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闺秀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酒过三巡,几位亲王一一起身给帝后敬酒。 薛静姝趁此机会在心里记下宗亲们。 除开诸位皇叔不提,现在皇帝的兄弟里头,在京中的不多,只有排行第八的安亲王,和排行第十的敏亲王。 其中安亲王此前已见过几次,敏亲王这是头一次见到,他看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言寡语,有些害羞的模样,过来敬酒,酒还未下肚,脸已经红了。 薛静姝心中好笑,还是头一次见比她还能上脸的。 因亲王们来敬酒,她自己喝的又是果酒,没什么酒味,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见她还要让人再倒,皇帝挥手让女官退下,道:「果子酿虽淡,到底是酒,你不胜酒力,该小酌即止。」 薛静姝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不服,又没有酒味,怎么能叫酒?她刚喝了点滋味出来,就不让喝了。 她却不知,此时自己已经面颊微红,双眼朦胧,一张脸灿若春晓之花,通身气派却又清如白玉光华,一颦一动令人挪不开眼。 但现下殿内,却无人敢多看,就是不小心抬头看见了,也匆匆忙忙垂下,再也不敢抬眼。 酒足饭饱,又有舞乐献上。 薛静姝本端正坐着,慢慢地眼皮却越来越沉,她努力瞪着眼,可往往撑不过几息,又渐渐往下垂。 皇帝在一旁看得清楚,知道她这模样,分明就酒劲上来了,她自己还一点都不知道。 他抬手招来宫人,让她们扶着皇后回栖凤宫,现在他还不能离开。 朝臣们见皇后半途离开,也无人敢说什么。 待到舞乐结束,薛老太爷带着薛家众人叩首谢恩,礼部上奏皇帝筵宴礼成,这场大婚终于落下帷幕。 皇帝上了御撵,命人往内廷去。 到了栖凤宫,毫不意外看见伺候的人都在殿外。 宫人见了他,正要跪下行礼,德公公忙道:「禁声。」 方才还在栖凤宫外不远,皇上就下了御撵步行过来,显然不想吵了皇后安歇,眼下哪能让她们吵闹? 皇帝道问:「皇后睡了么?」 打头一名女官轻声道:「娘娘不让奴婢入内伺候,方才还听见声响,眼下已经没动静了。」 皇帝便站在原地没动。 德公公揣摩着他的意思,试探道:「陛下今晚是歇在栖凤宫,还是回崇德殿?」 「朕入内看看,你们在外等候。」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内殿燃着蜡烛,床帐垂落在地,安安静静。 皇帝缓步上前,徐徐撩开床帐,里头薛静姝正睁着眼看他。 他略有些意外:「还未睡下?」 薛静姝点点头,她方才沐浴过,额前的头发仍有点湿,脸上的绯红却比方才还浓些。 皇帝走近一些,道:「你这是酒劲上来了,难不难受?」 薛静姝摇摇头。 皇帝又道:「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点解酒汤。」 薛静姝又摇头,这次摇得比方才急了些,还道:「吃不下吃不下。」 皇帝察觉出点什么,垂头看了她一会儿,薛静姝也静静回视他,若是平时,她绝不会这么做。 皇帝便笃定了心中的猜测,皇后她——喝醉了,因为几杯孩子都能喝的百果酿。 他倒是有些意外,第一次见人喝醉,是这样不哭不闹安静乖巧的模样。 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在薛静姝粉嫩的脸颊上戳了一下,软软热热的触感,又弹又嫩,她脸上的肉,比身上倒是多些。 薛静姝皱眉看他。 皇帝又伸手在另一边戳了一下。 薛静姝细眉皱得更紧,很是苦恼的模样,但并未躲开。 皇帝定定看了一会儿,又起身出去,知会德禄今夜歇在此处。 宫人进来替他更衣,他洗漱过,又让她们都下去。 等他再掀开床帐,他的皇后果然还睁着眼睛乖乖巧巧地看着他。 皇帝掀开被子躺进去,往常薛静姝先入内,都特意往内侧躺,等皇帝躺下,中间便有不小的距离。 今天她喝醉了,大概忘了那些拘束,就躺在大床正中间,等皇帝躺下来,两个人就紧紧挨在一块了。 薛静姝转头过,盯着皇帝。 外头烛光大亮,床帐里头也是亮的,皇帝略一偏头,就对上了她的眼。 这感觉有些新奇,之前皇后莫说盯着他,就是与他对视也是极少的,每每视线一对上,她便规规矩矩地垂了头。 皇帝仔细看她。 皇后的脸虽然小,还不及他一个巴掌大,眼睛倒出奇的明亮有神,眼仁漆黑,眼角略微向上勾起,这一双眼若直直盯着人,其实有些凌厉,但皇后平日却从未这样看人,她的眉眼总是略略低垂,看起来清冷又端庄。 然而眼下,这双眼中盛了水雾,这副清冷的容貌染上红霞,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色。 薛静姝盯累了,眨眨眼,转开来又盯着床帐。 皇帝对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又把她的头转回来。 薛静姝便拧起眉看他,似乎怪他扰了她的清净。 皇帝心里有些异样的鼓动,他知道此刻该做的,是让皇后安安静静睡个好觉,但他也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说了不。 他又伸手戳了戳皇后的脸颊。 薛静姝似乎被他扰得忍无可忍,出声质问:「为什么一直戳我?」 皇帝诚实道:「就是想戳你。」 薛静姝抿着唇,「我要睡觉了,你别打扰我。」 皇帝却说:「我睡不着。」 薛静姝的眉头便很苦恼地拧起,「那……你起来读书?」 「不想读书。」 「嗯……出去看月亮吧。」 「今晚没月亮。」 「起来走一会儿也可以。」 「不想起床。」 薛静姝便没办法了,她偷偷看着皇帝,身体悄悄往床内挪,等挪到一个自认安全的地方,她就背过身去,「我要睡觉了……」 那意思似乎是,她要睡觉了,皇帝睡不着她也没办法,别再来戳她了。 她竖着耳朵等了一会儿,那个人没再来打扰她,于是安了心,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然而一下刻,就有一双臂膀伸过来,将她搂近怀里。 薛静姝立刻睁开眼,转过身看着皇帝,眼里满是控诉。 皇帝毫无愧疚之心,「陪我说话。」 薛静姝用手推他,「可是你身上好硬。」 皇帝捏了捏她腰间的肉,道:「是你太瘦。」 薛静姝捏捏自己的手臂,又捏捏皇帝的,固执道:「我是软的,是你太硬了。」 她仍在继续推皇帝,一心想回到柔软的被窝里。 皇帝倒不知,原来她对他的怀抱这么嫌弃,可他却觉得,将她抱在怀中,虽瘦了些,但是柔软微凉,十分契合。 他试图说服她,「我比较暖和。」 薛静姝停下来感受了一下,确实,这个怀抱暖暖的,被他抱着,连冰凉凉的脚都在慢慢回暖,但是……还是很硬啊。 她直言道:「但是你硌到我了。」 皇帝想,醉酒的皇后胆子大了,而且更加不好糊弄,因为她根本没想着给人留面子,如果是平时,她怎么会这样嫌弃? 第二章 他只得抱着皇后翻身躺平,让她趴在他身上,「这样呢?」 薛静姝在皇帝胸口按了两下,又将头枕上去试了试,勉强满意,「还可以。」 人肉毯子皇帝道:「现在可以和我说话了吧。」 薛静姝打了个哈欠,双眼朦胧,含糊问他:「你要说什么?」 皇帝沉默了一下,他承认他就是起了点坏心,就是不想让她睡觉,但是要说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薛静姝又打了个哈欠,「我好困。」 皇帝忽然想起,今晚夜宵还没吃,他戳戳薛静姝的脸颊,「如果要睡觉,得先吃夜宵。」 这话让薛静姝立刻睁大眼睛,急急摇头,「不要不要……」 皇帝问她:「为什么不想吃?」 她露出委屈的神色,「真的吃不下了。」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以前只吃这么些的,现在要吃这么多,还要吃好几顿。」 皇帝看着她的表情,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问道:「皇上逼你吃东西,是不是很讨厌?」 薛静姝摇摇头,「皇上是个好人。」 皇帝惊讶地微微挑眉,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从未有人说过,褚曜是个好人。更不要说,皇帝是个好人。 「他总是逼你,也叫好人?」 薛静姝却道:「皇上让我吃东西,是为了我好,他关心我的身体,是个好人。」 ……这理由,竟不知从哪里反驳。 关心她的身体就一定是为了她好么?若是另有别的原因呢? 为了让太皇太后放心,为了身为皇帝的责任,甚至毫无目的,仅是一些表面功夫。 这些,都有可能。 皇帝知道,她未必不清楚,许多时候,有些事情两人心知肚明。 但……就算是这样,在她心里,他也算好人么? 皇帝又问她:「东西吃不下,你是不是哭了?」 薛静姝立刻道:「没有!」 这声反驳倒是响亮,一点也不像困神上身的模样。 「那你吃不下的时候怎么办?」 薛静姝从他胸口撑起来,抬着头看他。 皇帝正疑惑,忽然就见她露了个狡黠的笑,这笑在她脸上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而有些俏皮,令她整张面容霎时间灵动起来。 她带着点小小的自得道:「我让人送给皇上吃了。他关心我,我也关心他呢!」 皇帝看着她不说话,心里忽然有些好奇,明日醒来,她还记不记得今晚的事? 若她知道自己将底翻给他看了,脸色会不会很奇妙? 薛静姝见他不说话,问道:「你是不是终于想睡觉了?」 皇帝摇头,「还不想睡。」 薛静姝顿时泄气,「你怎么这样,都不困吗?」 皇帝明知她只是随口说说,未必真的想知道答案,却还是说:「我习惯了。」 薛静姝蹙着眉,想不明白这种事怎么还会习惯。 皇帝想,如果此时她是清醒的,会不会问他为什么? 以她谨慎的性子,恐怕不会吧。 他抱着她沉默片刻,掀开床帐,对外头吩咐:「德禄,把醒酒汤端来。」 外头立刻有了回应,德公公亲自端了酸枣葛花汤进来。 皇帝抱着薛静姝坐起来。 德公公低着头将汤奉上,不敢多看,但耳旁的声音却无法杜绝。 「我、我还不想睡,不要吃夜宵。」 「这不是夜宵,是醒酒汤。」 「也不想喝……可不可以不喝?」 「你喝了酒,不喝醒酒汤明天起来会头痛。」 「那……可不可以少喝一点?」 「至少喝一半。」 德公公心中万分惊讶,没想到娘娘醉了酒后是这般憨娇模样,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陛下竟然有这样柔情耐心的时候。 皇帝将碗放回托盘。 德公公退下时,大着胆子瞅了一眼,就见娘娘双颊绯红,满头青丝披散,正趴在陛下身上。 而皇上则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放下床帐。 这一次薛静姝要睡,皇帝没拦着,不过几息之后,她的气息就变得均匀。 皇帝也闭上眼。 半夜,薛静姝忽然醒来,觉得嘴里有些干,想喝水。 但在动作之前,她首先发现,自己竟然是趴在皇帝身上睡着的。 这让她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小心翼翼抬头,见皇帝在熟睡,松了一口气,而后屏住呼吸,一点一点从他身上移开,慢腾腾踏到床外,等整个人站到地下,她已经憋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都几乎冒出汗来。 她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皇帝没醒,才披了外衣步出床帐。 外头静悄悄的,恐怕就连守夜的宫人此时都在打盹。 薛静姝没有叫醒别人,轻手轻脚来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下,又返回去。 然而等她掀开床帐的时候,却见皇帝睁开了眼看她,他眼中一片清明,一点也不似刚睡醒的样子。 薛静姝微微一惊,垂了眼道:「是不是我将皇上吵醒了?」 皇帝没说话,仅是看着她,似乎是在打量什么。 薛静姝有些不自在,低头并不与他对视。 皇帝转开眼,道:「不是你吵的我,上来吧,地下凉。」 薛静姝从床尾上榻,绕过皇帝的位置,到了内侧躺下,这里没有她的体温,刚躺下来时被冻得轻轻一颤。 皇帝伸出手,又将她抱过来。 这一次薛静姝没有推拒,她想了想,轻声问道:「是不是我睡相不好,压得皇上睡不着觉?」 皇帝看她一眼,说了句跟之前一样的话,「我睡不着,习惯了。」 薛静姝沉默下来。 这与皇帝预想的一样。 他不再多说,闭上眼养神。 但很快,他听到皇后迟疑的声音,「陛下的不寐之症,不知从何时开始,因何事而起?太医既然说药石无用,或许这病本不需要吃药,皇上有没有想过从别的方面入手?」 皇帝一愣,又睁开眼看她。 他的皇后,今夜让他惊讶了许多次。 皇帝许久没有说话,他的毛病,就连皇祖母也以为是从六年前,他登基后才开始犯的,实际上要比这早得多,早到……他母妃落井身亡那晚。 只是那时候他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皇子,无人注意到,也无人关心罢了。 做了皇帝后,倒是有很多人希望为他分忧,但他清楚,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身后的权势与富贵。 薛静姝见他不说话,心中有些不安,不知她是不是越矩了。 皇帝低头看她,见她眼睫微垂,嘴角轻抿,不言不语的模样,他想,他的皇后与别人,大概是不一样的。 但就算如此,有些事情,也未到开口剖心的时候。 薛静姝抿着嘴,轻声道:「是我越矩了——」 皇帝抬手抵住她的嘴唇,「你是我的皇后,在我面前,皇后没有越矩的时候。」 薛静姝抬眼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谁都有秘密,皇帝更不例外,他可以选择不说,但不会怪她多嘴。 这也就够了,薛静姝想。 她又问:「昨晚没有燃香,陛下是否也整夜未睡?」 皇帝摇摇头,「你身上有香味,闻着挺舒服的,今夜是我自己的问题,饮了酒,那香的功效就弱了。」 第三章 薛静姝有些担忧,「那该怎么办?陛下明日还要上朝。」 「无事,一两夜不睡,没什么大碍,你睡吧。」 薛静姝微微拧着眉,心里做了决定,等明日开始,试着将熏香的方子改进一下,看能否削弱外在的影响。 静下心来准备入睡,才发现方才皇帝抵在她唇上的手指一直没放开,那指头温热,略有些粗糙,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她只得提醒道:「皇上,你的手?」 皇帝盯着她的唇瞧了一眼,那是浅红粉嫩的颜色,因之前喝过水,所以有些湿润,又如她的身体一般,微凉柔软。 他忽然用手戳了一下,果然,比脸上的肉又软嫩一些。 薛静姝瞪大了眼看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干这种事。 皇帝承认,他的那点恶趣味又来了。 果然不该喝酒,都是酒的错。 他面无表情道:「你之前说你的软的,我是硬的,果然挺软。」 薛静姝张了张嘴,「我……没说……」 皇帝道:「你还说我硌得你疼,原来皇后心里这样嫌弃我,若不是你醉酒说了真心话,我恐怕还蒙在鼓里。」 薛静姝慌得转开眼,眼睫不住颤动,耳廓却慢慢开始发热。 她确实有点嫌弃皇帝太硬了,还总要抱着她睡,却从未料到会被皇帝听见那些话。 她醉酒的时候……到底还说了什么? 皇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你还说你把吃不完的点心送给我,是关心我。」 薛静姝闭上眼,只想把头埋进被子里。 若是在平时,皇帝说这些话,她肯定心中惶恐,以为他要怪罪。 然而眼下,虽皇帝还是如常的语气,她却就是知道,他不是追究,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正是如此,更让她觉得无颜见人。 皇帝仍在接着说:「你吃不下东西的时候,果然哭了。」 「没有!」这个薛静姝不承认,立刻抬头反驳。 却见皇帝正看着她,嘴角似乎带了些笑意,但又好似只是她的错觉。 皇帝一本正经道:「被你识破了。」 薛静姝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他真的只是在逗她么? 皇上什么时候这么有闲心?还是因为睡不着,拿她取乐? 她只好问:「陛下现在有睡意了么?」 皇帝仍是摇头,「还差一点,请皇后继续替我分忧。」 「……我该做什么?」 皇帝忽然伸手将她躺平放在一边。 薛静姝还未觉得冷,皇帝已经翻身覆了上来。 她瞬时绷紧了身体,双手轻轻抵住他的胸口,「皇上……」 皇帝道:「皇后躺着就好。」 薛静姝僵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双手垂在身侧,下意识揪着床单。 皇帝安抚道:「别怕,我问过女官,只第一次疼,以后就不会疼了。」 薛静姝原本只是紧张僵硬,听了这话,顿时满脸通红,这种事,她当初光听苏姑姑说,光看了那些画,就已经受不住了,他怎么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去问人? 皇帝低下头,盯着她的双唇看了一会儿,缓缓覆唇上去。 原先只是一动不动,而后伸出舌头来轻轻舔舐。 薛静姝有些不自在,正准备开口让他别舔了,却被皇帝抓住这个机会,将舌头伸进来。 皇帝动作缓慢,舌头伸进去后,先是碰了碰薛静姝的,见她躲开,也不去纠缠,似乎只是打个招呼,转而在她嘴中慢慢探索,一颗颗牙齿巡视过去,又扫过上颚、脸颊内的软肉,然后又碰了碰那条小舌头,好像在道别,方才退出来。 薛静姝立刻捂着嘴看她,双眼睁得大大的,眼中盛满水雾。 皇帝道:「上一次匆匆忙忙,漏了这一步,今日给皇后补上。」 薛静姝忙摇头,「不用补了……」 然而皇帝又低下头,「这是今天的。」 他又舔了一遍。 等他再抬起头来,薛静姝脸上已经憋得绯红。 皇帝便问:「皇后是不忘了调息?下次可要记得,你血气不足,长时间憋气,容易昏厥。」 薛静姝深深吸着气,听见这话,实在忍不住,道:「皇上别总是舔我,就不会昏厥了。」 「该有的仪式,怎么能忽略?」皇帝正直道,说着又去解皇后的衣结。 「我自己来……」 皇帝制住她,「皇后躺着就好。」 原本就只穿了里衣与一件小衣,衣结一解开,衣服便往边上散去。 薛静姝极为窘迫,双手挡在胸前。 皇帝脱了衣服,又靠过来,两个人赤-裸相对。 皇帝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抚摸,「皇后虽然没什么肉,可身上确实是软的,若多些肉,肯定更软些。」 「陛下身上肉多,也不见得软。」薛静姝瞄他。 皇帝点头,「这是实话,不过我是男子,与你自然又不同。」 他越摸越担心自己会不会把皇后压坏了,索性翻身躺下,把皇后抱来趴在自己身上。 之前薛静姝刚醒过来,两人还穿着衣服,这动作就让她不自在,更不要说现在两人不着寸缕,她觉得自己就如一块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这案板底下似乎又燃着火,不断烤炙着她。 她推拒着皇帝,可触手都是温热的皮肤,吓得她又把手缩回来,整个人几乎要在皇帝身上蜷成一团。 皇帝却不如她的意,慢慢将她展开来,两人紧紧贴合在一块。 「皇上……」薛静姝无意识叫着他,话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助。 「别怕。」皇帝道。 他的手掌在她身上轻缓游走,慢慢将她整个身体抚热,一只手不易察觉地向下移去。 薛静姝微微瑟缩了一下。 「可以了么?」皇帝问她。 薛静姝埋头在他颈边没说话,只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皇帝缓缓地将自己挺进去。 薛静姝僵着身子,这一次确实不觉得疼,可是酸胀的感觉还是无法习惯,况且皇帝似乎没有止境,一直往里头深入,她忍耐了一会儿,快被刺穿的错觉越发明显,忙抬起头看他,慌乱道:「别、别进来了……」 皇帝便停下来,他的额角已有青筋凸起,但语气仍是如常,伸手抚开她额前的碎发,「是不是很难受?」 薛静姝静静趴在他身上,竭力放松自己,轻轻摇头,「还好。」 皇帝没有继续,直到察觉她的身体真正放松下来,才搂住她的腰,缓慢地动作。 深夜,德公公在外殿小榻上熟睡,今夜本不需他来守夜,可陛下与娘娘喝了酒,他怕有什么意外,实在不放心放那狗崽子一个人守着,虽说栖凤宫有女官,可陛下往往习惯内监伺候,那狗崽子笨手笨脚,还不到挑大梁的时候。 他睡得香甜,忽然耳旁似乎听到皇上的声音,马上一个激零就醒了,眼睛都未睁开,下意识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帝听见是他回应,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问,只道:「让人抬热水进来。」 德公公彻底醒了,忙应了是,转头一看,那狗崽子睡得安稳,还打起呼噜了,他上去就是一脚,把小徒弟踢得一头雾水,拎起来就走。 第四章 幸好今天有他在,不然这小子就等着吃刀子吧。 不过……德公公出了大殿,被夜风冻得一抖,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色,这都后半夜了,陛下还让人抬热水进去,这真是…… 况且之前娘娘分明是醉了的,虽喝了醒酒汤,还不知有没有起作用,陛下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娘娘醒着么? 若没醒,那样憨娇的模样,还跟个孩子一下,陛下他……也下手了? 这真是…… 次日薛静姝醒来,身边已经没有皇帝的身影,他躺过的地方,余温也早就散了。 外头等候的女官听到动静,小声请示:「娘娘要起身了么?」 薛静姝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陛下上朝时吩咐奴婢,不可吵醒娘娘。」 这时辰其实已经挺晚了,大衍历朝皇帝,俱是寅时起身,卯时上朝。 而皇帝前一夜若歇在后宫,嫔妃就需起得比皇帝还早,伺候他更衣上朝,之后抓紧时间再眯一会儿,等到辰时,又要去皇后处请安。 现在后宫就薛静姝一人,她又是皇后,自然不用等别人来请安,不过需得去长乐宫问候。 想到此,她撑着身子准备起来,只是才刚抬腰,一股酸软忽然袭来,她一下失了力,轻呼一声,又倒进厚厚的被褥里。 女官忙道:「娘娘?可要奴婢进去伺候?」 薛静姝又试了一次,可是身上实在酸软无力,只得道:「进来吧。」 宫女打起床帐,外头晨光照进来,薛静姝下意识低头看身上的衣服,见衣结好好地系着,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昨晚到后来,她已经有些迷糊了,被皇帝抱进浴盆,强打着精神自己洗了澡,又被他抱出来,身上的水都未擦干,就昏沉沉睡了过去,连衣服怎么穿上的都不知道。 不过那会儿皇帝没让人进来伺候,她的衣服,难道是他穿的? 薛静姝有些窘迫。 女官们扶着她站起来,几人前后忙碌,有的撑着她的身子,有的替她更衣,又有端来热水的,拧布巾的,蘸青盐的。 薛静姝什么都不必做,只需靠在女官身上就行,这让她又是别扭又是无奈。 本来她晨起血气不足,便容易头晕乏力,昨晚一通折腾,现在更是站都站不稳。 好在这些女官只低着头,不言不语服侍她,让她少了些不自在,不然她可真没脸见人了。 因今日没什么大事,又不是正日子,她只让女官给她梳了个日常妆容,又换了一套常服,只有头上一套红珊瑚的首饰,稍显隆重喜庆,看得出她新嫁娘的身份。 梳妆打扮完,柳儿走进内殿,身后跟了两个提着食盒的宫女。 她将食盒里的碗筷一一摆出来,道:「小姐,这人参乌鸡汤,是陛下昨晚半夜吩咐御膳房炖下的,文火熬了小半夜,最是滋补,你可得多喝些。」 说者无心,薛静姝听着却不免多想,昨晚半夜,不正是那……之后? 这乌鸡汤,又是补肾滋养的,不知皇帝到底知不知道这些? 柳儿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想喝,便道:「我已经请御厨把汤里的油都撇清了,小姐你看,这汤清淡得很,一点都不油腻。」 薛静姝只好接过来,喝了两口,问她:「陛下吃过了吗?」 柳儿道:「我问过德公公,陛下晨起喝了一碗汤,之后要等巳时下朝才用早膳。」 薛静姝轻轻点头,吃过早膳,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让人扶着上了凤撵,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帝后行房是要记录在案的,因此昨夜之事,太皇太后都清楚,她见了薛静姝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就把人笑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太皇太后见状,才乐呵呵道:「往后不必日日来我这里,不然辛苦了你,皇上可要心疼咯。」 薛静姝面上微热,道:「给皇祖母请安,是我的本分,怎么能说辛苦。」 太皇太后笑道:「就算要来,也不必这么早,你们小年轻,多睡会儿总是好的。」 薛静姝总觉得她话里又在调笑,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多谢皇祖母疼爱。」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宫女进来传话,潘神医给太皇太后请脉来了。 太皇太后让人请进来,薛静姝则起身避让到一旁。 这潘神医今日的形象,比当初第一次见好了许多,衣服干净整齐地穿在身上,头发也好好束着,面上胡子刮尽后,露出原本的面貌。 原来他竟长着一张娃娃脸,之前胡子拉碴的时候,就看得出他很年轻,现在没了胡子,看着更是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长得比许多小姑娘还秀气。 他也不像别的太医,上来就跪拜行礼,而是亲亲呢呢地叫太皇太后婆婆。 太皇太后也十分喜欢他,小潘小潘地叫着。 今日是例行请脉,诊过后潘济照例交代一番饮食禁忌,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期间眼神一下一下往薛静姝哪儿瞥,哀怨的小模样,配上他那张娃娃脸,丝毫没让人觉得动容,反而只想捧腹。 薛静姝虽有些不自在,却没觉得反感,因为他眼神清澈,并无冒犯之意。 连太皇太后也是看笑话一般看着他。 待他退下,太皇太后笑道:「小潘这孩子不错,性子虽孩子气了些,却是一片赤子之心。姝儿,你替我留意留意哪家有好女孩儿,我答应他了的,好歹要替他相看一个,你瞧他那可怜的样儿。」 薛静姝含笑点头。 在长乐宫坐了半上午,薛静姝回了自己宫里,没多久栖凤宫掌宫女官进来传话,后宫各宫各殿的掌事来给她请安回话。 大衍后宫东西十二宫,三十六殿,嫔妃人数最多时,每间殿内都住了人,而现在,大部分宫殿都空着,但还是需要人打理维护。 此时这些人一个个上来请安,汇报自己打理哪处殿宇,殿内有房屋多少间,宫人多少名,古董字画多少件等等。 薛静姝一一见过,赏了东西,便让他们退下。 等人都离开,她才问身后一名女官,道:「都对上了么?」 那女官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小声道:「甘泉殿内的字画少了两件,永乐宫的琉璃八宝瓶少了一只,昌庆宫………」 薛静姝听完,冷静地点点头,道:「不必声张,私底下去探探,若属实,就按规矩来。」 那女官应了是,躬身退下。 薛静姝又道:「柳儿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柳儿见她们都退下,才问:「小姐,有人偷东西么?」 薛静姝点点头,「这宫里太久无人管事,太皇太后又没有精力过问,难保有些人不会监守自盗,除了直接偷出去卖的,还有些高明点,用赝品代替真迹,那些宫内又无主人入住,谁会注意到?瞒个十年八年,甚至瞒一辈子也是有的。不过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或许只是他们自己记漏了,等查清了再说。」 她又道:「不提这个,柳儿,我想这几日把咱们那张熏香的方子改一改。」 柳儿好奇道:「为什么要改?」 「昨夜皇上喝了酒,那香对他就没用了,我想能不能将这个弊端处理掉。」 第五章 柳儿听了,嘻笑道:「小姐,你对皇上可真好。」 薛静姝点点她的额头,「不是你跟我说的,皇上对我好,我也要对他好,怎么,现在要来取笑我了?」 柳儿忙摇头,笑道:「不敢不敢,娘娘恕罪。」 两人正说笑,有个崇德殿的小内监来传话,皇上政务繁忙,不能与皇后同进午膳了。 薛静姝听了却松口气,不跟皇帝一起用,她自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皇帝来了,反而要管着她,这个得吃,那个得吃,不来还好些。 一个下午她就与柳儿两个查医书,分析草药,仿佛还是从前在山上的日子。 她拿着本书看得正入迷,直到听到柳儿行礼的声音,才发觉皇帝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皇帝摆手让人退下,坐在薛静姝对面,看着桌子上一叠医书,拿起来翻了翻,道:「皇后难道要去太医院就职?」 薛静姝原准备起身行礼,可见皇帝已经坐下了,又想起他之前说过两人独处时不必多礼的话,索性没起身,仍坐在原地,「皇上昨晚不是说喝了酒,那熏香就没用了么?我在想能不能把那方子改进一些。」 皇帝点点头,道:「其实昨晚前半夜虽未睡着,到后半夜皇后睡着后,我也很快入睡了。」 薛静姝一愣,面上很快发起热来,若是之前,她只会觉得皇帝提起昨晚并非有心,但现在,经历过昨夜的事,她晓得皇帝有时也会有些小小的恶趣味,这话中的意思,就无法再纯粹地去想了。 她只盯着手中的书,想要当做没听见他的话。 但是皇帝却又道:「皇后今日身体如何?不知是否还酸软?昨晚我给皇后穿衣,倒费了一番功夫。」 薛静姝躲避不得,只得放下书,强撑着不让脸红起来,「我身体如何,陛下不清楚么?」 皇帝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是我的不是,让皇后受了累,下次一定再轻些。」 薛静姝终于听不下去,打着叫人传膳的借口跑去了外殿。 薛静姝为了能在外殿多待一会儿,特地把传膳的小内监叫来,把今日晚膳有哪些菜品、分别是什么做的、有什么功效一一问过,直把那小内监问得两股战战,汗流浃背。 她很快也发现自己无意间为难了人,虽说这些东西传膳内监都必须记在心中,可她之前从未问过,猛地一下突然来问,难免让人措手不及。 她让内监退下,心中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这样躲避的作法,反而是如了皇帝的意,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内殿偷笑她呢。 想到此,她很快整理好神情,命人摆膳。 有皇帝在,一顿饭吃得肯定不如她自己一人时自在,她偏好素食,喜爱菌类,皇帝则每每让侍膳女官往她碟子里夹各式各样的肉,吃了禽肉吃鱼肉,吃了鱼肉又要吃兽肉,而且饭前还必定得搭配一碗骨汤。 她往往每样吃一口,腹中就饱了。 皇帝一如既往的好胃口,桌上饭菜大部分进了他的肚子。 这也是因皇帝登基后,提倡节俭,把每餐六十四道菜一再砍半,减成十六道,不然恐怕他再能吃,也是吃不完的。 饭后又上了一碗甜汤,今天是山药马蹄汤。 薛静姝在皇帝的注视下,不得已吃了小半碗。 皇帝看她不情不愿的模样,道:「用了膳不要一直坐着,否则肚里积食难消,皇后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 薛静姝自然同意。 两人轻车简行,也不备仪仗,穿着一身常服,身后跟着几名宫人就出了栖凤宫。 御花园距栖凤宫不远,帝后二人并肩走在前头,宫人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 此时已经将近三月,正是树木吐芽,百花含苞的时候,御花园内的草木,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此时都已经蓄势待发,准备争一争春色。 两人步入一片杏林,白色的杏花缀满枝头,微风吹过,就如雪花一般漫天洒落。 皇帝忽然指着一株老树,道:「你看这个印记。」 薛静姝上前仔细看了看,年岁久远,看不清上面到底是什么字。 「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皇帝道:「这是我八岁那年刻下的,当时的身高。」 薛静姝沉默了一下,这个高度,与她现在的身高差不多。 皇帝看她一眼,道:「我八岁时的饭量,就是皇后现在两三倍之多,所以才能长到这个高度。」 说来说去,还是说到她的食量上来了,下一步肯定又要给她加餐。 薛静姝不服,道:「十数年过去,这树肯定也长了不少,连带陛下当年刻下的印记也一同升高,实际上您当年的身高,肯定比这个矮些。」 皇帝点头认可,但又道:「我如今比皇后高了一个头不止,皇后再过两年就不长了,该趁现在多进些膳食,争取再窜一窜。」 薛静姝蹙眉,「陛下身为男子,身量比我高些也是常理,陛下不知,我这身量,在女子中处于中游,不高不矮正合适。」 皇帝道:「我的身量在男子中居于上游,皇后却只在中游,难怪你我二人不易卯合。」 「什么卯合……」薛静姝正疑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消了音,她难以置信地去看皇帝,却只见他表情如常,似乎他的话没有什么深意,但实际上这话又实在容易令她想歪。 她尽力镇定,却抑制不住面上烧红,扭头就往外走,可惜她自己没发现,那方向是往杏林深处去的。 皇帝不紧不慢跟上去。 后头伺候的人迟疑,不知是否应该紧随而上。 德公公心中权衡一番,挥手让人与他守在林外。 薛静姝没走多久就发现走错了,可身后有皇帝的脚步声,若她就这么调转回头,岂不是让他看笑话?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 太阳渐渐西沉,火红的晚霞烧了半边天。 薛静姝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望着西边天空微微出神。 皇帝走到她身后,与她一同看像西边。 在这样的美景下,她也忘了方才的别扭,叹道:「真美。」 皇帝偏头看她,她白皙的脸庞在晚霞下,映满了绯红的光。 他忽然伸出手,薛静姝下意识躲开,疑惑地看着他。 皇帝道:「头发上沾了花瓣,我给你拈掉。」 薛静姝便略略低头,乖乖站着不动。 皇帝将花瓣拿下时,手指头似乎轻轻刮过她的脸颊,但又好像只是无意。 薛静姝还来不及理清,皇帝的手已经继续往下,极自然地握住她的,牵着往外走,「天快黑了,出去吧。」 她试图把手缩回来,「皇上,让我自己走吧,这样拉着您也不好走。」 皇帝道:「天黑路滑,园内小道泥泞坎坷,皇后当心摔了,还是让我牵着安心些。」 薛静姝无言地看了看天色,虽太阳已经下山,可离皇帝说的天黑路滑还有一段时间吧? 杏园外,德公公看着帝后一前一后入内,出来时却手拉着手,心中庆幸方才没有不长眼跟进去。 回到栖凤宫,女官来请示,浴汤已经备好,皇后是否此时入浴。 第六章 薛静姝下意识看了眼皇帝,见他已经拿着书看上了,似乎没注意这边的样子,才轻轻点头。 前两次她与皇帝行房后,只在浴桶内净身,实际上在栖凤宫偏殿,有一座丈余见方的浴池。 此时池内已经蓄满热水,因这季节没有鲜花,浴池里撒着宫内特制的干花,那干花泡了水之后慢慢舒展开,仍如鲜花一般鲜艳。 薛静姝步入池中,舒适地叹了口气。 之前沐浴,身上都酸软难耐,昨晚甚至还有些神志不清,她都许久没有好好享受过这份惬意了。 只是她一想到皇帝还在殿中,就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他会突然进来一样。 虽说皇帝在她面前,说话行事还与从前差不多,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她心里,总觉得皇帝的话别有深意,他正经的表情有时候未必正经。 但她又没有任何证据,每次怀疑完皇帝后,就要再怀疑一次自己,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就如刚才杏林内的榫卯之说,她觉得皇帝是在暗指两人行房时,因体型差异,不太契合。 可理智上又觉得,皇帝不可能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肯定是她多想了。 她沐浴完,让宫人扶着出去,见皇帝仍在看书,心道果然是她胡思乱想。 皇帝忽然念道:「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薛静姝:「……」 她实在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皇帝手中确实是一本诗集,于是心中又开始纠结难解。 为了避免烦心,她索性拿了本医书远远躲开。 但是夜晚安寝,又难免要睡在一块。 帝后大婚头三晚,需要同床共枕,但是三天之后,便不作要求了,皇帝爱歇在哪里歇哪里。 有些时候皇后不受宠的,甚至从此以后,只有初一十五才能盼来皇帝。 眼下倒没这个问题,因皇帝处理完政务直接来了栖凤宫,又一直陪着皇后到现在,自然没有不长眼的人上来请示今晚下榻何处。 皇帝躺下后,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抱过皇后。 薛静姝都快熟悉这个硬邦邦的怀抱了,从一开始僵硬推拒,到现在皇帝来抱,她就顺势靠过来,也不过才几个晚上而已。 她鼻尖嗅了嗅,道:「陛下今晚未让人燃香?」 皇帝道:「香已经熏完了。」 薛静姝再次惊异于他的速度,无奈道:「我的箱子中还有一些,陛下松开些,我命人取出来。」 皇帝并不松手,「不用香,有皇后也是一样。」 「我今日沐浴时用了干花,恐怕身上熏香的味道早就被冲淡了。」 「无事,」皇帝道:「我嗅得用力些,还是能嗅出来。」 薛静姝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陛下是说正经的,还是在说笑?」 皇帝看着她,十分正经道:「我从不说笑。」 薛静姝用更加怀疑地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背对他,「既然陛下不焚香,那就不焚吧,只希望等我今夜醒来,陛下是在睡梦中,而不是如昨晚一般干瞪着眼。」 皇帝手动把她拨过来,「皇后为什么要背对我?就算今晚如昨夜一般难眠,也不必担心,毕竟昨晚后来,我还是睡着了的,只是辛苦了皇后。」 薛静姝没听完这话,又背过去了,这次还用手抓着床单,任皇帝怎么拨也不再转过去。 她下定决心,今晚不和皇帝说一个字了。 他不是最正经,从不说笑么? 那就正经到底,别再开口了。 皇帝盯着她的发顶看了许久,久到薛静姝以为他消停了,准备睡了,结果皇帝忽然双手在她身体两侧一撑,整个人借力翻进内侧,又与她面对面,眼对眼。 薛静姝:「……」 最终两个人还是抱着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皇帝先醒来,见怀中薛静姝还睡着,就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一边,小心下了床。 女官正要进来服侍,他出手制止,无声地让她们把衣服放下,自己一件件拿起来穿。 不过薛静姝还是醒了,她看看外头,天空暗沉沉的,一丝光线也没有。 皇帝听到动静,回头道:「把你吵醒了?接着睡会儿,还早。」 薛静姝摇摇头,慢慢坐起来,披着外衣走到皇帝面前,拿过托盘里的玉腰带,替他扣上。 皇帝低头看她,她眼皮低垂,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面上不施粉黛,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微微的红晕。 他道:「皇后睡了这一夜,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果然之前是我的不是,让皇后太过受累。」 薛静姝掀起扇子一样的睫毛,面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 她想了一夜,总算是想明白了,不管这人到底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对于他说的话,不论自己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不能露了怯意,否则要给他看笑话了。 皇帝又道:「我昨夜也睡得极香,多亏了皇后。」 薛静姝仍然不说话。 皇帝见她不理,正准备再说点什么,恰好德公公提着食盒进来,薛静姝借势走到一边,他只得停住。 皇帝每日卯时起床,辰时上朝,若上朝前吃得太饱,难免有五谷轮回的困恼,若什么也不吃,腹中饥饿,届时在朝堂上叽里咕噜地响起来,又实在有失体面。 