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生财 卷四》 v第01章[02.12] 【正文开始】 重延也是个男人,还是个未婚的男人,闻言倒也没往深处想,手伸到半途一转就给了晏和。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就见重正领着重姑母和昭堂姐进来了,重姑母也不知道是怎么管教的,重正出去的时候还耷拉着一张脸,进门却硬挤出了几分笑意,虽然不真挚,但总比一张苦瓜脸好看过了。 重姑母撩起裙子坐下,昭堂姐亦步亦趋,等她发话才在她身后的一张小杌子做了,几人都是亲戚,问起话来也不客气。 重姑母斜了重延一眼:「这明明都快要成亲了,我听说老二前些日子还想着要逛勾栏,可是对这门亲事不满啊?」 她转头瞧了眼郑昭,不急不慢地道:「我们昭儿的婚事,我和她爹都是极看重的,若是你们敢委屈了她,我这个做娘的头一个要来讨说法。」 重延想了想道:「二弟前些日子是犯了糊涂,但已经被我劝阻了,昭堂妹也是我堂妹,嫁进来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了的。」 他侧头看了眼重正:「以后老二房里的银钱人事都交由昭堂妹管,我回头也会吩咐下去,要以堂妹说的话为准。」 重姑母这才缓了神色,一边的郑昭面上分毫不动,半分女儿家的羞赧之色也无。 重正面无人色,重岚忍不住捂嘴偷笑,重延带着众人到了水榭,又转头吩咐下人摆饭:「可惜现在是中午,咱们赏不了月了。」 重姑母不以为意地摆手道:「也只有你们读书人才喜欢那些吟诗弄月的风雅事儿,咱们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在一处吃顿饭不比什么都强。」 重延正要应答,就见水榭外管事匆匆跑了进来,满脸尴尬地道:「两位少爷,三姑奶奶,外面大爷带着一家人来了,小的本来想拦着,没想到他们直接在门外数落开了,我不敢擅自做主,您看…是不是把大爷一家请进来?」 此言一出,桌上的重家人都齐齐皱了眉,重瑞风一家子来了金陵他们是早都知道的,只是故意装不知道罢了,本以为撕破脸再也不来往的一家子又找上门来,简直是牛皮糖一般,怎么甩都甩不脱。 重延问道:「只有大爷一个来了吗?」 管事摇头道:「大夫人,大少爷,四姑娘,六姑娘都来了。」 重延想到白氏他们,皱眉摆手道:「让他们进来吧。」 管事转身下去迎人,重姑母见几人神色不愉,只能劝道:「瞧在你们伯母堂兄和堂妹的面子上,吃顿饭又不值个什么。」 几人正说话间,就见重家大房一行人被迎了进来,重瑞风满脸堆笑:「大家都在啊,正该如此,中秋本就该一家团圆。」 重柔见重岚和晏和都在,眼睛不由得一亮,被重丽不动声色地挡了一把,便只坐在她旁边的旁边。 白氏重丽和重敬满脸愧色,倒是重瑞风神色如常,丝毫不觉着尴尬,大方在重延身边落座了:「好歹我也是长辈,在金陵住了好些日子了,你们也不少来瞧瞧我。」 他又转向重岚:「还有岚姐儿,你和姑爷都成亲小半年了,登上我们家门的次数才几回,也不说来走动走动。」 重延也不接他的话,神色淡淡地给重岚拔了个螃蟹,精心把蟹肉剔到她碟子里,才不急不慢地道:「是个好日子,可惜三堂弟不在,不然咱们也能好好聚聚。」 重瑞风想到重白当初干的丢人事儿,面色不由得面色一僵。 重姑母见他神色难看,转向殷勤凑趣说话的重柔问道:「四姐儿怎么也回来了,不应该在陈府过节吗?」 重柔面上难看,垂头含糊道:「府里出了点事儿…」 重姑母不悦道:「你既嫁进了陈家,就该安守为人妇的本分,夫妻本为一体,夫家有难你更应该在一边帮忙才是,怎么能回娘家独善其身呢?」 重姑母是长辈,重柔就被被训几句也没法说理,只能暗地里攥紧了帕子,低低地应了声是,又把目光黏在重岚和晏和身上。 重岚压根没瞧见她的目光,愁眉苦脸的看着碟子里的蟹肉,她大哥本来是好意,可惜她现在吃不了螃蟹,又没法明说,闻着螃蟹的鲜香往鼻子里钻,心里简直是苦不堪言。 正纠结的时候,旁边一双筷子伸了过来,把她碗里的蟹肉尽数夹走,又给她加上了几块烧鹅让她填肚子。 重延见自己亲手剔的蟹肉被妹夫吃了,抬头不悦地看了晏和一眼,但冷不丁想到方才重岚拒酒的行径,眼底浮现几分若有所思。 一边急的五脏犹如火烧的重柔终于逮到插话的机会,用绢子掩嘴打趣道:「都说堂姐和堂姐夫好的如胶似漆,我本来还不信,今日瞧见了才真信了。」 重岚慢悠悠咽下一口鹅肉:「四堂妹难道就没有和堂妹夫如胶似漆的时候,有什么好不信的?」 重柔捏着筷子的手一顿,重瑞风见她左右说不到正题,干脆咳了声,直接道:「你堂妹原是和堂妹夫不错,只是这些日子陈府出了点事儿,你四堂妹和你堂妹夫闹了一场,陈府让她先回了娘家,你妹子这回能不能回去就全靠你了。」 无故被赶回娘家乃是奇耻大辱,重柔脸涨得通红,几乎都快埋到桌子底下了。 重岚这才恍然,难怪以重柔的性子还欲言又止的,原来是桩丑事。 v第02章[02.12] 重瑞风却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看也不看重柔一眼,叹气道:「陈府的陈元儿姑娘你想必也认识,半年前嫁入了冯家,可没想到一个月前,她竟被冯府的人发现和庶子私通,名声全毁了。」 重瑞风面上的恼恨之色不似作伪,好像是他亲闺女在外面偷人一般:「她闯下了这般大的祸,冯布政使气得险些昏死过去,冯家人自然是不肯依的,本来想着直接把她浸了猪笼,但又怕家里夫人没了,传了风声出去,所以想把她送进家庙里,让她一辈子在那里头干活,再也不把人放不出来。」 家庙也是收容族里犯错女眷的地方,听说里面极苦,好些女眷进去几个月就没了,看来陈家八成是想要陈元儿再也出不来了。 重岚知道陈元儿通奸的事儿,不过这跟重家大房没什么干系,他们这般热心做什么? 重瑞风见她面上显了疑色,忙解释道:「陈府的人听到消息自然不肯,但在冯家又说不上话,他们知道柔儿的堂姐嫁入了齐国府,身份贵重,想来在冯家面前也能说上几句,便催着你堂妹来求你,务必保下陈家姑娘一条命,还说若是求不动,就不准她再回夫家了。」 他这番话说话,席面上除了晏和和重岚,都多多少少吃惊起来。 重姑母鄙夷道:「陈家什么家教!竟教出了这样的女儿,通奸已经够没人伦的了,继母竟然还和庶子乱伦,亏他们好意思上门来求,我要是有这样的闺女,早就一巴掌打死了事。」 重柔见丑事全被重瑞风抖露出来,也顾不得丢人,抖开绢子揩了揩眼角,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能在瞒着你们了,小姑虽然做下这等丑事,但到底是我相公的妹子,我瞧着他日夜忧愁也不忍心…」 她作势要给重岚跪下:「堂姐,我求求你帮元儿妹妹说说情吧,她当初虽有得罪你的地方,但好歹是一条人命啊,难道你就忍心看她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 她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暗骂,陈元儿怎么不早死呢,留在这世上还要祸害她,害她被赶出夫家受人嘲笑。 她这话等于是把自己当初自己做的事儿摘干净了,重岚不动声色地给晏和夹了筷子菜,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重姑母恼了,双眉一条,手里的筷子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大过节的你非得这么闹腾不可?!又是哭求又是下跪,还拿这种事儿来恶心人,你是存心要搅了咱们的中秋家宴是不是?!」 重柔被重姑母的威势吓住,嗫喏了几句,竟有些说不出来话。 重姑母又转向重瑞风:「大哥你也长点骨头吧,陈家要是真心想请四姐儿帮着说话,不会当着面好好儿说,直接把人赶出来算是什么意思?」 她耳边坠下的金珠一阵晃荡,怒声道:「这般作为,分明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家还回去干什么,你还有脸帮他们向岚儿说情?照我说,趁着四姐儿出来的这个机会和离算了!」 重瑞风好容易才攀上这门亲事,自觉算是个官宦人家,不悦摇头道:「不过是亲家让帮点小忙,三堂姑爷几句话的事儿,你发这么大火儿做什么?」 重姑母冷笑道:「既然是小忙,你有本事自己上冯家门说情啊,看你有没有这个脸能说出口!」 重瑞风面上有些挂不住,再不跟重姑母说话,只是转向重岚道:「岚儿,姑爷,你看这…」 晏和对重家家事儿并不关心,反正跟重岚又没关系,因此只是垂眸把玩着酒盏。 重岚用筷子拨了拨盘子碗里的玉米粒,淡然道:「大伯太抬举我们了,冯家哪里是我们能说得上话的地方,况且又是这般大错儿,瑾年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她直起身道:「若大伯是诚心来赴宴的,只管留下来,敞开了吃喝,若是为着这事儿,还是先回去吧,恕我和瑾年爱莫能助了。」 拒绝人就要摆正态度,阐明理由,重岚最近拒绝人越发有心得了,她又不是滥好人,且不说这是天大的家丑,陈元儿自己行止不检,晏和本就不好开口。 就说陈元儿见到她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当初还差点砸了他们家院子,凭什么她要为这么个人奔走说情? 重瑞风觍颜道:「看在你妹子的面子上,你难道忍心看见她被夫家休弃?」 重岚摇摇头,不急不慢地说道:「方才姑母不都说了吗,陈家根本没把四堂妹当回事儿,您又何必上赶着捧他们?陈元儿通奸又不是堂妹唆使的,陈家人这根本是无理取闹。」 她见重瑞风还要开口说话,抢先开了口:「再说了,求人办事都讲究个情分,大伯摸着心口想想,我和陈家和陈元儿可有这个情分?」 重瑞风的话头全被堵死,一时找不出话来说,见晏和在,又不敢在重岚面前摆出长辈架子,面上忽青忽白好不难看。 重姑母不耐烦地把酒盏往桌上一搁:「我说大哥,你到底是来赴宴的还是搅人清净的?要是赴宴的就好好坐下,要是为了不相干的人求情,那就趁早回去,岚姐儿话都说的这般明白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重瑞风面上又是羞又是恼,一时之间场面尴尬之极,重白和重丽见重大伯丢人现眼,早就不想呆了,一左一右地半拽着他走人了。 重白扭头告罪道:「本来就不干咱们的事儿,父亲也是被陈家激的急了,还望姑母和堂弟堂妹不要见怪。」 重姑母对着他倒是和蔼不少,颔首道:「你多劝着他些,别为着些不着调的事儿就跑到二房来闹,让人看笑话是怎地?」 重白苦笑一声,低声劝着重瑞风走了。 被重瑞风闹了这么一出,在座的几人都有些恼意,还是重延起身吩咐人重新摆了一桌宴席,再请几人用膳。 重岚一看桌上好些河鱼鲜虾还有螃蟹,看的着又吃不着,心里好不憋闷,晏和给她夹了几筷子鹅肉让她解馋,却也不准她多吃了。 v第03章[02.12] 她好容易熬到宴席散了,正准备打道回府,重延却出声把人留下了,他上下瞧了重岚几眼,又看了看晏和,沉吟道:「方才你二哥也在,他嘴不严实,我也没多问,现在在这里问一句,你是不是…有喜信了?」 重岚也没打算瞒着他,闻言赧然地点了点头:「我也才知道没几天。」 重延向来肃正的脸上难得的露了笑意:「本来我也忧心你,现在也能放下心了,这下你们府上的人应该没闲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毫不避讳晏和,重岚深觉他是故意的,转头嗔了他一眼才道:「还没跟府里说呢,打算胎稳当了再告诉公爹和婆祖母。」 至于清河县主,她直接掠过去不提。 重延嘴角微扬,显得心情极好:「说的也是。」他又转向晏和,叮嘱道:「囡囡正在安胎,你要多看顾她些,切不可让她为些小事儿动气。」 他向来寡言,这回絮絮叨叨个没完,重岚听着险些耳朵起茧子,最后拉着晏和落荒而逃。 两人将要为父母的激动之情褪去,但那份喜悦之情却越见深浓。晏和在路上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我回去翻翻医书,把那些禁忌相克的食物都列出来给你看。」 重岚哭笑不得:「你费这份心做什么,家里的嬷嬷不就是专门管这个的?」 晏和仍是一脸若有所思,也不知听没听见。两人赶着傍晚回了齐国府,正好这时候府里的宴会也摆开了,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上至达官贵族,下到平民百姓,但凡摆宴都脱不了一个吃字。 重岚在重家的席面上被大哥二哥频频夹菜,早已经吃的有七八分饱,只能对着一桌宴席越加愁眉苦脸。 晏老夫人看见她,面上颇有几分不快,皱眉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府里的节宴你们都快错过了,你现在是我晏家儿媳,凡事应当以府上为重,中秋节在娘家带这么久算什么?」 重岚琢磨出来跟她打交道的门道,因此也不恼火,笑着捋了捋袖子:「大哥拉着瑾年闲话,这才回来的晚了些。祖母,爹和二夫人呢?」 晏老夫人立刻偃旗息鼓了,清河县主昨日就硬拉着晏三思回了平乐郡王府,现在还没回来呢。 她见重岚不跟她好声好气地说话,自己也就消停了,摆手放小两口回去歇着,叮嘱他们明日的宴会一定要早点去准备。 重岚这时候也乏得紧,回去之后洗漱完,头发松松地挽起来,一头扎进锦褥堆里再也不肯起来。 她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淡香裹住,他吐气如兰,就在她耳边不轻不重地撩拨着,手也不规矩地顺着里衣探了进去。 重岚被他撩拨的浑身发软,心里警铃大作,忙起身推开他道:「别,你可正经点,头三个月不能同房,小心动了胎气。」 他慢慢攀上圆润柔滑的肩头,轻轻摩挲着:「不用进去…也有别的法子。」 重岚想要扭开身,嫌弃他道:「你又想那些歪门邪道的,就不能忍几个月吗?」 他扬眉一笑,面容秀逸风流,但这一笑之下竟然有几分重家人特有的妖媚,他带着她的手往下移:「我能忍,它忍不了啊。」 重岚瞧得怔了怔,忍不住暗自嘀咕,都说两口子在一处久了会越来越像,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有了夫妻相了。 她走神归走神,手上忍不住想要挪开:「你自己折腾去吧,上回我帮你…咳咳,手腕都快断了。」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那我来伺候你。」活色生香的夫人虽然不能吃,但亲亲摸摸还是可以的。 她还没来得及反对,他一手就探到了地方,细长的手指不急不慢地撩拨起来。 怀了孕的人身子比平时更敏感,她没多久就瘫软在被褥里,硬咬着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他倾身下来,一头的青丝泼墨般倾泻到她身上,她双手无力地在黑发见穿梭,模糊间被挡住了视线,忽然觉着顶端一热,被他用舌头肆无忌惮地咂弄着。 两下夹击之下,重岚很快就半阖着眼靠在床上喘息,整个人瘫了般动弹不得。 他触到两片莲花已经湿了,知道她已经动情,越发加紧了捻弄,让她轻哼了一声,整个人软了下来,两眼湿漉漉地看着他,眼里像是炸开了一片绚烂的烟火。 他趁机拉着她的手往下挪动,伸手拉开她胸前的带子,让她整个人不着寸缕,又把她放平倒在床上:「你是好了,我可怎么办?」 重岚还没从绚烂的春潮里挣脱出来,半闭着眼答道:「你说呢?」 他在她前胸游移,小心觑着她神色,咳了声道:「不光是入巷才算成事,用这处也可以的。」 她抬手想说些什么,但又认命似的摆摆手:「你来吧。」 他倾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整个地方堪堪嵌了进去,像是平时那样重复动作起来。 重岚捂着脸不敢看,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要是她娘知道非得罚她把女戒抄个几百遍不可。 v第04章[02.12] 她捂着脸喃喃道:「你真是…太离谱了!」 他又倾下身来亲她,扬唇笑道:「闺阁之中,哪有什么出格不出格的?」 晚上折腾了好久,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都吃了,重岚想到晏老夫人的絮叨就头皮发麻,转头瞪了还在不急不慢梳洗地晏和一眼,急急忙忙收拾停当正院赶。 齐国府惯例,中秋节第二天要招待亲朋,是以柳家也在被邀之列,晏老夫人本来对柳老夫人言听计从,搞得她也跟齐国府半个主子似的。 没想到从孙女婚事儿开始,她就在重岚身上连连失手,早就对她憎恶之极,连她刻意庄重地打扮都觉得是在向自己耀武扬威。 她转向晏老夫人,语调古怪地嗔笑道:「我看你也是太好性,把小辈纵的都没了边儿,这么晚才来请安,这是哪家的规矩?」 重岚实在是不想搭理这个老虔婆,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对着晏老夫人行礼道:「孙媳方才服侍瑾年起身收拾,没留神来迟了,请祖母责罚。」 对着晏老夫人,把晏和抬出来十分管用,晏老夫人本来责骂的话就又咽了回去,点头道:「身为女子的,夫婿是该放在首位。你又没做错,我罚你什么?」 柳老夫人嘴唇一动,重岚抢先一步道:「孙媳答应了和姑母去见客,娘还有什么吩咐?」 晏老夫人更没了话说,颔首道:「你去吧,多认认人也好。」 柳老夫人不悦道:「你瞧瞧她,半分规矩也无,长辈还在这儿呢擅自就走了,可有把你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晏老夫人自打娶了清河县主,对媳妇的标准就十分低了,因此见重岚倒觉着还好,摆手道:「她算是个好的了,至少不会无端生出什么事儿来,哪像老二媳妇…」她长长地叹了声。 柳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她这些年没少从晏老夫人手里捞好处,要是晏老夫人和重岚亲近,和自己离心,她还怎么继续利用晏老夫人贴补府里? 柳老夫人理了理身上的金钱纹褙子,正欲再给晏老夫人上点眼药,这时候晏三思带着清河县主来请安,她心思转了转,目光落在清河县主身上,面上若有所思。清河县主袅袅婷婷地上前几步,福身行礼道:「昨天吃完饭天已经晚了,父王和母妃留我住一夜,所以昨晚上没能赶得回来,还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她既然抬出平乐郡王,晏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压着火点了点头:「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你随我去见客吧。」 柳老夫人逮住机会插话道:「老二媳妇怀着身子呢,难怪娘家王爷和王妃惦记,是不好走夜路。」 她又笑容满面地对着清河县主道:「你怀着身子可得注意些,你身子要紧。」 清河县主向来没把落魄的柳家看在眼里,如今倒是难得多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和晏老夫人出去了。 那边晏姑母带着重岚认客,就见二门的影壁处绕出一位锦衣华服的妇人来,这妇人四旬八九,身形富态,脸盘子圆润。 从正门到院里不过短短几十步路,她却摆足了派头,被几个侍婢扶着慢慢地走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 晏姑母眉头一皱,似是十分不喜,在重岚耳边低声道:「这是平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小心些应付。」 重岚想到应给人塞妾的平王,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那我要不要先避着些?」 晏姑母轻轻拉她一把:「怕什么,和哥儿在呢,她能对你怎么样?可别堕了自己的威风。」 重岚点了点头,现在平王妃已经走到跟前,她想走也来不及,只能主动上前迎了几步,笑着福身道:「王妃来了,咱们有失远迎,还望您恕罪。」 平王妃笑了笑,和气道:「这话就是玩笑了,整个金陵城谁不知道,晏总督那般看重你,就是有个疏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用得着我恕罪?」 她说的十分和气,语气也诚恳,但总透着些不对的味道,重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只能笑着说了句场面话:「王妃慈善。」 平王妃不知道什么意思,对着她笑了笑,竟携了她的手往正堂走,一边道:「人和人相处都讲究个缘分,我今日一见你便是极投缘的,可惜晏总督为人冷清了些,不然咱们还能更亲近几分。」 要是寻常人听到平王妃愿意跟自己更亲近些,早就紧着追问了,重岚却心里一动,心思转瞬敞亮了起来,客套道:「瑾年是晚辈又是下属,对您和王爷只有敬重的,您肯亲近就是我和他的福气了。」 平王妃看了她一眼,笑意微敛,又将周遭环境打量一番:「你们齐国府家大业大,你身为新妇,应当挺忙乱的吧?」 重岚坚决不给她把话往底下说的机会,笑着道:「哪有的事儿,我年轻又帮不上什么忙,都是家中长辈再操劳,我也只能跟在旁边学着。」 平王妃微皱了皱眉,哦了声道:「我和王爷本来想着你才嫁进来,诸事忙乱,就怕对晏总督伺候不到的地方,让家中长辈不满,所以特地送了个人过来帮你分忧,现在看来竟是用不着了。」 重岚假装不知道这事儿,诧异地看着她道:「瑾年没告诉我这回事儿,想来是他自有主张。」 平王妃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王爷几年前挑了好些出身清白,样貌姣好的女子搁在家里当女儿般养着,现在又舍不得她们远嫁,就想在金陵就近找几户人家把她们送过去,当初送给总督的那个他没瞧上眼,被他转手就送了人。」 她不急不慢地用手里的绢子按了按额角,一转眼又换了笑脸出来,拉着重岚的手拍了拍:「如今我见你府里事忙,就想来问问你,我想送个人进府来帮你分忧,给你添个助力,不知道你允是不允?」 晏老夫人和清河县主这时候走进来,正好也听见了这话,晏老夫人想给晏和纳妾已久,只是被重岚嫁的嫁赶的赶,偏偏还是赶到她宝贝儿子那儿,她也不好说什么。 v第05章[02.12] 如今见平王妃发问,也立在原处等重岚答话,清河县主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侧头等着看重岚失态出丑。 她还出言帮腔道:「王妃说的是,我瞧着儿媳一个人独自操持院里院外也辛苦得很,是该找个能人来帮她。」 晏姑母气急,但这时候也不好插话,转头看了晏老夫人一眼,见她一脸赞同,心里直骂糊涂,王府的人是这么好收的吗? 平王妃闻言转头瞧她一眼,又直直地看着重岚,面上虽带着笑,但眼里已有了威逼之意:「王府上的几个孩子都是极听话聪慧的,稍稍调教一下,就能帮你不少忙,你可万勿推辞了。」 这人要进来,已经不止是妾室的问题了,谁知道平王送来的人安的什么心思,而且这些年皇上独自理事,对这些藩王的各种行径已经十分不满,要是晏和收下了平王给的人,难保皇上不会多想。 重岚两手优雅地交叠着,慢慢看向等着她答话的平王妃,温雅笑道:「王妃说的哪里话,我不都跟您说了吗,府上最辛苦的是我祖母,大伯和公爹,还有二夫人和其他几位婶子,您既然这般体恤,不如先紧着他们给。」 她无视了清河县主和六婶子锐利愤恨的神色,依旧悠悠然道:「有这种好事儿,我们身为晚辈的自然该孝敬长辈,怎么能自己个儿抢先独占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抬出孝道来,旁人都觉着有理,就是觉着没理的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平王妃还要再说话,晏姑母却上前一步把重岚拉开,对着平王妃笑得虚假而又客套:「岚儿还要去见长辈,王妃自便。」 她说完就拉着重岚走人了,平王妃见两人走得快,为了仪态,也不好赶着追上去,只好站在原地暗自着恼。 晏和已经够八风不透了,没想到他夫人更是滑不留手,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晏姑母怕平王妃再来纠缠,干脆直接拉着她上了主家做的主桌。 晏老夫人坐在上首,对着重岚恼怒:「平时你小心眼儿对妾室的事儿斤斤计较我也忍了,如今你对平王妃这般无礼,不怕坏了和哥儿的前程?」 重岚实在受不了她这不懂装懂,明明是个糊涂的还非要装聪明人的德行,深吸一口气道:「祖母这话我就不懂了,瑾年的前程靠得是自己的本事,靠得是皇上的青睐,跟平王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又怕晏老夫人还夹缠不清,狠心下了副猛药,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句不当说的,当今圣上刚继位就险些被反王挟持篡位,当时也没见哪个王爷来驰援,圣上心里对各路王爷难道没有半点怨气?要是看自己青眼有家的臣子跟王爷来往密切,您以为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晏老夫人怔住,她继续道:「自古以来,跟王爷勾连的臣子,抄家灭族都是轻的了。」 其实送个妾倒不至于这么严重,但这些用来骗骗久居内宅的晏老夫人还是足够的。 晏老夫人这人吃软不吃硬,成功被吓住,惊得声音都发了颤,恨不能立刻把平王和平王妃赶出去,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重岚打一棒子又开始给甜枣,继续忽悠道:「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别接平王给的东西就是了。」 晏老夫人心这才小小放了一半儿回去,握着重岚的手歉疚道:「还是你有见识能拿主意,你不收下是对的,方才我不该这般说你。」 重岚心里暗笑,面上肃容应道:「您说的哪里话,我本来就是您的晚辈,被您训几句也是应当的。」 晏老夫人看她又可亲了些,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才放人。 清河县主坐在左下首暗暗冷笑,忽然端起酒来浅浅斟了一杯,递给重岚道:「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儿不少,辛苦你了,我来敬你一杯。」 重岚现在有孕在身,肯定是不能喝酒的,但清河县主是她婆母,又不好直接拒了,因此只是道:「儿媳身子不适,没法饮酒,还望二夫人恕罪。」 清河县主上回命人探查,知道重岚前几日请的大夫正是妇产的好手,如今见她又推拒,心里肯定了几分,仍旧把酒杯往前递了递:「少喝点,这是甜米酒,喝不醉人的,也碍不着什么。」 重岚不动声色地错开身:「二夫人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饮酒?万一伤了肚子里的孩子,爹岂不是要责怪我。」 她说完提起茶壶倒了两盏茶,一杯递给清河县主:「既然我和二夫人都喝不了酒,不如以茶代酒吧,喝酒不过是喝个心意,用茶带了也是一样的。」 她说完就一饮而尽,清河县主暗自咬了咬牙,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把自己手里的酒盏慢慢喝了。 重岚不想在主桌上多待,正想找几个相熟的夫人说话,就又被清河县主叫住,命下人夹了只螃蟹到她盘子里:「你尝尝这个,底下才送上来的螃蟹,个大鲜美,蘸了姜醋吃再合适不过。」 重岚自然是不能吃的,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二夫人爱惜赐饭,本来是不应辞的。只是儿媳近来染了风寒,大夫特意叮嘱过,不能碰这些荤腥和河鲜,还望您体谅。」 清河县主面上一沉:「请你吃酒你不吃,让你用膳你也不用,你这般推三阻四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婆母的放在眼里?」 她想要逼重岚承认自己有孕的事儿,到时候就算不用她出手,府上那些各安心思的也不会让她好过了,没想到这倒是个滑不留手的,她算计了两回都被挡了回来。 重岚也知道再推脱下去容易惹人生疑,但又不能真吃了,幸好这时候有个丫鬟缓缓行了过来,对着她福身行礼道:「大少夫人,少爷有事儿请您过去一趟。」 她大松了口气,深觉两口子心有灵犀,忙堆了满脸歉然神色,欠身道:「对不住二夫人了,瑾年有事儿叫我过去一趟,还请您不要见怪。」 她说完也没等清河县主反应,跟着丫鬟直接转身往外走,刚出了正院门,绕过影壁就被晏和抱住,上下打量几眼:「你没事儿吧?」 v第06章[02.16] 重岚这时候还有点心惊,靠在他怀里拍胸口:「我觉着县主好像看出来了,又是逼我吃酒又是逼我吃寒凉之物的,好像在试探什么。幸好你把我叫出来了,不然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推脱。」 晏和面上嘴角一沉,眉目有些狠厉:「你下回直走就是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重岚想了想,拍手道:「那我下回直接装晕得了,她是寡妇又是续弦,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再添一重威逼儿媳的罪名想必也有人信。」 晏和见她笑得欢快,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被她一把搡开正了正衣衫:「别闹了,小心给人瞧见。」 她左右瞧了瞧:「出来待了也有一会儿了,我先回去 她瞧了瞧日头,伸了个懒腰道:「我看这宴也快散了,咱们先偷回院子应该没人知道吧。」 晏和也在席面上待的气闷,颔首道:「走吧,你是不能太过劳累了。」 重岚偏头一笑:「那祖母问起来该怎么说?」 他拉着她的手往西边院子走,腰间挂着双鱼佩的绦子一阵晃荡:「就说我身子不适,先退席回来,你特地赶回来照看我。」 重岚笑道:「妙极,在祖母面前拿你当挡箭牌果然是没错的。」 他吃酒吃的不少,现在难免有些脾胃不适,重岚吩咐人去准备了几个清淡开胃的小菜,又熬了一锅粥端上来,陪着他略吃了些,才皱眉愁道:」现在才两个月还好些,要是以后害起喜来可怎么办?」 他抬手给她添了筷子菜:「那就趁着能吃的时候多吃些。」 重岚用筷子轻轻敲了他一下:「我说的哪里是这个,我是怕害喜起来瞒不住。」 她说完又无奈一笑:「人家家媳妇怀孕了恨不能全家放鞭炮庆祝,咱们可好,变着法儿地瞒着府里人,生怕有个风声走漏了出去。」 晏和揽着她慢慢地拍了拍,长长的眼睫半垂着:「等你胎稳固了,我就带着你搬出去。」 重岚一手托腮,用汤勺搅着碗里的白粥:「能搬出去最好,实在不行你也别强求,本朝最重孝道,为着这个传出不孝的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齐国府素来有中秋节过完祭祖的习俗,晏老夫人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参拜了祖宗牌位。当初晏和他娘虽然是自尽的,但为着不让家里的丑事传出去,也给她弄了个牌位在祠堂里,让她享受晚辈的供奉。 按着规矩,继室不光要参拜原配牌位,还要在原配牌位勉强执妾礼,清河县主自然不肯,本想着就这么掠过去的,晏和却带着重岚率先跪下来对着晏和生母的牌位率先行了礼。 清河县主见他们把自己放在原配之后,心里本就恼极,两人这么一拜,她就是想装没看见也不行,让她行礼她又不甘心,只是铁青着脸站在原地。 晏老夫人见她立在原处不动,后面跟着的小辈都抬头好奇地看了过来,她咳了声道:「老二媳妇,你给袁氏上柱香吧,也算是尽了你的礼数。」 晏和垂眼,声口不紧不慢:「二夫人,后面人都等着呢。」 清河县主总不可能真转身走人,祭祖这般大事儿要是因着她出了岔子,就算齐国府再忍让她也不能甘休了。 她阴戾地看了晏和一眼,随意取了三炷香,勉强跪在蒲团上行了个礼,这才算是全了场面。 继室再大大不过原配,她半辈子跋扈惯了,冷不丁给人磕头下跪,觉得所有人都在瞧自己笑话,心里膈应的厉害,呆了会儿推说动了胎气,扶着丫鬟的手转身出了齐国府。 她坐着马车到了郊外的一所别院,还是觉得心里气恨难平,随意寻了个错狠罚了几个丫鬟,才觉得心里的气略略出了些。 又等了半个时辰,她才见到晏三乐从府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对着她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你还恼什么?」 