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惜命命 卷三》 第一章 【第三十七章 柳澄芳回娘家告状】 听说柳澄芳回来的时候,柳老夫人正在习字。 「澄芳回来了?」 下人点点头,「正在过来的路上,就快到了。」 好端端的,回来做什麽?柳老夫人放下手里的湖笔。联想起前些日子恪王府的满月宴,她心里倒是有数,大概是想起了谢氏,所以心里想不通了吧。 柳老夫人轻叹一口气,浅笑着想,真是个孩子心性,这都几岁了,看来这次得跟孙女提个醒,都生了孩子做了母亲,还总往娘家跑,可不像话。 柳澄芳在下马车前就把帷帽给戴上了,脸上的血在过来的途中已经叫丫鬟给暂时止住,但伤口看着还是可怖得很,她就是要留着这伤,叫祖父祖母好好瞧瞧。 熟知柳太傅夫妇的性子,柳澄芳知道他们是不会轻易为了自己而出手的,他们总觉得出嫁的女子,不该总是仗着娘家而和夫家叫板,可要是自家孩子真的伤着了,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柳澄芳问过来接她的嬷嬷,「祖母呢?」 「老夫人正在书房练字呢。」嬷嬷虽奇怪柳澄芳今日怎麽戴着帷帽,却并未多问什麽,把她引到书房就守在门口,并未进去。 柳老夫人正在里头等着孙女,见她这副与平时不同的打扮,便知定是有事,她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让柳澄芳把帷帽摘下来,「这是怎麽了?难道连祖母都见不得了?」 柳澄芳呼啦一下把帷帽摘了,脸上两行清泪衬着额上可怖的伤口,叫柳老夫人惊叫了一声。 「快些把大夫叫来!」 屋外的嬷嬷隔着门应了一声,自去找大夫。 柳老夫人忙把柳澄芳给按在椅子上,「这是怎麽了?怎麽伤着了?」她细细地查看了伤口,皱眉道:「瞧着似乎挺深的,怕是会留疤。是谁下的手?」 柳澄芳哭着扑到祖母的怀里,「祖母,我要同柴晋和离。」 柳老夫人又惊又疑,「是柴晋伤你的?」她对这个结论极不确定。她自诩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柴晋瞧着并不像那等会对女子动手的人。 柳澄芳对如何弄伤的绝口不提,只哭道:「婆母说要将那个姨娘给抬做平妻……祖母,这等羞辱,我岂能咽得下?那种乡野村妇也配?!」 柳老夫人长叹一声。柳澄芳的性子像极了她的生母谢氏,很是强硬,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次闹出来的外室之事,想必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吧。 柳老夫人是知道柳澄芳的心结的,那时她也想过,是不是把她们母女俩分开比较好,但太医都说谢氏没多久能活了,柳老夫人到底还是心软了,这是谢氏和柳澄芳能相见的最後日子,若以後柳澄芳因这缘故而难过或是怨恨她,柳老夫人也不好受。 想到这里,柳老夫人又不禁责怪起自己的长子来,要不是他只顾宠着那被逐出府的曾氏,又岂会叫谢氏早逝?又岂会让柳澄芳小小年纪就存了心事想不开?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麽也没用,柳老夫人只得好好安慰柳澄芳,希望她能接受吴怡。 按例,柴晋一个亲王,应有一正妃,两侧妃,可在与柳澄芳婚後,柴晋一直未曾提出要纳侧妃之事,这已是做得不错了。柳老夫人觉得,男子三妻四妾,实在不应是女子生嫉的缘由,只是平妻这事的确是有些过头了。 柳老夫人决定安抚好孙女後亲自上恪王府去和恪王太妃说道说道。即便吴姨娘育子有功,给个侧妃位置已是不错,岂能以妻位相酬,这置他们柳家於何地? 跟着大夫一道来的乃是柳太傅,他听说嫡妻叫了大夫,原以为是她身子不妥,他二人到底年纪大了,动不动就有个伤痛,自然是担心的,谁知却看见柳澄芳额上的伤,不由一愣。他怒问:「是谁伤了你?」 刚止了泪的柳澄芳听祖父问起此事,不由又哭了起来。 柳老夫人把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柳太傅拉到一边,对他说道:「恪王府想要把那个姨娘抬了做平妻,澄芳性子那麽倔强,我想应当是与阿晋起了什麽矛盾。那伤她不肯说怎麽来的,我想……大概是阿晋动的手,可怜她都到了这田地还念着要维护恪王府的面子。我看这事儿还是得我出面,我等会儿就上恪王府去找太妃谈谈这事。」柳老夫人皱眉,「这实在是荒唐。」 被她这麽一说,柳太傅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看正在给柳澄芳治疗伤口的大夫,在屋内踱了几步,直到大夫开了方子留下药膏离开,柳太傅才开口。「恪王不是会动手的性子,这伤是你们争执时,你自己不小心弄的吧?!」 柳澄芳把身子扭到一边,「祖父这是要为他说话?」 柳老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柳太傅,极小声地问他,「是澄芳自己弄的?」 柳太傅用手指点了点她,「澄芳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若真是恪王伤的,她早就说出来了。」 柳老夫人转念一想,的确是这样。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谅解恪王太妃提出的平妻之事。 柳太傅向张口欲言的老妻摆摆手,他问柳澄芳,「倘若我能叫太妃和恪王回心转意,放弃抬那个姨娘为平妻——?也就是达到你的目的,你可能同我保证?」 「保证什麽?」柳澄芳虽知道柳太傅意指何事,但还是装作不知道。 柳太傅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发亮,「保证他日你所生的嫡长子承爵之後,你们母子二人不会做出对吴氏母子不利的事。」 柳澄芳望着柳太傅,「看祖父说的,难道我是那等心狠手辣的恶毒女子?」 「是不是,你心里知道,日後会不会那麽做,你也比我更清楚。」柳太傅叹道:「我与你祖母年纪也大了,护不了你几年。你父亲……你也清楚他是个什麽样的,只是个难堪大用、放不上台面的东西!你二叔一家短期内是不会回京的,陛下的意思,是会放他在地方上几年再回来。澄芳,你只能靠你自己。」 这是柳太傅第一次在柳澄芳面前露出乏力的老态,柳澄芳有些心酸。她自小因为谢氏病重,父亲不管事,所以是柳太傅夫妇一手带大的,祖孙的感情非比寻常,她知道柳太傅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是对她最後的劝告。 可柳澄芳忘不了生母临死时的不甘,那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柳太傅看着孙女面上的不甘,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只叹道:「这样吧,我与你祖母再帮你最後一次——?下不为例。」 柳澄芳喜上眉梢,扑到柳太傅的怀里,「我就知道祖父最是疼我。」 柳太傅护着她的额头,「仔细些,你还有伤呢。」他顿了顿,「不过帮了你,你也要在太妃那里拿出些诚意来。」 柳老夫人附和道:「正是这个理。说来说去,太妃无非是在意子嗣,你若能再生一子,她便不会说什麽了,那吴氏说到底生的也不过是庶子,同你如何能比。」 柳太傅点头,「无论男女,能给子嗣单薄的恪王府开枝散叶,你便能直起腰板来。澄芳,後宅女子要想立身,无非是靠夫婿的宠爱还有子嗣。我虽是男子,却也不得不说,从来男子都爱美人,可美人总有迟暮的一日,唯有子嗣一途方是正道。」 柳澄芳郁卒地摸了摸肚子,「那也不是我说有就能有的啊。」 