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诱医夫 卷五》


 第一章

    【第八十六章 罗府上门提亲】


    回到小房村，她并没有先回艾家大院，而是先与张伍去了老宅。


    听风听雨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和她说罗府来提亲的事，虽然场面有些混乱，不过艾巧巧还是听明白了。


    原来麻氏一见有了娘家人撑腰，再加上罗府送来的聘礼委实丰厚，所以她没等艾明山寻来蓝氏询问，便先点了头答应了罗府的人。


    「这麽说我爷爷还没答应？」艾巧巧问。


    见两个小童连连点头，艾巧巧心里有数。


    因温文华在老宅还没有走，她上前道谢。


    温文华表情严肃地嘱咐她，「巧巧，你若是不想嫁，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我看罗府此来志在必得。」


    艾巧巧笑了，「温大哥为何觉得我不想嫁？」要是换成旁人，能嫁进罗府，还是做正室夫人，高兴都来不及呢。


    温文华轻笑了声，「罗府虽然是大户人家，但是巧巧你也不差，我倒是觉得你若嫁到罗府去，吃亏的是你。」


    听风听雨在一旁附和地直点着小脑袋——就是就是，罗府什麽的怎麽能比得上他们家公子！


    温文华叮嘱了艾巧巧一番，让她有事便去叫他，就先回去了。


    艾巧巧去了蓝氏的房间，找了一件新衣裳帮蓝氏换上。


    「我们要去哪？」蓝氏问。


    艾巧巧总觉得母亲最近越来越安静了。


    「爷爷叫咱们过去。」艾巧巧柔声哄着。


    以前蓝氏最怕去艾家大院，她也怕麻氏，可这一次听艾巧巧说要过去，她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艾巧巧诧异的多看了她几眼，安抚道︰「娘不要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蓝氏微微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恬静。


    艾巧巧不禁看得呆了眼，她母亲本来就生得很美，只是自从她父亲离世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母亲笑得这麽好看。


    「娘！」她蹲下来直视着蓝氏，语气认真，「有人向爷爷他们提亲，说是想要娶我过门。」


    「巧巧长大啦。」蓝氏伸手摸着她的脸。


    「什麽啊，女儿还小着呢。」艾巧巧扭着身子撒娇，扑进了蓝氏的怀里，「我还小，所以娘不能把我嫁出去。」


    「巧巧还小？」


    「对对，我还小，娘千万不要答应把我嫁了。」


    「你不想嫁人？」蓝氏问。


    「嫁人了就不能再陪在娘身边，我会哭的。」艾巧巧哄着她，「我每天都会哭，娘要是看不见我，难道不会难过吗？」


    蓝氏环着她的手紧了紧，「好，巧巧不嫁人。」


    「对，不嫁！」


    听见母亲的话，艾巧巧一颗心稍稍落了地。不管怎麽说，她要先把母亲哄住了，千万不能让她被奶奶连骗带吓的，逼着点了头。


    艾巧巧刚与蓝氏收拾完毕，艾天诚便到了。


    「你爷爷叫你跟你娘过去，说是要跟你娘说说罗府的亲事。」艾天诚不安地道︰「你奶奶娘家还来了几个人，你要小心些。」


    「谢谢大伯父。」艾巧巧知道艾天诚也是向着她的，对他的关心不无感激。


    一行人去了艾家大院，只见上房门开着，里面时不时传出说话声与低低的笑声。


    艾巧巧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院子有多久没这麽热闹了？


    进了上房，她带着蓝氏向艾明山行礼，却没有理会盘腿坐在炕上的麻氏。


    「哎，这丫头可真是俊俏，这是哪家的孩子啊？」麻氏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妇人，看年纪比麻氏要小不少，模样生得跟麻氏有些相像。


    麻氏脸上罩了一块帕子，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这就是我家老三的丫头。」


    「哟，罗府真有眼光。」那妇人上下打量着艾巧巧，「怎麽她进来也不叫你一声？」


    艾巧巧看了那妇人一眼，对艾明山道：「爷爷，这是谁家来串门了？」


    艾明山面色微僵，「她是你奶奶的娘家人，你唤她姨奶奶就行，另一个是你姨奶奶的孙女，叫祝怡淳。」


    艾巧巧这才注意到在麻氏她们身後还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一直低头做针线活，所以刚才进门时，艾巧巧没有注意到她。


    「这是你舅爷爷，你奶奶的弟弟。」艾明山又指着他身边的一个老头道，最後又介绍位在角落的另一个少年，「那是你舅爷爷的孙子，麻志申，你要叫他表哥。」


    艾巧巧向他们几个见了礼。


    蓝氏一直坐在椅子上，目光时不时落在屋里这几个陌生人的身上。


    「巧巧，你娘为何不说话？」麻氏的妹妹麻秀妹开口道。


    没等艾巧巧接话，麻氏哼了声，「她娘神智不清，你就别指望她跟你行礼了。」


    麻秀妹别有深意的笑起来，「原来你还是挺疼你这孙女的嘛，还整天跟家里哭穷，你看巧巧这丫头身上穿的这衣裳、这料子……啧啧，咱们也就是过年才敢穿这样好，也难怪，我要是有这麽棵摇钱树，也要好好给她打扮打扮。」


    祝怡淳探出头来，悄悄打量着艾巧巧，在艾巧巧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又重新低了头。


    麻志申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艾巧巧打量，目光十分无礼，艾巧巧毫不胆怯的回瞪过去，可他非但不觉得自己失礼，反而笑起来。


    「表妹好有趣，生得又漂亮，罗府的婚事要是不成，不如让她嫁给我好了，正好可以亲上加亲。」


    艾巧巧听了在心里狠狠啐了他一口。


    麻氏也不满的白了麻志申一眼，「你别胡说，罗府的亲事怎麽能不成？你也不看看人家送来了多少聘礼，我家巧巧可不是个普通的姑娘。」


    我家巧巧？麻氏突然语气这麽亲近，让艾巧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有什麽特别的？就是生得白一些，又不怎麽懂规矩。」麻志申嗤笑，「我看她进来连声奶奶也不叫，别是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奶奶吧？」


    麻氏脸色一沉，「志申，这里不是你家，没有你这做小辈说话的分。」


    麻志申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打量着艾巧巧的目光多加了一丝炙热。


    艾明山清咳几声，打断了众人的话，「今天找巧巧过来是为了罗府的亲事，其他的事以後再说。」


    见他发了话，其余众人於是都闭了嘴。


    「巧巧，罗府来提亲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艾明山看向艾巧巧。


    「前阵子我去客满楼曾见过罗公子，他当时跟我提起过。」艾巧巧也没有隐瞒，直接把当时的事说了。


    麻秀妹的表情难掩惊讶，「哟，原来你们已经私相授受了啊。」


    「姨奶奶，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去城里办事时遇上罗公子。」艾巧巧面色显露不悦，「难道在大街上说几句话就是私相授受了？」那他们要是知道当初夜离殇成天都赖在她家里，还不得疯了？


    麻秀妹听了艾巧巧的反驳，一脸的不屑，「姑娘家就是要规规矩矩，成天往城里跑成何体统？」


    艾巧巧懒得再跟麻氏的娘家人解释，索性转过头不去理会，「爷爷，我当时便跟罗公子说了，我是不会嫁给他的，他们家是高门大户，我不过是个乡下姑娘，根本就配不上他。」


    艾明山皱起眉，其实他也很担心这一点。就算罗府是真心诚意的来求娶，许的还是正室之位，可他的心里仍隐隐不安，这门亲事看起来太好了，好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就怕像当初他闺女艾俏花的婚事，结果竟落了个外室的下场……


    所以他不敢点头。


    「罗府可是真心实意的，你配不配也没什麽关系，只要人家看上了你，嫁过去你就是正室夫人，这可是多少人挣不来的。」麻氏插言道︰「我看这事就这麽定了，你最近回去了就赶紧地开始操办，把你的嫁妆先备出来。」


    艾巧巧没有理会麻氏，仍是盯着艾明山。


    见她毫无反应，麻氏恼道：「你聋了不成，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艾巧巧看向麻氏，故作诧异地道︰「奶奶，爷爷不是休了你了吗？这事你还掺和什麽劲……对了，奶奶什麽时候要回娘家，到时我来帮着爷爷做饭，好送送你们。」

 第二章

    麻氏被气了个倒仰，「死丫头，你爷爷什麽时候休了我！」麻氏激动地咆哮着，脸上罩着的帕子因而掉落下来，露出了她的脸。


    艾巧巧哎呀大叫一声，「奶奶，你的鼻子怎麽烂了！」


    所有人全都看向麻氏，麻氏慌忙去拾那块帕子，可还是晚了一步，连同艾明山在内，全都看到了她的脸。


    麻氏的鼻子几乎不见了，只剩下两个黝黑的窟窿。


    艾巧巧眨巴着眼睛，故作害怕地道：「奶奶，你的鼻子怎麽烂成这样了，早就让你看大夫了，可你偏不听，上次在益草堂，还是夜神医亲自挑的大夫呢，你都不肯让他们治……」


    看着麻氏，艾明山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其实不光是他，就连麻氏的娘家人也都被她这恶心的样子惊到了。


    麻秀妹惊道：「姊，你……你怎麽这个样子，难怪姊夫要休了你！」早先她还奇怪姊姊为啥脸上蒙着帕子，姊姊解释说是受了不好见风的小伤，怎知情况竟是这样可怕。


    麻氏拾起帕子，匆匆把脸遮了起来，再度开口，「胡说什麽！今天说的是巧巧的亲事，扯这些没用的做什麽。」


    麻秀妹不说话了，可是看向麻氏的目光里却带着不屑与讥讽。


    艾巧巧注意到这一幕，心中微动。难道他们不是来给麻氏撑腰的吗，怎会是这种态度？


    艾明山看着麻氏重新用帕子把脸遮上，眉头皱得更深，不过他没有对麻氏说什麽，而是继续问艾巧巧，「丫头，所以你不想嫁？」


    「不想。」


    「想不想嫁可由不得她！」麻氏怒气冲冲道。


    「你给我闭嘴！」艾明山呵斥道。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不给麻氏面子。


    之前麻氏还觉得她娘家来了人，艾明山会有所顾忌，所以理直气壮起来，不想艾明山根本不在乎她娘家的这些人。


    「我在问巧巧她愿不愿意，没问你，你要是想嫁，就把你自己嫁过去好了。」


    艾巧巧差点被这话逗乐了，麻氏就算想嫁，人家罗府还不敢要呢。


    麻氏狠狠咬牙，麻秀妹在一旁低声劝解着她，「姊姊你生什麽气，姊夫这麽大年纪的人了，难道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主？」