清河县主一把把手边的茶盏子扫到地方,茶水沾湿了他鞋面:「你还过来做什么?!不是要在家陪你那个老虔婆吗!」 晏三乐捋了捋胡须,在她身边坐下,一把搂住她笑道:「论颜色,她不及你半分,论风采,你更是甩了她一个金陵城,我有了你,哪里还在她身边呆得住?」 女人大都爱听这样的话,清河县主眉目缓了缓,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冷笑道:「那你这些日子不见我是为什么?想翻脸不认人了不成?我告诉你,我的身子不是那么好沾的!」 晏三乐低头瞧了她肚子一眼,慢慢地叹道:「你瞧瞧你,又胡思乱想了,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清楚吗?况且你又有了我的孩子,我每天想见你想的抓心挠肺,可惜我得为咱们的将来筹谋啊。」 清河县主道:「我当初就说,直接药死了你那个黄脸婆,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你非要来回绕这么大个圈子,我现在瞧见晏三思就犯恶心!」 晏三乐伸手摸着她已然高耸的肚子,语调满是柔情:「那样的话咱们不是什么都捞不着,我虽然白占了个长子的名头,但到底是庶出,日后分了家也最多算个旁宗,这爵位永远也摸不着边儿,你又是县主之尊,我如何能配得上你?」 他语气渐渐沉了下去:「你别看晏三思那个德行,他占着嫡出的身份,袭了齐国府的爵位,平乐郡王才点头允了你们的婚事,如果是我,你觉着郡王会痛快应下吗?」 他哄女人实在是把好手,清河县主神色已经缓了下来,懒懒地依偎在他怀里:「晏三思底下那几个庶出的小崽子好对付,就是晏和呢,他如今已经是一省总督,你能拿他怎么办?」 晏三乐捋须笑了笑,别有深意地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个个把人不是再容易不过了吗?」 v第07章[02.16] 清河县主今天早上才吃了他的算计,听完这话心里颇觉痛快,在晏三乐身上扭了几下,一手已经探了下去,吃吃笑道:「先不说他了,让我瞧瞧你的刀剑,可还经用啊?」 晏三乐身子往后仰了仰,眼里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嫌恶,随即又朗声笑了起来,抱着她往床上走了过去。 …… 那边被人谈论的晏和和重岚已经携手回了府,重岚偏头道:「你这般跟二夫人顶着,不怕有人传你闲话?」 晏和斜了她一眼:「我这是为了谁?」 重岚抱着他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声音还带着娇媚的卷儿,一波一波像是要钻进人心里去。 她最近脾气越发古怪,有时候跟个汉子似的,一言不合就要撸袖子,或者发小孩脾气,胡搅蛮缠恨不能满地打滚,或者就是娇羞温柔如同未出阁的少女,撩她一句能脸红上半天,再不就是横眉冷对,看谁都唬着一张脸。 连几个本来伺候她伺候惯了的丫鬟都头大如斗,只能时时配合着。 晏和见她又换回少女模式,十分淡定地道:「我等会儿要去府衙,你先回屋好好歇着吧,回来给你带些吃食。」 重岚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冷着脸道:「什么叫好好歇着,谁让你带吃食回来了?在你眼里我就只会吃和睡吗?」 晏和应付自如,也不接她的话茬:「上回同僚带我去的一家馆子,里面的佛跳墙和凤凰虾是一绝,晚上带回来给你尝尝。」 重岚不悦道:「你跟同僚去不跟我去?」 晏和面上八风不动:「下回带你去尝尝。」 她这才满意,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忽一眼瞥见他眉尖蹙着,好奇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晏和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儿命人来叫我。」他说完起身直接走了。 重岚微怔,心里陡然一沉,隐约猜到个可能,又不愿往那处想。 她在榻上辗转反侧一阵儿,还是觉得睡不着,干脆起身打算出去走两步,没想到刚迈出院门,就见晏宁满脸是泪地跑了过来,冲过来一把抱住重岚的腿,搂着她嚎啕大哭:「大嫂,你去救救我姨娘吧,母亲说要打死她啊!」 重岚见他急急忙忙地冲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他拽住好一通哭求,她被他没头没尾地拉着哭了一长段,半晌才反应过来,诧异道:「清河县主要打杀了秀姨娘?!」 晏宁情急之下口齿都有些不清了,拉着她只顾往前走,重岚忙一把扯住他,搂着他柔声哄道:「别忙别忙,先说说怎么回事,大嫂才好帮你啊,你说是不是?」 晏宁向来自诩男子汉,这么丁点的孩子却陡然遭逢大变,这时候哭的抽抽噎噎六神无主,重岚大为心疼,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完才知道原委。 清河县主那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更何况自己还有了身孕,看着晏三思的庶子庶女简直犹如眼中钉,对他们口甜心苦,便定下规矩,每日晨昏定省不得不得延误,要是不慎误了,倒不会罚这些少爷小姐,只是逮住他们的姨娘狠罚一顿。 她定下的时间跟晏宁上学的时间冲突,累的晏宁每日都得逃学来给她请安,秀姨娘怕耽误儿子前程,便趁着晏三思去她院里歇息的时候提了提这事儿。 晏三思是个不长心的,转头就给清河县主说了,她当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忍到了今日,随意寻了个错处将秀姨娘罚跪在二门外,秀姨娘得宠惯了,又有儿子傍身,忍不住张嘴辩了一句,便被清河县主捏着个大错般的,要将她生生打死。 其实这事儿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秀姨娘有儿子又得宠,晏宁又聪明机灵,颇得老夫人和晏三思的喜爱,所以清河县主才拿了她作伐子,幸好晏宁机灵,瞅准机会溜出来找她。 重岚张了张嘴:「二夫人这也太过了,爹呢,爹怎么说?」 晏宁抹了抹眼睛,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爹,爹不在府里。」他晃了晃重岚的手:「嫂嫂,你…你救救我姨娘吧,只有你能救我姨娘了。」 重岚听了很是为难,晏三思妻妾之间的事儿她自然不愿意参合,但是晏宁… 她捏了捏掌中有些冰凉的小肉手,见他小脸煞白一片,满是惶惑,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今天清河县主敢对秀姨娘下手,明日说不准就敢对晏宁下手。 她拉着晏宁的手:「我带你去见祖母,好不好?」 她蹲下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二夫人面前也是晚辈,我说的话她未必会听,但祖母就不一样了,她是长辈,这事儿她要是发了话,二夫人也不得收手了,你明白吗?」 晏宁定定地瞧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我知道了,嫂嫂带我去求祖母吧。」 重岚欣慰地点了点头,先吩咐人去晏三思院里看着,她知道事不宜迟,便拉着晏宁的手边走边跟他嘱咐:「…等会儿见了祖母,你不要藏着掖着,只管大声地哭,把你和你姨娘的委屈难处都哭出来,也别顾忌什么…」 清河县主要是知道自己带着晏宁去晏老夫人那里告状,反正有姜乙在,还有她那得势不饶人的性子,她和这位婆母也好不到哪儿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晏宁被戕害。 一个小孩子,若没有亲娘护着,再加上有个狠毒的嫡母,管生不管养的爹,他该怎么在这深宅大院里活下来? 两人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就到了晏老夫人那里,她瞧见重岚还有些诧异,冷不丁低头看见哭的眼眶红肿,发髻散乱的晏宁,诧异道:「你把这孩子怎么了?」 v第08章[02.16] 重岚哭笑不得,懒得跟这么个糊涂人废话。 晏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抽抽噎噎地道:「求祖母救救我娘吧。」 他这回口齿清晰了不少,转而把话复述了一遍,晏老夫人听完之后又惊又怒:「她竟如此刻薄毒辣?!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婆母和夫婿放在眼里,有没有把家法放在眼里!」 晏老夫人好歹也在后宅混迹了多年,这种事儿就算见也见了不少,清河县主对秀姨娘下手,目地本就不在姨娘,是在那一干庶子庶女上,这是要给她自己的孩子清路呢。 重岚知道她性子软弱,怕等她气过了又畏缩不前,见时候差不多了,忙上期几步福身道:「祖母,要是寻常的儿媳也不敢轻易置喙,可秀姨娘是到底是生了儿子,立了正经文书的,要是传出去,别人指不定怎么传咱们家呢,到时候败了名声,咱们家还在朝为官的几位爷们…」 她任由晏老夫人自己想象,又把晏宁扶起来,轻声补了句:「还有,咱们家的前程都系在这些小辈儿身上,宁哥儿和其他几位哥儿若是因为这事儿耽误了前程…」 她两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晏老夫人自己补全剩下的一部分,不由得心惊肉跳,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重岚忙道:「事不宜迟,您还是先去公爹院子里把婆母劝下吧。」 有儿有女的妾室可不比那等没名没分的,要是刁难个把通房丫头晏老夫人还能睁只眼闭只眼。 晏老夫人用力捏紧了拐杖,直起身道:「走,咱们这就过去。」 重岚本来不想露脸,但又怕晏老夫人气势大不过清河县主,白跑一趟,干脆扶了她过去,到时候只说是请安时赶巧碰上的,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了,所以扶着她过来了。 她正思量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晏三思院子里,里头隐约传出了木板和皮肉相碰的闷响,可见是下了狠力气的。 她扶着晏老夫人走进去,就见秀姨娘被按着趴在雕花青砖上,生死不知。只是鲜血浸透了身上的罗裙,在青砖地里肆无忌惮地流淌着,黏腻腻的暗红色让人心慌。 晏宁哭的差点昏死过去,迈开大步就跳出去扑倒秀姨娘身上,忽然又抬起头来,目呲欲裂地看着清河县主。 重岚怕他真做出什么来,上前几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清河县主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懒洋洋地挥手叫停,笑意盈盈地起身向晏老夫人行礼:「老夫人怎么今儿个有空过来了?」 她又瞥了眼地上的秀姨娘:「屋里人淘气,让老夫人瞧笑话了。」 她一身精致的十样锦褙子,底下衬着同色的流觞绣罗裙,面颊红润,显得气色颇好。 晏老夫人其实不想跟她正面对上,但今天之事她不出面也不行了,便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你这是做什么?秀姨娘好歹给咱们家生儿育女过,便是她有个什么疏漏的地方,也自有家规处置,哪里轮得着你动用私刑!」 她越想越是恼火,想到清河县主近来的种种行径,语调不由得越来越高,到最后倒好像在叱骂一般。 清河县主面上一沉,又勉强换了笑脸出来:「老夫人气什么,不过一个妾室罢了,再大能大的过主子去,别为这个奴婢气坏了身子。再说了,她就是生了儿子又能怎样,不一样要管我叫娘?」 晏老夫人平素虽然糊涂,但却不至于如此歹毒,见她视人命如草芥,不由得大怒:「我不管你在头一回嫁人和在王府时是如何行径,但既然入了我晏家门,就要遵守我晏家的规矩。你倒是跟我说说,她犯了什么大错,才让你想要了她的命啊?!」 她顿了下,魏嬷嬷忙上来给她抚胸顺气:「还有,哥儿们的学业为重,你拿家中余钱不多为由克扣他们月例我也忍了,但你为了让他们给你请安耽误了去下学的时间,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她越说越是恼恨,忽然觉得把清河县主娶进来实在是家门之祸。 清河县主最反感有人拿她再嫁之身说事儿,她被揭了老底,连勉强的笑意都维持不下,强自忍着:「儿媳这是教给他们笑道,他们身为儿女的,给嫡母请安难道不应该吗?」 晏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用力一顿:「你好大的威风,我这个当祖母的为了哥儿们的学业都免了他们的请安,难道势头比我还大?或者早就把我当做了个死人?!」 其实清河县主的话在这孝道大于天的齐朝是有道理的,但她做嫡母的再大也不能越过祖母去,祖母都发话让哥儿们以学业为重了,她还逼着他们给自己请安,未免太过逾越。 晏老夫人这话有些重了,清河县主忍不住道:「儿媳怎么说也是正头太太,难道连处置个妾室都不成吗?老夫人这般嫡庶不分,也不怕寒了其他房的心。」 晏老夫人本来稍稍出了点的火气又被这句话挑了起来:「好好好,那我就请郡王妃来好好说道说道,看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清河县主心头微惊,她虽不信晏家敢休了自己,但再闹到娘家就大失颜面了。 她念及此处,双手拢在袖子里,勉强忍着恼恨低头道:「娘教训的是,都是儿媳的不是,儿媳这就放人。」 她说着就命人把秀姨娘抬了起来,晏老夫人忙命一边的下人把她扶住抬回屋里。 众人一时无话,重岚本想着罚几日清河县主禁足,哪怕罚她抄抄佛经也是好的,没想到晏老夫人这就偃旗息鼓了,简直是个老年阿斗。 她摇了摇头,反正救下了秀姨娘,她也懒得再参合这对儿婆媳的事儿,低头拉住晏宁的手:「祖母,二夫人,我先带着宁弟回去了。」 清河县主像是才看见她一般,目光慢慢地调到她身上,隐约透着力气,她拨弄一下鬓边的红宝绢花,不经心般的道:「原来大儿媳妇也在啊。」 v第09章[02.16] 重岚早料到她会发问,因此应答的十分从容,微微福身一礼:「方才在祖母房里说话,见祖母走的急,怕她不留神有个磕了碰了的,便想着跟过来扶一把。」 她只说了结果,可没说原因,就是晏老夫人听着也没觉出不对来。 清河县主一拢有些散乱的鬓发,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好巧啊,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她纤手一点晏宁:「别是宁哥儿求你过来的吧?」 她目光又转到晏老夫人身上,冷笑道:「你们两个小辈儿好大的威风啊,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们大可来找我,越过我向老夫人告状,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嫡母的放在眼里!」 重岚轻巧地一福身,不动声色地把晏宁挡在身后:「二夫人说什么呢?儿媳怎么听不明白?」 她目光转向晏老夫人,笑着道:「儿媳不过是来当个人肉拐杖罢了,现在不是祖母在问您问题吗?您这般只顾着跟儿媳说话,怕是不大好吧?」 她不动声色地把话头引到方才,然后福身行礼道:「既然祖母和二夫人还有些事儿要说,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她这般表现十分体恤,明面上是不想让清河县主被晏老夫人训斥的太难堪,实际上该瞧的热闹都瞧完了,也差不多该功成身退了。清河县主就是想留都留不住。 晏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她跟清河县主讲不通话,便深吸了口气,左右打量了周遭一圈,问道:「老二呢?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还没出来?」 她故意提高了音量,仿佛笃定晏三思还在院里一般,她又问了几句,见晏三思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一时着恼,命身后的几个嬷嬷去屋里请人。 晏三思这才不急不慢地走出来,打着哈欠故作讶异地问道:「方才在院里午歇,娘找我有事儿?」 重岚这时候带着晏宁走到院外,晏宁堪堪回头看了晏三思一眼,眼里带着几许希冀,盼着他能替自己姨娘说几句话,但见他脸上轻浮随意的神色,小脸又白了几分,本来摇曳的半点火苗也熄灭了。 重岚在心里叹了声,她本来对晏三思没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恶感,这时候却不由得对他无比嫌恶起来。 他上不能收拾内院,下不能护着儿女,要不是他,晏和也不会打小就受人白眼冷落,晏宁也不会现在小小年纪就要瞧见自己生母被人生生打死。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安抚道:「你别怕,院里还有老夫人在呢,二夫人不敢再招惹你了。咱们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姨娘看病,好不好?」 晏宁垂着头没说话,重岚轻叹了声,立刻转头吩咐下去:「去请咱们药铺最好的治外伤的医生过来,带好药材,一定要快!」 清歌知道事态严重,肃容点头应了,急急去准备。她又转头吩咐清云把晏宁送回院子,这才长出了口气,直起身敲了敲后背。 流萤上前几步扶住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少夫人,这事儿…跟您没什么关系。」 她其实还有后半句‘您压根不该参合。’,在流萤看来,晏三思院里的妻妾之争谁胜谁负跟重岚有什么关系?又不碍着她什么。 重岚揉了揉额角:「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不该参合,但…哎,算了,权当帮宁哥儿一把吧。」 她被流萤扶着回了后院,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立即吩咐身边人去打探消息。 其实也不用刻意打探,清河县主要打杀妾室的事情就跟春天里的野草一般,不过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后院。 晏三思也是个管不住老婆的,他对老婆妾室的态度向来是管她们怎么闹腾,不耽搁我继续寻花问柳便得,任由晏老夫人责骂,就是缩在一边不吭声。 他被逼急了就直接道:「这儿媳是当初您选的,现在说好的也是您,说不好的也是您,儿子夹在中间有什么法子?」把晏老夫人起了个仰倒。 晏老夫人口都说干了他也岿然不动,便只好不轻不重罚了清河县主几天禁足,让她抄几篇佛经,长吁短叹地扶着拐杖离开了。 重岚听到这些消息已经是傍晚,忍不住头疼地用力按着额角,这罚的还是太轻,清河县主能长记性才怪呢。 晏和一进来就瞧见她斜靠在贵妃榻上,整个人恹恹的,忙上前搂住她问道:「怎么了?」他微微皱眉:「府里人又刁难你了?」 重岚摆摆手,就势靠在她怀里:「我倒是不碍事儿,就是可怜宁哥儿了。」 她把今儿的事复述一遍给他,对晏三思的管生不管养深恶痛绝:「继母不是亲的,想法子作妖害人也就罢了,爹总归是亲爹吧?而且那秀姨娘好歹也是他曾经宠过的,连一句帮腔的话都不肯说,我看县主今天敢这般跋扈,全是他怯懦不作为!」 她今天真是气着了,说话极为不留情:「县主今天敢害秀姨娘和宁哥儿,明天就敢往爹的茶盏子里下毒药,你瞧着他自食苦果吧!」 她说完才意识到晏三思也是眼前这位的亲爹,这话已经是十分大逆不道了,她不禁有些忐忑,抬眼惴惴地看着他。 晏和讥诮地笑了笑,多情的眼里泛出讥诮的神色来:「他向来不就是这样吗?只要他自己过的安宁舒坦,其他人,哪怕是他亲生骨肉,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重岚叹了声,抬手环住他的肩背轻轻抚着:「以后咱们有了孩子可不能这样,养而不教不如不养。」 她说着说着又无端恼起来,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男人的色心惹的祸,要不是你们见一个爱一个,哪里会有这么多闲事儿!」 v第10章[02.16] 晏和淡定地转了话头:「要是咱们孩子生出来,你会严厉管教吗?」 重岚横了他一眼,注意力却被转移:「严厉管教?你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恐怕狠不下心来,如果他犯了错,你会狠心揍吗?」 晏和颔首:「自然,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重岚不悦道:「那也不能动辄就打啊,你长年征战沙场的,万一把孩子打出个毛病来我找谁哭去?就不能好好儿讲道理吗。」 晏和从善如流:「那就跟他好好讲道理。」 重岚又不高兴了:「万一他是个皮的,你说道理他不听,光说顶什么用,没得把孩子耽误了。」 晏和:「……」 两口子就着孩子的问题展望到半夜才歇下,主要是重岚不停地说,晏和跟着应和,她从孩子出生一直想到孩子的孩子生孩子,知道眼睛困得受不住才被晏和硬按到被窝里歇下了。 她到底还惦念着晏宁那边的事儿,正准备派人打听,没想到传信儿的人就先过来了。 来人是秀姨娘房里的丫头,她也是悲戚,压着哽咽低声道:「少夫人,秀姨娘伤的实在太重,昨儿个没熬住,今天早上就去了,宁少爷哭的撕心裂肺…」她微微一顿,说不下去了。 重岚跟秀姨娘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心里却漫上一股难言的酸楚。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悄没声的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复杂心思,转而问道:「老夫人和二老爷呢?可说了什么呢?」 来人答道:「老夫人闻言叹了声,赏了十五两银子下来,二老爷瞧着有些难过,但还没感叹几句就被二夫人拦回去了。」 重岚心里冷笑,她想了想,转头吩咐人取了三十两银子出来递给秀姨娘的丫鬟:「我看宁哥儿如同亲弟弟一般,不能眼看着秀姨娘走的这么凄凉,这些钱你拿着好生打点,至少让她身后有块正经安歇的地方。」 她不敢多给,怕又惹了清河县主的眼,还要打扰死者清净,这些银子够秀姨娘走的体体面面的了。 来人拿了银两,千恩万谢地走了。重岚听了这消息,一整天心绪都不宁,只能趁着傍晚赶过去瞧晏宁。 晏宁靠在秀姨娘生前睡的床上,旁边只有两个跟秀姨娘相熟的老姨娘劝慰着,不过也不敢多呆,只劝慰了几句就走了。他小脸木木的,眼泪都像是流尽了。 他见重岚走进来,脸上终于恢复了点活气,上前迎了几步,低声道:「嫂嫂。」 重岚把干净帕子浸湿,帮他擦了擦沾了灰尘的小脸,心头微酸,问道:「用过饭了吗?」 晏宁摇摇头:「我不饿。」他低下头,声音冰冷讷然:「我等了一天,爹都没来瞧一眼。」 重岚握住他的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晏宁是个大人,她肯定实话实说,让他知道晏三思有多不靠谱,但他偏偏还是个半大孩子… 她想了想,柔声道:「你爹还有事儿绊住了,其实心里惦念着你姨娘呢,只是不好过来。」 晏宁垂下头:「周先生说过,想要做的事儿,想尽办法都能做成,不想做的事儿,近在咫尺也不会挪动一步。」 重岚微滞,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只好道:「等这段时候过去了,我让你兰兰妹妹来陪陪你好不好?」 晏宁脸上还是闪烁起小小的光彩来,随即又很快黯淡了下去,摇头道:「还是不来了好,我有没能耐护住她,万一遇见个什么事儿…」 她摸了摸晏宁的脑袋,陪着他无声的沉默起来,他忽然又抬起头:「嫂嫂,我能不能送我姨娘一程?」 身为亲子,生母生前不但不能尽孝,死后也不能按着规矩披麻戴孝,实在是人生一大悲事。她犹豫片刻,颔首道:「可以,不过得小心些。」 晏宁用力点了点头,无声地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重岚又陪了他一会儿,等到天色全黑才走,回到院里的时候晏和已经在屋里坐着,坐在桌边等她吃饭,一边道:「去瞧晏宁了?」 重岚无力地点点头:「那孩子要哭不哭的,我瞧着心里实在不好受。」 晏和给她盛了碗牛肉羹:「你把能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便好。」 重岚面上这才露了些笑来,抚着自己尚还平坦的肚子:「这是给咱们的孩子积福呢。」 晏和斜了她小腹一眼,像是透过这个动作瞧着那个害他不能近夫人身的小鬼:「希望他是个有福的,若是个无福无德的…」 重岚不乐意地搡了他一下:「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 她吃完饭就拉着晏和去瞧重延前些日子送来的几件小孩衣服,一边嫌弃道:「大哥也真是的,送的这都什么啊,大红大绿的,上面还绣着金线,孩子穿了还不得恨我一辈子。」 v第11章[02.20] 她拿起地上一双虎头鞋:「这个还不错,就是颜色太花哨了。」 晏和随意瞧了几眼,心里对夫人嫌弃大舅还是十分高兴的,面上却淡然道:「我瞧着都还好,大舅费心了。」 重岚更嫌弃了:「我看你穿衣裳还挺正常的,没想到给孩子看眼光这么差。」 晏和:「……」这就叫引火烧身。 她挑挑拣拣一时,又到了夜深才被晏和抱上床,带着她胡天胡地一番才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许嬷嬷和清歌来收拾房间,闻着房里的味道都红了脸。 她这几日连连派人打听晏宁那边的消息,幸好清河县主总算收敛了几分,没敢明着在对他那边下手,他也能正常上学,先生都说他比原来刻苦了好些。 重岚有一回带人去探望他,却见他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换了人,秀姨娘留下的人不知去了哪里,新换上的两个丫鬟约莫十三四岁,都是花枝招展,晏宁才多大点的孩子,又是主子,她们竟也敢当着面儿调笑。 换来的婆子就更古怪了,一脸的惫懒懈怠,看人的时候满脸横肉,见重岚过来,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她手里的点心盒子:「劳少夫人挂心了,都是宁少爷最喜欢的吃食。」 重岚看晏宁面带不耐,上前几步避开那两个丫鬟的纠缠,眼里泛着些嫌恶和惊惧,弯腰行礼道:「嫂嫂。」 重岚不动声色地打量完,心里觉着有异,便笑着摸了摸晏宁的脑袋:「听周夫子说你这几日学的极好,听课又认真,每天看书熬到半夜,累不累啊?」 晏宁还没答话,那婆子却先开了口:「少夫人说的是,宁少爷最近就是太用功了,咱们几个下人瞧着都心疼,你快劝劝他,让他每晚早些睡吧。咱们又不是那平头百姓,起早贪黑的,这么糟蹋自己身子做什么?」 这婆子说话语速极快,眼皮子利落,一番话说下来竟有几分歪理。 重岚无声地看着她,直看到她神情惊慌,有些瑟缩地低下头,这才不急不慢地道:「我竟是不知道,做主子的说话,奴婢能随意插嘴了?」 婆子认错倒也利落:「是是是,是老奴不守规矩,夫人教训的是。」 重岚淡然地瞥了她一眼:「你不守规矩,那就换个守规矩过来,这种没规没矩的怎么能来伺候主子?」 这番话说的她和后面的几个丫鬟都深垂了头,她笑吟吟地看着晏宁,透着无声的鼓励。 晏宁看了那个婆子一眼,大着胆子道:「累倒是不累,就是几个下人太吵了。」 那婆子显然是好耍嘴皮子之人,一个没忍住又抬起头来,委屈道:「宁少爷这般说话就是冤枉老奴了,老奴为您可是操碎了…」 她话说到一半,看见重岚的眼神,又悻悻地住了嘴。 重岚微提高了音量:「奴才伺候主子,就是操碎了你那心肝也是本分,别动辄就拿这个邀功请赏,既然主子说了,你就该认真听着,逐一改进了才是。」 她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双手搭在晏宁的肩上,笑着道:「你是咱们家的少爷,有什么不满地只管说就是了,祖母对你可操心呢,还有你大哥,前些日子还跟我说你聪慧奋进,要考校你功课,你回头多请教请教他。」 晏宁的大哥不就是晏和?要是让他跟晏和多接触了,县主吩咐的事儿还能成行吗?婆子面上一紧,但已经被重岚训了两回,再不敢多言了。 晏宁用反握住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一抬头却瞧见重岚对她眨了眨眼,又瞥了眼那婆子,最后起身道:「你回去好好用功吧,嫂子也不耽误你了,只是注意身子,别太劳累了。」 晏和行礼应是,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无声地用口型道‘二夫人’。 重岚见他走远了,才慢慢地蹙起眉头,那起子既然是二夫人送来的人,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得想个法子打发了。 她一路想一路回了自己院里,却见重姑母已经在院里等她了,见她过来,满面喜色地道:「老二和昭儿成婚的日子定下了,下个月二十一,我还命人算过了,正是宜嫁娶的好时候。」 重正终于要成婚,重岚也盼了好久,而且十分坏心眼地期待两人婚后的情况,因此拍胸脯保证那天会带上晏和过去帮忙,这才送走了欢欢喜喜的重姑母。 她等晏和回来,心里头还是止不住地乐,拉着他的手问道:「你什么时候沐休?咱们到时候上街去给二哥二嫂挑挑贺礼吧。」 晏和难得没体会出她话中深意来,低头瞧了她小腹一眼:「你还怀着身孕呢,没事别出去乱走,小心不留神冲撞了。」 嫁入高门就这点不好,重岚在大宅院里一闷就是好几个月,难得找到正当由头出去逛逛,沮丧道:「我都快四个月了,胎早就稳固了,再说出去也是坐轿子坐滑竿,能碍着什么?」 晏和哦了声,上下打量她几眼,不由得在心里憾然,现在怀着身孕不好讨好处啊。他想了想:「我吩咐底下人出去办就是了,你安生在院里呆着吧。」 重岚给他打量的毛骨悚然,靠在椅子背上往后缩了缩,说的话自己都心虚:「不成,到底是我亲哥一辈子的大事儿,东西好不好先不说,自己置办了起码是个心意。」 晏和瞥她一眼,嗤了声道:「这时候到会讲究心意了?」他慢悠悠坐下:「二哥若是知道你有孕在身,想必不会见怪的。」 重岚连着想了两条都被驳了回来,恼道:「左右你就是不肯陪我出去,找那么多由头做什么!」 明明是她自己硬赖着要跟出门,一转眼就成了他不肯陪她出去,晏和按了按眉心,咳了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直说吧,别拿二哥当幌子了。」 v第12章[02.20] 重岚抱着他胳膊撒娇:「我在宅子里也闷了好几个月了,你刚成亲的时候还答应带我多出去走走,君子一言,你怎么能不守信用?」 她说完抬起眼,装模作样,凄然长叹了声,说话拿腔拿调的:「说起来我未嫁之前还能天南海北地到处走一走,嫁了你之后就只能闷在这高墙里了。」 晏和在遇到她之前对女人没什么喜恶,但托他当初满院子莺莺燕燕的福,他对拿腔拿调的女人十分不喜,但见她装腔作势,不但没觉着不愉,反倒觉着十分可爱,闺房之乐大抵就在于此了。 要是让旁人听见他心声,指不定得摇头感叹一句,总督无药可救。 他皱眉笑道:「你果然是个没良心的,我带你出去的时候还少吗?才带你去别院住了大半个月,你这就忘了?」 重岚想到别院跟他胡天胡地的日子就止不住红了脸,啐他道:「你是痛快了,没少得好处,我…」 她后半句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斜眼看着他,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吃饭的架势。 他装作认真地想了想:「那这回的好处呢?」 重岚狞笑道:「你要是不带我出去,这几日你别想进屋睡了,去书房和你公文睡吧!这算不算好处啊?」 她一脸不太熟练的恶霸像让人无可奈何,他叹了声:「明天城东庙会,城里取了宵禁,各家店铺开店到达旦,咱们明日晚上出去吧。」 