柳老夫人笑着安慰她,「我同你一道回去,到时候陪着你向阿晋道个不是便好了。夫妻都是床头吵床尾和的,别看你祖父如今不大生气,年轻的时候却是个暴脾气,我都不晓得同他吵过多少次。你看我俩现在不是好好儿的?」 孩子……柳澄芳一咬牙,「好,就听祖父祖母的。」他们是这世间最不会骗她的人了。 「这才是我的乖孙女。」柳老夫人把孙女搂在怀里,「你啊,甭听你祖父的。只要我和他还在世,便总会为你打算的。」 「嗯。」柳澄芳感动的点点头。 柳澄芳随即带着柳老夫人回了恪王府。 临去见恪王太妃的时候,柳老夫人推了推孙女,「去吧,去找阿晋,好好同他赔个不是。若他还恼你,我便收拾他。」 看着鬓边一片白发的祖母,柳澄芳颇感自己不孝,总叫他们为了自己操心。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缓缓地朝柴晋所在的书房而去,这次一定不能叫他们失望! 因为没了祖母的管束,出门越发自由的谢凉萤正在自己的脂粉铺子里,和周掌柜、魏阳讨论铺子的事儿。 如今脂粉生意越做越大,早就超过书画营生,谢凉萤便打算把楼下的书画铺子给改了,统一都做脂粉生意。 第二章 「这些书画不少还是名家手笔。」谢凉萤点了点册子,「挑一些捐给太学吧,反正他们也用得着,另一些讨女子喜欢的,就搭着脂粉一道卖。」 周掌柜把谢凉萤说的都一一记下来,「那我这就去做准备。」 「嗯。」谢凉萤点头,又想起一事来,「掌柜你说,咱们铺子……要不要找些落魄人家的女子来店里招待客人?原先那些夥计虽不错,却是男子,买脂粉的大都是女子,怕是不大妥当。」 周掌柜道:「好是好,但是原先那些夥计上哪儿去,东家可有安排?他们也指望着这点子钱养家呢。」 谢凉萤笑道:「这倒好办,我近来正看地方呢,预备着另外再开个米店,那些夥计去米店干活不成问题吧?」她取了算盘,啪啪啪地打了起来,「米店没开业前,咱们还是照常付薪水,他们若要另寻别的东家也可以,但钱就不给了。」 周掌柜向魏阳点点头,迳自下楼去找那些夥计谈事儿。 魏阳舔舔笔,在纸上记着帐,「东家怎麽想起要开个米店的?先前不是说要开绣铺?」 谢凉萤笑咪咪地道:「但是我发现另外再开一个绣铺争不过那些老字号,所以想着倒不如直接把绣品放在脂粉铺子里面卖,反正来逛的都是姑娘家,正好一起买了,不用去别的地方。」她把算盘收好,「就算卖不掉也没事儿,我就拿绣品当赠品,买一百两脂粉,送一块绣帕。」 魏阳轻轻摇头,笑出了声。「说起来,近来咱们铺子有些客人不常来了。」魏阳把笔放下,「都是官宦人家的贵夫人,往常是自己亲自过来挑的,现在则是遣了下人来。」 「这样不好吗?」谢凉萤问他,「丫鬟也是要用脂粉的啊。」 「我并不是指这个。」魏阳道:「大概今年算是个不错的年头吧,总觉得好多人家都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了胎。」 谢凉萤细细一想,点头赞同,「我也这麽觉得。我表姊和恪王府的吴姨娘不都刚生产?比我大些的京中闺秀也差不多该有孕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魏阳的表情,「我二姊姊前些时候也捎信回来,说是有了身子。」 魏阳一脸风轻云淡,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似乎丝毫没有被谢凉萤的话所影响。「那还真是要恭喜东家了。」 见魏阳心里没什麽芥蒂的样子,谢凉萤就放心了。「我还想着过些时候去看看二姊姊呢,我俩都许久没见面了,我很是想她,也不知道李家到底对她好不好,她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东家可知道曾娘子与蔡太医好事将近?」魏阳把话题扯了开去,似乎不欲在谢凉晴的事上谈太多。 这倒是谢凉萤不曾想到的,她被惊得话都快说不清了,「蔡、蔡荥,和曾姨?」她不确定地追问,「是我知道的那个曾姨吗?」 魏阳点头,「自然,难道东家还认识旁的曾娘子?」他道:「柳二姑娘也同意了,前些日子蔡太医还来铺子找我打听,问曾娘子寻常爱用什麽脂粉,大约是想买些放在聘礼里头吧。」 谢凉萤一脸嫌弃,「我就没听说谁家送聘礼还送脂粉的,也就蔡荥想得出来了。不过曾姨终於找到了个好归宿。」她拍着手,「蔡荥虽然有些讨人嫌,但人还是不错的,医术又高明,曾姨日後不用愁身上有个小病小痛的了。」 魏阳笑道:「大夫又不是神仙,人……总归是要一死的。」说到最後,魏阳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事。 谢凉萤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能活一日,就要过一天的开心日子,想那麽多做什麽呢。」 「也是。」 出了铺子,谢凉萤对双珏道:「阿简可在侯府?」言下之意,她想薛简了。 双珏岂会不知谢凉萤的意思,不过她略显为难道:「主子如今忙着呢,前些日子奉了圣命要查什麽事。」 这倒叫谢凉萤起了兴趣,「你可晓得是什麽事?」 双珏方才并不在楼上,所以不知道魏阳与谢凉萤提过京中贵妇接连怀孕的事。她道:「具体什麽事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在侯府的妹妹说是和近来京中妇人怀孕之事有干系。」 「咦?」谢凉萤眼珠子一转,心想,难道和方才魏阳提过的事有关联? 双珏将谢凉萤扶上车,「也不知道是何人兴起的,说是京郊有个庙里头的神医专治无子,不少子嗣艰难的贵夫人都重金去求了方子,那方子倒是有用,许多夫人服了之後不久便怀了身孕。」 谢凉萤打从马和宇之事就对那些冠以「神医」之名的大夫嗤之以鼻。「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马神医』。」 双珏笑道:「可那些夫人们的确怀上了啊。顺天府尹的小儿媳过门十几年了,肚子都没见动静,但服了那药後没几个月就诊出喜脉来了。」 「真有这麽神?」谢凉萤有些不信,「真要那麽有效,那送子观音怕是就没人拜了,大家都去拜那位神医算了。」 双珏故作惊讶道:「夫人怎晓得?如今不少夫人都供了那神医的长生牌位在自个儿家里头呢。」 「就知道拿我打趣。」谢凉萤噘嘴道:「定是跟薛简学坏的,以後不许你和他见面了。」 双珏掩嘴笑道:「好好好,奴婢不见主子,这样夫人就不会吃醋了。」 「吃、吃什麽……我才没有!」 双珏服侍谢凉萤坐稳,隔着帘子扬声对车夫道:「走吧,回府。」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谢凉萤推了推双珏,「後来呢?按说这是好事啊,为什麽圣上要查?难道……圣上他还想再生几个?」 虽说当今圣上的年纪的确还能再生几个皇子皇女出来,但谢凉萤还是被自己的这个臆想给吓到了,她赶紧摇摇头,「还是哪个皇子公主有此隐疾?所以圣上特地找阿简去查查那神医的底细,若是妥当就带进宫里头去?」 双珏摇摇头,「奴婢听说倒不是这个,而是……」她皱着眉,「虽说许多夫人如愿怀上了身孕,可小产的更不在少数。」 这也没什麽好惊讶的,谢凉萤道:「我倒是听蔡太医提过,常年不孕的女子若是强行怀上,的确很容易小产。这应该没什麽太大关系吧?本身底子就不大好,还勉强行不能之事,难免会伤着身子,身子一伤,自然留不住孩子了。」 「夫人说的没错。」双珏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不过那些夫人小产後的死胎,与旁的不大一样,如今京中一些大夫间都已经传遍了。」 谢凉萤眨眨眼,「不一样?怎麽个不一样法?」 双珏压低了声音,「听说都是鬼胎,有的还不止一个,而是好些个。」 