    麻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以前在家里头，像这样的事都是她在做主，现在艾明山竟连话都不让她说。


    艾巧巧扬着小脸，委屈地说︰「爷爷，我已经跟罗公子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跟他是门不当户不对，我根本配不上他……再说，我可不想像小姑姑一样……」


    後面半句话她故意没说出口，但这话却正中艾明山的心窝，他怕的也是这样！


    「你小姑姑？她怎麽了？」麻秀妹问。


    艾巧巧胆怯的缩了缩肩膀，往蓝氏身边靠过去，「奶奶给小姑姑找了门好亲事，对方家里可有钱了，结果等嫁过去才知道是被人骗了，小姑姑做了人家的外室不说，还签了卖身契……」


    「你胡说！」麻氏再也忍不住了，从炕上下来，抓了鞋子就想去打艾巧巧，「我让你胡说，你小姑姑可不是我害的，我打死你这胡说八道的……」


    艾巧巧并不害怕麻氏，却故意转身躲到艾天诚的身後，仍道︰「大伯父，你说我的话可有错？小姑姑的亲事是奶奶亲自照看的，为了把小姑姑嫁出去，她还把我跟我娘的首饰、衣裳都拿去当了给小姑姑置办嫁妆。说来当初我跟我娘分家出去时，奶奶你连一粒米都没给我们，现在罗府来提亲，难不成你还想自己把那些聘礼全都收了？」


    麻氏打不着她，气得直哆嗦，再加上艾天诚跟艾大全都挡在艾巧巧身前，她更是没有法子。


    「夫家送来的聘礼本来就是要留在家里头，难不成你这死丫头片子还想自己留着！」


    艾巧巧从艾天诚身後探出头来，「当然我要自己留着，再不然就是给我娘管着，既然我没拿家里一分钱，你还要我自己置办嫁妆，那怎能把聘礼给你，天底下哪来这样的好事？爷爷，我们都是讲理的人，您来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艾巧巧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面。


    本来嘛，麻氏不肯出钱置办嫁妆，到头来却要占了她的聘礼，就算规矩上没有错，可是不占这个理字。


    艾明山无奈，只得开口问蓝氏，「巧巧这亲事你看怎麽样？」


    蓝氏一直安静的坐着，听到这话慢慢抬起头来。


    麻氏哼了声，「问她做啥，她定是愿意的，巧巧嫁得好，以後她也跟着享福，老三媳妇，你说是不是？」


    蓝氏听了麻氏的话，却摇了摇头，吐出几个字，直把麻氏惊得目瞪口呆——


    「巧巧……她不嫁。」


    「你、你说什麽？」麻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巧巧还小，她不嫁。」蓝氏喃喃道。


    都十四岁了还叫小！麻氏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罗府可是大户人家，巧巧要是嫁过去，就是正室夫人，身边有人服侍着，过的可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哄骗着蓝氏，「到时你也可以跟着享福，想要什麽有什麽！」


    「我想要巧巧留在我身边。」面对麻氏的诱惑，蓝氏不动心，只一个劲地摇头，「她还小，不嫁。」


    麻氏深吸一口气，乾笑了声，「她就算嫁出去了也能常回来看你，再说凡是个姑娘都要嫁人的，哪能一辈子留在当娘的身边？」


    蓝氏仍是不为所动，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巧巧还小，不嫁。」


    麻氏几乎要抓狂，果然是不能跟一个糊涂人商量事情，不然自己就得先气死了。


    艾巧巧看着麻氏，心中暗暗发笑，幸好她之前跟娘说好了，看来麻氏这次是要失算了。


    「既然她这当娘的都不同意，那罗府的亲事还是算了吧。」艾明山道。


    「这怎麽行！」麻氏急了。罗府送来的聘礼相当丰厚，比当初宇文家给艾俏花的还要多，她怎麽白白错过？「大全还要娶媳妇呢，你就不替你的长孙考虑了？有了这些东西，他才能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迎娶新媳妇！」


    艾明山哼了声，「再风光又能如何？日子过得舒不舒坦，只有他自己知道。」


    艾巧巧见状，连忙拉了蓝氏起来，「那这样我就跟我娘先回去了。」


    艾明山点了点头。


    麻氏还想再说，艾巧巧忽地转过头来龇牙向她一笑，「奶奶，不管爷爷到底要不要休了你，你这样子还是去找大夫瞧瞧吧，要是再烂下去，怕是整张脸都要毁了。」


    麻氏霎时间白了脸，想要骂几句，艾巧巧却已转身跟着蓝氏离开了。


    「姊姊，你就别生气了，你这孙女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可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别说姊夫了，就连我们看着都觉得恶心。」麻秀妹小声道。


    「你说什麽？」麻氏扬手就想打人。


    麻秀妹哎哟一声倒在炕上，祝怡淳也被吓得往後缩了缩。


    艾明山冷冷瞪了麻氏一眼，拄着拐杖下了地，也跟着出去了。


    麻氏扬着的手停在半空，再也打不下去了。


    麻志申眼珠转了转，对麻坤成道：「爷爷，我去送送巧巧妹子。」说完，也不待他同意，自己追着艾巧巧和蓝氏出去了。


    艾巧巧本不想让麻志申跟着她们，可是麻志申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脸皮薄，被她讽刺几句就知难而退，而是她越拿话敲打他，他越是高兴，竟一直把她们送回了老宅。


    看着白墙红瓦的老宅，麻志申惊讶不已，「你奶奶竟把这麽好的宅院分给你们住？」


    艾巧巧根本不想搭理他，寻了藉口就陪着蓝氏回房去了。


    麻志申还想跟进屋，结果被听风、听雨挡在了外面。


    麻志申压根不把自己当客人，在院子里转悠起来，转到东屋窗外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皱起鼻子闻了闻，有一股浓郁的熏香味道。


    见四周无人，他悄悄推开窗户，当屋里的陈设映入眼帘时，他整个人都被惊到了，这屋里也太奢华了……就是他们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也不见得用得起这样的家俱跟摆设。

 第三章

    麻志申伸头向里头张望了一会，发现屋里没有人，他想推门进去，突然有一道黑影窜过来，往他的腿张口便是一口。


    麻志申吓得向後躲了一下，那东西没咬到他的腿，只咬住了他的裤管。


    他定睛一看，一只灰不溜丢的狗儿正凶狠的盯着他，尖尖的牙齿把他的裤子咬破了。


    麻志申吓出一身的冷汗。


    好在不远处传来听风、听雨的召唤，那狗松了口。


    麻志申拔腿就跑，一口气逃出了老宅。


    【第八十七章 麻志申恶念陡生】


    艾明山把罗府的婚事拒了，麻氏很不爽，心里老大不痛快却又无处发泄。


    麻志申进屋时只见他爷爷正在劝麻氏。


    麻秀妹也在一旁不断的附和，两人说的却都是劝麻氏不要与艾明山和离。


    「他都要休了我，我为什麽不能和离？」麻氏怒道。


    其实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因着娘家来了人，她才想拿乔一下，不想艾明山这老头子竟是铁了心，就因为她偷偷放走了二儿子，自打她回家来，他私下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更别说让她进上房。


    「爷爷，你出来下。」麻志申招呼了麻坤成出去。


    麻氏抬头，见弟弟跟着麻志申去了门外，两人低头窃窃私语。


    「什麽事还要背着人说？」她骂骂咧咧的，可惜外头的两人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门外，麻志申压低了声音道︰「爷爷，巧巧妹子果然不是个普通的。」


    「怎麽讲？」


    麻志申忙把刚才在老宅看到的情况说了。


    「爷爷你是没见到那屋里的东西，可华丽了，屏风上全镶嵌着玉石，桌椅都是上好的花梨木，还有的我见都没见过，难怪她对罗府看不上眼。」


    麻坤成眼睛一亮，「真的？」


    麻志申点头，「我就说嘛，罗府那样的人家怎麽可能会娶一个乡下姑娘，姑奶奶一定是骗了我们，她嘴上说没钱，可她手里却有巧巧这棵摇钱树，临来之前我就在村里打听过了，他们都说巧巧会做生意，还在怀安城里开了杂货铺子，跟城里的酒楼都有生意上的来往，要是能把她娶回家，爷爷你以後就等着享福了。」


    「要是能搬到城里就好了。」麻坤成摸着下巴，眼睛里透着贪婪的精光。


    「到时一定会接您到城里住的啦。」麻志申笑着眯起了眼睛，「只可惜姑奶奶不会同意让巧巧嫁给我。」


    「你姑奶奶还在想着罗府的那门亲事呢，那可是好大一笔的聘礼。」麻坤成道。


    「对了，爷爷，反正罗府是想跟艾家结亲，不如就把怡淳妹子嫁过去好了，她今年十七了，嫁过去正好。」


    「只怕没那麽容易，罗府要是发现了，岂不是要打官司？」


    麻志申眼珠转了转，「就算是要打官司，他们家也把怡淳妹子娶过门去了，巧巧就是过去也是要做小的，巧巧妹子怎麽可能愿意……到时生米煮成了熟饭，罗府怕是不想认也得认了。」


    艾家老宅。


    艾巧巧回家後总算是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今天蓝氏的表现令她意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蓝氏看着她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母亲的眼睛里透着一抹慈爱的光芒。可是等她认真的去看时，蓝氏又漫不经心的低了头，让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