她终于得他松了口,心情十分畅快,挥手命人摆饭,饭桌上想到今天的事儿,又难免跟他多说了两句:「我瞧着宁弟是真可怜,生母才没了,又被嫡母派去的人摆弄,他小小的孩子…」 晏和对别人的事儿素来不上心,淡然道:「哪又如何?不也得自己挺过来吗。」 重岚这才意识到,晏宁现在的处境跟他小时候竟有微妙的相似,一样的没了生母,没了依仗,身边环绕的人各怀心思,而且都是晏三思的儿子。 她心情陡然沉重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才闷闷地道:「我要是小时候遇见你就好了。」 他古怪地瞧着她:「如果我没记错…我能读书习字的时候,你还不会走路吧。」 方才还温馨感动的气氛瞬间无影无踪,重岚鄙夷地瞧着他:「这有什么不好,你瞧瞧宁弟跟兰兰,这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女子看重浪漫的过程,男人看重最后的结果,晏和十分不以为然,他跟重岚既不是青梅竹马也没有两小无猜,不也照样把人骗到手了吗? 两人又说笑一阵,吃完饭拿出棋盘来对弈几个时辰方才歇下。 重岚好久没有出门闲逛,心情十分激动,第二日早早地就把出门要穿的衣裳准备好,顺便把晏和要穿的也备上,等他一回来就拉他进屋换。 女人于打扮的事儿上有着不可琢磨的天分,她帮他选了身素蓝的直缀,外面罩着纱衫,头戴方巾,神情慵懒姿态雍容,兼备了书生的儒雅和贵介公子的磊落。 她瞧见自己的成果,心情极好,遂出言调戏道:「不知道是哪家的书生公子?好不知礼,怎么跑到姑娘家的闺房里来了,小心我叫人把你打将出去。」 他闲闲地理了理腰间她亲手打的绦子,转向她扬唇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书生公子,而是在金陵让人闻风丧胆的采花大盗,听闻姑娘貌美,倾慕已久,特地来一亲芳泽。」 重岚妩媚地横了他一眼:「现在人你也瞧到了,觉得可还能入眼吗?」 他倾身下来,在她唇角轻轻吻着,喃声道:「闻名不如见面,姑娘让人难以自持啊。」 屋里传来隐约暧昧的声响,过了半晌才停歇下来,重岚红着脸看窗外,急的差点跳起来:「哎呀,咱们赶紧走,不然就迟了。」 她又扭头埋怨他:「都是你,出门之前闹什么闹,回头要是去晚了赶不上庙会,我可不饶你!」 晏和:「……」刚才是谁先开口的? 不管怎么说两人还是坐上了马车,穿过重重的巷子,终于到了城东,城东的人虽然多,但也没有到摩肩接踵的地步,只是零碎凑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说说笑笑。 便是如此,他还是紧紧护在她左右。她一下车就兴致勃勃地要拐进一家胭脂铺子,他伸手拉住她,挑眉道:「你不是要给二哥看贺礼吗?」 重岚心虚道:「我这是给堂嫂买的…」这话自己都不信,郑昭哪里像是涂脂抹粉的人? 她小心思被戳穿,反手拉着他往别处走:「哎,走走走,咱们先去置办贺礼。」 两人边说话边拐进了一间买房中摆件的铺子,重岚左右瞧了瞧,先买了个喜鹊登枝的对儿瓶,又买了图样吉利的屏风,转身走到前面跟老板砍价。 她谈起生意来嘴上能跑骆驼,谁也别想从她这儿多拿一分银子,掌柜的还以为是个好糊弄的深闺夫人,报的价格比市价高出许多,没想到她如此精明厉害,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命人把东西准备好给她送回府。 重岚得意洋洋好像打了个大胜仗:「还当我是不了解行情,久居深闺的妇人呢,报了比行价还高两倍的价儿,简直是黑了心肝。」 晏和对生意经没甚兴趣,乜了她一眼:「十几两银子的事儿,至于费这么多口舌吗?」 v第13章[02.20] 重岚嫌弃他没眼光,一边拉着他往出走一边数落:「你这样的说出去,别人都不敢相信你是我夫君,什么叫十几两银子的事儿,咱们府上夫人少夫人的月钱你知道才多少吗?」 她谆谆教诲,那模样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想到晏和没准已经被人坑去好些‘十几两银子’,心头都在滴血:「聚少成多,你现在不把这十几两放在眼里,以后把钱都挥霍完了才知道后悔!」 晏和:「……」 重岚拉着他保证以后买东西省着点,又语重心长地道:「我这些年在那些行商的身上赚了不少银子,你小心他们这就都算在你头上。」 「……」晏和顿了顿:「我想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重岚拉着他转了一会儿,店没少逛,东西倒是没买几样,她逛着逛着就赖着不走,靠在他身上看着河边支着的好些小摊:「咱们晚上还没吃饭呢,在那儿把晚饭吃了吧。」 晏和瞥了那些小摊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但被重岚缠的无法,带着她到了摊边,小心翼翼地把桌椅擦了好几遍才让她坐下,看的重岚捂着嘴直笑。 他问她要吃什么,又转头让人奉上菜牌来,重岚忙拉着他:「小地方哪有什么菜牌,东西不都在那儿吗,你瞧着点呗,先给我来一笼小笼包。」 她话音刚落那边就把包子连着蒸笼端了过来,刚出锅的小笼包还冒着热气,透亮劲道的薄皮儿里隐约能看见汤汁儿和肉馅,配上醋味道简直不能更鲜美。 她小心把汤包夹到小碟里,用尖头的筷子挑破一个口,任由鲜美的汤汁流了出来,再小心把醋灌进去,推给他道:「尝尝这个。记得要吃慢点,小心烫。」 他皱着眉咬了一口,眉头不由得松了松,想了想,又点了一份儿最普通不过的阳春面,重岚又要了一碟酱香肉,一碟蜜汁藕,两碗甜汤,慢慢吃完了才起身。 小摊老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招呼两人下次再来,重岚笑着应了,又赞了几句,才跟晏和携着手走了,再往前就是另一条街道,街口处有家百年的首饰店,城里好些夫人姑娘都爱在这儿订首饰。 重岚拉着他过去逛,刚出门口却见魏夫人带着魏四娘从阁里走了出来,两人正要上轿,没想到街口那边却吵了起来,甚至还动了家伙。 魏夫人随意探头瞧了瞧,没想到一把盛汤的勺子朝着她直直地飞了过来,旁边的丫鬟婆子都救护不及,齐齐惊呼了一声儿。 站在她身边的魏四娘随意瞧了一眼,轻描淡写地伸出手,两只轻轻松松就捏住飞来的勺子,一手把她丢了回去。 重岚瞧得目瞪口呆:「这…这魏姑娘好厉害的功夫。」 晏和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勉强入眼。」 他对人评价向来不客气,这般已经是难得的好评价了,重岚更来了兴趣,就见方才错手扔出勺子的人满脸惊慌地赶过来叩头道歉,一边道歉一边自扇耳光。 魏夫人究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况且又没受伤,虽然恼怒,但也知道他是无心之过,随意训斥了几句便带着女儿上了轿子。 魏四娘无可无不可,也低头跟她上了轿。 重岚还是啧啧称赞:「魏姑娘这样的奇女子,真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有福气得了去,真是…」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看见重延正在街的另一边,若有所思地瞧着魏四娘离去的方向。 她抬手招呼了一声,重延也瞧见了她,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张口先训了两句:「你有孕在身,没事跑出来干甚,万一有个什么,你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重岚鄙视他转移话题,斜眼揶挪道:「大哥,方才你瞧什么呢?」 重延淡然道:「魏太傅于我有知遇之恩,我瞧见他夫人,在想着要不要上前拜见。」 他回答的滴水不漏,重岚没话说了,转而问道:「你今天出来是为了什么?」 他答道:「你二哥的婚事,还有些东西没备好,我亲自来置办。」 他说着就催重岚赶紧回去,重岚被他唠叨到头皮发麻,只好带着晏和转身去了。 她回家之后有恢复了清闲的日子,只是命人暗中留意着晏宁那边的动静。 晏宁屋里伺候的那几个都不是省心的,成日闹的鸡飞狗跳让他不能安心读书,要么是两个丫鬟整日献媚讨好,要么是那婆子暗中克扣他的份例,被问起来还振振有词的。 她听完之后暗暗皱眉,伤仲永的故事她是听过的,再好的孩子被这么天长日久的耽搁着,以后只怕也没有什么大出息。 她低头想了想,还是按捺住了心思,前些日子的风波还没过去,现在动手太早了,还是过几日再作打算。 重正的婚事没几日便到了,那日一早,晏和跟晏老夫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重岚过去帮忙。 她说是要帮忙,其他人也不敢让她动手,因此只是和重姑母嗑瓜子说笑,时不时起身迎客。 重正的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重延自然没让这些人进门,重家来的客人大都是商人家,但也有不少有身份的客人瞧在重岚和重延的面上过来道贺,有意无意地凑过来和晏和套着近乎。 v第14章[02.20] 她瞧得无奈,怕重延心里不舒坦,忙过去拉着他说话,被他皱眉说了几句之后只能讪讪地退下了。 外面迎客的管事又一声报唱,重岚和重姑母起身去迎,就见重大伯又带着一家人从正门走了进来。 她皱了皱眉,但来者是客,又是大喜的日子,总不好让这么多客人说重家人赶客,便带着重姑母迎了上去:「大伯来了,怎么没提前使人知会一声?」 重瑞风朗声笑道:「今天好歹是我二侄子大喜的日子,你们怎么也不派人来提前通传一声,害得我从别人那里才知道这事儿的。」 这人的脸皮也真是厚,这般大喇喇摆长辈架子,像是之前的龃龉都没发生过一般。 重岚轻描淡写地道:「本想着派人通传的,但知道大伯近来家里事情不少,怕耽误了您办事儿,所以没敢派人过去。」 重瑞风想到被重柔和家里四分五裂的生意,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减了几分。 今天白氏和重丽重敬也过来了,重姑母懒得搭理重瑞风,便拉着白氏往席面上走,重岚也不想理他,便转头和重丽说话,冷不丁瞥见站在一边的重柔,不由得微微一怔。 重柔今天打扮的极其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新娘子呢,一身大红洒金被子,外面罩着艳红的纱衣,头上簪着衔珠赤金簪,三颗滚圆的明珠垂了下来,像是把压箱底儿的衣裳首饰都戴上了。 她面上还扑了脂粉,眉毛画着纤细的柳叶眉,眼角点着细碎的桃花——不过即便浓墨重彩,也掩不住她眼里的疲惫和焦虑,眼底下脂粉也遮不住的青黛,隐约泛黄的面皮,显得面色极差。 她似乎想凑上来和重岚说话,重丽嫌恶地别过脸,拉着重岚走的远远的。 重岚奇道:「陈府还没准她回去吗,怎么瞧着脸色比上回更差了?」 重丽低头吃茶,闻言摇了摇头,撇撇嘴道:「三堂姐你在家里呆久了,好些事儿都不知道,陈元儿上个月在冯家家庙里没了,陈府也不敢上去讨说法,爹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舔脸把她硬送了过去,陈府的人倒也没说什么就把她收下了…」 重岚一怔,继续问道:「然后呢?」 重丽掖了掖嘴角,竟然叹了声:「陈府也不是好的,把气都撒在她身上,没几天之后又给送了回来,她被送回来的时候瘦的脱了形,人连站都站不稳,一道送回来的还有封休书…哎!」 她顿了顿,又道「爹虽然恼火,但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见到她就没好脸色。」 重岚往重柔那边瞧了一眼,犹豫道:「既然这样…她今天打扮的也太过了些。」 重丽本来已经有几分同情重柔了,闻言又起了火气,下巴往那边指了指:「堂姐你瞧瞧,她在干什么?」 重岚定睛往那边瞧,重柔本来生的就明艳,今日隆重打扮更是娇媚过人,引得好几个来道贺的公子哥儿频频张望。 她竟也毫不避讳,大眼含情带怯地直看了过去,又轻轻地低下头,真有几分眉目传情的意思。 重岚一下子头疼起来,没想到她还被休没几天就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兜搭人,恨不得当即就把重柔赶出去。 重丽也鼓着脸颊愤愤道:「我就说嘛,被休弃回家已经是颜面尽失的事儿了,她怎么还好意思出来,打扮的这般妖妖调调的不成样子,今天瞧见她那轻浮放浪的样子才知道由头!我跟爹说了爹也不理会,她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这般行径也不怕让家里蒙羞!」 重岚摇摇头:「她要是怕还会这般作妖?」 重瑞风不拦着,只怕也存了让重柔再搭上一个门第高的人家的心思,这父女俩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真担心重柔闹出什么丑事来把重正的婚礼搅合了,便转头吩咐下人道:「你去看着四堂妹,别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下人领命去了,她对重柔的品性可是半点不放心,左右想了想,还是拉着噘着嘴满脸不情愿的重丽走了过去就近盯着。 重柔微微低下头露出光洁的颈子,一边不动声色向外瞧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外间的公子少爷。冷不丁重岚的声音传了过来:「堂妹瞧什么呢?」 重柔身子一震,转过头来勉强笑道:「没什么,想看看爹爹和哥哥在哪。」 重岚哦了声,随手一指:「不是在那儿吗。」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堂妹近来过的可好?要我说,那陈家也不是人待的地方,明明是陈元儿犯下的错,妇德有亏,凭什么要把你赶回来?」 她在妇德有亏上加了重音,重柔面上更显了几分难堪,嘴唇动了动:「堂姐说的是。」她似是又转头想往外看,但顾忌重岚和重丽在场,硬是忍住了。 重岚有意无意缠着她,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轻叹了声:「前些日子看你还是珠圆玉润的,怎么这些日子清减了这么多?」 陈家那些日子把陈元儿去世的火全都撒在她身上,有意折磨她,早上顶着寒风捧着凉水站在院里,晚上又被罚跪着抄佛经,她相公也由着几个妾室折辱她,一天下来连口热饭也吃不上。 她想到在陈府受的那些折腾,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里透出几许狠光,她被送出陈府以后就在心里头发誓,定要找个比陈府强上百倍的夫家,好好地整治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 她瞧了重岚一眼,垂下眼答道:「元儿妹妹去世了,我跟她姑嫂一场,心里头不好受。」 v第15章[02.20] 重岚哦了声,顺着她的话说:「逝者已逝,节哀顺变吧。」 重柔抿了抿唇,正要搭话,就见晏和步履雍容地从外门迈了进来,他手臂上搭着块杏色的披帛,递给重岚道:「你怎么又把这个脱下来了?回头着了凉又要拿我撒气。」 重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在屋里呆着呢,又不是要出去。」她转头嗔了一眼:「什么叫拿你撒气?我是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吗!」 晏和没答话,手仍保持着递出的姿势,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重岚干咳了声,起身道:「行行行,好好好,我穿就我穿,看除了我谁还会这么让着你?」 晏和斜了她一眼,手势轻柔地抖开,伸手披在她肩上。他们不过是随意问答了几句,但其中的隽永情深谁都能瞧得出来。 重丽倒还好,不过是暗自羡慕,重柔想到自己和陈少爷过的那些日子,再看晏和的风神朗朗,对重岚又宠溺之极,心里暗嫉,便如堵了块石头般难受。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忽然用绢子掩着嘴,扬唇放柔了声音打趣道:「堂姐夫待堂姐真好,连个披帛都要亲自送过来,难道是怕我们慢待了堂姐不成?」 晏和闻言,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面上不见喜怒,重柔指尖不由得颤了颤,面上的笑还没完全绽出来,就见他已经把视线调开了。 他对重岚嘱咐道:「在这儿好好呆着,没事儿不要乱跑,我先出去陪大哥迎人了。」 重岚含笑应了:「你也别累着了。」然后起身目送他出去。 重柔见他目光始终不离重岚左右,对自己的明艳视若无睹,对着重岚勉强笑了笑,又小心探问道:「堂姐夫待你真好,这般一心一意的宠着你,听说他为了你一直不纳妾,屋里连个通房也没有,这事儿是真的假的?」 重岚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想什么,随意瞥了一眼过去:「哪有的事儿?就是他不想纳妾,上头还有长辈的催着,前些日子还送了两个人过来。」 她顿了下,欲扬先抑「好在他主意正,又怕我吃味,随手把人给打发出去了。男人嘛,对你用了心,就会想法子按着你的心意来,这就是夫妻同心了。」 重丽哈哈大笑,抬手揉了她几下:「三堂姐你是王婆卖瓜,变着法地夸姐夫对你上心吧。」 重柔慢慢地垂下头,想到方才晏和的泠然神色,不由得有些灰心。她还算知道好歹,瞧着实在攀不上也就不惦记了,只是眼神又不住地往外溜。 她端起茶盏浅浅啜了口,巧笑道:「堂姐娘家这院子我也来过几回,只是每回都来去匆忙,没来得及细瞧,不如趁着这时候堂姐带我去逛逛?」 她便说眼睛不住地看着外院,外院是迎来送往的地方,那些公子少爷都从外院进出。 重岚瞧了她一眼,慢慢起身道:「行啊,咱们去后面院子走走。」 重柔心里一急,忙拉住她道:「咱们去前院不就得了,还能少走路几步路。」 重岚故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反正现在离婚礼开始还早,多久几步就多久几步吧,更何况不是你说的要逛逛的吗,要逛还怕走路?」 重柔又往前院瞧了一眼,笑着道:「我是看前院的花儿草儿开的极绚烂,所以想去瞧瞧,堂姐何不成全我?」 重岚也笑得一脸和气:「堂妹不知道,我们府里的花花草草大都种在后院,前院反倒没种几株,你若是想看花儿草儿,就该去后院才是。」 她说着就淡了神色,慢慢地理了理裙摆:「再说了,前院正在迎来送往的,那些宾客里不光有夫人姑娘,还有不少少爷老爷呢,咱们在前院岂不尴尬?」 重柔转眼看着她,故意打趣笑道:「堂姐都成了婚的人了,自己也要迎客理事,还怕这个做什么?」 重丽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把她一指:「你趁早收了这心思吧,打扮的妖妖调调不成体统,打量着谁看不出来你肚子里那点龌龊呢!咱们家的门楣能经得起你几回糟蹋,这般自甘轻贱的,谁能瞧得上你!」 重丽的声音不小,旁边有几个坐着说话的夫人都听见了,诧异地住了嘴,转眼瞧了过来。 重柔的脸就是擦着厚厚的脂粉也能看出来红了,恼怒道:「你说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了!身为客人,想去院子里逛逛怎么了?你们不同意也就罢了,何必将出这些话来折辱人,不过就是打量着我是庶出,又没了生母,瞧我在家里碍着你的眼了,恨不得我早些死了,你才高兴呢!」 重丽最受不得撩拨,张嘴就要骂一句「知道碍眼你还出来膈应人,还不在家老实呆着!」被重岚在手心轻轻捏了一下。 她面上笑意不减分毫:「四堂妹这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要去院子里逛逛,我这不是就要带你去后边院子吗?前面院子人来人往的,你又是个姑娘家,我怕冲撞了你反而不美。」 她说着叹了声:「哎,罢了罢了,来者是客,既然你这般想去看前面院子,咱们这就走吧。」 旁边听闲话的几个夫人本来还觉着是嫡女欺压庶女,现在听完了才知道是庶女故意闹事,面上都显了不屑神色,把头转了回去。 重柔这时候哪里还有脸去,只能悻悻地阴阳怪气:「不用了,我这样的哪里还配出去现眼?就在这儿安分呆着还有人嫌恶呢。」 重丽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重柔大怒,但这番动静已经让外间席面上不少少爷老爷看过来了,她为了维持端庄姿态,又硬是把火给压了下去。 v第16章[02.28] 这时候已经到了吉时,郑昭由兄长背着进了喜堂,背她的是重姑母的嫡出小儿子郑浩,他生的颇像重姑母,眉眼细长,秀丽如玉,瞧着倒比郑昭更像女子了。 重岚瞧得止不住乐,郑昭比郑浩还高了些,因此被背的时候脚尖时不时地擦着地面,等终于把人放下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重正不知道被重延警告了什么,竟然难得的没有生事,只是一脸认命地表情,穿着喜服出来拜了堂,又被送了洞房。 重岚作为小姑,也跟进去陪着她,见郑昭一脸轻松随意地坐在喜床上,笑道:「二嫂可曾用过膳?」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郑昭,她擦了脂粉摸了口脂,还穿了一身红艳艳的喜服,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就跟大老爷们非要穿女装似的。 郑昭也不见外,大大咧咧地道:「一早上没吃饭,确实饿了,劳烦三妹准备了。」 重岚听她如此说,忙命人端饭过来,笑道:「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太多,二嫂先将就着点补点补吧。」 郑昭请她坐下,见她先动筷子了,自己才开始用,重岚斟酌着词句道:「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有些事儿也不瞒着你了。我二哥那习性是有些轻佻,到时候还望二嫂多担待,你好好跟他说,实在不行就命人去寻大哥或者我,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郑昭啜了口酒,摆摆手道:「三妹放心,我委屈谁都不会委屈自己的。」 重岚:「……那就好。」还真不客气。 她见郑昭并不拘谨,心里先放了下来,又陪她用了几口才出去,到喜堂却见重柔竟然亲亲热热地挨着重姑母说话,重姑母旁边立着郑浩,她一双妙目有意无意地往人家身上扫,暗里琢磨着怎么把话头往他身上引。 重姑母对她的性子也多少了解几分,知道是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主儿,不动声色地先错开身,往外瞧了瞧:「老二怎么还不出来,都等着他见客呢,浩儿你去催催。」 郑浩显然极听母亲的话,闻言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去了。 重柔眼里明显失落几分,但还是强撑起笑脸陪重姑母说话,重姑母却懒怠和她说话,随意敷衍几句,转身和几个相熟的夫人亲热说了起来。 重柔咬着牙道:「得意什么?不过是个从四品…」 重岚从后面转过来:「从四品?堂妹在说谁?」 重柔吓了一跳,勉强笑道:「我说重姑父才升了从四品,想着要向姑母道喜呢。」 重岚哦了声,重柔想了想,小心问道:「方才来的那个是姑母的儿子?瞧着倒是眼生不常见。」 重岚随意道:「是啊,浩堂哥勤勉,常年在外求学的,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 她夫家一个探花,娘家一个二甲进士,倒不觉着举人有什么,倒是重柔心里大大地动了一下:「这么说来…浩堂哥真是个上进的。」 重岚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可不是,重姑母怕他分心,给他早早地就定下了亲事,据说今年年前就要迎进门呢。」 重柔脸上又僵了起来,她今天已经僵了太多次,连重岚都不忍心再看,随意客套一句,转身入了座。 其实她很清楚重柔的心思,想找个好人家嫁了倒也无可厚非,但她是再嫁之身,家中又是那般境况,但凡门第高的,哪个会迎她做正头太太?还不如找个低门小户嫁了,以后有个什么也能说得上话。 就是她自己,在晏和没表明心思之前,也一直想的是找一户简单省事的人家嫁过去。 不过这些话跟重柔说了也是白说,重岚摇摇头,等宴散又帮着送了一回客,才坐上了返程的轿子。 她忙了一天难免有些头昏脑涨的,靠在车围子上,按着眉心神色恹恹的,晏和上轿之后蹙眉看过来,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重岚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好久没主事,身子都娇贵了,忙活半天的功夫就头疼起来。」 这长长的一句晏和就听到了头疼两个字,握着她的手道:「我去找大夫过来。」 重岚忙不迭地摆摆手:「别大张旗鼓的,多大点子事儿,我回去歇歇便得。」 晏和摸了摸她的脸颊,又伸手探了探脉,见她脉象平稳才放下心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歇息。 重岚捂着嘴笑道:「你装什么大夫,就是有事儿,你能把的出来?」 晏和懒得理她话里的鄙视:「具体的病症看不出来,隐约的脉象好坏倒是可以看看。」 重岚打了个哈欠:「好啊,你早点学成,咱们以后就不用请大夫了。」 两人随意说着话就回了府,她怀了孕的人容易饿,因此小厨房里眉头都背着温热的点心和煨好的汤,晏和见她在席面上没动几筷子,命人端来点心和高汤让她再用些。 重岚犯困,赖在他怀里不出来,哼哼唧唧地要他投喂,他无奈应了,一小碟点心吃了足有半个时辰。 v第17章[02.28] 转眼就到了晚上,他抱着她一道儿歇了,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全,寝室外就有人急匆匆地来报:「少爷,少夫人,宁少爷出事了!」 重岚特地嘱咐过晏宁的事儿要及时来报,不得耽搁,她闻言一惊,匆匆忙忙披上件衣服起了身,向外头问道:「怎么了?是什么事儿?」 外面清歌声音里也带了惊怒:「听说是身边的婆子没看护好,宁少爷在院子里的假山那边磕着了脑袋,流了好多血。乐—文」 重岚吓了一跳,脑袋要是伤着了可是大事,她也顾不得许多,急匆匆穿衣起身,带着清歌清云就往晏宁院子去了。 晏老夫人难得到的比她还早,坐在晏宁床边,脸上满是惊怒,对着底下满脸讪然神色的晏三思道:「亏你也是当爹的,自个儿孩子出了这么大事儿竟还不知道,还让我派了丫头去三催四请的,有你这样为人父的吗!」 晏三思庶子庶女虽然不少,但却是个管生不管养的,府上拔尖的小辈就那么寥寥几个,齐国府以后就指着这几个了,晏老夫人对晏宁自然十分看重,一听说他出事儿了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重岚探头瞧了瞧,就见晏宁惨白着一张小脸躺在床上,额头上绑着纱布,还隐隐渗出血迹来。 她明知道做大嫂的这时候插口不合适,但见晏宁脸色极差,还是忍不住问道:「祖母,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前几日见他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成了这样?」 晏老夫人还没答话,站在晏三思身边的清河县主却先一步开了口,抬眼瞧了瞧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晏宁,叹了声道:「小孩子家淘气,一大早地不好好读书,跑到后院去玩闹,不留神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也是可怜见的。」 这话竟是把过失都推到了晏宁身上,重岚心里大怒,冲口道:「娘这话我可就不理解了,宁弟又不傻,大早上的跑到后院玩什么?再说了,小孩子淘气不懂事,难道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不懂事吗?由着他满院子乱跑,竟也没个人看顾着,简直是一群黑了心肝的!」 晏老夫人本来被清河县主的一番话堵得心口发闷,听了重岚的话才反应过来:「胡说!任你再多的道理,总是身边人没周到伺候才出了这等大事儿,要是有人在旁时时看顾着,就算宁哥儿淘气也不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她到底在府上当了多年的家主,一个冷眼扫过去,晏宁身边的那个刁蛮婆子和两个常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丫鬟都吓得齐齐跪下了。 那婆子垂下头,眼珠子转了转,高声叫屈道:「老夫人您明鉴啊!老奴起早贪黑地伺候宁少爷,不敢有半点疏忽懈怠,可他到底是主子,就是偷偷趁夜溜到后院那边,咱们身为奴才的也不敢管教啊!」 清河县主拢了拢有些凌乱的鬓发,一手撑着后腰道:「宁哥儿怎么这般顽劣呢,闹出这般大的事儿,倒累的老祖宗为他担心了。」 重岚冷冷地瞧着那婆子:「宁哥儿出事的时候是谁第一个发现的?你们有没有跟在他身边?」 那婆子怔了怔,犹豫片刻,摇头道:「是…是打扫后院的粗使丫鬟发现的。」 她又急忙辩解道:「当时天色还早,老奴正在自己屋里,并不知道宁少爷出事了。」 重岚冷笑道:「你这奴才当的真够好的,明知道主子年幼,就算你年纪大了干不了粗笨活儿,也该安排人值夜照看。你倒好,主子的命都险些没了,你却在屋里呼呼大睡,还留你这等刁奴何用!」 伺候主子本就是奴才的职责,不管这婆子怎么狡辩,一个懈怠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那婆子还想狡辩,晏老夫人不耐地挥了挥手:「拖下去打四十板子,送去做粗使婆子。」 四十板子打下去,人就是不死也半残了,那婆子一下子慌了神,两眼不住地瞧着清河县主,见她连看也不看自己,又有两个高壮仆妇走进来准备拖人下去,她忙高声哭嚎道:「二夫人,您救救老奴吧,老奴可是您派来的人,您不能…」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清河县主的面色就是一戾,声音却十分轻柔:「果然是个刁奴,你自己不尽心伺候让主子受了伤,喊我有什么用?」 重岚冷眼看了过来,很快又垂下眼,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这婆子和那两个丫鬟是二夫人拨来给宁弟使唤的吧?今天宁弟出了这般大的事儿,要是换了不知情的,只怕还要以为您苛待陷害庶子呢,当然咱们都是一家人,知道您最是慈蔼贤淑,肯定不会干出这种事儿的。」 她心疼地瞧了眼晏宁,转过脸不急不慢地道:「秀姨娘才去,宁弟这么快又出了事儿,外面不知情的指不定怎么传您呢。」 清河县主纤细的黛眉高高扬起,尖尖的眉梢显得分外锐利:「你竟敢污蔑?!二儿媳妇真是好家教啊,这般跟长辈说话,还有没有半点礼数了!」 重岚故作讶异道:「二夫人这般着恼做什么?我不过是担心娘的名声,儿媳年轻,要是有哪点说错了,还请二夫人指出来,儿媳定然再不敢冒犯。」 清河县主面上一滞,重岚的话虽然处处透着揶挪,但明面上却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晏老夫人只当是下人照顾不周全,本来没想这么多,但被重岚提了一句,这才觉出不对来,上下狐疑地打量着清河县主,慢慢地沉声道:「老二媳妇,这人是你送来的,现在事儿也出了,你可有什么说法?」 清河县主面带厉色地看了重岚一眼,转向晏老夫人道:「我是瞧着这孩子没了亲娘照管,身边几个丫鬟又都是不得用的,实在是可怜得紧,便想着多看顾他一二,所以把我身边得用的婆子和丫鬟拨了两个过去,去之前我还叮嘱她们要好生看护宁哥儿,不得见他年小就存了轻慢的心思。」 她声口不急不忙,显然是心里早就有了一套说法:「哪成想这三个刁奴连我的话都敢不听,这般慢待宁哥儿,早上听说他出了这般大的事儿,我心里真是歉疚极了,好好的孩子,要是摔出什么事儿来可怎么好?」 她十分有恃无恐,反正有平乐郡王府在那儿撑着,只要晏宁没死,晏老夫人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她仍能稳稳当当做她的二夫人。 