因此上早朝之前,他便先进一点羹汤,等到下了朝,才开始正经用早膳。 今日的汤是银耳莲子羹,银耳炖得烂烂的,汤熬得稠稠的,里头又加了些红枣、枸杞等,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皇帝拉着薛静姝坐到桌边,给她也盛了一碗:「先吃一点垫垫底,一会儿回去再睡一觉,时辰还早。」 薛静姝轻轻点头,「陛下忙完政务,记得及时用膳,可别耽误了。」 皇帝道:「这话正是我想对皇后说的。」 薛静姝看了他一眼,又不说话了。 皇帝喝完汤,又看着薛静姝躺下,才带着德公公和几名小内监去了崇德殿。 薛静姝躺在床上,并没有多少睡意。昨晚睡得早,又一夜无梦,今天虽起得也早,却并不觉得困倦。 皇帝刚才说他睡得香,其实她自己在皇帝怀中,又何尝不是这样。 以往一个人睡,她身上发凉,总是睡不安稳,有时候半夜醒来,被窝里还是冷的。 而现在不论夜里什么时候醒来,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自然睡得更好。 既然睡不着,她也不强迫自己入睡,脑子里又想起了别的事。 昨天去见太皇太后,除了陪她说了些闲话以外,太皇太后也跟她提了一件事。 这算起来也是惯例,皇帝大婚之后,皇后一般会设宴招待朝中诰命夫人,明面上是皇恩浩荡,实际上也是告知她们,从此中宫有主了。 有些时候,这场宫宴,甚至是皇后与后妃们笼络帮手的地方。 毕竟花无百日红,就算此时再得宠,总有色衰爱弛的时候,有些后妃就会在此时物色大臣之女,等她们将来入了宫,就网罗到自己帐下,为其固宠,而新入宫的女子,则能由此得到一些庇护。 第七章 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规则。 因此,这场宴会上除了各位诰命夫人,还有许多美貌少女。 太皇太后昨日说过,眼下正是开春踏青的好时节,不如就在御花园里办一场迎春宴。 薛静姝此前只协助太皇太后办过一场元宵宴,而且多数时候是太皇太后在说,巧嬷嬷吩咐宫人去布置,她只是在一旁旁观,因此没有多少经验,心中也就没底。 她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起身。 宫人们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她更衣。 她把宫中负责设宴的几位女官叫来,询问她们以往宫宴的流程、规格等等。 与女官们讨论了将近一个时辰,她心中才有了一个大概的设想,匆匆用过早膳,就去了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顺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征求她的意见。 太皇太后听得直点头,说:「你做事我是放心的,虽说没有经验,可这宫里有经验的人多了,你多问问她们,多让底下人去做事,自己把控住大局就好,若什么事都躬身去做,那可就要把自己累坏了。你若实在不放心,我让阿巧去帮你几天。」 薛静姝忙道:「这怎么行?皇祖母是一刻也离不开巧嬷嬷的,不必让嬷嬷随我去,我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来皇祖母宫中跑一跑,您别嫌我烦就好了。」 太皇太后假意不高兴道:「整天说这种话,你看我什么时候烦过你?」 薛静姝轻笑道:「我知道,皇祖母心里疼我呢。」 太皇太后也笑了,又说:「我疼你,还不是因为你招人疼,你这孩子,心里总是想着别人,却没为自己想一下。有句话皇祖母昨天就想问你了,眼下皇帝不在,咱们不必顾忌什么。姝儿,你跟我说句实话,这几日在宫中,可曾受了委屈?」 薛静姝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皇祖母对我很好,陛下对我也很好,宫里的人都恭恭敬敬的,侍候得很周到,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太皇太后道:「我就知道你尽拣好话说。别人不提,皇帝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虽本性是好的,但自小性格摆在那里,不是个小意贴心的人,你心里若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闷气,一定要跟他说出来,否则指望他自己知道,那得等猴年马月。夫妻间,若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那这对夫妻就能长长久久,若你有话憋着不说,他有话也藏在心里,将原本一点点小小的误会,滚雪球一般滚成不可调和的矛盾,那就伤感情了。须知感情这东西最是脆弱,经不起伤。伤多了,就淡了,人心也就冷了。」 薛静姝点点头,「皇祖母放心,这话我记下了。」 太皇太后又道:「还有这宫中伺候的人,这些年宫里没人主事,我年纪大了,精力也不足,管不了那么多。我知道有些偷鸡摸狗的,背着主子做下见不得人的事,这些你都抓出来,不必看在谁的颜面上。你年轻脸嫩,不好处置他们,都放着让我来,趁皇祖母还活着,还能为你们做一点事情。」 薛静姝眼眶微红,轻声道:「皇祖母可不要这么说,我还想让您多陪陪我呢。」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从长乐宫出来,薛静姝心中的设想越发完善,回到栖凤宫中,她摆出笔纸,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写下来,又交给几位女官传阅,听取她们的意见,再进行修改。 等到了午膳时间,这场迎春宴的格局已经初步定了下来。 之后需要确定的,就是将要邀请的人选了。 这个不需薛静姝去做,自有侍礼女官将名单呈现上来,她只需看过,确定无所遗漏就行。 皇帝还在忙政事,不能过来与她共进午膳。 薛静姝一个人吃着十六道菜,有些只吃了一口,有些连筷子也未动过,但她却已经饱了,看着满满一桌几乎未动过的菜肴,她忽然有些怀念皇帝的胃口。 另一头,崇德殿内,皇帝的午膳也刚摆上来。 没了薛静姝在旁边,他进食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一双筷子使的出神入化,几乎让人看不清踪迹。 他正吃着,忽然想起什么,对德公公道:「你派个人去栖凤宫问问,皇后午膳用了什么,用了多少,餐前的汤喝了没有。」 德公公领命退下,到殿外招来一个机灵的小内监,对着他交代了好一番,让他一定要找女官问得清清楚楚,除此以外,若能见皇后一面更好。 那小内心中不太清楚为什么,但还是牢牢记下他的吩咐,小跑着往栖凤宫而去,等他再回来,皇帝已经用完午膳了。 德公公将他带进内殿,小内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将之前皇帝提的问题一一回答。 等他说完,皇帝却没立刻让他起身。 小内监跪了一会儿,冷汗直流,两腿也开始打颤。他面色苍白地往德公公那儿看,眼中俱是求助。 德公公冲他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又拿起另一本,这才慢声问道:「皇后脸色如何?」 小内监忙道:「娘娘气色红润,看着精神好得很。」 皇帝略一点头,接着批折子。 小内监心中又开始惴惴不安。 德公公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嘴里做着口型。 小内监看得辛苦,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忙道:「陛下,娘娘还问了陛下。」 「哦?」皇帝抬头看他一眼,「皇后说了什么?」 那小内监道:「娘娘问陛下是否用过午膳了,还让奴婢提醒陛下多多休息。」 皇帝不置可否,这才道:「退下吧。」 小内监如蒙大赦,忙躬身退下。 等夜里皇帝来了栖凤宫,薛静姝就把关于迎春宴的章程说给他听。 皇帝听后略一点头,道:「辛苦皇后了,这些事交给下头的人即可,皇后莫要过于操劳。」 薛静姝道:「我只在纸上涂涂写写,真正要忙活的,还是那些宫人们。 皇帝点点头,又问:「今日晚膳皇后用了什么?」 因今天政务繁忙,两人除了早上那一碗银耳莲子羹,还没有坐下来一起吃过饭。 皇帝晚上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膳早就撤下。 薛静姝道:「仍是那些东西,吃了半碗米饭,一块紫米松糕,一些时鲜小菜,还有些肉食。」 皇帝说:「饭还可以再进一些。」 薛静姝看他一眼,说:「陛下须知,长城并非一天建成的。我刚进宫时,食量比现在小的多,眼下已经进步不少,总要慢慢来,不可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她又问:「陛下今晚用了什么?」 皇帝道:「那十六道菜,我全吃光了。」 听他那语气,似乎还挺自得。 薛静姝只得道:「陛下好胃口。」 她一面说,一面从头上拆下繁重的首饰。 原本这些都是要宫人伺候着来的,但她和皇帝两人正好有一点相同之处,不喜有人在跟前伺候。若只有他们二人在内殿,伺候的人一般都是在外殿等候的。 有一支玉簪子构造十分新奇,今日宫女给她戴上时还费了一番功夫,眼下她要取下来,自己却又看不见,很有些费劲。 第八章 皇帝见了,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俯下身帮她将缠着的发丝一根根抽出,而后将整支玉簪取下来。 薛静姝转头接过他手中的玉簪,轻声道:「多谢陛下。」 皇帝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撩起她一缕发丝在鼻下轻轻嗅了嗅,道:「皇后人虽瘦,这一头青丝却保养得极好。」 他这番动作分明是那些轻佻公子哥的做派,但出口的话却又十分认真,似乎自己眼下并没有在调戏人一样。 薛静姝微微仰着脸看他,直直望进他的眼中。 皇帝面色无波的回看她。 薛静姝便败下阵来,心想,他若不是极正经的人,就是极能装的人,不管是哪一种,自己都是比不过的。 她欲转过头去,皇帝却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动。 薛静姝一双眼睛便疑惑地看着他。 皇帝慢慢低下头来,「皇后的唇似乎比昨日红些,是不是吃了什么?让我来瞧瞧。」 他说着,尾音消失在两人唇间。 薛静姝双眼微微瞪大。 皇帝亲了一番,略略退开一些,低声哄道:「把嘴张开。」 薛静姝怔怔启开红唇。 皇帝又俯下头,将唇舌伸进她的嘴中,一颗一颗牙齿巡视过去,似乎真的是在品味她嘴中的滋味,探寻她今日到底吃了什么。 过来一会儿,他似乎觉得这个姿势费劲了些,索性伸出手,将人整个抱来自己身上。 薛静姝轻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推拒着他。 皇帝一只手抱她,空出一只手来,将她两个手臂抓住,放在自己后颈上,「抱着我。」 薛静姝心中有些别扭羞涩,却还是依言环住他的脖子。 皇帝又低头舔舐她的嘴唇,时而用牙齿咬住微微拉扯,时而又将舌头伸进去,追逐另一条小舌头。 薛静姝给他亲得面色发红,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只得用手拍打他的肩背,希望他能放开自己。 皇帝退开一些,注视着她略微肿胀的双唇,「皇后还没学会调息么?是我的不是,应该多教皇后几回,让你多练练。」 薛静姝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唇上既麻又热,眼里更是蕴满了水汽,盈盈欲滴。 皇帝仍然抱着她,她两只脚够不到地上,心中有些不太安稳,轻声道:「陛下,放我下来吧。」 皇帝说:「别怕,我抱着你,不会摔倒。」 薛静姝却想,她哪里是怕摔倒,她分明是怕皇帝兴致来了,又要抱着她啃一顿,若是等一下被进来伺候的人看见她一双嘴唇又红又肿,发髻混乱不堪,那还怎么见人? 正想着,外头便有宫人请示:「陛下、娘娘,是否要入浴了?」 薛静姝下意识看向皇帝,皇帝也看着她:「皇后意下如何?」 薛静姝道:「陛下快放我下去,让人见了成何体统?」 皇帝问:「我若不放呢?」 薛静姝抿着唇看他。 两人对视一会儿,皇帝将她放下,「是不是生气了?」 薛静姝摇摇头,「我只担心给人看见,若传出去,对陛下名声不好。」 皇帝将她头上剩余的发饰摘下,说:「没人传得出去。」 他说这话时,语气是似乎比平时更冷了一些,薛静姝忍不住从镜中看他,但他的神情脸色又与平日无异,好似方才的冷意,只是她的错觉。 她将满头黑发理顺,去偏殿沐浴。 待她回来,皇帝也从另一处沐浴完,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内殿。 薛静姝见了,便忍不住蹙起眉头,「陛下怎么也不将头发擦干?就这样入睡,明早起来准要头疼。」 皇帝道:「费时费劲得很。」 他一面说,一面解开外衫,似乎就准备这么安寝了。 薛静姝只得又去外头,让宫女给她拿几条干净的布巾。 她让皇帝起来坐在旁的椅子上,自己站在他身后,用布巾细细的给他擦头发。 皇帝脖颈肩背僵硬得很。 实际上,他不爱将头发擦干,并不是嫌费时,而是单纯不喜欢有人在他背后头上有什么动作,这让他觉得不安全。 薛静姝也发现了他的僵硬,却不知皇帝真正的想法,只以为他是劳累了一天,身上疲惫,便说:「我在山上时看了些杂书,对穴位经脉之说略有所了解,若陛下不嫌弃,一会儿我替陛下按跷一番,如何?」 皇帝略微惊讶,「皇后还有这番手艺?我拭目以待。」 等将头发擦干,薛静姝让人进来拿布巾,就这点功夫,转头一看,皇帝已经褪下里衣,光着上身趴在床榻上了。 她窘迫道:「陛下,不必脱得这么干净,穿着衣服即可。」 皇帝十分坦荡地说:」穿着衣服怎么看得清?来吧。」 薛静姝只得依了他,撩起衣袖走过去,在他光裸的脊背上顺着穴位经脉缓缓揉按。 皇帝的肩背极宽阔,从上方俯视来看,更加显得威武健壮。 以往两人行房,帐中的光线都朦胧暧昧不清,而且还盖着被子,薛静姝从未见过皇帝的身体。眼下这强壮结实的身体就这样直白的暴露在她眼前,她一双眼睛几乎不知该放在哪里。 皇帝却十分坦然的模样,就那么趴着,手中还拿了一本书在看,惬意得很。 薛静姝暗暗吸了几口气,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抛出脑中,专心替他按压。 她力道不够,怕按下去效果不好,因此每一下都尽量使劲,几乎整个人微微悬空起来压在上面。 才按了一会儿,皇帝还没有太大感觉,她的额头上却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子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感觉手腕发红发烫,双手抬起来时微微颤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停下来问皇帝:「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察觉出什么,将书放下,翻过身来看她,见她面色通红,发丝汗湿粘在额头上,一双手垂在身侧,便伸手将她的手牵来细看。 薛静姝身上虽没什么肉,一双手却骨肉匀停白皙修长,如一根根葱管。眼下这双手的十指却红彤彤的,手腕也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皇帝立刻冲外头道:「德禄,去请太医。」 薛静姝忙说:「不必了,一会儿就好了,不必劳烦太医。」 皇帝双手微微使力,将她整个人扯来自己怀中,把她两个手腕举起来细看,「又是我的不是,让皇后受累了。」 薛静姝道:「是我希望能为陛下分忧,与陛下无关。」 皇帝没再说话,只静静抱着她。 很快,太医跟在德公公身后赶过来。 见帝后抱在一块,他虽心中惊骇,却不敢细看,只低着头行礼。 薛静姝的手自然是没有大碍的,太医看过也只说让她适当休息便可。 皇帝却不放心,又反复问了两遍,才让他退下。 薛静姝有些不好意思,本是她自己主动要为皇帝按跷,结果事情没做好,却把太医招来。 皇帝看她低头不说话,便道:「按为手,跷为足。皇后的手虽不能用了,却还有一双脚可以用,我还等着皇后继续替我分忧,不知你愿不愿意?」 他一边说,一双眼睛落在薛静姝的双足上。 第九章 刚才为了方便替他按压,薛静姝也脱下鞋履上榻,眼下脚上只着了一双白袜。 那一双脚,看着还不如皇帝一只巴掌长,就这么暴露在两人眼下。 薛静姝听了他的话,也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脚,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忙把自己一双腿缩到身后,脸颊发热,双脸绯红,说:「陛下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皇帝道:「我不说笑。」 薛静姝抬眼看他,皇帝倚靠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里衣,衣带没有系紧,松垮垮地敞着,露出健壮的胸膛。 这副模样,与他平日衣冠整齐的样子实在有些差距。更何况眼下这地方,两人同在卧床上,又有些暧昧不明。 她不由心中发慌,难道皇帝说的是真的? 她立刻摇摇头,小声道:「陛下恕罪,我、我不想……」 女子的双足历来似乎比别的地方更隐秘一些,不要说眼下让她替皇帝踩背,就算是让皇帝看一眼,她都觉得羞涩难安。 皇帝点点头,说:「那也就罢了,不过皇后总要补偿补偿我。」 薛静姝谨慎地问:「什么补偿?」 皇帝道:「皇后将双足给我看看如何?」 薛静姝忙摇头,「这怎么行?」 「你我二人既已成为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如今我想看看皇后的双足,有何不可?」 薛静姝仍是摇头 皇帝便道:「不如先让皇后看看我的,再让我看皇后的,这就公平了。」 薛静姝瞪了瞪眼,这种事还有公平可言?更何况她根本不想看皇帝的脚。 皇帝自说自话,说完就把自己脚上的白袜褪去,露出他那一双大脚丫子来。 他身量较常人高一些,一双脚自然也比一般人长。 薛静姝往常看他的鞋子,就觉得像是一艘小船,眼下看他的大脚掌,更觉得宽厚粗大。 皇帝道:「这下皇后可以给我看看了吧?」 薛静姝仍想摇头拒绝,但皇帝却不给她机会,自己伸手把她抱过来,一只手压住她轻微的推拒,另一只手把她的袜子褪下,露出白嫩嫩的一双脚丫来。 这双脚常年不见天日,裹在厚厚的鞋袜之下,被裹得白皙剔透,上头细细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整只脚掌目测也就皇帝手掌那么大,小巧可爱,脚趾甲盖还带着些粉红色,此时不安的蜷缩着。 皇帝定定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薛静姝忍着羞涩道:「陛下看完了么?」 皇帝忽然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句话,我今日算是体会到了。同样吃五谷杂粮,皇后的脚就这样精致可爱。我的脚却粗砺得很,木头板子一样。」 薛静姝轻声道:「陛下心系天下,政务繁忙,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而我却无所事事,养尊处优,自然不太一样。」 皇帝摆摆手,「皇后莫要妄自菲薄。」 他一只手摆完却没有收回去,而是顺势往下一伸,就将薛静姝的脚掌握在手掌中。 「呀!」薛静姝猝不及防,轻呼出声。 那双脚入手微凉,触之细腻,一手握住正好不盈不缺。 皇帝又轻轻捏了捏,掌心粗糙的厚茧擦过薛静姝脚底细嫩的软肉,她禁不住全身都瑟缩了一下。 「怕痒?」皇帝问她。 薛静姝微低着头,没说话。 皇帝坏心思起来,又捏了两下,小指头在她脚掌心轻挠。 薛静姝几乎在他怀中跳起来,忙求饶:「别……」 皇帝又问:「是不是怕痒?」 薛静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皇帝这才放过他,不过握住她脚掌的手却没有松开。 薛静姝忍不住提醒:」陛下,放开吧。」 「再等等,」皇帝道:「等我把它捂热。」 他说的一脸认真坦然,但这姿势实在让薛静姝别扭。只是她推又推不开,说了,皇帝也未必依她,只得埋了头,不言不语,装作不知道。 皇帝的手捂着捂着,渐渐就不太安分起来,慢慢顺着她的脚背脚踝往上走。 薛静姝忙制止他:「陛下要做什么?」 皇帝说道:「该安置了。」 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变得有些低哑。 薛静姝不敢看他的眼,心里却明白他说的安置是什么意思。 皇帝问她:「皇后今日身体恢复了么?」 薛静姝微不可闻道:「没有大碍了。」 皇帝点点头,那一双手便更加放肆起来。 薛静姝将脸埋在他脖子上。 皇帝道:「别怕,这次我一定轻一些。」 薛静姝没应声。 事实证明,男人在床上的话是当不得真的,就算这个人是皇帝老子也一样。 之前两次,皇帝都特别谨慎克制,就算是这样,也给薛静姝的身子造成不小的负担。 今晚不知为何,他似乎格外兴奋一些,好几次都将人逼得落泪。 薛静姝趴在他身上,一头黑发早已散落,披散在背上。 她双眼发红,轻声哽咽道:「陛下好了没有?」 皇帝听了亲她的额头,道:「请皇后再担待一会儿。」 他嘴上说的轻柔,下面却缓慢又不容拒绝地继续深入。 薛静姝轻声抽泣。 之前两次,她就已经承受得够辛苦了,今晚才知道,原来皇帝之前还是照顾了她的身子,并未全部进入。 而现在他似乎不再忍耐,她快要受不住了。 殿外伺候的宫人们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内殿里传来若有似无的声响,他们仿佛没有听见。 德公公听着那细微的哽咽声,心里不住想,陛下明知娘娘身子不好,也不体贴一些,这可真是…… 还未感叹完,见皇帝披着外衣走出来,他忙迎上去,「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抬上来?」 皇帝点点头,又说:「把皇后的夜宵提来。」 德公公得了命,忙带着两个内监退下。 皇帝又返回去,内殿里,床帐并未掩上,薛静姝盖着被子,满头黑发胡乱地披散在被上。 皇帝走上前,将她从被子中抱出来,把她额头上的发丝别到脑后,轻声问道:「皇后觉得如何?是我孟浪了。」 薛静姝轻微地摇了摇头,双眼紧闭,睁都没好意思睁开。 德公公带着人将热水抬进来,食盒也提进来,放在桌上。 皇帝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等人走后,他亲自抱着薛静姝,将她身上裹着的里衣褪去,把人放进浴桶中。 薛静姝迅速躲到水下,但因为身体实在酸软无力,她一时不防备,差点整个人滑入水中。 皇帝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拦腰捞起。 薛静姝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但很快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又惊呼一声想要推开他,却推不开,只得捂住自己的脸。 皇帝轻轻把她放入水下,而后又一只手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跨了进去。 这浴桶虽大,却不是用来双人共浴的,皇帝一定来,桶中的水就哗啦啦往外溢出,薛静姝几乎被他挤到桶壁上去。 皇帝伸手揽过她,让她坐在自己双腿之间。 薛静姝不防备碰到他那一处,惊了一下,赶紧退开了些。 皇帝仿佛没有察觉,慢慢撩起水,帮她清理身子。 第十章 薛静姝道:「我自己来。」 皇帝说:「是我害得皇后身上不适,自然该让我替皇后效力。」 薛静姝想推开他的手,当皇帝的力气又岂是她能够撼动的。 她只得随他,反正到了今日,她身上是确确实实没有一处不被皇帝见过,没有一处不被他碰过,这时候再觉得羞涩,似乎也晚了些。 不过,当皇帝的手慢慢往下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道:「别。」 皇帝便停下来,没有继续,暗里却使了力气,撑住她的身体。 薛静姝就借着他的支撑,快速地将自己身体清理干净。 皇帝又将她抱出浴桶,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过挂在一旁的布巾,将她整个身子包起来,放到一旁软榻上,自己也裹上干净的里衣。 之后,他将夜宵端来递到薛静姝眼前:「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薛静姝今晚破天荒觉得饿了,没有拒绝。 等她吃完,皇帝又将她抱起来,一起躺到床上。 薛静姝躺在他怀中没有说话,皇帝揽着她,一手在背上轻轻抚摸着。 他忽然说道:「明日就不必去给皇祖母请安了,我让德禄去长乐宫请示一声。」 薛静姝忙说:「这怎么行?」 皇帝道:「皇祖母若知道,也必定是不让你去的。」 薛静姝有些羞涩,因为这种原因不能去给长辈请安,她实在觉得窘迫,但她也知道,若明日真的去了长乐宫,太皇太后必定要拿这件事取笑她,那就更让人觉得无地自容了,不如就让她逃避这一次。 皇帝又说:「不过我明日去给皇祖母请安,她必定要教训我了,一定要说我不够体贴,让皇后受累。」 薛静姝没好意思说话。 皇帝心里想着,比话本上的那些人,他已经够体贴了,只是皇后身体实在有些弱,当务之急,还得再好好养养。 迎春宴定在上巳节三月初三,时间有些仓促,之后几日,薛静姝专心忙着这件事。 那日,女官把赴宴名单交给她过目,她在上头看见了她母亲秦氏,以及薛府中四姑娘和五姑娘的名字,不过并未多说什么,只让女官按照各位夫人的诰命品级去安排,至于那些小姐们,自然是与她们的母亲坐在一块儿的。 转眼到了正日子,这一日如往常一般,薛静姝和皇帝一同起身,伺候他更衣。 皇帝道:「今日若政务不忙,我去给皇后捧场。」 薛静姝正低头扣着腰带,闻言掀起眼睫看了他一眼,说:「陛下当以正事为重,莫因后宫之事,怠慢了朝政。」 皇帝点点头,「有皇后这样的贤内助,我岂敢荒废政务。」 薛静姝这些日子听他这种仿佛调戏人的话听得多了,已经颇有些波澜不惊的淡然,仍不紧不慢的替他扣好腰带,又理了下衣襟。 皇帝握住她的手,一同走到桌边坐下,两人共用了羹汤。 之后,薛静姝便送皇帝出了栖凤宫。 现在天还是暗的,时辰尚早,不过她没有再躺下去,而是在心里将迎春宴的流程又过了一遍,将自己要说的话默默在心中念了几次,这才让女官们进来服侍她更衣梳妆。 今日的妆容自然与平时不一样,更加庄重华丽,连一身的衣服也更隆重喜庆。 薛静姝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数个女官前前后后围着她忙活,直忙了有半个多时辰,才将她打扮好。 柳儿上前,扶着她起身。 若是刚进宫那会儿,这一身的打扮,得有两个人扶着她才能走得安稳,眼下已经长进了不少。 在外人看来,她如今的仪态已经算得上端庄稳重,游刃有余。 却只有她和扶着她的柳儿知道,两人交握的那只手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到时辰坐上凤辇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听了她老人家许多教导,之后又回栖凤宫小憩。 不多久就有女官来回报,宫外已经有一些夫人和小姐们等候给皇后请安了。 薛静姝让人宣她们进来,自己则移到栖凤宫正殿,准备召见来人。 最先来的是她娘秦氏和大夫人王氏,以及四姑娘和五姑娘。 几人跟随在女官之后进来,还未开口,已经先跪下,行了大礼,口中称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薛静姝微微欠身起来,顿了一下,又缓缓坐回去,说:「扶两位夫人起来,赐坐。」 几人又谢了恩,方才拘谨地在绣墩上坐下。 薛静姝视线慢慢转过她们,四人都低头垂首,连向来最是活泼,又乐意与她亲近的五姑娘,今日也规规矩矩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当日入宫之前,就知道日后亲人再见会是怎样一幅场景,况且她对于薛府,本就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此时倒不觉得有多伤感,只是免不了,心情仍有些复杂。 她问道:「祖父与祖母近来身体是否安好?」 秦氏与王氏对视一眼,秦氏开口道:「老太爷和老太君身体都还十分稳健,只是时常记挂着娘娘,府上一切都好,请娘娘不必忧心。」 薛静姝便点了点头。 秦氏想了又想,迟疑道:「娘娘在宫中可好?」 薛静姝道:「我在宫中诸事安稳,太皇太后与陛下待我极好,夫人请安心。」 几人便又没了话说。 薛静姝见四姑娘暗中打量着这宫中的布置,而五姑娘则偷偷地看着自己,不由冲她轻轻笑了笑,问道:「五妹妹的亲事可定下来了?」 薛静婉被她逮个正着,朝她露了个大大的笑,在秦氏看过来之前,赶紧又低了头。 她最近在家中,被秦氏压着很是学了些规矩,今日出门前,秦氏又一再交代,若她在宫里惹了麻烦,以后就要将她一直禁足。所以她才这样规规矩矩的。 见薛静姝发问,秦氏忙说:「还在相看之中,人选并未定下,到时呈来让娘娘过目。」 薛静姝只点了点头,并未说可还是不可。 对于她亲妹妹的亲事,她自然暗里会关注,但是面上对于薛家人却不会说太多,免得他们有了什么别的想法,诸如想要让她给薛静婉找个王公大臣之类的。 正说着,又有女官进来禀报,永宁郡主带着府上的二姑娘来给皇后请安了。 永宁郡主青年丧偶,她的丈夫也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辈,家族并不显赫,因此,别人提起他们二人的子女,并不会说是肖府的小姐,而是说永宁郡主府上的小姐。 薛静姝对于这位永宁郡主的大名早有耳闻,那日在元宵宴上,更是对她的二女儿肖安茗印象深刻。因为正是这位姑娘当时指名道姓,要见识见识她的本事。 虽不知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薛静姝还是记下了她的名字。 永宁郡主是个中年美妇人,看着性子倒是十分的爽朗,进来后利爽地行礼。 薛静姝也忙让人扶起来,赐了坐。 肖安茗就坐在她娘下手,她大约自小时常入宫,面对宫中的规矩也不觉得拘谨,此时大大咧咧的抬头看着薛静姝。 薛静姝仿若未察觉,大大方方地与永宁郡主问候寒暄。 第十一章 见没人搭理他,肖安茗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又转头去看对面的薛府四姑娘薛静媛和五姑娘薛静婉。 她看着看着,忽然拍着掌乐道:「娘你看,薛府的五姑娘跟皇后娘娘虽是亲姐妹,可看着不怎么像哩。」 这话薛府几个人不好回。 永宁郡主拍拍她的手,宠溺道:「安分一些,你看薛府两位姑娘多端庄,再看看你,跟只狐猴一样。」 肖安茗撅撅嘴,道:「有什么关系?皇后娘娘又不介意,是不是娘娘?」 薛静姝只淡淡笑了笑。 肖安茗又奇道:「咦,静媛妹妹,你今天的装扮可真特别。」 这话说得几人下意识都看向薛静媛。 薛静姝也不由得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些许不同。 之前薛静媛进来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她并未在意,眼下才发现,今日薛静媛梳了个极清雅淡然的妆容,她又穿着一身柳绿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就如三月里新抽芽的一株嫩柳,淡雅出尘。 今日迎春宴,又是皇后入主中宫之后第一次宴召各位夫人,所有人都打扮得隆重喜庆,她这一清雅起来,反而更加出众不凡,倒把别人衬得俗气了几分。 在场众人想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动。 秦氏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谁都知道这场宴会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今日来的这些年轻姑娘们,或许有些确实是不想入宫的,但大部分都抱着飞上枝头的念想。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人总是想着要攀着高枝去。 但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去攀,这个人,却不能是皇后的妹妹,就算是堂妹也不行,这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吗? 别人会怎样想他们薛府? 而皇后娘娘,又会不会因此怀疑娘家人对她的忠诚? 秦氏想到此,暗中瞪了王氏和薛静媛一眼。 她比别人更讨厌这两人,因为如今的皇后是她的亲生女儿,就算与她不亲近,她也不能容许别人来夺去她女儿的富贵荣华。 薛静媛有些慌乱,毕竟是个少女,虽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但是还没有那么大的底气去支撑。 王氏强自镇定,看了看薛静姝的脸色,见她没说什么,心中稍稍安定下来,勉强笑道:「不过与平日一样,没什么特殊的,肖姑娘说笑了。」 肖安茗似笑非笑道:「是呀,我就随口说说,大家别当真。」 薛静姝面上倒没什么异样,她知道若皇帝要看上什么人,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以后宫里总会有更加年轻的女子出现,不是这一个就是那一个,她早有心理准备。 此时人来得更齐了些,薛静姝便起身准备移去御花园。 她乘着凤辇,那些夫人小姐们自然没有这个殊荣,只能跟在她身后步行。 另一头,崇德殿内,德公公刚喊了退朝。 皇帝回到内殿,命人赶紧把今日的奏折搬来,一面又让人去御花园打探消息。 德公公近来回报,说:「陛下,刘大人在外求见。」 「刘崇志?」皇帝问道。 「是。」 皇帝挥挥手,「让他回去,今日不见。」 德公公便去外头给那刘大人传话。 他心里一点也不意外。 今日在栖凤宫,就听陛下说要去给皇后娘娘捧场,今日陛下在朝堂上的表现,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看得出,比往日更加迅捷了几分。而这刘大人又最是啰嗦,往往一求见就要拉着陛下进言个半日。 若是平时陛下也就随他去,今天日子特殊,要去给皇后娘娘撑场面,怎么能够让他耽误了。 御花园内临水设宴,薛静姝入座后,诸位夫人带着各自女儿给她行礼,她赐了座,众人才坐下。 在座许多都是生面孔,此前并未见过,不过薛静姝之前早已将各个位子的顺序背下来。因此此时对着一个个席位,就能知道坐着的是哪位夫人。 她依次点了几位亲王郡王夫人,以及朝中重臣的夫人,与她们寒暄问候。 薛府众人虽是皇后娘家,但如今承恩公还是薛老太爷,超品的诰命夫人是周老太君,王氏与秦氏身上的品级并不高,因而薛府的桌案位置不前不后,属于一个虽能看见上首的人,可若要与之讲话却又有些距离的位置。 薛静婉幸灾乐祸地看了薛静媛一眼。 入宫前,她没想到这位四姐竟抱着那样龌龊的心思。 幸好此时她们坐在这个位子上,就算一会儿皇上来了,想要注意到她们也不容易,她的目的是达不成了。 薛静媛面色有些青白,她没想到薛静姝竟会将她们安排在这样一个位置。 她心里恨恨地想,这位三姐准是怕她得了陛下的关注。 她以为这样子,就能保住她的恩宠吗? 她薛静媛的美貌与才情,都城里哪个人不夸?凭什么就要低她薛静姝一头? 明明他们大房才是居嫡居长,二房有什么资格趾高气扬地踩在他们头上? 她不甘心。 薛静婉瞪了她一眼,虽不屑与她讲话,可是看她不说话,又总觉得她在想别的什么坏心思,便压低了嗓音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还要不要脸!皇上是咱们姐夫,你竟然想三姐抢丈夫,我们薛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薛静媛不屑地瞥了瞥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薛静婉虽不爱读书,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立刻就道:「你才是鸟!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你——」薛静媛气结:「粗俗。」 薛静婉道:「粗俗也比你不要脸好,不要脸!」 薛静媛俏脸涨得通红,却又怕被别人听见,坏了她的形象,不好大声反驳,只憋了一肚子的气。 正说着,靠前的位置上,肖安茗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将诸位夫人都逗笑了。 秦氏暗里扯了扯薛静婉的衣摆,让她安分一些。 薛静婉吐吐舌头,这才规规矩矩坐好。 今日来了不姑娘小姐,不过眼下皇帝未到,这些少女们自然不会在皇后面前出风头,只除了肖安茗。 她在诸位夫人中人缘极好,一时间几乎要反客为主,仿佛这场宴会她才是那个主人一样。 薛静姝只是嘴角含着淡笑,看着底下众人和肖安茗。 有几位夫人暗里观察她,心想着皇后若不是极沉得住气的,就是极软弱无力的。 不过,她们看着皇后通身的气派、过人的美貌,心想,娘娘必定是第一种人物。 这么想着,一直与肖安茗说笑的几位夫人也开始收敛起来,不再与她搭话。 没人跟她应和,肖安茗一个人终于闹腾不起来,只得坐了回去。 薛静姝这才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人赐宴,又有一群宫装女子进来,跳了一曲《踏歌舞》。 自此,这场宴会的气氛才慢慢活络起来。 歌舞方歇,内监忽然高喊:「皇上驾到!」 宴上众人俱是一惊,纷纷起身跪在案边。 有几人面上的欣喜期盼之色藏不住,怕被人察觉,只得将头垂得更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处都是女子,一句万岁也喊得袅娜婉转。 薛静姝也起身行礼。 第十二章 皇帝带着几位太监踏进来,快步上前将她扶住,「皇后不必多礼。」又扶着她一同坐下,才对底下道:「都起身入席吧。」 上首本是薛静姝一人的桌案,原来算得上宽敞,可皇帝一坐下来,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偏偏皇帝还要挨着她一起坐,底下这么多人看着,她有些不自在。 皇帝仿若未觉,也不去看下面的人,只偏头看她,问道:「皇后早膳用的什么?」 薛静姝有些无奈,每日里两人见面,必定要问她吃了什么,吃了多少,问完之后还要再加一句,让她多吃些。 这流程她已经熟悉了,现下就熟稔地把自己早上的食谱背出来。 皇帝果然又让她下次多吃点。 皇帝说话并未刻意压下声量,此时在座的人大多数都能听得见帝后的对话,不少人心中惊骇,陛下对皇后的宠爱竟到达了这样的地步,连一日三餐都要亲自过问。 她们不得不在心中重新估量许多事情。 薛静婉斜了薛静媛一眼,低声道:「看见没有?皇帝姐夫对三姐好得很,你就省省吧!三姐那样的容貌,整个都城没有人比得上,皇上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反而去喜欢别人?」 薛静媛将双唇抿得发白,没有说话。她才不会就这样认了,陛下还没有见过她,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皇帝来后,在座的各位小姐们明显活跃起来,一个个巧笑盼兮,美目倩兮,整座御花园都因她们而更多了几分春色。 当下便有一位貌美女子出列,倒了正中盈盈下拜,「户部尚书之女武秋兰拜见陛下与娘娘,臣女有一曲要献给陛下和娘娘。」 薛静姝转头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回视她,说:「今日皇后做主,不必看我,我只来给皇后捧场。」 薛静姝只得说道:「武姑娘请。」 一曲终罢,当真语音绕梁不绝。 按理此时当赏,薛静姝便问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仍是那句话,「皇后做主便可。」 薛静姝便让人赏了一对玉如意。 武秋兰眼中分明有些失落,却也只能退下。 之后又有数人上前献艺,薛静姝都赏了玉如意。 原本她以为肖安茗要来出风头,哪想她却只安静坐着,比方才规矩多了。 薛静姝想起她在元宵宴上的表现,心道她大约是真的心系安亲王,无意入宫。 眼看宴席过半,薛静媛咬咬牙也站了起来,说有一曲古琴要献上。 薛静姝并未多说,只让她开始。 一曲奏完,她依然转头先问过皇帝的意思。 皇帝多看了薛静媛两眼,问:「这是皇后的妹妹?」 这一句例外的问话,让宴上之人生出各种心思。 