    她娘……好像要恢复正常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会这麽幸运的突然痊癒吧？


    她不敢证实这一点，因为害怕会失望。


    暂时买不到石花菜，艾巧巧只好从冯亦润店里进了一批莲藕，准备自制藕粉。


    「巧巧又要卖浆粉了？」温文华被找来帮忙时，看着堆了满院子的莲藕，奇怪地道。


    「这次的藕粉不是用来做粉浆的。」艾巧巧解释，「我要用它们来做雪花酪。」


    「就跟上次做浆粉一样？」温文华问。


    「差不多，我想再寻上次帮我做浆粉的那些人来做帮手就可以。」


    温文华顿了顿，开口道︰「你嫂子的身子才好些，我想……」


    「我知道。」艾巧巧笑咪咪的打断了他的话，「就是润雪嫂子来了，我也不会让她动手的，只要她帮我管着那些人就成，工钱我照给，还要比做工的人高些呢。」


    温文华连连摆手，「这哪成，不干活还能拿钱？」


    「管人可是一件最难的活，比干活还要难呢。」艾巧巧笑道︰「温大哥你可别小看这个差事，只有像润雪嫂子那样的人才能让其他人信服，除了她，我真是再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人手了。」


    就这样，艾巧巧还是把润雪请来帮她管理制藕粉的小作坊。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润雪做为管事，根本不用她动手，只需调配人员。


    来藕粉作坊的有七个人，都是以前跟着制过浆粉的，彼此都熟悉。


    「听说你奶奶同意了罗府的亲事？」上来就有好事的向艾巧巧打听。


    润雪有些不悦，「我们是来做事的，打听这些做什麽。」


    众人嘿嘿笑着，於是换了话题。


    艾巧巧亲自给她们演示制藕粉的步骤，她把莲藕洗乾净、去皮切片，并装入清水桶里。


    「在制作前要先浸泡半个时辰。」


    她又取出一桶事先泡好的莲藕，用木棍将桶里的藕片全都捣烂，然後取了一大块纱布，张开罩在一个大盆上，再把桶里的藕浆倒出来过滤。


    她用清水把过滤出来的渣一遍一遍洗过，再把洗出来的水全都存放在提前准备好的木桶里，等到洗渣的水变得清了，这才收了手。


    「好啦，剩下的就跟制浆粉一样，让这些水沉淀一个晚上，等第二天把上面的清水倒掉，剩下的粉晒乾就好了。」


    众人先前有了经验，这次很快就学会了。


    艾巧巧的要求还是跟上次一样——制粉的过程必须乾净，绝不能混入杂质。


    等第一批藕粉制出来，她把藕粉与糯米粉混合，倒入热水，又加了白糖，搅拌均匀。


    「巧巧姑娘这是要做什麽？」听风、听雨马上意识到又有好吃的了，聚在她身边就像个小尾巴似的。


    等藕粉与糯米粉调成糊状，艾巧巧在盘子里抹了油，把调好的糊倒进盘子中，才道：「我蒸些藕粉白糖糕给你们吃。」


    两个小童眼睛亮闪闪的，他们看着艾巧巧把盘子放进锅里，然後加水蒸熟。


    将要出锅前，艾巧巧在糕上又刷了一层白糖，还撒了些芝麻，等到放凉後，她把藕粉白糖糕切成小块。


    晶莹剔透的藕粉糕咬上一口，软糯香甜，还带着白糖与芝麻的醇香，听风听雨一口气吃了一整盘子，大呼过瘾。


    艾巧巧又把藕粉白糖糕拿给润雪她们尝。


    「比糯米的口感更软些。」


    「色泽也更透明。」


    众人尝了，都很喜欢。


    艾巧巧大方，她们干起活来也格外卖力。


    艾巧巧正盘算着再多做些给纪姑姑和张伍他们送去，忽见院外进来一人，院子里的小狼一下就扑了上去。


    那人吓了一跳，连声高呼，「巧巧妹子，是我，快看住你的狗！」


    艾巧巧唤回了小狼，麻志申这才进了院子。


    「天啊，巧巧，你养的这条狗好凶。」


    「牠不是狗。」艾巧巧淡淡道︰「牠是狼。」


    麻志申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狼？」


    「对啊，牠是狼，专门吃生肉的呢！」听雨附和着，「还专门咬坏人！」


    麻志申乾笑了两声，「小孩子可不能说谎。」


    听风警惕的盯着他，「你来做什麽？」


    「我难道不能来？」麻志申不解地道︰「这是我表妹的家，倒是你们几个……你们是什麽人，为什麽也在这里？」


    听风刚要接话，艾巧巧就对两个小童吩咐，「你们去把藕粉白糖糕给纪姑姑和张伍送去。」


    「可是……」两个小童盯着麻志申，满眼的不信任。


    「快去吧，这里有润雪嫂子她们在呢。」艾巧巧催促着。


    两个小童这才离开。

 第四章

    「听你爷爷说，你做了一手好菜。」麻志申嘿嘿笑着，「你又做了什麽好吃的，我来尝尝……」说着，他伸手想去拿艾巧巧手里盘中的白糖糕。


    艾巧巧端着盘子站着没动，麻志申伸出去的手却越过盘子，直接伸向她的胸口！


    後院墙的隐蔽处，一个戴着黑皮面具的人屈膝半蹲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把石子，拇指微曲，正准备把一枚石子弹出去。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口哨声，原本安安静静的小狼嗷的一声向麻志申扑了过去。


    牠跳起来，正好咬住了麻志申伸出来的胳膊，让他疼得大叫着向後退。


    院门外，张伍怒气冲冲，疾步进来，他的手里提着一只带毛的野兔。


    他几步来到麻志申跟前，把野兔一丢，一把便揪住了麻志申的衣领。


    小狼正好松开嘴，张伍身子一扭，腰间用力，竟将麻志申整个摔了出去。


    麻志申只觉得天旋地转，屁股重重落了地，像被摔成八瓣似的。


    後院墙处隐藏的人影见状，收起石子，重新将身形隐没。


    张伍将麻志申摔在地上後，抬腿便是一脚。


    两人年纪相仿，麻志申个头还比张伍要高上一些，但是他却没想到对方的力气竟比他大上许多。


    张伍一脚踢过去，麻志申整个人打着滚的翻出去，踢得他肚子生疼，脸上皱成一团。


    「你……你做什麽？」


    这时润雪等人也都发现了这边的异状，全都看过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阻拦。


    「你刚才想对巧巧做什麽？」张伍几步来到麻志申跟前，一脚便踏在了对方的身上。


    麻志申扭着身子，想从张伍的脚下挣脱出来，「你竟敢打我，我是巧巧的表哥！」


    「表哥？你也配！」张伍见麻志申气势汹汹的瞪着眼睛，梗着脖子，冷笑一声，再次一脚踏下去。


    麻志申惨叫一声，抱着肚子弯起腰身，整个人就像煮熟的虾子，缩成了一团。


    润雪等人远远看着，谁也不过来劝。


    张伍低头俯视着浑身抽搐的麻志申，冷冷道：「下次你再敢进这个院子，我见你一次便打你一次。」


    麻志申疼得直哆嗦，也不知是被打伤了哪里，只觉得肚子绞痛得不行。


    「我、我来这里跟你有什麽关系，你管得着吗？」他逞强道。


    「只要是巧巧的事，我就能管得上。」张伍怒气冲冲，鄙夷的看着在他脚下犹如蝼蚁般无力的麻志申。


    麻志申半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张伍。这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少年，皮肤黝黑，身上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收拾得乾净整齐，胳膊结实有力，一侧的脸颊上还留了一道被野兽抓过後留下的伤痕。


    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麻志申不禁心头发颤，自知不妙，他只能连声求饶。


    艾巧巧见状，忙上前把张伍拉住了。


    张伍收了手，把麻志申像只猎物似的扛在肩上，直接把他丢出了院门。


    麻志申在门口躺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自己爬了起来，一步一挪的回了艾家大院。


    麻坤成见孙子被打成这样，当时便恼了，但麻志申自己做了丑事被教训，自是没脸说，麻坤成问询了一番无果後，便跑去质问麻氏。


    麻氏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支支吾吾半天没说一句话。


    艾大全在一旁道：「巧巧是个小姑娘，怎麽会打人？」


    「那我孙儿是被谁打的？」麻坤成恼怒不已，当即拎着棍子就要去找艾巧巧算帐。


    最後还是艾天诚与艾大全合力把他拦下了。


    艾明山听到消息也过来看了麻志申的伤势，不过老爷子很冷静，让艾天诚先出去打听情况。


    艾天诚出去了，不多久就回来道：「志申去了巧巧那里，对巧巧动手动脚的，这才被张伍揍了一顿。」


    麻氏怒道：「张伍那个穷小子管什麽闲事！」


    艾天诚道：「他是巧巧的朋友，两人关系极好，见志申欺负巧巧自然不会不管。」


    「你胡说，志申怎麽会欺负巧巧！」麻坤成当即反驳，「他是巧巧的表哥，两人自然要多多亲近，我看就是那个叫张伍的小子不怀好意，他打了我的孙子，我跟他没完。」说着，他提了棍子就要往外冲。