谢凉萤比了比肚子,「你的意思是……那些多年不怀胎的妇人,要麽不怀,怀上就是好几个?」她想像了一下,若是真能保住,那肚子得多大啊? 吴怡临盆前,谢凉萤就觉得自己光是看着都觉得可怕,那肚子似乎都要被撑破了。吴怡还只是怀了一个而已,要是肚子里塞着好几个婴孩,岂不是…… 谢凉萤揉了一把自己的脸,让自己镇定下来。 「夫人没事儿吧?」双珏看着脸色不大对劲的谢凉萤,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奴婢今儿褥子铺得不够软,颠着夫人了?」 谢凉萤摇摇头,示意双珏接着说,「每一个都是这样吗?怀鬼胎,还流产的。」 「倒也不是个个皆如此,也有妇人平安生下孩子的,不过大都是好几个孩子,还都是早产,所以活下来的婴孩倒在少数。但越是这样,越有人对那求子之方趋之若鹜,多子总归是福气的。」 谢凉萤撇嘴,「这样的福气我可不要!辛苦十月,一朝分娩,结果孩子却养不活,换我是做娘的不知得多难过。」 双珏轻笑,「是啊,见到亲生孩子夭折,做母亲的一定是最心痛的。」 谢凉萤总觉得双珏的笑里头有些苦涩,不过她没多问什麽,谁都有些难以对人言的过往。 马车在夯实的土地上辘辘地往前走着,车中的谢凉萤和双珏都静默着没再说话。 【第三十八章 雅致的胭脂铺子】 一只鸟从马车顶上飞过,掠过重重的宫墙,停在了中宫。 白皇后正隔着帘子听着白相说话。 「我问过太医了,虽说皇后年纪不小了,但还是能生的。」白相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想办法再生一个。」 即便隔着帘子,白皇后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父亲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她不自然地把头扭过去,避开父亲的目光。「陛下已经多年不曾踏入中宫,我一个人,爹叫我怎麽生?」 白相把身体靠在圈椅背上,「你怎麽生,我管不了,这是你与陛下的私事。我对你的要求就只有一点,那就是再生下个皇嗣来。」 第三章 白皇后双手紧紧抓住裙子,「武儿已经到了婚嫁年龄,即便再生……也於事无补,陛下看不上的并非是武儿,而是白家!只要是我所出的,必有白家的血脉,陛下怎会容得。」 白相冷冷道:「这些你不用管,我担心的是有朝一日,武儿的身世被陛下所知,白家将会满盘皆输。这些年来我不管你,那是对你还抱有信心,以为你能再生下几个孩子来,谁知你竟这般不争气!」 白皇后咬着唇。 「陛下一直以武儿是你为良娣时所出的孩子,所以不能记为嫡子为由说事,自然也失去了夺位的最大优势。你如今贵为皇后,只要再生个皇子,便是陛下也再无其他藉口来推拒立太子一事。」白相整了整袖子,「朝上的事,由我做主,你只要听我的话,把该做的事做好就行了。」 白相似乎察觉到了女儿的些微抗拒之心,他目光如炬,几乎要射穿帘子,「你可别忘了你皇后这位置是怎麽来的,没有白家、没有我,你现在也不过是二品妃位罢了。」 「爹和家里为我做的,我始终不敢忘。」白皇后僵着脸,「我会想法子的。」 白相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我等你的好消息。」临了,他彷佛想起一事,「我听说京城如今有妇人对庙里的大夫趋之若鹜,说是他有生子良方,不妨托人去寻寻看。」 「女儿知道了。」 白相起身离开中宫。 白皇后端坐在上首,看着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座椅。 没多久,皇后欲求子的事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了开来。 周贵妃听说後冷笑,「就凭她?陛下都多少年没私下见过她了,竟然还想着生孩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从宫女的手上接过胭脂,对着镜子在脸上点了两下,「我倒要瞧瞧,她怎麽一个人生孩子。」 八公主笑道:「母妃说的是,现在京里头谁不在看母后的笑话。」 周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胭脂盖上,随手放在妆台上头。 太后见传闻越演越烈,终於将皇后招过去。 当着太后的面,白皇后只道自己见大皇子越发年长,日後封王建府後自己身边怕是会冷清,若有个孩子教养着,也能少些深宫之中的寂寞。 太后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失宠的白皇后过得是怎样的寂寥日子,她叹道:「我虽明白你的心思,但你也不该将这事传出去,现在多少人在等着看你的笑话?皇帝的心思多少年了都不见回转,心里头只有死了的那一个。」 她把白皇后拉过去,「我也不是要劝你什麽,只是希望你能看开些。大皇子就算做不成太子,皇帝也必会给他藩王之中最好的那一份,只要他好好的,你又有什麽可担心。放眼整个皇宫里头,除了你,就连周贵妃怕也是整夜寂寞独眠。」 「皇帝,到底是天下的,而不是哪个人的。」太后最後语重心长地对白皇后道。 白皇后低眉顺眼地应道:「臣妾知道了,这就回去约束宫里头的人。」 太后点头,「我也会替你分辨一二。你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安分守己,不出大错,就是皇帝都没法废了你,你嫁进皇家,就是皇家的人,别整日听你父亲的话,你於他而言,早就是外人了。」 白皇后连声称是。 回到中宫,白皇后从女官的手里接过了要来请安的帖子,她一个个地看着,有些不想见的,就顺手给了女官,厚厚的一叠,最後只剩下了薄薄几张。 女官看着手里的帖子,为难道:「娘娘不见白家人吗?」 「不见。」白皇后冷冷道:「如今这风口浪尖上头,她们进来还不是给我添堵,生怕外头传我的名声还不够坏的?」 白皇后把手里的帖子往桌上一放,推得远远的,真心来说,她是一个都不想见的。年轻时候,她刚做良娣,看着彼时高高在上的皇后,心里着实艳羡,便暗暗下定决心,终有一日,自己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可等她真的坐上了后位,才知道一个皇后并不像她想像中的那麽简单,要端庄识大体,不能嫉妒;要劝皇帝雨露均沾,不能只守着自己一人。宫里任何一个妃嫔出了差错,她都要上摺子向太后和皇帝请罪,说是自己管教无方。 白皇后疲惫地闭上眼,这麽多年,她究竟是为了什麽。皇后又如何,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白家的小姑娘,受着父亲的约束,母亲的教导,年岁虽长,却始终都被白家控制着。 她不由得想到那个已经过世的女子,倘若今日是她来做这后位,又会是怎样一幅情景? 大约会与皇帝红袖添香,与他琴瑟和鸣,所生的孩子也会得到皇帝青睐,而不是像大皇子这样,一直被皇帝厌恶。自己虽然位居中宫,可这偌大的中宫,不过是另一个冷宫,没有了皇帝的临幸,这里冰冷彻骨。 「娘娘,恪王妃来了。」女官向沉思中的白皇后禀告。 白皇后收起自己的思绪,道:「让她进来吧。」 柳澄芳觉得无论自己再见白皇后多少次,她始终都是这个样子,不苟言笑,对稍有姿色的宫女冷眼相待,与皇帝相敬如冰。 「娘娘。」柳澄芳向白皇后行礼,「近来家中琐事缠身,不曾入宫向娘娘请安,还请娘娘见谅。」 白皇后浅笑道:「我知你要做柴晋的贤内助,自然轻松不得,怎麽会怪你。坐吧。」 柳澄芳谢过坐下,余光扫过白皇后的笑脸。白皇后长得不算美,随着年龄增长,比起同龄的许多妃嫔越发显出了老态,早早地就生了许多皱纹。