薛静媛更是心头怦怦直跳,面上升起两团红晕,恨不得直接抬头让皇帝看清她。她几乎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强自按捺下来。 薛静姝道:「是,这是承恩公府的四姑娘。」 皇帝点点头,众人以为他是对薛静媛起了兴趣,却又听他说:「皇后的妹妹与皇后倒不怎么像。」 之后便没说其他。 这意味不明的话,众人不由揣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所谓不怎么像,到底是觉得这薛静媛比皇后强,还是不如皇后?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皇帝又低着头,不知与皇后在说什么,心中不由想着,恐怕是后一种意思吧。 薛静媛面上红晕刷的褪去,变得惨白,她站在殿中,跪下谢恩也不是,直接退下也不是。 薛静姝照例赐了玉如意,又让她坐下。 她匆匆坐回自己位上,低了头,之后再没有把头抬起来。 薛静婉畅快地看着她,哼了一声,道:「这就是自不量力的下场,凭你也敢和三姐姐比?」 薛静媛咬着牙,紧捏着拳头,这一次却没有再跟她呛声。 之后直到宴席散去,皇帝都没再对众人说什么,只时不时与皇后低声耳语,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是有什么话,能说这么长时间?还是说,陛下与娘娘的感情已经好到了无话不可说的地步? 薛静姝其实也有些无奈,若是让她对众人说,皇帝不过是在问她晚膳要用什么,恐怕没人会信吧? 可实际上就是这样,皇帝就是用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语气,问着毫无意义的话。 宴席散去之后,各位夫人纷纷谢恩出宫,此时她们的心情与早上入宫时大有不同。 她们不得不重新开始思量,是否要在现在皇后恩宠正盛的时候,让自己的女儿入宫? 不过她们又想,皇后再得宠,也有怀上身孕的时候,等她有了身孕,就不能再伺候陛下,那时候,她们的女儿,就不必担心分不到雨露了。 薛静姝回到栖凤宫,心里才真正松懈下来,今日总算没出什么差错。 她迫不及待让宫女伺候更衣,想将繁重的首饰解下。 皇帝却摆摆手,自告奋勇:「我来。」 女官们低头对视一眼,纷纷退下。 薛静姝看着皇帝,有些怀疑。 皇帝先将她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下。 薛静姝顿时轻松许多,小心接过那只凤冠,放在梳妆台上。 她坐着一动不动,等皇帝继续,皇帝却再动手,她不由疑惑的转过头看他。 皇帝轻轻用手摸着她头上一支红宝石步摇,说:「皇后还记不记得当日在皇祖母宫中,我第一次见你穿红色,戴正红的首饰。」 他一说,薛静姝立刻就想起,那是元宵宫宴的时候,她点点头。 皇帝道:「我当时见了你,心里就在想,朕的皇后果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薛静姝心头微微一颤,面上有些发热。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皇帝一眼,心里却想,皇上的话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好在她已经慢慢习惯。 皇帝见了她的反应,心中却暗暗皱眉。 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话本上的男子说了这句话之后,那女子不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是他没有看完整? 皇帝不死心,又拨了拨薛静姝头上的红宝石,追问道:「皇后怎么不说话?」 薛静姝以为他是要让自己也夸夸他,于是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硬着头皮说:「陛下也是位气宇轩昂的伟男子。」 这反应与皇帝想要的都不一样,他却镇定自若地点点头,「皇后好眼光。」 薛静姝轻声失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皇帝将红宝石步摇摘下来递到她手中,「这颜色极衬皇后,皇后应该多戴几回。」 薛静姝道:「这样喜庆的颜色,又是这么繁复的样式,日常戴着太隆重了些。」 皇帝便说:「确实太重了,我让尚衣局的人做几副小巧些的首饰呈上来。」 薛静姝忙道:「我这里还有不少首饰都没戴过呢。」 皇帝说:「这是后宫的份例,每一个季度本就要添置些新衣服新首饰,皇后不必推辞。」 薛静姝这才没说什么,又问:「那陛下的份例呢?」 皇帝将她头上凤穿牡丹金簪取下来,说:「我的份例算在外廷,不入后宫。」 第十三章 薛静姝点点头,又迟疑着道:「我记得陛下有一只白玉发冠,戴着显得十分精神。」 「我让人多做几个样式,换着戴给皇后看「。皇帝说道。 头上的首饰全部取下,薛静姝一头浓密的黑发立刻滑落下来,披散在肩后。 她揉了揉被扯得发疼的头皮,自己拿起梳子将头发理顺,挽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只带了一支玉簪子。 之后她又起身,将身上的朝服脱下,换上简洁的便服。 皇帝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回避。 若是从前,薛静姝必定觉得窘迫,如今慢慢也习惯了。 更衣完毕,皇帝拉着她一同坐下。 薛静姝想起今日的宴会,试探道:「方才的迎春宴,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说:「不错,皇后虽是第一次摆宴待客,可处理起来有条不紊,游刃有余。一点看不出是新手。」 薛静姝微微含笑,「多谢陛下夸奖。」 其实她之前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是想探探皇帝的口风,看他对今日那些小姐姑娘们是什么想法。 不过现在想来,还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就是要问,也该是由太皇太后或者别的长辈来问。 皇帝也问道:「皇后今日可召见了薛家人?若是日后想家了,可以将薛夫人请进宫来,与皇后说说话。」 薛静姝点了点头,又说:「如今春天已至,御花园内百花绽放,陛下处理完政务之后,可去园中走一走,也算强身健体。」 皇帝说:「上一次那棵李子树,现在应该结果了吧?等过一阵果子熟了,我与皇后一同去摘果子,也算体验一下民间农家的乐趣。」 他说着又似乎有些深意的看了薛静姝一眼,「顺便让皇后再去量一量,看看这些日子是否长高了。」 薛静姝见他又提起这事,有些哭笑不得,好在她是女子,不必那么在意身高,若她是个男人,而皇帝这样三翻两次的说她长得矮,必定要生气了。 她道:「我从去年起就不见长了,恐怕要让陛下失望。」 皇帝说:「我不失望,只是皇后恐怕还得继续辛苦。」 薛静姝一窒,面上飞起两片红霞。这些日子来,她充分体会到皇帝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虽然说皇帝体谅她身子不好,一次行房后都会休息一日或两日,可就算是这样子,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吃不消。 她见皇帝频频提起这事,忍不住说:「陛下若担心我辛苦,大可让我不必辛苦。」 皇帝却道:「皇后若不辛苦,那辛苦的就是我了。」 薛静姝又是无言。明明大婚当晚,他还僵硬得跟一块石头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滑溜起来。 皇帝却不放过她,伸手过来拉人,还问道:「皇后怎么又不说话了?」 薛静姝倒没有抗拒,顺着他的手劲坐进他怀里,不过还是小心的往殿外看了看,生怕有宫人进来回话。 皇帝道:「不必担心,没人进来,皇后方才沉默不语,是在想什么?」 薛静姝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轻声说道,「我在想,陛下从前与如今可大不一样。」 皇帝反问她:「那皇后觉得,我是从前那样好,还是现在这样好。」 薛静姝轻抿双唇,耳廓微微发红。在她看来,从前的皇帝不易接近,也不太好相处,现在的皇帝,虽然与她亲近许多,可有时又总让她觉得招架不住。 她觉得,若两者能结合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当着皇帝的面自然不能这么说,她只道:「陛下,不管怎样都好。」 皇帝点头,「这话我喜欢听。」 薛静姝问他:「陛下知不知谦虚二字怎么写?」 「这不就是朕如今的写照?「皇帝认真反问。 薛静姝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说:「陛下从前可不会说这种话。」 皇帝道:「我从前也没发现皇后这般可爱。」 薛静姝实在忍不住,问他:「陛下近日是不是学了什么不该学的,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皇帝也不否认,「我在藏书阁里发现了几本话本,随手翻了翻,说的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还挺有趣味,我看里头那书生说这些话逗那些小姐们的时候,那些姑娘小姐们都高兴得很,怎么皇后不喜欢听?」 薛静姝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陛下您……您怎么能看那种书?」 皇帝道:「我不过随手,扫了两眼,不会耽误政,皇后且放心。我看书上那些女子的表现与皇后不同,大约她们不如皇后是个正经人。」 薛静姝暗想,谁有你正经呢。 皇帝又道:「方才说皇后可爱,那些话虽是学书里人说的,却也是我的心里话,皇后可别误会了。」 薛静姝轻声反问:「我……我哪里可爱了?陛下不要乱说。」 「眼下不就可爱得紧?与皇后说句真心话,我从前不喜欢女子近身,可对于皇后却一点也不排斥,相反,将皇后抱在怀中,又软又凉,倒还觉得其惬意顺心。」 他说着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环着薛静姝的双臂微微收紧,将她整个人箍着捏了捏。 薛静姝觉得自己仿佛被他当成了一颗糯米团子,随他搓圆捏扁。 她心下羞涩,不过想了想,她除了初时不适应,后来被皇帝搂在怀中,感觉两人也挺契合,便忍着羞意道:「其实我躺在陛下怀中,也觉得睡得更安稳些。」 「哦?那我与皇后,倒是天生的一对。皇后说是不是?「他低下头,盯着薛静姝的双眼问道。 薛静姝只得顺着他的意,轻轻点头。 皇帝偏还不满意,又问:「是怎么样的般配,皇后也说说。」 青天白日的说这样的话题,实在让人有些为难,薛静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便问:「陛下今日怎么这样早就下朝了?」 皇帝说:「今日没什么奏折,那些大臣们也无话可说。」 他俨然已经把那位刘大人丢到角落旮旯里了。 「皇后还没有回答我的话。「皇帝继续追问。 薛静姝被他逼得无法,只得说:「陛下不是说了是天生的一对么?」 皇帝点点头:「看来皇后也是这么认为,只是还有一点,体型实在有些不配。」 说来说去,又说到这里。 薛静姝不知皇帝对于这件事到底有多大的执念。长得矮又不是她想的,皇帝总说她长得矮,怎么不怪自己长得太高了些? 皇帝又说:「不过世上的事,总有不完美的,我也就不强求了。」 薛静姝低着头,撇撇嘴,他倒还委屈上了。 之后传膳,薛静姝有意不太搭理他。 皇帝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皇后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说起来他还算有长进,之前因千重锁的事让薛静姝暗里憋气较劲,他自己却一点也没察觉。 归根到底,其实不过是从前不够上心,如今上心了罢了。 薛静姝放下碗筷,道:「陛下只说我长得矮,怎么不说是陛下长得太高了?」 皇帝没料到她还记得这事,愣了一下,说:「可我的身量已经定型,皇后却还有改变的机会。」 第十四章 薛静姝直言道:「我不想改变。」 她第一次在皇帝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皇帝又是一愣,自从他登基之后,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讲话,可奇怪的是他心里却一点也不生气,也不觉得冒犯,反而还觉得有点新奇,原以为皇后总是软软的,没想到,其中竟也是有刺的。 皇帝摆摆手,说:「那就算了,皇后不想改变就不必改变,谁也不能勉强皇后。」 薛静姝面色这才软了下来,之后两人有说有答,皇帝便觉得这次的事算是过了。 饭后薛静姝觉得小腹有些酸胀,她在心里算算日子,猜到是怎么回事,回避到一旁去瞧了瞧,果真是月事来了。 司礼女官得知,别说:「娘娘月事来了,按理该与陛下分房安置。」 薛静姝道:「你去和陛下说吧。」 她随女官一起进了内殿,见皇帝已经脱下外衣,俨然一副准备安寝的模样。 女官上前进言:「娘娘近日身体不便,请陛下移居别处。」 皇帝立刻看向薛静姝,见她脸色如常,气色也不错,不像是不舒服的模样,正要再追问,德公公想起什么,忙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皇帝这才恍然。 他还打算留下来,女官却将祖宗规矩搬了出来,牢牢压在他头上。 皇帝又看看薛静姝,薛静姝却并不看他。 他没了法子,只得收拾一番出了栖凤宫。他站在宫外,回头看看,问德公公说:「你说,把朕赶出来,到底是皇后的意思,还是那个女官的意思?」 德公公埋着头,战战兢兢道:「皇上,这是祖宗规矩。」 皇帝却觉得,必定是皇后不愿意让他歇在这里。他若要无视那个女官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看皇后似乎还没有消气的模样,也就不再僵持了。 他倒没想到,皇后看着温温软软的,脾气却还有点硬。 德公公只站在皇帝身后,看他不知想什么,想了一会儿,说:「你去太医院问问,女子月事一般要几天才能干净。」 德公公嘴角抽了抽,无奈去了。 这一夜,两个人各自独眠。 薛静姝躺在宽大的龙凤床中,往两边望望,第一次没看到皇帝的身影,觉得有些不习惯,明明两人成亲至今还不到一个月。 现在已经开春,天气比冬日暖和不少,但夜里春寒仍依旧深重,她躺在厚实绵软的被褥中,双足却还是有些凉,身旁没了一个火炉让她捂着,显得有几分冷清。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爬起来掀开床帐,喊来一个女官交待了一番,这才又躺回去。 另一头,崇德殿内皇帝寝宫。 德公公正在回话。 「陛下,太医说了,女子月事一般少则三日,多则七日方才能干净。」 皇帝听得皱眉,「你说皇后是三日的还是七日?」 德公公低下头颅,「奴婢不知。」 皇帝思付一番,说:「你明早去找皇后那位贴身宫女问一问。」 德公公心里为难,却也只得应下,谁让陛下是陛下呢?陛下让他去干活,他就算有再多的话要说,也只能憋下。 皇帝又说:「这月事一来这么多天,皇后身体柔弱,不知受不受得住,你让太医院开个膳食方子交到御膳房,让他们给皇后好好补补。」 德公公自然又应下来。 皇帝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夜里,皇帝独自躺在龙床上,手边空荡荡的,没什么能让他捞进怀里,不由又怀念起皇后软和的身体。 他在心里反思,看来皇后极不喜欢别人说她矮,下次可得记住,不能再在皇后面前提起她矮的事,心里想想也就罢了。 他睁着眼,心想着今晚没有皇后在怀中,不知能不能入睡。 正在此时,德公公又捧了个小盒子进来,喜道:「陛下,娘娘怕您夜里睡得不安稳,特地让人送了安神香过来,听说这香是娘娘花了数日改良过的,比之前的效果还好些。」 皇帝翻身坐起来,招招手,让他把香拿过去。 德公公忙小心奉上。 皇帝打开盒子,捻起一小撮香闻了闻,问:「你说皇后是不是不生气了?」 「这……」德公公迟疑道,「奴婢不知。」 皇帝自顾点点头,「肯定是不生气了。德禄,你去督促御膳房,今晚皇后的夜宵不要忘了。还有太医院,让他们连夜把膳食方子交出来。」 于是德公公只得披着夜色跑去传话。 皇帝让人把安神香点起来,他在这熟悉的香味中,回想着皇后绵软的身体,终于也睡了过去。 次日凌晨,薛静姝醒过来,发现寝宫内外安安静静的,才想起来,皇帝昨晚没歇在栖凤宫,宫女们不需要伺候他早朝,她也不需要起得这么早。 只是要让她再睡却又睡不着,于是便躺在床内,直到时辰到了才起来。 宫女听到动静,依次入内,伺候她更衣洗漱。 柳儿带着两个宫女去御膳房端早膳,半路上被德公公拦下。 她朝德公公行了一礼,道:「公公有事?」 德公公看了看她身后两名宫女,说:「请柳姑娘借一步说话。」 柳儿疑惑,却还是让宫女在原地等她。 德公公这才神神秘秘问道:「柳姑娘知不知,皇后娘娘的月事,一般几日才能走?」 这种女儿家的私密,就算柳儿再不懂男女之事,也知道是不能随便告诉人的,立刻就警惕道:「公公问这个做什么?」 德公公老脸有些挂不住,硬着头皮说:「是陛下让老奴来问一问。」 柳儿这才松懈下来,皇上与她家小姐如今是夫妻,既然是夫妻,那陛下来问,就没什么了,她便说:「娘娘的月事一般要四五日才能干净。」 德公公道「多谢柳姑娘。」 柳儿忙说:「公公客气了。」 她提着早上回到栖凤宫,一入内殿便道:「娘娘,你知不知我在路上遇见了谁?」 薛静姝含笑看她,「不是和你说了,私底下不必这样喊我。」 柳儿挠挠脸,「刚才在路上遇见德公公,在他面前自然要喊小姐娘娘,所以一时顺口了。」 薛静姝心头一动,「你说遇见的人就是德公公?」 柳儿忙点头,「对,小姐,你知不知道德公公找我做什么?」 薛静姝掩饰般低头喝了杯茶,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柳儿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抖了一抖,「我肚子里才没有虫子!」 薛静姝失笑道:「这又扯到哪里去了?你还说不说了。」 柳儿忙点头:「对对,差点又忘了。「她看看左右,见没有人,才小声说:「德公公得了陛下的吩咐,来问我小姐的月事什么时候才能走呢。」 薛静姝一顿,面上有些烧,「你跟他说了?」 「说了。「柳儿道,她看看薛静姝的脸色,又有些迟疑,「小姐,我是不是不该说?」 薛静姝又喝了杯茶,含糊道:「没事。」 第十五章 柳儿放下心来,又把食盒里的早膳一份份端出来,「小姐,你看今日的早膳,据御膳房的人说,这是陛下昨夜让太医院的人连夜想出来的温补方子,专门为了小姐月事期间进补用的。小姐,陛下对你可真好。小姐对陛下也很好,之前为了改进那个安神香的方子,小姐都看了多少本医书,翻了多少草药了。原来夫妻之间,要这样子为对方着想,真好。」 薛静姝被她说得不自在,故意打趣道:「你是不是羡慕了?若你也想嫁人,我就好好给你找个夫家。」 柳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我要陪着小姐。」 薛静姝心中一暖,又笑道:「傻丫头,你总不能陪我一辈子。」 这话说到柳儿心坎里去,陪薛静姝进宫之后,她心里其实有些落差。以前在宫外,小姐只和她相依为命,两人几乎时时都陪伴在一块,现在进了宫,陪伴小姐的人变成了陛下。 她如今能做的事,与寻常的宫女没什么区别,就是想和小姐说两句心里话,都要顾及是不是有别的人在场。她想,若以后小姐生了孩子,那她们两个人,就更没有机会多说话了吧。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只要陪在小姐身边,看着小姐开心幸福,自己心里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将那些有的没的抛出脑外,柳儿伺候薛静姝用膳,又特地把一碟红枣桂圆糕单独端出来,说:「太医们说小姐体寒,该用些热性的食物,这红枣桂圆糕,小姐时不时吃一块,就当做零嘴一般。」 薛静姝点点头,心里仍在想着,是不是该给柳儿留意一下,看看是否有合适的人,能照顾这傻丫头一辈子。 她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抬头看向柳儿,问道:「那位神武大将军,你最近还见过他么?」 柳儿歪头想了想,说:「我去御膳房提食盒的时候,偶尔在路上见过一两次。」 薛静姝追问:「他和你说话了么?」 柳儿摇头,「他有时蹲在树上,有时坐在屋顶,都没说话,就是他跟我说话了,我也不敢跟他说呀,他看着好凶。小姐,你说他怎么不上朝,也不坐在衙门里办事呢」 薛静姝道:「这位大将军,与朝中其他武官不一样,其实说起来,神武大将军并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那个特定的位置,每位将军只在位五年,五年过后就会回师门,换下一个人继任。他们不上朝,不听召,只负责守卫大衍皇朝的安危,若有外敌来犯,第一个上战场的就是他们,但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又从不受封。」 柳儿一脸新奇,敬佩道:「看来他还真是个大英雄,难怪老冷着一张脸,英雄总是有脾气的嘛。」 薛静姝失笑,看她一脸懵懂,轻轻摇摇头,暂时把心中念头放下。 早膳过后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又陪她老人家去御花园走了小半圈,薛静姝才回到自己殿内。 不多时就有崇德殿的消息传来,陛下今日要过来用午膳。 皇帝最近政务繁忙,已有许久没来栖凤宫用午膳,连晚膳也不是时时赶得上。 而现在,昨晚才被请出去,今天就眼巴巴的要过来,栖凤宫内伺候的宫人都在心中暗想,陛下真是一日也离不得娘娘。 她们中有些人在宫内待了一辈子,经历过先帝时期,也曾见识过宠冠后宫的楚贵妃盛宠时的场景,先帝对之的宠爱,比如今陛下对皇后还过之而无不及,但她们也记得,楚贵妃失宠,大皇子失势之后,那对母子的下场。 帝王的宠爱,岂有长久之时? 只是不知现在陛下对娘娘能热乎多久,宫外那些虎视眈眈的娇嫩少女,何日会接二连三地抬进宫来? 薛静姝自然不知别人在想什么,听说皇帝要来,她吩咐人去御膳房,让他们加一道皇帝爱吃的鱼翅蟹黄羹。 皇帝来时,午膳还没有摆上来。 薛静姝正在摆弄一株兰花。 宫女们见了皇帝就要行礼,被他挥手制止。 他轻手轻脚走到薛静姝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皇后在做什么?」 薛静姝本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盆花,并未注意周边的声响,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微微缩了一下。 她转过头,轻轻拍着胸口,看着皇帝道:「我倒不知,陛下原来是属猫的。」 皇帝牵过她的手,安抚地握紧,笑道:「皇后说对了,我正是属猫,是一只大猫。不知皇后属什么?」 薛静姝道:「自然不如陛下威猛,我是属羊的。」 皇帝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薛静姝都不必看他,就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又想着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果然,皇帝认真道:「怪不得我每次见了皇后,都觉得格外美味,原来是虎吃羊的本性。」 若是平时,这时候薛静姝就该羞涩地躲开了,可是今日,她却反问道:「在陛下眼里,哪样东西不美味?」 这是在暗讽皇帝胃口大,什么都吃。 皇帝看着她,点点头,「这话不错,不过美味中还有更美味,皇后自然是最美味的,让人垂涎欲滴,流连忘返。」 薛静姝自知嘴上功夫不如他,只得败下阵来。 皇帝又道:「皇后昨晚睡得如何?」 「不错,陛下呢?」薛静姝道。 「不好。」皇帝说。 薛静姝眉头微微拧起,忙问他:「是不是那新配的香不管用?」 皇帝道:「香是好香,只是没有皇后在怀中,实在睡不安稳。」 薛静姝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大约又是在逗自己,于是说:「从前我未入宫时,也不见陛下因此睡不惯。」 皇帝拉着她坐在桌边,一本正经道:「皇后可曾听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既然习惯了皇后的身子,再让我去睡那孤枕寒床,自然觉得不够舒适了。」 这话薛静姝倒也是有几分体会的,昨晚没有皇帝在身边,被窝比平时凉了许多,她也是过了许久才睡着。 不过她不像皇帝脸皮厚,哪好意思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便没说话。 但她的沉默,就已经给了皇帝他想要的信息。 皇帝道:「今夜皇后便收留我吧。」 薛静姝轻轻摇头,「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陛下若要留下来,恐怕不吉利。」 皇帝并不认可,「祖宗规矩,有可从者也,有不可从者,忌讳之说,本来就荒诞不可信。皇后以为如何?」 薛静姝心中也是不信的,不过这宫里,皇帝可以带头不守规矩,皇后却不能,因此这话皇帝可以说,她却不能说。 否则就算太皇太后疼她,心里也会有想法。她只轻轻点头,「陛下若能说服司礼女官,我自然是无话可说的。」 皇帝自信道:「那就请皇后今晚在寝宫里等着我吧。」 等内监进来摆膳,皇帝一眼看到那道鱼翅蟹黄羹,奇道:「我记得今日午膳本没有这道。」 薛静姝接过宫女手中的银筷递给他,说:「当日在长乐宫内,我曾听皇祖母提过,陛下爱吃这个。」 第十六章 皇帝点点头,话中有些怀念,「我记得从前第一次吃着鱼翅蟹黄羹,就是在皇祖母宫中。我与几位皇兄陪着皇祖母一起用膳,侍膳内监给我舀了一勺羹,那是我从未尝过的滋味。只可惜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吃到。」 薛静姝留意过皇帝的饮食习惯,发现他喜爱肉食,而且爱重油重味的食物。这些大概都是因他从小吃得不好,现在才如此执着于吃。 但是味重的东西吃多了,恐怕对身体不好,不知从前有没有人劝过皇帝? 她拿了碗,亲自给皇帝打了一碗羹,说:「陛下如今是皇上,爱吃多少吃多少,再也没有人能多说一句。不过不论是什么,都有过犹不及的道理,陛下也该吃些时蔬菌菇才是。」 皇帝避重就轻,「我既然属虎,自然要吃肉,那些山菌小菜,都该留给皇后享用。」 薛静姝便不再劝,她已经认识到,论一张嘴她是无论如何说不过皇帝的,要让他改,还是直接去御膳房给他订食谱来得快些。 皇帝以为躲过危机,也拿了碗,给薛静姝盛了鱼翅蟹黄羹,「皇后也尝一尝。」 德公公忙小声提醒:「陛下,太医说了,娘娘此时要少吃寒性食物,这蟹黄最好不吃。」 皇帝一顿,道:「是我疏忽了。」 他看了看桌上其他菜,确实有几道是药膳,便问薛静姝:「皇后身体可还有不适?」 薛静姝轻轻摇头,「没有大碍。」 皇帝似乎有话要说,但又迟疑着。 他极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向来是有话直说的。 薛静姝不免好奇,「陛下想说什么?」 皇帝道:「原来女子月事,是要一直不断的出血,皇后身体又这样弱,不如让太医想个法子,把那血止了吧。」 薛静姝没料到他说的是这样的私密事,脸上立刻就烧红起来。忍着羞涩说:「这种事怎么能止住?况且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陛下不必担心。」 她虽这么说,但皇帝始终放不下心来。在他眼中,皇后一直是又娇又弱的,这样娇弱的皇后,怎么能受得住连续四五日出血不断?就是一个健壮的男子也受不住。 薛静姝看他似乎还没打消主意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又说:「我的月事已经来了三四年了,月月如此,也不见有什么。世间其他女子,都是如此。」 皇帝没再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已经把这事记下,打算过后亲自去问问 太医。 他把刚才盛给薛静姝的鱼翅蟹黄羹自己喝掉,又拿了一个干净的碗,给她盛了一碗当归羊肉汤,「这是太医院交上来的食谱,适合皇后现在进食。」 「多谢陛下。」见他不再执着这个问题,薛静姝松了口气。 两人吃过午膳,皇帝看到窗边薛静姝风才摆弄的兰花,便问:「这花是 御花园里挖来的?」 「是,我早上陪皇祖母在园中散步,看见这花长得不好,就让人挖来,看看能不能将它养好。」 皇帝仔细看了看那花,只是普通的品种,没什么特殊的。他说:「避暑山庄中有不少兰花品种,等过两月,我们去夏宫,皇后肯定喜欢那里。」 薛静姝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事,好奇问道:「夏天要离宫吗?」 皇帝点点头,「夏日京内酷热,皇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住,往年都陪她去夏宫住两个月。今年有皇后同行,皇祖母肯定更加高兴。」 薛静姝又问:「不知是几月出宫?」 「等到了六月就动身。」 现在是三月初,算起来还有两个多月。 皇帝见她似乎对出宫有些兴趣,又说,「等到秋狩,皇后还可以与我一同去打猎。」 薛静姝笑道:「只怕我连弓箭都挽不起,到时候丢了陛下的脸面,让大臣们好笑。」 皇帝道:「哪个敢笑,就让他笑个够,以后就不用笑了。」 薛静姝不知他这话是当真,还是玩笑。 但她心里也清楚,皇帝能够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变成如今的九五至尊,不可能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手段。 如今皇帝愿意展现在她面前的,恐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外廷还有政务,皇帝不多久就走了,只让薛静姝今晚等他。 皇帝出了栖凤宫,吩咐德公公:「你去太医院,让张之穹来见我。」 德公公跟了皇帝这么久,对他的心思多少猜到一两分,眼下试探道:「陛下可是为了娘娘月事之事?」 皇帝点点头,也不隐瞒,「不错,皇后身子娇弱,怎么受得住月事摧残?得让张之穹想个解决的法子。」 德公公实在惊叹于皇帝的想法。 就算他是个太监,也知道女子月事乃是天生有之,全天下的女子,从年轻到年老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未听说过有哪一名女子承受不住月事,不知陛下到底操的是哪一门子的心?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只恭恭敬敬退下,跑去太医院传话。 太医院的人见德公公三天两头的来,已经有些习惯,三三两两地冲他打招呼,还有些沉迷于手上的药方子,根本不知有人来了。 德公公走到张太医身边,小声道:「张大人,陛下有请。」 张太医忙起身收拾了医药箱,就要跟他走。 德公公道:「张大人不必忙活,陛下只是向张大人请教一两个问题,不是让张大人看诊。」 两人出了太医院,张太医向德公公打探道:「公公,陛下传我,可是为了皇后娘娘之事?」 德公公点点头,「正是为了娘娘。」 这张太医从薛静姝未入宫时,就负责给她看诊,等薛静姝入了宫,更是要时常去栖凤宫请平安脉。 因此,他晓得皇帝召他。除了是因皇后娘娘,不会有别的事。 不过他记得上一次给娘娘请脉时,娘娘身体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不妥,而昨晚又才刚给娘娘想了几个热性克寒的药膳方子,难道是那几个方子出了问题?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又小声道:「公公可知,陛下是为了娘娘的什么事?」 德公公有些头疼的看了看他。 这张太医为人不错,况且又是专门为皇后娘娘看诊的,可以说是娘娘跟前的红人,与他打好关系,准没有错,若此时他问的是别的事,他也就说了,偏偏今日这事,陛下身为当事人说得坦然,他一个旁观的,却觉得不好出口。 张太医看他吞吞吐吐的,立刻就紧张了,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银票就往德公公手中塞,恳切道:「请公公明示。」 德公公忙推脱不收,见他还要硬塞,只得豁了出去,直言说道:「陛下是想问问大人,是否有方子能让皇后娘娘免受月事之苦,大人好好想想吧。」 他说着,心里止不住感叹。陛下整日让他为了这种事奔波,实在是要把他一张老脸给臊秃了呀。 崇德殿内,张太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皇帝让他起身,也不多说,直接问道:「张卿可有法子能停了女子月事?」 第十七章 张太医在心里擦了把汗,好在这问题方才德公公已经向他透露过,不然他此刻猛一听闻,肯定会惊愕得不知如何回答。 他道:「回陛下,《内经》有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女子若有了身孕,则月事自然就止。」 皇帝微微拧眉,「你是说,让皇后怀孕?」 张太医低下头,道:「是。」 皇帝没说话。 张太医心中又开始紧张起来,暗暗想着,是不是皇帝不满意这个答复。 毕竟,薛家作为外戚,已经风光了许多年,等太皇太后去后,皇帝是否会继续纵容薛家还未可知。 若皇帝看不惯薛家,那必定不会让出身薛家的皇后怀上龙子。 他方才说要让皇后怀孕,不知是否违背了陛下的意愿? 皇帝确实在想是否要让皇后怀孕的事。 十月怀胎这种事皇帝还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他心里又在担忧,皇后那样瘦弱,让她顶着一个肚子十个月,她受得住吗? 况且那孩子在皇后腹中长大,自然要由皇后供他养份,看皇后那样,尚不能把自身养得珠圆玉润,哪有余力再去供一个孩子? 他又将这几个问题抛出来。 张太医忙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收敛起来,恭敬道:「女子有了身孕之后,可以通过进补供养孩子,而且孩子不是养得越大越好,若太大了,生产时恐怕会有些困难。」 于是皇帝暂时放了心,但他还有个疑问,「朕与皇后行房多次,从未让皇后服用避子汤,怎么皇后至今还未怀上?」 「这……」张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或许与夫妻双方体质有关,又或许是行房时机不对。有些夫妻身体健康,但成亲数年后才有身孕,也属正常。陛下和娘娘洪福齐天,自不必担心后嗣之事。」 皇帝缓缓点头,拧着眉,不知想什么,好半天才挥手让他退下。 张之穹从崇德殿出来时,面色微妙神情复杂。 德公公一脸感同身受的看着他,说:「张大人慢走,小心脚下。」 张太医回过神,看了看脚下的台阶,对德公公拱拱手,「多谢公公提醒。」 回了太医院,有交好的太医见他神色不对,担忧道:「可是皇后娘娘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张太医摆了摆手,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帝后之事不是他能够随意谈论的,这些事埋在他一个人心底就好,不过他有预感,这绝不会是陛下最后一次找他。 另一头,皇帝照常批着奏折。 不过德公公伺候了他十几年,一眼就看出,皇帝此时有些心不在焉。 皇帝又批了几本折子,下笔越发缓慢,终于停下手,出了神。 笔尖一点朱砂缓缓下落,滴在奏折上,晕开成一个红色的圆点。 德公公轻手轻脚地上前,想要将那本折子移开。 皇帝立刻警醒,看了眼手下的奏折,合起来放到一旁,又将朱砂笔也搁下,看着德公公,郑重道:「德禄,你说宫里是不是太冷清了?若添几个小皇子,小公主怎么样?」 德公公忙说:「那可是陛下之幸,大衍之幸,举国之幸。」 皇帝听后,自言自语道:「还得和皇后商量,不知她是否乐意。」 德公公心中想着,自古后宫女子,只有恨自己肚子不争气,怀不上龙种的,哪有不乐意生的? 不过,陛下想问,就让他问去吧。 皇帝又道:「你去让栖凤宫司礼女官来见我。」 德公公忙去了。 傍晚皇帝忙完政事,又摆驾栖凤宫。 薛静姝仍在摆弄那株兰花,见皇帝来了,才起身净手,命人摆膳。 两人并肩坐在膳桌旁,宫人们将一道道佳肴摆上来。 帝后跟前的菜式泾渭分明,皇帝那头大荤大油,皇后这边,则又清又淡。 皇帝虽时常要薛静姝多用些肉食,但薛静姝的荤菜与他的荤菜又不太一样,口味清淡得多,多以鸡鸭鱼鲜为主,不像他面前,不是羊肉就是牛肉鹿肉之类。 薛静姝亲手给皇帝夹了个红烧狮子头。 那狮子头实则就是一颗拳头大小的肉丸子,皇帝最喜爱的吃法就是一颗丸子,两口下肚。 眼下他夹起丸子咬了一口,立刻就发现不对,不由转头看一下薛静姝,见她嘴角含笑,哪里不知是皇后做了手脚。 「这是什么?」皇帝问。 薛静姝道:「不正是红烧狮子头吗?」 皇帝嚼了嚼,勉强咽下去,说:「满嘴草腥味,没有肉的狮子头,也叫狮子头?」 薛静姝心里暗笑,难得见皇帝吃一次瘪,不过面上还是认真道:「我是特地问了太医的,陛下膳食不均衡,恐怕对身体不好,太医说陛下应该多用些素食,中午我劝陛下,陛下却不听。那我只好让御膳房做了这素味的红烧狮子头。」 皇帝道:「皇后是不是还叫人做了别的?也一同说出来,让我好有个准备。」 薛静姝轻笑:「陛下放心,今日只有这一道,别的明日再呈上来。」 皇帝无奈道:「多谢皇后体贴。」 薛静姝微微一笑,心里却实在有些高兴,难得她能在皇帝面前占一次上风。 皇帝虽然嘴上嫌弃,那一碟四个拳头大小的狮子头,他却都吃干净了。 作为回报,他盯着薛静姝,吃了大半碗的羊腿肉。 薛静姝那一点胜利的喜悦很快就没了。 晚膳后,薛静姝沐浴完,裹了一件软袍进入内殿。 皇帝也已经沐浴过,正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那株兰花。 皇帝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见她身上带着水汽,皱眉道:「皇后仍在出血,怎么能够入水沐浴?伤口沾了水,恐怕会发脓,那些伺候的人都不曾提醒皇后么?」 见他又提着这个,薛静姝窘迫道:「那不是伤口,况且我也未曾入水,只是只是用湿巾擦了身子。」 皇帝面色缓下来,上前牵过她的手,两人一起坐在软榻上,「我今日召太医问过,他说若皇后怀上身孕,便可止住月事,不知皇后是否愿意?」 薛静姝心头一跳,垂下眼,轻声说道:「这种事,俱是顺其自然,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说法?」 皇帝便道:「那我就当皇后是同意了,看来日后我还得更加勤快些。」 薛静姝面上发红,自然知道他说的勤快是什么意思。 皇帝又问:「不知皇后是喜欢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薛静姝声如蚊呐,「都挺好的。」 皇帝便说:「那就至少生一位公主,一位皇子吧。若皇后愿意,多生几个也无妨。」 羞于继续谈论下去,薛静姝转移话题:「陛下征得那位女官的同意了?」 皇帝点点头,「她如今已不是司礼女官,自然再管不得这些。」 薛静姝看他一眼,无奈道:「陛下罢了她的职,再来一个女官不也还是一样?」 皇帝道:「皇后可知杀鸡儆猴的道理,撤了那个出头的,别的人若不想步她后尘,多少要学乖些。」 薛静姝担忧道:「这事若传到前朝,恐怕那些御史要进言了。」 第十八章 皇帝摆摆手,「这些是皇后莫要担心,我既然做了,自然知道如何收尾。」 薛静姝便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同看了会儿书,起身安置下。 床帐内,皇帝如往常那般揽着薛静姝,又顺手捏了捏,用鼻子深吸几口气。 他嗅出一点异常,反复嗅了几下,说:「皇后今日身上的味道,与平常不同。」 薛静姝下意识抬起手来闻了闻,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她这几日熏的香,还是那种没有改变。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有些变扭,轻声问:「是不是有一些腥气?」 皇帝又闻了几下,点点头,「确实有一些腥甜之气。」 薛静姝不自在道:「不然陛下还是回崇德殿安置吧。 「皇后忍心又将我请出去?」 薛静姝小声道:「我身上气味不好闻,怕陛下睡不安稳。」 皇帝摆摆手,「崇德殿内气味倒是好,可没有皇后,我还是睡不安稳。况且皇后身上的气味又不难闻,我闻着觉得好得很。」 