重岚压下心头的怒火,站在晏宁的床边抚了抚他的脸:「二夫人拳拳爱子之心本来没什么,但下人还是用老人好,当初秀姨娘院里的几个不是被您打发去做了三等仆婢吗?眼看着宁弟出了这般大的事儿,身边又没有妥帖人看顾,不如就把那几个老人召回来吧。」 清河县主嘴唇一动,正要反驳,重岚继续慢慢地道:「当然了,您要派来人也可以,不过要是宁弟再出了什么事儿,又该怎么说呢?」 她鬓边的绢花颤了几颤,最终还是没开口。转向晏宁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意,晏和自己才能卓绝,年纪又长,自己暂时动不得他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么个小畜生也这么命硬。 晏老夫人瞧了瞧重岚,又看了看晏宁,颔首道:「就依你说的办。」 v第18章[02.28] 她目光转而落在清河县主身上:「老二媳妇,你安心养胎才是当务之急,最近你也不用出门了,宁哥儿的教养你暂时不要插手,请安这事儿最近也免了吧,免得他吵着你。」 她顿了顿,继续道:「长嫂如母,就让和哥儿媳妇先代行母职,帮着照管宁哥儿吧。」 长嫂代行母职倒也常见,不过那都是在公爹婆母去世或者病重不能料理庶务的情况下,清河县主没灾没病地就被夺了管教之权,自然不会愿意,要是她不能插手这几个庶子的管教之事,怎么顺顺当当地为自己的孩子铺路? 她张嘴欲言,晏老夫人却难得强硬起来,扬高了声调道:「你若是不愿也行,咱们就把方才那婆子叫出来当堂对质,要是问出个什么来,你就先回娘家养胎吧!」 晏老夫人素来没个主意,好似谁都能左右的了,陡然沉下脸来让清河县主微微一怔,但她也知道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目光闪了闪,低声应了个是。 晏老夫人这才满意,留下重岚照管晏宁,带着晏三思两口子走了。 重岚取来干净的巾栉拧干了给晏宁擦脸,又细心给他擦了擦头发上的灰土,给他换了个枕头,好让他躺的更舒服些。 其实晏宁的五官取晏三思的长处长的,细看之下竟和晏和有几分相似,她心里越发爱怜,下手更轻柔了几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晏宁才醒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泛着惊惧,目光落在重岚身上,哑着嗓子叫了声:「嫂嫂。」 重岚见他醒了,心里的大石先落了地:「你可算是醒了,差点没把我急死。」 她见晏宁捂着额头皱眉,忙柔声道:「大夫说你这只是皮外伤,上点药就好了,只是小心留疤。现在还疼吗?」 晏宁眨了眨眼睛,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捂住眼睛不让她瞧见男子汉的眼泪:「让嫂嫂担心了。」 重岚又好气又好笑,柔声哄了他一时,又正色道:「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说说。」 晏宁见重岚面色肃然,也皱着小小的眉头努力想了起来,随即面色黯然:「我昨晚上听院里的丫鬟说,人死后七天内要是不给她烧纸钱,在阴曹地府就没有钱打点,就会被小鬼欺负,我不想我姨娘到了地底下还要被人欺负,所以今儿早上跑到后院去给她烧纸…」 他用童言稚语一本正经地说着神神道道的话,重岚却生出无端的酸楚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用力握着他的小手:「你有孝心这是好事,只是怎么跌着了?」 晏宁一怔,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当时烧完纸本来已经准备回来了,没想到半路上被人搡了一把,一不留神脑袋石头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重岚心里一警,要说这事儿也太巧了些,怎么晏宁才听到那些话,第二天就出了事儿。 她越想越觉着不对,看来晏宁这院里也有不省心的,不知道清河县主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手在。 她想了想,起身直言道:「宁哥儿你也知道,自打二夫人进来之后院里就一直不太平,她对你没存什么好心,这院里也不知道她布置了多少人手,咱们就怕被人惦记着,正好我和你大哥哥的院子旁边还有座小院空着,你可愿意搬过去住?」 晏宁虽然舍不得和秀姨娘住了多年的小院,但还知道轻重,而且男孩子本就不比女孩子心思细腻,他不舍了片刻就点了点头:「但凭嫂嫂做主。」 重岚颔首道:「既然要搬地方,咱们得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晏老夫人才把管教之权教给她,肯定不会同意让晏宁再搬院子了,不然让外人瞧了想什么样子,再说了,清河县主那边肯定也是要拦着的,得找个正当的理由才是。 她一边琢磨着要让晏宁搬出去的事儿得在她怀孕之事被人发现之前定下来,一边陪晏宁一道儿用了午膳,又跟他叮嘱了好几句才回去。 回去之后就见晏和在院里,正对着满桌的才,斜眼瞧着她。 她被看得一阵心虚,凑嘴上去笑道:「呀,你今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下午还有事儿的人,还等着我做什么,自己先用了不就完了。」 晏和斜看着她:「你上午去晏宁那里了?」 重岚讪笑着在他身边坐了:「他在后院跌了一跤磕破了脑袋,身边又没个贴心的人看顾着,我过去看看他。」 他哼了一声:「你是长嫂他是小叔,来往也该注意着些,别让人传了闲话出去。」 重岚:「…宁弟今年还不到十岁。」这飞醋吃的,她笑着哄道:「好好好,我以后除了你谁也不见。」 晏和哦了声:「那你两个哥哥呢?」 这跟他俩有什么关系?男人吃起醋来简直没有没边了,重岚哭笑不得:「不就是少陪你吃了一顿午饭,这就给你补上成了吧?」 她说着在他身边坐下,抬手给他添了筷子笋丝:「赶紧吃,吃完你差不多就得走了,你看看你们府衙里哪个不是在衙里吃,就你天天骑马两头跑,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晏和慢慢吃了,瞥了她一眼:「你个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 重岚没了话说,摸了摸鼻子讪笑,她虽然方才在晏宁那里用过了,但怀了孕的人容易饿,因此又陪着晏和用了点才被清歌扶着歇下了。 明天是孙辈儿给晏老夫人请安的日子,重岚叮嘱晏宁故意打扮的潦草些,小脸苍白,眼神惊惧,头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一副病态孱弱的可怜样。 v第19章[02.28] 晏老夫人果然起了些怜惜的心思,抬手把他召过去,柔声问道:「宁哥儿怎么了?可怜见的,昨天大夫不还说你好多了吗,怎么今天小脸又这么白?」 晏宁低下头,支支吾吾不敢说,晏老夫人经过昨天的事儿,不由得起了些疑心,转头瞧了眼清河县主,低头问晏宁道:「别怕,有什么事儿都跟祖母说,祖母帮你做主了。」 晏宁哭丧着脸:「祖母…我,我最近做噩梦了,我老是做噩梦,好像半夜睡觉的时候有人看着我,昨个半夜起来发现自己已经下了床寻摸剪子,得亏被丫鬟拦住了,要不然…」 晏老夫人一怔,六婶子已经高声叫了起来:「哎呦,别是秀姨娘惦念孩子,想把宁哥儿带着一道儿去了吧!」 此言一出,屋里的众人都觉着有一阵寒风刮了进来,尤其是清河县主,身上微微一颤,看向六婶子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晏老夫人年纪大了其实最信这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沉下脸轻斥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乱说也就罢了,你这么大的人了满嘴胡沁什么?!」 她见晏宁还受着伤又不好斥责,只好吩咐重岚道:「宁哥儿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儿,也受了好些惊吓,让大夫给他开几幅安神的方子吧。」 重岚躬身应了,又犹豫道:「其实安神的方子宁哥儿一直吃着,却没什么效果,他还是每晚惊梦,小孩子家家的吃太多药也不好……」 晏老夫人问道:「那依你看该怎么着?」 重岚故作沉吟,想了想道:「那院子到底是秀姨娘住惯了的,宁哥儿没准心里惦念着姨娘,这才睡不踏实,不如搬到别的院里先住着,反正咱们府上还有几进空院子,宁哥儿也大了,单独住个小院也是应该的。」 清河县主沉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府上这么多哥儿,每人都要单独分一间院子不成?咱们府上的院子哪里够分?!」 重岚笑着道:「事急从权,其他哥儿虽然分不到院子,但也不想宁弟这般生着病啊。」 她转头看向晏老夫人:「宁弟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归根结底就是心病,要是想彻底根治了,就得换个地方好好调理,您觉着呢?」 晏老夫人本来就觉得重岚说的有理,再加上近来对清河县主十分不满,见到她唱反调下意识地就起了反感。 她便对着重岚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下去安排吧,看看府上有没有合适的空院子,要是有,那就尽早让宁哥儿搬过去住下。」 重岚心头一喜,晏老夫人又对着晏宁勉励劝慰几句,又觉着有些乏了,这才挥手让众人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晏姑母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事儿,风风火火地回家来,先是把晏老夫人说了一通,又寻到晏三思院子里,故意当着晏三思的面儿扬高了声音,让他好好看着自己孩子,千万别被有些心狠刻毒的害了。 清河县主气了个仰倒,恨不能当场把晏姑母打出去,可她娘家虽然门第高,晏姑母的夫家也不差,她拿晏姑母无法,只好咬着牙忍了。 晏老夫人既然把分院子的权利给了她,那她拿根鸡毛也能当令箭,命人把旁边那座小空院好生收拾了一番,这才命晏宁和秀姨娘原来的老人搬了进去。 她见晏宁眉宇间还是有些愁绪,想了想,再问过赵姨母之后干脆把兰兰接过来住了些时候,她又在小院里架了座秋千,还种上好些花花草草,再把和和带过去陪他们玩。 白天两人一道儿去上课,晚上她亲自带他们去后面的院子散心,两个小娃娃见天儿地疯,总算是快活起来了。 赵姨母来接人的时候晏宁拉着何兰兰的手舍不得撒开,重岚哭笑不得,转头向赵姨母道歉道:「这些天两个孩子玩熟了。」 晏宁语不惊人死不休:「姨母,你就让兰兰在这儿住下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重岚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瞎叫什么呢,瞧清楚了谁是你姨母?「晏宁舔脸道:「兰兰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兰兰的姨母就是我的姨母。」 何兰兰撇撇嘴,嫌弃地站开几步,挽着赵姨母的胳膊大声道:「这是我姨母不是你姨母,你找你自己姨母去,不准抢我的!」 重岚和赵姨母见两人很有些欢喜冤家的意思,一时笑得前仰后合,赵姨母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这些日子给大少夫人添麻烦了…」 她瞧了眼还在斗嘴的两个孩子,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贵府是世家,我们兰兰本不该来高攀的…「重岚摆摆手示意她止了话头,笑着道:「我是真喜欢兰兰,拿她当亲闺女看,赵家婶子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可就见外了,两人是打小的玩伴,少儿情谊,谈这些个可就没趣了。」 赵姨母一想也是,便笑着应了,起身带着兰兰回家。 晏宁厚着脸皮拉着她不撒手,重岚捏了捏他的小肉手:「还不快松开,小心兰兰妹妹嫌弃你轻薄。」 晏宁讪讪地撒了手,又往外送了一路,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嫂嫂,我什么时候能再见着兰兰妹妹啊?」 重岚看了看他虽然瘦了不少,但还是胖乎乎的脸,抬手捏着他脸上的软肉:「等你什么时候瘦下来了再说。」小孩子吃太胖对身子不好。 晏宁正要拍腿叫屈,重岚及时编了个例子:「你看看你大哥哥是不是玉树临风啊?他小时候也是个胖子,你瞧瞧现在减下来了,是不是很好看?」 这个例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晏宁正要答话,外面晏和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我小时候是个胖子?夫人知道的真清楚啊。」 晏宁瞧了瞧晏和丰神俊秀的侧脸,一下子来了兴致,好奇地追问道:「真的吗?大哥哥小时候比我还胖吗?他是怎么瘦下来的啊?」 重岚本来是随口编来哄孩子的,没想到被正主抓到了,又拉不下脸来否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是啊…不信你问他。」 v第20章[02.28] 晏宁立刻目光炯炯地转过脸去,重岚对着晏和挤眉弄眼,他瞧在她的面子上才勉强开了金口:「你大嫂说的没错,你要少吃多动,以后才不会继续长肉。」 晏宁脑袋却想到一边去了,两眼放光地瞧着晏和:「我要是跟大哥哥一样好看,兰兰妹妹是不是就能更喜欢我了。」 晏和偏头瞧他,唇边挑起一点笑:「那是自然,不然你嫂嫂怎么会嫁给我的?」 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喟叹道:「当初她就是瞧了我一眼就闹死闹活地非要嫁过来,还放下话来,我要是不娶了她,她要么上吊要么剃头当姑子,家里人怎么劝都没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忍心看她大好年纪就这么没了,只好请媒人下聘,娶她过门。」 晏宁立刻把头转向重岚,眼里写满了「嫂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嫂嫂!」然后虚心求证道:「嫂嫂,大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重岚磨了磨牙,心里发誓今晚上一定要把晏和赶到院子里让他露天睡着,同时点头道:「是,你大哥哥…说的没错,所以你要好好锻炼,千万别跟你大哥哥小时候似的!」 眼看着就要把这孩子去减肥,绝不能最后一环给否了,面子下了也就下了,这账回头再算也不迟。 晏宁摩拳擦掌:「那我也要兰兰妹妹嫁给我!」 重岚见他终于同意,笑着颔首,低头又用纸列了详详细细的减肥计划,包括早上起来跑步,晚饭要少几道菜,下午的点心按份例减了之类的,这些她都是悉心问过郎中才定下的。 她笑着把单子交给晏宁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然后道:「就从今天开始,你兰兰妹妹等着你呢。」 其实晏宁这孩子取了晏三思和秀姨娘的长处长的,五官生的颇好,只是秀姨娘到底出身不高,只觉着孩子越胖越健康,就下死命给他喂食,还觉得舞枪弄棒影响学业,也不准他多动,让这孩子也越来越胖。 最近还算好些了,重岚记得刚见他的时候他眼睛胖的只能看见两条缝,坐下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墩子。 晏宁牵着大丫鬟的手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小圆脸上一脸严肃:「嫂嫂,其实你不用为了嫁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你长的这么好看,对人又好,我以后就要娶你…」 他本来想说要娶你,但瞧了眼站在一边的晏和又觉着不对,改口道:「我以后就要娶你这样的。」 重岚:「……」她这算是被小叔子剖白了吗?她又转头狠瞪了晏和一眼,对着晏宁揶挪笑道:「你不是要娶你兰兰妹妹吗?」 她又拍了晏宁后脑一下:「难道你还想三妻四妾?」 晏宁噎住了,他本来想着嫂嫂嫁进来不容易,安慰她几句,没想到被一下子噎了个捯气,张了张嘴道:「那…那我还是要兰兰吧,嫂嫂好是好,就是年纪大了点。」 这孩子还是这么不会聊天,净戳人肺管子,重岚捂着心口瞪他,他吓得矮着脖子一溜烟跑了。 她又转过头来拿晏和撒气:「你浑说什么呢?谁当初死乞白赖地赖在我家不走,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心悦我’,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现在掉转头来就成了我非要嫁给你,你就这么骗孩子,咱们以后的孩子可不敢给你教了!」 晏和哦了声,牵唇笑了笑:「那是谁跟你说我小时候是个胖子了?」 重岚被反将了一军,噎的直瞪眼,他抚了抚唇角,微微笑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逐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也是难得的情愫。」 他又一眼斜了过来:「你不是要劝晏宁瘦下来吗,还有比这更好的说法吗?」 重岚说道理说不过他,只能啐道:「二十三岁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没讨着老婆,除了你只有寺里的僧人,没看出来你哪里俊俏风流了。」 他从容地端起茶盏:「那是因为我在等夫人。」他见重岚又一眼瞪了过来,笑吟吟地道:「是我对夫人一见倾心,恨不能立时娶回来,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他哄人的功夫越发了得,重岚面上已经好看了许多,轻哼一声转过头来,又摸着自己的脸疑神疑鬼:「我瞧着年纪有这么大吗?难道是怀孕的缘故?」 晏和撇唇瞧了她一眼,失笑道:「他也没说错,你跟何兰兰比起来,确实算年纪大的了。」 重岚斜了他一眼:「倒也是,那要看和谁比了,和你比自然算是年轻的,你以后出门别走我身边,免得有人取笑咱们老夫少妻。」 其实两人就差了五六岁,这个年龄差在齐朝也属常事儿,当今皇上和君后差了八九岁,不也没人议论吗? 晏和唇边的笑意凝住,慢慢地道:「那夫人晚上就瞧好了,我到底是老还是不老。」这话说的,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重岚小心肝吓得扑扑乱跳,到了晚上果然被他轻松逮住按到床上,虽然没能真个入巷,但旁的花样也少不了,她被撩拨的只能婉转低吟,靡靡春水不绝,任由他拉着动作。 到最后两个手腕都快断了,大腿内侧也是通红一遍,只好哭丧着脸告饶,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他小心眼又记仇的,就不该逞口舌之快,现在倒霉的还是自己,幸好现在怀着身孕,要是没有,少不得被他拉着倒腾花样。 这么一折腾又到了半夜,她满面疲累地沉沉睡下了,第二天早上许嬷嬷带人来收拾床铺,拉过重岚满面担忧地小声问道:「姑娘,您这还怀着身孕呢,这,这怎么能…?」 重岚一见她眼神就知道她要问什么,竭力忍着脸红,低声答道:「嬷嬷多虑了,他,他昨晚上没进去…」 许嬷嬷见多识广,想了想就立刻明白了,缓了神色笑道:「姑娘这都嫁人大半年了,还羞呢,闺阁之中哪有什么矜持面子,自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来的。」 重岚脸上更红了几分,许嬷嬷又叮嘱她:「不过您还是得注意着些,别弄得动静太大伤了孩子。」 v第21章[03.03] 重岚红着脸不敢看她,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出去看院里的账本,又命人催晏宁起床跑步,然后准备功课。 晏宁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有时候也犯懒,偶尔想晚点起床多迷瞪一会儿,或者吃饭的时候想多吃点,重岚就是随口一句:「当心你又胖又丑,兰兰妹妹不要你了。」 晏宁立刻精神了,一骨碌爬起来去锻炼,还闹着要跟晏和练剑。 重岚高兴之余又有点发愁,跟晏和商量道:「这孩子对兰兰的心意是没话说,可兰兰不知道怎么想,万一兰兰不喜欢他,那他不是白用心一场了吗?」 晏和不知道她哪里找的这么多闲心可以操:「他今年多大,何兰兰今年又多大?」 重岚悟了,晏宁过完年也才十岁,兰兰也才六岁,谈什么情啊爱的也太远了,她想通了之后也就不再多管,一心一意督促晏宁减肥,一个月下来竟颇有成效,他那圆盘脸竟小了一圈。 晏宁的事儿逐渐步上正道,重岚自己却发起了愁,她有身孕已经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了,肚子渐渐显怀,院里已经起了些言语,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 这事儿最好还是主动说出来的好,这大宅院里。要是被旁人发现她有身孕却还瞒着,指不定要说什么难听话呢。轻了的是不信他们,不把他们当一家人看,往重了说,没准还有编排这孩子的出身,说他出身不当她才死命瞒着的。 重岚仔细想了想,干脆趁着明天请安把事儿说了,没想到今天傍晚却晏老夫人那边的人却来请她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儿要跟她商量。 她笑着给了赏银,起身跟来人去了东边院子,就见正堂里柳老夫人和清河县主相谈甚欢,晏老夫人时不时插一句,显得颇是其乐融融。 重岚福身行礼,晏老夫人最近对她和蔼不少,指了个座儿让她坐下,询问道:「宁哥儿在你身边住的还习惯吗?晚上可还有做噩梦,学业有什么进展?」 重岚笑着道:「宁哥儿性子活泼,我和瑾年都极喜欢的,他晚上也没再做噩梦,现在已经开始学四书了,先生都夸他聪敏好学呢。」 晏老夫人颔首道:「劳你费心了。」 重岚正要自谦,清河县主却用碗盖压了压碧色的茶叶,不急不慢地道:「可我听说,宁哥儿的份例吃食少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柳老夫人接话倒是利落,长长地叹息道:「我倒是想起我一个侄儿媳妇了,她面上对人也是极和蔼的,还把年幼的族弟接到身边教养,族里对她交口称赞,没想到前年仔细一查账才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她面上对幼弟衣食住行无不关照,但内里却暗自克扣,中饱私囊,可怜那孩子,一天连顿饱饭也吃不上。」 她手指虚虚地抹过眼角,对着重岚假笑:「不过和哥儿媳妇最是贤惠不过,自然不是那样的人。」 晏老夫人微怔,她倒是知道重岚减了晏宁饮食份例,不过也没往深处想,闻言转头去瞧她:「真有这回事儿,你为何要如此啊?」 她虽问询,语气倒也没多少怒意。重岚行的正坐得直,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淡淡瞥了一眼柳老夫人,不急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子。 「我瞧着那宁哥儿前些日子跑两步就喘的呼哧呼哧的,便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太胖的缘故,而且宁哥儿虽然不是女孩子,但太胖了终归不好看,小孩子家又贪嘴,我只好把他份例菜和点心减了几样下来。」 晏老夫人想起晏宁最近确实瘦了不少,她对胖不胖的倒不甚在意,不过对重岚用心的态度倒很满意,点头道:「你费心了。」 柳老夫人没拿住她痛脚,心有不甘,皮笑肉不笑地道:「和哥儿媳妇真是有心的,不过我好奇问一句,份例菜减下来省下来的那些银钱呢?」 重岚拈了枚红枣在手里把玩着:「眼瞧着天气寒凉下来,我又自个儿添了些银两,给宁哥儿添置了几件衣裳。」 她转向柳老夫人笑道:「那些份例菜省下的银子统共也没几两,真是劳烦您这般费心盘问了。」 柳老夫人听出她的揶挪之意,面带不悦地哼了声。 晏老夫人面上似有动容之色,携了重岚的手感叹道:「难为你了,我的儿,多出的银子让公中给你补上吧。」 重岚笑嗔道:「瞧您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又是当大嫂的,就是自己过的节俭些,也不能委屈了底下的弟妹啊。」 她多年的行商经验,光说不做和光做不说的人一般都落不下什么好,得又做又说才能买好。 晏老夫人心里十分满意,柳老夫人本来是想为难她的,没想到让她趁机表了功,又得了晏老夫人的赏识,心里不由得暗恨。 重岚见她看过来的眼神不善,装作害怕的撇过头。柳老夫人为何这么针对她她一开始也想不明白,后来向家里的好些积年的老仆打听了才知道缘由。 柳老太太心里怨恨她,一是因为柳媛当初没嫁的进来,倒让她占了先,二却是因为她和晏老夫人亲近,这些年从齐国府里捞了不少好处,晏老夫人要是和重岚要好,而她总归是名正言顺的长孙媳妇,在她捞好处的时候从中作梗简直易如反掌。 其实这两件事儿细论起来都是一件事儿,倘若柳媛真嫁进来,她们祖孙俩里应外合,岂不是要把齐国府上的根底掏个干净? 她这边正思量间,晏老夫人那边喜笑颜开地和两人说着话:「…玉姐儿福气好,镇南候的小公子也不嫌她身子病弱,愿意娶她为正妻呢。」 她说着说着念了声佛:「这下绣宁可终于能放下心了,她自打玉姐儿及笄以来,不知道为她的婚事操了多少心,没想到现在好姻缘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不无得意地道:「镇南候如今当家的是宋老将军,三朝老臣,家里的儿媳有公主有郡主,当今圣上对这宋老将军恩宠有加,极是威风煊赫的。」 绣宁是晏姑母的闺名,晏老夫人口中的玉姐儿是晏姑母的嫡幼女,素来体弱多病,因此门第虽然好,但还是一直没说上好亲事,高不成低不就地挑了好些年。 v第22章[03.03] 重岚记得当初见过玉姐儿一眼,虽然面庞清秀婉转,但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几声,走两步路就扶腰轻喘,跟她身边做事利落,说话爽快的晏姑母对比鲜明,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哪怕不是长子宗妇,也确实是极好的姻缘了。 那边柳老夫人面露艳羡,还是笑道:「玉姐儿生的好,家里门第又高,爹娘哥嫂俱都是能靠得住的,嫁个好人家是早晚的事儿,我看镇南候能娶到她还是他们侯府的福气呢。」 她见晏老夫人被这番话捧的极快活,有意无意地瞄了眼重岚,叹息道:「只是可怜我那媛儿啊,这么大了还没着没落的,以后可怎么办?」 晏老夫人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来,只是温言劝慰道:「媛儿的才气纵横,也素有美名在外的,嫁出去又不难,只是好姻缘一时半会儿还没找上门来。」 清河县主笑道:「听说原本媛儿要和大哥儿议亲的,可有此事?」 她话音刚落,满室都静了静。晏老夫人才夸过重岚,也不想自打嘴巴,因此只是低头喝茶,柳老夫人摆出看好戏的神色,重岚假装没听见,低头看着茶碗里碧绿的茶汤。 又过了会儿,晏老夫人见气氛实在尴尬,才打圆场道:「原来我们几个老人家玩笑打趣时说的,做不得准,老二媳妇你才进来不知道详细,就不要道听途说了,免得败坏了媛儿的名声。」 清河县主冷笑着撇了撇嘴,随即又低头用碗盖挡住。 柳老夫人面上一沉,当初晏老夫人拉着她口口声声说要让晏和娶媛儿的时候,言辞何等真切,现在一转眼就成了玩笑话,果然是瞧着这姓重的商户女好了。 她眼里阴霾,上下打量了重岚几眼,忽然又展颜满脸关切:「老二媳妇啊,你嫁进来有大半年了吧,怎么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她瞧了眼晏老夫人:「说来可怜,我这老妹妹家里孙辈是不少了,可惜始终不见曾孙承欢膝下,子嗣乃是家族昌盛之根本,和哥儿媳妇,你这般身份的,能嫁进来已经是福气了,可得多上心着些,别净想着如何笼络人了。」 她最后一句语意不善,晏老夫人却没听见,似是被前几句话触动了心事,若有所思:「大嫂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请个大夫来给和哥儿媳妇瞧瞧?」 清河县主笑着帮腔:「柳老夫人说的是,子嗣乃是家族的根本大事儿,千万不能轻忽了。」 幸好重岚现在已经确定有了身孕,不然听了这话也得急上一会儿,她想着想着忍不住瞧了看了眼清河县主。 有的人成婚之后一两年没有动静的也不在少数,依着柳老夫人的意思,难道每个都要跟清河县主一般婚前就有了动静才能让家族兴旺? 她面上忍不住地一乐,却又很快肃了神色,满脸为难地轻叹道:「二夫人说的是,可惜儿媳是个没福气的,不像您,才成婚就有了动静,真是羡煞儿媳了,我是个蠢笨的,不如您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尽早怀上子嗣?」 清河县主面上一黑,她最矛盾的地方在于,明明自己怀的就是奸生子,偏偏最恨人当她面提起,明明自己行止不检,非要装的一副清白良家的模样。 但凡知道清河县主怀孕详情儿的,都不会以为这是句夸赞的,偏她说的十分诚挚,仿佛毫不知情,真心求教一般。 清河县主要是这时候发火就落了下成了,因此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声:「子嗣之事是要看福气的,福气到了自然也就来了。」 重岚笑吟吟地道:「您说的是。」 柳老夫人冷哼一声:「和哥儿媳妇,这边说着正事儿呢,你总顾左右而言他的算什么?生儿育女,绵延繁嗣乃是人伦大事儿,可不是让你拿来随意儿戏的!」 她唇边慢慢浮起冷笑来:「当初我瞧你没人帮衬着,膝下又无儿无女的,这才好心送了个丫鬟来帮你服侍夫婿,如今那个丫鬟在哪?」 重岚淡淡道:「年纪到了,打发出去嫁人了。」 柳老夫人像是终于拿捏到她的痛脚一般,用力一拍桌案:「长辈好心送来的人你也敢随意打发了,你可知道善妒和无出均是七出之条,但凭这两个,你祖母和公爹就能令和哥儿出妇!」 晏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就是她当初最讨厌重岚的时候,也没想过让晏和出妇,原因无他,齐国府上丢不起这个人。 她正要说话,就见重岚面上慢慢沉了下去,却不见丝毫慌乱之色:「瑾年成天忙着公务,对妾室通房一概不感兴趣,就是我在屋里多呆会儿他都嫌烦。引秋那丫鬟见自己年纪大了,也不想这么蹉跎着,所以就自行求去了,舅太太若是不嫌丢人,就把那丫鬟叫来对质,看看到底是我硬逼她走的,还是她自己想嫁人的。」 引秋前些日子才嫁给个她手下得用的掌柜,她得了良人身份和陪嫁,日子过的正滋润,绝不会帮柳老夫人说话。 她揩了揩眼角,满脸委屈:「说起来引秋嫁出去之前,我想着她是长辈送来的人,不光劳心劳力给她选了个好人家,还陪了一笔嫁妆出去,一句好话没落着不说,还落了场埋怨,好人真是做不得。」 柳老夫人面上十分难看,她说到底只是晏家亲戚,又不是重岚的直系长辈,这般咄咄逼人的传出去名声也难听,但不往下说她心里又不舒坦。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道:「那无出这条呢,这总是真的吧?既然你这般贤惠大度,那就索性给和哥儿收两个丫鬟进房,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长子嫡孙绝了后吧。」 清河县主本来已经住了嘴,但想到晏三思那满屋的妾室,再见重岚和晏和情深意重,屋里半个多余的也容不下,瞧见这一幕心里十分痛快,跟着帮腔:「舅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家的爷们不是三妻四妾的,你怎能硬压着和哥儿只守着你一?