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看着年轻的美人一个个入宫,而自己始终都被皇帝排斥在外,所生的长子也迟迟不被立为太子,白皇后人前虽不显,但心里一定还是焦急的。 柳澄芳不知道自己今天进宫的目的能不能达成,但起码她得试一试,恪王太妃提出的平妻之事,在她祖母的劝说下已然放弃,但她心里头还是怕得很,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倘若以後自己那婆婆再想出什麽花样儿来,自己可是防不胜防。 不过亲王家的嫁娶,多少都会和皇家通个气,到底是要下了金册正式封诰命给朝服的,若是皇后现下领了自己的情,到时候驳回恪王太妃的请求简直易如反掌。 「今儿进宫来,妾身特地给娘娘带了些宫外头如今时兴的东西,让娘娘赏个野趣儿,东西粗鄙,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女官将柳澄芳带进宫来的礼单递给白皇后。 白皇后接过,扫了一眼,没看出上面有什麽不妥来。她向柳澄芳点头,「你有心了。」 柳澄芳笑道:「能服侍好娘娘,便是替陛下和大皇子分忧。」 白皇后看着她略显殷勤的笑脸,柳眉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她的手轻轻摩挲着礼单,心道恪王妃今日究竟打的是什麽算盘? 恪王府发生的事,白皇后是不知道的,她也没那份心思去打听,她现下全副的精神都在白相的吩咐上。虽然再怀个孩子这事对她而言极为难,但她却不敢辩驳——?这是她打小以来养成的性子,白家从来都是白相说了算的。 柳澄芳见白皇后没什麽反应,特地提醒她,「里头有一瓶药丸,是京中如今最为盛传的补身妙方,娘娘不妨试上一试。若是见效,妾身再给娘娘进一些来。」 补身妙方?白皇后的目光在礼单上梭巡着,最终锁定在柳澄芳所说的那瓶药上。药名很寻常,与白皇后寻常所服用的养身药丸并无什麽不同。 白皇后突然福至心灵,莫非这不是普通的补身药丸……这大概就是先前白相所说的,京中妇人重金相求的求子方了吧?! 白皇后将礼单折好,收在袖中,「有劳恪王妃费心了,待本宫吃完太医开的养身方子,便试试你这药。」 柳澄芳见白皇后领了自己的人情,喜不自禁。「多谢娘娘厚爱。」 有了白皇后这颗定心丸,柳澄芳总算从先前地位不稳的焦躁中安下心来,但这还不够。 她把面前的帐册翻得哗啦啦响。 恪王府的产业虽算不上少,但因为老恪王和太妃并不擅长理财之道,所以铺子大都是在一般的位置,庄子也算不上是多好的地方。靠这点收入,想要支撑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吃用,倒是够了,但对恪王府而言则差得远了,若不是皇帝常常赏赐些东西下来,怕是早就入不敷出。 柳澄芳用手点了点帐册,想起柳老夫人劝她的话,既然生子之事一时半会儿还没着落,自己不妨想想其他门道表现对王府的在意与看重。 第四章 心思一转,她想起了谢凉萤。这个表妹自打有了铺子之後,一直就做得风生水起的,要不同她一道合夥开个铺子?在京城这地界开个新铺子,前期得扔进去一大笔钱,铺子的租赁银子就是其中一个大头,她现下可拿不出这麽大一笔周转资金。 虽然心里极不甘愿,但是柳澄芳知道什麽时候该忍,仅仅忍下这一时,後头等她缓过气来,手上钱多了,立即撤了资去做别的生意也是行得通的。 前後想了一通,柳澄芳觉得此事的确可行,便去谢府找了谢凉萤,不过她却扑了个空。 谢老夫人现在是谁都不想见,就连平时极宠爱的外孙女来了竟也吃了闭门羹,柳澄芳见的是谢凉萤留在府中主事的清夏。 「姑娘去了贡院那头的铺子。」清夏问道:「王妃要不要在府里等一等?」 柳澄芳心里一合计,「大约什麽时候去的?」 清夏道:「出门有些时候了,此时大约已经到了铺子。」 「不必了,我去找她便是。」柳澄芳朝清夏一笑,「有劳了。」 清夏向她一福,将柳澄芳送上了马车,「王妃路上小心。」 「嗯。」柳澄芳放下了车帘,让车夫速速赶车去找谢凉萤。 没多久柳澄芳便到了铺子,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谢凉萤的铺子。她从来不曾用过谢凉萤铺子里的东西,虽然身边的官夫人和小姐们都对她家的东西赞不绝口,但柳澄芳却固执地觉得老字号的东西总是更妥当些。 一进铺子,柳澄芳就闻到了清淡的茶香,并不是这个季节该喝的龙井或碧螺春,而是微微带着点火气的焙火茶。她举目四望,发现角落里正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焙着茶,青茶香气正是从那处传来的。 柜台是新漆的,後头站着个言笑晏晏的夥计照旧是女子,身上穿着和焙茶女子一样的衣裳,想来大概就是店里头的夥计了。 柳澄芳挑眉,看着高高柜子上整齐排列着一盒盒的脂粉。她随手取了一个粉釉手绘桃花的瓷盒,打开凑近一闻,原本以为茶香会掩盖住脂粉的香气,没想到偏偏是这茶香衬得那脂粉香气越发雅致了。 看来能被京城的贵妇小姐们夸赞,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柳澄芳将瓷盒放回原位。 一个夥计打扮的妇人上前向柳澄芳行礼,「这位夫人先前可曾用过咱们铺子里的东西?若是没用过,我倒推荐这款。」她从柜台上拿了一个靛色釉绘白梅的瓷盒,「这个看着虽然颜色重些,但若是肤色不够白皙是断不能用的,夫人肤白胜雪,用这颜色最是合适。」 柳澄芳用指尖从瓷盒里沾了点胭脂,在手腕上试了试颜色。的确就像那妇人说的,显得她肤色愈加白皙,看着几乎都发光透明了。 她点点头,对身边的丫鬟说:「把这个收了。」又对脸上笑颜更盛的妇人道:「你们东家可在这儿?」 妇人一边将她往二楼引,一边道:「东家在上头和我们帐房先生一道呢。二楼有更好的胭脂,夫人不妨上去瞧瞧。」她朝上头喊了一声,「有客到。」 谢凉萤的声音从更深处传了出来,「知道了。」 片刻後,一个打扮比下面的夥计更体面的妇人出现在楼梯口,「这位夫人,还请随我来。」 楼上楼下的夥计难道还有什麽差异?柳澄芳一边跟着妇人往上走,一边想着。 二楼的摆设果然和下头不同,上面并没用茶香,而是燃了提神醒脑的清远香。这种香乃是寻常人家里看书时常用的文人香,方子简单,香料也易得,成本并不算高。 柳澄芳不由猜测,在这里用这种香,大约是想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叫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倒是用心。 柳澄芳暗思,倘若是自己的话,恐怕想不出这些法子来的。 【第三十九章 打算合夥做生意】 柳澄芳上了二楼後发现,这里与楼下相差的不仅仅是焚香一途 上不只挂着名人的字画,还有柜子的用材也不同。楼下用的是普通木材,楼上用的则是名贵的木材,只是看着都有些旧了,但被擦拭得很乾净,有些明显的破损处也仔细修补过,倘若不仔细看,只会当这是铺子里用了许久、极其宝贵而舍不得丢弃的老家俱,木材上的包浆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京中贵人多偏爱用老家俱,这能叫来客觉得自己家里头是有些经历的,不会轻易垮了,不知道谢凉萤是不是也想叫来铺子的客人有这种感受? 这里虽然是一间营业没几年的铺子,却处处营造出一种老字号的感觉。 谢凉萤正支着下巴,一个个试着魏阳新研制出来的脂粉,她听到上楼梯的声音,抬头去看,却见柳澄芳正立在门口。 「澄芳表姊?」谢凉萤笑着迎了上去,「你怎麽过来了?」 柳澄芳笑道:「我从来没进过你的铺子,今儿路过,便想着过来瞧瞧。」她环视了一圈,「的确值得叫人夸奖。」 「表姊谬赞了。」谢凉萤示意夥计去招呼其他客人,将柳澄芳引到魏阳跟前,「这是我表姊恪王妃,这位是铺子里的帐房,这些脂粉多亏了有他,否则就我一个人哪里能有这麽多的巧思。」 