薛静姝便没说话,只默默依在他怀中,过了一会儿,又道:「若到了夏日,天气炎热,陛下抱着我就该睡不着了。」 皇帝道:「这个我早就想过了,夏天最热的时候,皇后随我与皇祖母去夏宫。夏宫比宫中清凉许多,夜里有时候还需要盖着被褥。若还是觉得热,便在床榻边,摆上一排冰块,或者直接凿一张冰床,总够凉快了。」 薛静姝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皇帝竟真的已经想到了那么远,而且还看似十分认真地想出了解决之道。 她又沉默下来,对于皇帝的想法,她总是无话可说。 次日,薛静姝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如往常一般,留下她说话。 两人说了一会儿佛经,太皇太后突然话题一转,问道:「昨晚,皇上留在栖凤宫了?」 薛静姝心头一紧,点点头,起身行了一礼,说:「是陛下体谅我体寒,担心我夜里睡不安稳,这才坏了规矩,请皇祖母不要责怪陛下,是我的不是。」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会儿,笑着说道:「傻孩子,你以为我要怪你?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言官们要说,就给他们说去吧。皇帝整日日理万机,为了大衍,为了江山,一刻不得放松,在后宫里就让他随性一些,又能如何?若要时时刻刻让他绷着,早晚有一天要把人崩坏了。 况且我知道,你素来最是守礼,若不是皇帝执意坚持,你又怎么会依了他?坐下吧,不必这么紧张。」 薛静姝微微送了口气,缓缓坐回去。 太皇太后又道:「看你这样维护皇帝,我很高兴,夫妻两人就得这样,你护着我,我护着你,心里眼里都是对方,这样子日子才能过下去。 不过,你也不能事事都随着皇帝。有时候,他若提了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要规劝他。皇后的职责,不比一般的妃子。那些妃子们,一心只想着向皇帝邀宠,再生个皇子,一生就无忧了。你是皇后,母仪天下,是天下之母,要给天下人做好榜样。」 薛静姝郑重点头,「是,谨遵皇祖母教导。」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拿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那日迎春宴上的事,我都知道了。咱们薛家,是真的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男娃儿了。 就连那些女娃里,除了你,其他的我也都看不上眼。 大房那个四姑娘,我看着太轻佻了些,过些日子,我给他指个婚,找个好人家嫁了吧,省得家宅不安宁。 还有你亲妹妹,我以往素来听说她脾气骄纵不堪,可这次宫宴上,看她不言不语的,似乎也是安静乖巧的女孩,只是不知从前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 薛静姝轻笑道:「皇祖母不知,我那妹妹,乖巧算得上乖巧,安静却不怎么安静,不过是装来骗骗人的罢了。」 太皇太后似有几丝兴趣,「哦?看起来这姑娘还挺讨你喜欢的,我看她年纪也差不多了,你若想替她指个婚也可以。」 薛静姝摇摇头,说:「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爹娘做主,没有我这个做姐姐的说话的份。」 太皇太后哪里不知,她这是怕自己插了手,让薛家人生出什么妄想来。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若薛家那些男儿们,有皇后这样的气度,她也就不需要担心日后娘家的前程了。 她叹道:「你做得很好,以后都这样吧。虽然说坐到了咱们这样的位置上,若是想要给娘家某些利益,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可是薛家实在没有扶得起来的男儿,若把他们捧得太高,只怕会摔得更重,不如就让他们像如今这样,在地底下站着,虽说不能够再像从前那样风光无限,可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他们的。 他们若自此安分,那也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若他们不安分,你看着在皇帝面前劝一劝,是贬为庶民也好,而是赶出京去也好,好歹留他们一条命。」 薛静姝又点点头,「我都记下了,皇祖母放心。」 太皇太后看着她,怜惜道:「好孩子,到时候要让你难做了。咱们女人难呐,若稍微偏帮着娘家一点,无数眼睛盯着,就要说我们假公济私。若一点人情也不讲,又有人要说我们忘恩负义。」 薛静姝道:「别人的话,我都不在意,皇祖母,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太皇太后欣慰笑道:「好,好一个问心无愧。」 过了几日,薛静姝月事终于干净。 这是早上,皇帝上朝之前,两人一起坐在桌边用汤。 皇帝忽然问道:「皇后今日身体是不是痊愈了?」 他一直执着的认定,女子来月事,就是身上有了伤口,因此此时才会用痊愈两字。 薛静姝没料到自己才的月事才走,他就问起。也不知他是不是掰着指头在那数着呢? 她点了点头,说:「是已经干净了。」 皇帝便没再说什么,直到他准备去上朝,出门前转头看着薛静姝道:「皇后今夜可要记得等我。」 说罢,也不等薛静姝回复,带着内监大步走了。 薛静姝红着耳廓,总觉得他这句话带着深意。 这日午膳、晚膳皇帝都未过来。 薛静姝独自用完晚膳,在宫内走了几圈消消食,便入了偏殿沐浴。 这几日因为身上不方便,她都只用湿的布巾擦擦身子就罢,虽说天气还不热,可数日不曾沾水,总让人觉得不够清爽。 浴池里早就放满了热水,这几御花园里的花陆续开了,宫女们采了那开得最好的撒在浴池中。 这一池子的热水,蒸腾着热气与芬芳。 薛静姝脱下衣裳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踏入浴池,之后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休息,不必在跟前伺候。 暖洋洋的热水,包裹着全身,让人又舒适又惬意,她就靠在池边,慢慢地撩着水,甚至有了几分睡意。 半醒半睡间,忽然听到外殿传来皇帝的声音。 她微微睁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向浴池走来。 第十九章 薛静姝立刻清醒,正要起身去拿擦身子的布巾,却见帷幔微微一晃。来人已经进来了,她只得又躲进水里,拿一双眼瞪着皇帝。 皇帝坦然道:「我也不曾沐浴,与皇后一起吧。」 薛静姝顺着池边慢慢移到另一侧远离皇帝的地方,整个身子都藏在水下。 皇帝大大方方地宽衣解带。 她原本也强撑着看着皇帝,但见他身上衣服一件件减少,终于撑不住,面上飞起两片绯红,传了过去。 因背对着皇帝,她只能听见,入水声,以及皇帝涉水过来的声音。 薛静姝微微绷着身子,没有试图再躲开,皇帝便顺势把她揽进怀里。 两个人坦诚相对已经有许多回,但那都是在床榻之上。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哪里像此时,烛光亮如白昼,流水在两人之中缓缓流动,更增添一丝旖旎。 皇帝低头在薛静姝话间嗅了嗅,说:「皇后身上好香。」 薛静姝不自在道:「陛下在这池子里泡一会儿,也能香的熏包似的。」 皇帝道:「熏包哪有皇后的滋味好?」 薛静姝见他只顾说话,连身子都没有完全打湿,便拿了玉瓢泼往他身上撩水。 她好心替人沐浴,那人去不领情,一只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这里摸一把,那里掐一下。 薛静姝忽然被他掐到腰上的软肉,整个人登时一抖,忙从他怀里挣出来,微微瞪着眼问道:「陛下做什么?」 皇帝摸着下巴,说:「是我的错,倒忘了皇后最怕痒。皇后放心,下次不会了。」 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撩她。 薛静姝哪里还肯信他?见他要过来,忙划着水又跑到另一头去。 皇帝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薛静姝被他逼到角落里,实在无处可逃,只得睁着一双被水汽晕湿的眼睛求饶。 皇帝道:「莫怕,又不会吃了你。」 薛静姝无处可逃,只得又被他拉进怀里,紧张的防备着,生怕皇帝,又挠她痒痒。 皇帝见她如兔子一样,竖着两只耳朵,就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咬了一下,说:「皇后可真可爱。」 薛静姝缩了缩脖子,又慢慢放松,轻轻推拒着他,「陛下先沐浴吧。」 「先?」皇帝扣着她的字眼,「那是不是说,别的事一会儿也可以有?」 薛静姝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轻嗔道:「陛下何必说这样的话,我何曾真正拒绝过您?」 皇帝缓缓点头,「皇后一向贴心。深得我意。」 薛静姝没理他,把那只玉瓢捞回来,又向他身上撩水。心里却想,既然念着她的贴心,又说深得他意,可怎么折腾她的时候,越来越不手下留情了呢? 这一次沐浴花了许多时间,等皇帝洗完,薛静姝一双手都被泡皱了。 她放下玉瓢准备上去。 皇帝忽然从身后拥住她,说:「我抱皇后上去。」 他不知是不是在热水中泡久了,身上似乎比平日还要暖和些。 薛静姝往他身上轻轻一靠,却立刻又僵住。因为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滚烫滚烫的正杵着她。 而根本不用去想,也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皇帝仿佛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的变化,抱着她踏上浴池的台阶,慢慢往上走。 因为踏步的动作,他身上那根在薛静姝后臀上一下一下的戳着。 薛静姝被他戳得脸上快要滴出血来,只咬着唇不出声。 皇帝将她放到池边的软榻上,自己也附了上去,撑在她上方,似乎有些苦恼道:「得请皇后再帮帮我,突然这副样子给人看见,该遭人笑话了。」 哪一个敢笑话你?况且,你还怕别人笑话么? 还不是又一个哄她的手段。 但即使明知这是皇帝的手段,薛静姝仍闭上眼,颤颤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皇帝低下头,轻轻吻着她如蝶翅般颤动的眼睫,问道:「皇后在想什么?」 薛静姝睁开一只眼睛,飞快地瞥了瞥他,又垂下来,没说话。 皇帝伸出舌头,在她眼皮上来回舔弄。 薛静姝的眼睫抖得更加剧烈,搂着皇帝脖子的双手也抱得更紧了些,忍不住轻声唤他,「皇上……」 她分明是下意识叫着皇帝,然而皇帝却故意曲解她,「哦?皇后在想我?真是我的荣幸。」 薛静姝紧紧抿着双唇,不再出声了,免得又被他抓住什么话柄,胡乱说一通。 皇帝的大掌在她身上缓缓游走,两人此时都未穿上衣裳,连身上的水珠也没有擦干净,就这么紧紧贴在一块。 皇帝又说:「养了这么些天,皇后终于长了些肉,总算不必担心将皇后压坏了。」 他说这话时,一双手正落在薛静姝的胸脯上,意有所指地捏了捏。 薛静姝只得又睁了眼睛看他,「原来陛下费心督促我进食,却是为了这种事。」 皇帝道:「让皇后多多进食,自然是为了皇后身体考虑,不过,若有这额外的好处,享用一下又何妨呢?」 薛静姝小声嘟囔:「陛下是不是又把那话本翻来看了?怎么嘴巴越来越坏……」 皇帝低下头去吻她,「哪里坏了?皇后替我看看。」 尾音消失在两人唇间。 伺候的宫人远远在外面候着。 小内监上前请示德公公,是否要再烧几炉热水。 德公公瞪他一眼,「这还用问?小兔崽子赶紧去,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小内监赶紧撒腿跑去御膳房传话。 德公公举着耳朵听殿内的动静,却怎么都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水声,不由心中狐疑:陛下独自入内,可不正是为了跟娘娘亲近吗?怎么一点声响都听不见?总不能是两人只是单纯的洗了一澡,又睡了一觉吧。 这话说出来,就算陛下信,德公公也是不信的。 又过了许久,才听到皇帝在里头吩咐让人抬热水进去。 德公公忙带着几个结实的内监抬着热水入了浴池偏殿。 他只低着头指挥内监换水,眼角看见水旁的软榻那儿,娘娘似乎躺在软被中,而陛下则坐在榻边,随手披了件外袍,胸膛露了大片。 德公公心中疑惑就此解开,怪不得没有听到动静,原来陛下并没有与娘娘一同戏水。 他心中不由有些欣慰,看来陛下还是体贴娘娘的,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孟浪。 内监们换完热水,皇帝就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将薛静姝从软被中挖出来,抱入水中,亲自替她清洗。 薛静姝浑身无力,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皇帝不知是这一次憋了四五日,一下放开了,有些收不住还是如何,此时下面竟又有了反应。 薛静姝无力地推拒着他,想要躲开。 皇帝将她拦腰抱住,轻声安慰:「莫怕,不会在水里对你怎么样,若水进去了,于皇后的伤口不利。」 薛静姝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难道是要谢谢他没打算在水中就办了自己吗?可听他的语气,分明一会儿到床上还要再折腾。 这一夜,栖凤宫内的烛火到了后半夜才熄灭。 次日卯时,皇帝精神奕奕地醒来。 薛静姝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仍昏沉沉地睡着,她昨夜实在是被搓揉得狠了。 第二十章 皇帝让宫人到外殿去伺候他,临走前又吩咐内监,等时辰到了去长乐宫请示一声,今日皇后身体不便,就不去请安了,等他下朝再去长乐宫请罪。 薛静姝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睁开眼,恍惚了一瞬,等看清外头的天色,立刻就完全清醒了,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 可是这一动,才发觉自己整个身体仿佛不是她的一样,四肢酸软无力,根本不听她指挥,又跌回枕被上。 宫女听到动静,在床帐外请示。 薛静姝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有些干哑,她轻轻咳了一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已经过了请安的时候?」 宫女小声道:「娘娘不必担心,陛下已经让人去长乐宫请示了。」 薛静姝脸上便有些热。 之前月事来时,她日日准时准点去请安,昨日月事才走,今天就起不得床了,太皇太后知道心里不知要怎么想她。 于是又暗暗怪起皇帝,都是他没有节制,让她耽误请安的正经事。 可转念一想,皇帝固然没有节制,但她自己,似乎也没怎么狠下心来拒绝他。 因此如今这局面,不过是一个放纵,一个纵容造成的,她自己也有缘由,并不能全部推到皇帝身上。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实在无力起身,只得软软地让宫女进来伺候。 宫女们掀开床帐,捧着脸盆布巾等鱼贯而入。 有几位年长些的女官倒还好,可那些不过十几岁的小宫女,看着皇后娘娘不同往常的慵懒神态,无端端心头一跳,觉得有几分异样地旖旎,只一眼便不敢再看,脸已经烧得通红了。 好在薛静姝此时精力不足,并没有注意到几位小宫女的情况,不然只怕她比他们还要不自在,要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了。 因她起得晚,早膳自然也吃得晚。 用完之时,已经快到巳时,她坐在贵妃榻上,用手撑着额头,又有了些困意。 正在此时,一名女官上前道:「娘娘,娘娘的母亲秦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想见娘娘一面。」 薛静姝睁开眼,坐正了身子,心中思忖秦氏找她的因由,一面安排让人准备召见。 她又让宫女给她梳了个郑重些的妆容,换了一身衣服,到前殿候着。 秦氏跟在女官身后进来,一入内,先行了大礼,「拜见娘娘。」 「母亲不必多礼。」薛静姝起身将她扶到位子上坐下,自己也由宫女扶着坐在主位上。 秦氏暗里打量自己的大女儿,见她面色红润,看着比在家中之时丰腴了些,心中止不住暗喜——看来今上确实满意她的女儿。 有一个受宠的女儿在宫中,她在薛家的地位便更加稳固,另外一双儿女也能有个更好的前程。 「今日五妹妹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 秦氏说道:「她那样闹,来了也不安分,我让她在家里学规矩。」 薛静姝道:「五妹妹天性活泼,开朗纯善,这是好事,母亲不必事事拘着她,反倒磨了她的本性。」 秦氏轻轻叹了口气:「我原先也是这么认为,可等她到了说亲的年纪,才发现许多人家都喜欢文静温雅的女孩,不喜欢你妹妹这样的。若还不压着她,让她规矩些,只怕嫁不出去了。」 她说着,又看了看薛静姝,试探着道:「娘娘在宫中,可知朝上有哪些青年才俊未曾婚配的?若婉婉的亲事能得到娘娘点头,就是她莫大的荣幸了。」 实则都城内哪些年轻公子还未婚配,秦氏比薛静姝清楚得多,她要这么问,不过是想看看薛静姝是否有意替薛静婉指婚罢了。 薛静姝只道:「母亲也说了,我人在深宫之中,哪知道外朝的事。」 秦氏不死心,又说:「那安亲王府上还不曾有王妃吧,敏亲王也差不多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薛静姝问:「是么?我也不曾留意,这事自有太皇太后操心。」 秦氏见她不接自己的话,只得按捺下来。 其实若是几个月之前,她给自己的小女儿说亲,是绝对不敢奢望能够攀上安亲王或者是敏亲王。 因为那时薛静婉虽顶着个承恩公孙女的名头,可是一旦分家,她爹薛二老爷不过是个正五品的京官。在京城里,一抓一大把,谁会放在眼中? 可如今薛家二房嫡出的女儿做了皇后,那薛静婉作为皇后的嫡亲妹妹,地位自然不一样。 秦氏忍不住在心里想。她大女儿能够做皇后,那二女儿配给亲王做王妃,也不算过吧? 可是薛静姝既然不接她的话头,那她也只得暂时把这个心思放下。 薛静姝哪里不知她心中的念想,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因为秦氏念着的那两位亲王的亲事,太皇太后心里早就有底了,哪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她对于薛静婉这个妹妹到底有几分情宜,不忍她在说亲这样的人生大事上被人耽误,于是对秦氏道:「前日太皇太后与我说,她从前听闻五妹妹,以为是个骄纵不堪的女子,见了面才知道不一样。母亲与其如今约束妹妹,压着她学这学那,不如好好查一查,是谁在外这样抹黑五妹妹的名声,再想法子好好澄清才是。否则就算她的规矩学得再好,别人不知道,也没有用。」 秦氏脸色一变,忙追问道:「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薛静姝道:「连皇祖母身在宫中都听闻了,可见外头已经传成了什么样子,母亲说是真是假?」 秦氏听得这个消息,再也坐不住,不多久就匆匆起身告辞了。 她走后,薛静姝又处理了些后宫杂务。 上一次后宫几座宫殿内古董字画丢失的事,那几个管事已经被处理了,新提拔了几个年轻的上来。 薛静姝让他们将各自负责的宫殿内的物品重新清点记账,这两日陆续有人来回报。 她见了两名管事太监,之后见没人再来,就又进了内殿,打算小憩一会儿。 皇帝来时,薛静姝仍未醒来。 皇帝独自步入内殿,坐在榻边看了看皇后的睡颜,而后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玉佩,用底下的流苏轻轻在皇后脸上挠搔着。 薛静姝虽在睡梦中,却也不堪其扰,皱起细眉,用手拨了两下。 皇帝便把流苏移开,等过了一会儿,见薛静姝似乎又睡得安稳了,又拿起流苏扰人清梦。 如此反复几次,薛静姝终于蹙眉醒来,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看他。 皇帝不紧不慢地将玉佩挂好,说:「皇后该起来用午膳了。」 薛静姝看了他一会儿,卷着绒毯翻过身,背对着皇帝,又闭上眼睛。 这午膳谁爱吃谁吃去吧,昨晚不让她睡也就罢了,今天好不容易清净一会儿,又来捉弄她,真当人没脾气呢? 皇帝坐在原地等了等,没见皇后起身,探头看看,却见皇后又睡了。 他便把玉佩解下,故技重施。 他骚扰得起劲,薛静姝眼也没睁,只道:「我身体不适,无法服侍皇上,请皇上今日单独享用午膳晚膳,今夜也回崇德殿安寝吧。」 皇帝动作僵住。 第二十一章 薛静姝说了这些话,半天不见回应,也不曾听见皇帝起身的动静,不由觉得奇怪,正打算偷偷睁开眼看一看,额头上却落下一只大掌。 皇帝用手掌摸了摸薛静姝的额头,又拿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觉得摸不出什么差别来,便打算俯身过去,要直接用额头碰碰薛静姝的额头。 薛静姝只得完全睁开眼,用手推着他的胸膛,问道:「陛下在做什么?」 皇帝道:「皇后方才不是说身体不适?我看看是不是发了热,让人叫太医来吧。」 薛静姝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她分明是跟皇帝说着气话,哪曾想他只听了一半,没去追究她为什么生气,反而担心起她的身体来。 她有些无奈,然而心里,却仿佛又有涓涓暖流淌过。 反正已经没了睡意,她掀开毯子,准备起身,「没有哪里不适,我不过随口说说,陛下不用当真,叫人传膳吧。」 皇帝压着她,不让起身,郑重道:「还是得让太医来瞧瞧,昨夜是我孟浪了,让皇后受了罪,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皇后赔礼。」 薛静姝有些不自在,撇开眼,说:「陛下提这个做什么?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昨晚我若不愿……」 她有些说不下去,面上发热,又改口道:「不必劳烦太医了,我歇了这一日,已经觉得好多了。」 皇帝看着她脸上的红晕,伸出指头轻轻摩挲着,「皇后这张脸,比如今御花园中的花娇艳些。」 薛静姝被他摸得痒痒,伸手将他那只作怪的手指抓住,握在掌中,看着皇帝道:「陛下是不是又看了那些话本?」 皇帝破天荒的,眼神竟有些游移,他带了点不确定,问道:「真有这样明显?怎么皇后一眼就识破了。」 薛静姝心想,怎么不明显?这样正正经经夸人的话,一看就不是你的本性。 就如此前,说她是个美人,说她可爱,又如今日,说她面色娇嫩。凡是寻常人会夸人的话,若从皇帝嘴里说出来,那必定就是他从别处学来的,不是他自己会说的。 不过,薛静姝到没有照实说,总要给皇帝留些面子,只道:「我也是随意猜的。」 皇帝的话中便有些赞叹,「皇后猜得极准,我这两日又不小心看了另一个话本。里头那位书生,极力赞誉那名女子,我看书头空话大话一堆,只有这一句,说女子色如春花,到与皇后相符合。」 薛静姝被他夸得窘迫,也硬着头皮说道:「我若如春花,陛下就是那威严的青松苍柏。」 皇帝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收下赞美。 薛静姝怕他又要说什么,忙说:「陛下快让人传膳吧。」 她说着就要下榻。 皇帝拦下:「皇后就坐在榻上,我让人将午膳摆进来。」 薛静姝被他用手压制着,不能动弹,也就只能随了他。 她自己撑着坐起来,顺手拿了个枕头垫在腰下。 皇帝眼尖看见了,问道:「皇后的腰怎么了?」 薛静姝支支吾吾:「没什么。」 皇帝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昨夜那个姿势——」 薛静姝忙道:「陛下别说了。」 皇帝便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内监陆陆续续将午膳端进来,皇帝坐在薛静姝身边,突然又冒了一句:「皇后的腰可真软。」 薛静姝面上涨得通红,她以为刚才让他别说,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哪想到看现在这样,这人方才分明一直在回味着呢! 皇帝不等她出声,伸出手在她后腰上时轻时重地揉捏着。 薛静姝便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赶紧制止道:「陛下,使不得。」 皇帝道:「当日我身体疲惫,皇后曾为我按跷。今日,换我服侍皇后。」 「这么多人看着呢。」薛静姝小声道。 自古以来,皇后伺候皇帝是天经地义,但让皇帝伺候皇后,这种事,就算是说出去也没有人敢听,更不要说确有其事了。 皇帝安慰她:「没事,你看谁敢看你?」 薛静姝抬头瞄了一眼,确实,那些内监宫女们的头,垂得比她还低些,一个个专心做着自己手头的事,仿佛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皇帝捏着捏着,觉得这个姿势不顺手,索性把薛静姝整个抱来自己怀中,两手在她腰后交替按着。 整个内殿虽站满了人,却寂静无声,那些宫女内监们,就连将碗盘放下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更不要说抬头来看一眼。 薛静姝虽进宫将近一个月,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却还是不习惯这种氛围。 好似站着的这些都不是活人一样,可他们分明又是活生生的。 皇帝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摆摆手让人退下,连侍膳女官也一起退下。 薛静姝轻声问他:「陛下,宫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这么多人,却又好像一个也没有。」 皇帝反问道:「怎么会没有?不是还有你和我?」 薛静姝便没再说话,只轻轻靠在他胸口上。 然而她难得一次主动接近,却让皇帝有了误会。 他又摸了摸薛静姝额头,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难受?」 薛静姝好笑的摇摇头,方才那一点暧昧情愫早溜走了。 她说:「我的腰已经不疼了,陛下先用膳吧。」 「我继续替皇后揉腰,皇后喂我用膳,如何?」皇帝问她。 薛静姝心想,这还不如让皇帝自个儿吃,她坐在一旁给自己揉腰呢。 她轻轻推了推皇帝,「陛下莫要玩笑了,下午还有政务要办,不能在我这里耽误太多时间。」 皇帝见她不答应,又捏了一会儿,这才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薛静姝替皇帝布置好碗筷,指着其中一道菜道:「这是今日御膳房新呈上来的菜式,叫爆炒素牛肉,里头的牛肉是由黄豆做的,陛下要吃完才行。」 皇帝点点头,夹起一块,嚼了两下就囫囵吞下。 薛静姝看得直摇头,不过皇帝愿意吃就行了,她没有别的要求。 皇帝吃完素牛肉,又加了一块真的牛腿肉,道:「皇后张嘴。」 薛静姝下意识张开嘴,皇帝便把那一块蜜汁腿肉送入她口中。 薛静姝不曾防备,蜜汁顺着嘴角流下,忙用帕子擦了,又费劲地嚼了许久才吞下去。 见皇帝又要给她夹,她忙摆摆手道:「我自己来,陛下不必管我。」 皇帝夹着肉的筷子方向一转,将肉放在薛静姝面前的碟子里,说:「请皇后夹起来喂我。」 薛静姝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问:「陛下说什么?」 皇帝又道:「这块肉,要么是我喂给皇后,要么是皇后喂给我。皇后选哪一种?」 薛静姝试探问他:「可不可以都不选?」 皇帝道:「都不选,那就意味着两种都选。」 薛静姝不甘心道:「哪有这样霸道的事?」 皇帝看着她,又问:「皇后要选哪一种?」 薛静姝没说话。 皇帝道:「皇后若不选,就该交给我来选了。」 薛静姝知道,若真交给皇帝来选,指不定他就两个都选了。 第二十二章 她没了法子,自己又实在不想再吃硬邦邦的牛肉,只得道:「请陛下张嘴。」 皇帝依言张开嘴。 薛静姝夹起那块肉,也不看皇帝的眼睛,只盯着他的嘴巴,将肉一塞,就打算抽出筷子。 然而皇帝的动作比她更快,一下就咬住了她的筷子。 薛静姝抽了一下没抽开,只得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这才缓缓松开,又舔了舔筷尖,说:「果然好滋味。」 薛静姝耳廓发热,看着自己的筷子,好像能看到皇帝沾在上面的口水。 这双筷子,她继续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皇帝毫无烦恼,愉快地大快朵颐。 薛静姝僵持了一会儿,打算骗过自己,当做没看见皇帝方才的动作。反正、反正……就算真有皇帝的口水,她又不是没有吃过…… 她原本是想用这话来宽慰自己,然而想着想着,脸上却更红了起来,只得垂了头,匆匆进食来掩饰。 吃过午膳,碗筷撤下,皇帝与薛静姝在栖凤宫小花园内散步。 皇帝道:「我听说早上秦夫人入宫了。 」 薛静姝点点头,也不瞒着皇帝,照实说道:「母亲是为了五妹的亲事而来。」 「哦?」皇帝问:「是不是有意与哪家结亲,需不需要赐婚?」 薛静姝摇摇头,「此事陛下莫要插手,薛家当不起这样的殊荣。」 本来秦氏就想要让她给薛静婉赐婚,甚至还想着要和某一位亲王结亲,如若让他们得了皇帝钦赐,只怕薛家人想要的就更多了。 皇帝又说:「我听说秦夫人似乎对老八和老十有意向?」 这事不过上午秦氏才在栖凤宫说过,现在皇帝就知道了,显然栖凤宫中有皇帝的耳目。 但他却毫无避讳的在薛静姝面前说了出来。 薛静姝只是意外皇帝的坦诚,却不觉得生气。 因为她知道,她宫里不但有皇帝的耳目,还有太皇太后的耳目,更有可能,还有宫中其他几位太妃的人。 她摇摇头,说:「不过是母亲随口说说,陛下不必在意。」 皇帝道:「若是老十,我看不是不行,他与你妹妹年纪相仿。只是老八却不合适,这其中因由,现在不方便说,日后皇后便会知道。」 薛静姝点点头,「陛下说的,我都记下了。」 皇帝说道:「皇后说的,我也都记下了。」 薛静姝好笑的看着他,「我倒不曾记得说了些什么,不如陛下替我回想一番?」 皇帝道:「皇后方才要我独自用午膳晚膳,又要我今夜回崇德殿安置。不知眼下是否已经收回成命,饶我一次?」 薛静姝没料到原来之前,皇帝是将这话听进去的,看他之前避之不答,还以为他没放在心上,眼下看来,却是他的计谋了。 刚才他看她似乎有些生气,故意不提这事,反而关心她身体是否哪里不适。 等眼下,看她不生气了,再把这件事提出来,试图争取到最大利益。 她心想,皇帝莫不是把治国的智谋都用在她这里了? 看他这样迂回婉转,她哪还好意思将他拒之门外? 皇帝得了她的准信,这才步履轻快地去外朝理政去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御花园内的桃花都开了,薛静姝陪着太皇太后在园中散步赏花。 两人漫步走过桃花树下,太皇太后道:「上一次和你说的,要给你四妹说一门亲事,我看定远侯家的二公子不错,你觉得呢?」 定远侯林家是武将世家,以军功封侯。 其中,老定远侯、现任定远侯以及他家的大公子,都是能统帅十万大军的铮铮铁汉。 唯有定远侯家的二公子,不似父兄喜欢驰骋沙场,反而是个才学出众的斯文书生,今年方才二十,已有举人功名在身,等来年春闱,怕是榜首三甲也有望,当得上一句青年才俊。 林家与薛家门当户对,而这位林家二公子和薛家四姑娘,又是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可谓是极般配的一对。 太皇太后虽然之前说过,薛家的女孩中,除了薛静姝,没有让她看得上眼的,但到底是她的娘家,她在为别的女孩选夫家时,也是用了心的。 薛静姝道:「我记得元宵宴时,林二公子曾作了一首诗,确实是个才貌双全之人。若四妹妹配了他,两人应该合得来。」 太皇太后点点头。 这次赐婚,即是皇恩,也算得她给薛家的一次警告。 若薛静媛就此收敛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那这桩亲事便是佳偶天成,日后,她即使不能富贵至极,至少也能得个诰命夫人的封号。 若她不知满足,那太皇太后就不打算再插手这事,以后是好是坏,全是各人造化。 恭送太皇太后回宫之后,薛静姝看着满园的桃花,突然兴起,让人去摘些花苞来,准备做桃花酿。 夜里皇帝来时,栖凤宫内浓郁的桃花香还未散去。 皇帝奇道:「皇后莫不是把御花园内的桃花树搬来了」 薛静姝笑道:「陛下找找,可看得见桃树的影子」 皇帝自然是找不着的。 薛静姝指着殿外廊下的一排土地,「我在这里埋了十坛桃花酿,等来年桃花开时,邀陛下共饮此酿。」 皇帝道:「我先谢过皇后美意。今日皇后去御花园中,可知那一片李子成熟了否」 薛静姝摇摇头,:「看着还是青,应该酸涩得很。」 皇帝道:「青涩也有青涩的滋味。德禄,你叫两个人去摘一盘李子来。再送去御膳房让人处理。」 德公公领命退下。 皇帝坐在薛静姝身边,拿起她手头的一本书翻了翻。 薛静姝解释道:「当初在山上,我就看见了这桃花酿的方子,只是庵堂内师傅不许我们饮酒。今日看了满园子的桃花,才又想起来,让御膳房给我送了十坛酒。」 皇帝听她说起酒就忆起她那晚醉酒后的神态,道:「皇后可还记得百果酿」 薛静姝看了他一眼,将手头上的书收起来:「陛下想说什么?」 皇帝道:「来年喝着桃花酿时,可不能让外人在场,不然,只怕皇后凤威荡然无存。」 薛静姝知道他又要取笑自己,便不给他这个机会,起身将书拿去内殿。 皇帝也跟了进去。 薛静姝放好书,到窗前看了一眼。 今日已是十五,记得一个月前的此时,她在家中待嫁,心里满是对未来的迷茫。 如今还不到一个月,她人在宫中,心态却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皇帝站在她身后,也望向天空那一轮圆月。 薛静姝转头,见皇帝一动不动地立着,双眼虽看着那月亮,可眼神似乎已经落在了别处。 她轻声询问:「陛下想到了什么?」 皇帝不知是不是想得出了神,并未回答她。 薛静姝便不再打扰,静静站在他身边。 许久后,她感觉皇帝似乎极慢地出了一口气,而后说道:「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圆月之夜,我母妃落井身亡。」 薛静姝微微瞪大了眼,没料到是这样的事,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皇帝,只得沉默不言的靠近他。 第二十三章 皇帝伸手揽过她,轻轻拍了拍,说:「皇后不必多想,死亡有时候也是解脱。」 薛静姝靠在他胸口上,没有说话。 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亡是解脱,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许多时候,这句话,不过是一种慰藉的托词罢了。 对于皇帝的母亲丽妃,因她死得早,活着的时候又不受宠,薛静姝在宫内并未听过她的多少传言。 只隐约知道,她刚入宫时,也是极 鼎盛得意,一度越过了楚贵妃的风头。不过在她生下六皇子之后,很快就失了宠。 她的寝宫甘露殿,后来甚至被人传为冷宫。而她,也是在那座冷宫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皇帝拥着薛静姝离开窗边,一起坐在软榻上。 周围还有宫人在候命,若是平时,人前两人这样亲昵,薛静姝肯定要觉得不自在,今天却都依了皇帝。 皇帝低头看着她,用手指头拨了拨薛静姝挺翘的睫毛,「若夏天到了,皇后自己带着两把小扇子,大可不用担心天气炎热。」 薛静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皇帝又说:「皇后到时候可要多眨几下眼,也替我扇扇风。」 薛静姝这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自己还在担忧他的情绪,他却已经有心思讲这些有的没的了,到底谁才是那当事之人 不过,看皇帝放得开,她心里也放心许多。 皇帝拨弄得她眼皮痒痒,她以牙还牙,轻轻揪了揪皇帝的睫毛。 指下的睫毛与她不同,又黑又粗,短短直直,极为刚硬的样子。 她说:「我带了两把小扇子,陛下却带着两排利剑。」 皇帝一本正经道:「等到秋狩,就用这两排利剑,猎一头鹿给皇后解馋。」 薛静姝失笑出声,没料到皇帝也会说这样的童言童语。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打趣,德公公端着一盘处理好的李子进来了。 那李子被盐渍过,表皮更青更绿,只一眼就让人直流口水。 皇帝拈起一个递给薛静姝。 薛静姝忙摆手:「陛下自己享用吧,我可受不住这味道。」 皇帝也不勉强,丢进自己嘴里,咔嚓咔嚓咬了几下,吐出核来。 薛静姝看得口水泛滥,感觉牙都要被他酸倒了,忍不住奇怪道:「陛下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皇帝却问她:「皇后可还记得园中那棵被我做了标记的李子树」 薛静姝点点头。 皇帝继续说道:「以前御花园内没有李子林,只有一两株李子树,这一片林子,是数年前我下旨让人植下的。小时候每到春夏结果之季,我就守在树下,上头的李子都进了我腹中。这东西味道一般,吃多了还胀气,但是却十分饱腹。」 薛静姝只稍微想想,便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去吃这种东西。 她一想到皇帝小时候被人苛刻得连饭也吃不饱,便觉得十分气愤,忍不住问他:「那时候皇祖母不知道陛下的遭遇吗?」 皇帝又丢了一只李子进嘴里:「皇祖母不止父皇一个儿子,也不止我一个孙子。她即便要为我出头,又能护我多久欺我辱我的人,我都记在心里,后来,让他们付出了十倍百倍的代价。」 薛静姝没有说话。 皇帝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轻声问道:「皇后可是觉得我做得不妥」 薛静姝摇了摇头,说:「我只敬佩陛下小小年纪就知道忍辱负重,陛下比我强得多。」 皇帝丢下李子,走过来又抱住她,说:「我知道薛家有些人欺负过你,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薛静姝轻笑道:「当初怠慢我的人,不过是府里的下人,陛下封我为后之后,老太君就将那些人处理了,不值得陛下为他们出手。」 皇帝说:「除了那些下人,还有别的人。」 薛静姝仍然摇了摇头,「他们不算欺负我,最多只是无视了我。正因为他们当初的无视,如今,我才可以理所当然的无视他们。若陛下替我出手,反倒让人以为我看得起他们一样。不过,若日后薛家人做了什么违法乱纪之事,陛下不必手软,更不要顾忌我的面子,否则只会助长他们的不正之气。」 皇帝点点头,「就因皇后所说。」 他长臂一伸,从桌上拈来一颗李子,用两只指头夹着,在薛静姝面前晃了晃,「皇后真的不尝一尝」 薛静姝蹙眉嫌弃道:「这样青涩,怎么入得了口。」 皇帝便丢进自己嘴里。 薛静姝还未松气,就见皇帝低头向她凑过来。两个人唇齿相接,她不曾防备,一个酸涩的东西就被推入她口中。 薛静姝立刻皱紧柳眉。 皇帝还不曾离开,在她唇上碾了几下,低声耳语:「皇后当初那样青涩,我也下了口。皇后不知,有时候,青涩也有青涩的滋味。」 德公公自看见帝后两人抱在一块,就忙挥挥手,让伺候的人跟他一起退下。 他心中止不住感叹,陛下到底年轻气盛,虽平日处事老练,可每每见了皇后,总说不过三句话,就抱在一处了。 照眼下这情景,只怕用不了两个月,宫里就要传出喜讯。 薛静姝猝不及防,被皇帝亲得满脸通红,赶紧挣扎开,见殿内没有外人,才松了口气。 皇帝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说:「怕什么,德禄这点机灵劲还是有的。」 薛静姝看了他一眼,止不住轻声抱怨,「陛下下次要做什么,也要让人先退下再说,被他们看见了,成什么体统?」 皇帝顺口应下,「我记下了。」 薛静姝觉得口中仍然酸涩,回想起皇帝方才什么青涩不青涩的话,又说道:「陛下说话越来越没有依据了,怎么拿我跟李子一道比较?」 皇帝嘴角略略勾起。 他脸上极少有别的表情,因此薛静姝立刻就注意到了,追问道:「陛下笑什么?是我说错了?」 皇帝反问她:「皇后以为,我方才说的青涩,指的是李子的青涩?」 「难道不是吗?」 皇帝嘴角的弧度便越发明显,「不,是我说错了,皇后不是从前青涩,是从前到现在,一直都青涩。」 薛静姝有点不高兴,「陛下在打什么哑谜?」 