再说专房独宠也不是也难让子嗣兴旺,更何况你还没有子嗣了。」 两人说完话都齐齐地盯着重岚,神情宛如逗鼠之猫,她素来以斯文乖巧示人的,要是明面上拒了,那好容易立起来的贤惠名声可就全毁了。 柳老夫人等了会儿,见重岚沉默不语,心里更是痛快,紧逼着问道:「和哥儿媳妇,这事儿成是不成,你倒是给句准话啊。你现在无后,正好我瞧了个清白姑娘家,跟你一样也是出身商人家的,正好抬来给和哥儿良妾,好趁早诞下子嗣,你觉着如何啊?」 重岚心里的一把火禁不住烧了起来,柳老夫人这话的意思是商人家出身的闺女,最多配给晏和做个妾室。 她满腹恚怒,面上却垂头不语,柳老夫人不耐道:「和哥儿媳妇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挺能说道的吗?我说一句你恨不得驳十句的!现在怎么没言语了?」 v第23章[03.03] 她以为自己终于拿到重岚痛脚,逼得越发紧了:「你和和哥儿好歹夫妻一场,你自己无子,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绝后?」 晏老夫人张嘴本想说话,但她觉着柳老夫人最后一句颇有道理,也就闭了嘴没多言。 重岚终于抬起头来,但面上的神情绝不是柳老夫人想象中的愤恨和慌张,反而带着几分羞赧,用绢子半遮这脸,含羞道:「孙媳本来想晚点再和祖母说,但既然舅太太说到这里,那孙媳这就说了吧。」 她轻声道:「昨天才找郎中诊了脉,说我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此言一出,无异于晴天炸响了一道惊雷,屋内的三人齐齐怔住了,半晌没言语,还是柳老夫人反应最大,大声道:「不可能,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我这边才说你就怀上了,就是送子观音也没这么快的!」 她说着说着觉得有了几分底气,冷笑道:「我这才劝你纳妾,你就说你有了身孕,可别是为了赌气做出的糊涂事儿吧!」 晏老夫人也是满脸不信,微沉了脸道:「纳妾不纳妾的另说,你怎能拿这种事儿来欺瞒长辈呢?」 三人之中最镇定的反而是清河县主,她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重岚做足了新孕小媳妇的姿态,垂眸道:「既然两位长辈不信,那就请大夫来瞧瞧吧。」 其实她见柳老夫人在这儿本来不想说的,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瞒着反倒有害无益,不如说出来好好地还她一记耳光。 晏老夫人忙吩咐人去请大夫过来,待诊了脉之后,大夫满脸喜色地恭贺道:「恭喜老夫人,大少夫人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晏老夫人想到晏和从此有后,面上满是喜色,看向重岚的眼神满是慈蔼疼惜,命人把她面前的茶水换了参汤:「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啊,和哥儿终于要有后了,你好生将养着,以后都不必来我屋里请安,过几天咱们去寺里拜拜,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重岚笑着应了,柳老夫人脸跟酱猪肝一个颜色,脸上的褶子一层一层的颤着,半晌才挤出个笑来:「真是恭喜和哥儿媳妇了,怎么怀孕这么大事儿也不早些跟你祖母说,还提防这么紧做什么?」 重岚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头,红着脸垂头道:「我听人家说怀了孕都是要害喜的,我这胎也没害喜,更没什么旁的反应,眼瞧着肚子大了才觉出不对来,请了大夫来瞧才知道是有孕了。」 晏老夫人满脸喜色掩也掩不住:「怀孕这事儿没准的,我怀三思的时候吐得昏天黑地,什么都吃不下,怀绣宁的时候却能吃能睡,半点反应也没有。」 她转向柳老夫人嗔道:「她才新婚,哪里知道这些,大嫂也太严苛了。」 柳老夫人脸色难看之极,勉强笑了笑,说了几句违心的恭维话,见也捞不着什么好儿,便起身告辞了。 清河县主这时候也起了身,两人出院门走到僻静院子里,柳老夫人状似无意的感叹了声:「和哥儿媳妇眼瞧着有了嫡子,我那妹子对她也看重,看来这国公之位定是要落到和哥儿手里了。」 清河县主嘴唇微动,冷笑一声,大步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她本想地偷摸地跟晏三乐商议,冷不丁瞧见正堂里有个丽色如花的青年正和晏三思喝茶谈笑,见她过来,微微颔首笑道:「长姐,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 重岚那边被晏老夫人拉着叮嘱了好些孕期的注意事项,她知道这些对自己有好处,便认真听了,两人难得相谈甚欢,到了午饭的时候她才起身告辞,晏老夫人又吩咐人给她送去好多补药。 她一边被清云扶着走一边感叹道:「晏老夫人不管对我如何,对大少爷倒还真是不错。」 清歌道:「到底是亲孙子,心里能不惦念着吗?」 清云快人快语,在一边道:「就是舅太太也忒可气了,又不是他们家,您有没有身孕,轮得到她上蹿下跳指手画脚吗?老夫人都没说纳妾的事儿呢,她倒是紧赶着贴上来了!」 重岚拍她一下:「这话别出去乱说,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她笑着道:「舅太太又不是瑾年的亲祖母,巴不得咱们家闹个天翻地覆,她好从中得利呢。」 三人说笑着回了院子,就见晏和已经在院里等着了,见她过来上前来扶:「都说了?」 重岚哼了声:「能不说吗?舅太太拿着无出的由头逼我给你纳妾,我要是再瞒着,咱们院里就得添人口了。」 晏和哦了声,显然对纳妾这个话题无甚兴趣,转了话头道:「皇上赏赐了座总督府下来,再过些时候咱们就能搬进去了。」 清河县主微微一怔,随即蹙了蹙眉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姜乙温柔地笑笑:「怎么?长姐不欢迎我来吗?」他转向晏三思:「姐夫,我和长姐还有几句家常事要说,劳烦姐夫避一避了。」 晏三思当初垂涎清河县主美貌才跟她搭上了手,这些日子早就被她那善妒暴戾的性子搅的心烦意乱,巴不得离她远些,因此忙不迭点了点头,自个儿出府快活去了。 清河县主嫌恶地瞧了眼他离去的背影,转向姜乙问道:「你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有什么事儿?」 姜乙慢慢打量着她,笑道:「我已经调任回了南京,现在要在南京兵部任职。」 清河县主面上似有讶异之色:「父亲不是说了,让你即刻返回岭南…」 v第24章[03.03] 她说着又是一顿,冷哼一声道:「还是为了那小贱人?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耗尽自己的前程为她奔波。」 她越说越怒,抬起的尖细指尖几乎要戳到姜乙的脸:「我告诉你,她现在可是臣妻,堂堂的正二品夫人,你再敢打她的主意,就算是父王也保不了你了!」 姜乙眼眸幽暗,望着她微微一笑:「长姐多虑了,我留在金陵,只是因为我想留在金陵。 清河县主对这个弟弟的性子多少有几分了解,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没有转圜的意思了。 她尽力缓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惦念她多年,你若是有能耐成王成侯,咱们权势够了,就是强要了她又何妨?偏偏你如今只是个镇国将军,连王储子都不是,咱们拿什么和人家去争去抢?」 她想到自身的难处,也难得的敛了满身的戾气,叹气道:「咱们是嫡出的不假,但母妃到底是继室,又是父王强娶了寡嫂生下来了,背后嚼舌根子的人能少了去?老大虽然病弱,却是正经的原配所出,母妃这些年也失了父王的宠爱,等父王百年之后,老大继位,平乐郡王府哪有你我的容身之所?」 姜乙哈哈大笑:「说来说去,长姐还是怕失了现在的富贵日子,难怪你嫁进齐国府之前拼了命的搂钱,也不怕和齐国府翻了脸。」 清河县主狠狠地瞪他一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现在咱们明面上瞧着风光,但以后却是没着没落的,我能不多担心这些?如今按辈分算,你是她舅舅她是你外甥媳妇,你要是不想被人指名道姓地骂有悖人伦,就给我熄了你那腌臜心思!」 姜乙古怪地笑了笑:「有悖人伦?这难道不是咱们家学渊源吗?」 清河县主微微语塞,平乐郡王还在孝期就强占了寡嫂的身子,逼得现在的郡王妃不得不二嫁,她自己和嫁人之后又和大伯通奸,现在姜乙又心心念念着继外甥媳妇,简直是一团乱麻,说是家学渊源还真不为过。 姜乙瞧了眼她的肚子,凑近了道:「况且…长姐有资格说我吗?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再清楚不过。」 他眨了眨狭长秀丽的眼睛,像是三月的桃花水慢慢漾开:「我是浪子,你是荡妇,咱们谁都别说谁。」 清河县主面色一冷,唇边泛起个略显狠厉的笑容:「是,我是荡妇,比不得你瞧上的那个贞洁干净,对晏和一心一意的,如今连孩子都有了,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他纤秀的手紧捏了起来,手里的茶盏子炸裂开来,嘴角头回沉了下去,声音带着沉沉的凉意,有一种异样的颤音:「她有孩子了?」 她有孩子了,却不是他的! 清河县主却不怕他,冷笑道:「是啊,成亲嫁人,生儿育女,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难道你还指望她为你守身如玉不成?」 她忽然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瞧我这记性,她对你避之唯恐不及,和晏和又是蜜里调油的,凭什么要为你守着?」 她听说重岚有孕,本来是又惊又怒的,但见这边有个比她更痛苦的姜乙,心里有畅快了不少,她素来以见别人的痛苦为乐,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姜乙抬起被茶盏碎片割裂流血的手半遮着眼,血滴滴答答地从他清秀俊美的面颊上滑了下来,别样凄厉。 他掩着半张脸,却募得笑了笑:「怀孕了又如何?不是还有流产这个说法吗?」 清河县主古怪地看着他:「我现在是真奇怪,你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 姜乙放下手,露出微微泛着粉红的桃花眼,微微笑道:「爱到了深处,却求之不得,跟恨也没什么分别了。」 清河县主满是不解:「以你的身份,绝色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怎么就偏偏瞧着她好了呢?」 姜乙微微一笑,极潋滟明媚:「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上辈子是夫妻,只是奈何桥上,她比我多喝了一碗孟婆汤吧。」 清河县主漠然看他,对她来说,什么情什么爱那都是话本子里的笑话,男人是满足她欲望的物件,只有瞧得顺眼和不顺眼的分别,就连晏三乐,那也不过是她瞧着比晏三思有本事有能耐,这才青眼有加。 他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你想要齐国公的位置,我想要他身边的那个人,只要晏和死了,她再没了孩子,这一切都容易的多了,你觉着呢?」 清河县主定定地瞧着他,颔首道:「你说的是。」 他笑了笑,竟准备起身告辞:「既然咱们目地一致,这事儿就好办的多了。」 清河县主等他走远了,才张嘴让身边伺候的丫鬟进来,转头问道:「二老爷在哪?」 那丫鬟面带惶恐,低声答道:「回夫人的话,二老爷在…在陈姨娘屋里。」 清河县主冷笑一声,闭目想了想,忽然一指身边长相最娇媚身段最窈窕的侍婢玉丹:「你去找二老爷吧,想法子把他拖到明天早上再回来,要是他早回来一刻,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玉丹诺诺应是,颤着身子转身去了。 清河县主扶着侍婢的手起身,淡淡道:「在院里呆的闷得慌,套上马车咱们去陪嫁别院住一晚。」 她顿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大老爷正在当值,想法子不着痕迹地把他请过去。」 …… v第25章[03.03] 重岚听到这个消息,缓了缓才回过神来,惊喜道:「皇上真的赏了咱们一栋府邸?」 晏和难得起了打趣她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过去:「你好歹为皇上赚了这么多银钱,购买十好几栋宅院了吧?她不过还你一栋,有什么好高兴的?」 重岚鄙夷道:「要是咱们自己买的宅院能正大光明地搬出去住,就让我一次卖个十座我也愿意,可惜不能啊。」 她抚掌笑道:「这下可好了,终于能搬离这个事儿堆。咱们什么时候走?」 晏和随口道:「约莫一个月就能搬出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够她做些准备的,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喜,偷笑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问道:「皇上为什么要突然送你府邸,你真要出去打仗了?」 晏和颔首:「本来我只有五六分的猜测,现在瞧着皇上又是赏银子又是送府邸的,差不多能确定八九分了。」 重岚陡然不想说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恨不能把这宅子送还回去。 他轻轻揽着她,柔声道:「这是我的职责,为了能安稳常伴你左右,我不得不去。」 重岚也知道他的道理,男人得有本事就会担起相应的责任,他可是齐朝的战神,成天拴在后院里也不像话,她心里头还是闷闷的,嗔道:「这仗怎么说打就打了?」 晏和摇摇头:「皇上心里早就有数了,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谁都不说的。」 重岚叹了声:「皇上越发有一代明君的风采了,你什么时候走?」 他倾身亲了亲她的唇角:「现在还不急,至少得等到咱们搬进新宅院以后。」 猜到了要打仗的事儿,两人格外珍惜在一处的时候,晚上恋恋不舍地温存到半夜才睡下,早上起来难免恹恹的。 晏和赶早府府衙当值,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黄米糕走神,直到清云匆匆来报,满脸是笑地道:「少夫人,重姑奶奶和重二少夫人过来瞧您了。」 重岚先是一怔,随即惊喜地抬起头来:「姑母和二嫂,她们怎么来了?快请快请。」 她话音刚落,重姑母就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还不是老大和老二听说你怀孕的消息,两个大男人又不方便过门来瞧你,便三请四催让我们来看你了。」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郑昭对着她点头笑道:「三妹妹。」 重岚笑着还了礼,又鼓着脸颊无奈道:「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我明明昨天才告诉府里人的。」 重姑母笑着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当娘的快五个月了才知道自己有孩儿,你孩子生出来还不得笑话死你。」 重岚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方便说,只能瞠大了眼道:「他敢?!我十月怀胎辛苦把他生下来,要是敢笑我,就让他爹往死里揍他。」 众人都笑了起来,晏老夫人那边听说重岚娘家人来了,还特地派人过来叮嘱她要好好待客,留客吃饭,显然是给足了她脸面。 重姑母感慨道:「都说孩子金贵,这话真不假,瞧瞧你婆祖母原来是如何待你的,现在真是恨不得把你捧上了天去。」 重岚笑着摇摇头:「我只可怜我一个大人,还得托个未出生孩子的福。」 三人又是一阵笑声,重岚见重姑母面上虽然带笑,但眉宇间隐有愁绪,频频向外张望,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心里奇怪,故意半打趣着问道:「姑母往外瞧什么呢?难道外面开花了不成?」 重姑母听她问完,整个人沉默下来,重岚还以为自己无礼触到了她的伤心事儿,忙要转了话头:「咱们晌午吃什么?雪天在南边给我送来了不少海货,可惜我现在都吃不了,回头你们都拿去分了吧。」 重姑母顿了顿,苦笑着摆摆手道:「你也别忙着转话头,咱们一家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想你怀着身孕,怕你还为这些个烂事心烦。」 重岚正要说话,却是那边的郑昭先开了口:「娘,你就照实说了吧,这么吞吞吐吐独自愁着不是让三妹妹更揪心?」 重姑母一瞪眼,作势欲打:「你这死孩子…」她想了想,又挥退了周遭的下人,叹息道:「是浩哥儿的事儿。」 她是爽利人,既然开了话头干脆就一气往下说了:「前几天浩哥儿和几个同窗去南山那边办诗会,本来一群人吟诗作对都好好的,不知怎地,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然后一头扎进旁边的池子里,半天没冒头,浩哥儿当时傻眼了,又救人心切,便和几个同窗跳下水救人,那女子正好给他捞了上来,可没想到…这下就吃了人的算计。」 重岚见她说胡的时候紧紧攥着帕子,显然已经怒极。 重姑母冷笑,面上满是恨铁不成钢:「我打小就提醒浩哥儿要提防那些心怀不轨的女子,没想到这回还是着了道儿,也是他自己蠢,读圣贤书读成了个榆木脑袋,也不想想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偏偏他开诗会的时候就有人闯进去了!现在可好,她哭死哭活地说清白已毁,要让浩哥儿负责,我看他还敢不敢做烂好人!」 她说着顿了下,重岚忙上前给她抚胸顺气,又端了茶水过去,她喝了几口热茶才觉得好些:「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这般算计我也认了,谁咱们自己没防住呢?大不了纳回来丢到一边,可,可那女子…」 她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是老大家的四姐儿!」 v第26章[03.10] 重柔?重岚这才大吃了一惊,她想到郑昭结婚那日对重柔的敲打,看来是没起什么作用,她自责道:「早知道那日我就不该顾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要是跟她挑明了说,也不会落到今天…」 重姑母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了又能怎么样?瞧瞧她和老大的那个德行,口口声声说我要是不给她个名分,她就撞死在我们家门口,我呸,她死了最好,死了才清净呢!」 重岚听的一阵头大,这事儿确实难办,重瑞风肯定是要拿这事儿借题发挥,郑浩是马上就要考科举的,断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毁了名声,但要是让重柔进门,郑家以后还有宁日吗? 她想了想,又小心探问道:「那…那姑父和郑老夫人呢,他们怎么说?」 重姑母一脸神伤,垂头不语,郑昭主动接过了话头:「爹虽然不愿意让四堂妹进门,但也知道是大房有心算计,也没苛责娘,倒是祖母…」 她犹豫一下,叹口气道:「口口声声说娘没安好心,要拿他们郑家的子孙贴补重家的闺女,还硬逼着爹出妇,幸好祖父出面才算压下来了,但明里暗里的指责却少不了。」 重姑母冷笑一声:「她这些年对我的指责还少了吗?了不起我出了郑家门,把这些年贴给他们家的陪嫁清算一番,然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要不是惦念我那几个孩子,谁还稀罕他们郑家媳妇的名头不成?!」 重岚一惊,忙拦着她道:「姑母,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你要是现在出了郑府,那就等着大伯他们来看笑话吧!」 重姑母深吸一口气,满面疲倦,声音喑哑:「我也不想如此,但事儿真把人逼到了那个份上,就由不得我想不想了。」 她用力一拍桌案,冷笑道「老大个不要脸的,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姑表之亲,我呸,大不了我豁出一条命去,也绝不会让四姐儿进门!」 重柔再嫁之事暂且不论,就依着她的品性,不管为妻还是为妾都不是家门之幸,现在眼看着重瑞风和她就是奔着正室的名头去的,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仔细把现在的利害想了想,犹豫道:「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重姑母眼睛一亮,直直地盯着她:「你有法子了?」 重岚叹口气道:「馊主意罢了。」 她细细分析道:「如果只是四堂妹一个人,肯定也翻不出大天去,坏就坏在有大伯在他背后兴风作浪,又是蹿腾又是传谣言的,这才是大麻烦。可掉过头来想想,要是咱们拿捏住了大伯,四堂妹这事儿不就无碍了吗?」 重姑母若有所思,但又泄气道:「老大那人奸诈,咱们怎么拿捏啊?」 重岚淡淡道:「那就只能设套让他往里钻了。」她说完摇了摇头,无奈道:「不过这法子也只能救一时的急,只要大伯和四堂妹还在一日,就得还防着他们兴风作浪。」 重姑母若有所思,急匆匆告辞回家找郑姑父商议了,郑昭留下来陪着她说话:「家里的丑事,让你见笑了。」 重岚道:「又不是姑母的错儿,大伯心术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上下打量几眼郑昭,干咳了声,小心问道:「二嫂…额,和我二哥如何了?」 郑昭今天穿了身天蓝色的细绸衣裳,头发尽数用翠玉簪子盘起来,身上没有半件多余的配饰,走路也是龙行虎步,神采奕奕,这幅模样倒是招闺阁少女的喜欢,但她二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重岚想着想着就暗暗发愁。 她取了个枇杷果,拨开慢慢地吃了,挠了挠脑门笑道:「挺好的。」 重岚狐疑道:「真挺好的?要是有什么不当的,二嫂尽管与我说,可别替他瞒着。」 郑昭嗯了声,点头道:「确实挺好的,他要喝花酒我换身衣服陪他去,他要纳妾收丫鬟我也不拦着,还能帮着点评几句,有的柳眉星眼模样好,有的前凸后翘身材好。」 她说着还叹了声:「可惜咱们家有不许纳妾的家规,大哥定下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重岚刚喝了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这到底是给谁纳妾呢?她用绢子挡住鼻子,深吸一口气才把茶水勉强咽下去:「二嫂…真不愧是女中豪杰,二哥呢?他怎么样?」 郑昭也跟着喝了口茶才开始说,重正刚新婚的时候见老婆不管自己本来还乐得自在,可过了没几天他心里就又不痛快起来了。 郑昭实在把他无视的太彻底,压根当他是个死人,只有他想去逛勾栏院找乐子的时候才兴冲冲地跟上来,他跟她讲理讲不通,动手又动不过,想故意寻歪也寻不着,整天闷在家里好不憋屈,重岚听完大乐,她对重正那纨绔脾性头疼了多少年了,没想到却被郑昭三下五除二给降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吗? 她掩嘴笑完,又小心探问道:「那…那二嫂,我二哥这般,你不生气吗?」 郑昭摆摆手:「我婚前就知道他是什么模样了,有什么可生气的,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我现在已经开始接管家事了,等有了孩子,给咱们家传宗接代之后,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就是浪迹天涯我也管不着,别浪费家里银子就是了。」 她说完砸砸嘴,仿佛回味一般:「不过你二哥的模样不错,算起来我也不亏。」 重岚:「……」这呻吟一样的语气… 郑昭倒是个看得开的,有没有男人日子都能过的痛快,于她而言,男人不过是个住在一起的同伴,肯定不是感情的寄托。 她这般想着,心里无端感慨起来,重正和郑昭这两口子真是有个性的要命啊。 她笑着道:「大哥做学问倒是不错,但于银钱之事上向来散漫,二哥更是个甩手掌柜,我本来还担心他们如何经营,现在有二嫂掌管家事我就放心了。」 郑昭叹了口气,倒也没故意逞能:「不瞒你说,我这边才接手,也是一团乱麻,今天特地来,就是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呢。」 v第27章[03.10] 她说着把几个打理家事时候遇到的问题说了出来,重岚一一耐心答了,又把这些年行商的心得经验都告诉她,好让她少走些弯路,郑昭也低头听的极认真。 这般一来,姑嫂二人竟然相谈甚欢,聊到正午才稍稍止了话头,郑昭看天色不早,想着晏和也快回来了,她再留在这儿也不方便,便起身告辞。 重岚略劝了几回,见留不住便起身相送,又笑道:「二嫂闲着无事常来瞧瞧我啊,我一个人在院里可要闷死了。」 郑昭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我也是个爱走动的,正愁没地方去呢。」 重岚想到过几天晏老夫人就要带人去佛寺上香,便笑着邀她一同前去,郑昭自然无有不应的,两人说说笑笑地送出了府门。 她回去的时候晏和还没回来,又实在是闲极无聊,便亲自去摘了好些紫茉莉会院子,细细用玉杵捣了,碾碎的花瓣倒进小碗里,又用细笔沾了花汁,准备染指甲玩。 晏和回来的时候她堪堪涂完五个脚趾,见他进来手下一歪,一块颜色便没涂匀称,她禁不住抱怨道:「进来也不知道打个招呼,吓死人了。」 他不答话,慢慢眯了眯眼,她一双玉足微微抬着,身上的纱裙滑下来,露出白皙的脚踝和一截笔直莹润的小腿,罗袜随意丢在一边,白玉也似的一双脚微蜷着搁在美人榻上,被花汁映衬的更为莹白,上面隐约鼓动着纤细的经络。 他隐约听人说过,所谓的美人足,应当是脚趾分明有序,轮廓修长,形状分明,线条优美,颜色白皙莹润,只要满足了其中三条便是难得可供把玩的恩物了,没想到重岚竟然都占了个齐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脚是女人家极其隐秘的部位,就是夫婿也不给多看的。 重岚被他瞧得不自在,想到有时候情动的时候用脚勾着他的腰…她心里暗啐了自己几口,红着脸恼道:「你老瞧着我做什么?不认识了吗?」 他若有所思,对她勾唇笑了笑:「只是想到曾听过的一则传闻,有人得了美人却不愿成好事,只是对着一双玉足不住把玩,我本来还不解其意,现在瞧来果然有其中的道理。」 重岚啐他:「你没事儿都瞎听什么,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这种…这种怪事?」 他撩起曳撒在她脚边坐下:「你孤陋寡闻,还不许我博闻强记?」 重岚手里还捧着花汁,被他看得脸如火烧,这时候收起来不是,继续涂更不是,只好勉强放下裙子掩了掩:「你最近越来越没个正经了,上回…咳咳,我还没说你呢,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她说着起身去推他:「你快让让,我还没涂完呢,小心给你弄花了。」 他轻轻按住她脚踝让她动弹不得,又一把撩开她裙子,吓得她呀了一声,他声口下沉,喃声道:「我帮你涂。」 重岚还没开口,就被他夺过细笔动作轻柔的在她脚趾甲上勾画起来,他惯常游走于笔墨丹青的人,调弄起闺房之乐来竟有种别样的风情,白洁的颈子微微弯出适中的弧度,低头无尽认真地托着她的双足。 她本来看得有些走神,没想到拇指当中的敏感带被他轻轻捏了捏,指尖在脚心处有意无意地拂过。 她被撩的全身发痒,忍不住想把脚抽回来:「你…你要涂就好好涂,别,别乱摸。」 他漫不经心应了声,像是才得了新玩具的孩子,时不时这揉揉那儿按按,她被眼角含泪,躺在贵妃榻上不住地鼻息咻咻,声音越发低柔婉转:「你…别乱碰!好痒…那里不成…你走远点!」 他漫声道:「做事不可半途而废,夫人先忍着些吧。」 等他仔仔细细把五个脚趾头涂完,重岚的鬓发已经散开,青丝蓬松,脸泛红晕,躺在贵妃榻上一副饱受蹂躏的样子。 这模样对男人来说更为撩火,他半倾下身凑上来,嘴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借夫人玉足一用,如何?」 他虽然是征询,却没有半点征询的意思,外面尽职尽责站着的许嬷嬷对着来问话的小丫鬟道:「告诉小厨房,今天推迟半个时辰用午膳。」然后带着下人往远站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岚有些喑哑疲惫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却是命人打水浣足,一边恨恨地瞪着晏和。 自打她怀孕不能行事之后,他就致力于想各种新花样来折腾,她倒霉的每回都被他压住了任意欺负。 晏和别有深意地冲她笑了笑,也不像一般男子嫌这嫌那的,干脆挽了袖子,取来香胰子给她洗脚,时不时再揉捏几下,以看她的反应取乐。 重岚走路的时候脚用力过度,还是有点抖,他实在看不下去,干脆搂着她去了正堂。 许嬷嬷跟在后头又喜又愁,她人老成精,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两人干了什么,仔细想想虽然姑爷没有屋里人生事,但姑娘怀孕了不能行事儿也是个麻烦,两人总想这些旁门左道总归不是个办法。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向重岚投去同情的一眼,姑娘啊,真是苦了你了! 重岚收到她的眼神,简直脸红的无地自容,家里有个老人精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坐在饭桌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提筷,见晏和笑眼望了过来,差点把筷子扔过去,勉强转了话头道:「皇上不是说要赐给你总督府吗?建在什么地方?」 晏和唇边笑意浅淡,含了几分揶挪,嘴里的回答却是一本正经:「年前富昌侯被抄家,他们御赐的宅子空了下来,皇上打算把街道两边扩一扩,翻修了给咱们。」 重岚想了想:「富昌侯府我知道,离齐国府就隔了一条街…哎!」 v第28章[03.10] 晏和颔首道:「皇上私下里也跟我说过这事儿,一来明面上我也姓晏,又是朝中重臣,要是跟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不成样子,二来却是我自己想的,万一府里又闹个什么,咱们离得近了也能早做防备。」 重岚仔细权衡一番,又欢喜起来:「说的也是,反正搬了府就是两家人了,到底隔着一堵墙呢,咱们做足了礼数,按例请安让人拿不住错处便得,也不用跟着参合了。」 晏和唔了声,她又蹙眉担忧道:「咱们离了这个事儿堆是不假,可宁弟怎么办?县主那般狠毒的性子,就算不要了他的性命,只怕也要把个好孩子给养废了。」 晏和瞥了她一眼:「你对他倒是上心。」 重岚跟他成亲也有大半年了,十分清楚怎么说才能让他高兴,摊手道:「谁让他是你亲弟弟呢?」 晏和唇边略略泛起笑影,漫声道:「我小时候去何师那里求学,大部分时候都是住在何府的。」 重岚一怔,随即恍然道:「咱们可以拿求学当幌子,反正宁弟也差不多该学经史论策了,周夫子只负责启蒙,能教的都教了。」 她兴冲冲地打发人去给重延送信,让他帮着打听金陵城里德高望重的师长。 晏和吃完饭又得去当值,她瞧着明晃晃的日头,头回幸灾乐祸地捂嘴偷笑起来。 …… 晏家大房的院子里,晏三乐用力握紧了椅子扶手,对着宁氏沉声道:「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让你跟厨房那边打过招呼,在和哥儿媳妇的饮食上做些手脚,她怎么这么快就怀孕了?!」 