    艾天诚一个没拦住，便让他冲了出去。


    麻坤成提着棍子跑去老宅，张伍那时还没走，正帮着艾巧巧处理那只野兔。


    润雪她们做完了工，正值午饭时间，大家都坐在院子里休息，正好见麻坤成怒气冲冲的进来。


    小狼警惕的龇起小白牙。


    张伍哼了声，小狼立即便把嘴闭上了，做出一副温顺的模样。


    艾巧巧心中暗笑，果然这小东西比不得狗实在，牠最是奸诈不过。常言道，会咬人的狗不叫，真要改一改，改成会咬人的狼不叫才是。


    老头子还不知小狼这边已经准备咬人了，他火冒三丈的提着棍子进了院。


    「刚才是谁打了我孙儿！」他质问道。


    张伍并不惧怕，他握紧了拳头想要站起来，谁知润雪却先站起来了，她带着那些制藕粉的妇人将张伍挡在後面。


    「刚才那个无礼的小子是你孙子？」


    「哎，果真是有什麽样的爷爷就有什麽样的孙子。」


    「小的不要脸，老的也不要脸，看巧巧是一个姑娘家就想上门来欺负人家，呸！」


    村里的妇人们骂起人来都是一句接一句的，麻坤成还没等有机会发泄他的怒火就被一群妇人围住，骂了个狗血淋头。


    渐渐的，他也听出些端倪来。让他没料到的是，他的孙儿想要调戏巧巧的时候，这院里居然还有这麽多的外人在。他又不能对这帮妇人出手，只能被她们围在当中指指点点，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就像开了染坊。


    艾巧巧见状，不由得捂住嘴偷笑，没想到平时温柔的润雪嫂子会站出来帮她。


    自从与温文华从家里分出来单过，润雪的性子也越变越开朗，而且他们夫妻俩一样，是真拿巧巧当自己的妹子来疼，更何况村里的人自然会向着自己人，怎能让她被一个外人欺负了去。


    麻坤成白跑一趟，结果别说是教训人一通，还反过来被村里的妇人们教训了。


    回去後，他只得催着麻氏给麻志申请大夫，村子里的大夫来看过，他不满意，又要去城里请。


    麻氏心疼银子，可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侄孙一直伤着，只好偷偷从罗府送来的聘礼里拿了些钱出来，让艾大全去怀安城请大夫。


    艾大全进城前悄悄去了一趟老宅，把消息告诉了艾巧巧和张伍。


    张伍沉着脸，冷哼了句，「算他识相，不然老的小的一起揍。」


    艾巧巧暗暗吐舌，她以前一直觉得小伍哥是个很贴心的大哥哥，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麽强悍的一面。


    艾大全送了消息後不敢停留，先走了。


    张伍双臂交叉在胸前，靠在厨房门口看着艾巧巧在灶台前翻炒兔肉块。


    「再过三天我就要走了。」他喃喃道。


    艾巧巧一失手，差点被油烫了手。


    「你真要去从军？」


    「当然。」张伍上前接了她手里的锅铲，帮她继续翻炒锅里的兔肉，「我一定要混出个名堂来，到时我成了大将军，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听了张伍的话，艾巧巧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小伍哥……你、你真傻。」


    张伍却笑了，「我爹也说我傻，不过幸好你不嫌弃我。」


    眼底尽是水雾，艾巧巧就算强睁着眼睛也看不清眼前张伍的笑脸。


    「你也是个傻的，哭什麽？」张伍笨手笨脚的用袖子给她擦眼泪，「等我成了大将军回来，以後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到那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奶奶他们也不敢再管你的事。」


    「可是……从军很危险的，会死很多的人……」艾巧巧哽咽着，有些语无伦次，眼泪越擦越多。


    「你放心好了，到时我一定回来，再带你进山猎兔子。」张伍咧嘴笑着，「你要是不信，不如我给你签一份契约？」


    他本是在开玩笑，谁知艾巧巧却一本正经的扬起手伸出小拇指来，「小伍哥，我们约定了，你一定要回来，就算是……就算是真的出了意外，你也一定不能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第五章

    【第八十八章 娘亲恢复了？】


    张伍要去从军的事已不是什麽秘密，很快小房村的人都知道了。


    温文华还特意去了张伍家，送了些东西给他。


    去从军是件大事，一路上需要带不少东西，盘缠、衣裳、还有随身的乾粮。


    艾巧巧一整日都在厨房里忙活着，她剁了些猪肉末，有肥有瘦混在一起，然後加入黄酒、酱油、胡椒末、白糖和盐，用筷子搅拌，让肉上浆，变得有筋道。


    她让听风、听雨在院子里烧了炭，取出他们以前曾经用过的薄石板，在上面抹了油，把肉末倒在上面，用勺子粗略的抹匀，然後又取出擀面杖，把肉末擀成薄薄的肉片。


    她又寻了一块薄石板压在上面，把烧好的炭火铲了一些放在上面。


    待肉飘出香味，艾巧巧用厚布裹着手，把上面的薄石板取下来，接着在肉片上刷一层蜂蜜。蜂蜜可是很昂贵的食材，她平时都舍不得用，可是这一次她毫不犹豫的取出了那些仅剩不多的蜂蜜。


    涂抹蜂蜜後，她又撒上了些炒熟的白芝麻，然後再压上薄石板。


    烘烤了一会後，她重复了一次前次的操作，只不过这次是把肉片翻个面，又在另一面刷了蜂蜜。


    就这样，直到把肉片烤至水分全无，她才把肉片取出来，放凉後切成小方块。


    「烤得这麽乾，太浪费了吧。」听风看着缩水严重的肉片有些遗憾。


    明明放上去的时候是那麽大一片肉末，可是烤熟後，却只有这麽一点。


    艾巧巧不解释，拿了两块肉乾分给他们。


    听风、听雨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哇，香喷喷的肉乾，又香又甜，口感带着韧劲，好吃得停不下来。


    「这是猪肉脯，吃了可以长力气，随身带着又不占地方，也不重……我还可以多做些牛肉脯，到时让小伍哥带在身上当乾粮。」


    「原来这是给张伍哥准备的啊。」听风和听雨对视一眼。


    听雨道：「那我们也来帮忙，咱们多做一些，让张伍哥在路上也能吃饱肚子！」


    三人动起手来，果然比一个人干活快。


    等到张伍离村的那一日，艾巧巧做好了一大包的肉脯，她又在包肉脯的包袱外面裹了一张兽皮，防止下雨肉乾被弄湿。


    临出门时，蓝氏拦住了她，递给她一个小包袱。


    艾巧巧愣了愣，接过包袱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两套衣裳，而且那式样一看便知是给男人穿的。


    「娘，这是……」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亲居然给张伍做了衣裳？


    蓝氏笑了笑，「你快去吧。」


    艾巧巧心头狂跳不止，「娘，你、你是不是……好了？」


    听了这话，蓝氏没什麽反应，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艾巧巧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激动，扑过去抱住蓝氏，「娘、娘，你真的好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傻孩子，娘怎麽能连你都不认得？」


    「我是谁，娘，你说我是谁？」艾巧巧不依不饶的撒起娇来。


    「你是巧巧啊，我的闺女。」


    艾巧巧紧张的盯着蓝氏，「娘，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她紧紧抱着蓝氏，生怕蓝氏会跑掉似的。


    蓝氏眼圈红了，但是她却没有哭，「你爹走了，他回天上去了。」


    一句话就把艾巧巧说哭了，她的母亲终於清醒了，她终於不再纠结於幻想跟现实之间，接受了她父亲离开的事实。


    「不过，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蓝氏眼睛里闪着泪光，「就算他变了模样，我也一定能认出他来。」


    艾巧巧呆住了。不是吧，难道她的母亲并没有恢复？她虽然接受了父亲死亡的事实，但是却沉浸在了另外的幻想中。人死不能复生，她的父亲怎麽可能回来呢？而且还会变成别的模样？这怎麽可能！她想不通。


    不过这会儿不容艾巧巧多想，她还得去给张伍送行。


    张伍走的时候，艾巧巧与温文华一起把他送出村口。


    张伍把蓝氏做的衣裳收在包袱中背在背上，又接过艾巧巧做的肉脯。


    「我刚才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块，真好吃。」张伍向她挤挤眼睛，顽皮的道：「可惜离了村後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尝不到你的手艺啦。」


    「等你回来了，我再做菜给你吃。」艾巧巧脸上笑着，喉咙里却觉得酸酸的。


    张伍是她在小房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别哭啊。」张伍挠着後脑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艾巧巧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小伍哥，我舍不得你走。」她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了张伍。


    温文华也有些不舍，「出门在外，多加小心，要是在外面混得不好就回来吧。」


    张伍嘿嘿笑了几声，「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混出个前程来。」


    「张叔为何没来送你？」温文华注意到张猎户没有来送行。


    「有你们来送就好啦。」张伍拍了拍艾巧巧的背，「好啦，巧巧不要哭了，以後我不在的时候，有事你就去找温大哥，谁要是敢欺负你，你一笔一笔都记在帐上，看我回来了不找他们算帐！」


    温文华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和你润雪嫂子拿巧巧当自己亲妹子看待，自然会好好照顾她。」


    张伍一直把艾巧巧哄得不哭了，这才向两人道别。


    远远的小路上，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怎麽不走了？」车厢里，一位衣着不俗的年轻人诧异的看向身边的同伴。


    他的同伴抬手挑了车帘，眺望着远处村口——在那里，张伍正一脸微笑的用袖子给艾巧巧擦眼泪。


    「夜公子？」年轻人又唤了声。


    「今天不去了，回益草堂。」夜离殇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将马车调转了方向，向着怀安城方向去了。


    「为什麽不进村了？都走到这里了。」年轻人不解的问︰「你不是说要请我吃最好吃的菜吗？」


    「改日吧。」夜离殇懒散的靠在了垫子上，再也不说话了。


    年轻人无奈的挑了眉。以前他就常听人说三针救命的夜神医是个性子古怪的人，看来一点不假。


    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可是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变了脸。


    夜离殇回了益草堂，叫来徐掌柜，让他派人收拾出後院最好的屋子来，安置他带来的那名年轻人。


    徐掌柜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那人看上去二十来岁，衣着华贵，腰间还戴着一块无瑕美玉，周身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


    「不知这位公子要如何称呼？」徐掌柜问。


    夜离殇顿了顿，「称他金公子便可。」


    徐掌柜对金公子拱手施礼，「金公子请。」


    年轻人微笑着，态度看上去很和善，他跟着徐掌柜派来的夥计去了後院安置。


    夜离殇又吩咐徐掌柜寻了几个身手好的夥计来。


    「你们谁想去从军？」他头也不抬的问。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明白公子怎麽突然冒出这麽一句。