皇帝附在她耳边,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上,「这就告诉皇后谜底。我说的青涩,是说皇后的身子,就如这三月的青李,虽然青涩,却别有一番滋味。」 薛静姝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脑袋里转了个弯,才明白皇帝的意思,立刻就推开他,面红耳赤道:「陛下你、你怎么开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庄重。」 皇帝虽被她推开,却丝毫没有不高兴,又凑过来,「皇后所言差矣,此地是你我寝宫,难道我在自己寝宫里,在皇后面前说一句玩笑话,也要顾及庄重不庄重么?」 这、这话倒说的是。 薛静姝也是刚才被他羞极了,才拿了一句话搪塞他,眼下被他反驳,便无话可说。 她一理亏,皇帝就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一把将人抱住,手指又夹了颗李子,在薛静姝面前晃了晃,「方才我喂了皇后一颗李子,眼下该礼尚往来,由皇后喂我了。」 第二十四章 薛静姝在他怀里轻轻挣了挣,自然是挣不开的,她只得道:「陛下自己吃不行么?」 皇帝说:「一个人吃怎么有两个人的滋味好?」 薛静姝轻声嘀咕,「我又不想吃。」 皇帝便说:「看来皇后还没有认识到青涩的好滋味,我还得再喂一颗才行。」 薛静姝忙制止道:「别……我知道了。」 皇帝停下动作看她,「所以皇后的意思,是喂我,还是我喂?」 薛静姝十分苦恼。皇帝近来不知怎么回事,就爱跟她玩一些你喂我,我喂你的小把戏。 若她不同意,皇帝总有别的手段来达成目的,她吃了几次亏,慢慢也就学了点乖,不如一开始在皇帝提出的时候就答应了他,省得后来既要被他占便宜,又要照着他的说法做。 她盯着皇帝手指头上的李子,伸手拿过,慢慢送进嘴里。 皇帝在一旁说着风凉话:「皇后记得把果核剔掉。」 薛静姝微恼地瞪了他一眼,鼓起嘴,用舌头跟牙齿拨弄着那颗李子,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果核给他剔出来。 而后坐正了身子,双手攀住皇帝的肩膀,红着脸将双唇往他那里送。 皇帝一手搂着她的腰,上身却坏心眼的往后仰。 薛静姝不曾注意到,只一直往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已经趴在皇帝身上了。 她晓得又中了皇帝的计,抬起身子就要起来。 皇帝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后脑,腰部使力,整个人一翻,就将她按倒在软榻上,自己压在她身上。 薛静姝毫无防备,被他一压,嘴里咕噜一声,那只李子就被她吞下去了。 她和皇帝大眼瞪着小眼。 皇帝嘴角的弧度慢慢勾起,越来越弯,慢慢的,竟成了一个明显的微笑。 薛静姝从未见他笑过,一时间看得呆了。 皇帝缓缓低下头,在她鼻尖轻轻咬了一下,「皇后这样子真可爱。」 他不是第一次说薛静姝可爱,但还是头一次,薛静姝听得胸口砰砰直跳。 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不由伸手在胸口轻轻压了压,想要把它压下去。 这样的感觉十分奇怪。她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疾。 皇帝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说道:「皇后把我的李子吞了,要怎么补偿我?」 薛静姝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转头看着桌上剩余的李子,呆呆道:「我再喂陛下一颗。」 皇帝说:「既然是补偿,一颗自然不够,起码得三颗。」 薛静姝点了点头,「好。」 这下轮到皇帝奇怪了,「皇后今日怎么那么好说话。」 薛静姝反问他:「这样不好吗?」 皇帝道:「好是好,只是我怕三颗李子要把皇后的牙酸倒,还是一颗就好。」 薛静姝点头,「陛下说了算。」 皇帝便又拿了一颗李子,薛静姝张嘴含住,照旧用牙齿跟舌头剔掉果核,之后环住皇帝的脖子,仰头将唇送上。 皇帝低下头,两人唇齿交缠,那一颗李子,也不知最终入了谁的腹中。 次日薛静姝醒来,皇帝已经去上早朝。 她起床梳妆打扮过后,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回程时路过那一片李子林,脚下便不由自主地走进去,找到当初皇帝做了标记的那一棵李子树。 她盯着皇帝做下的标记看了许久,禀退左右,上前用自己的身高比了比。 她的身量还是比皇帝要求的差了许多。 皇帝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过,两人之间身高不匹配。 她此前并未在意,然而眼下却忍不住想,皇帝是不是真的不满意她的身量? 她又看着树上青灵灵的果子。 皇帝拿她与这李子作比较,说她如李子一般青涩,是不是也是在说她木讷无趣? 她转回身,慢慢步出这片李子林。 刚入栖凤宫,就有崇德殿的小内监来传话,陛下中午不来用午膳。 薛静姝点点头,命他退下。 皇帝政务繁忙,已有许久不来崇德殿用午膳,有时候连晚膳也赶不及。她早已习惯一个人对着十六道菜肴。 宫内的日子,其实十分无趣。 每日晨起,恭送皇帝上朝,又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之后回到栖凤宫处理后宫杂物。 午膳过后,她有时小憩一阵,醒来后就看一些杂书打发时间。 她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只有夜里皇帝来后,这座偌大的宫殿才有一些生气。 她忍不住想,皇帝此时在做什么?是还在上朝,还是下了朝正在接见朝臣,或者处理政务? 午膳呈上来时,她又在想,皇帝是不是也在用膳?今日特地让御膳房备下的什锦素丸子,他都吃完了吗? 等下午她午睡醒来,想着皇帝是否有时间休息的时候,薛静姝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反常。 她在窗前坐了许久。 正午的太阳一点点西斜,一点点下落,终于消失在西边宫殿的琉璃瓦尖上。 她仰头望着天空,四四方方的天幕,犹如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偶尔有一两只飞鸟飞快地掠过,消失在天际, 她不由自主伸长脖子,望着飞鸟消失的方向。 远方是什么,她不知道。 她曾经以为,入了宫,就是把身体禁锢在这里,但是现在她发现,她的心似乎也被禁锢在这里。 她爱上了一位帝王。 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久前她曾经说过,她用真心去对待皇帝,若将来某一日,皇帝把真意给了别人,那她也将自己的心收回来就是。 但是现在她却在怀疑,若皇帝真的有了别的宠爱,已经给出去的心,真的能够轻易收回来么? 宫门口又进来一位小内监,他的软靴踏过栖凤宫内长长的汉白玉地板,分明应该是悄无声息的,但是在这寂静的宫中,一点点的动静,似乎也放大成了十倍百倍。 薛静姝认得他,中午,就是他来传话,说皇帝不能过来用膳。 她让人把小内监带到跟前。 小内监战战兢兢道:「娘娘,陛下政务繁忙,恐怕不能与娘娘共进晚膳。」 薛静姝轻轻点头,让人送他出去。 这名小内监就如一滴水,落入栖凤宫这片毫无波澜的水潭中,在溅起一片小小的涟漪之后,这汪水面,似乎比刚才更加寂静无声。 这一夜,皇帝来得格外晚些。 薛静姝用过晚膳,沐浴过,又看了会儿书,仍不见皇帝过来。 女官上前小声请示她是否要安置。 她转头看着外面一排排昏黄的宫灯,轻声问道:「崇德殿有没有传来消息?」 女官小心地摇了摇头。 薛静姝道:「再等一等吧。」 女官迟疑一下,轻声问她:「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外廷探探消息?」 薛静姝想了想,说:「不必了,不要打扰陛下。」 「是。」女官小心退下。 薛静姝又将她叫住,「你让小厨房准备参汤。」 「是。」 等女官又进来剪了一次烛花,皇帝终于来了。 薛静姝放下书迎上去。 第二十五章 皇帝眉心有些折痕,似乎他方才一直是紧紧皱着眉头的。 他握住薛静姝的手,道:「让皇后久等了。」 薛静姝轻轻摇头,试探问道:「陛下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皇帝道:「已经处理了,皇后不必担心。」 他没细说,薛静姝也不便深问,毕竟,后宫不得轻易过问前朝之事。 她解下皇帝的冕冠,放到旁边女官手上的玉椟中,又吩咐人把厨房的参汤端来。 皇帝换了一身常服,走过来拉着她坐下,「今日是我疏忽了,忘了让人来传话,以后我若来晚了,皇后不必等我,自己歇下吧。」 「不碍事,」薛静姝道:「反正我也睡不着。」 「哦,」皇帝问她:「皇后这话是说,没有我在身边,所以睡不着么?」 薛静姝看了看他,笑道:「陛下若觉得高兴,就这么认为吧。」 皇帝道:「怎么皇后这语气,似乎是在哄我?」 「我哪里敢?」薛静姝笑着说。 「一日不见,皇后竟不像昨日的皇后了。」皇帝似有所感,若是往常,皇后这会儿该害羞了,哪里还会这样反将他一军。 薛静姝微微一愣,仍是笑,恰好女官将参汤端来,她起身亲手接过,放在皇帝身前。 「陛下连日劳累,伤身又伤神,该用些参汤补一补。」 皇帝看了看女官的托盘,「皇后的夜宵呢?」 薛静姝道:「我的已经吃了。」 皇帝说:「皇后若说不饿,不愿意吃,我大概还信,说你已经吃过了,我是不信的。正好这参汤分量足够,皇后便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 薛静姝只得吩咐女官再给她拿一副碗筷。 皇帝出言制止:「不必了,皇后与我共用一匙一箸。」 薛静姝哪里肯。 皇帝就挥了挥手,对伺候的人说:「都下去吧。」 殿内的人便依次退下。 薛静姝无法,只得转头看着皇帝。 皇帝舀起一匙参汤,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薛静姝面前。 薛静姝与他僵持一会儿,到底还是张了嘴,乖乖接下。 皇帝道:「我还打算皇后若不肯接,便换一种方法喂,哪想皇后这样爽快,倒出了我的意料。」 薛静姝立刻明白他所说的换一种喂是什么个喂法,红着脸看他,说:「夜已经这样深了,陛下打算喂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皇后什么时候喝完,就到什么时候为止。」 薛静姝无奈得很,只得配合他,希望赶紧喝完。 她和皇帝一人一口,那一大碗参汤下去一半的时候,她就喝不下了:「陛下,我真的喝饱了。」 皇帝狐疑道:「当真?可别又在骗我。我得检验一下。」 他说着,伸出手就往薛静姝小腹摸去。 薛静姝给他摸个正着,觉得痒痒,忙用手按住,「陛下确信了没有?」 皇帝点点头,「皇后个子小,肠胃也小,难怪容不下多少吃食。」 薛静姝便道:「陛下长得高大,这些参汤,可要都拜托陛下了。」 皇帝撇下汤勺,端起参汤,就见他喉咙上下鼓动几下,再将碗放下时,一碗汤已经被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薛静姝心里说道,若皇帝早这样做,两人此刻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她喊人进来将碗筷撤下,又让人端热水来,伺候皇帝洗漱。 等两人安置下,夜已经很深了。 皇帝不知是否累极,躺下不多久就睡了过去。 薛静姝躺在皇帝怀中,听到他气息均匀之后,抬起头来,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他。 皇帝有一副英武的眉眼,但此刻,眉心的位置却微微皱起。 她伸出手在那一处轻轻抚摸着。 皇帝在睡梦中不知是不是有所感觉,眉眼间缓缓的松开来。 薛静姝这才收回手,静静的趴在他胸口上。 她想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总算想明白了,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知,也无法左右,与其忧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珍惜眼下这些时光,珍惜现在两人还能独处的日子。 至少在将来某一日回想起来时,能留下一些回忆念想,就不算辜负这一份少年情谊了。 次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问她:「昨日皇帝在朝堂上发作了顾廷玉,你听说了么?」 这个名字薛静姝连听着都觉得陌生,她轻轻摇头,道:「不曾听说。皇祖母可知是为了何事?」 太皇太后说:「前一阵子,顾廷玉上书请皇帝广纳后宫,延绵子嗣。昨日,有人参了顾廷玉一本,说他纵容家人强占土地,横行霸道,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当场便夺了顾廷玉的官职,押入大理寺候审,他门下许多门生也因此受了牵连。」 薛静姝听得眉心一跳。 太皇太后又说:「皇帝从前便不愿纳妃,也因此借故发作了不少人。那些大臣们,许是见你入了宫,以为皇帝松口了,自己家里有女儿的,便迫不及待的也想送进宫来邀宠媚上。却不知,皇帝还是皇帝,本性未改。不过……」 太皇太后语气一转:「这也是迟早的事,姝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好在新人入宫前诞下龙子,这样,你的位置才算稳固。」 薛静姝缓缓点头,早在入宫之前,她就知道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而昨日,她又对自己强调了一遍。 太皇太后又说:「你四妹妹和林家二公子的亲事,我已经拟好懿旨了,明日便让人去颁旨。薛家人到时候要入宫来谢恩,也可能去你宫里给你请安,你留意一下。」 薛静姝道:「是,我知道了。」 回到栖凤宫,薛静姝心中一直想着方才太皇太后说的,大臣上书请皇帝广纳后宫的话。 她知道,这一日早晚会到来。 但是在听到皇帝不同意纳妃,并且发作了那位大臣时,她心中还是不由有些窃喜。尽管她清楚,皇帝这么做,未必是为了她。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了,皇帝似乎对女性有些排斥,虽不知是因什么导致了这个结果,不过,这大概就是皇帝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纳妃的原因。 她想,若不是当初太皇太后极力要求皇帝娶她,皇帝的后宫或许至今仍是空置着的。 她不知道自己入宫到底是不是一件幸事,但至今为止,她并不后悔。 今日朝堂上似乎没什么大事,皇帝下午早早就来了栖凤宫,陪薛静姝一同用晚膳。 晚膳后沐浴,今日宫女们在浴池里撒满了桃花的花瓣,整座浴池似乎成了一汪小小的粉色的池塘。 薛静姝一入水,那些粉红色的花瓣就粘在她白皙的脖子上、肩膀上、手臂上。 她一开始还一片片摘下来,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只要稍微一动,身上就又沾满了花瓣,索性不管了,只舒适地靠在池边,缓缓撩水。 「皇后这副模样,就如话本中的花仙子一般。」皇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薛静姝转头看他,无奈道:「陛下又看了什么话本?」 「无意间随手翻了一下,不记得名称了。」 皇帝随口说着,便要去解腰带,一副准备入水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薛静姝站在池中看他,咬着下唇犹豫许久,才终于鼓足勇气,伸手拿过池边的一条轻纱裙披在肩上,踏着白玉阶慢慢走出浴池。 「我来替陛下更衣。」 皇帝停下动作,直直地看着她缓步走近。 薛静姝面上红得似这一池的桃花,白皙如玉的身子上,星星点点沾了些粉红色的花瓣,轻纱裙沾了水,紧紧裹在她日益曼妙的身躯上,欲遮还羞,越发夺人注目。 她走到皇帝跟前,双手落在皇帝的玉腰带上。 皇帝却按住她的手,用食指轻轻摩挲着她粉嫩的脸颊,语气似乎有些恍惚:「我之前又说错了,皇后虽一开始如青李青涩,如今却已如桃花般艳丽了。」 薛静姝仰着头看他,一张脸经过热水蒸氲,比春花还要娇艳三分。 她微微启唇准备说话,皇帝却不给她机会,低下头堵上她的红唇。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喘息。 皇帝拥着薛静姝,因二人身高差距,不得不一个极力仰着头,一个弯腰低首。 这动作实在有些艰难,皇帝索性将薛静姝拦腰抱起,一手托在她臀下,一手扶住她的背,又把她两腿分开,夹在自己腰上。 薛静姝双手下意识攀上皇帝的脖颈,感觉自己此时就像一只邀宠的猫儿,双手双脚攀在皇帝身上,娇媚讨好。 她身上除了一件轻纱,不着寸缕,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呈现在皇帝眼前,而皇帝身上的衣服却仍是完好的,这让她觉得更加羞耻。 她浑身都臊红了,不安地动了动,想要下来。 皇帝似乎觉得她不够安分,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下,「莫要乱动。」 他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些哑了。 薛静姝被他拍得浑身一麻,连脚趾头都羞红了,却不敢再动,只好委委屈屈地攀在他身上。 皇帝在原地定定站了一会儿,等气息平稳了些,才抱着她缓缓踏入浴池。 薛静姝小声提醒:「皇上的衣服还未褪下呢。」 「无妨。「皇帝说。 浴池里有台阶,可供人坐着沐浴,皇帝此时便慢慢坐下来。 薛静姝坐在他身上,感觉有个硬硬的东西直直地杵着自己,不必说也知道那是什么。 她心里又是惊讶又是羞涩,不过是亲了一口而已,陛下怎么就……就这样了? 皇帝靠在浴池边上,声音虽微哑,语气却仍然从容不迫,「皇后不是说要替我更衣?现在就开始吧。」 他的衣服已经打湿,层层叠叠粘在身上,勾勒出健壮的体魄,就这样随意的靠在池边,却似乎比平日里更加让人难以直视。 薛静姝抿着唇,慢慢伸出手去解他的腰带,玉腰带还好说,那些丝棉绸缎做的衣服沾了水,紧紧粘在一起,却十分难以解下。 她的力气又小,在皇帝身上拉扯了半天,也才解下一件外衣。 那件外套本就十分繁重,这会儿浸满水,重量更是翻倍。 她将衣服摆上浴池边的地板,已经累得喘息了,又坐回皇帝身上,打算去解他的里衣。 皇帝早在她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时,就觉得有几分耐不住,此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说:「皇后这样磨人,把我的耐性都给磨光了。」 薛静姝看着他,有些不满道:「原本在岸上,我就要替陛下更衣,陛下却非要到水里来,如今衣服沾了水不好脱,陛下却又怪我磨蹭。不如我给您叫个利索的人来,让她替您更衣。」 这原本其实是个小事,可她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委屈起来,推开皇帝,自己划着水,游到一边去。 皇帝愣了一下,也跟过去,低头看了看薛静姝的表情,「是不是生气了?我是与你玩笑的。」 薛静姝撇开头不看他,「陛下总是这副表情,也是这副语气,我又愚笨不堪,不是那些机灵能够揣摩圣心的人,怎么知道陛下到底是当真,还是跟我开玩笑?」 皇帝便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皇后之前不是没生过气,不过,她要么是闷在心里,要么是拐弯抹角的说一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白的表现她内心的不愉和不满。 皇帝又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哄人这种事,他从未做过。 若是有别的人敢对皇帝使脸色,他若不当场发作,已经算是对那人的恩宠,更不要说放下身段去哄,但眼下这个是他枕边人,那情况自然又不一样。 薛静姝也知道自己现在胆子太大了些,但那又如何呢? 她想,她若与别的女人一样,一辈子谨小慎微,在皇帝的众多后宫面前表现得宽宏大量,端庄文雅,与别的任何女人没有不同之处,恐怕到最后,皇帝除了记住她的贤惠宽和以外,再不会有别的。 但她想要的不止这些,她要他记住她的笑,记住她的泪,记住她的怒,记住她的喜,就算终有一天,两人要成为陌路,她也要霸占他记忆的一部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一个情义淡薄的人,对于薛家没有多少亲情,对于师门的人,也没有太多的同门之情,唯有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柳儿,才能在她心神里占据一部分空间。 但是现在她发现,原来她最浓烈的情意,都藏在心里最深处,只是从前一直没有遇见那个人而已。 人生苦短,她被薛家放弃了那么多年,后来又身不由己地入了宫,现在,为什么不能肆意的为自己活一回呢? 何况这样的日子,并不会太长久。 明年,甚至这个秋天,就可能会有新人入宫。 到那时,若要她去和别人争宠,她恐怕是做不到的。 她甚至有些绝望地想着,趁现在还能独占皇帝,就让再她放肆一些吧。 皇帝又走近了一些,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块,皇帝伸手揽过她,「确实是我的不是,本想与皇后开个玩笑,不想弄巧成拙,惹皇后生气了,不知皇后要怎样才可以原谅我?」 薛静姝说:「我哪敢生陛下的气,我只是我自己的气,怪我这样笨拙,不能伺候好皇上。」 皇帝心里道,你确实没生气,只是给我脸色看而已。 他觉得万分棘手,不知该怎么把皇后哄得回心转意。前两次皇后有点不高兴,他只稍微说句软话就行了,怎么今天却不管用。 他在心里把薛静初的话过了两遍,试探道:「不如我服侍皇后更衣,给皇后请罪?」 薛静姝身上还穿着刚才那件轻纱裙,此时纱裙已经完全湿透了,紧紧裹在她身上,丝毫遮掩不住白皙剔透的肌肤。 「不敢劳烦陛下。我已经沐浴完毕,这就上去了。」 皇帝看她要走,忙一把抱住:「皇后今日这是怎么了?你方才说我总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让你琢磨不透我心里在想什么。皇后如今这样,也让我弄不明白皇后在想什么了。」 薛静姝被他搂在怀中动弹不得,她也没有挣扎的打算。 方才她虽在使小性子,可未尝不是在试探皇帝对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她心中有些悲哀,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要用这样的手段,确定自己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地位,这都已经不像她了。 第二十七章 她想起入宫前,柳儿对她说起静慈师姐的话,红尘里的爱与恨,都是磨人的钝刀,虽不致命,却时时刻刻要你疼,要你泪。 从前她不爱不恨,自认活得自在自得,如今她落入红尘里,就不得不受这把钝刀的磋磨了。 她靠在皇帝怀里没说话。 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问道:「皇后今日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与我听听。」 薛静姝摇了摇头,语气软下来,低声道:「刚才是我小性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道:「皇后何罪之有?」 薛静姝抬起头来看他,「我继续替陛下更衣吧,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说到更衣,皇帝就想起方才让皇后生气的罪魁祸首。他低头你薛静姝对视,问她:「皇后可知磨人是什么意思?」 薛静姝道:「陛下是不是又要说我磨蹭了?」 皇帝心里感叹,问题果然出现在这里,他说磨人,皇后却以为他嫌她磨蹭,难怪要生气。 他低头在薛静姝耳边说了一句。 薛静姝神色一僵,随即又羞又愧。羞的是皇帝话中的意思,愧的却是自己误解了他,还因此发了一通脾气。 她咬着唇,小声问道:「我方才是不是无理取闹了?」 皇帝说:「不是皇后的错,该怪我不听皇后劝告,从话本上学了几句话,就胡乱用起来,害得皇后误解。」 薛静姝此前就觉得他看的话本不正经,经过今日磨人一事,更觉得不正经了。 不过,她心里又有些好奇,不知道话本里都写了什么,怎么皇帝这么爱看? 不如她也找几本来看一看,省得日后皇帝再说这种话,她又不解风情地误解了。 想到这里,她便说:「陛下平日里看的是什么话本?也让人送两本给我看看吧。」 「唔……」皇帝一时语塞,眼神游移,「这……我也只是无意间看看,并不记得看过什么,皇后若想看,我让德禄好好找找。」 他看的那几本,可不能给皇后看,不然,皇后就不是要怪他不正经那样简单了。 薛静姝不疑有他,点头道:「那就劳烦德公公了。」 自此,两人之间一场小别扭算是完全化解了。 皇帝见危机过去,心中又开始蠢蠢欲动,一双手在薛静姝身上来回抚弄,「皇后方才说要替我更衣,不知还算不算数?」 薛静姝斜眼看他,嘴角含笑道:「我何曾哄过陛下?」 她也不扭捏,伸手解开皇帝的衣带,一点点替他褪下里衣。 皇帝的手也没有停下,将她身上紧紧裹着的轻纱裙剥去,两个人赤裸相见。 栖凤宫外殿,德公公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经高高挂在空中了,陛下方才尾随着娘娘进了浴池。至今两人都未出来。 他心里感叹,陛下真是越来越不体贴了。 次日,太皇太后懿旨颁下,薛府王大夫人,带着薛静媛进宫向太皇太后谢恩。 秦氏也入了宫,不过,她不是去长乐宫谢恩,而是来栖凤宫给薛静姝请安。 薛静姝料到王大夫人和薛静媛不会来她宫里,毕竟,若两人还有此前的心思,那这门亲事是不能让她们满意的,去向太皇太后谢恩是没有办法,她们又怎么会再来她这里给她请安谢恩? 她却不曾想秦氏会又来找她。 秦氏入座后,薛静姝照旧问了府中的情况。 秦氏一一答来,两人你来我往寒暄几句。 秦氏便试探问道:「娘娘可知前日顾廷玉大人下狱之事?」 薛静姝道:「略有耳闻,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秦氏看她还如此淡然,心中着急道:「娘娘既然知道,怎么一点都不急?那顾大人是为了劝陛下广纳后宫才入的狱,如今,京里的人看娘娘入了宫,都眼红着呢,恨不得也把自家的女儿一鼓脑都塞进来,分了娘娘的宠爱。这顾大人是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陛下能拒绝了这一个,却能够拒绝往后那许许多多个吗?娘娘要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呀。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府里。那对母女她们的心就大着呢,今日太皇太后懿旨颁下,满府的人都感恩戴德,唯有她们两个,脸色当时就青了,我听说那四姑娘回房之后还摔了不少的花瓶瓷盆,她心里不甘着呢,认定了是娘娘从中作梗,太皇太后才会突然下旨赐婚,她不知道怎么咒骂娘娘呢! 我看如今陛下对娘娘恩宠有加,娘娘不如去探探陛下心底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也好有个底。」 薛静姝看她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说:「母亲的意思我知道,只是陛下的圣意,却不是旁人可以揣测的,陛下的决定,也不能为旁人所左右。若陛下真要做什么,谁能劝得动他,谁又能阻止他?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管好自己分内之事罢了。倒是母亲,上一次我与你说过五妹的事,母亲可打探清楚了?」 说到这个,秦氏便气得咬牙,恨声道:「我花了大把力气,才从下人口中撬出来,你五妹妹的名声,竟是让大房那一对不要脸的母女给破坏了的!她们以为自己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么?还不就是那薛静媛想进宫,却怕你五妹跟她争,所以先把静婉的名声给坏了,以为这样就能十拿九稳。可她们没想到,就算静婉进不了宫,太皇太后也看不上她,还有你在前面排着呢。我如今与她们算是撕破脸皮了,就等着日后分家,便与她们再无来往!」 对于这个结果,薛静姝倒不算太意外,她只略略点头,又说:「既然四妹妹不满这桩婚事,我看她们未必会罢休,母亲这些日子和静婉都小心一些,别着了她们的道。」 秦氏不想能从她口中听出这样关心的话,一时受宠若惊,忙道:「是, 我会小心的,倒是娘娘独自身在宫中,也要事事小心,多孝敬孝敬太皇太后,好好服侍陛下,若能早日诞下龙子,那就算再有别的人进宫,咱们也就不怕了。」 薛静姝不置可否,只略略点了点头。 秦氏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出宫。 她这次没再提薛静婉的亲事,只想着先使法子将小女儿的名声挽救回来,再来考虑这些,到时候只凭她是皇后的嫡亲妹妹这一条,就算配不上亲王们,难道还比不过薛静媛么? 王夫人和薛静媛两人从太皇太后宫里告辞之后,也就直接出宫了,果真未来栖凤宫请安。 另一头崇德殿内,德公公暗中瞥着发呆的皇帝,在心里又加了个一。 这已经是陛下今天第五次无故出神了。 皇帝的眼睛虽落在面前的奏折上,但思绪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脑子里满是昨晚皇后的模样。 昨日的皇后,是真真切切的与平日不一样。 皇帝从未想过,皇后主动起来,竟是那样的摄人心魄。 他今早在栖凤宫的龙凤床上醒来,心中第一次有了不愿早朝的念头。 不过,他又想起昨日在浴池中,皇后耍的小性子。 他有些想不明白,昨夜刚开始,皇后分明还温婉贤惠地要替他更衣,结果后来因他一句话,立刻就生气冷淡,然而没过多久,又热情似火起来。 第二十八章 他觉得自己昨天一个晚上,就在皇后那儿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心情也一度跟着起起落落,漂泊不定。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绪会这样轻易地被另一个人所牵动。 反正无心理政,皇帝索性搁下笔,往后靠在龙椅上,扭头看着德公公,问道:「德禄,你说女人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德公公嘴角抽了抽,很想反问他一句,问一个没了根的人女人在想什么,真的好吗? 但他没这个胆量,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陛下,奴婢不知。」 皇帝无趣的摆摆手,「谅你也是不知道。对了,皇后昨日说要看话本,你现在去藏书阁好好找一找,记住,要找那皇后可以看的送去,不要把皇后不能看的送过去。」 德公公心中撇嘴,那些不能看的,早就全部在陛下您的书架上搁着了,藏书阁里哪里还找得着? 他实在没想到,不久前陛下不过无意间在藏书阁中翻到一个话本,后来竟会看得上心,每日忙完政事就拿出来翻翻,把里头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当做消遣来看。这事若传出去,哪个朝臣敢相信,那样铁腕的陛下,竟爱看话本。 尽管心中再多腹诽,他也只恭恭敬敬地退下。 皇帝一手撑着下巴,摸了摸刚冒出来的胡茬。 没多久又专心埋入众多奏折中。他得赶紧把政事理完,才能再去看几页话本,看看书上的人知不知道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晚间,皇帝来到栖凤宫,却不见皇后迎上来,便问女官:「皇后在皇祖母宫里?」 女官轻轻摇头,「娘娘一整个下午都在内殿。」 这就奇怪了,若是平常,皇后听见内监禀报他来了,立刻就迎出来。怎么今日却不见踪影?难道身体不适? 皇帝心中疑惑,挥退了众人,独自进入内殿。 薛静姝俯在案前,头也不抬地不知在做什么。 皇帝走近一些,发现她面前放着一本书,皇后看得专心入神,还未发现他已经来了。 皇帝心里莫名有些不愉,皇后从前可从未这样忽视过他。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提醒皇后他来了。 但薛静姝仍低着头,一动不动。 皇帝只得又咳了一声。 薛静姝还是没有反应。 皇帝神情微妙,好在刚才他让人都退下,不然此时让人见到皇帝受了冷落,那他就不止觉得微妙这样简单了。 他走到薛静姝身后,直接伸手把那一本书抽出来,「皇后在看什么?」 薛静姝这才发现他来了,忙说:「陛下快把书还给我,还有几页就看完这一回来。」 皇帝真的不高兴了。他人都已站在面前,皇后却只顾着看书不理他,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书这样诱人。 他翻过书的封面看了一眼,上面几个草字——《侠义英雄列传》。 一看就不是皇后平日会看的书。 他拿着书并不还给薛静姝,问道:「皇后怎么在看这个?」 薛静姝道:「这不就是陛下让德公公给我送的话本吗?我今日看了一些,才发觉从前错怪了陛下,这些话本故事新颖,言语风趣,写得确实吸引人,难怪陛下爱看。」 皇帝听说是话本,便拿在手里翻了翻,不着痕迹地找着是否有不正经的描述。 好在这话本里写的似乎是一些江湖侠客的故事,并不是他所看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艳本。 他稍稍安心了一点,但心里还是有个疙瘩:「皇后看得这样入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薛静姝讨好笑道:「是我疏忽了,一会儿给陛下赔礼,陛下先把书给我吧,让我看完这几页。」 皇帝心中更加郁闷,皇后没发现他来也就罢了,现在他人站在眼前,皇后却还要继续去看话本? 皇帝觉得自己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人,不能和自己的皇后计较。 于是,他翻开书页,把话本的作者记下来,才又把书还给皇后。 等薛静姝看完那几页,就该传膳了。 她心里记挂着话本的后续发展。吃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皇帝给她夹了两次菜,却不见她夹回来,便又在心里给那话本的作者记了一笔。 晚膳后本该是两人在园里散步的时间,但薛静姝放下碗筷又跑进内殿捧起了话本。 皇帝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把十六道菜吃了个干净。 伺候的宫人们都垂着头,不敢上前。 陛下此时的脸色虽如往常,却让她们觉得一阵阵阴寒袭来,仿佛他吃的不是饭菜,而是什么仇人似的,着实吓人。 终于,在皇帝把餐盘都吃下去之前,薛静姝又出来了。 但她却不是来找皇帝,而是找德公公的,「公公,这本《侠义英雄列传》只是上册,是不是还有中册和下册?」 「这……」德公公小心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谨慎道:「应该是有的,只是藏书阁内书籍众多,一时间找不到,请娘娘担待两日。」 薛静姝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道:「那就劳烦公公替我找一找了。藏书阁内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本?若有,也请公公帮我捎两本来。」 德公公还未回话,就听得啪哒一声,皇帝撂下碗筷。 这动静与他平日相比,着实有些大了。 薛静姝疑惑地看过去。 皇帝面色如常,漱了口,擦干净嘴巴,站起来,说:「皇后与我一起去园中走走吧。」 薛静姝此时已经将话本看完,反正也无事可做,便点点头。 德公公看着帝后远去,松了口气,可回想方才陛下和娘娘离开时回头那个警告的眼神,心里又暗暗叫苦。 明明之前是陛下让他给娘娘送话本,现在娘娘看得上心了,陛下又来怪他。 这可真是……难做哟。 皇帝和薛静姝两人漫步在御花园中。 昨夜下了一场雨,桃花落了不少,愈发显得绿肥红瘦。 薛静姝走着走着,突然扑哧笑了起来。 皇帝看了她一眼,薛静姝捂着嘴摆摆手,说:「陛下不必理我,我就是想到了话本上一句话,一时没忍住。」 皇帝抿直了嘴角,没说话。 薛静姝叹道:「那些文人的脑袋,怎么就这样好使呢?写得出如此令人捧腹,又引人深思的故事来。」 皇帝心说,都是瞎编乱造,骗骗你这样涉世未深的懵懂女子的,哪有什么引人心深思的道理? 那个文人叫什么来着? 付文轩是吧?他记住了。 薛静姝又说:「书中的主人公侠肝义胆,又情深意重,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令人敬佩。」 皇帝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捏造出来的人物,有什么好敬佩的。 侠肝义胆情深意重,现在哪个话本里的主人公不是照着这个摹本来写的? 薛静姝感叹完了,脑中兴奋的劲头渐渐退却,这才发现皇帝今晚的话似乎格外少些。 她扭头看着皇帝,问道:「陛下怎么都不说话?」 皇帝说:「我看皇后说的起劲,不忍心打断。」 这平平常常一句话,用的他还是往常的语气,薛静姝却敏锐地听出一点不同来。 第二十九章 她仔细看了看皇帝的表情,试探道:「陛下是不是不高兴?」 这场景有些熟悉,就在昨日,还是她使小性,皇帝来哄她呢,今日两个人就倒了个。 但皇帝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小心眼。 他说:「那些话本里写得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皇后莫要过于沉迷才好。」 薛静姝心里撇嘴,明明之前皇帝还整日在她面前话本长话本短的。她不过今日才念了几句,就被皇帝说了,五十步笑百步,也不是这样子笑的。 不过,看样子皇帝确实有点不高兴了。她也没有直言,只是笑着说:「是,陛下说的是。」 皇帝紧绷的嘴角这才松开了些,周身情绪也显见缓和。 等两人一同回到栖凤宫内,皇帝看起来已经和平常没有两样。 宫人看在眼里,暗暗把提着的心放下。 帝后两人洗漱完毕,正准备安置,皇帝突然招手,让人把皇后的夜宵端来。 薛静姝有点不乐意:「不是才用过晚膳没多久么?」 皇帝道:「刚才皇后一心只念着话本,没用多少,半夜里该饿了。」 薛静姝自知理亏,不好再多说,只得皱着眉头,把宫女端来的一碗味道古怪的鸡汤喝下。 她只嘟囔了一句,「好难喝的鸡汤。」脸上已经飞起两片红霞,整个人晕乎乎地往后倒。 皇帝伸手揽过她,挥手让人都退下。 宫人们寂静无声的退出殿外。 有个小内监好奇地问德公公:「师傅,那是什么汤?怎么娘娘一喝就好像醉了一样?」 德公公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那可是陛下吩咐特地给娘娘做的黄酒醉鸡。 这道菜的特色,便是一半鸡汤,一半黄酒。 就算是一般人喝了,也容易上头,更何况是娘娘这样不胜酒力的。 陛下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薛静姝确实已经醉了,双颊酡红,睁着一双亮晶晶水润润的眼睛,憨娇的看着皇帝。 皇帝动手替她更衣。 今日早晨薛静姝更衣时,是避开宫女自己来的,只因昨日她与皇帝太过火,在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实在羞于让人看见。 皇帝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肩膀上一朵桃花状的吻痕。 薛静姝缩了缩肩膀,咯咯笑道:「好痒。」 皇帝问她:「皇后可知这是什么?」 薛静姝撅了撅嘴,说:「是陛下的牙印,陛下咬我的时候留下的。」 皇帝纠正她:「不是咬你,是亲你。在你身上亲出印子,是因为疼你。」 薛静姝眨了眨眼睛:「确实有点疼。」 皇帝又问:「哪里疼?」 薛静姝便抿着嘴不说话,她虽然醉了,言语间像个稚儿,但还是知道羞耻。 皇帝便说:「以后习惯了,就不疼了。」 薛静姝小声道:「还很胀。」 皇帝刮了刮她的脸颊,「谁让皇后生得这样娇小,让我为难?」 薛静姝不服道:「都是陛下太高大了,若陛下矮些不就好了?」 皇帝点点她的鼻头,「说的轻巧。