魏阳早就知道谢凉萤有个柳姓表姊嫁去恪王府做了王妃,不过并没见过,原来就是这位……他放下手里的湖笔,朝柳澄芳行了一礼,「王妃。」 柳澄芳向他点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帐房眼熟得很,但她确定自己绝对不曾见过他。 「表姊今日过来是要买脂粉的?」谢凉萤问道:「上头的要比下面的更好些,若是要买,不妨在上面挑一些。」 柳澄芳摇摇头,「我有事要同你商量,此处……」她朝左右看了看,「可有适合谈话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谢凉萤将柳澄芳带去一个特地辟出来的小厢房。 这里原是给一些不愿在外头露面的夫人们所准备的雅间,此时没有人,把门关上,就是个不受打扰的小空间,很适合避着人商量些什麽。 柳澄芳先和谢凉萤客套了几句,然後便问她,「妹妹近日可有打算另外再开个铺子?」 「表姊是指什麽?」谢凉萤在她喝尽的茶碗中斟满了茶。 「比如……在城南再开一间脂粉铺子。」柳澄芳道:「这家铺子虽说地方好,但要叫远一些的人过来,到底不太方便,何况边上还有条花街,怕是有人会顾忌这些吧?」 谢凉萤摇摇头,「铺子里的脂粉根本来不及做,若是再开一家,怕是越发供不上货了,更何况,银钱哪里是赚得完的?」 柳澄芳有些失望,「那……你可曾想过开家别的铺子?」 谢凉萤总算品出柳澄芳今日过来是为什麽了。「表姊是想同我一道合夥开铺子?」 被人揭穿心里的想法,柳澄芳有些不好意思,「正是。我手里银钱不多,若要自己单独开一间铺子,怕是有些困难,我也不大擅长此道,若是你有这个想法,那咱们就正好可以一起了。」 谢凉萤虽说本身就打算另外再开一家米铺,但是并不想与柳澄芳合夥,只是她都亲自来找自己了,总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不知表姊对米铺有没有兴趣?」 「米铺?」柳澄芳挑眉,顿时想到了恪王府和自己庄子上那些不愿意吃的陈米,「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若是开个米铺,怕是不愁生意呢。」 谢凉萤笑咪咪地道:「我也这麽想,近来京畿都不大太平,常常遇上灾民,若是开了米铺,到时候想在城门那儿支个施粥的棚子也方便许多。」哪里像现在这样,想施个粥救济灾民都得先问过谢家长辈。 陈米是不太有人要的,就是卖也卖不出什麽好价格,自己更不会吃。柳澄芳想着到时候便能假公济私地将那些陈米都掺到新米里头去。「铺子可选好了?」 谢凉萤摇摇头,「我原想挑个离码头近一些的,到时候卸货方便些,不过那儿附近都有些贵,我一时还拿不出这个钱来。」 其实倒不是谢凉萤没钱,而是租下铺子之後,恐怕手里的钱就不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囤货了。 柳澄芳笑道:「那你如今可用不着担心了,有我合夥,你大可放心去把铺子给租下。」 「那可就多谢表姊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两人说定了合夥开米铺的事,又商定了一些细节。 「就先这样吧,更详细的部分等到时候找好铺面、决定好进货来源咱们再细说。」谢凉萤最後道:「等铺子的事大致都底定了,我再告知表姊。」 柳澄芳笑着点头,「那我就静候妹妹的佳音了。」 谢凉萤把柳澄芳送至楼梯口,「表姊小心些。」 第五章 柳澄芳刚想应她,就觉得自己看着又高又窄的楼梯有些晕眩,她忙伸手扶住扶手,把身形给稳住。 谢凉萤将她扶住,「表姊怎麽了?」 柳澄芳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还是身子一歪,倒在了谢凉萤的怀里。 谢凉萤被她给压个正着,把她护在怀里,跌坐在地上,高声叫着魏阳。 魏阳忙出来,蹲下身就搭上柳澄芳的手腕,不过须臾便道:「王妃这是有了身子,又气血不足,所以才晕过去的,东家将她扶进去歇一歇就好,并无大碍。」 这麽快就又怀上了?谢凉萤边想边和柳澄芳的侍女一道把她给扶起来。 据她所知,柳澄芳才刚和柴晋吵完架呢,听说柴晋都把柳澄芳给伤了。两个人这麽快就和好?柳澄芳就这麽轻易地原谅了柴晋?这可真不像是她的风格。 二楼的夥计帮着她们把小厢房里的椅子都给挪开,取了条凳进来摆好,让柳澄芳有个地方能躺着。 柳澄芳躺下後,原本用来遮掩伤口的刘海因为头偏向一边而落下,露出了她额上的伤来。 谢凉萤看着那道极明显的伤,心道柴晋可真够狠的,这伤当时该有多深啊,现在都这般明显,怕是日後会一直带着这道伤进棺材吧。 柳澄芳没多久就醒了,听说自己有了身子之後,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来的时候还念着没那麽快有孩子,不料这就有了,看来那个大夫的求子药还真管用。 谢凉萤担心地问:「表姊没事儿吧?回去之後再让府里的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柳澄芳笑得格外开心,「自然。方才将妹妹给吓着了吧?」 谢凉萤摇摇头,「还没恭喜表姊呢,恪王府又要喜添麟儿了。」 柳澄芳略显得色地摸着自己肚子,「是儿子或女儿还说不准呢。」 谢凉萤却知道,这个孩子未必能生得下来,前世就是这个孩子让自己背上谋害柳澄芳流产的罪名。 将柳澄芳送走之後,谢凉萤独坐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心里却想着不知道这次柳澄芳还会不会找上自己栽赃。既然她都主动提及要和自己一道合夥做生意了,应当不会再这麽做了吧?毕竟自己名声不好,也会连累铺子的生意,到时候她投进去的钱可不就血本无归了吗? 魏阳记完帐,看着窗边的谢凉萤,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麽。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开米铺所担心的银钱问题也有了着落,到底为什麽她还会露出这麽一副难过的表情呢? 谢凉萤拍了拍自己的脸,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反正这世她不会再落入同样的圈套中。 「魏先生,今儿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就劳烦先生。」 魏阳坚持将谢凉萤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转。 谢凉萤在回谢府的路上,觉得在马车里闷得无聊,才撩开帘子就看到薛简正无精打采的骑在马上慢慢地走着,她忙叫车夫把车停下,接着扬声唤他,「阿简!」 薛简被谢凉萤的这一声叫给打断了思绪,他将心事重重的表情收了起来,一抬眼就看见撩着帘子朝自己挥手的谢凉萤,他控着马过去,皱眉道:「快些把帘子放下来。」 谢凉萤一撇嘴,并不理他,反而伸长了手去摸薛简骑着的马,「感觉都瘦了些,这几天没好好休息吧?」 既然遇上了,薛简没道理就这麽轻易地把谢凉萤给放回家里头,他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慢慢地走在京城的街巷之中。 「你这几日干什麽去了?」谢凉萤隔着帘子问。薛简身上不仅疲累,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薛简张口欲言,但最後还是忍住了。 