听见了说您质疑当初圣上的决定可就不好了。」 殷怀锦被堵了一瞬,等整理好说辞准备叙旧的时候,她已经投来冷淡警告的一眼,转身走人了。 殷卓雍本想上前来,见沈琼楼自己走了才过来牵她:「怎么了?老三惹你不高兴了?」 沈琼楼摇摇头:「没有的事,应该是我惹殿下不高兴了。」 殷卓雍不吝赞美:「干得好!」 沈琼楼:「……」 蹴鞠赛只是个热身,人人都知道明天的游猎才是大项目,于是摩拳擦掌的准备着,世家公子和权爵子弟准备着在心仪的姑娘跟前露脸,各家闺秀们也都精心打扮,准备挑一位良人郎君,长辈们要打起精神,给自己儿孙好好地瞧一门姻缘。 游猎是魏朝每年的盛事,据说也是那位太祖皇帝定下的,大半的达官贵人都要参与,后来慢慢发展成了相亲大会,虽然没有放到明面上,但也都是大家心里公认的了,每次游猎过后嫁娶的人家都能翻上一番。 沈琼楼是从宫里出发的,因此能走的晚些,刚到游猎的地方就见沈家的营帐已经搭好了,她好几日没见家里人,心里难免想念,沈木早就瞧见她了,见她过来便抬手招了招。 沈木好些天没见闺女,心里也想得紧,不过面上还是得端着大家长的架子,没好意思主动迎出去,等她来了才道:「你还知道过来。」 沈琼楼知道他和沈老夫人是一般性子,心里再怎么想,嘴里也不会蹦出好话来,于是笑笑:「好久没见爹和大哥,心里想得紧。」 沈木心里自然高兴,问道:「你也在宫里待了许久了,什么时候回来?」 沈琼楼皱眉道:「这还不好说呢,得看皇上要请王爷作陪到什么时候,不过我估摸着游猎又结束也差不多了。」 沈木叹了口气:「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底下人伺候的尽心吗?」说完又补了句:「你娘最近一直念叨,我替她问的。」 第四十九章 沈琼楼笑道:「住的习惯着呢,底下人就是看在咱们家的面子上,伺候的也得尽心啊。」她又问道:「爹,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沈木道:「如此便好,你在宫里好生当差,家里一切都好,不用你记挂着,记得早些回来,你祖母和你娘都惦记着你呢。」 沈琼楼点头应了,又问道:「爹,我在家里腌的泡椒凤爪入味了吗?明姐儿和福姐儿没偷吃吧?」 沈木一怒之下把她给撵了出去。 她没想到才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宋家马车车队,宋灿和宋莹坐在后面的马车上,见她过来立刻叫了停,下车问道:「上回才答应我要陪我去南山踏青,方才我还念叨怎么好几日没见你,是不是不想陪我跑路了?今日可算在这儿堵着你了。」 沈琼楼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尴尬道:「对不住你,最近伺候王爷进宫当差,一时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宋灿看了眼她身上的官服,理解地点了点头:「没事,我这边又不急,你有事儿忙就先忙着。」 宋莹也早就下了车,终于逮到机会插了句话,艳羡道:「还是表妹有福气,能进宫陪伴贵人,咱们就没有这等本事了。」 沈琼楼笑了笑:「都是给人当差,哪有什么福气不福气。」 宋莹甜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差也要看给谁当,谁不知道你是给豫王爷办事,上头人贵重,便是底下办事的人也比别人高了几等,更何况表妹本就身份显赫,等发达了劳烦记着提携姐姐一把。」 沈琼楼对妹子耐性比较好,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接话。 宋莹生的甜美,一笑起来更是甜蜜蜜的,见她沉默就再接再厉地问道:「表妹在宫里想必结识了不少贵人吧?有什么趣事儿跟咱们姐妹说说啊。」 沈琼楼有点郁闷,宋灿的性子跟宋老夫人倒是不怎么相像,宋莹倒是跟她老人家如出一辙,都是这般爱瞎打听,当初生的时候抱错了吧,其实宋莹才是宋老夫人的亲孙女吧? 