    最後还是徐掌柜轻咳了声，在他们身後小声道：「小房村……巧巧姑娘的好友，张伍去从军了。」


    众人恍然大悟。


    夜离殇取出几张银票丢在桌上，「你们谁想去从军，我可以免了你们当初欠的千金诊费，以後也不用再在我这里做夥计了。」


    众人笑嘻嘻的齐齐点头，「公子，我们心里都清楚，您是好人，说是留我们在这里当差抵您的诊金，其实您是知道我们身後都有仇家追杀，当初若不是被您救回一条命来，早晚也会死於仇家之手，我们这条命就是您给的，有事您尽管吩咐，我们都不是外人，一定竭尽所能替公子效力。」


    夜离殇脸上的冰冷之色退去了些，「既然这样我也不跟大夥儿客气，你们挑两个人出来，跟着张伍去投军，不要告诉他你们的身分，只管护着他的性命。」


    听了这话，众人默默对视一眼，心里顿时全都跟明镜一样。

 第六章

    他们都知道张伍是巧巧姑娘的朋友，要是张伍死在军中，巧巧姑娘一定会伤心的吧。


    公子的脾气也真是怪，做了好事却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


    徐掌柜选了两个年纪与张伍相当的，把银票交给他们。


    两人都是江湖人出身，这种事不用别人嘱咐，当即收拾东西骑了马去追张伍了。


    夜离殇又把益草堂的草药帐目取出来，「多进些外伤用的草药，尤其是止血、消肿、止痛那些。」


    徐掌柜愣了愣，外伤用草药平时他们药堂也有进货，而且还是年前才备的货。


    「这些不够，还要更多些。」夜离殇沉声道︰「还有治疗外伤用的药布、纱布，尽量多准备点，以备不时之需。」


    徐掌柜多精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话外的意思来了。


    「公子，可是要发生战乱了？」


    夜离殇面无表情的道︰「离此不远的南边几座城池发生兵乱，若是不能及时制止，很可能要波及到怀安城这边。」


    徐掌柜听了，眼中光华暗了暗。若是真的发生战事，最後受苦的自然是百姓，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叶冰呢？」夜离殇忽地问了句，「药王谷那边江思饮可有回信？」


    当初他与叶冰商议假提亲，可是药王谷那边一直都没有给答覆。


    「叶二掌柜还在小房村呢。」徐掌柜道︰「我安排别人保护巧巧姑娘，她都不放心，所幸现在药堂里又没有她什麽事，便由她去了。」见夜离殇点了点头，他又继续道：「江公子来过两封信，说是药王外出远游未归，此事重大，要等药王回来才能定夺。」


    夜离殇唇角轻扯，药王每年都会出谷云游，时间不定，而且外人也很难寻到药王的踪迹，这可真是个绝佳的藉口。


    「他可有再来怀安城？」夜离殇问。


    徐掌柜摇头，「他本人没来过，却派了身边的药童来过几次，都是去了天香楼。」


    夜离殇面上表情丝毫不变，修长的指尖却轻轻敲打着案桌。


    沉吟半晌，夜离殇幽幽道：「你们对外放出风声，就说我此次从皇都归来，身染重病，益草堂一切事务暂由你来打理。」


    徐掌柜万分不解。


    夜离殇从袖子里掏出一只信封来，放在桌上，「你看看这个。」


    徐掌柜上前来，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装着些药渣，「这是……公子所服汤药的药渣？」


    夜离殇为了医好右腕的筋脉，用了江思饮送来的药引，制成外敷的药膏，在断药後又要连续内服汤药稳固元气，强筋壮骨。


    「你把药渣与这药膏混在一起看看。」夜离殇把他之前做外敷之用的药膏取了点，混入药渣。


    夜离殇慢条斯理的拨弄着信封里的药渣，起初徐掌柜万分不解，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咦」了一声，常年接触药材的嗅觉让他捕捉到了那微不可察的异样。


    夜离殇停了手，把信封丢在桌上，「你发现了？」


    徐掌柜面色大变，他直接将药渣全都倒在桌面上，两手捧起混合在一起的药渣，来回搓弄着，轻嗅着它们散发出来的气味，刚开始的时候那气味还很淡，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渣里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异香。


    「有毒！」徐掌柜倒吸一口凉气，终於确定了心中的怀疑。


    当初夜离殇把江思饮送来的药引拿给他时，他还仔细的研究了好几天，最後断定药引是真的，而且没有任何问题，後来在制成外敷的药膏後，夜离殇用着也没出现任何的问题。


    直到夜离殇去了皇都，当时他的右腕已经恢复了不少，就停用了药膏，改用内服汤药调理。


    他万万没想到，当这两味药混合在一起竟会产生出另外一种毒。


    徐掌柜霎时间白了脸，他识药、辨药了大半辈子，从没失过手，这一次……若不是公子自己发现了异样……後果简直不堪设想。


    夜离殇从袖子里取出一块乾净的帕子，擦净了手上残余的药渣。


    「这种毒徐掌柜可认得？」


    「认得。」徐掌柜颤声道︰「此药名为劲消散，日常服用会导致全身骨质变软，最後……身如软骨。」


    当年行走江湖，他也见过不少中了这种毒的人。原本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只因被仇家投了这种毒，渐渐的，他们的身体会变得像幼儿般的脆弱，有一点磕碰便会骨折，到後来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靠坐着，若是中毒至深的，连坐也不能够，只能躺着，一直躺到死为止。


    自从张伍离开小房村，艾巧巧便一直提不起精神，每次做了好吃的，都会对着灶台发呆，要麽是亲自送了东西去张伍父亲那里，在他们家一待就是大半天。


    润雪每天都来帮忙制藕粉，她见艾巧巧这个样子难免有些担心，於是提议，「不如我们今天吃春饼吧。」


    艾巧巧茫然的抬头看天，「原来已经立春了吗？」


    润雪苦笑，「对啊，地里的韭菜都能吃了。」


    艾巧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我们今晚就吃春饼！」


    因润雪还要忙着制藕粉那边的事，所以艾巧巧喊来了听风、听雨帮忙，两个小童一听说要吃春饼，马上欢呼起来。


    一行人去了菜园子，一畦畦的韭菜全都绿了。


    艾巧巧看着绿油油的韭菜，也不知怎麽，突然就想起了夜离殇，「夜大哥应该快回来了吧，要是他在就好了，我们一起吃春饼。」


    听风、听雨对视一眼，悄悄低了头，谁也没有吭声。


    艾巧巧没察觉有异，倒是很快重新打起精神。


    三人回了厨房，她烧了开水，一点一点倒进面团里。


    「为何要用热水？」听风问。


    「这是烫面，加了热水後面团会变得柔软，做出来的卷饼也更软滑咸香。」


    三人正在忙活，蓝氏突然走了进来。


    艾巧巧奇道：「娘，你要做什麽？」


    「做春饼啊。」蓝氏微笑道︰「以前每年做春饼时我都会帮忙的，就算巧巧长大了，我这当娘的也不能偷懒啊。」


    艾巧巧鼻子有些酸酸的，「好，娘也来帮忙。」


    以前每年立春的时候，她都跟着她爹做春饼，每次母亲都会来帮忙，这是一年中父亲唯一一次允许母亲动手做饭的日子。


    父亲说过，一年之计在於春，一家人有个好开头，一年都会顺顺利利。


    在她还在蹒跚学步时就开始跟着父亲和面，按面饼，虽然每次都会弄得满身的面粉，父亲却从来没有因此嫌弃过她。


    艾巧巧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再分别揉圆，揉成小面团。


    两个为一对，用手按扁，面饼中间撒一点油和少许盐，按压在一起後用擀面杖擀薄。


    两个小童盯着火，等水烧开後，把做好的春饼放在铺着纱布的蒸笼里蒸，等蒸好後又盖上一张纱布，这样春饼凉得比较慢，等把菜炒好了，春饼也正好吃。


    艾巧巧准备炒菜的时候，先让听风、听雨去叫张猎户与温文华来。


    不一会功夫，两个小童都回来了。


    「张叔说他已经吃过，不来了。」听风道。


    听雨倒是把温文华带来了。


    艾巧巧见状，便让制藕粉的其他工人散了，大家闻到她做面饼的香气，纷纷都说回去後他们也要做春饼。


    润雪净了手想来帮忙，艾巧巧却拒了。


    润雪笑道：「你不用担心，洗个豆芽菜我无碍的。」


    「那可不行，为了你这身子温大哥操了多少心，我可不敢让你碰凉水。」


    众人正在说笑，忽见院外探进来两个小脑袋。


    温文华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两个孩子正是他二弟的孩子——温小小跟温二妞。


    「有什麽事？」自从润雪流产了，他对这两个推人的罪魁祸首一直心怀芥蒂，即便他心里也清楚，要不是有大人在背後指使，他们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大伯父，你们在做春饼啊。」温小小腆着脸。


    温文华板着脸，没给他们好脸色。

 第七章

    温二妞在後面狠狠掐了温小小一下。


    温小小哎哟了一声，「大伯，我们家晚上也吃春饼。」


    「哦。」温文华仍是没什麽好态度。


    两个孩子怯怯的望着他，「奶奶叫我们来找大伯娘，说是我娘摊的面饼不好，请大伯娘回去帮忙。」


    温文华略有意外，两个孩子说得很清楚，是请他们回去帮忙，以前他的母亲可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润雪处理好豆芽菜，从厨房伸出头来，「娘找我摊春饼？」


    温文华有些迟疑地点了头。


    润雪道︰「要不，我去帮忙把春饼做了再回来好了，反正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温文华皱着眉，他很犹豫，他虽然跟润雪搬出来了，但是他娘要请他们帮忙，他总不能视而不见，「那好吧……」


    另一边，艾巧巧切好了韭菜跟瘦肉丝，正准备下锅时，忽见润雪出门去了。


    「润雪嫂子要去哪？」艾巧巧追出来，只见润雪跟着温小小跟温二妞正好出了院门。


    温文华站在院子里没有走，「我娘请我们帮忙做面饼。」他歉疚地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好了。」