马车中的谢凉萤久等不到薛简的回话,忽地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让他不好回答,薛简毕竟是奉了圣命去办事的,怎能轻易对她说出来,大约是自己在薛简跟前太过放肆了吧,说什麽都百无禁忌的,下次要注意了。 正当谢凉萤自责不已的时候,薛简的手从外头伸了进来,谢凉萤狐疑地盯着他伸进来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那叠纸。 她一一翻着那些纸,见纸上记着人名和银钱的数目。 起先谢凉萤并不知道为什麽薛简要给自己看这个,直到她在上面认出几个自己铺子的常客,这才反应过来,上面写着的人名都是京中贵妇的闺名。 谢凉萤心思一转,即刻有了猜测,但她顾忌着这是外头,不好和薛简直接问明,便道:「咱们去长公主府如何?我都许久不曾去请过安了,也不知杨小公子被毕元调教得如何,正好去看看。」 「就依你。」薛简看了一眼车夫,示意他跟着自己。 和安长公主听说谢凉萤和薛简过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她原本正数落着杨星泽,听到他们两人过来,便对么子道:「你别一脸不服气,等薛简来了你问问他,你做的可对。」 杨星泽「哼」了一声,把头撇到一边去。 和安长公主见他这副样子,火气一下子便高了起来,撸着袖子就要打人,「你还敢摆出这副表情来?!」 「这是怎麽了?什麽事惹得长公主这般动怒,大老远的就听到了。」薛简边说边走近,「见过长公主。」 谢凉萤笑得幸灾乐祸地扫了眼杨星泽,「长公主安好。」 「好什麽啊。」和安瞪了一眼杨星泽,「我迟早会被这小兔崽子气得少活几年。」 杨星泽嘟囔着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哟,你还不是故意的?这麽说,要是故意的岂非更加严重?」和安长公主看着自己这个么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故意的就害得人家毕先生从马上掉下来,大夫都说了,得在床上躺着歇几个月!你要是故意的,是不是人家的命就没了?!」 和安长公主夺过侍女手里的团扇,拚命地给自己打扇,「真是气死我了!」 谢凉萤吃惊道:「毕先生从马上掉下来了?可有大碍?」 和安长公主盯了一眼杨星泽,冷哼一声,「倒是没什麽大碍,命还在,就是腿给摔断了。」 这若是开玩笑,那也太过了吧。谢凉萤不赞成地看着杨星泽,有长公主在,她是不方便说些什麽的。 薛简温言对杨星泽问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杨星泽低声道:「我听说毕先生在深山中有一身射箭的好本事,便是被猛兽侵扰也能准确无误地射中猎物,心里极想见识一下,但府里头又没有猛兽,於是就想着,在毕先生骑射的时候用小石子去惊一下马,他骑的是府里的马,都是经过调教的,不会出什麽大问题,不过一个小石子……」 「是啊,不过一个小石子,然後毕先生就从惊了的马上掉下来了。」和安长公主狠狠地戳了几下杨星泽的额头,「你怎麽就这麽不长脑子呢?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这种事能有个万一吗?」 杨星泽讷讷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和安长公主朝他翻了个白眼,把身子扭到一边,拿背对着杨星泽,手里的团扇摇得越发使劲了。 薛简拉着杨星泽,「走吧,去跟毕元道个不是。他虽不善言辞,但性格宽和,断不会放在心上记恨於你的。」 杨星泽扭着身子,「我、我去过了。」 和安长公主「霍」的一下转过来,「就你干的那蠢事,就算再去多少次都是应该的!」 杨星泽半推半就地跟着薛简一道走了。 谢凉萤上前,在和安长公主跟前的小杌子上坐下,「长公主别生气啦,杨小公子也是小孩子心性。」 和安长公主不再摇扇,叹道:「我看他就是被我宠坏的,皇兄前些日子跟我提了,说要给阿泽封个郡王。幸而我当时就给推了,这要是真叫他给封了郡王,那还不得叫御史们上摺子上得疯癫了?!让他做郡王,本就是皇兄对我的恩泽,言官们本就喜欢盯着皇家的事说话,这不是平白给了他们一个把柄吗?」 和安长公主无奈地道:「那起子人最喜欢小题大做,到时候翻起旧帐来,谁能挡得住?皇兄又得下罪己诏了。」说着又摇起了扇子,「一个个平日里尸位素餐,就逮着些小事往大里折腾,以为旁人不晓得他们心里想什麽吗?还不就是指着自己可以靠那些弹劾的摺子流芳千古。我呸!」 谢凉萤也不知道该安慰和安长公主些什麽,毕竟她说得都在理,也都是事实。别说和安一个空有头衔而无实权的长公主了,就是皇帝都没法子对那些言官真正做些什麽,恐怕当今朝堂上能控制住言官的,就只有白相了吧。 这个被天下学子所艳羡仰慕的相爷,却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轻易拔不掉。他素日面上对着皇帝倒是恭敬有加,可实际上对皇帝却是多方掣肘。 第六章 白相如今还体态康健着呢,离仙逝早得很,怕是皇帝还得再在他手里吃几年的瘪。 「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和安长公主压了压怒气,问道:「我听说你打算再开个米铺?可有打算好了在哪儿开?手里银钱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这里尽有的,你若要只管开口,只当是我入股与你合夥。」 谢凉萤顺着和安的话头道:「今日我表姊正好来找我谈这事儿呢,我俩已经说好一道开铺子了。」 听到柳澄芳的名字,和安长公主嗤笑,「她总算是要开始打这个主意了呀。我就说呢,前些日子京里头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恪王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谢凉萤道:「恪王太妃恐怕也是乐见於此的。毕竟异姓王的贤名太盛,对己身可没什麽好处。」 「可不是。」和安长公主起身,「去花园里走走吧,我今儿被那小子给气个够呛。要我说,太妃倒是个聪明人,只是人总逃不过一死,现在恪王府在她手里还能撑得住,待她一去可就难说了,我可不觉得柴晋是个什麽能耐人。」 谢凉萤搀着和安长公主,笑道:「我倒不这麽看。恪王不管怎麽说也是在边疆立过军功的人。」 和安长公主啧啧地摇头,「打仗兴许不错,但要回京来处理好这些庶务,可比打仗难多了。」 「哦?」谢凉萤挑眉,「我年纪小,倒不太懂长公主说的了。」 和安长公主道:「你以为太妃之前为什麽要给柴晋特地挑个省心不闹事的媳妇?还不是因为这样的贤内助不会轻易闹出什麽乱事来。柴晋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年纪又轻,正是血气方刚、想做一番大事的时候,但他坏就坏在想做大事。」 「我虽是皇家人,却也得为他们道一句不容易。老祖宗历经艰辛杀出血路才有的尊荣,到了後人手里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为君者要忌惮他们手里的兵权,又要在意他们之间过从过密,恐会不利江山安稳,所以削爵削权就样样来了。聪明点的早早地交出了兵权,就只做个混吃等死的闲王,蠢一点的呢早就去见阎王了。」和安长公主长叹一口气,「我父皇手里不就死了三个异姓王了?!」 两人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谢凉萤道:「圣上素来慈厚宽和,断不会开那等杀戒的。」 「但也禁不住柴晋爱折腾啊。