宋灿听她越说越没了谱,她年纪比她大些,见她还要说,立即出声拦着她:「你快别说了,越说越不着调,宫里贵人的事儿也是你能瞎打听的?不光让表妹为难,小心祸及自身。」 宋灿话虽重,但都是实打实的好话,宋莹跟她本就隔了一层,听完心里极不痛快,但人来人往地也不好说些什么,见沈琼楼只静默不语,只好浅浅福了个身:「是表姐不懂事,多嘴了,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沈琼楼也失了说话的兴致,摇头道:「无碍。」然后转身走了。 宋家两个堂姐妹上了马车,宋莹立刻发难:「堂姐你也小心太过了,我不过是好久没见着表妹了才多问几句,怎么就让她为难,还祸及自身了?本来没什么的,被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没安好心似的!」 宋灿压根懒得理她,扭过头把窗户打开,捧着茶透气,权当耳边有恶风吹过。 等马车走到宋家选好的营帐,两人才缓缓下了车,宋莹也顾不上跟宋灿置气,忙着整理自己的钗环首饰,又把衣裙理了理,又用团扇半遮脸,眼挫四下环顾着周围,瞧有没有品貌出众的世家公子。 虽然是默认的相亲大会,但宋莹这急切的样子还是让人脸红,宋莹自觉站远了些。 沈琼楼那边又遇上了成康公主,她手里拿了把精巧的小弓,伸手拨了拨弓弦:「前几日输给你是不留神,这回咱们再比比,我肯定不会再输给你了。」 沈琼楼摆摆手:「公主抬举了,臣不怎么会射箭的,能跑偏八丈远。」 成康公主难得赢她,得意一笑:「那可真是不凑巧了。」 宗室住的地方离权爵人家老远,宋莹眼睛也是太好使,不知怎么就看见这一幕,见沈琼楼在这些宗室的皇子公主之间从容谈笑,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家人竟也待她温和有礼。 她心里羡慕之极,忍不住道:「表妹运道真好,咱们一年也见不着一回的皇家人,她也能跟人家轻松说笑,有这些人靠着,日后的前程肯定差不了。」 宋灿正在指挥底下人搭营帐,闻言冷淡地皱了皱眉:「表妹是什么家世,咱们又是什么家世?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有功夫羡慕她,还不如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宋莹连着被她说了两回,气道:「你不求上进,难道还不许我上进了?都是人,年纪又差不多大,只要有人拉拔一把,我就不信真能比她差到那里!」 宋灿淡淡道:「努力上进是好的,就怕你稀图富贵,走了邪路了。」 宋莹正要反驳,忽然见林地的正中皇上的仪仗已经行了过来,还有众大臣,使臣和王爷皇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是豫王无疑。 他一身玄色的短装不掩风华,身后披着同色的披风,颜色深重却被他穿出了风流轻滟的韵味,神情懒散,随意把玩着手里的马鞭,见着沈琼楼唇边才浅浅泛出笑来。 京中闺秀听过他艳名的多,但见过他真人的少,人群里响起起伏的吸气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把多少颗芳心迷了去。 宋莹也站在原处愣神,半晌才怔怔地道:「那,那就是豫王啊,竟生的这般好模样,我瞧着比传闻里还要风流绝色。」 宋灿也跟着愣了愣,不过她这种心态类似于现代见到明星,很快恢复如常,点头道:「豫王爷果然风姿不凡。」 宋莹见着沈琼楼指挥人搭营帐,殷卓雍直接往那边走了过去,她心念一动,想出个主意来,拉着宋灿道:「我仔细想了想,方才是我的不对,刚才还没好好地跟表妹道歉,你陪我去跟她好好地说说。」 两人纵然感情不深,也在一个院里住了多年,宋灿知道她不会无事献殷勤,直接摇头拒了:「三表妹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你不用多此一举。」 宋莹却执意不同意,不论她怎么说都硬拉着她要去找沈琼楼,眼角却时不时瞄着正跟她说话的殷卓雍。 