你实话与我说,今日的话本真有那么好看?那付文轩,真的那么厉害?」 薛静姝显然还记得这个名字,双眼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厉害,真的很厉害!」 皇帝微微眯了眯,「和我比,谁更厉害?」 「唔……」薛静姝没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皇帝慢慢逼近,语气低缓,带着几分诱哄,「皇后怎么不说话?把你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就算说得不好,我也不会怪你。」 两人此时坐在床上,薛静姝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觉得有点凉,就把薄被扯来裹在身上,只把自己一颗头颅和一双脚丫子露出来。 她歪头看着皇帝,试图确定真假,「你没有骗我?」 皇帝说:「君无戏言。」 薛静姝动了动脚丫子,十颗小巧玲珑的脚趾头无辜地蜷缩着。 皇帝的视线顺着看过去。 薛静姝又了动脚丫子。 皇帝便伸出手,把那双在他看来十分不安分的白玉般的脚掌握住。 薛静姝身上比常人凉一些,一双脚又凉了几分,握在手中,就如握着一块玉做的把件。 皇帝握在手心里,还觉得不够,又捏了捏。 薛静姝想要把脚缩回来,但她全身都裹在被子里,没有使劲的地方,动了一下,整个人就滚落在床铺上了,只有一双脚还翘着,被皇帝握在掌中。 她像一条白胖的蚕一样,在床上拱了两下,起不来,索性就躺在那里不起来了。 皇帝用粗粝的指头刮了刮她的掌心。 薛静姝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急切求饶道:「不要不要!好痒好痒……」 皇帝说:「皇后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若还不说,我就再挠一下,一直挠到皇后说了为止。」 薛静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你太坏了!」 皇帝看着她,伸手把她整个人连被子捞起来,「我记得皇后上一次还说我是个好人,这么快就忘了么?」 薛静姝理所当然道:「上一次你没有挠我痒痒,是个好人,这次你挠我了,就是坏蛋。」 皇帝扯起嘴角,「不管好人坏人,我只想知道皇后的回答是什么。若再不说,我就不留情了。」说着威胁般冲薛静姝弯了弯自己的指头。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自己先愣了一下。 有多久没有说过这样幼稚的话,做出这样无趣的动作了? 然而,他刚才在做的时候,心中竟一点也不觉得幼稚无趣,只是期待着皇后的反应。 薛静姝没有注意到他的怔愣,只嘟了嘟嘴,说:「都厉害多厉害,你和付文轩都厉害,行了吧?」 皇帝回过神来,摇头说:「不行,必须得有一个最厉害的。」 薛静姝蜷了蜷脚趾头,看了皇帝一眼,犹犹豫豫道:「你又没有写话本给我看,我怎么知道你厉不厉害?」 皇帝低下头凑近她,「难道皇后以为,只有写话本的人才厉害么?」 薛静姝疑惑:「那还有什么人呢?」 皇帝说:「我可以让十个、百个,甚至上千个人写出像付文轩那样的话本来,你说,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薛静姝瞪大了眼,惊奇的看着他,:「真的吗?」 皇帝点点头,「你想要看什么,我就可以让人写出什么来。」 薛静姝便一脸的敬佩,「你好厉害,你最厉害了!」 皇帝听得心中十分受用,但又有个问题,「我是谁?」 「你是皇上呀。」薛静姝说。 皇帝又问:「皇上是谁?」 「皇上不就是陛下吗?」 「那陛下又是谁?」皇帝继续追问。 薛静姝简直给他问迷糊了,拧着细眉苦恼道:「皇上就是陛下,陛下就是你,你就是皇上呀。」 然而这些都不能让皇帝满意,他又换了个方式问她:「皇上是你什么人?」 薛静姝从被子里挣脱出双手来,挠了挠脸颊,将碎发拨到一边。 「皇上……是我什么人?」她迟疑着重复了一遍。 皇帝点点头,说:「对,我是你什么人?」 第三十章 薛静姝皱眉想了许久,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皇帝将她从被子里剥出来,两人紧贴着抱在一块,他沉声说道:「我们两人睡在一块,是枕边人。我是你的丈夫,你记住,皇帝是你的丈夫。」 薛静姝愣愣地重复:「皇上是我的丈夫。」 皇帝点点头,「对。」 但薛静姝却突然又摇了摇头,「我不想……我不想皇上做我的丈夫。」 皇帝脸上神情忽然凝滞,周身骤然冷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却意外地见到一张泪眼汪汪的脸。 他沉默着和薛静姝对视。 薛静姝眨眨眼,泪珠子巴拉巴拉往下掉。 最终,还是皇帝先伸出手,擦去她鬓角的泪珠,轻声问道:「我还没生气,你怎么反倒先哭了?」 薛静姝抽了抽鼻子,哽咽着说:「我不想陛下做我的丈夫,因为陛下以后还要做别的很多很多人的丈夫,可是我只有他一个人。」 皇帝又愣了一下,用衣袖轻轻拭去她睫毛上的眼泪,「是谁跟你说我以后要娶别的人?」 薛静姝抽噎一声,「大家都这么说。而且,皇上本来就是要娶很多很多女子的。」 皇帝说:「他们骗你的,没有很多很多别的人,只有你一个,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薛静姝止住泪,一双眼经过眼泪的冲刷,比刚才更加明亮了几分。 她眼也不眨地看着皇帝,委屈道:「你没有骗我?」 皇帝说:「我何曾骗过皇后。」 薛静姝却嘟嘴,「昨晚你就骗我了。你说一会儿就好,可是等我睡着了,你都还没好。」 皇帝哑口无言,「……那件事不算。除了在床上之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薛静姝费力地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她诚实地摇摇头。 皇帝说:「这就对了,以后也一样,皇后不要听别人的,只听我的就好。他们会骗你,我不会骗你,你也……不要骗我。」 薛静姝立刻说:「我没骗过你。」 皇帝轻轻点头,「我相信皇后。」 薛静姝安下心来,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 皇帝说:「还不能睡,先喝点解酒汤,不然等明日醒来,皇后该头疼了。」 薛静姝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可是我一点都不饿。」 皇帝道:「那就陪我再说一会话。」 薛静姝只得答应,「你要说什么?」 皇帝说:「我从未唤过皇后的闺名。你在闺中时,家里人如何称呼你?」 薛静姝想了想,说:「长辈有时候喊我姝儿,有的时候叫静姝,丫鬟们叫我三姑娘,柳儿叫我小姐。宫里的人叫我娘娘,只有陛下叫我皇后。」 皇帝不愿泯然众人,于是道:「那往后我还是继续称皇后为皇后吧。」 薛静姝问他:「你呢?别人怎么称呼你?」 皇帝说:「小时候有人叫我六皇子,有人叫我老六。后来,他们都如皇后一样,叫我皇上、陛下。」 薛静姝皱眉道:「我跟他们是一样的。 」 「是,」皇帝说:「若皇后觉得不满意,私底下也可直呼我名。」 若薛静姝此刻是清醒的,必然要说不敢,然而现在,她却好奇问道:「陛下的名讳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皇帝说:「大衍国姓为褚,我单名一个曜,日星隐曜之曜。」 薛静姝试探道:「褚曜。」 皇帝点点头。 薛静姝欣喜地拍着掌,又喊了一遍,「褚曜!」 皇帝又点点头。 薛静姝却不满道:「你怎么不应我?」 皇帝只得说:「请皇后再喊一遍。」 薛静姝又道:「褚曜。」 皇帝出言应了一声。 薛静姝鼓着手掌,两只脚丫高兴地晃来晃去,「真好,真好!」 皇帝低头问她:「什么真好?」 薛静姝捂着脸,神神秘秘的,「不告诉你。」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头。 他忽然心中一动,信口胡诌道:「皇后可知,寻常人家的妻子,从不直呼丈夫之名,而是称其为兄长,皇后也该这般称呼我。」 薛静姝好奇道:「要叫哥哥?」 皇帝肯定的点点头,「是。」 薛静姝不疑有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家里也有几位哥哥,虽不常见他们,可是要把陛下当成哥哥,这可真别扭。」 皇帝便说:「不是单单叫哥哥,而是称呼单名再加哥哥。」 薛静姝想了想,犹豫的叫了一声:「曜哥哥?」 她声音娇脆,面容冶艳,一双眼却极为纯真。 这样矛盾的组合出现在她身上,再加一句曜哥哥,听得皇帝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他忽然转开眼,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又慢慢转回来,对上薛静姝疑惑的眼神,轻声道:「再叫一遍。」 薛静姝歪歪头:「曜哥哥。」 皇帝喉间动了动,方才清过的嗓子又有些微哑,「再叫一遍。」 薛静姝皱了皱鼻头,虽然不解,还是叫了一声。 皇帝却再次道:「再叫一遍。」 薛静姝终于不耐烦了,卷过被子,翻身背对他:「不叫了,我困了,要睡觉。」 皇帝又把她转过来,说:「先把解酒汤喝了。」 薛静姝苦着脸,「喝不下。」 皇帝说:「那再叫一遍。」 薛静姝立刻瞪着眼看他,控诉道:「你好坏!一直要我叫要我叫,可是我叫了你又不应我!」 皇帝道:「这一次应你。」 薛静姝狐疑地看着他,勉为其难道:「曜哥哥。」 「我在。」皇帝说。 皇帝看着薛静姝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在这里。」 薛静姝疑惑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呀,不然我刚才和谁说话?」 她又掩着口打了个哈欠,「我真的困了,这下可以睡了吗?」 皇帝说:「可以,不过要先吃解酒丸。」 薛静姝瞪他,「你骗我!你刚才说陪你说话就不用喝汤了,你说话不算数。」 皇帝勾起嘴角,「我可没有答应皇后。况且,方才那是解酒汤,我已经体谅皇后喝不下,叫人换成解酒丸,难道皇后不想吃药丸,而是想喝汤?」 薛静姝委委屈屈地撅起嘴:「不要喝汤。」 「那就吃丸子。」皇帝说道,掀起帷幔,对于外面吩咐了一声。 薛静姝趴在他怀中小声嘀咕:「坏蛋。」 皇帝听见了,回过头来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叫好人。」 薛静姝哼了一声,更加大声道:「大坏蛋!」 德公公正从外面进来,听见这句话,脚下一顿,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进来,小声提醒:「陛下、娘娘,解酒丸取来了。」 皇帝无奈地看了薛静姝一眼,皇后醉酒后,虽然比平时更加娇俏,但脾气也更娇纵了几分。好在还是可爱的紧。 他亲自取来药丸,对薛静姝道:「张嘴。」 薛静姝看了眼那丸子,黑溜溜的一颗,大概有她的指甲盖那么大, 看着就觉得苦,磨磨蹭蹭地不愿吃。 皇帝威胁道:「若不吃解酒丸,就喝解酒汤,皇后选一个吧。」 薛静姝皱着鼻头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吃就吃。」 第三十一章 她张口含进皇帝手中的解酒丸。舌头不小心在皇帝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皇帝指尖一动,盯着她看。 薛静姝却专心地品着口中那颗解酒丸,令她惊奇的是,那药丸不是苦的,而是酸酸的,像山楂一样。 她用舌头舔着那颗丸子在嘴里滚来滚去,嘻嘻笑道:「好玩好玩!」 皇帝盯着她红嘟嘟的嘴看了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堵上去,将舌头探入她的嘴中,追逐着那一条小舌。 薛静姝以为他要来跟她抢吃的,舌头动得更加起劲,却恰恰如了皇帝的意。 两个人唇齿交缠间,那颗解酒丸最终全部化在二人口中。 皇帝退开一些,薛静姝面颊酡红,气喘吁吁地看着他,指责道:「你怎么抢我的东西吃?」 皇帝低头在她水润微肿的双唇上又啄了一下,哑声道:「我还想吃了你。」 薛静姝吓得忙从他怀里滚出来,裹着被子躲进去,「不要吃我,我一点都不好吃!」 满室的旖旎,被她一句话破坏得干干净净。 皇帝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把皇后灌得这样醉。 他看着被子那个鼓包,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拍了两下,「快出来,别闷坏了。」 被子里一动不动,皇帝又等了等,怕她真的闷住,便动手将被子掀开,却见皇后躺在被子中,已经睡的熟了。 看来她方才是真的困了。 皇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血液中似有骏马在奔腾,浑身燥热鼓动。然而看着皇后这样一张睡颜,却又下不了手。 他只得矫正了皇后的睡姿,而后躺在她身边,将人抱进怀里,闭着眼,静心养神。 第二日快到卯时的时候,薛静姝醒了。 往常这会儿她醒来,是因为皇帝要上朝,今天则口渴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皇帝怀里动了动,皱眉想着昨夜的事,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碗鸡汤味道怪,酒味浓。 她不由怀疑是皇帝有意要把她灌醉,想起上一次醉酒后的情况,忍不住在心里打鼓,不知道昨夜醉了之后,又被皇帝哄着说了什么话? 她正想着,皇帝也醒过来。 薛静姝忙道:「陛下再睡一会儿吧,还有一刻钟才到卯时呢。」 「皇后口渴了?」皇帝问她。 薛静姝点点头。 皇帝便喊守夜的小内监进来倒水。 薛静姝喝过,又说:「时辰还没到,陛下再睡会儿吧。」 皇帝说道:「昨夜皇后可不是这样唤我的。」 薛静姝刚才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哄着干了什么事,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想起皇帝明知她不胜酒力,还偏让人做了酒味那样浓的鸡汤,便先发制人道:「陛下昨夜给我喝那样的汤,不知居心何在?」 皇帝反问她:「皇后以为呢?」 薛静姝道:「我又不会掐算,怎么知道陛下心中所想?」 皇帝伸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故作感叹:「皇后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皇上,昨晚喝醉了,却抱着我曜哥哥曜哥哥喊个不停,磨人得紧。」 薛静姝脸上一红,迟疑着道:「什么……要哥哥?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必定是陛下又在哄我。」 皇帝问她:「皇后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薛静姝皱眉想了想,摇摇头。 皇帝说道:「大衍国姓为褚,我单名一个曜。昨夜我告诉了皇后之后,皇后便缠着我,非要叫我曜哥哥,令人好生为难。」 薛静姝脸上红遍,眼神游移着不敢看他。她心里觉得自己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又偏偏想不起醉酒之后的情况,心中就没底。 况且,皇帝总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哄她吧,必定是有因才有果,想到此,她不自在问道:「真、真的么?」 皇帝点点头,「千真万确,恐怕昨夜在外殿伺候的人也听见了,皇后若不信,可喊人进来对质。」 薛静姝羞得说不出话来,「我、我 ……」 皇帝又道:「不过,我觉得这称呼倒也不错,往后私底下没人,皇后便这样唤我吧。」 薛静姝觉得这个称呼实在让人臊得慌,有心要说于理不合,可是想想自己昨夜都叫过那么多次了,根本没有立场说这句话,只得沉默下来。 皇帝却不如她的愿,催促道:「皇后怎么不说话?叫一声听听。」 薛静姝抿着嘴,几次欲要张口,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皇帝翻身压住她,双手撑在她上方,低头俯在她耳边道:「快叫曜哥哥。」 薛静姝揪着他的衣襟,闭上眼睛,似乎豁出去了一般。如同耳语的叫了一声:「……曜哥哥。」 她醉酒时声音娇脆,眼神纯真。如今清醒了,嗓音温温柔柔,如一缕春风抚过人的心房,又如一支洁白的羽毛,轻轻挠挠的搔动着谁的心;双颊由于羞涩,染上了红晕,比之平日的清冷,又更多几分妩媚。 皇帝缓缓低下头,盯着她的双唇,「再叫一次。」 「曜哥哥——唔……」 皇帝忽然堵上她的唇,经过一夜的冷静终于平息了的血液,此刻再次沸腾起来。 昨夜需要忍耐,而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忍。 薛静姝被他几下就剥了干净,她忙挣扎着道;「别……皇上一会还要上朝呢。」 皇帝喘息沉重,从她白皙的细颈往下,烙上一串串红痕。 「来得及。」他哑声说道。 薛静姝继续劝道;「会迟了的。」 「那就让他们等。」皇帝一向平稳的语调,此时带着几分不耐与焦躁。 他突然又亲上薛静姝的红唇,声音暗哑,「还是要把皇后的嘴堵住,省得总是说些煞风景的话。」 薛静姝唔了两声,用手拍他的背。 皇帝退开一些,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脖子上,「皇后要说什么?若还是劝我去上朝,那我又要堵上了,若是要叫我曜哥哥,我倒是乐意听的。」 薛静姝眼角嫣红,带着平时没有的媚意,轻轻地瞪了他一眼:「到时候朝臣问起,陛下别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才好。」 皇帝的手顺着她身上玲珑的曲线往下移,嘴里说道:「怎么会是皇后的错?分明是我在皇后的龙凤床前摔了一跤,倒在床上起不来了,这才导致延误了朝政。」 薛静姝听了,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下,正要说话,突然间酸酸胀胀的感觉袭来,她咬着下唇,小声道:「陛下轻一点。」 皇帝进去后便停住不动,等着她适应,听见这话,又低头来哄她:「说,曜哥哥轻一点。」 薛静姝羞红着脸不说话。 皇帝道:「说了我就轻一些。」 薛静姝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面上飞满红霞,犹犹豫豫道:「曜哥哥……你轻一点。」 事实证明,皇帝在床上他就是会骗人。 德公公挥退了伺候的人,独自守在殿外。 听着耳边皇后娘娘哽咽的一声声「你又骗我」,他摇头叹了口气,出去吩咐宫人,叫他们多烧几锅热水,那一点洗脸用的水,怕是不够陛下挥霍。 第三十二章 这一日早朝,皇帝迟了。 薛静姝虽心里气他早上又说话不算话,把自己搓揉了好一通,可心里到底担忧他在朝臣面前不好交代。 于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就派了个小内监去外廷打探消息。 不久,那小内监来回话:「娘娘,陛下今日在朝堂上说,顾廷玉顾大人的所作所为令他伤心,他自觉愧对先帝,昨夜在先皇灵位前枯坐一夜,耽误了今日的朝政。各位大臣都请陛下宽心,说是顾廷玉有负圣望,不值得陛下如此伤神。」 薛静姝听后,久久没有说话。 她心里再一次认识到了皇帝一本正经胡言乱语的本事,也为自己先前的担忧感到好笑,以皇帝那样的脸皮,哪需要自己替他担心? 她如今算是越来越明白了,皇帝所谓的正经,都是他那张透露不出情绪的厚脸皮装出来的,实际上这人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是正经的。 枉自己先前还因为他一句话而想东想西,生怕想岔误会了他,实际上误会了谁,都不会误会了他。 她摇摇头,将皇帝先放到一边去,招来女官,询问下一季度各宫里的份例准备的如何了。 因后宫人少,既没有人来陪她说话,也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每日就那些杂事,她花上一个半个时辰也就做好了。 之后无事,她想起昨日才看了上册的那本话本。德公公说去帮她找找,可是今日一直不曾送过来,不知是不是找不到。 她第一次看这类书,感觉十分新奇,不由得有些心心念念,便遣了个人去外朝问问,那藏书阁她能否自己入内找几本书看。 崇德殿内,皇帝用过午膳,正在批阅奏折,德公公入内请示。 皇帝停下笔来,「皇后想去藏书阁?」 「是,娘娘想去找几本书看看。」德公公道。 皇帝便问他:「藏书阁内皇后不能看的那些书,都收起来了么?」 德公公听他又提这个,眼角抽了抽,道:「都已经在陛下的书架上放着了。」 皇帝便放了心,「你带皇后去藏书阁走走吧,等皇后选完书,请她来崇德殿。」 德公公领命退下。 藏书阁位于外廷,是一座三层楼高的高大宫殿,不属于后宫,因此薛静姝想要出入其中,才需要请示皇帝。 里头除了各类书籍,还有历代皇帝珍藏的许多名家字画,古玩奇珍等等。 薛静姝选了几本游记、杂说,又在话本的那一排书架前找了找,并没有找到《侠义英雄列传》的中册以及下册。 德公公说道:「奴婢问了侍书太监,据说这《侠义英雄列传》,市面上就只有上册,中册和下册还未写出来。」 薛静姝觉得失望,不过,她又找到了付文轩写的其他几本话本,也算聊以慰藉。 从藏书阁出来,往崇德殿走去,半途上远远看见一人,瞧那打扮,似乎是安亲王。 德公公也出言提醒:「娘娘,前头是安亲王。」 薛静姝有意回避,但那安亲王却早早就道:「皇嫂请留步!」 薛静姝只得停下。 安亲王快步到了跟前,朝她行了一礼,「见过皇嫂。」 「安亲王安好。」薛静姝回礼。 自上一次安亲王被皇帝罚去学规矩,已有月余不曾入宫。 安亲王道:「上一次小王无意出言冒犯,唐突了皇嫂,请皇嫂恕罪。」 薛静姝道:「安亲王言重。」 「皇嫂可是原谅我了?」安亲王问她。 薛静姝仍是淡淡的,「此事已经过去,安亲王不必放在心上。陛下还在殿内等我,不便久留,就此与亲王别过。」 安亲王见状,只得道:「恭送皇嫂。」 薛静姝微微点头,经过他快步离去。 安亲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薛静姝到崇德殿时,皇帝正俯在案前研究夏宫的结构图。 薛静姝款款走近,「陛下在看什么?」 皇帝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点着图上一个地方说:「我打算在这处宫院内挖一个水池,引入活水,到了夏日,可与皇后在此戏水。」 薛静姝以为他是在做正事,哪想到却想着这个,立刻就把那一张图收起来,指着桌上的奏折道:「陛下还是先把这些折子批了,再想别的吧。」 皇帝觉得皇后有些大胆,要是从前,他御案上的东西,皇后哪里敢动? 他心里感叹,转头看到宫女手上端着几本书,问道:「皇后从藏书阁里拿了什么书?」 薛静姝说:「几本游记和话本,本想找那《侠义英雄列传》的中册和下册,哪想到根本还未面世。」 皇帝一听是话本,立刻问道:「是谁写的?难道又是那付文轩?」 薛静姝点头承认,「他的文采不错,文风又自成一派,虽说是话本,却也值得一看。」 皇帝听她又在夸别人,心头不太愉快,就不接这话题。 薛静姝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沉迷于话本,因此也不多说,又道:「刚才在路上遇见了安亲王。」 皇帝说:「他在恭王叔那里学了一个多月的规矩,刚放出来,今日入宫给皇祖母和端太妃请安。」 端太妃即是安亲王的母亲,出身清贵,初入宫就封了嫔位,生下安亲王之后,又册封为端妃,等皇帝登基,尊其为端太妃。 在先帝朝时斗争得最厉害的王皇后跟楚贵妃都已经薨逝,而今留下位分最高的,就是这位端太妃。 至于敏亲王的母妃,原本只是一介宫女,一朝承受雨露怀上龙胎,生下敏亲王之后被封为幸嫔,等皇帝登基,也尊他为幸太妃。 诸位太妃似乎都十分低调,平日里轻易不出来走动。 薛静姝进宫这么久,宫里的几位太妃娘娘,也只在太皇太后哪见过一两次。 她一见安亲王,就想起他府上那位得宠的姨娘,便问皇帝道:「我看安亲王也已经到了论亲的年纪,怎么陛下还不曾给他赐婚?」 皇帝道:「老八自小就立誓要娶天下第一美人为妃,端太妃却希望他能娶永宁郡主家的二姑娘。这些年两个人一直僵持拉扯,谁也不能说服谁,这事就给耽搁了下来。」 薛静姝问道:「太妃娘娘就不曾来叫您赐婚?」 皇帝说:「端太妃一来找我,老八就去找皇祖母哭诉。最终,还是都得听皇祖母的。」 薛静姝轻轻点头,其实在她看来,那肖安茗已经够美貌了,但看如今的情况,安亲王似乎还看不上她。可是他既然看不上,却怎么不与人家姑娘明说?还在宫宴上跟人一个吹曲一个唱歌,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人家愿打愿挨,跟她也没有关系。 她把那张夏宫的地图仔细折好,放到身后宫女的托盘上,对皇帝说道:「这图先放在我这里,陛下若想研究水池的事,等夜里来我宫中,我再陪陛下细看,现在请陛下以政事为重。」 皇帝见她说得认真,不容商量,也只得点头应下。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他说什么,皇后就听什么,怎么如今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换了角色了? 天气一日日转暖,身上的衣衫一天天变薄。 第三十三章 御花园里的桃花早就落尽了,树上结出了小小的桃子。水塘里的荷叶抽了新芽,不过几天就铺满了整片水面。 这日午后,薛静姝正坐在水榭中观赏满目的接天莲叶,秦氏匆匆入宫来求见她。 秦氏一脸的着急,行过礼后都还未起身,就急道:「娘娘,这次您可要帮帮你五妹啊!」 薛静姝道:「母亲起来说话。」又让宫女去扶她。 「哎,是。」秦氏被人搀着入座。 「家里生了什么事?」薛静姝问。 秦氏红着眼眶,恨声道:「还不是大房那一对不要脸的母女!当日娘娘告诫我,那对母女未必甘心,要我与静婉都小心些,我日防夜防,却不想没有防住自己身边的人,春香那死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大房收买了!昨日天气闷热,我见静婉学了这么多日规距,也不曾出过房门,就让她带着丫鬟去园中饭散步。不想,她喝了春香那丫鬟端来的一杯茶之后,就出事了!」 秦氏情绪激动,说起话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薛静姝将她的话梳理一遍,得出来大概的前因后果。 原来,薛静媛自从被赐婚之后,就一直在府中,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前日,她忽然跟他们大哥薛战说,想要见一见那林家二公子,可是身为女子不好主动相约,请薛战以个人名义,邀林家二公子林琼过府,她在暗里看看他。 薛战不疑有他,将林琼邀到园中水榭。两人还未入内,就有下人来传话,说薛家大少奶奶动了胎气,请薛战去看看。 薛战与妻子成亲多年,感情深厚,听了这话什么也顾不得,立刻匆匆去了。 可等他回到自己院内,才发现妻子什么事也没有,他一联想前因后果,晓得自己怕是被薛静媛给骗了,立即往水榭赶去,但已经晚了。 原来,薛静婉不知什么时候,竟昏睡在水榭内。林琼被人引入其中,他见了昏睡的薛静婉,立刻要退出去,水榭大门却被人紧锁了。 之后,薛家一众人匆匆赶来,将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抓了个正着。 薛静姝听得直皱眉,「这消息可封住了?」 秦氏咬牙道:「封住了,可恨那薛静媛还在那装模作样的哭,说若你五妹喜欢林二公子,她愿意让步。我呸!明明你五妹跟林家二公子没有什么,被她一说,似乎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了一般!再说,谁不知道是她瞧不上林家,才设下的计谋,将脏水泼到你五妹妹身上!」 薛静姝又问:「那林家二公子是怎么个说法?」 秦氏擦了擦眼角,说道:「我听他话里意思,是愿意为你五妹的名声负责,可是他和薛静媛有婚约在身,又是太皇太后赐的婚,他就算愿意负责又能怎么办?娘娘,您可得帮帮静婉,这事若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全完了呀!」 薛静姝缓缓点头,说:「母亲先回去,记住要看好底下的人,这件事在没有结果之前,谁也不能把消息透露出去。还有,母亲去跟祖母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把大房的人都禁足了,别再让她们有机会给外头递消息。」 秦氏喜道:「好、好!有娘娘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薛静姝派人送她出宫,自己则去找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了她的话,问道:「这件事,皇后可有什么想法?」 薛静姝直言道:「四妹妹怕是不太满意这门亲事,若强压着她与林家二公子成亲,恐怕还要出什么波折。我看,她和林家大概是没有什么缘分。」 太皇太后笑了笑,「所谓缘分,还不是人说了算?罢了,她既然耍了这么多手段,就是不愿意跟人结亲,我也不必做这个坏人,就如了她的意。可之前赐婚的懿旨已经下了,不能出尔反尔,那只能再下一道旨。传我的话:自今日起,薛家二房抬成大房,大房降为二房,如此一来,跟林家结亲的,还是大房的二姑娘。」 薛静姝没料到太皇太后会这样干脆的剥夺了大房袭爵的权利,想必薛静媛此前设下这个局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吧。 自此以后,承恩公府这个爵位,就彻彻底底与他们大房一脉无缘了。 不知道这是否也如了薛静媛的意? 太皇太后旨意一出,朝堂上立刻有了波动。 不过,太皇太后是经历三朝皇帝,仍然屹立不倒的人物,那些朝臣们,连和皇帝对峙的胆量都没有,更不要说去指责太皇太后了。 因此这道旨意就如一块石头入了水,溅起小小的水花之后,水面仍是一片平静。 唯有薛府内掀起轩然大波,但如今也无人在意那原本的大房要怎样闹腾了。 在外人看来,薛大老爷这一脉,已是完完全全失势,众人看着他们,也不过像是看着玩笑一般,只是茶余饭后添些谈资罢了。 过了两日,薛静婉入宫来求见薛静姝。 自上一次三月初三迎春宴之后,这是姐妹两个第一次见面。 上一次见她时,她虽也已经开始学规矩,不过本性的活泼还在,这一次再见,薛静姝只觉得她似乎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不知是不是受了这一次事件的打击,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如从前红润,带着些苍白之气。 薛静姝看得忍不住皱眉,她虽然对薛府没有太多感情,可是这个妹妹小时候也是处过几年的,况且,她回府之后,也只与这几个妹妹最好,眼下见她成了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心疼。 她招招手,让薛静婉来自己跟前,拉着她细看,问道:「这是怎么了?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薛静婉被她轻声细语地一问,就红了眼眶:「三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笨?」 薛静姝道:「你这样机灵,谁敢说你笨?」 薛静婉哽咽道:「我要是不笨,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人骗了呢?」 薛静姝拍拍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的绣墩上,「这不是你的错,谁会想到春香那丫头跟了你十几年,却还会背叛你呢?」 「我也想不明白,我跟春香两个就像姐妹一样要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静姝道:「你觉得像姐妹那样好,人家却未必觉得,她除了你,必定还有更亲近的人,不然是不会舍得背叛你的。你不必为此难过,只当是长了一次教训,那这次的亏就不算白吃,若还不长教训,以后遇见了这样的事还是中计,那你就是真的笨了。」 她说着点了点薛静婉的额头。 薛静婉撅撅嘴,「我知道了。」 薛静姝看她撅嘴的模样,倒还有几分从前的样子,心里稍稍安心,笑道:「我从前总说你活泼闹腾,可是你今天不闹腾,我还不习惯了,你呀,还是闹一些比较好。」 薛静婉又读嘟嘟嘴,但是很快也扯起嘴角笑起来,「三姐姐,我好久没有这样跟你说过话了,上一次和娘一起来,我都不敢跟你说话,就怕娘回去说我。」 薛静姝道:「等你出嫁后,可以常常来找我,不用跟娘一起来。」 说到出嫁,薛静婉展开的眉眼又皱起来。她迟疑着吞吞吐吐道:「三姐姐,我真的要嫁给那个林家二公子吗?」 第三十四章 「怎么,你不愿意?」薛静姝问她。 薛静婉揪着衣角,「我都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突然就要我嫁,我有点怕……」 前两天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她因为喝了迷药,一直昏昏沉沉的,后来被秦氏带回院里去,并没有正式的跟林家二公子见过面。 「难得你也有怕的时候,」薛静姝笑道,「不过你应该是见过他的,只是不记得了。过年时候的元宵宴上,有位年轻的公子作了一首咏梅的诗,那就是林家二公子。」 薛静婉皱着眉头想得辛苦,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嘿嘿笑道:「我那时候光顾着和薛静媛斗嘴了,没听他们唱歌吟诗。」 薛静姝无奈地摇摇头,又说:「没见过也没关系,我替你打听过了,定远侯家风清正,流传数代下来,从未有哪一个男丁纳姨娘生庶子。 如今的定远侯膝下只有两位公子,大公子常年镇守边疆,府中只有定远侯夫人以及大奶奶、还有林二公子常住。我听闻侯夫人和大奶奶都是将门之女,行事干脆利落,是极其爽快之人,府中并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龌龊之事,你嫁到他们家,我是放心的。 况且林家二公子虽然年轻,却是京城内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来年春闱必定榜上有名。 那日听母亲说,事情闹出来之后,他有意为你的名声负责,看来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否则,他若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就算太皇太后要把你许配给他,我也是要劝她老人家收回成命。」 薛静婉原本因这事受了打击,又突然被赐了一门亲事,心中无底惶惶不安,心情低迷沉闷,这几日才迅速消瘦下来,如今被薛静姝这么一宽慰,她自己又本来是个开朗活泼的性子,立刻就想开了,高兴笑道:「三姐姐,幸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想你,好几次都想入宫来找你,可又怕耽误了你的正经事,总不敢来。」 薛静姝笑道:「恐怕之后一段日子,你要在家里待嫁,更没时间来找我了。等成了亲,我这儿倒是时刻欢迎你的。」 薛静婉忙说道:「那咱们就说定了。」 薛静姝又问了她家里六姑娘七姑娘 以及她们弟弟的情况。 正说着,就听外头小内监高喊皇上驾到。 薛静婉立刻跪到一边。 皇帝一入内,便道:「皇后快来看看这副图纸。」 薛静姝起身迎上去:「陛下拿了什么?这样高兴。」 「我把夏宫中水池的机关图画出来了。」 薛静姝接过图纸,还未去看,先对薛静婉道:「静婉起来吧。」 薛静婉听是她三姐姐让她起来,皇帝还没出声,迟疑了一下,才谢恩起身。 皇帝这才发现还有外人,他以为只是个普通宫女,「皇后这里有客人?」 薛静姝道:「是我的妹妹,陛下应当见过。」 皇帝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薛静婉看她三姐姐与陛下的相处,跟之前相比随意了许多,但正是这份随意,却让人看得出,他们二人间更加亲近了。 自皇帝一定来,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多余了一般,站在那儿,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自己都感觉自己特别碍事。想到此,她上前低头行礼道:「陛下、三……娘娘,臣女先行告退。」 薛静姝知道皇帝在这里,她恐怕不自在,便没多留,让人送她出宫。 等她走后,薛静姝才把皇帝拿来的图纸细看。 「图上这一处是什么?」她问皇帝。 皇帝道:「你看这处机关,实则类似一具水车,能够自主地把外边的活水引入宫殿内的水池。水池尾部这一处机关,则能够把这些水排出去。」 薛静姝盯着那两处机关认真地看了看,点头赞道:「陛下好手笔。」 皇帝有心想问她,他是不是比那写话本的付文轩厉害些,又觉得皇后如今清醒着,他这样问出口,恐怕有损他在皇后心中的形象,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憋回去,仅是矜持的点了点头。 薛静姝又问:「这水池若要着手去建,需要多长时间?」 皇帝道:「明天我就把图纸交给工部,让他们赶一赶,十天半个月的总够了。建好之后,还需用活水泡个半个月,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眼下是四月底,将近五月,距离六月去夏宫避暑还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用来建这个池子,够了。 皇帝心里打算得十分完美,等去了夏宫第一日,他就要和皇后两人在池中戏水。 薛静姝道:「我这些日子看话本看得都荒废了,想来还是得看些正经的书才是,不求像陛下这般自己就能够画出机关图来,至少也要做到看得懂。」 皇帝一听,不动声色打压异己道:「我之前便与皇后说了,那些话本内容都是千篇一律,写话本的人自身就没什么真材实料,不值得推崇。」 薛静姝含笑看他,说:「这话陛下也得记得才是,我怎么觉得,陛下看的话本,似乎比我还多些?」 皇帝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他看话本,可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奔着学本事去的,就跟他看那些机关杂图的目的一样。 只不过,一个是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给皇后看的,另一个则是要暗暗地用在皇后身上。 说到这个,他又有些嘀咕。 那些话本上说的,他没少搬用在皇后身上,怎么还不见皇后的肚里有动静? 他掐着日子数着呢,就这几天,皇后又该来月事,又该流血了。 难道是他与皇后行房的姿势不对?或者是他不够深入? 每次皇后都跟他说胀,要他轻一些,他也就不敢没根而入。 现在想想看,难道是种子撒得不够深? 这个问题,看来还是得请教太医才是。 皇帝将这事记在心里,打算明日叫来太医院的张之穹问问。 端午佳节将至,宫里各处宫殿都挂上艾草和五彩的蛋袋。 五月初五当天,宫里将要办一场宫宴。这几日薛静姝都在忙着这件事,白日劳累,夜里沾了床就睡了。 皇帝连着两日夜里过来,都被宫人告知皇后已经入睡,他的心情就不太痛快。 虽然从面上看不太出来,但宫里伺候的人都是成了精的,怎么会察觉不出皇帝心情不佳?一个个更加小心谨慎。 到了五月初四这天,筹备工作终于做完,薛静姝得以喘口气。 皇帝在外廷得知皇后空下来了,立刻将剩余的奏折撇下,往栖凤宫赶来。 薛静姝刚用完晚膳,正准备品尝御膳房呈上来的粽子,见皇帝来了,稀奇道:「陛下今日怎么这样早?」 皇帝说:「没什么要紧事。」 「陛下用过晚膳了吗?」 皇帝点点头,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薛静姝给他剥了个粽子。 宫里的粽子做得精致,一只不过两个指头大小,给皇帝正好就一口。 他吃了薛静姝喂来的,也给她剥了一个,「宫宴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薛静姝点点头,这一次宫宴不比之前的迎春宴,来的都是皇城内的皇族宗亲,以及后宫的太妃们。虽说算是皇家的家宴,可却比之前更加马虎不得。 第三十五章 皇帝说:「皇后今晚总算可以陪我。」 