太妃原本是想给他找个安分些的媳妇,到时候让柴晋顾着夫妻情分,能听些劝,谁晓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和安长公主很是看不起抢了妹妹婚事的柳澄芳,「你说这柴晋不愿意娶就不娶吧,另外再找个不就成了?偏偏挑了一家子的,柳澄芳这辈子都除不掉这个抢了妹妹男人的坏名头了。」 她最後下了个结论,「这样也好,两个不安分的在一窝,以後就是要抓人都指着一个地方,还省些事呢,就是可惜了恪王太妃的一片苦心。」 【第四十章 求子药掀轩然大波】 谢凉萤与长公主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毕元的住处。 和安长公主对毕元可算是不错的了,住的是风景极好的地方,平时也各种赏赐不断,毕元也因此尽心尽力地指导杨星泽的武艺。 和安长公主见到了地方,竖起手指对谢凉萤「嘘」了一声,然後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显然是想偷听里面在说些什麽。 谢凉萤心道,她就说怎麽突然想起来要逛园子了,原来是打着要来偷听的念头。虽然这麽想着,但她还是跟着和安长公主一道轻手轻脚地偷听起来。 「毕先生,是我错了,对不起。」 这是杨星泽的声音。 毕元闷声闷气地回道:「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习武哪里没有磕碰,这等小伤我并不在意。」 和安长公主皱起了眉头,她知道毕元这说的是心里话,但是他这惯来沉闷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在生气一样。 她是真心觉得毕元不错,像个没嘴的葫芦,不会轻易将长公主府的事儿往外头说,对杨星泽的教导也足够尽心尽力,虽然一开始不过是看在薛简的面上才收下的人,但後来倒是对他高看了几分。 谢凉萤拉了拉和安长公主的袖子,朝她轻轻摇摇头。 和安长公主点头,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松开了眉,她接着听里头接下来的话。 杨星泽知道习武肯定会受伤,但那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可不像这次,是他自己闯的祸。原本夫子受伤,他後面就有几个月的自由日子,心里本该高兴的,但现在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毕元知道自己嘴笨,安慰不了人,他想了想又道:「小公子不是想看我的射箭本事吗?待我伤好之後,咱们去山里头。对小公子而言,有活动靶子,比在府里头的死靶子更能练出本事来。」 杨星泽听他这麽说,就知道言出必行的毕元真不生自己气,他高兴得应了,心下决定等会儿偷偷去趟太医署,叫个太医回来再给毕元看看伤。毕元身分低微,是以长公主给他叫的是府里头的大夫,并不专精骨伤。 毕元见杨星泽一扫先前阴霾的脸色,点点头。他接着转向薛简,「还请侯爷别把我受伤的事告诉我爹。」他有些扭捏地道:「我不想他担心。」 薛简点头,「我自然不会告诉他的,但是可拦不住他来看你,你这伤得养上几个月呢,老薛可不会几个月都不来一趟。」 毕元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倒是没想起这事。 父亲对他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殷勤得很,不时都会来长公主府给他带些东西,虽然自己在府里头什麽都不缺,可那是老爹的拳拳父爱,他不忍拒绝,反而在内心深处也是很乐意父亲这样做的。 薛简见毕元为难,便道:「罢了,我另外想个法子吧,你且安心养伤便是。」 毕元朝薛简一抱拳,「劳烦侯爷了。」 薛简摆摆手,「那我和阿泽就不打搅你了。」 和安长公主听到里头的人要出来的动静,赶紧提着裙子唰地一下逃开了。 她的动作太过迅速,谢凉萤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尴尬地看着出来的薛简和杨星泽。 杨星泽不可置信地指着谢凉萤,「你竟然偷听?!」 谢凉萤百口莫辩,她虽是跟着和安长公主来听墙角的,但……杨星泽也没说错,她是偷听了。 和安长公主此时气定神闲的摇着扇子走过来,「哎呀,我就说了,你甭担心的。毕先生大人大量,怎麽会真的生这小兔崽子的气。」她斜睨了一眼杨星泽,「有认真跟毕先生道歉了吗?」 杨星泽噘着嘴点头,然後有些脸红地看着谢凉萤,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为我担心。」 并、并不是啊!你别误会!谢凉萤捂着脸,觉得自己真是闹了个大乌龙,这都是什麽事儿啊! 和安长公主笑咪咪地看着谢凉萤,干了坏事儿不用自己背锅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薛简自然猜到了偷听这事肯定是和安长公主先牵的头,但并未说破,看着又羞又恼的谢凉萤,觉得自己的小媳妇真是可爱极了。 谢凉萤瞪着一脸笑吟吟的薛简,心里冷哼,看自己吃瘪还那麽高兴真的好吗!说好的对自己疼爱有加呢?骗子!这个大骗子! 和安长公主笑嘻嘻地道:「我就把这小子给拎走啦。云阳侯和阿萤想借我的园子做什麽就随意了,我保证没人来打搅。」 谢凉萤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和安长公主嫋嫋离去的背影,最後还是拿薛简来发泄心头的怒气。 薛简「嗷」了一声,捂着被踩痛的脚,一脸哀怨地看着谢凉萤。 谢凉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走了一段,回头发现薛简还在原地,不由羞怒道:「还不跟上来!」 薛简喜孜孜地放下其实并不疼的脚,几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进一旁的亭子里坐下。 谢凉萤将薛简给自己的那叠名单拿出来,摊平在亭中的石桌上,她指着上头柳澄芳的名字问道:「这……可是买了求子药的名单?」 薛简点头,他的手划过柳澄芳的名字,「那招摇撞骗的大夫已经押去天牢了,这份名单则是从他随身所记录的册子上抄录下来的,你表姊买的可不算少。」 谢凉萤并不知道柳澄芳还将这个药送进了宫,只当柳澄芳真的服用了那麽多的药。「她即便是想求子也太过心切了吧,是药三分毒,这麽大量地服用,她……真的没问题吗?」 薛简面无表情,以一种不带任何怜悯的语气淡淡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纵使我们再同情,也无法改变她已经走上了这条弯路的结局。」 第七章 谢凉萤总算明白为什麽前世柳澄芳非要捡了自己这个软柿子捏,诬陷自己给她下药导致流产,原来是想洗清自己服用来历不明的求子药这桩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把重点放在做了错事的自己身上,这样柳澄芳不仅能博得大家的同情,还可以将位於风口浪尖上的自己陷入众人的指责之中。 想起前世柳澄芳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却大度原谅自己的模样,谢凉萤就心里直犯恶心。她把那叠纸推到薛简面前,「收起来吧。这是要给圣上看的?」 薛简收好名单,道:「给陛下看的是那大夫所记录的册子,这个抄录本则是留个後手。倘若原本散佚,有了这个在,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谢凉萤有些不解,「怎麽了?