能跟了这等人物,哪怕是做侧妃做妾,都比给寻常人家当正妻强上许多,再说就算不往那边想,反正她也过了女子科举,结识了豫王对以后的前程也有好处,哪怕沈琼楼不想搭理她,宋灿的面子总是会给几分的。 宋灿怕两人推推搡搡的难看,一时挣脱不过,被她强拉着走出老远,见她神情动作也猜出了八九分,沉声怒道:「你要作死也别拉着我,那边都是宗室人,不留神冲撞了一个你当是好玩吗?!」 宋莹见被她瞧出来了,尴尬了一瞬才压低声音道:「堂姐你想想,寻常能见着天家人的机会有多少?你如今是有功名在身的了,也该为自己的前程筹谋筹谋,沈家表妹不打算帮咱们牵线搭桥,咱们自己凭本事结识总不过分吧?咱们就是借着她的名头去那边说话,这本也没什么。」 宋灿简直不理解她这奇葩思维:「什么叫沈家表妹不打算帮咱们牵线搭桥,人家欠咱们的了?当今皇后是她姨母,就是宫里贵人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咱们进去算个什么?我看你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宋莹一心想着好前程,硬拉着宋灿往宗室呆的营帐走,宋灿心里鼓足气数一二三,手下一个用力,就听刺啦一声,把宋莹的袖子扯破了一块。 第五十章 宋莹先是一怔,然后大怒:「你……!」 宋灿见已经有人探头往这边瞧了过去,伸手扶住她,一脸的严肃正直:「堂妹,衣裳袖子坏了就坏了,你快别生气了,咱们回去再换一身就是。」 那边沈琼楼见殷卓雍过来,迎上去感叹道:「王爷今天不知道要迷煞多少姑娘夫人了。」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惜我最想迷的还没被迷倒啊。」 沈琼楼正要说话,冷不丁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一脸正直的宋灿和气急败坏的宋莹,中间隔着守卫。 她正想派人去询问,宋灿已经注意到她发现了,摆摆手做了个无事的动作,召来丫鬟婆子,强行扶着宋莹回去了。 宋莹心知今日肯定是难成事,心里恨恨地给宋灿记上一笔,想着反正游猎时间不短,总有机会慢慢筹谋的。 那边殷卓雍问道:「那二人你认识?」 沈琼楼道:「我祖母妹妹的孙女。」 殷卓雍本就是随口一问,携了她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挑马,下午要狩猎呢。」 沈琼楼有几分别扭的挣开:「我自己有马。」 殷卓雍忽然转过头来,神情古怪地瞧着她:「你真的是将门之后?沈家连这个都没教你?」 沈琼楼茫然地看着他,想了想才道:「京里生活太好了啊。」 殷卓雍被她说的一乐,细细讲解起来。 她这才知道她平时骑的马和狩猎的那种马有本质区别,一般人上下班骑的和拉马车的都是跑不起来的矮种马,算是民用,狩猎挑出来的才是军用马,真正的讯疾如风,能追赶野兽猛禽的,亏的当初沈琼楼还为了会骑马沾沾自喜了好一阵。 他说完偏头瞧着她:「瞧你这样子……怕是也不会跑马吧?」 沈琼楼羞愧地点了点头,两人已经走到了马厩,殷卓雍帮她选了匹看起来最温和的,塞给她几块方糖:「你就用这匹吧,喂它试试。」 这黑马骨骼粗大,身形高壮,跟她平时骑的果然不一样,正瞪着一双大眼警惕地看着她,她伸手小心喂了几块,它的眼神才和缓下来,旁边的驯马师做了个手势,它立刻温驯地低下头,任由沈琼楼抚摸它光亮的皮毛。 殷卓雍道:「上去试试,你本来就会骑马,跑起来应该不难。」 黑马比平时她骑的高了不少,她费了大劲才骑上去,没想到刚坐稳殷卓雍就翻身坐到她身后,细白的手指就势往前探,轻轻松松握住她的手:「跑两步试试。」 她这才发现周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他遣退了,咬着牙根道:「王爷,臣自己可以。」 殷卓雍伸手把她完全搂住,白洁的下颚放低了架在她肩上,气息喷洒在她颈窝里:「乖乖,跟我还客气什么?」 沈琼楼扭过头瞪着他:「臣没跟你客气,臣是说你……唔。」 