薛静姝含笑道:「难道陛下是小娃娃?还需要人陪。」 皇帝说:「我不是小娃娃,不过,只要皇后多陪陪我,很快就能有小娃娃了。」 薛静姝听出他话里意思,立刻闭口不言,脸上微烫。 皇帝拿来手帕给她擦剥粽子的手,「皇后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 薛静姝斜眼看他,「陛下是皇上,皇上怎么会有说错的时候?」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但又想起另一个问题:「皇后怎么又不唤我名字了?如那天在床榻上那样喊我不好么?」 薛静姝晓得他是要自己喊他曜哥哥,可是这种亲昵的称呼,怎么能够随意拿出来叫? 她不愿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叫,于是反问他:「陛下不也成日唤我皇后,不曾唤我名字?」 皇帝说道:「皇后醉酒那日曾说你家中长辈唤你名字,我不愿意同他们一样,便只好称皇后了。若皇后不高兴,我这边想一个爱称,皇后觉得圆圆如何?」 薛静姝险些失笑出声,「什么圆圆扁扁,哪有这样的小名?」 「那么……」皇帝皱眉想了想,「宝宝?」 薛静姝无奈道:「陛下真当我是小娃娃吗?」 皇帝说:「我比你年长五岁,你今年十八,我二十三,十五年前你三岁,我八岁,不就可以喊皇后宝宝了?」 薛静姝嗤笑道:「难道陛下今年还是八岁,我还是只有三岁?等往后,我长到三十八岁、四十八岁,陛下还喊我宝宝,只怕到时候,咱们的小娃娃都要笑话陛下了。」 皇帝想了想那番景象,几年后,他和皇后儿女成群,他喊了皇后一声宝宝,结果,几个孩子齐声应他,就皇后不应。 他摇摇头,这个也不行。 他皱眉想得辛苦,又想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皇后以为娇娇如何?」 这个虽比前面两个听起来靠谱一些,可是也实在有些腻人。皇帝若真喊,薛静姝觉得自己都没脸应他。 她问皇帝:「陛下怎么会想到娇娇?」 皇帝含糊道:「只是觉得顺口。」 实际上,他是受了话本里那些什么小娇娇小宝贝小心肝的影响。 薛静姝摇摇头,说:「陛下若非要喊,就喊我曼曼吧。」 「曼曼……」皇帝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念了一遍,「所谓曼者,柔美之女子也,这与皇后倒极为匹配,不知这名字从何而来?」 薛静姝道:「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小名,小时候他常这样唤我,不过如今,这个名字已无人再叫。」 皇帝说:「以后便由我来用。」 薛静姝轻轻笑了笑。 今日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她心头有些感慨,在七岁之前,她与她父亲其实也是十分亲近的,她至今仍记得,父亲将自己抱起,曼曼曼曼喊着的情景。 不过现在恐怕除了她,无人再记得这个小名了。 「曼曼。」皇帝突然道。 薛静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便说:「我的曼曼怎么不理我?」 薛静姝好笑的看着他,「陛下突然这么叫一句。叫人怎么回应?」 皇帝说:「我喊了皇后的小名,皇后自然也要回敬我才是。」 说来说去,就是要叫人喊他哥哥,薛静姝心想,反正此时殿内没人,伺候的人方才见帝后两个亲亲热热的在一块说话,就已经自觉退下了。 她按捺着不自在,轻声道:「曜哥哥。」 皇帝站起来,绕过桌子到她这边,一把将她抱起。 薛静姝惊呼,忙环住他的脖子:「陛下做什么?吓我一跳。」 皇帝说:「不是皇后要哥哥?既然要,自然要给皇后才对。」 薛静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羞恼地拍了他一下,「陛下又在骗我。」 皇帝将她放在床上,动手放下床帐。又去解她的衣带,「我可是照着皇后说的来做,怎么敢欺骗皇后?」 薛静姝轻轻哼了一声,「陛下总是有理。」 皇帝俯身撑在她上方,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若没理,怎么能亲到我的曼曼。」 薛静姝被他喊得心头一跳,别别扭扭的环上他的肩膀,咬着下唇道:「陛下这一次可真得轻一点儿,不然、不然我以后再也不喊陛下的名字了。」 皇帝问她:「曼曼与我说句实话,做这种事,真的觉得难受么?」 薛静姝红了脸,其实不是难受,甚至还有些异样的愉悦,但是每一次皇帝进来,她都有一种自己快要被他刺穿的恐惧,皇帝力气又大,到了第二日,总让她腰间酸软难受。 皇帝见她不说话,又亲了她一口,「那我这次一定轻些,务必让我的曼曼满意。」 薛静姝红着脸回吻他,心想,就算他又骗她一次,其实……也不是很要紧…… 令薛静姝惊奇的是,皇帝这一次果真从头到尾轻缓温和,只是时间似乎比之前更长了些,做完之后,她昏昏沉沉的躺在被褥之中,身上有些黏腻,等着皇帝抱她去清洗。 可是皇帝这一次却没动静,在一旁不知鼓捣着什么,她费力地睁开眼:「陛下在做什么?」 皇帝将一个枕头拿来捏了捏,捏出一个适合的形状,捞起薛静姝的腰,将枕头垫在她腰下。 「我问过张太医,他说行房之后垫上一刻钟,可增加怀孕的机会。」 薛静姝立刻清醒,「陛下是怎么问张太医的?」 皇帝照实说道:「我问他,我与皇后行房这么久,皇后腹中还不曾有动静,是不是我进入得太浅,还需要再深入一些。张太医回去思索了一日,告诉我这个方法。」 薛静姝臊得浑身通红,她没料到皇帝竟然会将这种私密的事拿去问人,而且问的还是张太医。每隔几日,张太医都要来她这里请平安脉,这让她以后还如何面对他? 她气得拿起枕头丢向皇帝。 皇帝伸手接过,捏了捏,又垫到她腰下。 第二日的端午宴,设在御花园中临湖的秋水阁中。 众人端坐在阁内,便可以观赏未央湖湖面上的景色。 既然是皇家的家宴,席面的布置也就与普通宫宴不同,秋水阁中摆了一张张圆桌子,男女分坐。 居中的大圆桌,一张以皇帝为首,各位亲王皇叔们作陪,另一张以太皇太后为首,作陪的有薛静姝、后宫诸位太妃,以及诸位王妃长公主等。 这两张圆桌各向两边,另还有数张桌子,是其余皇族宗亲。 众人先拜过太皇太后以及诸位太妃,又给皇帝和薛静姝行过礼,才各自落座。 皇室中人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聚得这么齐,太皇太后眯着眼睛,一个个辨认自己的子孙后代,乐得合不拢嘴。 不过,她看来看去,竟不见几个小孩子的身影,不由对几个老王妃叹道:「你们看看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一个个也老大不小了,竟还都不想着生儿育女,可把我们这些老人家的脖子都盼长喽。」 座上上了年纪的妇人纷纷附和,年轻些的,则不好意思地垂着头。 第三十六章 安阳长公主笑着说道:「皇祖母若想,抱曾孙,可得让陛下加把劲才行。」 太皇太后拉过薛静姝的手拍了拍,笑道:「还需要你提醒?我日日催着呢。」 安阳公主又说:「我年长陛下十岁,今年都抱上孙儿了。陛下膝下却还空着,怎么不让人担心?我看皇后也该劝陛下广纳后宫,为我褚家多多延绵子嗣才是。」 薛静姝听了,脸上还是淡笑:「皇姐说的是,只是,陛下不愿意做的事,谁敢逼他?」 安阳长公主道:「话不能这么说,皇上要不要做是一回事,皇后有没有劝,有没有尽到职责,又是另一回事了。」 薛静姝便说:「是我无力,我见皇姐这样忧心,心里也十分着急,只是陛下未必听我的,不如皇姐替我去劝劝如何?说不准陛下看在皇姐的面子上同意了,那不就全了皇姐为皇家的一片赤诚之心?」 安阳长公主听了这话,面上便有几分不自然。谁不知道之前那些劝皇帝广纳后宫的人,一个个都被皇帝发作了,她又怎么会自己去皇帝面前讨这份不自在? 太皇太后说道:「皇嗣的事,皇帝自己心中有数,我们就不必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了。」 薛静姝恭敬道:「皇祖母说的是。」 安阳长公主也只得闭了嘴。 薛静姝知道安阳长公主为什么催着她劝皇帝纳后宫。她听说长公主夫家,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小姐,今年已经十五六岁,还不曾婚配,恐怕她们抱的心思,与京中许多有女儿的人家是一样的。 在座的不少人,也有和安阳长公主同样的想法,不过,看她出了头,却又被太皇太后压下,其他人也只得暂时把自己的心思收回肚里去。 未央湖上有九曲回廊,回廊通向湖心的一座水榭。此时,水榭上戏班子正演着《闹端阳》。 这戏目是薛静姝特意为太皇太后准备的,虽说没什么内涵,可场面热闹又喜庆,恰为老人家们所喜爱。 她亲手给太皇太后剥了个粽子。 太皇太后爱吃白粽,并且要蘸糖。 薛静姝平日虽喜爱甜食,但是甜粽子她是不吃的。 她昨晚吃了一个瑶柱鸡汁的粽子,一下就喜爱上了,此时心里有些惦记,可桌上的粽子都混在一起,她不知其中分别是什么馅料,怕拆了自己不爱吃的,因此便没去动。 水榭里正唱得热闹,忽然有个小内监端着一个小碟子,从皇帝那桌往这一桌走来。 他低头靠近薛静姝,小声道:「娘娘,这是陛下为您剥的粽子。」 薛静姝惊讶地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正偏头与安亲王说话,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薛静姝先转开,心头有些甜意,因安阳长公主的话而烦闷的心情,也顿时豁然开朗不少。 太皇太后恰好低头喝茶,见小内监端了粽子过来,便问:「这是做什么?」 桌上众人听见她的声音,都一齐转过来。 小内监声音发着抖,恭恭敬敬道:「陛下知道娘娘喜欢吃瑶柱鸡汁粽,方才剥了一个,让奴婢给娘娘送来。」 太皇太后立刻笑道:「皇帝难道怕我把他的皇后饿坏了不成,连粽子都要亲自送过来,我这里没有吗?」 她只是随口调侃,其他人心中就要感慨得多。 皇后入宫两个多月,皇帝便在栖凤宫内安置了两个多月,连皇后月事期间也不曾例外,这件事在皇族内不算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如今盛宠,但到底宠到怎样的地步,众人并未亲眼所见,今日算是从这个小小细节中窥得一斑了。 如果说她们只是感慨,那么曾经也是先帝妃子的诸位太妃,心里就更加复杂。 几位不得宠的太妃还好些,曾独宠过一段时间的端太妃,看着薛静姝那张年轻美貌的脸,不由出了神。 当初她入宫时,时机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说不好,是因为先帝当时已经步入中年,排在前头的几位皇子也都已经长成了,她就算生下了皇子,也必定与那个位置无缘。 说不算太差,则是因那会儿楚贵妃鼎盛的时期刚刚过去,其余的人总算有了出头的机会。 她入宫后,也独宠了一段日子。那时候后宫里,哪个女人对她不是又羡慕又嫉妒?若不是她娘家够强硬,恐怕当时就被记恨的楚贵妃除去了。 可就算是这样,她所谓的独宠,也不过是先帝在一个月中,有五六日是歇在她宫里。 仅是这样而已呀,就已经令那些女人眼红地失了神志昏了头。 若让她们在如今这位陛下的后宫里,见皇后这样足足霸占了皇帝两个多月,恐怕早就要疯了吧。 就是她自己,也未尝没有一些微妙的想法。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那样幸运,而有的人,则注定要在那没有硝烟的战场中厮杀求生呢? 她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如今皇帝对皇后的宠爱,却又止不住想,这份宠爱能维持多久?帝王的爱,如何可靠? 若有朝一日皇帝有了新宠,那皇后,还能笑得这样甜蜜吗? 出于女人的私心,她有几分希望皇后能够继续这样单纯甜美的笑下去,但心中阴暗的地方,却也在期盼着有谁能来打破她的美梦。 薛静姝顶着太皇太后的调侃,在其他人或感慨或复杂的注视下,慢慢吃完了那一只粽子。 待到傍晚,宫宴结束,众人依次行礼退下。 薛静姝与皇帝将太皇太后送回长乐宫,又一道回了栖凤宫。 薛静姝这半下午一直觉得小腹酸胀,等入了内殿没有旁人,不由用手轻轻摸了摸。 皇帝见了,问道:「怎么,身体不舒服?」 薛静姝说:「有些酸胀。」 皇帝思索了一下,皱着眉头道:「难道是我昨晚——」 薛静姝忙打断他未竟的话,「陛下不要想岔了,是我月事快来了。」 虽然没听到皇帝之后的话,但以这些日子她的经验来看,那后面的话必定是不能入耳的。 皇帝听她说月事要来了,拧眉道:「张之穹说的法子不管用。」 薛静姝无奈:「哪有那么快?陛下只试了一次,若立刻见效,那天下人哪还需要担心生不出孩子来?」 「也是,」皇帝点点头,「等皇后月事走了,我们再试试。」 薛静姝看他如此执着于后嗣的问题,想到方才宫宴上安阳长公主的话,心里微微一沉,试探道:「若我生不出孩子来,陛下要怎么办?」 皇帝说:「张之穹说女子来了月事便能生育,皇后怎么会担心生不出孩子来?」 薛静姝抿着唇,迟疑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将藏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口,「凡事总有例外。今日宫宴上,便有人让我劝皇上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皇帝语气低沉:「是谁和皇后说这个?」 薛静姝摇头道:「是谁说的不重要,我只想斗胆问一句,陛下怎么想?」 皇帝反问她:「皇后又是怎么想的?」 第三十七章 薛静姝不敢与他对视,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声音有些飘忽:「恐怕世间没有哪个女子,想要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可我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处在怎样的位置上。陛下的身份,岂是寻常男子比得的。」 皇帝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比薛静姝大得多,能够将她的手完全包在掌中。 他说:「曼曼且放宽心,我和曼曼之间,不会再有别的人。」 薛静姝鼻头发酸,她忙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去。 有皇帝今日这句话就够了。 不管他是对自己有情,或者因他只是单纯的排斥女子。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就算许多年以后,他忘了如今的承诺,这句话,也足够陪伴自己度过剩余的孤独的日子。 她强忍着眼泪,又听皇帝说道:「我总觉得张之穹这个法子,还是不够稳妥。不行,明天还得让他再想别的法子。」 薛静姝抬起头,拿通红的眼眶瞪他,「陛下就不能别说话吗?」 就不能让她好好的感动一次么?! 皇帝疑惑地看着她,老老实实闭了嘴。 果然,第二天清晨,薛静姝的月事来了。 她从前月事来的当天,腹中都酸胀难耐,坐立不安。这两个月经皇帝叫人调养,已经舒缓了许多。 不过,皇帝对她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把她磕到碰到了,这几日里,连午膳时间都要推了政事,来栖凤宫盯着薛静姝好好用膳。 薛静姝又是无奈,又事甜蜜,怕他耽误了正事,总是催他赶紧回崇德殿。 天气越发炎热,宫里各处住人的宫殿都摆了冰。 御膳房也做了适合夏日的点心饮品,诸如冰镇酸梅汤,冰屑奶酪等等。 皇帝不知从哪里听说女子饮食不宜贪凉,因此,就算薛静姝月事已尽,也不让她吃这些。 薛静姝只有每日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时,才能顺带蹭上一两口。 这一日,薛静姝照例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 刚入进入长乐宫,就有个小宫女上前提醒她:「娘娘,安阳长公主带着一位姓苏的姑娘,在陪太皇太后说话。」 薛静姝微微一愣,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她一面带人往里走,一面心里想着这位姓苏的姑娘。 长公主夫家姓苏,她嫁去苏家之后生了一儿一女。若是她的女儿入宫,宫女绝对不会只说是一位姓苏的姑娘,想来这位苏姑娘,是苏家别的女孩儿了。 苏家别的女孩,能够让长公主特地带进宫来的,恐怕就只有那位一直留在闺中,打算送入宫内的苏汀兰姑娘。 薛静姝心里想着事,缓缓步入内殿,给太皇太后请过安,直起身来,对着安阳长公主微微点头:「皇姐也来了。」 安阳长公主屈身行礼,而她身边的那位姑娘则跪下来,口中称道:「小女苏汀兰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果然是她,薛静姝暗想,「苏姑娘免礼。」 她转头对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宫中今日这样热闹,我来得可正是时候。」 太皇太后自然也知道安阳长公主将苏汀兰带进宫内的用意,她还怕薛静姝见了她不痛快,此时看她落落大方,眼中含笑,不由暗暗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愧是她看中的皇后,这一份气度,就是多少人没有的。 太皇太后面上笑呵呵道:「你来得可不正是时候?我才刚叫人备下冰镇酥酪,你就来了,我看你是算准了时机的吧!」 薛静姝笑吟吟道:「还是皇祖母懂我,也就皇祖母最疼我。」 太皇太后说:「皇帝不让你吃,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若让他知道我偷偷给你吃了,说不定还要怪我哩。」 薛静姝说:「我又不曾贪嘴。一次只吃一两口。皇祖母不说,我不说,陛下怎么会知道?」 太皇太后摇头笑道:「你呀……」语气中满是宠溺纵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话里是别人插不进的亲昵,安阳长公主和苏汀兰垂头站在一边,不由让人觉得尴尬。 薛静姝转头看着二人,道:「皇姐和苏姑娘怎么不坐?」 太皇太后也说:「都坐下吧,不必拘泥。」 两人才谢过,坐在绣墩上。 而薛静姝则陪着太皇太后,坐在上首软榻上。 太皇太后与薛静姝和安阳长公主说话,偶尔也问苏汀兰几句。 薛静姝借机打量了那苏丁兰几眼。 她原先以为这位苏姑娘是个清丽佳人,如今见了面才发现,她的面相竟是说不出的妩媚,身段处处透着风流婉约,仿佛媚骨天成,加上温柔顺从的性格,竟是无一不诱人,无一不惹人怜爱。 她一个女子见了她,都觉得我见犹怜,若有男子见了,恐怕立刻就心心念念,难以忘怀了吧。 薛静姝不由看了安阳长公主一眼,心道,这样的姑娘,难怪长公主胸有成竹带进宫来。 她怕是有十成的把握,只要让皇帝见了这姑娘一眼,立即就会将她收入后宫。 安阳长公主心中确实是这个想法,她早已和人打听清楚皇帝每日什么时辰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今日特地带了她夫家这位侄女过来,就是要给皇帝看一看。 她不住地暗中把皇后跟苏汀兰拿来比较,虽然苏汀兰的美貌不及皇后,可那一身媚骨,她坚信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抗拒。 不多久,果然内监传话,皇帝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安阳长公主忙起身,苏汀兰则跪在一边。 皇帝大步入内,目不斜视到了跟前,给太皇太后行了一礼,又看向薛静姝,「皇后也在这里。」 薛静姝站起来笑道:「今日皇姐也入宫,我便陪着多坐了一会儿。」 安阳长公主见提到自己,忙和苏汀兰两人行礼。 「皇姐不必多礼。」皇帝说道。 安阳长公主二人这才起身,不过皇帝还未入座,她们也不敢坐下。 皇帝照例问了太皇太后身体情况。 太皇太后一一回答,笑着说道:「皇帝有心了,坐下说话,正好我这儿酥酪刚端上来的,也让人给皇帝端一碗。」 皇帝正牵着薛静姝走到两人平常坐的位置上坐下,听了太皇太后这话,看了眼薛静姝,问她:「皇后方才也用了酥酪?」 薛静姝眨了眨眼,「那是皇祖母用的。」 皇帝忽然伸出手在她唇上摸了一下,下了定论:「冰的。」 薛静姝未料到他突然在人前做这样亲昵的动作,脸上微微一红,忙捂住了嘴。 皇帝又问:「皇后用了多少?」 薛静姝被他抓了正着,只得无奈承认道:「只吃了两口,陛下不信问皇祖母,皇祖母可以为我作证。」 太皇太后笑道:「皇后确实只吃了两口,我是亲眼看见的。这么热的天,吃一点冰也没什么,皇帝关心皇后,本意是好的,只是也不必太过苛刻。」 皇帝说:「这一次就算了,以后皇后可得谨记太医的话。」 薛静姝心中嘟囔不已,皇帝自己整日偏食,天天大荤大肉,不吃素菜。却总是对她的饮食看得这样紧,五十步的人天天要管百步的,怎么能让人信服? 第三十八章 她们几人说话,安阳长公主和苏汀兰插不上嘴,安阳长公主心中不由着急。见小内监端了皇帝的酥酪上来,忙说:「汀兰,快去端给陛下。」 「是。」苏汀兰满脸羞红地看了皇帝一眼,又飞快地垂下,袅袅娜娜地走到小内监面前,端起那一碗酥酪。 方才皇帝进来,她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只觉得一颗心就全挂在这个英武不凡的男人身上了。 她自幼丧父,一直寄居在二叔府上,她二叔即是长公主的驸马。 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学会了看人脸色过日子,也学会了如何去讨好别人,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等到了年纪,二叔二婶向她说了要将她送入宫内的打算,她心里没有抗拒,只有欣喜。 她很清楚知道自己的本钱,也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是男人最爱的。 她有信心,若能让她入宫,一定能够让陛下独宠于她。 到那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要对她俯首,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她本十分自信,只要陛下看她一眼,就能让陛下记住她。 可事实让她有些着急,陛下进来这么久,竟只顾与太皇太后和皇后说话,不曾多留意她一眼。 这与她预想的不同。入宫的机会不多,若错过了今日,下一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而她也实在受够了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不愿意再忍耐。 她端着酥烙慢慢走进皇帝,心中想过无数念头。 想着如何留给陛下一个难忘的初见,让他再也忘不了自己。 她摆出最优美的姿态,扬起最妩媚的表情,而后脚下轻轻一崴,缓缓地向前倒去。 有什么比一个柔弱无骨的美人投怀送抱,更让人难以忘怀的呢? 只要皇帝接住了她,那后宫必定就会多一位娘娘,皇后独宠的日子,也终将被打断。 想到此,她不由有些好奇,想要去看看皇后此时是什么表情。 方才皇后进来,就一直那样雍容端庄,高高在上,仿佛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被她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苏汀兰想,若自己夺了皇帝的宠爱,皇后还能那样淡然大方吗? 她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皇后失去血色,苍白凄楚的脸。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皇后。 然而再次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后脸上并没有一丝丝惊容,只是含笑看着她。 事情似乎与她预想的又不同,苏汀兰皱起眉头,但来不及给她多想的时间,她就连人带碗摔到了地上。 原来,刚才在她崴了脚楚楚倒下的时候,皇帝并没有上前接住她,而是起身退开了一步,任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青花细瓷碗从苏汀兰手中飞出,在半空转了两个圈,一头磕在桌子腿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几瓣,冒着凉气的冰镇酥酪也洒了一地。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板,苏汀兰伴着娇呼倒下时,只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整座内殿都沉默下来。 苏汀兰似乎摔懵了,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皇帝,喃喃道:「陛下,您……」 安阳长公主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男人会把投怀送抱的美人拒之门外。 在前一刻,苏汀兰于她是荣华富贵的保障,而现在却成了一把催命剑。 她本意是要把苏汀兰送进后宫,借着她在皇帝身边吹的耳旁风,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谋一份更好的差事,也让自己在京中能够活得更加自在逍遥,但如今这些美梦全部被打破了。 太皇太后也同样没料到皇帝会有这样明显的反应,她微微拧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皇帝。 皇帝负手站在一旁,虽没什么表情,可谁也看得出他心中的不悦。 薛静姝见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而那娇滴滴的美人还狼狈的在地上躺着,只好开口对宫女道:「快把苏姑娘扶起来,看看有没有哪里摔到了。」 宫女上前,将失魂落魄的苏汀兰扶到绣墩上坐下。 又有人将地上的碎瓷片和酥酪收拾了。 薛静姝看着沾了尘土的酥酪,心中不由惋惜。她之前才吃了两口,就被皇帝抓了个正着,不让她吃。 皇帝自己却一点都不珍惜,任其丢在地上糟蹋。 想到此,她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原本面沉似水,不言不语,此时见皇后哀怨地看着他,心头一紧,皱眉思索片刻,说道:「苏家女御前失仪,逐出宫去,永不得入宫。」 他又看向安阳长公主,说:「皇姐也该回去了,以后没什么事,不必再来。」 苏汀兰尖叫一声,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冲上来就要跪在皇帝脚边求饶,被几个力壮的内监眼疾手快的捂住嘴,拖了下去。 安阳长公主面色苍白,不敢再多说,也告罪退下。 原本好好的场面,被弄成这副模样,太皇太后也觉得有些疲惫了,皇帝与薛静姝便道:「扰了皇祖母的清净,请皇祖母降罪。」 太皇太后摆摆手,「罢了,我也乏了,你们都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皇帝和薛静姝便一同告退。 待他们走后,太皇太后撑着额头,皱眉思索,「阿巧,你说方才皇帝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从前皇帝不成亲,我们只知道他不想成亲,却没有想一想,他到底为什么不想。京城里的传闻我都知道,不过既然皇后已经入宫,就说明那些传闻都是无稽之谈。那么,皇帝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纳后宫?」 巧嬷嬷摇摇头,惭愧道:「奴婢也想不出为什么。」 太皇太后本就没打算从她口中得出什么有用的答案,只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罢了,听到她的回答,也没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皇帝与薛静姝两人一同回到栖凤宫。 薛静姝坐在妆台前卸下沉重的头饰,一面问他:「陛下不需要再去崇德殿吗?」 皇帝摇摇头,看了看薛静姝,上前帮她取下一根玉簪,眼里竟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忐忑。 他道:「皇后不生气了?」 薛静姝从镜子里看他一眼,疑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皇帝听了她的话,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将心提得更高,试探道:「方才在皇祖母宫内,我已经发落了那个女子,若皇后觉得不解气,我再追加一道旨意,将她赶出京城。」 薛静姝手里动作一顿,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以为她在吃那个女子的醋,在生气。 她缓缓放下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还年轻,十八九岁,女子最好的年纪,既不会显得太青涩,朱颜也还未曾老去。 但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色,后宫里更是如此。 若每一个出现在皇帝面前的女子,她都要计较追究,以确定自己在皇宫中的地位、在皇帝那里分得的宠爱,那这份恩宠,又怎么会长久呢? 况且,她是相信皇帝的,至少现在是相信的,在他才和她承诺过,两人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插足的此刻,她是相信皇帝的。 第三十九章 不管皇帝刚才的那一下闪躲,是为了她,还是因为不喜欢女子接近,他的表现,都让她满意。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生气计较的? 她摇摇头,笑着说道:「我没有生气,陛下不必再去追究苏姑娘的错处了。」 皇帝听她这么说,眉头却没有展开,又问道:「皇后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薛静姝无奈说道:「真的不生气,没什么可气的。」 皇帝便没有再说话,只是眉头紧锁。 薛静姝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将头上的发饰拆开,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皇帝一直站在她身后,不曾离开。 薛静姝又起身换了身上的衣服,穿上一件轻便的常服。 皇帝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薛静姝装扮完毕,洗了手,准备拿本书来看,见皇帝杵在书柜前不动,这才发现他的异样。 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皇帝跟前,歪头看着他,轻声道:「陛下怎么了?」 皇帝盯着她的双眼,意味不明道:「有个女子要倒进我怀里来,皇后见了,却一点都不生气。」 这是事实不错,可是薛静姝听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察觉出几分不同的意思。 她将这话在心里琢磨了两遍,才试探着问道:「难道陛下期望我生气?」 皇帝反问:「难道皇后不该生气?」 「为什么?」薛静,疑惑地问他。$hukuāi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后说:「崇德殿内还有些政务,中午不能留下来与皇后一同用午膳了。」 皇帝说完,转身便走。 薛静姝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她无法知晓皇帝的想法,明明一开始,皇帝以为她在生气的时候,语气还有些小心谨慎,似乎不想让她生气。 可等后来,确定她没有生气,皇帝自己却反而生气了。 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午膳的时候,皇帝果真未来。 薛静姝一个人对着丰盛的菜肴,勉强吃下一碗饭。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回想早上那事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但还是想不明白皇帝到底为何生气。 她自己不生气,对皇帝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一个善妒易怒的皇后,绝不会是受皇帝喜爱的皇后。 况且她思来想去,觉得今日发生的事,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呀。 纵然一开始安阳长公主和苏汀兰的出现,让她有几分在意。但她目前对皇帝还是有几分信心的,确信皇帝不是那种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人。 而皇帝后来的做法,也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心里清楚,愤怒的情绪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所以多数时候,她都不愿意生气。 但她现在想得再多,再透彻,也还是无法解释皇帝到底为什么生气这个问题。 一个下午就在这件事情中纠结过去。 晚上的时候,皇帝还是没来。 薛静姝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半碗米饭,就让人撤下。 此时崇德殿内,德公公战战兢兢道:「皇上,该传膳了。」 皇帝没理会,只将手中的话本一页页撕下来,丢进面前的火盆里。 跳跃的火苗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映出明暗诡谲的光影。 德公公看着他的脸,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陛下方才还问他,若女子见了自己丈夫跟别的女子亲近,会是什么表现,是不是会如话本上说的那样,吃醋使小性子生气闹脾气。 他说了一句应该是的,陛下的情绪就眼见着阴沉起来,而后就不言不语地把话本烧了。 德公公想起皇帝午膳也没用多少,只得硬着头皮又说:「陛下,时辰不早,该用晚膳了。」 皇帝这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栖凤宫传膳了么?」 德公公小心道:「已经传过了。」 皇帝沉默不言,忽然把手里的话本整个丢进火盆里,拍拍手站起来,「今晚不饿,不用膳了。」 德公公忙跟上去,还要再劝,皇帝又说:「今夜在崇德殿安置,不去后宫。」 德公公便晓得了,这事除了皇后娘娘来,谁也劝不动皇帝。 他退出外殿,喊了别的内监来守着,自己匆匆去栖凤宫搬援兵。 薛静姝刚刚洗漱完,披着一身软袍,蹙眉坐在灯下。 听闻德公公求见,她眉头一动,说:「请公公进来。」 德公公一入内,赶紧诉苦求援道:「娘娘,您快去劝劝陛下吧。陛下午膳便没用多少,晚上又说不吃了。这样下去,龙体怎么受得住?」 薛静姝站起来,问他:「陛下安置了吗?」 「这……」德公公迟疑地看她一眼。 薛静姝说:「公公照实说就是了。」 德公公只得道:「陛下说今夜在崇德殿安置,不来娘娘宫中了。」 薛静姝缓缓点头,她心里已经有所预料,虽不知皇帝为何气性这样大,可他既然连午膳晚膳都不愿过来用,那夜里不来安置也是正常的。 只是,皇帝可以任性随意,她身为皇后,却不能由着他拿自己的身体作贱,少不得要去劝一劝。 她坐在窗台前,一面让宫女给自己梳妆,一面吩咐道:「去叫御膳房准备一锅蟹黄粥和别的吃食,我要给陛下送去。」 德公公请动了她,心头立即就是一喜,忙去了御膳房催膳。 等她退下,薛静姝想了想,又对宫女说道:「给我梳个桃花妆,再把那件桃红色的软袍找出来。」 「是。」 薛静姝精细地给自己涂着胭脂,今夜若德公公不来请她,她本也要去找皇帝。 有些矛盾不能过夜,过了夜,就变成隔阂。 她不能允许在没有外人插足的情况下,还让皇帝与她渐行渐远。 就算是用哄用诱的手段,也要将皇帝心里的话诱哄出来。 五月的天,白日的时候固然气闷燥热,到了晚上却还有几分凉意。 薛静姝裹着一件薄披风,带着几名宫女,也不坐凤撵,打着灯笼往崇德殿而去。 德公公在崇德殿外翘首盼着,眼看那灯笼明明灭灭地由远及近,立刻就跑进殿内传话。 皇帝正俯身在御案之前,左盘右旋,笔走龙蛇,地下丢了一堆的废纸。 德公公小心道:「陛下,娘娘来了。」 皇帝面上神情毫无波动,然而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一滴墨珠从笔尖滴落,在纸上氲开成一个黑点。 他说:「请皇后回去,说我已经歇下了。」 德公公立刻苦了眉眼,忽然心中一动,忙说:「娘娘是一路从栖凤宫步行过来的,恐怕已经走累了,又走回去,不知还有没有那么多精神气?」 皇帝这才搁下笔,拧起眉头看他,「是谁让皇后步行而来?凤辇呢?」 德公公忙解释道:「是娘娘说夜里凉爽,想要走一走。」 皇帝沉默一会儿,又问:「皇后已经在殿外了?」 德公公道:「是,娘娘还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蟹黄粥,亲自给陛下送来了。」 皇帝没说话,又等了一等,才道:「请皇后进来。」 德公公喜道:「是。」他忙匆匆往外走。 「等等,」皇帝又把他喊住,「叫个人把地上的纸团收掉。」 「是。」 第四十章 薛静姝入内时,皇帝正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看得入神,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一丝。 她叫人把食盒放在一旁,又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宫人退出时带上了殿门,大殿内此刻仅剩下他们两个人。 薛静姝没有立刻去找皇帝,而是而是把食盒内的碗筷一份份摆出来。 皇帝装模作样的看着书,用眼角瞥她,等发觉皇后要转过来,又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手上的书册。 薛静姝摆好饭桌,看了皇帝一眼,缓缓靠近他,到了御苑前才停下,轻声说道:「我听说陛下今夜还未用晚膳,特地让御膳房熬了蟹黄粥。陛下多少用一些吧。」 皇帝眼也不转,不咸不淡道:「是哪个这么多舌,我不饿,皇后让人端回去吧。」 薛静姝又靠近一些,说:「我也没用多少晚膳,现下饿了,不如陛下就当陪我吃一顿夜宵,如何?」 皇帝拧眉,「皇后晚膳用得少,难道女官门都不曾劝一劝么?」 薛静姝轻声笑道:「我自己吃不下,与她们何干?」 皇帝脑袋微微一动,似乎要转过来,但是半途又止住,「皇后既然饿了,就在这里用吧,我不饿,不陪皇后了。」 薛静姝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她倒没想到,皇帝生起气来,竟跟小孩子也没多大区别。 不过,从皇帝的语气她也听得出,他其实并不像表现的那般生气,否则此刻早就勒令她回后宫了,哪还会让自己在他的宫殿内用夜宵? 摸清楚了这些,薛静姝心里边更有了几分底,她又走近几步,绕过御案,到了皇帝跟前,轻轻抽出他手中的书。 皇帝这才抬眼,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向皇后。 薛静姝今夜化的是一个桃花妆,眼角敷了桃红的妆粉,额上贴着一个桃花中的花钿,云鬓低低的堆在耳边。在昏暗的烛光下,她清冷的面容多了丝往日没有的妩媚与妖娆。 皇帝看了她一眼便转开,然而没多久又忍不住转过来看她,嘴里却还是淡淡道:「皇后这是做什么?」 薛静姝问他:「陛下就不问问,我今夜为何用不下晚膳么?」 不等皇帝回答,她又说:「今日栖凤宫内,陛下忽然离开,我左思右想,不知是哪里惹了陛下生气。想要晚膳时与陛下解释清楚,可谁知陛下竟连见也不愿意见我。如今让我独自去用夜宵,陛下觉得我吃得下么?」 她说这话时,皇帝总止不住要去看她的眼角。他总觉得皇后似乎在哭,想要去摸一摸,确认一下皇后是否真的哭了。 这个猜测让他难以再冷漠下去。 薛静姝看他神情缓和了一些,便又走近一步,坐在皇帝身旁,柔声问道:「陛下现在还不愿告诉我为什么么?」 