我以前可从未听说还要另外再写一份的,你这次似乎尤其小心。」 「此事涉及上头。」薛简用手指了指天,「倘若真要施压,朝堂之上怕是又得乱起来了。」 「哦?怎麽说?」她好奇地问。 薛简皱眉道:「据那大夫所招,此事幕後主使者乃是三皇子。」 「三皇子?!」谢凉萤想不明白了,「他招惹这种事做什麽?又不是恪王那样儿需要捏人把柄,这种事……也没什麽把柄可捏的啊。」 薛简摇头轻笑,「你可知宫中皇子一月多少分例?」不等谢凉萤回答,他竖起两个手指,「根本无法同一个二品官相比,宫中可以供给足够的吃食穿戴,但却给不了太多银子。」 谢凉萤奇道:「他生母不是周贵妃吗?按贵妃之宠爱,圣上的赏赐断不会少了吧?」 「可周贵妃和三皇子怎敢拿打了宫中印记的东西出宫去倒卖?宫中赏赐都是记载在册的,想要查出来简直易如反掌。」薛简支着下巴,「周家想扶持三皇子,最简便的方法就是重金贿赂朝臣,可周家不过一介二品官,哪里来那麽多的银钱?就是倾尽家财也收买不了多少人。」 谢凉萤了然地点头,「所以三皇子出此下策,乃是为了敛财?」 「是啊。那骗子也是本事,不知怎麽勾搭上三皇子的。」薛简嘲讽一笑,「那位也是个蠢的,这等事便信了。」 谢凉萤眼珠一转,「会不会……是因为三皇子亲眼见了那求子药的奇效,所以就信了?我听说虽然有不少流产及生了鬼胎的妇人,但也有平安生下健康孩子的夫人。」 薛简微眯了眼,手指敲了敲石桌,「的确不无可能。去年三皇子侧妃就生了双胞胎,周贵妃一高兴就赏了不少东西,兴许就是那时候搭上三皇子的。」 「想来错不了,应当是侧妃家里头的人先认识了那大夫,随後就把人介绍给侧妃——?要知道,三皇子妃至今还未生育呢。抢在皇子妃前头生下孩子,日後若是三皇子真能登上大位,说不准自己就能母凭子贵地坐上皇后之位。」谢凉萤越想越觉得就是这麽回事,「自己真的生下孩子了,就向头疼银钱的三皇子推荐了那人,两人一拍即合,便在京郊打出求子神药的名头。」 谢凉萤笃定道:「一副药可不少钱呢!若没有三皇子和周家中间牵线,哪里来这麽多的京中贵妇上门?必是有了什麽官夫人私下推荐,说自己怀上孩子就是靠了那药,之後便一传十十传百,此等谣言,想要抓住最开始的源头可不容易。」 薛简补充道:「就是不说自己的例子,只说家里的哪个亲戚因为吃了药立即就有了身孕,也会有那些求子若渴的妇人信的。」 「这可真真是造孽的事,不把孩子的命当回事。」谢凉萤皱眉,「还在庙里头呢,也不怕菩萨到时候降下果报来。」 薛简拍了拍胸口收着的那叠名单,「这不就有了现世报吗?现在人都给下狱了。陛下知道後,恐怕会雷霆震怒,要我看,周家是别再打着扶持三皇子的主意了,陛下断不会允的。这等不将百姓性命放在心里的人,怎会是明君?」 谢凉萤不无赞同,「幸而圣上并非先帝。」 先帝之荒诞,就连谢凉萤这等没经历过的都知道一二。当时朝堂乱成一片,不少名士拒绝出仕,大都归隐山林,还是如今的皇帝继位之後,天下才呈现出欣欣向荣的中兴模样来。 薛简揉了揉谢凉萤的头,「这可是在长公主府里头,先帝可还是长公主的父皇呢。你这般大剌剌地指责先帝,就不怕被人告了黑状?」 被他这麽一说,谢凉萤有点心虚,但嘴上却还是逞强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难道还不许人说了?不都说身後功过,留与後世评说?」 「罢了,我总说不过你。」薛简拉着谢凉萤起来,「走吧,咱们去和长公主告辞,我送你回去。」 谢凉萤小心地提着裙摆,问道:「你打算怎麽安排老薛?不是答应了毕元不会让老薛知道他受伤的事吗?」 薛简道:「我打算将老薛派去京外。」 「上哪儿去?」 薛简凑在谢凉萤的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地名。 谢凉萤捂着嘴,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二姊姊夫家所在的地方?」 「正是。」薛简看着谢凉萤,「你不是一直担心她过得不好吗?我就想着让人去盯着。只是近来事多,一时给忘了,正好现在能闲下来,就叫老薛去吧。他惯来能伪装得好,不会轻易叫人看出端倪来。」 谢凉萤咬了咬唇,面带羞色,「是我任性了,总叫你麻烦。」 「能替夫人分忧,乃是为夫的荣幸才是。」薛简大大方方地牵了谢凉萤进了和安长公主的正院,「这等不足挂齿的小事,夫人莫要记挂在心上。」 在京郊庙宇中暗中贩卖求子药的「神医」被顺天府抓了下狱,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京城,随着案情的水落石出,「神医」对药方会导致鬼胎与流产等事供认不讳。 不少买了并且服用求子药的贵夫人开始暗自担心,而另一些服用了求子药导致自己流产,以及因为产下鬼胎被娘家婆家所厌恶的女子则个个拍手叫好。 几个同病相怜的夫人在小聚时,纷纷说起这次顺天府总算是办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我就说,我哪里被什麽恶鬼缠身!要不是那个畜生大夫,我哪里会被婆家休弃?」 「可不是,如今连娘家也容不下我,把我送进庵里头念经度日。哼,如今真相大白於天下,我那婆婆回转心意想叫她儿子来求我回去。我呸!」 「愿圣上将那骗子凌迟处死!这等拿孩子性命做营生的人,恐怕先前还不知骗过多少人呢,若不是犯在咱们手里,哪有那麽快就被抓的。」 对於「神医」的严惩之声越来越高,与此同时,不少人都开始怀疑此人身後会不会另有黑手在操控。 顺天府尹顶着巨大的压力,对案情的一切细节三缄其口。 谢凉萤终日来往於铺子和谢府之间,这些传闻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对那个「神医」最後会处以什麽刑法并不在乎,而是一直在等着柳澄芳什麽时候才会如前世一般设计陷害她。 知道事件即将来临,但却迟迟不发生,她心里的焦虑日渐浓重。 焦虑的并非只有谢凉萤一人,宫里头也有人和她一样着急。 「神医」被抓,三皇子是最担心的那一个,但是他并不能要求顺天府放人,这件事已经上达天听,皇帝下令要严查,他日日都在宫里提心吊胆,生怕那大夫将自己供了出来。 周贵妃听说三皇子因心情不好而对侧妃大打出手,不由皱了眉头。「老三真是沉不住气!」 八公主并不知道京中沸沸扬扬的求子药事件正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一手造成的,她见母妃心情不好,便劝道:「三哥从来都是这麽副急性子。母妃不如叫他来宫里,王侧妃可不是那些打死了也算不得什麽的宫人。」 「我也是这个意思。」周贵妃随即将八公主遣了回去,「我同你三哥有些事儿要说,你还没出嫁呢,可不方便听,快些回去,好生将教习嬷嬷教你的东西再练习一遍,到时候也好在你父皇跟前长长脸。」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八公主噘着嘴回了宫。 周贵妃在宫里坐立不安地等着去找儿子的宫人把人给领过来。 她是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的,甚至还默许这件事的发生,後来听说柳澄芳进了求子药给想再生一子的皇后时,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巴不得皇后服药之後产下个鬼胎来,到时候别说本就厌恶她的皇帝,就是太后恐怕都不会再理她了。 这对自己、对三皇子和对周家而言,简直就是大好事,到时候周家在朝上上本摺子,指出皇后的不妥来,要求废后,就是白相都无法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