两人嘴唇的距离不到一寸,殷卓雍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没事,轻松含住她嫣红的唇瓣,末了还舔了舔,让她双唇看起来十分润泽,又叹了口气道:「乖乖,最近天干气躁,你得给唇上涂口脂啊,不然皴裂了怎么办?」 沈琼楼:「……」 他托着她的下颚转过来,轻笑一声:「乖乖,虽然答应了给你时间让你考虑着,不过爷的耐性不是特别好啊。」 沈琼楼:「……」她发现她最近已经快被骚扰习惯了。 好容易熬到下午游猎,她这一中午过的是心力交瘁,等昭睿帝磨磨蹭蹭的说完开场,宣布众人可以进林子,她直接纵马进了林子,殷卓雍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众人大都跟着昭睿帝去了,两人偏离了大部队,只有侍卫尽职尽责地跟在身后,沈琼楼对自己的骑射功夫清楚,也就老老实实地放慢了马速在林间漫步。 殷卓雍的那匹马时不时凑过来骚扰沈琼楼骑的黑马青月,不过被青月高冷地无视了,她看的一乐,这算是马随了主人吗? 殷卓雍如玉的指尖摇转着马鞭,向下点了点两匹马:「这两个是一对啊。」 沈琼楼斜了眼他那匹枣红马:「我看是王爷的随风单相思。」 殷卓雍含笑道:「单相思也是相思,早晚会变成双相思的。」 沈琼楼誓死不接茬了,青月一直不搭理随风,随风这匹马竟然起了驴脾气,重重地在青月屁股上啃了一口,青月受惊之后长嘶了一声,竟然撒开四蹄往前飞奔而去,任由她怎么勒马缰都没反应。 殷卓雍脸色意变,直接也纵马追了过去,身后地侍卫也想跟着追,但他们的马并不如青月和随风,被在身后甩开老远。 沈琼楼只能死死地勒住马脖,她想着青月到底是受训过的良驹,发疯一会儿自己应当能停下来,没想到青月越往后走,不但没放慢速度,反而横冲直撞地四处乱奔走,大有把沈琼楼甩下来的趋势。 林中枝叶横亘,不知道有多少树枝迎面抽打到她脸上,她只能闭着眼俯低了身子,紧张地一颗心快从腔子里跳了出来。 幸好殷卓雍这时候也赶了过来,伸手拽她缰绳,不料青月被勒住,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往前跑。 沈琼楼生怕把他胳膊拽断了,惊声道:「王爷松手!」 殷卓雍自然不会松手,纵马跟上,抽出马背上挂着的狭刀,一下子把她踩着的缰绳砍断,伸手一把把她从青月身上拽下来放到自己马背上。 那边青月已经跑远了,沈琼楼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麻麻胀胀的,过了会儿才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惨叫一声捂住左脸:「哎呀我的脸!」 殷卓雍哭笑不得:「这时候还想着脸呢。」他扳开她的手仔细瞧了瞧:「无妨,只是皮外伤,敷点药就好了。」 青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想到方才那一幕还心惊肉跳,冷冷地瞧着罪魁祸首随风:「这畜生是不能再留了。」 沈琼楼连连摆手:「一匹马知道什么,你跟它计较了有甚意思。」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都再没继续逛的心情,沈琼楼要看他手臂,就见白生生的右胳膊上也撞青了一大块,她后怕道:「让您撒手您怎么不撒呢?万一扯断了怎么办?五马分尸就是这么来的。」 殷卓雍:「……」 他手指轻佻地在她下巴上一刮:「乖乖心疼了?亲一下我就不难受了。」 沈琼楼假装没听见:「回去给您敷药。」正好这时候侍卫已经赶了过来,她怕两人共乘一骑让人看见了不好,下马帮他牵着马缰。 一行人出了林子正要回营帐上药,没想到就见宋莹带着丫鬟款款行了过来。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王爷的三宝妻 卷一》作者:长安春风 02、《王爷的三宝妻 卷二》作者:长安春风 03、《王爷的三宝妻 卷三》作者:长安春风 04、《王爷的三宝妻 卷四》作者:长安春风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