宁氏耳边的滴水金坠子一阵晃荡,嗤笑道:「你说的倒是容易,你仔细算算,和哥儿媳妇在大厨房那边统共吃了几回饭?那边就是再怎么做手脚,她不吃进嘴里也没用!」 晏三乐用力一拍桌案:「糊涂!亏你当家多年,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我辛苦筹谋这么久,眼看着就要被你毁在手里了!晏和的孩子一落地,要是个丫头还罢了,若是个男胎,这爵位更没咱们的份儿了!」 宁氏冷哼一声,丝毫不惧他的责难:「筹谋?你筹谋什么了?当初夺那些银子我连管家之权都被夺了去,你口口声声说要给厨房打招呼,我没了当家夫人的身份,人家也会见风使舵,凭什么让厨房的人冒着大风险帮我办事儿?」 她深吸一口气:「再说了和哥儿媳妇警醒着呢,你看她自打有了小厨房之后,在府里吃了几回饭?就是采买菜蔬鱼肉都不跟府里一道儿,也不走公账,你让我如何动手?!」 这些情形晏三乐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再想不出话来训斥,只是面色沉凝,缓缓地道:「现在她既然怀上了,再说这些也没意义,只是这孩子,绝不能让他落地,不然一切都迟了。」 宁氏不知怎地,今天誓要跟他作对到底,冷笑一声道:「你有本事你去行事,你瞧瞧她那个小院儿被她看的跟铁桶似的,里里外外把人都清干净了,我可没那个能耐动手!」 晏三乐恼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跟发了癔症似的,跟我怼着做什么?咱们夫妻俱为一体,我要是倒霉了,你还能落着什么好儿不成?」 宁氏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忽然古怪地笑了笑:「夫妻俱为一体?行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昨晚上去做了什么?」 晏三乐昨晚上自然是和清河县主在一起,他心头急跳,面上却不露分毫:「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昨晚上和同僚商量事情,聊得晚了就在他家里歇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氏心头一寒,哦了声道:「没什么,你难得不归家,我随口问问罢了。」 她用绢子拭了拭额头:「和哥儿媳妇的事儿你容我再想想,她毕竟是长孙嫡妻,一个弄不好就得这火就得烧到咱们自己身上来。」 她语调如常,晏三乐听了倒也未曾怀疑,颔首道:「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宁氏嗯了声,起身道:「快到下午了,你差不多该去府衙里当差了。」 虽然清河县主身份尊贵,能给他带来的好处更多,但宁氏终归是发妻,这些年对他忠贞不二,又为他生儿育女。 晏三乐念及此处,捋须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你不是总羡慕和哥儿媳妇年纪轻轻就封了二品夫人吗?等了承了爵位,也给你讨个二品的诰命回来。「宁氏微低了头,掩去眼里的漠然,嘴上答道:「诰命不诰命的,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你是一家之主,你平安比什么都强。」 晏三乐听了越发觉得宁氏强于清河县主十倍,哈哈大笑几声,又伸手搂了她一下,抬步转身去了。 宁氏见她走远,把身上他碰过得地方用力掸了掸,忍着恶心般的问身边人:「你都瞧清楚了?他昨晚上真的进了城北的别院?把事儿详详细细都跟我说清楚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丝毫隐瞒,仔细你老子娘的性命。」 身边的丫鬟拜月身子一颤,福身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昨天才得了探亲假,准备去城北的农庄探望爹娘,晚上准备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大爷的车停在离农庄不远的别院门口,奴婢心里觉着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见清河县主身边的丫鬟银盘出来,半蒙着脸把大爷迎了进去。」 宁氏沉声道:「她既然蒙着脸,你怎么断定她是银盘?」 拜月垂头道:「银盘手上有块弯月形的胎记,样子很是奇特,奴婢这才记下了。」 这时候有个老成持重的嬷嬷匆匆走了进来,到宁氏身边压低声音道:「夫人,已经查清楚了,那别院记在平乐郡王府的一位大管事名下。」 事已至此,宁氏心里最后一分指望也没了,呵呵冷笑几声:「我说呢,怎么他近来处处帮着那娼妇说话,在我跟前的时候无精打采的,连屋里最受宠的美妾都不碰了,原来是瞧上了自己弟媳。」她笑得凄厉,眼里却泛起泪来。 她面上满是恶心,用绢子狠狠地揩了揩眼角:「这些年我也没有亏待他,他要什么样的美妾我不给他纳了,没想到他竟瞧上了个怀着身孕的,还有清河那娼妇,挺着肚子还来勾引自家大伯,也不嫌膈应,真真是个贱货,比条母狗还不如!」 那嬷嬷劝道:「夫人息怒,不管怎么说,大爷和县主做下这事儿都有悖人伦,定然不敢让人知道,您还是稳稳当当做您的正头太太,现在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v第29章[03.10] 宁氏连连冷笑几声,闭了闭眼,她到底在内宅经营多年,伤心嫌恶过后,心头微微一惕。 既然晏三乐和清河有染,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婚前怀上的,那这孩子真的是晏三思的吗?清河想要的真是和大伯长相厮守这么简单?晏三乐又为何如此笃定他能得了这爵位? 她越想越是心凉,要是她猜的没错,清河这孩子是晏三乐的,等她生下来之后,如果她真助晏三乐得了爵位,还会留自己的命吗?还有她那三个孩儿,依着清河那毒妇的性子,会不会也下狠手除了? 她心头别别乱跳,攥着绢子的手都沁出汗来,沉默了半晌,脑子里沁凉一片,人却反而冷静下来。 她双手紧了又松,发白的唇忽然泛出个不可捉摸的笑意,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发钗,低声吩咐道:「咱们原来在厨房里布下的人手也该派上用场了,清河那贱妇前些日子不是嫌补品不够吃吗?想法子给她好好补补。」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寸许长的指甲:「还有,给和哥儿媳妇那边透点口风过去,就说有人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重岚怀胎堪堪过了五个月,大夫诊断说是胎已经稳固了,这时候正好快到晏老夫人大寿,她心喜之下,带上了浩浩荡荡的一家子女眷去庙里还愿。 她最近和重岚的关系和缓了不少,再加上重岚自己也在院里闷的够了,便欣然应下,还邀了郑昭同去。 这天重岚堪堪收拾停当,就见郑昭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大咧咧坐下:「三妹,你托大哥帮忙问的先生,已经有着落了,刚好我今天顺带过来给你回话。」 她忙迎了出去,先是嗔道:「二嫂来了怎么不使人通传一声?我好准备出去迎你。」又关切问道:「是哪家先生?」 她在帮晏宁找先生的事儿上十分用心,找来的先生品行学问要样样都好,就怕找个品行不端的,没得教坏了孩子。 郑昭道:「原本是住在江宁的一位老先生,姓白,原来是个举人,落第之后就没有再考了,教出来的学生倒是出过好些进士,自个儿子也是个进士,不过只任了从八品的须末小官,正好儿子要来金陵上任,他也跟着过来在金陵落脚,住的地方还挺偏僻,真不知道大哥怎么寻摸到的。」 重岚听的十分满意,又问道:「他们读书人一身清高气,他原本是开私塾的,现在跑到家里来给人当先生,就怕他心里不愿意。」 郑昭摆摆手:「所以白夫子也没一口应了,只是说过几天先看看孩子。」 重岚暗自提醒自己最近要督促晏宁功课,正好这时候晏老夫人院子里派人来催了,她起身携了郑昭的手笑道:「祖母怕是急了,咱们这就去吧。」 她又抬起手让郑昭帮自己瞧:「二嫂看我今天打扮的可还得体?」 郑昭仔细看了,见她头上簪着水晶冰雁钗,脖颈上挂着同色的水晶链子,衣裳也选了浅淡的碧色,便点头道:「你这打扮挺好的。」 重岚抿嘴一笑,带着她往晏老夫人院子去了。 晏老夫人先是瞧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面上抑制不住的笑意,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又指了座让她坐下:「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现在身子金贵,以后见了我都不必行礼的。」 重岚低声笑答:「长辈的体谅是咱们的福气,却不能因为这个失了礼数。」她又指了郑昭介绍:「这是我娘家二嫂。」 晏老夫人更是笑容满面,对着郑昭也是和颜悦色:「你二嫂一看也是个有福气的,都是好孩子。」 她见府外的车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带着一行人往出走,重岚在府外还瞧见了跟着来一道上香的柳老夫人和柳媛。 让她诧异的是,这两人不知怎地,竟和清河县主无端亲热起来,说笑着携手上了同一辆马车,宁氏这时候也走出来,见着清河县主,唇边泛起一个冷笑,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郑昭难得多看了柳媛几眼,跟重岚上了一辆马车:「那姓柳的姑娘是你们晏府族亲?」 重岚答道:「是我们老太太的侄孙女,怎么了?」 郑昭哦了声:「前些日子荣昌伯府给她说了门亲事,是靖海伯家的三公子,也不嫌她年纪大了,说她模样好诗文好,铁了心要娶她,靖海伯门第不低,柳家本来也愿意的,没想到没过几天那三公子竟然病逝了,她本来就心比天高难嫁出去,这下子更背了克夫的名头,现在满金陵谁不知道柳家有个彻底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郑昭瞧着冷肃,内里却是个八卦狂人,重岚捂嘴一笑,随即摇摇头道:「其实她想嫁出去倒也不难,关键是她自己心气儿太高了,瞧谁都瞧不上,能瞧上的又看不上他们家。」 其实向柳媛提亲的人不少,但她总觉着自己是金陵有名的才女,总有几分自恃身价,巴望着门第高的人家,这才一直把亲事拖到现在。 郑昭嗯了声,又拉着她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见她面上乏了,便取了个迎枕垫到她腰后:「你先躺会儿吧,这里到佛寺还得小半个时辰呢。」 重岚确实有些倦怠,当下也不客气,靠着迎枕盖着薄毯眯了会儿,等马车停稳了才下车。 这座观山寺修建在半山腰,环境清幽雅致,顶上霁光浮瓦,周遭云气缭绕,浮浮冉冉,漫山的花儿紫红相间,虽然香火不甚鼎盛,但却是难得的好景致。 住持见来的都是贵人,忙亲自出来迎客,晏老夫人瞧着兴致极高,被住持引着在寺里游览。 郑昭拉着重岚去殿里进香求签,还没走到殿里,就听见晏茹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寺庙我瞧着还没有我娘上回带我去的听音寺大,这么小的地方也不知道菩萨能不能看见,真不知道祖母怎么选了这里。」 四下无人接话,晏芷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祖母说这地方虽然不大,但庙里的菩萨确实极灵验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能应人所求便是好地方。」 晏芷哼了声,随即又得意地拢了拢腕子上的金镯,黄澄澄的金光若隐若现:「我本来跟我娘说不是什么大庙,不用打扮的多庄重,娘偏送来了一副上好的赤金头面,还把她那只宝石簪子借给我,说是不能丢了咱们家的人。」 v第30章[03.10] 她又转头瞧着晏茹,故意问道:「六姐姐,你怎么穿戴的这么素简?难道二夫人没给你准备衣裳首饰不成?」 清河县主恨不得他们这些庶子女早死了,哪里会特意照管,晏芷只是笑了笑,低头并不言语。 晏茹讨了个没趣,旋身把晏芷挤开到一边,自己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晏茹这么大了还没什么长进,重岚听的连连摇头,又仔细看了看,晏茹今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明晃晃地一身耀人眼。 她也没多做理会,带着郑昭走了进去,先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心里祈求晏和以后不要外出征战,又祈求母子平安,然后取了签筒准备求签。 她手堪堪握住签筒,没想到那竹筒做的签筒就一下子从中间裂开,里面的竹签哗啦啦滚落了一地。 旁边有个伺候的小沙弥走过来连连道歉,单掌竖着躬身道:「这签筒好些年没换了,今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裂开了,惊扰了女施主,实在是罪过罪过。」 重岚摇头说无妨,低头一看却有只竹签滚落到自己脚边,她拿起来一瞧,竟然是只下下签,原本极高的兴致瞬间败了。 郑昭也探头跟着瞧了瞧,宽慰她道:「别担心,不过一只签文罢了,再说了,这又不是你摇出来的,做不得数的。」 重岚恩了声,随手把那竹签递给小沙弥,心里却失了兴致,在寺里匆匆逛了逛,和郑昭转身去了专供女眷休息的内室。 柳老夫人带着柳媛还在求签,晏老夫人在内间小憩,两个儿媳却都在里头捧着清茶慢慢用着。 清河县主斜靠在迎枕上,见重岚进来,懒洋洋地问道:「我方才见你在大殿里头求签,求的是什么签啊?可找人解过了?」 重岚答话道:「方才还没来得及求,签筒就已经裂开了,所以什么都没求着。」 清河县主吹了吹茶叶沫子,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的肚子,半笑不笑地道:「那就是一场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近来可得注意着些。」 重岚还没答话,宁氏就先一步开了口,笑道:「瞧弟妹这话说的,你也忒心直口快了些,知道的是你关心儿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巴望着和哥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呢,这孩子是咱们晏家的嫡曾孙,多少人都盼着呢,能有什么事儿?」 重岚觉着她话里有话,就见宁氏又转过头对她笑道:「你多多注意饮食,熏香脂粉那些近来都不要用了,还有尽量让贴心人留在身边伺候,那等不知根知底的都尽早打发出去,到底人心隔肚皮呢。」 宁氏话虽然不甚中听,但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好话,重岚心里十分诧异,她什么时候这么和蔼可亲了? 她心里惊疑归惊疑,面上却不露分毫,躬身笑道:「谢大伯娘教导,我这头回有孕的,要不是您提醒这些,我哪里知道还有这些个讲究。」 宁氏携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亲热笑道:「不光怀孩子要注意,养孩子要注意的更多,不然一个不留神养歪了,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清河县主不知道宁氏已经知道了她和晏三乐的丑事,因此也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来,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大伯母说的是,你以后得向她多学学怎么养孩子,瞧她把自己的几个孩子教养的多好。」 她转头瞧了眼身边的丫鬟银盘,问道:「方才咱们不是看见茹姐儿了吗?她在做什么?」 银盘躬身答道:「回夫人的话,茹姑娘方才为了上香,差点把咱们芷姑娘搡倒了,又嫌寺里用的香不好,特地把住持叫出来大声叱骂。」 清河县主嗯了声,瞧着脸色铁青的宁氏,呵呵笑道:「茹姐儿果真是大家小姐的骄矜做派,到哪里都有人捧着,这都是大夫人您教养得当的缘故啊。」 宁氏握着茶盏的手指根根发白,半晌才挑出一丝冷笑来:「茹儿性子被我养的娇,毛病是多了些,但总算知道礼义廉耻,不像有些人,未婚先孕,跟男人勾搭缠扯,怎么好意思来说别人?」 宁氏跟她针锋相对的时候不少,但这般直言揭人短还是头一遭,清河县主先是一怔,以为她说的是自己跟晏三思,随即面色又阴鸷起来,恨不能把宁氏和她生的几个小崽子千刀万剐了。 重岚和郑昭在一边看戏,心里越发好奇,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宁氏说话做事向来爱留几分余地,怎么现在不留半分情面给清河县主了? 晏老夫人在内间小憩,重岚是晚辈,郑昭是外人,都插不上话,只能由着两人针锋相对,屋里的气氛一时凝滞了下来,突然棉帘一阵响动,晏茹轻快地跑了进来,一下子扑到宁氏怀里。 她撒娇道:「娘,你好些日子没带我出来了,我在院里都快闷死了,你让我带上护卫出去走走吧?」 宁氏本来正和清河县主较劲,见她这般没规没矩的冲进来,怒斥道:「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呆着,当初学的那些规矩都忘了?!你看看哪个大家小姐像你这般疯疯癫癫,没规没矩的,让人瞧了笑话!」 晏茹是宁氏的小女儿,向来最受疼爱,一向是有求必应惯了的,冷不丁被她用这般重话责骂,在原处怔了半晌,才抽泣着回道:「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又不会跑远,哪里就疯疯癫癫了?在院里你整天逼着学女红学诗词,天天都是规矩长规矩短的,烦也烦死了!」 她提这要求也不为过,但谁让她赶在枪口上了呢? 宁氏气得额头青筋乱跳,清河县主幸灾乐祸地瞧着笑话,一边煽风点火:「大夫人说的是,茹姐儿还是好好呆在这儿吧。万一不小心失了礼数,咱们家的人都要丢出去了。」 她话里有话暗讽晏茹不知礼数,宁氏自然听出来了,晏茹扯着她的袖子哭求得紧,她又不想遂了清河县主的意,头一疼就松口放晏茹出去了。 清河县主冷笑了两声:「大夫人真是疼孩子啊,难怪教出了茹姐儿这般的骄矜性子。」 宁氏不甘被她嘲讽,也出言挤兑了回去。 v第31章[03.15] 重岚听的无趣,而且方才那只签让她心绪不宁的,她正想推说身子不舒服,起身先回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天色突然一暗,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就降了下来。 雨点打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把在屋里静坐的几位夫人都惊了一跳,晏老夫人急忙走出来推开窗去看,就见雨水已经连密密的白线,哗啦啦地倾泻而下,转眼外头就积了有半个手掌深的水。 晏老夫人愁道:「本来瞧着天气晴好的,也没准备多少雨具,咱们这可怎么回去?」 宁氏也是担忧,忙吩咐下人去叫晏茹回来。 重岚瞧着也发愁,但还是出言宽慰道:「祖母不用担心,一般雨下的这般大,能下的时候就短了,咱们等雨停了就能回去了。」 晏老夫人这才稍稍宽慰,清河县主和宁氏也没了再针锋相对的心思,都走到外面宽敞一点的正殿等着雨停,丫鬟婆子也俱都敛声静气。 就这么沉默了一时,忽然见听见屋后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然后是什么垮塌的声音,摧枯拉朽一般地冲进所有人的耳朵,雕着莲花的青砖地面狠狠地震了震。 晏老夫人坐在檀木椅子上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打雷了吗?」 都到了秋天哪里来的雷声?重岚侧耳倾听了一时,脸色微变:「这怕不是雷声,恐怕是山上囤积的泥土石块树木被从山上冲下来了,这寺里建的墙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 清河县主听她说完也是脸色发白,嘴唇颤了几下才怒斥道:「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你知道什么是滑坡吗?随意听了几声就敢瞎编排!」 她斥的色厉内荏,心里已经是信了,重岚也懒得理她,转向晏老夫人道:「祖母,这地方怕是不安全了,咱们现在得找处坚固的地方躲着,您先把住持叫来问问。」 晏老夫人六神无主,胡乱点了点头就要叫人,没想到有位披着袈裟的僧人却带了十来个和尚先走了进来,隔着雨声大声道:「老夫人,山上已经被雨水冲塌了,寺里的围墙也不稳当,东边专门用来避难的地方,请老夫人和众位夫人跟我去那里头躲着,等雨停了我再叫人来救援。」 晏老夫人长到这把岁数也没见过这种事,正是慌乱无措地时候,自然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点了点头就要答应。 重岚仔细看着那突然进来的僧人,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听他说话也十分古怪,便大声道:「你是何人,你们住持在哪?」 那僧人微微一怔,随即道:「我是住持的亲传弟子,住持已经到安全地方躲下了,请众位夫人跟我前去避难。」 重岚站在原处不动,抬眼冷冷地瞧着他:「你既然是住持的亲传弟子,想来应该不是普通沙弥,为什么头上没有戒点?还有,你为什么叫我们为夫人,而不是称我们为女檀越或者女施主?」 那僧人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老子竟然被一个深闺妇人给看出来了,兄弟们,给我拿下!」 他说着一甩缁衣的广袖,用力一扯,露出里面黑色的劲装来,其他‘僧人’也都纷纷褪去缁衣,从袖里抽出短刀,露出跟他一样的打扮。 殿里的一众女眷都吓得尖叫起来,纵然是跋扈暴戾如清河县主,精明干练如宁氏,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都吓得纷纷尖叫起来。 那十几个冒充成僧人的匪徒都拧身上前想要劫人,所幸她们出来都带了家丁护院,团团护住众人和匪徒对峙起来。 晏老夫人见护卫不过寥寥几个,也支撑不了多久,忙慌张地高喊道:「其他护卫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快进来救人啊!」 其中有个护卫管事模样的人一边挡住匪徒,一边勉强答道:「刚…刚才茹小姐说自己镯子丢了,把人全都带出去帮她找…找首饰了。」 他突然用力把围在身边的匪徒踢开,发出一声大喝:「几位夫人,赶紧跑吧!」 他这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丫鬟主子了,都尖叫着往一侧的偏门跑,有匪徒横刀想要拦着,但被仅剩的几个护卫拼死拦住。 重岚面沉如水,也被郑昭带着往外跑,心里却不由得大为后悔,早知道一众护卫都不在跟前,她就不道出那些僧人的疑处了,先跟他们假意周旋没准还能寻到机会,现在一屋子老弱妇孺,就寥寥几个护卫,她们如何跑得掉? 清河县主用力搡开宁氏,自己先从侧门跑了出去,晏老夫人颤巍巍地跑不快,不死心地大喊道:「你们这般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求财,我乃是金陵齐国府的当家夫人,只要你们同意放人,我这就写了书信回去,把你们要的金银财物送过来,只求你们不伤人性命!」 头先脱下缁衣的汉子狞笑一声,根本懒得多做理会,他见重岚已经被郑昭拉着快要跑出殿外,一刀逼开还在跟他缠斗的护卫,伸手向着重岚抓了过来。 重岚身子微颤,也来不及多想,虽然明知道是螳臂当车,还是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那汉子嗤笑一声,眼看着就要拉住她,突然郑昭从旁边的香案上抄起一个鎏金烛台,劈手就刺了过去,一下刺进那汉子手臂里,汉子吃痛缩手,郑昭又是一腿扫出,将那汉子生生逼退了十几步。 汉子没想到这群深宅妇人里还藏着这样身手了得的人物,一时竟有些发怔,又见她相貌,便狞笑一声道:「想不到深宅公子哥里竟然出了你这样的好汉!」 郑昭:「…滚你娘的!」她有几分跃跃欲试,但看了眼匪徒的人数,又看了看身后的重岚,还是往后退了几步,只护在她身侧。 重岚用力一扯她衣袖,急急道:「二嫂,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郑昭也知道这个道理,晏家其他人跟她不熟,她也没救下所有人的意思和本事,干脆一把把重岚打横抱起来,听她惊呼一声,沿着后面的抄手游览,直直地往寺庙后门奔了过去。 重岚吓得半死,抬手死死地搂着她脖子,生怕她一不留神两人齐齐栽到地上,幸好郑昭跑的快归快,但手里头十分稳当,两手抱着人,一手还掣着个烛台,竟然没有分毫闪失。 她探头一瞧,就见两个匪徒已经追了出来,忙大声道:「二嫂小心!」 v第32章[03.15] 郑昭看也不看,反手就把烛台扔了出去,竟然准而又准地砸到其中一个的脑袋上,将他砸砸直接捂着额头躺倒在地上。 另一个也被绊了一下,两人滚成了个滚地葫芦,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郑昭趁机一脚踹开寺庙的后门,抱着重岚跑进了繁密的林子里。 重岚被颠的头晕眼花,从她肩膀那边探出头去瞧,发现那几个匪徒也没能追的上来,忙拍了郑昭一把:「后面暂时没有追过来,二嫂先放我下来吧。」 郑昭低喘了几声,弯腰放下重岚,又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出来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给她撑起来:「你怀着身子呢,千万不能淋着了。」 重岚见她掌心横亘着一道血痕,想来应当是方才不留神伤到的,她满面自责道:「依着你的本事,要不是带着我,这时候只怕早就逃到山下去了,是我连累你了。」 她说完从袖子上扯了块绸布给郑昭紧紧缠上,郑昭满不在意地摆手道:「其他人也就罢了,你既是我三妹又是我堂妹,我总不能把你留在狼窝里吧,不然回去之后怎么有脸见大哥和阿正。再说了,咱们这不是跑出来了吗?」 重岚苦笑着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入目尽都是繁茂的树木和枝叶,还有淅淅沥沥的雨水打了下来,天空阴沉沉一片:「方才光顾着跑了忘了认路,咱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啊?」 郑昭是出了家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闻言挠了挠头道:「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重岚仔细想了想:「我记得咱们上山的时候是走的官道,想必官道应该是贯通整个山的,咱们先找到官道,然后再沿着官道往下走。」 郑昭凡事懒得动脑子,听她说的有理就点头允了,重岚想着越靠近官道的地方树木应该越稀疏,勉强打量了周遭环境,选了处树木较少的地方带着开始走路。 林间泥地湿滑,重岚几次都要摔倒,幸好郑昭身手敏捷,每回都能稳稳拉住她,到了最后干脆架着她往外走。 重岚颇觉得对不起她,只好贡献智慧出来,低头蹙眉分析道:「方才老夫人的话咱们都听见了,她老人家是情急之下胡说,但那个劫匪头子听到有财物可拿,面上却没露出分毫动心之色,好像全然不把那些财帛等物放在眼里。」 郑昭想了想道:「那人既然是匪首,肯定要比一般的匪徒有城府,总不能像底下人一样,一听到有钱能拿就垂涎三尺吧?」 重岚颔首道:「若是单单那匪首这般冷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当时有没有注意,他的手下听完老夫人的许诺,竟然也无动于衷。」 郑昭一怔,叹服道:「你瞧得倒是仔细,那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重岚想了想,皱眉道:「咱们一屋子妇孺,身上又没有什么要紧物件,他们既然不求财,难道是为了人不成?」 她叹了口气:「我原来听说佛寺里常有恶人假扮成僧侣,想法子迷倒来往过路的旅客来谋财害命,可见他们的身手不错,也不像是干这种下九流勾当的。」 郑昭心思一动,忽然想到件事儿:「我瞧着刚才那个匪首好像对你挺上心的,见你跑了还特地分出人来追。」 重岚一怔:「难道我不慎结了什么仇家?」她头个想到的就是清河县主和柳老夫人,但两人都身在其中,她们就算要害自己,也没必要以身涉险吧?」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闷头赶路,所幸两人走了这么久山上都再没有石块树木滑落,方才应该是那些匪徒故意弄出的动静。 重岚被郑昭护的严严实实,除了鞋子半点没湿,郑昭身上的衣裳却已经湿了大半,忽然见她眼睛一亮,抬头看着前面的路:「官道到了!」 重岚看着前面宽阔平整的道路也是眼前一亮,两人正要走到官道上,就见不远处一行身穿黑衣的骑手,骑着骏马飞快地往山顶疾驰。 郑昭凡事不爱多想,瞧见这鬼地方竟然有人,忙运足了中气高声呼喊道:「几位等等,这里有人遇难了!」 重岚一个没拉住她就喊了出来,其实两人藏在密林中并不显眼,但她这一嗓子让本来正在疾驰的骑手都停了下来,拨马纷纷入了林子。 重岚和郑昭这才瞧见这行人脸上都蒙着黑布,郑昭就是再迟钝也觉出不对来了,心里大悔自己鲁莽。 她小心护着重岚退了几步,沉声道:「我们是山上来进香的女客,不慎遇着了匪徒,还望几位壮士出手相救,日后必有重谢。」 「那真是太巧了,我们就是来救你的。」 一行骑手没忽然从中间分开,簇拥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带着斗笠,只露出嫣红如花瓣一样的两瓣丹唇,他骑在马上,把头转向重岚那边,薄唇微微扬起个弧度:「阿岚,好巧啊。」 重岚从他出来的那刻就知道大事不好,想想晏茹为何会调走护卫,想想庙里那些突然出现的‘匪徒’,只怕和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 她撑着伞的手紧了紧,脸色变了几回,最终还是定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瞧着他:「抱歉,不知道先生是何人。」 姜乙的目光慢慢地扫过她周身,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眼神狠厉,声音却平静的不见波澜,他随手摘下斗笠递给身边人:「这么垂死挣扎有意思吗?」 重岚假作恍然,盈盈福下一礼,满脸的喜色竟发自真心一般:「原来是舅舅啊,幸好这时候遇见的是舅舅,不然我和二嫂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就连郑昭都因为受不了姜乙的怒恨,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他声音低哑,缓缓地道:「阿岚,你真是会惹我生气。」 重岚双手紧拢在袖子里,指甲已经陷进了掌心,却转头瞧着寺庙的方向:「方才我和祖母还有家里的几位长辈在底下的观山寺里遇见了匪徒,二嫂拼死护我才跑了出来,但祖母还有二夫人都在寺里,现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还望舅舅速去救援。」 v第33章[03.15] 姜乙定定地瞧着她,忽然笑了笑道:「你在套我的话。」 郑昭在一边已经完全被弄糊涂了,眼前这看着不怀好意的年轻男人不知道怎么就是重岚的舅舅,这种时候能遇见亲戚那自然是好事儿,但重岚又套他的话做什么? 