    「不急，那我先不炒菜，等润雪嫂子回来再下锅也来得及。」


    艾巧巧停了火，众人坐在一起嗑瓜子。


    等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润雪还没回来。


    艾巧巧有些不放心，叫了听雨跑去看看。


    听雨去了温家，结果去了半天也没消息。


    温文华坐不住了，站起身，「我回去看一看。」


    艾巧巧与蓝氏他们又坐了一会，她越发觉得不对劲，於是起身到了门口，向外面张望着。


    「听雨回来了。」听风眼尖，看见小路上听雨正在往回赶。


    「巧巧姑娘，快拿烫伤药，润雪嫂子被烫到了。」


    艾巧巧心里咯噔一下，做个春饼也能被烫到……她可不信。


    做春饼的时候既不用油也不能用大火，就算用蒸锅烧水，上头也架了一层蒸笼，不会直接碰到热水。


    她忙去把夜离殇送给她的烫伤药找出来，亲自去了温家一趟。


    艾巧巧本以为润雪是烫着了手，可等她进门看到润雪的时候，顿时惊住了——温文华正用湿布捂着润雪一侧的脸庞。


    「我这里有药。」艾巧巧马上把药拿出来，「这是夜大哥调的烫伤药，很有效。」


    温文华急忙把药接过来，湿布拿开的一瞬间，艾巧巧看到润雪脸上烫红了一大片。


    「怎麽会烫到脸？」艾巧巧问。


    温文华摇了摇头，只急着帮润雪上药。


    润雪咬着嘴唇道︰「我要是说……是被我二弟妹推的，你们信吗？」


    「我信。」艾巧巧点头。


    润雪又抬头看向温文华。


    温文华二话不说，起身去了外面。


    温家上房内，温家的二媳妇李氏哽咽着对温家婆子道：「娘，这事你不能怪我，上次不鸣被打，分明就是大哥做的，但大哥不承认，我才去问嫂子，谁知她也死不承认，我一时气恼便把她按在了灶台上，是她自己把脸碰到锅里的……」


    忽然外面传来温不鸣的尖叫——


    「救命啊，大哥打人了！」


    温家婆子与李氏忙一前一後冲出去。


    只见温文华追着温不鸣到他屋里头，把温不鸣按在床上，一拳一拳的往他脸上招呼。


    温不鸣见母亲过来了，叫得更响，「娘啊，大哥要打死我了……你快来救我啊！」


    温家婆子见状立即冲上去，抓着温文华的胳膊。


    「你给我住手！你二弟身上的伤还没好，你这是要打死他吗！」


    温文华甩手推开温家婆子，仍是闷头痛揍温不鸣。


    李氏尖叫一声，「娘啊，我就说不鸣上次是被大哥打的，你还不信，你看大哥，他这是要打死不鸣啊！娘啊，不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孩子们可怎麽活啊……」


    温小小与温二妞这时也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哭，「我们爹爹要死了……」


    温家婆子听了更是恼火，大喝，「文华，你给我住手！」


    李氏见温文华没有停手的意思，心中大急，冲上去往温文华的背後一通乱打。


    温家婆子见大儿子不听她的，回身想要去拿门栓来打他。


    就在这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上来一把就扯住了李氏的头发。


    待李氏看清了对方，惊得睁圆了眼睛，「嫂……嫂子，你、你放手！」


    润雪一手扯着李氏的头发，另一只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你敢打人？」李氏一手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润雪。


    「就是打你，你敢打文华，我今天就跟你拚了！」润雪一手扯住了她的头发不松手，另一只手挥开了便使劲往她脸上打。


    润雪是个勤快人，平时家里的活都是她做的。李氏平时又懒又馋，干起活来都是能偷懒就偷懒，所以在力气上她便输了润雪一筹。


    温家婆子跟门口站着的温小小、温二妞全都呆住了，这还是那个温顺贤慧的润雪吗？平时就是被骂了，也只是低着头掉眼泪的她竟会变得这麽强悍……


    艾巧巧与听雨挤在窗户外头看着这场热闹。


    「润雪嫂子威武！」要不是被艾巧巧拉着，听雨兴奋得都要跳起来。


    这边李氏被润雪打得抬不起头来，「娘啊，快来救我，要打死人啦！」


    「润雪，你给我住手！」温家婆子怒喝一声。


    温文华这时也住了手，回过头来看着妻子，眼中满是震惊之色，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润雪动手打人，而且反应这般激烈。


    润雪停了手，但仍是扯着李氏的头发，目光阴森。


    李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润雪嫁进温家这麽多年，待人和善，从来不与人争执，别说跟人红过脸，就连拌嘴都没有，街坊邻居更是对她赞誉不绝。也就温家婆子看不上她，因着她与温文华成亲後一直没有孩子，找了大夫看了，却说是她的身子不好不能生。


    而温不鸣成亲後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两相比对下，温家婆子更拿润雪不当人看。


    润雪虽然委屈，却不怨恨。因为温文华与她感情极好，她心里知足，再加上乡下人想法淳朴，她总觉得做媳妇的顺着婆婆理所应当，就是婆婆霸道些，她也理应受着，所以就算李氏使坏害她烫伤了脸，她也没敢奢望能去讨公道。


    但让她意外的是，温文华居然为了她来找温不鸣理论，把他揍了——因为温文华从不打女人，所以他只能揍自己的二弟。


    当两人打起来时，润雪心里又是害怕，又是不安。等到听雨进屋报信说，李氏跟婆母全都要对温文华动手时，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可以被二弟妹欺负，但是绝不能眼看着丈夫被二弟妹打，这是她的底线。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当润雪在门外看到李氏扑在温文华背上乱抓一气时，激发了她骨子里的剽悍。


    她扯着李氏便是一通巴掌，把李氏打得傻了眼，半张着嘴，连话也不敢说。


    温文华丢下床上奄奄一息的温不鸣，几步来到润雪跟前，从她手里把李氏的头发扯出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出了门。


    李氏这时才敢放声大哭，「娘啊，我们两口子要被大哥他们欺负死了，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温家婆子气得浑身哆嗦，却没敢喊住温文华夫妻俩。


    艾巧巧与听雨迎上两人。


    润雪看到艾巧巧，有些不好意思，轻捶了温文华一下，「快点放我下来。」


    温文华毫不理会，仍然抱着她不放手，「别……刚才打架费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才把你身子养好了，要是再累坏了，你又得喝汤药。」


    难得温文华这样的老实人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润雪羞红了脸。


    艾巧巧笑嘻嘻道︰「我们又不是外人，嫂子别羞。」


    听雨催促着，「我们快点回去吃春饼吧。」


    众人这才想起来，折腾了这麽久，他们还没吃饭呢，那些春饼……怕是全都凉透了。

 第八章

    艾巧巧安慰道：「没事，回去了我再摊些春饼，多炒两个菜，烫壶好酒，再叫我大伯父来，你们喝几杯。」


    润雪有些不安，回头看向温不鸣的屋子。


    温家婆子跟李氏谁也没敢追出来，虽然屋里时不时传来李氏的哭声，还有两个孩子的嚎哭，但是温家婆子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咱娘……」润雪不安的抿着嘴。


    「先去吃晚饭，肚子饿了。」温文华头也不回的带她走出温家大门。


    艾巧巧与听雨走在前面，温文华他们跟在後面。


    走在泥土小路上，温文华压低声音道：「雪……我也想盖间新房，我早就看好地点了，就在张伍他们家新房地基的右边，那里有块空地，赶明儿带你去看看，要是行，我就豁出去这张脸，问巧巧借些钱，买些石料来自己盖房。」


    【第八十九章 奇怪的金公子】


    温文华第二天就把盖新房的想法跟艾巧巧说了，因关系到备料的问题，温文华有些抹不开面子。


    「木料我可以自己上山找，但石料只能买，我想要是实在不行，我先盖个木屋……」


    「温大哥。」艾巧巧打断了他的话，「你就说吧，买石料要多少钱？」


    温文华脸色一红，「只要石料钱就行，其他的活我都能干，张伍他爹跟你大伯父都说会来帮把手，我到时给你打借条，多少利息你说吧，只要能宽限些日子我一定能还上。」


    艾巧巧叹了口气，「温大哥，小伍哥走时是怎麽嘱咐你的？」


    「啊？」温文华一脸茫然，「他、他说要我照应着你，我说我拿你当亲妹子……」


    「哪有妹子借给哥哥钱还要还利息的？」艾巧巧接话道。


    温文华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看到温文华傻了眼，她咯咯笑起来，「难怪我润雪嫂子总是被人欺负呢，就你这麽老实，不被人欺负才怪。」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温文华听了却露出惭愧的表情。


    「以後，再也不会了。」


    见他这般认真的模样，艾巧巧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商议了一番盖房子的事，艾巧巧始终觉得不妥，最後把张猎户找来。


    「我觉得盖房子还是要请专门的工匠来干的好。」艾巧巧提议。


    张猎户点头，「话虽如此，可是请人要花不少钱。」


    「但是请人的话，房子也能盖得快些，说不定用不着一个月就能盖好。」艾巧巧道：「我还想把城里的铺子扩大些，把旁边的一处铺子收购了。」


    「你还想扩大铺子？」温文华与张猎户惊讶不已。


    「你原来的杂货铺不够用了吗？」张猎户问。


    「我想再开间可供人休憩的点心铺子，正好夏天可以卖冰品，等到天凉再改卖热食。」


    温文华听了满头雾水，还是张猎户见识多些，会意地问︰「你的意思是像茶楼那般？」


    艾巧巧点头，「茶楼那种地方太过雅致，去歇脚饮茶的多半是有钱人，普通百姓根本没钱消受，我开的店却是要让普通百姓也能吃得起的。夏天热了，人们进来小坐片刻，吃上一碗冰爽的雪花酪，一身的暑气都会消去不少。」