皇帝止住去摸她脸颊的冲动,说道:「我也有一句话想要问问皇后,不知在皇后心中,将我放在哪个位置?」 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就想起了那一夜皇后醉酒时,哭着说不愿意让自己做她丈夫的话,因为皇后觉得,皇帝会是很多人的丈夫,而不是她一个人的。是不是在皇后心中,他依旧是那个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人? 薛静姝愣了一下,而后才轻声说:「陛下在我心中,自然是第一位。」 「那为何有女子对我投怀送抱,皇后却无动于衷?皇后是否觉得就算我将那女子收入后宫,也无可无不可?」 薛静姝拧眉不解:「陛下为何会这样认为?」 皇帝说:「不然怎么解释皇后一点都不生气不在意之事?」 「陛下以为生气就是在意么?」薛静姝反问。 皇帝默了一下,说:「如果有个男子对皇后动手动脚,我绝不会轻饶那人。」 薛静姝又是一愣,而后轻轻失笑:「陛下的心意,我知道了。可我的心意,陛下还不知。 陛下只见我不生气,便以为我不在意,可陛下却不知道,我仅仅只是记住了陛下对我的承诺。陛下说过,您与曼曼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我这辈子都会记住这句话。 既然已经有了陛下给我的承诺,那我便一心一意的相信陛下绝不会负我。 那名女子再美丽再妖娆再如何投怀送抱,我心里知道陛下不会心动,就不会再有一点点怀疑,一点点的不信任。」 她看着皇帝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相信陛下不会负我,不会辜负曼曼。陛下愿不愿意信我?愿不愿意信我的曜哥哥?」 皇帝与她对视一眼,转开来:「皇后难道以为我是出尔反尔之人?说出口的话,我自然都记在心中。」 薛静姝看出他的不自在与别扭,晓得矛盾已经解开,不由笑起来:「这便是了,我相信陛下,陛下也相信我,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怀疑对方,既然如此,何必无谓的气恼伤神呢?」 皇帝沉默不语,已是默认她的话。 他想,他的皇后与话本上那些小肚鸡肠的女子果然不同,那些话本误人子弟,烧得好。 改日……再下令买新的吧。 他看着薛静姝,忍不住问道:「皇后的眼角怎么红了?」 薛静姝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说:「这叫桃花妆,陛下看我额头上这一朵桃花,正好与眼角的桃红相称。」 皇帝听那不是泪痕,暗暗松了口气。 薛静姝又道:「现在陛下该和我一起用夜宵了吧?」 皇帝点点头,说:「既然皇后如此请求,我怎么能辜负皇后的殷切期盼?」 薛静姝看他这么快就恢复了往日装模作样的正经,暗里摇摇头。 两人便坐下来一起用夜宵。 那一大锅的蟹黄粥和四五碟糕点面食,薛静姝只喝了一小碗粥,其余的都进了皇帝的肚子。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想,皇帝这么能吃,真的经得住饿吗?若今晚她没有来送吃的,皇帝会不会半夜跑去御膳房找吃食? 夜宵用完,薛静姝叫人进来收拾。 德公公看着桌上的空盘子空盆,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还是娘娘的话管用,以后若陛下又不愿用膳,看来还得去请娘娘来才是。 宫人收拾完,薛静姝转头看向皇帝,「那我就不打扰陛下安歇了。」 皇帝立刻看她,「皇后不留下来?」 薛静姝说:「后宫历来没有留宿崇德殿的规矩,陛下忘了吗?」 皇帝道:「规矩都是人说了算。」 薛静姝便问他:「那陛下是希望我留下来,还是不留下来?」 皇帝盯着她,话里满是关切宽容:「我担心皇后今夜独自一人孤枕难眠,愿意将龙床分一半给皇后。」 薛静姝心里发笑,也不拆穿他,道:「那我便谢陛下隆恩。」 皇帝便来牵她的手,两人入了后殿。 薛静姝给皇帝更衣,皇帝看着她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披风,问道:「皇后怎么还不将这披风取下?」 薛静姝笑而不语。 皇帝挑起眉头,伸手捏住她颈下的一根缎带轻轻一抽,薛静姝身上绸缎缝制的披风就顺着她的肩膀下滑,露出里头那件桃红色的软袍。 第四十一章 那件软袍,是皇帝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颜色是最妩媚的桃红,布料柔软,剪裁贴身,穿在身上,紧紧裹着曲线,却什么都遮不住,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比不穿还撩人几分。 之前皇帝要她穿,她执意不肯,皇帝只得随她,这衣裳也压了箱底,今夜是第一次穿上。 薛静姝就穿着那一件似乎裹得严严实实,又似乎什么都遮不住的桃红色软袍,亭亭立在烛光之下。 皇帝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神幽深难测。 薛静姝打定了主意,今晚要占据主动地位,因此忍着羞涩,上前一步,手指搭上皇帝的前襟。 「陛下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我身上这件衣服,是陛下送我的,陛下说,我这样穿,好不好看?」 皇帝捏住她的手,声音已经哑了,「皇后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就算不穿,也好看。」 薛静姝被他这话说的浑身都热起来,她自问就算自己再放开大胆,也做不到像皇帝这样,旁若无人地说着各种臊人的话。 她挣开皇帝的手,慢慢退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歪头看他,「夜深了,陛下还不安置么?」 皇帝缓缓靠近,边走边解开身上的衣服,随手就丢在地上,双眼如狩猎者一般,牢牢钉在他的皇后身上。 薛静姝看着地上混乱的衣服,再看着他黝黑不见底的双眼,心中嘣嘣直跳,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方才大胆的举动。 皇帝慢慢逼近,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笼罩着她。 她突然掀开被子,一下子溜进被窝内,只把一颗头露在外边,试图掩饰太平,「时候不早,陛下快睡吧,我也要睡了。」 皇帝单膝跪在床上,伸手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按在自己双手之间,俯身上去,「皇后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些,嗯?」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解开薛静姝腰间的衣带。 这一件软袍,浑身上下只有腰间一条细带固定,眼下他伸手轻轻一抽,丝滑柔软的绸缎就向两边散开。 就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忽然绽放,露出里头含羞带怯的花蕊。 薛静姝倒吸一口气,按着他的手,求饶般喊道:「陛下……」 「皇后要说什么?」皇帝语气平静,只是声音哑到了极点,双眼幽深不见底,嘴里应着她,双手在她如雪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慢慢游走。 薛静姝现在是真有些后悔方才撩拨他了,她咬着下唇,轻声道:「曜哥哥,我错了……」 皇帝曼声道:「皇后何错之有?有错的是我,让皇后穿着这样的衣服,从栖凤宫走到崇德殿。我应该把皇后关起来,再也不让外人看见。」 薛静姝忙说:「我裹着披风呢,没有人看见。曜哥哥……」 她叫皇帝曜哥哥,只是想着向皇帝讨饶,却不知,她每叫一次,皇帝的眼睛就更深了几分。 他说:「过来亲我。」 薛静姝咬着红唇看他,若是平时,皇帝提这样的要求,她必定是不予理会的。但是今晚,是她主动撩拨了皇帝,如今皇帝被她撩聊起来,她自己却怕了。 她总觉得今日皇帝的模样,与平常任何时候都不同,令人心惊胆战。 她不敢拒绝皇帝,只得犹犹豫豫的伸出双手,揽住皇帝的脖颈,微微嘟起唇,在他的薄唇上印了一下。 她退开一些,看着皇帝的眉眼,两个人气息交错。 「可以了么?」薛静姝问他。 皇帝反问:「皇后觉得呢?」 这就是不行了。 薛静姝咬咬嘴唇,又慢慢凑上前,伸出软软的小舌,如一头胆怯的小鹿一般,在皇帝唇上轻轻舔了一下,一触即分。 她抬起眼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就如喝水的小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查探四周的动静,唯恐有凶猛的捕食者隐蔽在暗处。 她看不出什么来,皇帝既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她只得又靠上去,用红红的舌头临摹着皇帝的嘴唇。 这一次,在她将要推开的时候,皇帝突然伸手搂住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身上,他张开嘴,将薛静姝的惊呼凶狠地吞入腹中。 薛静姝从前总觉得皇帝夜里精力太过充足,总要来来回回磋磨她好几次,但经历过这一夜,她才知道原来皇帝从前还是隐忍克制了的。 到了后半夜含泪哽咽着睡去的时候,她在心里无数次后悔原先对皇帝的撩拨,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 如此,帝后之间第一次矛盾就此和美化解。 几日之后,安阳长公主的驸马因一件小事被皇帝训斥,勒令禁足三个月。 京城内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忍不住感叹。薛家这位皇后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将皇帝这样牢牢地笼住?竟能让皇帝连送上门的美人都不收。 要知道,苏家那位姑娘,京城里也是有不少世家子弟追着捧着的,可是到了皇帝跟前,似乎让她连给皇后提鞋都不配了,怎么不令人感慨? 转眼到了五月底,再过几日,皇帝就要移驾夏宫。 避暑山庄位于京城之外,那儿除了属于皇家的夏宫,附近还有不少王公大臣的避暑别庄,此次皇帝移驾,他们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这几日,薛静姝都忙着处理移宫事宜。 这一日下午,她妹妹薛静婉进宫求见。 薛静姝看她已没有上一次的憔悴,面色恢复了红润。 薛静婉和定远侯家二公子的亲事定在八月份。此次出宫避暑,六月出发,八月回来,等薛静姝回来时,薛静婉的亲事就近在眼前了。 她说:「这几日在家中都做什么?」 薛静婉诉苦道:「最近娘除了让我学规矩,还要我自己绣喜帕。」 薛静姝笑着说:「这都是寻常百家的女子需要做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苦差事一般?你只绣一两副出来,做做表面功夫也就成了。娘肯定另外请绣娘帮你做了好的,若只让你自己做,恐怕到时见不了人哩。」 薛静婉嘟着嘴,「娘也这么说。」 薛静姝又问:「那位定远侯家的二公子,你见过了吗?」 薛静婉脸上笑容敛去,低头揪着手指头道:「没见过,我也不想见他。」 「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林二公子惹了你不高兴?」 薛静婉皱着鼻头:「他没惹我,只是我觉得,他原本是想要娶薛静媛的,现在不得已娶了我,我既没有薛静媛漂亮,也没有薛静媛聪明,算来算去,他似乎亏了。我不敢见他,要是他让我赔他怎么办?」 薛静姝放下茶盏,「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薛静婉小声说道:「没有谁跟我说,我自己听到的,现在京城里就有这样的流言,说如果不是三姐姐你做了皇后,林家的二公子才不会娶我。是我抢了薛静媛的姻缘。」 薛静姝沉声问她:「这话你也信了?」 薛静婉忙道:「我没信。」 薛静姝眉头这才解开,说:「你别总是管别人说什么。一个人两张嘴皮子,上下一开合,就要说人的是是非非。他们不会管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不管是谁做错了,谁是占了理的,一贯只用自己的恶意去揣摩别人,见谁的日子过得好了,嘴里就要酸一把,见谁落魄了,就去踩一踩。似乎这样子才能够让他们体会到生活的乐趣。 第四十二章 实际上,只有最不得志的人才会这样做,他们是最可悲的一群人。 你如果将他们的话当了真,并且放在心上,那你就中了他们的计,如了他们的意了。 婉婉,你不是小孩子了,再过两个多月就要成亲,自己要学会去面对。不管是别人的赞誉还是诋毁,不能总是一昧的想要逃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更加软弱,让你的敌人更加猖狂。」 薛静婉被他说得羞愧,小声道:「我知道了三姐姐。」 薛静姝点点头,脑中则想着是谁散布了这样的谣言。 恐怕,还和薛静媛那一群人脱不了关系。 虽然太皇太后剥夺了大房袭爵的权利,可是只要大房的人还在,那他们的小心思和小动作就不会停止。 除非,想个法子一劳永逸。 傍晚,皇帝驾临栖凤宫。 薛静姝正指挥人将书架上的书本装箱,到时候要运到夏宫去。 皇帝也叫人抬了个箱子进来。 薛静姝问道:「那箱子里是什么?」 「一点小玩意儿。」 薛静姝便没太在意,仍专注自己手头的事。 等她去偏殿沐浴完,从浴池里出来时,却发现自己放在池边的衣服不知何时不见了。 能干这种事的,除了皇帝还有谁? 她心中正腹诽,就这样皇帝捧着方才那个箱子进来,薛静姝裹着擦身的布巾,无奈道:「陛下将我的衣服放在哪里了?快还给我。」 皇帝将那个箱子打开,说:「不都在这里?」 薛静姝探头一看,里头五颜六色,跟彩虹一样整整齐齐码了七八件衣服,她随意抽出来一件抖开,竟跟那日晚上被皇帝扯坏的软袍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皇帝还在说:「我一共让人定了九件,每一件颜色都不同,等去了夏宫,皇后一日换一件,最后一日可以休息。」 薛静姝羞恼地将手上的衣服丢到他脸上。 六月份的第一天,皇家仪仗队从皇城出发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足足延伸了有六七里之长,仅仅是护卫的士兵,就多达上万人,站在队伍前头,看不到末端的人影。 诸多仪仗之中,皇帝的御驾行在最前头,他之后是太皇太后的鸾驾,皇后的凤撵紧随在太皇太后之后,再后头才是后宫诸位太妃。 尾随着皇家仪仗队的是京城中王公大臣们的车驾。 凤撵内,柳儿规规矩矩跪坐在薛静姝身边,透过帷幔朦朦胧胧地往外看,既见不到队首,也见不到队尾,不由感叹:「娘娘,好多人啊。」 另一位女官张姑姑跪坐在薛静姝另一手边,听见她的感叹,笑着说道:「这还是如今陛下后宫仅有娘娘一位主子,先帝在时,每逢出京避暑,仅仅是诸位娘娘们的凤驾,就多达数十驾之多,那队伍比这更加壮观哩。」 柳儿咋舌不已,心道幸好陛下只有他们小姐一位娘娘,不然人那么多,抢陛下都要抢得打起来了。 殊不知,张姑姑此时心中也在感慨这件事。 先帝风流多情,虽然有发妻王皇后,又有最宠爱的楚贵妃,可后宫女子来来回回,从未停歇过。 人数最多时,仅仅是有封号的妃位嫔妃,就多达七八人之数,远远超过了祖宗规定四人的定数。 貌美如花的宫妃一多,是非也就多了,仅仅只拿着每年的避暑一事来说,后宫的女子们,为了随行的名单上能有她们的名字,哪一次不是撕破了脸,抢破了头? 如何比得上如今皇后娘娘的待遇,只需风轻云淡的在那儿坐着,不论是什么好东西,陛下都迫不及待的让人送上来。 张姑姑在宫中呆了数十年,也未曾见过如今帝后这样的情况,只得在心中感慨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外头整齐的步伐里,忽然混进一两驾马蹄声。 马蹄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薛静姝凤辇外。 几人屏息去听,却原来是安亲王前去求见皇帝,途经皇后凤辇,过来请安。 薛静姝坐正了身体,淡淡道:「亲王不必多礼,既然要去面见陛下,我这里便不留亲王了。」 「是,小王拜别皇嫂。」 透过帷幔往外看,隐约可见安亲王又拱手行了一礼,才带着侍卫离开。 薛静姝靠回软枕上,这安亲王除了初次见面言语略显轻佻,之后数次遇见,都有礼有仪,进退有度。 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为什么。 就连那仅有两三面之缘的敏亲王,在她看来,都比安亲王更让人愿意亲近。 到了正午,仪仗队停下来用午膳。柳儿带着两名小宫女去膳车取食盒。 因皇帝与皇后两座仪驾相距甚远,皇帝没法过来跟皇后共同用膳,只得各个人单独进膳。 午膳后休息了一阵,又开始行进。 下午时,薛静姝便察觉柳儿时不时走神。 她屏退张姑姑,轻声问道:「怎么了柳儿?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柳儿皱着细眉,「娘娘,我方才去提食盒,回来时正好遇见安亲王从陛下那儿离开,我觉得亲王身后的那名侍卫看着好眼熟。」 薛静姝正色道:「怎么个眼熟法?和谁眼熟?」 柳儿抿着唇,迟疑着说:「原本我低头等在路边,打算让安亲王先离开。可是我发觉似乎有人盯着我看,便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盯着我的那人正是安亲王的侍卫。我因为奇怪,就多看了他两眼。没想到越看越觉得熟悉,他的眉眼似乎……像我的哥哥。」 薛静姝一听,面上有了几分喜色,说道:「既然你觉得眼熟,或许他真的是你失散的哥哥,否则他怎么会盯着你看呢?我想,应该是他也觉得你眼熟。你有没有和他说上话?」 柳儿摇摇头,说:「我手里还提着娘娘的食盒呢,等安亲王从我身边过去,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薛静姝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遇上了自己的哥哥,这样的大事,怎么就跑开了?也不多问一问。」 柳儿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我和他走散已经有十多年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只是觉得眼熟。况且又有安亲王在那里,我也不能冒冒然就上去跟他相认呀。再说,娘娘还等着我用午膳呢,怎么能耽误了?」 薛静姝见她这样关心自己,既觉得暖心,又觉得无奈,只得摇头说道:「等到了夏宫,我派人替你查一查。安亲王毕竟是外男,我们不好直接与他接触。」 「我知道,」柳儿点点头,又嘟着嘴小声说:「按照五小姐的说法,安亲王是大坏蛋,大色胚,我才不想娘娘和他说话。如果那个侍卫真的是我哥哥,他可别跟着学坏了呀。」 薛静姝笑道:「有你这样的好妹妹,你的哥哥又怎么会轻易学坏?」 柳儿听了她的夸奖,高兴得直乐。 一行人从清晨出发,到了傍晚终于抵达夏宫。 避暑山庄建于山水之间,风景宜人,气候清凉。虽与京城不过隔了数十里,却仿佛是两个季节,一个已是盛夏,一个却仍是暮春。 第四十三章 早有行在前头的宫人收拾打理好了宫殿,皇帝御驾抵达时,直接入主便可。 夏宫的规格,与皇宫大不一样,不再遵循东西南北的建制,各处宫殿依山傍水而建,随性肆意。 薛静姝的寝宫与皇帝离得最近,紧邻一片小湖,名为烟波送爽殿。 众人到达夏宫时,天色已经不早,又经过一日奔波劳累,早已都疲惫了。因此休息过后,都早早睡下。 第二日,天色未亮,薛静姝便醒来。 她见皇帝还在熟睡,忙轻轻推了推,说:「陛下,该起来上朝了。」 皇帝眼睛都没睁开,只伸手一揽,囫囵把她整个揽进怀中,一顿搓揉。 薛静姝被他搓揉得面红耳赤,忙用力挣开,又推了皇帝一把,嗔道:「都什么时辰了,陛下还不正经些。」 皇帝这才张开眼,惬意地打了个哈欠,说:「昨夜忘了告知皇后,今日不必上朝,等众卿家休整过后,明日再议政事。」 薛静姝听了,便推开他,用薄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躺到一边去,「那我再睡一会儿,陛下别闹。」 皇帝哪能如她的愿,他方才没清醒就要把人拿来搓揉,眼下清醒了,还能够安分? 他用手扯了扯薛静姝的薄被子,没有扯动,索性揪住了她被子一角,用力一抖,将他的皇后整个抖落出来。 薛静姝气恼不已,翻身看他,「陛下若不困,就先起来吧。」 皇帝说道:「当日建的水池就在这座宫殿之中,皇后与我一同去看看。」 薛静姝只想继续睡个回笼觉,不愿意去看什么水池,又把自己的被子抢回来,重新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茧,并且警惕的盯着皇帝,道:「陛下若再抢我的被子,我就要生气了。」 皇帝见她果真准备再睡,不愿搭理自己,便幽幽地叹起来,「皇后变了,从前皇后可不会这样同我说话。难道皇后已经厌了我?真是薄情啊。」 薛静姝被他那声不伦不类的幽叹叹得眉头直跳,觉得自己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陛下这两日又看了什么话本?可别学别人说话了,怪模怪样,渗人得很。」 皇帝认真问她:「我学得不像么?难道不够幽怨?」 薛静姝无奈道:「这话倒是幽怨得很,只是陛下的表情跟语气,衬不起这一份幽怨,听得人只想笑。 况且陛下堂堂九五至尊,怎么要学那深闺怨妇的话来说?」 皇帝说:「皇后从前对我可是百依百顺,如今当着面也要反驳我,还不许我哀叹一二么?」 薛静姝被他搅和的困意也没了,听他说自己总反驳他,干脆撑起身子坐起来,认认真真地反驳给他听:「陛下说我从前百依百顺,如今却不够柔顺,陛下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呢? 我记得初见时,陛下待人虽然冷淡疏远,可是再循规蹈矩不过,别说是由越矩的举动,就连一句不正经的话都不曾说过。 可陛下再看看您如今,您除了这张脸还是当初的脸,还有什么跟当初是一样的? 陛下都已经不是当初的陛下了,怎么能要求我还是当初的我呢?」 皇帝摇摇头,一副不听不听的模样,固执地说:「皇后就是变了,红颜未老恩先断,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 薛静姝拿了被子把皇帝卷起来,冷酷无情道:「陛下说我变了,那就变了,您还是安分些吧。」 两人在床上胡闹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都起来了,今日虽然没有朝政,可是太皇太后那儿还需要去请安,昨晚安置得匆忙,还不知她老人家睡得如何,是否舒适舒心。 薛静姝和皇帝一同用过早膳,带着几名宫女内监慢慢地往太皇太后的寝宫走去。 夏宫中的风景,与皇宫内多有不同。 两人一面走,一面观赏各处景色。 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并不得宠,每年来夏宫的随行名单中,自然也不会有他。 他登基的那一年,陪着太皇太后避暑,是第一次来夏宫。 之后每年,他都对夏宫内的格局布置做出一些改造,就如今年,在烟波送爽殿中挖了一个水池,去年在花园的湖上建了一座九曲回廊。 眼下帝后就走在这座回廊上,廊下是成片成片碧绿的荷叶,洁白的荷花亭亭玉立于水中。 正如古人所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然而,比这满池的白莲更加清丽宜人的,是立于水边的那个那个窈窕的身影。 薛静姝未料到在这里会看见一名宫外的女子。 她和皇帝还未发话,德公公忙说道:「陛下、娘娘,前面那位姑娘,看着像是永平郡主的千金。」 皇帝费神想了想,才想起永平郡主和永宁郡主一样,都是先皇的堂姐妹,只是永平郡主早些年不如永宁郡主得宠,她的丈夫也不是有大才能之辈,因此,这位郡主一直都安安分分,十分低调。 只是不知,今日她的女儿为何在这。 遥见帝后一行人过来,那位姑娘似乎慌了一下,而后盈盈拜下,「臣女沈安茜,见过陛下、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仿佛没有听见,连脚步都不曾停顿,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薛静姝刚落下一句沈姑娘免礼,碍于来往礼节,还准备再问两句话,就见皇帝停下来,回头看她,「皇后怎么还不来?」 她也只得撇下这位沈安茜姑娘,跟着皇帝一同离开。 沈安茜抬头看着那两个被众人簇拥着毫不留恋离去的身影,咬住了下唇。 今日太皇太后那儿出乎意料的热闹。 原来,诸位王妃夫人们昨晚安置好后,今天一大早都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里头原本正聊着,薛静姝与皇帝一来,又呼呼啦啦跪了一片。 皇帝挥挥手,让她们起来,上前走到太皇太后面前,同薛静姝行了一礼,又问道:「皇祖母昨夜睡得可好?」 太皇太后让大家都坐下,笑呵呵道:「好,这么多人伺候我一个老婆子,还有什么不好的?」 「那孙儿就放心了。」皇帝说。 太皇太后招手,让薛静姝过去,「你是第一次来夏宫,睡得惯么?」 薛静姝道:「还是皇祖母关心我,那殿里的布置与栖凤宫内差不多,我没觉出什么不同来,昨晚躺下就睡熟了。」 太皇太后笑道:「那就好,能吃能睡就是福。」 几位夫人听了这话,也都纷纷附和。 那些夫人里,有几个薛静姝眼生的,太皇太后便拉着她的手,一个一个给她介绍。 正说着,外头内监又传话,永平郡主带着府上的小姐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薛静姝抬眼看去,就见方才在莲花湖边遇见的那位姑娘,低头垂首跟在一位盛装打扮的中年美妇身后进来。 两人规规矩矩行了礼,太皇太后笑眯眯的让她们起来,叫人赐座。 她眯眼打量着永平郡主身后的沈安茜,问道:「这是小四儿?」 永平郡主忙笑着说:「正是,安茜,还不快去给太皇太后磕个头。」 第四十四章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磕头就不必了,到前头来,让我瞧瞧。」 沈安茜似乎有些羞涩,永平郡主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走上前。 太皇太后仔细地看了看她,叹道:「一晃眼都这么大了,是个好姑娘,出了成如此俊俏的模样,怕是你家的门槛都让人踏破了吧?」 永平郡主笑得头上一朵金步摇直颤,「太皇太后说笑了,我这姑娘话少,木讷,不讨喜。」 「诶,怎么会?」太皇太后说,「我就喜欢话少的姑娘,那些咋咋呼呼的,看了就头疼。我记得小四儿从前也时常进宫的,是不是?」 「是,」永平郡主点点头,不知有意无意,往皇帝那儿看了一眼,才说:「她小时候进了宫,就爱跟在陛下身后表哥表哥的叫,如今见了她表哥,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您说,她还不够木讷么?」 沈安茜被她娘说得红透了脸,只无措地揪着手帕。 太皇太后笑了笑,「姑娘家,总是矜持一些。」 薛静姝与皇帝坐在太皇太后下手,她听见永平郡主的话,又抬头看了看羞涩的沈安茜,再看看无甚表情的皇帝。 皇帝察觉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来,轻声道:「皇后有事?」 薛静姝抿着唇轻笑,突然又启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皇帝皱眉想了想,不知她说的是什么,问道:「皇后在打什么哑谜?」 薛静姝只是笑,又说了四个字,还是不出声。 皇帝便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眉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想什么严肃的国之大事,实则只是在回忆皇后的唇形,绞尽脑汁想着皇后到底在说什么。 太皇太后与永平郡主不知说了什么,满堂都笑起来。 永平郡主大着胆子问皇帝:「陛下可还记得这事?」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过去,「什么事?」 永平郡主被他吓了一跳,立时禁声,不敢再说。 沈安茜惴惴不安的坐在她娘身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皇帝,又飞快的垂下。 场面一时僵住。 太皇太后看了皇帝一眼,笑着嗔道:「永平在问陛下,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将一颗没熟的李子分给安茜吃,反而把人家酸哭了的事。」 皇帝想也没想,说:「不记得了。」 场面又因他一句话变得尴尬,沈安茜原本红润的脸色一下煞白。 这下连太皇太后都不知该说什么,所有人都低头沉默不语。 薛静姝只好出声打圆场,「郡主说的,可是御花园中的那一片李子林?今年的李子我也吃了,果真是又酸又涩,怪不得沈姑娘小时候都被酸得哭了。」 永平郡主忙说:「是是,正是那李子树。」 太皇太后道:「那李子酸得很,也就皇帝喜欢。我看,还不如那片桃林的桃子长得好。」 众人又纷纷附和,就此将这个话题揭过。 没多久,皇帝和薛静姝俩人从太皇太后处告辞。 刚踏出太皇太后寝宫,皇帝便问道:「皇后方才在说什么?」 薛静姝含笑看他,「陛下真的猜不出来?」 皇帝摇摇头,「猜不出。」 薛静姝笑而不语。 皇帝又追问:「皇后怎么不告诉我谜底?」 薛静姝说:「陛下去问问那位沈姑娘,她一准知道。」 皇帝皱了眉,「与她何关?」 薛静姝笑道:「倒真看不出来,陛下还是个香饽饽。前一阵才刚走了个风流妩媚的苏姑娘,今日又来一个清丽出尘的沈表妹,陛下艳福不浅,着实令人羡慕。」 皇帝听出她话外的意思,正色道:「皇后该知我的心意。」 薛静姝点点头,「陛下的心意我自然知道,我的心意陛下应当也知道。只是我想着,上一次那位苏姑娘之事,我不曾生气,反而把陛下惹气了,如今又有了这位沈姑娘,不如我就按照流程,生气一次给陛下看看,也省得陛下一会儿又要闹脾气,您看如何?」 皇帝难得愣了一下,看着她问道:「皇后说的是真的?」 薛静姝点点头:「岂敢和陛下开玩笑?我怕一会儿陛下又要生气,若伤了龙体如何是好?不如这一次就让我来气吧,请陛下今日别来烟波送爽殿,明日再来。」 她说完,带着自己的女官先走了,把怔愣的皇帝丢在原地。 皇帝是实实在在的愣住了,等到皇后带着人走远,他才转头看向德公公,还有些不敢相信,道:「皇后生气了,为什么?」 「奴婢不知。」 德公公低头,心中却在腹诽。 上一次来了个苏姑娘,皇后不生气,您却非胡搅说皇后不够在意您。 这一次来了个沈姑娘,皇后生气了,这不正如了陛下的意吗? 您看皇后多在意您呀,都在意得要您独守空房了。 求仁得仁,夫复何求? 不过啊,德公公心里又在感叹。 看来,这表妹的威力确实大,跟那些寻常路边的野花不一样。 只是不知,娘娘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陛下现在如愿了,是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薛静姝回到寝宫,招来夏宫各处管事问过话,确定各处宫殿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后,才让众人退下。 柳儿看着她,小声问道:「娘娘,你真的生气了吗?」 薛静姝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说生气,倒不至于。毕竟论起来,那沈姑娘又不是皇帝招惹来的。 可若说完全不介意,却也没有。在她看来,这位沈姑娘与之前那位苏姑娘不同,她小时候跟皇帝是有过一段交往的,两人也曾表哥表妹的喊过,到底跟旁人是不太一样的吧? 况且,之前的苏汀兰,她看着皇帝的时候,眼中不仅是有皇帝,还有她的野心。 然而,这位沈姑娘,她看着皇帝的时候,却满心满眼只有倾慕之情。 这又是让薛静姝介怀的一点了。 一个全心全意喜爱着自己,又清纯可人的表妹,两人小时候还有些情谊,与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比? 薛静姝心中有些矛盾,理智告诉她没有什么好介怀的,她完全可以像上一次苏汀兰那样,淡然处之。然而情感上却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由有几分自嘲,枉她之前去哄劝皇帝的时候,还还一副大方明理的模样,而实际上,不过是真正让她介意的事情没到眼前罢了。 她摇摇头,忽然觉得有些困顿,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对柳儿说道:「我去眯一会儿,若有什么事情,你喊我起来。」 柳儿忙问她:「若是陛下来了呢?」 小姐之前说让陛下今日别来烟波送爽殿,可是陛下如果来了,她们是该将陛下引进来还是拒之门外呢? 薛静姝笑道:「若陛下来了,就将他请进来吧。」 她也没指望皇帝能被几名女官拦住,更何况,皇帝还不一定来。 薛静姝原准备眯一会儿就好,可不曾想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更是满足的伸了一个懒腰,心中暗想,准是这些日子被皇帝闹腾的厉害了,难得清静一回,便睡得这样熟。 「皇后醒了。」一旁突然传来皇帝的声音。 薛静姝转头一看,皇帝正坐在床边,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第四十五章 她心中一动,问道:「陛下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皇帝说:「皇后刚睡着,我就来了。」 薛静姝看了眼更漏,她睡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说,皇帝在这里枯坐了一个多时辰。 她有些无奈道:「陛下怎能在这里荒废时日?这一个时辰,能够批阅多少奏折,看多少书了。」 皇帝道:「皇后生气了,我怎么还有心情去做别的事。眼下皇后愿意同我说话,是不是已经气消了?」 薛静姝裹在薄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头看他,「陛下觉得,我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皇帝摇摇头,「我估不准。」 薛静姝轻笑,「陛下不知就对了,因为我也不知。」 皇帝一听,便拧起了眉头,皇后说不知道,这说明她就算没有真的生气,却也不是假生气这样简单。 他想了想,道:「旁的人,皇后都不必在意,只需知道我的心意便可。」 薛静姝轻轻点头,「我知道陛下的心意,也愿意相信陛下,可有一句话,还是要问一问,陛下到底有几个表妹?」 皇帝愣了一下,看向薛静姝,却见皇后正笑吟吟的回视他。 他摸不准皇后到底是当真还是玩笑,只得在心里认真地数起来。 先帝的亲姐妹不多,如今长公主只有三位,各自都生了女儿,可先帝的堂姐妹却有一堆,再加上各自的儿女,呼呼啦啦的,怕有几十个表妹。 薛静姝看他拧眉数了半天,却还没有数清楚,摇头失笑,「罢了,这问题对陛下来说难了些,那我便问问陛下,小时候,有哪些表妹是追在陛下身后,表哥表哥喊着的?在些表妹里,又有几个还未成亲?陛下都说来,好让我做个准备,省得下一次再来个亲亲热热的表妹,将我杀个措手不及。」 皇帝听她这么问,才隐约知道了皇后在意的事情。他正色说道:「从前我与他们都不亲近,今日永平郡主说的事情,我当时确实不记得,后来想了许久,才隐约记起来,是有过这么一件事情。那时候,永平郡主的女儿不知为何,在李子树下哭哭啼啼,我被她哭得不耐烦,才给了她一颗里李子,之后再没有跟她说过话。」 薛静姝点点头,「我相信陛下。」 她确信皇帝对那位沈姑娘没什么情意,否则现在恐怕没她这位皇后的事情了。 她问皇帝当初的事,也不过是想知道一些皇帝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对于皇帝的从前,她是十分在意的,在那一段她不曾参与过的岁月里,皇帝到底遇见了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她都想知道。 但这些事,恰恰又是皇帝从未对她开口提及的。 她知道皇帝如今对她有几分情意,但这份情意,还不到皇帝向她敞开心扉的时候。 她愿意等,也等得起。 皇帝看了看她的表情,问道:「皇后还生气么?」 薛静姝瑶摇头。 皇帝见了,立刻又问:「那皇后是不是允许我今夜在皇后宫中安置了?」 薛静姝含笑看了他一眼,「陛下关心的只有这个么?」 皇帝诚实道:「不止这个,我还在想,方才皇祖母宫中,皇后到底与我打了什么哑谜?」 薛静姝笑道:「也不算哑谜,我只是听永平郡主说沈姑娘从前称陛下为表哥,心里突然有些联想,论起来,陛下也是我的表哥呢。」 这话说的不错,太皇太后和薛家老太爷是亲姐弟,那先帝和薛家二老爷就是姑舅表兄弟。 皇帝和薛静姝两人是表兄弟的儿女,便也称得上一句表兄妹。 皇帝眉头一动,看着薛静姝说道:「所以皇后方才是唤我表哥。」 「不错。」薛静姝点点头。 皇帝又问:「后来皇后说了四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薛静姝嗔道:「陛下怎么也不想一想,两个字是表哥,四个字自然是皇帝表哥了。」 皇帝默然无语。 薛静姝裹在被子里轻轻动了动,又打了个哈欠,不知是不是夏宫气候太过宜人,她今日净犯困了,懒懒散散,都不愿意起床。 皇帝忽然说道:「我还是喜欢曼曼叫我曜哥哥。」 薛静姝刚打完哈欠,拿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他,「陛下有很多表妹,可我的曜哥哥只有一个,若有一日,陛下让别人喊了曜哥哥,那我连曜哥哥也不要了。」 皇帝伸出手,把皇后软绵绵的身子连同薄被一起抱来,皇后方才的话,分明是有几分骄纵,可他听在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冒犯,反而更加不能释手。 他看着薛静姝道:「不会再有别人敢这么喊。」 薛静姝应了一声,在他怀里动了动,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又准备睡去。 皇帝摸了摸她的脸颊,「皇后今日怎么了?这样嗜睡。」 薛静姝看他,「陛下问我么,我还想问问陛下呢。不知是谁,夜里不让人睡,白天又早早将人闹醒。」 皇帝又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说:「马上就用午膳了,皇后先起来,下午再睡吧。」 薛静姝眯上眼,在他怀中懒洋洋的蠕动了一下,「我不睡,就躺一会儿。对了,皇祖母宫中那些夫人们都出宫了吗?」 「还不曾,皇祖母赐了她们午膳。」 薛静姝睁开眼,「永平郡主和沈姑娘也留下了?」 皇帝点点头。 薛静姝心里想着太皇太后此举的意图。 太皇太后疼她,这是肯定的。 但太皇太后更疼的是皇帝,更希望看见的是有人能早日替皇帝诞下龙子。 她入宫已经三个多月,说长不算长,说短却也不短了,足够让那些盯着她腹中的人着急,并且让某些人蠢蠢欲动。 她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否也开始着急了? 薛静姝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想要一个小皇子吗?」 皇帝与她对视,想了一下,说道:「若是小公主也不错。」 只要能让皇后怀孕,停了月事就行。 薛静姝又问:「我入宫这么久,腹中却还未有动静,陛下是不是着急了?外人会不会揣测我不能生育?」 皇帝眉心皱起,「皇后怎么会这么想?之前张之穹已经说过,皇后既然能来月事,那必定就能怀孕,只是眼下时机还未到罢了。」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突然一动。 他记得张之穹曾经说过,能否怀孕,跟夫妻双方体质有关。 皇后有月事,说明她的体质是正常的,但却至今没有身孕,难道是他的身体出了毛病? 看来,还得把张之穹喊来问一问,男子若不能生育该怎么办。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药香闺秀 卷一》作者:鸣风 02、《药香闺秀 卷二》作者:鸣风 03、《药香闺秀 卷三》作者:鸣风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