重岚镇定地道:「还在庙里的二夫人可是舅舅的亲姐,舅舅难道不想先去救她?」 她抬起眼直视姜乙的眼睛:「或者舅舅笃定了…二夫人根本不会有事儿?」 姜乙定定地瞧着她,面上的笑容不变:「好啊,我先救你,再去救她们。」 他在马上冲她伸出手:「跟我上来吧,雨太大小心着凉。」 重岚往后一缩,拉着郑昭后退几步:「我有二嫂在,沿着官道就能走下去,倒是老夫人和二夫人情况危急,还望舅舅施以援手,外甥媳妇感激不尽。」 她一口一个舅舅,姜乙嘴角不住地往下沉,瞟了郑昭一眼,立刻有骑手上前把两人分离开,他柔声道:「山道多匪患,你也不想你二嫂年纪轻轻就早逝了吧?」 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重岚方才说了那番话,一是为了试探,二是为了拖延时间,三也是为了让他有所顾忌,可惜对他还是没有半分用处。 她看了眼一脸茫然,对着姜乙怒目而视的郑昭,忍着气道:「那就有劳舅舅了。」 她在舅舅二字上加了重音,姜乙无声地挑了挑唇,不知道从哪里驾出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来,掀起车帘让她进去。 重岚自然不愿,但他含笑瞥了眼郑昭,她深吸一口气,弯腰低头进去了。 郑昭这回终于反应过来,挺身就要上前护着她,身上却立刻被几把刀枪死死顶住,不能挪动分毫。 他这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丫鬟主子了,都尖叫着往一侧的偏门跑,有匪徒横刀想要拦着,但被仅剩的几个护卫拼死拦住。 重岚面沉如水,也被郑昭带着往外跑,心里却不由得大为后悔,早知道一众护卫都不在跟前,她就不道出那些僧人的疑处了,先跟他们假意周旋没准还能寻到机会,现在一屋子老弱妇孺,就寥寥几个护卫,她们如何跑得掉? 清河县主用力搡开宁氏,自己先从侧门跑了出去,晏老夫人颤巍巍地跑不快,不死心地大喊道:「你们这般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求财,我乃是金陵齐国府的当家夫人,只要你们同意放人,我这就写了书信回去,把你们要的金银财物送过来,只求你们不伤人性命!」 头先脱下缁衣的汉子狞笑一声,根本懒得多做理会,他见重岚已经被郑昭拉着快要跑出殿外,一刀逼开还在跟他缠斗的护卫,伸手向着重岚抓了过来。 重岚身子微颤,也来不及多想,虽然明知道是螳臂当车,还是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那汉子嗤笑一声,眼看着就要拉住她,突然郑昭从旁边的香案上抄起一个鎏金烛台,劈手就刺了过去,一下刺进那汉子手臂里,汉子吃痛缩手,郑昭又是一腿扫出,将那汉子生生逼退了十几步。 汉子没想到这群深宅妇人里还藏着这样身手了得的人物,一时竟有些发怔,又见她相貌,便狞笑一声道:「想不到深宅公子哥里竟然出了你这样的好汉!」 郑昭:「…滚你娘的!」她有几分跃跃欲试,但看了眼匪徒的人数,又看了看身后的重岚,还是往后退了几步,只护在她身侧。 重岚用力一扯她衣袖,急急道:「二嫂,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郑昭也知道这个道理,晏家其他人跟她不熟,她也没救下所有人的意思和本事,干脆一把把重岚打横抱起来,听她惊呼一声,沿着后面的抄手游览,直直地往寺庙后门奔了过去。 重岚吓得半死,抬手死死地搂着她脖子,生怕她一不留神两人齐齐栽到地上,幸好郑昭跑的快归快,但手里头十分稳当,两手抱着人,一手还掣着个烛台,竟然没有分毫闪失。 她探头一瞧,就见两个匪徒已经追了出来,忙大声道:「二嫂小心!」 郑昭看也不看,反手就把烛台扔了出去,竟然准而又准地砸到其中一个的脑袋上,将他砸砸直接捂着额头躺倒在地上。 他这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丫鬟主子了,都尖叫着往一侧的偏门跑,有匪徒横刀想要拦着,但被仅剩的几个护卫拼死拦住。 重岚面沉如水,也被郑昭带着往外跑,心里却不由得大为后悔,早知道一众护卫都不在跟前,她就不道出那些僧人的疑处了,先跟他们假意周旋没准还能寻到机会,现在一屋子老弱妇孺,就寥寥几个护卫,她们如何跑得掉? 清河县主用力搡开宁氏,自己先从侧门跑了出去,晏老夫人颤巍巍地跑不快,不死心地大喊道:「你们这般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求财,我乃是金陵齐国府的当家夫人,只要你们同意放人,我这就写了书信回去,把你们要的金银财物送过来,只求你们不伤人性命!」 头先脱下缁衣的汉子狞笑一声,根本懒得多做理会,他见重岚已经被郑昭拉着快要跑出殿外,一刀逼开还在跟他缠斗的护卫,伸手向着重岚抓了过来。 重岚身子微颤,也来不及多想,虽然明知道是螳臂当车,还是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那汉子嗤笑一声,眼看着就要拉住她,突然郑昭从旁边的香案上抄起一个鎏金烛台,劈手就刺了过去,一下刺进那汉子手臂里,汉子吃痛缩手,郑昭又是一腿扫出,将那汉子生生逼退了十几步。 汉子没想到这群深宅妇人里还藏着这样身手了得的人物,一时竟有些发怔,又见她相貌,便狞笑一声道:「想不到深宅公子哥里竟然出了你这样的好汉!」 郑昭:「…滚你娘的!」她有几分跃跃欲试,但看了眼匪徒的人数,又看了看身后的重岚,还是往后退了几步,只护在她身侧。 重岚用力一扯她衣袖,急急道:「二嫂,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二嫂,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v第34章[03.15] 郑昭也知道这个道理,晏家其他人跟她不熟,她也没救下所有人的意思和本事,干脆一把把重岚打横抱起来,听她惊呼一声,沿着后面的抄手游览,直直地往寺庙后门奔了过去。 重岚用力搡他,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在耳边道:「你这时候折腾什么?你二嫂的性命不想要了吗?」 重岚身子一顿,方才郑昭被他们带着走了另一条小道,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他又命一行骑手换上寻常衣裳,看来是对底下这番查验早有准备。 姜乙坐在轿子里并不说话,外面自有人帮着应付:「回这位官爷的话,我们马车里坐的是女眷,不方便打开车门让诸位瞧见,您看…是否能通融一二?」 那守在山脚处的人眉头一皱,粗声粗气地道:「既然是女眷,跑来山里做什么?」 外面人答道:「本来是想去寺里上香的,没想到半道上下起雨来,耽搁了半天好容易才下山。」 这番话合情合理,守在山脚处那人抚着下巴琢磨一时,最后皱眉摆手道:「快走吧,一个女人家,没事儿出来做什么!」 外面人呵着腰应了声是,姜乙在她耳边轻轻笑了声,重岚懊丧的恨不能一头撞死,马车内空空荡荡,仅有的方桌还是嵌实了,她冷不丁瞥见还在燃着的炉子,肩膀用力撞了过去。 姜乙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立即把她双手反剪箍在怀里,炉子晃了晃,里头的火炭扑出来几块,咕噜咕噜向她滚了过来,他用手帮她挡住,火炭贴在皮肉上,发出可怖的‘嗤嗤’的声响,焦灼的味道时不时传了过来。 他若无所觉,随手把炭火拨开,低头看重岚的手背上被烫出了小块玫瑰色的斑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块干净帕子帮她包上。 「等会儿帮你请大夫过来瞧瞧,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重岚瞧着离山脚的官兵越发远了,心里懊丧之极,漠然地看他一眼,往后坐远了些:「好看难看也不用你看。」 他唇边又泛起笑来:「不过可惜,你以后只能给我一个人看了。」 那边晏和纵马堪堪飞驰到山脚下,任由雨水冲刷着精致多情的眉目,面色肃然冷峻,山脚下的官兵迎上来问道:「总督,山脚下没什么异常,您去山顶来回跑了两圈,还是没瞧着人吗?」 晏老夫人同来的几位夫人也被请上马车送了下来,正在山脚处惊魂未定地探头瞧着,目光落到晏和身上的时候神情才稍稍镇定。 他并不答话,转头问道:「你们看见她和二嫂是往那边的方向跑过去的吗?」 晏老夫人犹豫着点了点头,宁氏到底年轻,记性要好些,肯定地点了点头,指了个方向道:「我方才看见你媳妇和她二嫂出了寺院后门往那边去了,要不你再去林子里找找?」 晏和的眉心紧紧地攒起来,他方才去过那个地方,并不见有人。 柳老夫人这时候终于缓了过来,也从另一个马车里探出头道:「老大媳妇还没找着,别是不巧正遇上那起子匪徒了吧?」 她虽然说的满面担忧,但眼里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还以为旁人瞧不出来。晏和淡淡瞥她一眼:「舅太太不耐久坐,马车里人又多,让她下来走走吧。」 柳老夫人一怔,几个粗手笨脚的将士就要上前把她扯下来,她尖叫了一声,身子一晃,差点没从马车上栽下来,大声道:「和哥儿,你敢这么对长辈?!」 她见晏和目光在周遭不断逡巡着,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几个大头兵的手又伸了过来,满面惊惧地自己下了马车,转眼就被雨水淋的狼狈不堪,再兴不起风浪来。 清河县主在一边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她忍住了没说什么风凉话,不然现在不得陪柳老夫人一道儿去雨里站着? 晏和目光不错过每一个细处,看到地上的新泥里深深地印出了一道车辙和好些马蹄印子,他偏头问道:「方才什么人经过了?」 守在山脚之人答道:「方才有个大户人家的女眷带着随从过去了,我见他们没什么异处便放了行,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脊背一道儿凉气窜了上来,被晏和冷厉的眼神看得浑身冒冷汗。 他不明所以,也顺着晏和的目光去看那地上的车辙,这回终于觉出不对来了,要是车里坐的是个女眷,那分量必然不重,怎么会压出这么深的车辙? 晏和也没功夫罚他,冷声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守在山脚之人不敢耽搁,忙答了个方向,眼看着晏和纵马飞奔过去。 这时候雨势已经小了几分,但仍将他浑身上下都浇了个湿透,他当初在战场上面对鞑靼的长刀都没有体会过这样心慌的感觉,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握着马缰的手滑的几乎拿捏不住。 姜乙的车队走的极快,不过晏和带人疾驰速度更快,走到一处开阔的平地,远远地就见几十匹骏马簇拥着当中的一辆纯黑色马车,他抬手一挥,身后的骑手就从两边包抄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车队显然也瞧见了后面的这行人,忙不迭地吩咐人加快脚步,却被晏和布置下的人马死死拦住了,他们被堵住去路也无法往前,只好勉强挤出笑脸来周旋:「几位官爷这是做什么?我们车里还坐着女眷,惊着了可就不好了。还请诸位…」 晏和这时候已经纵马走到车前,漠然地瞧着他,出来应付那人被他眼里的冷意所慑,后半句话竟有些说不出口,只好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下意识地往马车那边瞧了瞧。 他微抬起眼,清冷的声线穿云破雾:「下车。」 重岚听到晏和的声音,一下子抬起头来,不顾姜乙的阻拦,拼命地砸着车板,她张嘴想要呼救,又被姜乙及时捂住了。 v第35章[03.15] 姜乙伸手把她紧紧地拥入怀里,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来,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你想让他们都瞧见你和我这样地呆在一处?」 重岚疯了似的,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只是胡乱挥着双手不住地挣扎,不到寸长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破坏了那副琼花玉树般的好相貌。 外面应付那人还在垂死挣扎:「我们夫人体弱,要是吹风着凉可就不好了,劳烦几位官爷行个方便。」 晏和耳力极好,听出来马车里的些许动静,心里微微一沉,直接用手里的长枪挑破了车门,就听砰地一声,车门飞出了丈许远。 重岚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推开姜乙,跌跌撞撞地就要往下冲,冷不丁身子悬空,整个人险些从马车栽到地上。 晏和先是失而复得的惊喜,继而又是惊慌,纵身几步把想要拉住她的姜乙打开,把她牢牢地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冰凉的面颊。 她嘴唇不住地颤着,转眼眼里就含了泪,搂着他再也不敢撒手,头埋在他怀里泣道:「瑾年…」 姜乙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搂抱姿势,眼神幽暗。 晏和微微吐纳一口,面无表情地对着车里的姜乙道:「内子不慎遭逢大难,多谢舅舅出手相救了。」 重岚微微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现在这么多人都瞧着呢,她和姜乙在车里呆了这么久,万一传出个什么,她的名声就毁了。 她抹了抹眼泪,努力压抑着声调里的嫌恶:「这回真是多谢舅舅了。」 果然晏和此言一出,方才看见总督夫人从个男人的车里掉出来,还觉得诧异的将士都恍然,原来是晏总督的娘舅平乐郡王的儿子啊,这倒也说的过去了。 晏和抬手让跟着的将士都走远了,只留下十来个心腹死士,姜乙哈哈大笑:「我的好外甥啊,我救了你夫人,你打算怎么谢我?」 他伸展双腿跳下车,目光又落到重岚身上,爱意与怨恨交织,声音格外轻佻:「不如就让她以身相许如何?」 他看着她已经有些泛白的菱唇,冲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再感受一下她的温度,却被猛然袭来的长枪逼开,他揉身闪开,挥拳砸了过来。 重岚惊慌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头上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晏和长枪每挥出一下便带起一片银光,逼得姜乙连连后退,他身后的暗卫在晏和护卫的紧盯下也不敢贸然上前。 几十招转眼而过,晏和的长枪已经稳稳地点在姜乙胸口,手腕一用力就要捅进去,重岚大惊道:「瑾年,不要!」 她也顾不得什么,跌跌撞撞地扑上去抱住晏和:「咱们大齐朝的规矩,外臣不得杀伤宗室子弟,违者抄家灭族,你不要…不要为了杀他惹上祸事!」 祖制难为,要是晏和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姜乙,就是皇上再器重他也不得不给各房宗室和众臣一个交代了。 她急的口齿不清,晏和面色微缓,姜乙任由长枪顶在自己心口,却仰天大笑:「我固然杀不了你,难道你就能杀了我吗?」 晏和转过头,漠然地看着他,长枪在半空中改道,低下来在他腿上用力一扫,就听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姜乙面带痛苦之色,倒退几步靠在马车上。 晏和淡淡道:「镇国将军不慎被山上的落石砸中了双腿,如今双腿已断,还是回郡王府好生休养吧。」 他说完看也不看姜乙一眼,抬手抱住了还在轻颤的重岚,动作轻柔地把她抱上马车,冷冷的一个眼风打过去:「今天的事儿半个字都不准透出去。」 他身后的一众心腹左右看了看,躬身沉声应了声是。 他也跟着进了马车,低头亲了亲她冰凉的脸,用力把她搂的更紧些:「岚岚,不要害怕,我在这里呢。」 重岚含糊地呢喃一声,趴在他怀里不动。他帮她把身上的斗笠和蓑衣取下来,自己身上滴滴答答地在滴水,又怕自己身上的湿气过给她,特意离她远了些。 她不依不饶地靠了过来,他没法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毯子来把她包裹住,小心不沾湿她的衣裳。 重岚猛然抬起头,扯着他的袖子道:「二嫂!二嫂被姜乙带走去了另一条道,咱们得赶紧去救她!」 晏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放柔,生怕声调大了吓着她:「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姜乙的目地不是她,她应该是无事的。」 重岚这才放下心来,半阖着眼靠在他怀里,他默了片刻,一手摸着她的脸颊,一手抚着她的小腹,低头问道:「你心里有没有怨我不直接杀了他?」 重岚睁开眼,诧异地看着他,摇头正色道:「别说祖制如此了,就算是没有太祖定下来的规矩,你也不能随意杀一个宗室子弟,若是皇上管了,你让我怎么办?要是皇上不管,如何安抚天下其他的宗室?」 她顿了下,声调苦闷:「你不光不能杀他,今天的事儿咱们还得想法设法瞒着,旁人若是问起为什么要设下这么大的局,咱们该怎么说?难道说是为了劫我…」 她默了片刻:「人言可畏,就算受害的是咱们,真传出去指不定有多难听呢,到时候流言蜚语都能生生逼死人了。」 晏和面沉如水,她又哽咽起来,难得的柔弱姿态:「我以为他去了广西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我就不该嫁给你,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 他亲了亲她潮湿的发顶:「你不是我的麻烦,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福运,不嫁给我嫁给谁?」 v第36章[03.19] 重岚在他怀里流泪,她到底受了凉又受了惊,没过一会儿便昏沉沉睡了过去,晏和抱着她回府,还没进府门就命人请大夫给她诊治。 幸好她身体底子向来好,虽然有些发热,但两副药下去烧就退了,大夫又仔细看了看胎像,确定只是稍稍动了胎气,留下副安胎的方子便离去了。 他们这边终于得了清净,府里头却不慎太平,晏茹和晏芷竟比重岚回来的还晚,是被一道儿来救人的张东岚送回来的,这两人也是倒霉,竟遇上了真正的山匪,所幸护卫拼死相护,一直拖到张东岚带人赶来才得救。 晏老夫人这回真是气极了,谁的情面也不给,先把晏茹左右双手各打了三十板子,每日只给一顿饭,又把她软禁在院子里。这回要不是晏三乐来说情,她只怕就要把晏茹剃了头发送到庵堂里了。 宁氏难得的没去说情,这时正满面阴沉地坐在院子正堂里,见晏茹进来,厉声大喝道:「跪下!」 晏茹从来没见过母亲对自己如此严厉,心慌之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娘…」 宁氏沉着脸扬了扬下巴,立刻有人抬着个浑身流血的丫鬟扔到堂上,然后屋内的几个丫鬟婆子纷纷退下,又仔细地掩上了门窗。 晏茹见被扔上来的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吓得尖叫一声,忙倒退了几步:「翠玉!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宁氏见女儿吓得小脸煞白,不由得有些心软,但想到那日被几个匪徒关押的恐慌绝望,幸好后来被人所救,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她念及此处,心又硬了起来,沉声道:「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那天为什么要调开守卫,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都给我一五一十说个清楚!」 晏茹脸色惨变,紧紧捏着裙角:「是,是我自己想去山上闲逛…」 她话还没说完,宁氏就用力一拍案几,茶水飞溅,她面上满是怒色:「混账东西,你现在还帮那个姓姜的瞒着吗!」 她一指地上的翠玉;「两顿板子下去,这丫鬟还有什么不招的,你这些日子怎么招摇打扮,怎么在他跟前显眼,他怎么利用你,你以为我现在还不知道吗?!」 晏茹面如死灰,垂下头不敢看她,低声道:「娘…」 「你不要叫我娘了,我没有你这个闺女!」宁氏的步摇一阵晃荡,除了愤怒之外更是伤心:「我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这些年来你吃的用的那样不是顶尖的?多少好东西我自己都舍不得用,转头就让人送到你房里,本想着闺女家多娇宠些也无妨,没想到竟活活养了个白眼狼出来,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死了,以后就没人管着你了啊!」 晏茹泪水涟涟,瘫倒在地上哭道:「我…没有,是乙哥哥前些日子来找我,让我帮他做这件事儿,我,我…真没想到会有山匪在寺里啊。」 她膝行几步去扯宁氏的衣摆:「娘,娘息怒…山匪之事只是巧合罢了,乙…姜将军对我这么好,不会利用我的。」 宁氏恨道:「蠢物,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肯定是他早早地就布置下了,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她怒声道:「你真以为他要娶你?不过是见你有用处罢了,等你没了价值,他就像扔鞋履把你扔到一边儿,你现在看看他可还理你?!我和你爹对你千娇万宠的,就是为了让你多见些世面,以后眼皮子才不会浅了,你瞧瞧你被个男人耍的团团转,我这些年的教导都教到狗肚子里了!」 不管她说什么,晏茹都流着泪摇头不言语,宁氏心头发寒,额头突突乱跳,简直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面色忽然冷了下来,目光平视着前方,看也不看哭的要昏死过去的晏茹一眼,漠然道:「幸好你这遭遇到山匪没真出什么事儿,不然你大哥哥的前程和姐姐在夫家的名声全都要毁了!」 她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用平平的语调道:「你犯下这么大的错儿,府上的人已经容不得你了,就算我保你也没用,正好你也快到了要嫁人的时候,年前你镇江舅家的表哥来提亲,我当时嫌太远没松口,现在想想把你嫁给去也不错,至少知根知底。」 她一气儿说完,晏茹已经怔住了,随即又放声嚎哭起来:「不!我不要嫁给表哥!」 她抬手挥了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说话的份儿,你现在还在禁足,下去吧。」 她话音刚落,已经有两个婆子半拉半劝地把哭闹不休的晏茹带了下去。宁氏等她走远才转过身来,竟也是泪流满脸:「都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当初存了妄念,由着她上赶着去寻姜乙,她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她身边的嬷嬷瞧了也不好受,柔声宽慰道:「姑娘只是少女心性,等嫁了人再相夫教子,慢慢地也能改过来了。」 宁氏用绢子拭泪,一边恨声道:「清河县主那个毒妇,还有那姜乙也不是个好东西,竟想出这么毒的计策来,不光害了我儿,还险些要了我的性命!」 她当然不知道姜乙这么干是为了重岚,只以为他是和清河县主串通好了,要取府上人的性命,好能顺利接管了这齐国府。 她用按了按红肿的眼眶,沉声道:「那贱妇的怀胎得有七个多月快八个月了吧?这可不好落胎,除了厨房那边,其他地方也好生安排着,等她快生了的时候一并送还给她!」 重岚自打那日被人劫持,回到府里就发起了低烧,几个大夫忙乱了好一阵才算把烧退了,晏和虽然淋了个湿透,但回府之后什么事儿都没有,相比之下,她被人护的好好地还发了烧,人比人真要气死人啊。 所幸胎像还算稳当,她在床上修养了几日也好的差不多了,倒是晏和对她格外上心,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喂药喂饭,喝粥喝药都亲自吹凉了喂给她,连忙的正紧的差事都放下几日,致力于当二十四孝相公。 府里各家长辈也都送了补身子的补品下来,晏老夫人送的全是安胎补气的补品,还有专门给男子吃的补药,还派来个嬷嬷,一进来就先问孩子如何了?清云听见了不屑道:「老夫人真是的,光惦记少爷和孩子了,也不问问您是不是安好。」 重岚对晏老夫人的要求向来低,对此已经十分满意。这些送来的东西,有些是真心实意,有些就是应应景,有些更是只命下人带了话来。她看了看府里的,除了五婶子之外,其他人送来的基本都是应景,稀奇的是宁氏送来的东西竟都十分贵重,都是些品质上好的补药。 她想到宁氏那日在庙里的示好,心里不由得十分奇怪。 她遇险的事儿传出去之后,自然少不了人专程赶来探望,头波来的就是重延重正和重姑母,重姑母一见她满面病容,被人扶着下床出来,一个字儿没说眼泪就全下来了。 v第37章[03.19] 她上前几步搂住她,拉着她仔仔细细打量:「我的儿,你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受这番折腾?快来让姑母瞧瞧,可有伤着哪里?」 重延和重正虽没说话,但面上俱都是担忧焦急之色。重岚心头一暖,正了正头上的抹额,笑着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就是染了些风寒,现在都能下床走路了。」 重姑母把她仔仔细细从头瞧到尾,确定她无事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又咬着牙骂道:「那起子杀千刀的匪徒,没人性的畜生,你这样怀着身孕的也下得去手,活该他们被判了斩首,幸好你吉人自有天相,不然他们就是千刀万剐了也不为过!」 重岚一怔,问道:「寺里的劫匪已经判了?」 「恩,匪首被当场击毙,活下来的都处以极刑。」这回答话的是重延。 她想了想便恍然过来,那天姜乙派人设局劫持她的事儿定然不能传出去,这般想必是晏和的安排,他风声捂的好,竟连重姑母他们都不知道,而郑昭那边想来他也嘱咐过了,是以重正重延也不知道真正的缘由,都只以为她是去进香的时候遇到了歹人。 她转向重正问道:「那日多亏了二嫂拼死相救,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修养,也不知道二嫂怎么样了?」 重正摆摆手,不在意地道:「你的身子骨跟她的没法比,她吃了两贴药就全好了,倒是你得好好养着才是。」 重姑母一眼瞪了过来,重岚也不悦道:「二哥你怎么说话呢?二嫂平白遭了难,你更该好好安慰才是,这般不上心的岂不是要伤她的心?」 她说完又歉然道:「都是我的不是,要是这回去上香不邀她,她也不会跟我一道儿遇劫了。」 重姑母摇摇头:「你别多心,要不是她一身武艺护住了你们,你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呢,想想就不寒而栗。」 重延瞥了重正一眼:「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你二哥感激弟妹救你,这些日子对弟妹好了不少,汤药饭食都是亲手端到她手边的。」 重岚正在喝茶,闻言尴尬地咳了声:「哪有的事儿,老大你别胡说,我可是堂堂大老爷们,怎么可能干那种下人干的事儿呢!」 重延淡然道:「随口说一句,你急赤白脸的做什么?」 重正正要反驳,重岚怕他俩又吵起来,转了话头问重姑母道:「姑母,上回四堂妹那事儿…解决了吗?」 提起这个,重姑母微微带了笑意:「你给的法子好,你大伯这几年不是一直在做香料生意吗,我们家老爷托同僚拿了他一个大大的错处,他这边立时就偃旗息鼓了。」 她说完面上一冷,哼了声道:「倒是你四堂妹上门来哭求了几回,说是自己名声已毁,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求在浩哥儿身边有口饭吃,有个名分,哪怕是做妾室做丫鬟呢,哭死哭活地求我们给她条活路。」 重岚想到重柔的为人,低头笑了笑道:「四堂妹是不是还说,自己进门之后一定会用心服侍堂哥,伺候未来的当家夫人,也不会争抢什么,只当自己是个奴婢?」 重姑母连连点头:「差不多就是这几句。」她手里的碗盖用力在桌上一顿:「她又是下跪又是哭求的,额头都磕肿了,我们家老爷都险些松了口,最后还是被我命人打了出去,她又来求了几回,还想法子买通了浩哥儿身边的贴身小厮,我们家老爷这才瞧清她的德行,气得严令浩哥儿不许跟她往来。」 她冷笑一声:「别说她那副德行我瞧不上眼,就算她是个好的,毕竟表妹的身份摆在那儿,我也不能让他进门,轻不得重不得的,以后浩哥儿哪里还能找到好人家的闺女?」 重岚连连点头,重柔毕竟占着表妹的名头,就算是被纳为妾室也是贵妾,但凡有点根底的人家在嫁闺女之前只怕都要掂量着了。 她想了想道:」不过大伯和四堂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指不定又要作什么妖。」 重延插话道:「大伯的事儿你不用操心了,我会和大堂哥想法子商议的,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安心养胎。」 这话重姑母也赞同,重岚笑着举手投降:「全听你们的,养胎就养胎吧。」她起身吩咐清云去传饭,笑着转头道:「庄子里新送来了狍子肉,你们留在这儿跟我一道儿尝尝吧。」 她话音刚落外面人就通报晏和回来了,五人一起吃了顿便饭他们便告辞了,重岚的心情颇好,下午何似锦和何氏也匆匆忙忙赶来探望,三人说了好些贴心话。 她送完客之后觉得有些乏了,干脆坐在屋里揉腰,就见晏宁鬼鬼祟祟从门口探出个脑袋,见她发现了,不好意思地走进来挠头笑道:「嫂子,你好些了没?」 他这些日子减肥已经颇见成效,竟显出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重岚看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笑着道:「多谢你的关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晏宁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小花和几包红枣花生蜜饯之类的零嘴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伸手递给她道:「嫂子,这是送给你的。」 他扫了眼地上堆得大包小包,难得的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道:「这个月月钱就这么多,只够买这些,花儿是我在外头采的,没有几个婶子和祖母送的东西好…」 重岚笑眯眯地伸手接了,强忍着亲他一口的冲动:「宁弟有心了,送礼物贵在用心,不要跟别人比什么,你有这份心意,嫂子比什么都感动。」 晏宁得了夸赞,立马又得意起来,用大眼上下看她几眼,突然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要是那天我在就好了,我就能帮着嫂嫂打坏人,你就不用淋雨生病了。」 重岚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好,等你再长大些,嫂嫂就得仰仗你保护了。」 晏宁点点头:「我还要好好地读书,以后做大官,把这所有的坏人全抓起来。」 重岚用绢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好啊,你跟你大哥哥多学着些,以后争取做大官抓坏人。」 晏宁连连点头,重岚正想跟他说说新请夫子的事儿,就听外面有人报道:「少夫人,大夫人来探望您了。」 v第38章[03.19] 宁氏来探望她?重岚越发好奇,坐直了理了理裙摆:「快请进来。」 