    温文华惊讶，「你的这些主意都是从哪想出来的？」


    艾巧巧笑咪咪的回答，「是我爹教会我的，以前我家的饭馆在夏天会卖这种雪花酪，只不过以前我只是帮手，而这一次我却得一个人努力了。」


    张猎户与温文华闻言唏嘘不已，不料三人正说着话，忽听後院传来一声女子的厉喝，紧接着像是有谁从院墙上掉下来。


    艾巧巧吓了一跳，站起来就想往房後跑去查看情况。


    张猎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莫动。」


    艾巧巧不解的望着他。


    温文华也跟着站起来。


    这时房後传来利器的撞击声，清脆的金属声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巧巧，你们退後。」张猎户探手从後腰拔出了腰刀，这刀是他以前打猎时常带在身上的，现在就算不天天打猎了，他依然保持这个习惯。


    温文华把艾巧巧拉到身後，三人警惕的盯着房子後面的方向。


    「听风、听雨……还有我娘都在屋里呢。」艾巧巧低声道。


    「嘘……」张猎户比了噤声手势。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从房後跃起，落在了老宅红瓦的屋顶上，他们都是江湖人的打扮，身穿短打，手持长剑。


    艾巧巧抬头一见其中一人，大惊地喊，「叶姊姊？」她的声音不大，屋顶上的两人却都听见了。


    叶冰抬手扶了一下脸上的黑皮面具，向对面的敌人道：「能否换个地方？」


    对面那人转头往下扫了一眼，看了看艾巧巧和张猎户他们。


    艾巧巧这才看清对方的脸，那陌生女子年纪比叶冰小些，脸上还有些许稚气。


    「他们……是你家人？」陌生女子问。


    「不是。」


    「我不信，不是你家人，你会保护他们？」


    「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


    「哦？真看不出来你这麽好心肠……可惜了你的这张脸，就算你再寻什麽藉口，也是配不得江公子的。」言罢，她向叶冰刺出一剑。


    叶冰眉梢微动，手中的剑将对方的剑格挡住，「你是江思饮派来的？」


    「他才不忍心做这种事呢，他予我有恩，我便不能看他毁在你手里！」陌生女子厉喝一声，撤了剑势，再次攻过去。


    叶冰只得向後跃开，跳下老宅，几次纵跃跳到了院墙外。


    陌生女子冷哼了声，紧随其後。


    艾巧巧急得不行，刚才对方的话她也听到了，没想到居然有江湖人士为了江思饮来寻叶冰的麻烦，她要快些告诉徐掌柜才行。


    他们在院子里静待了一会，没见叶冰她们回来，於是艾巧巧飞快跑进屋里，寻来了听风、听雨。


    两人在屋中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此时一听说叶冰遇了麻烦，当即让车夫牵了马车出来，前往益草堂通风报信。


    张猎户跟温文华谁也没有走，他们一直在老宅这里待到天色将晚，先等来的居然不是前往益草堂的听风、听雨，而是归来的叶冰。


    「叶姊姊，你没事吧？」艾巧巧急急地迎上去，仔细打量对方身上是否有伤。


    「我没事。」叶冰笑了笑。


    艾巧巧看向叶冰身後，吞吞吐吐地问︰「对了，那个人……她……怎麽样了？叶姊姊，你把她……干掉了？」


    在她看来，江湖的打打杀杀是很恐怖的事，完全没道理可言，就连官府都没有办法管。


    「没，我把她带回来了，你这里有吃的吗？」叶冰摸了摸肚子，「我们还没打完呢，吃完了东西再接着来。」


    艾巧巧吃惊得差点咬了舌头，还有这种事，看对方的样子就是来寻仇的，怎麽还能打到一半暂停，等吃完饭再继续打？


    叶冰的话音刚落，早先与她过招的陌生女子跃上院墙，歪着头向艾巧巧打招呼，「打扰了，小丫头。」


    艾巧巧只得硬着头皮去弄东西给叶冰和这陌生女子吃。


    温文华不放心家里的润雪，便先回去了，张猎户则留了下来。


    为了图快速，艾巧巧煮了面条，又用葱花、虾皮、酱油、盐、老醋，以及辣椒油调了酱汁，把煮好的面连汤倒入酱汁中拌匀，最後还加了两颗她自制的卤蛋。


    当两大碗酸辣爽滑的热汤面端上来的时候，与叶冰过招的那个女子不禁睁大了眼睛。


    「好像很好吃！」


    艾巧巧把筷子递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本以为对方不会说，谁知那人在喝了一大口酸辣的面汤後，痛快的回答道——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琳。」


    一碗酸辣面下肚，琳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其实我与你并没有私人恩怨。」她对叶冰道︰「你武艺不错，是个好对手，要不是你对江公子做了那种事……也许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第九章

    艾巧巧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叶姊姊对江公子做了哪种事？」


    琳斜眼看着她，「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过了年我就十五了！」艾巧巧不悦地道︰「你难道不知道，叶姊姊的脸就是因为江公子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琳歪着头打量着叶冰的脸，「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赖上他，江公子是个好人，他救过我的命，所以这件事我管定了，你把他的玉佩还来。」琳伸出手来。


    艾巧巧心中不由得一动，之前夜离殇曾提议假结亲，让叶冰拿着江思饮的那块玉佩去药王谷结亲，看来此举是真的令江思饮十分困扰。


    「那块玉佩是江思饮亲手送我的。」叶冰淡淡道。


    「你骗人！」琳一下子跳起来，「江公子亲口跟我说，那玉佩是你从他身上偷走的，还想逼他跟你成亲！」


    艾巧巧紧抿着嘴唇，目不转睛的看着叶冰。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的琳竟然有些像以前的叶冰，那时叶冰满心怀着的都是对江思饮的感激。


    「江思饮救过你的命吗？」叶冰皱了一下眉头。


    「是啊，我被人伤了，可惜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药王谷，药王谷的药童跟我说，是江公子救了我，我当时伤得很重，幸好有他的药方，否则别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


    叶冰的眸光闪了闪，「你可知我是怎麽认识江思饮的？」


    琳不解的看着她，「你们怎麽认识的？」


    「跟你的遭遇一样……」


    艾巧巧忽觉背脊有一阵凉意窜上来。


    琳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跟我……一样？」


    叶冰微微颔首，「跟你一样，我当时也是连仇家的脸都没看到就被袭击，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药王谷里，但是我与你不同，当时就连江思饮的药方都没能救回我，最後是夜神医出手，用他的救命三针把我的命吊住了，这才……」


    琳皱着眉头，「既然是江公子救了你，你更应该报恩，怎麽还逼迫他娶你呢？」


    叶冰轻笑了声，「是啊，为什麽呢？因为我以前太傻了……」


    琳仍然听得糊里糊涂的。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马蹄声，益草堂的徐掌柜带人赶来了。


    「叶二掌柜。」益草堂的夥计们下马来向叶冰拱手施礼。


    见着徐掌柜，琳更是惊讶不已，「你是益草堂的二掌柜？」


    叶冰点了点头。


    「不对啊……江公子说你是因为毁了脸，没了容身之处，所以才赖上他的……」


    徐掌柜向她拱了拱手，「这位姑娘，有些事想来你还不了解，不妨弄清楚了再说。我家公子有请，姑娘若愿意随我们去益草堂，到时你有什麽疑问尽可以问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是谁？」


    「夜离殇。」


    「就是那个三针救命的夜神医？」琳站起来，「你少骗人，我听江公子说夜神医去了皇都，他怎麽可能在怀安城里？」


    「我家公子已经回来了。」徐掌柜态度不卑不亢，「他想请姑娘去益草堂一叙。」


    琳满腹狐疑。


    叶冰斜瞥了她一眼，「怎麽，怕了？」


    「谁？我怕你？」琳一下子跳了起来，「去就去！」


    看着叶冰与琳双双走出去，艾巧巧上前拦住了徐掌柜，「夜大哥回来了？」


    「公子刚回来不久。」徐掌柜和善地答道︰「对了，公子把听风、听雨留下在身边伺候，我另留三个人在这里，他们都是益草堂的可信之人，姑娘之前也见过他们，暂且让他们保护你。」


    艾巧巧这才注意到跟在徐掌柜身後的三个夥计，是之前在巧娘杂货铺帮她审艾永贵的那三个人。


    说完这些，徐掌柜匆匆与叶冰她们离去。


    益草堂的三个夥计笑嘻嘻的过来跟艾巧巧见礼，「公子吩咐过了，姑娘有什麽事尽管让我们去做，我们的任务便是保护好你。」


    艾巧巧向他们道谢，心里头却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夜离殇如果回来了，为何不先给她传个信？而且他还召回了听风、听雨，要他们在身边服侍着，实在很诡异……


    她向三个夥计打听，他们却都打着哈哈，直说公子一切都好。


    艾巧巧越发起疑，为了这事她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东西进了怀安城。


    三个夥计中有两人留下来替她看家，剩下一人充当了车夫，替她赶车进城。


    她直接先去了益草堂。


    徐掌柜正忙着清点帐目，店里的夥计们也一个个忙着搬运在院里晾晒未乾透的草药。


    「夜大哥呢？」艾巧巧一进门就问徐掌柜。


    「公子昨天晚上与琳姑娘说了半宿的话，今天早上才把她送走，现在公子正补眠呢。」徐掌柜答道。


    「哦……那我去看看他。」艾巧巧说着便要往後院去。


    「哎，巧巧姑娘等一下。」徐掌柜抢上前拦住了她，「公子正在休息，谁也不能打扰。」


    艾巧巧暗暗皱眉，就算夜离殇这里规矩多，却从来不会用这些规矩限制她。


    「徐掌柜，夜大哥真的没事吗？」她试探地道。


    「公子当然没事啦。」徐掌柜笑咪咪的敷衍着，「巧巧姑娘你就放心吧，有我们在，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的，你有什麽话想对公子说的，我可以帮着转达。」


    艾巧巧眼珠子转了转，「我没什麽事，既然夜大哥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言罢，转身便走。


    徐掌柜还想说什麽，她已经出了门。


    内室的帘子後，夜离殇手上的毛笔一抖，一大滴墨汁落在了纸上。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金公子看着被弄污的纸，道︰「夜公子心乱了。」


    夜离殇垂眸把那纸揉成一团丢掉。


    「那个姑娘是什麽人？」金公子问。


    夜离殇继续埋头写字——此事与你无关，跟着她，你便有机会见到你想见的天香楼楼主，但是我要警告你，你不得打她的主意！


    金公子笑起来，「夜公子多虑了，她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姑娘，就算我动了心思，家父也是绝不允许。」


    笑罢，他起身从内室的後门出去，也没有带随身的小厮，直接绕到益草堂的正门前。


    只见艾巧巧从益草堂大门出来不远，金公子朝着她走过去，在错身而过时，轻轻撞了她一下，啪一声，他身上的玉佩掉在了地上。


    但金公子却像毫无察觉似的，径直往前走。


    艾巧巧低头把玉佩捡起来，脆生生喊了句，「公子，你的东西掉了！」


    金公子转过身来，脸上故作惊诧，对她谢道︰「多谢姑娘，幸好你发现了，这可是我珍爱的东西。」


    艾巧巧淡然一笑，把玉佩递还给对方。玉佩虽然金贵，但她却不会对不是自己的东西动不该有的心思，从小她爹便教会了她取财有道。


    既然物归原主，她也没想再多与对方攀谈，转身想要上马车。


    「这位姑娘，请留步。」金公子上前一步拦住她。


    艾巧巧不解的看着他，「公子还有何事？」


    「姑娘可知道天香楼怎麽走？」金公子一副为难的模样，「我是从外地来的，偶经此地，今日出来不巧与身边的小厮走散，想去天香楼却找不到地方，姑娘若是知道的话能否带我一程？」


    艾巧巧打量了对方一番，见他衣着不凡，便知他是富贵人家出身，想来不习惯走路。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过去吧。」她笑道。


    金公子眼睛一亮，笑着向她拱了拱手，「多谢姑娘。」


    赶车的夥计看了一眼金公子，又飞快的把视线移开。


    艾巧巧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也上了马车，吩咐夥计先去天香楼。


    一路上，金公子向艾巧巧打听着怀安城的风土民情。艾巧巧不是本地人，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她也没有不懂装懂，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倒也融洽。


    「我姓金，不知姑娘贵姓？」


    「我叫艾巧巧，你叫我巧巧就好了。」艾巧巧大方道。

 第十章

    金公子微微眯起眼睛，「怀安城果然民风淳朴，与皇都就是不一样。」


    要是在皇都，像她这麽大的姑娘怎麽可能与陌生男子同乘一车？可是眼前这个丫头却大大方方，一点也不扭捏。


    马车到了天香楼，金公子下了车，抬头打量着高悬的牌匾。


    艾巧巧正准备吩咐马车回去，忽见金公子摸向腰间，发出哎哟一声。


    「艾姑娘，你等一下……真是不巧，我没带钱出来。」


    艾巧巧噗哧笑出声来，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出来竟没有带荷包，看来他真是有钱人家。她曾听父亲说，真正的有钱人家出行，身上根本没有银子，全都是随行的小厮身上带着钱，更有甚者是直接让商家记了帐，到了月底等商家把帐送到府中一起结帐的。


    「艾姑娘，你能借我些银子吗？」金公子苦着脸问。


    艾巧巧微微一笑，「金公子太看得起我了，我身上就算有钱也买不起这里的东西。」


    这里可是天香楼啊，哪件古玩字画都不下千两银，她手里那点钱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可如何是好？」金公子一副懊恼的样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想买几件东西回去……」


    艾巧巧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就在这时，从天香楼出来一名夥计，来到马车前对艾巧巧道：「敢问可是艾巧巧姑娘？我们东家纳兰公子有请。」


    艾巧巧愣了愣，她还没进天香楼呢，怎麽人还在马车里，人家竟然就发现她了？


    「巧巧姑娘请吧。」夥计恭敬道。


    艾巧巧有些无奈，看对方的架势，完全是命令的口吻，由不得她拒绝。


    金公子眸光闪了闪，小声道：「艾姑娘若是担心，不如由我陪你进去？」


    艾巧巧不解的看向金公子，总觉得这一遭际遇很是奇怪。


    金公子微微一笑，「艾姑娘不要多想，我早就想结识一下这位纳兰公子了，若是走运，也许我买东西他还能给我去零头呢。」


    这话说得有些夸张，艾巧巧虽然不信，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因她真的不想单独去见纳兰明意。


    跟着天香楼的夥计进了楼，两人来到三楼。


    帘子後，纳兰明意正悠闲的坐在那里，一手握着书册，身上披了一件淡紫色的织锦披风。


    隔着帘子，艾巧巧在看到对方时不由得恍惚了一瞬，纳兰明意这个样子真的是太像夜离殇了。


    「东家，巧巧姑娘来了。」小厮道。


    纳兰明意傲慢的放下书册，抬头看见金公子的时候，他手里的书册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厮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你是……」纳兰明意眯起眼睛。


    「在下姓金。」金公子脸上带着笑，向对方拱了拱手。


    艾巧巧注意到，金公子施礼的时候极其随意，像是在敷衍。


    「原来是金公子。」纳兰明意欠了欠身，似乎是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坐了回去，他也向对方拱了拱手。


    「不知金公子如何与巧巧姑娘走到一起？」纳兰明意打量着他们两人，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艾巧巧心里越发疑惑，听纳兰明意话里的意思，他竟是认得这位金公子？


    金公子没有回答纳兰明意的问题，只笑道：「我偶经过此地，想在天香楼买几样东西回去，不想今天忘记带钱，不知纳兰公子能否通融下？」


    纳兰明意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厮。


    小厮虽然低着头，但脑袋上面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马上从柜子里抱出一只木盒来，放在纳兰明意的案桌上。


    「这里有银票一千两，金公子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用吧。」


    金公子哈哈一笑，「多谢。」上前取了银票。


    「不知金公子要在怀安城停留几日？到时我给你摆桌送行酒。」纳兰明意道。


    「不必，我只是奉了家父之命寻找我失踪不见的兄弟，途经此处，不会停留太久。」


    艾巧巧站在那里听着金公子与纳兰明意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从表面上看，两人都很客气，但暗中却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反正她觉得两人的笑容背後像藏着无数把刀子，让人心里凉飕飕的。


    纳兰明意先派人送了金公子离开。


    临走时，金公子对艾巧巧笑了笑，「多谢艾姑娘一路相送。」


    艾巧巧连忙屈膝还礼，毕竟能与纳兰明意认识的，绝对不是什麽简单人物。


    纳兰明意是皇都人出身，说不好眼前这位金公子也是与宫里头有关的人物，她可不想招惹上麻烦事。


    待屋里只剩下纳兰明意与艾巧巧两个人，纳兰明意这才缓缓开口道：「上次的事你考虑得怎麽样了？」


    艾巧巧礼貌的垂下头，「我想过了，天下第一鲜的厨艺比试并不适合我，我只想照顾好我的母亲，此外别无他想。」


    「你与夜离殇关系不错吧？」纳兰明意突然冒出一句。


    艾巧巧心里暗惊，没想到对方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还算熟悉。」她含糊道。


    「你觉得他能治好你的母亲？」纳兰明意的声音听上去隐隐带着笑意，「你可知他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中了奇毒……整个人怕是都要废了，他现在谁也救不了……」


    纳兰明意紧紧盯着艾巧巧的脸，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听了这话，艾巧巧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这种感觉她曾经体会过一次，当初她抱着浑身是血的父亲时，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冷，就连血液都要被冰冻住的冷。


    「巧巧姑娘？」


    纳兰明意的声音传来，但她听不真切，只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纳兰明意担忧的望着她，「你没事吧？」


    艾巧巧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没事。」


    纳兰明意别有深意的看着她，「没事就好，我本以为夜离殇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她缓缓摇头，「纳兰公子多虑，夜公子只是对我有恩，这种私事我怎麽会知晓？」


    「那之前我的提议……」


    艾巧巧依旧摇头。


    纳兰明意也没再强迫的意思，叫了小厮来送她出去。


    等在天香楼外的益草堂夥计见她出来，忙迎上前。「姑娘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回小房村吧。」艾巧巧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我们不去巧娘杂货铺吗？」夥计问。


    「不了，回去吧。」艾巧巧再没了别的心思，只觉得一颗心乱作一团。


    马车调头，直接向着城外驶去。


    不远处的街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金公子挑了车窗的帘子，向外看着，「看来艾姑娘是要回去了，不会去益草堂了。」


    车厢里放着一张精致的矮桌，桌上摆着茶水点心，夜离殇坐在桌边，低头盯着茶盏，不知在想什麽。


    金公子好像没察觉到他的不悦，继续道：「看来我猜对了，艾姑娘一定是当真了，你不肯见她，她便以为你骗了她，应该是心灰意冷了吧……」


    夜离殇手里的茶盏猛地发出一声脆响，是茶杯盖撞上茶杯的声音。


    金公子又继续道︰「哎，你说艾姑娘要是知道你在骗她，会不会气得再也不理你了……」


    匡当！茶盏被夜离殇丢在了桌上，发出好大一声。


    金公子诧异的望着桌上裂了的茶盏，「夜神医居然也会生气？」


    夜离殇侧目瞥过来，幽深的眸子黑漆漆，倒映着身上绦紫色的披风，透出妖异之感。


    金公子的气息不由得一滞，接下来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夜离殇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冷凝的气势，这种感觉他尤其熟悉，刚才在天香楼见到纳兰明意的时候，他便有了这个想法，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夜公子，不知你可有见过天香楼的纳兰明意？」他正色道︰「我觉得……你们两人，有些相像。」


    夜离殇的目光沉了沉，却什麽也没有说，只伸手敲了一下桌上的铜铃，车夫随即驾着马车悄然离开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