没过片刻宁氏就被清云领了进来,她先是在周遭打量一番,随即赞道:「这院子布置的好,侄儿媳妇巧心思。」 她略抬了抬手,身后有个嬷嬷提着食盒上前一步,她揭开食盒盖子,露出里面的放了枸杞和党参的乳鸽汤来,她笑着道:「当初我怀安儿和茹儿的时候喝的汤汤水水就是这刘家的亲手做的汤水,生他们的时候顺顺当当的,怀了身孕的得多吃些补身子的,好生将养着。」 重岚看了眼那乳鸽汤一眼,皱眉笑着道:「多谢伯娘好意,只是我这些日子害喜的厉害,只要沾点荤腥的都吃不下去。」 不是自己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她可都不敢乱吃,就连他们送来的那些补药她都不敢用,更何况是这碗不明不白的汤水了。 宁氏见她推拒,面上反显了笑意,抬手让人把汤碗收下去:「你是个警醒的,看来是把我的话记在心里了。」 重岚一怔,才想到那日她在寺里说过的话,嘴里还是道:「伯娘多心了,我是真的害喜,并无旁的意思。」 宁氏也不在这个话头上多做纠缠,轻叹了声道:「你这些日子病了多少天,我就跟着担心了多少天,那日的事儿想想真是可怕极了,要不是和哥儿带着人及时赶到,咱们还不知道要遭什么难呢。」 她这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因此感叹起来情真意切,重岚陪着附和几句,她又满面歉然地道:「那天要不是茹儿不懂事把护卫带走,你也不至于遭了这般大难,幸好孩子没事儿,不然我真是无颜面对娘了。」 重岚笑着道:「茹妹妹年小贪玩也是有的,伯娘好好跟她说说就行了,再说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琢磨宁氏说这话的意思,难道她是从晏茹那里得知了什么? 宁氏连连道歉,又瞧了重岚的小腹一眼,用碗盖拨弄了一下茶叶沫子,不经意般的道:「说来也奇了,你怀这胎旁人不知道的时候什么事儿也没有,大家伙儿刚知道就出了这种事儿,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重岚心头一动,慢慢地道:「侄儿媳妇素来愚钝,伯娘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宁氏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闲话罢了。」她又不经意般的道:「听说那日,有人在山上见过二夫人的三弟。」 重岚心头乱跳两下,难道她被姜乙挟持的事儿被人瞧见了?她仔细想想却觉得不可能,姜乙行事隐秘,晏和风声又捂得严实,旁人怎么可能知道? 她心念急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故作诧异道:「二夫人的三弟?他去山上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去看姐姐?」 宁氏见她发问,唇边笑意更深:「他做什么我可不知道,不过那日那些匪徒没伤着二夫人一根毫毛倒是真的。」她又低头瞥了眼重岚的肚子:「侄儿媳妇,你这胎盯着的人可不少哇。」 重岚这才恍然,难怪宁氏出言试探,想必她是从晏茹那里知道了姜乙利用她调开守卫的事儿,以为是清河县主和姜乙合谋要害她们性命。她不由得有些好笑,宁氏这猜的说不对又沾了一点边儿,说对又把因果都猜错了。 她做出一副惊色来,又是惶惑又是不信:「伯娘是说…二夫人要害我,这怎么可能?」 宁氏没想到她直接就问了出来,微微一怔,随即又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她低头漫不经心地道:「不过到底你怀着晏家的嫡孙,她怀着晏家的嫡子,心里头万一想岔了路,会做出什么来谁都不好说。」 重岚见她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也懒得跟她应付,干脆装傻道:「伯娘怕是多心了,二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宁氏暗里咬了咬牙,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她冷不丁低头看见晏宁,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惋道:「二夫人那性子…你瞧瞧这孩子他娘就知道了。宁哥儿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了秀姨娘,在老二房里伺候了这么多年,又生儿育女的,她说打死也就打死了,留下这孩子孤零零一个,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晏宁低头避开她的手,身子却不由得颤了颤。 重岚虽然对清河县主厌恶至极,但对宁氏这种拿孩子说话的做法也没什么好感:「伯娘到底想说什么呢?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都把侄儿媳妇听糊涂了。」 宁氏见她已经不耐烦了,干脆挑明了道:「这些日子老夫人身子也不大好,听说有意把家里的账目给二夫人管,我知道你看重宁哥儿这孩子,现下你自己又怀着身孕,二夫人那脾性,你放心让她管家吗?」 原来宁氏是想重夺管家之权,可惜重岚和晏和马上就要搬出去,才懒得参合府里这些争斗。 她心里已经有了送客的意思,一把拉住宁氏,满脸愤慨的起身:「伯娘说的太对了,就算不说宁哥儿的事儿,咱们这回在寺里遇险的事儿也够吓人了,二夫人若真是居心不良,那确实不能让她掌管家事,咱们这就去找她理论!」 宁氏没想到她恼怒之下居然这般莽撞,她虽然暗里头有布置,但却半点不想和清河县主起正面冲突,忙不迭地起身:「侄儿媳妇休要胡说,我几时说二夫人不好了,就是跟你聊几句闲话罢了。」她说完也不等重岚反应,直接转身走人了。 重岚捂着嘴偷笑,偏头看见晏宁情绪低落,在他身边柔声安慰了一时才让他回去。 晏和下午回来,见她面带笑容,挑眉问道:「什么事儿这么快活?」 重岚把下午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又道:「咱们再过些日子就要搬出去了,我也懒得参合府里这些闲事儿。」 晏和摇摇头,重岚奇道:「怎么?你觉得我没参合这事儿不对吗?」 他屈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做的没错,不过话说错了,咱们不是再过些日子就要搬出去了,而是明日就可以着手准备往外搬了。」 重岚先是嗔了他一眼,随即又掩嘴惊喜道:「你的意思是…?」 他颔首道:「明天总督府建成的圣旨差不多就能传到府里了。」 v第39章[03.19] 重岚如同心里大石落地,兴奋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又低头盘算道:「咱们得把东西先准备规制好,等到时候直接搬出去就成。」 晏和唔了声,偏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亲:「以后咱们孩子出生就能清净了。」 重岚推开他,不乐意地道:「合着你得了个总督府,就是为了你的宝贝孩子?」 晏和淡定地道:「孩子重要,夫人自然更重要。」 她一下子坐在他腿上,这些日子她连着孩子都长了不少分量,整个人都沉甸甸的,她坏心眼地用力坐下去,他却稳稳当当地把她圈起来,她没见着他变色,有些不高兴,又给他出难题:「你觉得生儿子好还是闺女好?」 不管答儿子闺女都不大对劲,幸好晏总督平生遇到的难题无数,自然不会被个小问题难倒,从容地揽着她道:「只要是你生的都好,要是有一儿一女那就最好了。」 他抱着她晃了晃,唇边弯出一个精致温暖的弧度:「只要有了你,再有儿女凑出一个好字,我此生就无憾了。」 第二日正午,上面颁来的总督府建成的圣旨果然正午的时候就到了,府里自然刮起了好一番风波,晏老夫人急急地把重岚召过去问话。 她皱着眉,满脸焦急之色,还没等重岚坐稳就问道:「和哥儿媳妇,早上传来的总督府建成的旨意可是真的?」 重岚笑道:「圣旨都来了,还能有假的?」她说完被清歌扶着缓缓坐下,不光不动声色地逡巡了一圈,见晏家能说得上话的几位叔伯婶子几乎都在堂上了。 六婶子头一个按耐不住:「哎呦我说老大媳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真是个事儿不上心的。」 晏老夫人瞧了重岚的肚子一眼,对着六婶子摆手道:「说这么重做什么?和哥儿媳妇还怀着身子呢。」她说完捻弄着手里的佛珠,声口焦急:「和哥儿媳妇,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重岚故作不解:「六婶子和祖母这话我就不明白了,皇上颁旨下来赐了瑾年一套宅子,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说明皇上器重他啊,多少人求还求不来的福气。」 六婶子一滞,晏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我问你,你和和哥儿是不是打算搬过去住?」 晏老夫人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直直地瞧着重岚。她笑道:「自然要搬了,到底是皇上赏赐的宅子,总不好空着吧?」 六婶子不耐道:「不过一栋宅子,空着就空着吧,倒是咱们又没分家,好好地一大家子人,搬出去像什么样子?外面不知道怎么传呢?」 几个婶子辈儿的都跟着连连点头,倒是平时最爱跳哒的清河县主神色如常地低头吃茶,她自有娘家靠着,不像府里人要靠着晏和的名头,巴不得晏和早早地搬出去,只是…她目光在重岚的肚子上留了片刻,须臾便收回目光。 宁氏也不想重岚搬走,但重岚摆明了不肯帮她对付清河县主,硬留她在府也没意思,不如趁机卖个人情给她。她心念转了转,还是轻轻按捺下来,只等着合适的时候开口。 重岚眨了眨眼睛,诧异道:「好些外出为官的人家,都跟家人聚少离多,天南海北地住着,难道不在一起住,就不是一家人了?」 她复又笑道:「不管怎么说,血脉亲情是剪不断的,就是隔着堵墙,咱们也总归是亲人。」 她话说的极漂亮,六婶子微微语塞,就连晏老夫人面色都不由得和缓下来,她心头发急,干脆蛮缠道:「一屋子长辈都在,我们这些隔房的叔伯婶子你和和哥儿不愿意孝顺也就罢了,你们祖母和二老爷总不能撂下不管吧?不然便是不孝了,任你官位再高,不孝不悌的名头说出去也难以服众!」 重岚暗里皱了皱眉,她最烦这群人拿孝义的名头说事儿,偏还难以反驳,幸好她早料到这回搬出去没这么容易,心里早有一套说辞,倒也不慌乱。 她深吸一口,抬手正了正压着裙摆的玉环绶,缓了下心绪才转向晏老夫人,轻蹙着眉道:「祖母也知道,咱们府离他当差的府衙有多远您是瞧见的,偏偏瑾年又爱挑嘴,府衙里的饭他不爱吃,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回来吃饭,有时候当差晚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匆匆扒几口凉饭凉菜就得又去当值,每天三更眠五更起的,日子短些还好说,日子长了,那身子不出毛病才奇怪呢。」 她顿了下,满面的忧虑:「皇上赐下的总督府比咱们府离府衙近了许多,省下来的几个时辰,总算能让他吃睡都能安稳了,还望您体恤一二。」她说着就向晏老夫人福身行了一礼。 对长辈不孝不敬的名声固然难听,但长辈眼瞧着小辈辛苦奔波却仍旧蛮横阻拦小辈搬府的名头也没好到哪里去,六婶子面上果然难看起来,晏老夫人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面上似有动摇之色。 重岚再接再厉,继续轻声道:「再说了,皇上悯恤臣下,好心赐了府邸下来,若是咱们弃之不用,又让皇上心里该怎么想?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六婶子眼见着晏老夫人面色松动,似乎就要应下,跟身后的几位婶子对视几眼,站起来一扬手里的帕子大声道:「侄儿媳妇好一张利口,我这儿还没说一句呢,你那里千百句就出来了,自古忠孝难两全,既然你拿皇上说事儿,那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我这里有个忠孝两全的法子,就看你肯不肯了。」 她不等重岚说话,就用站起来瞧着重岚,面上带着怪笑:「既然你说府里离得远,和哥儿住不下去,那就让和哥儿去新建成的总督府里住,而你…就留在府里对长辈尽孝,这不是两全的法子吗?你总不用在外面当差吧?」 晏和对重岚的看重全府上下都瞧得清清楚楚,要是重岚留在齐国府,晏和还能安安心心地住在总督府?没过几天就得搬回来。 重岚还没发话,宁氏却先开了口,摆出长嫂的架势斥道:「老六媳妇你浑说什么?要是和哥儿媳妇留在府里,和哥儿那边谁来伺候?那边府里的各项事宜谁来打点,和外头那些达官贵人的交际应酬又怎么办?」 六婶子脱口道:「这有什么难的?反正和哥儿媳妇现在怀着身孕也伺候不了,选几个贴心人过去伺候也是一样的,府里的事儿自然也得交给和哥儿的房里人打点。」 她说的得意洋洋,没留神府里的几个正头太太脸色都难看起来,打点府中事儿和对外交际应酬乃是正室的权限,哪有正室还在,让妾室出面应酬的道理?要是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府里的妾室还不得翻了天去。 宁氏先冷笑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要是让别家夫人知道咱们府上放着正头太太不用,反倒让几个妾室出面交际,指不定怎么笑话咱们齐国府没规矩呢,你让咱们府里的脸面往哪儿搁?」 她瞧了眼重岚,忽而又笑得如春风拂面:「他们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和哥儿媳妇又才有了身孕,依我看,两人搬出去住在一处才好。」 六婶子怒道:「在府里住的好好的非得搬出去做什么?也不怕旁人说三道四。」 v第40章[03.19] 宁氏正欲讥讽回去,就听院里有道声音不疾不徐地传了过来:「我为什么非要搬出去,婶子难道不清楚原因吗?」 六婶子身子一颤,面色微微有些发白。重岚转头看见晏和姿态雍容地走进来,撩起曳撒坐下,偏头看着六婶子:「听说六叔在外面跟那些盐贩勾连起来做私盐生意,赚了钱又转头去放印子钱,险些闹出人命来,拿着我的名号通了朝廷的关卡,可有此事?」 六婶子不住地颤了起来,晏老夫人吃了一惊,转向六婶子怒声道:「老六媳妇,真有此事?!」她看六婶子白着脸不说话,心里也明白了,勃然大怒道:「你这般作为,也不怕坏了和哥儿的前途和官声!」 重岚也吃了一惊,难怪六婶子这般死命拦着不想让晏和搬出去,原来是怕他搬出去之后自家没法再借他的名声。 放印子钱虽然合乎律法,但于传出去名声却不好听,她心里暗怒,转头冷冷地瞧着六婶子,面上毫不掩饰地轻蔑与嫌恶:「婶子口口声声拿着一家长辈说事儿,原来您就是这么给咱们当长辈的,侄儿媳妇真是开了眼了。」 她想着这事儿就心头冒火,看向晏和见他微微颔首,又轻轻摇头,示意无碍她才放下心来。 六婶子张嘴想骂几句没规矩,但看见晏老夫人含着怒火的视线投过来,又白着脸低下了头。 晏和手指轻轻扣着碗盖:「现在祖母知道我为何执意要搬出去了吗?」 重岚紧跟着,有意无意地瞟了六婶子一眼:「祖母您慧眼,要是再有人借着瑾年的名头生事…」她用绢子掩嘴叹了口气「他只怕不想辞官也得辞官了。」 有些事儿不挑破了说还有回旋的余地,挑破了就真真是让人无地自容,晏老夫人恨恨地瞪了六婶子一眼,长出一口气点头道:「你们想搬出去就搬出去吧,只是记得咱们还是一家人,多来府里走动走动。」 重岚见这事儿终于落定,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点头应道:「那是自然,一家人的情分总不会变的。」 她说完就拉着晏和起身告辞,到了半道却满脸愤然:「六婶子也太不要脸了些,我为了不影响你的官声,好些擦着律法边儿的生意都不敢做了,他们一家子凭什么借着你的名头在外头狐假虎威发横财,当我是死人啊?!」 晏和没想到她气的竟是这个,失笑道:「我前些日子已经给那边打过招呼,以后六房想要做生意,盘查的只怕比寻常还严。」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虽然别人不能狐假虎威,不过你却是无妨的,你要是想重新做生意,只需给我交付些好处。」 重岚拍开他的手:「小心人看见。」她撇撇嘴:「我也没打算再做那些生意了,现在开的铺面和海上的买卖赚来的钱,够我几辈子的花用了。」 晏和叹了声,面上似有失望之色,重岚红着脸哼了声。 虽然已经决定好了要搬家,但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毕竟院里那么多物事还需要规制打点,重岚一回去就忙着分派人手搬东西,还要采买新宅子要添置的家具,今天忙完了明天还得去辞别晏三思和晏老夫人。 她忙到下午连饭都顾不上吃,还是清歌提醒才匆匆扒了两口饭,最后被晏和硬按在桌前正经吃了一顿,又继续忙活开来。 清歌见她忙得紧,提醒道:「少夫人,宁少爷那边你还没说呢,要不要奴婢现在过去跟他说?」 重岚一拍脑门:「哎呀,忙糊涂了,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把这事儿忘了,你快去把宁哥儿叫过来,我亲自跟他说。」 清歌转身去了,领回来的确实两个人,晏宁带着一个庶弟跑了过来,两人身上还有些枝叶尘土,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重岚掏出绢子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笑着嗔道:「又跑哪儿野去了?功课做了没,仔细周夫子明天又训你。」 晏宁乖乖站好任由她摆弄,等她给自己擦完了才把身后那孩子拉出来介绍:「这是我十三弟,晏乐你快叫嫂子啊。」 晏乐睫毛动了动,抬眼飞快地看她一眼,又深深地低下头,低声道:「嫂子。」 晏乐这孩子重岚也有些印象,在清河县主嫁进来之前就不得晏三思的宠爱,走路总是怯弱地低着头,清河县主嫁进来之后更是卑微怯懦,跟人说话的时候瑟缩的厉害。 她见这孩子瘦瘦弱弱,站在那儿也怯手怯脚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便捏了块糕点递了过去,笑着道:「好久没见乐哥儿了,在嫂子这里别拘谨,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告诉我。」 晏宁附和着点了点头,自来熟地到了杯茶咕咚喝了:「就是,嫂子人可好了,你也别老闷着了。」 晏乐接过点心,小心看了她一眼,手臂微微颤了颤,手里的糕点都有些变形。 重岚只当他是怕生人,便笑了笑,转头去跟晏宁说话,没想到晏乐猛然抬起头,面上带着惊惧和慌张,人却卯足了劲道,直直地向着重岚的肚子冲了过来。 这一下谁都没反应的过来,重岚正坐在椅子上,面上带了惊色,但她如今身子笨重,想要动却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看着那孩子向着自己直冲了过来。 晏宁也是惊住了,不过所有人里就他反应最快,一把撂下手里的茶盏子,对准晏乐就撞了过来,一下子把晏乐撞偏了过去,重重跌在雕花青砖地上。 重岚坐在椅子上,捧着肚子惊魂未定。倒不是她提防不当,只是她素来喜欢小孩子,哪里能想到这么小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孩子会突然暴起伤人? 晏乐已经被赶上来的清歌和流萤压在青砖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含含糊糊地高声嚎哭着什么「我不想害人的」「都是二夫人」「她要我姨娘的性命」之类的话。 晏和听见外面的动静当即赶了出来,见重岚脸色发白地捧着肚子坐在原处,晏乐被按在地上嚎哭不止,神色一动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满面寒霜地就要张口吩咐人把晏乐拖下去关起来。 重岚忙拦住他:「你先别急着罚人。」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招了招让清歌把晏乐带过来。 第41章[03.26] 晏宁这时候也哭丧着脸走了过来:「嫂嫂,我跟他玩的好好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发疯了,不然我肯定不会把她带过来见你的。」 重岚笑着宽慰他几句,挥手让人把他带回自己院子,又转头对着晏乐道:「乐哥儿,我记得我既不曾得罪你,也不曾得罪过你姨娘,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晏乐已经吓得有些口齿不清,挥舞着小手胡乱说些什么,重岚本来心里也是又惊又怒,看见他这模样却发不出火来,想来他也是被人指使,身不由己。 她摇摇头抬手让人把晏乐带下去,晏和目光沉凝:「就这么算了?」 重岚苦笑道:「你瞧她这么大点的孩子,像是能害人的样子吗?指使她那人巴不得咱们在搬家之前闹出点事儿呢,要是罚了他,只怕正遂了那人的意。」 她慢慢地沉下脸:「他方才口口声声说什么二夫人指派的,不然就要打死他姨娘,这事儿也不能全怨他,冤有头债有主啊。」 清歌在一旁轻声问道:「那少夫人,咱们明日还要不要去二老爷屋里辞别了?」 重岚沉声道:「自然要去,怎么不去?要是我这就怯了,不是更助长了二夫人的威风。」 她沉吟道:「你想法子把这事儿告诉老夫人,私底下透口风过去就行,看她老人家知道了这事儿,还敢不敢把管家权交道二夫人手里。」 …… 那边清河县主也在听着重岚院里的动静,她此时斜靠在美人榻上,由着两个丫鬟给她捏着腿,懒洋洋地问跪在地上的白姨娘:「怎么样?事儿都办妥了吗?」 白姨娘身子发颤地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冒了出来:「还…还没,乐哥儿被大少夫人派人送回来了。」 清河县主面上一冷,抬手挥了个茶盏子过去,正磕到白姨娘脑门上:「没用的东西,亲口交代你们这么久都没成事,留你们何用?!」 白姨娘额头上立刻有血流了下来,她忍着疼不敢去擦,哭求道:「乐哥儿马上就要得手的,却被宁哥儿拦下了。」她磕头求道:「乐哥儿还小,都是我的不是,夫人要罚就罚我吧!」 清河县主皱眉看着脚下那块被血污弄脏了的青砖,挥手让人把她拖下去,又捂着腰靠在美人榻上,冷哼道:「本来以为留着这几个庶子庶女还有些用,现在瞧来一个比一个废物,枉费我费心布置了。」 晏和亲了亲她的鬓角:「辛苦你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他垂眸看她,眼神微沉「你打算就这么没过去了?」 「咱们现在搬家是第一紧要的,我又没什么事儿,别节外生枝了。」重岚摇了摇头,又叹气道:「不没过去又能怎么办?她这计策瞧着莽撞,其实却高明。反正乐哥儿是个小孩子,就算我的孩子掉了也只能推说一句孩子顽皮,不留神冲撞了,那也碍不着她什么事儿,总不能让乐哥儿偿命吧?就算乐哥儿把她交代出来她也照样可以抵赖,更何况我的孩子又没什么事儿,就更拿不着她的错处了。」 她推了推他:「内宅的事儿我自忖还能处置好,你就别参合了,好好地当你的差事去。」 男人到底和女人的想法不同,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晏和这边出手了,平乐郡王府那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牵扯到前朝更麻烦,女人的事儿还是让女人来解决比较好,这也是重岚不爱让晏和插手内宅事儿的原因。 就再说晏和最近忙的事儿也不少,她也舍不得再让他为这个费心。 他微微蹙起眉:「你怀着身孕,这些事儿…」 重岚捂嘴笑道:「我怀着身孕,二夫人不也怀着呢吗,月份还比我的大,她既然有功夫算计人,那我就陪她斗。再说了,咱们收拾好东西就要搬出去了,能有多少空子让她钻?」 她这些日子丰腴不少,少了几分往日的娇媚多了几分秀美温柔,此时掩嘴一笑既有风情万种的媚态,又有为人妇的柔和,他直愣愣地瞧着,直看得她耳根发红,转头嗔道:「瞧什么呢,没瞧过是怎地?」 他叹了声:「我在算日子。」 重岚奇道:「好端端地算什么日子?」 他悠悠地送了个眼波过来:「咱们已经有多久没正经行夫妻之礼,还有多久才能正经行夫妻之礼。」 重岚耳根的红晕蔓延到脸上,轻轻呸了一口:「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些日子想的稀奇古怪的法子还少吗?我看你把这辈子的本事都用在这上头了,怎么也没憋屈着你,算这个做什么?」 他温热的掌心探进她里衣,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攒着眉心道:「那种小打小闹的怎么比得上真正的鱼水之欢。」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我这辈子的本事,你以后有的是机会领教。」 重岚怀了孕的人身子敏感,他还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轻呵,她身子一颤,睁眼转眼瞪他,忽然眼珠子转了转,两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人拉近了些,贴在他耳边道:「瞧你这委屈的,我听人说五六个月胎已经稳固了,好些夫妻这时候行房事都没大碍,既然你憋的这么难受…」 晏和转过头,长睫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重岚忍着笑,话锋急转直下:「那你就继续憋着吧,道听途说的事儿怎么能信呢?」 晏和:「……」 重岚见他原本要泛出的笑意硬生生僵在脸上,不由得哈哈大笑,松开手起身:「我先回房睡了,你自便吧。」 一时得意的后果就是被拉着手晚上被闹腾了好几回,重岚早上起来跟府里人辞别的时候都是两眼鳏鳏的,晏老夫人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惊道:「和哥儿媳妇这是怎么了?可是胎像不好,快请个大夫来瞧瞧!」 她说着就要命人请大夫,重岚本想拦着,但转念一想,又顺着她说道:「昨天乐哥儿直直地撞了过来,又胡言乱语说了好些话,我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好,累的祖母操心,倒是我的不是了。」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声音带着哽咽。 晏老夫人自然知道昨晚的事儿,听她说完心里也是冒火,但毕竟清河县主也怀着晏家的骨肉,又没有证据,她也不好真罚了她,只是下定决心绝不能让清河县主沾染管家之权,她又出言好生宽慰了重岚几句。 重岚趁机提出让晏宁到他们新府求学的事儿,晏老夫人自然也满口应下,又送了些补药给她,命人好生送她出门。 第42章[03.26] 重岚沿着往后便到了晏三思的院子,晏三思这个公爹素来好打发,随意说了几句就自顾自寻快活去了 。 清河县主端坐在上首,上挑的美目把重岚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才不急不慢地开了口:「昨晚上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儿媳妇气色瞧着不大好啊,不过索性孩子没事儿,不然乐哥儿的罪过可就大了。」 其实她也不想这么急下手的,但重岚和晏和眼看着就要搬出去,她再不动手怕是就迟了,也顾不上仔细筹谋,急急忙忙地用白姨娘胁迫晏乐去找到晏宁,让他瞅准机会给重岚来一下狠的,没想到却被晏宁误打误撞地救了。 重岚也慢慢笑道:「都是托了您的福,要不是您带来的福气,我这孩子也不会护的这么稳当。」 清河县主微微一怔:「我的福气?」 重岚笑的十分柔顺:「自然是您的福气啊,昨天乐哥儿突然撞过来,多亏了宁哥儿及时把他推开,要不是您,宁哥儿怎么会住在我那边,又怎么会赶得及相救呢?」 她说的是秀姨娘的事儿,当初就是秀姨娘被清河县主打死,晏宁才到重岚那里住的,清河县主听了她绵里藏针的这番话,面上一戾,嘴角一沉,冷冷道:「也是你自己有本事笼络住人,是你自己的福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重岚明媚的大眼瞧着她,语气满是诚挚:「儿媳虽不信佛,但却信因果报应,您在前面种下的因,儿媳在后面结了果,可不就是因果报应?」 她没等清河县主发话,就漫不经心般的看着外面盛开的一丛秋菊:「昨日瞧着宁哥儿,儿媳倒是想起秀姨娘了。」 清河县主冷冷道:「一个奴婢而已,死了也就死了,你无端端想她做什么?」 她颇有打住这个话头的意思,重岚一向善解人意,平时听人有不想神探的意思也就自觉地转了话头,今日却忽的愚钝起来似的,两眼定定地瞧着外面的从菊,忽然叹了声:「也没什么,就是怀孕了忽的多愁善感起来,听说原来爹爹最宠秀姨娘,不顾她妾室的身份,把她接到正院来住着。」她点了间正屋,正好是清河县主住的地方:「听说秀姨娘就住在那间屋。」 她纤细的指尖平移,又指着盛开的那丛菊花:「听说当年秀姨娘最爱秋菊,公爹还特地命人为她移来了一丛秋菊供她赏玩,只是可惜后来也物是人非了。」 她想了想道:「听老一辈儿的说,人死后就喜欢流连在生前最留念的地方,不知道秀姨娘…」 清河县主勃然大怒,除了愤怒还有几分惊惧在,直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满嘴胡诌什么,谁告诉你的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 重岚诧异道:「我不过是感叹几句佛家因果,娘恼什么?」她又一偏头,定定地瞧着清河县主,微微笑了笑:「娘觉得是谁告诉我的呢?」 多亏了清云和流萤打听闲事儿的本领了,不然十几年前的旧事她哪里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清河县主心头一寒,那时候晏宁还没生出来,肯定不会是晏宁说的,难道是…? 她全身发冷,大白天的也心里也无端发悸,她摇了摇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转头看向重岚,连连冷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安胎,我看你这胎怀的也不太平,别熬不到生产的时候吧?」 重岚微微叹了声:「二夫人教训的是。」她又偏过头,喃喃自语般的道:「说起来,我昨日听乐哥儿说,他是您用白姨娘威胁硬逼着过来的…」 清河县主心头急跳,面色泠然地道:「小孩子家吓坏了胡言乱语也是有的,你可别随意听了几句话就疑神疑鬼起来,再说了,你的孩子不也是我的孙辈儿,害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重岚温顺地笑道:「您说的是,也许是我一时听岔了。」她起身告辞:「二夫人好好保重,儿媳这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起了身,路过那丛秋菊的时候却停顿了一瞬,时候不长,不过几下眨眼的功夫,但也足够让清河县主心乱如麻了。 清云在路上小心扶着她,一边晃了晃膀子道:「您方才的表情也忒古怪了,奴婢瞧见了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重岚失笑:「我和二夫人讨论几句佛法罢了,你起的哪门子的鸡皮疙瘩?」她又伸手点了点清云的鼻子:「你又没做亏心事儿,何必怕半夜鬼敲门呢,做了亏心事的那个,才是真正该怕的。」 其实这法子并不高明,但要是心中有鬼,青天白日也能撞鬼,秀姨娘当初得宠在正院住过是真的,被清河县主生生打死也是真的,她可一句假话都没说啊。 她又没清河县主那般丧心病狂的手段,竟直接对未出世的胎儿下手,不过用这个法子让她夜不成寐,思虑过甚,腾不出手来害人还是可以的。 她回去之后清河县主那边就传来消息,她命人把院里所有的花草全拔了,又把自己房子里里外外洗刷了一遍,换上全新的家具,又瞧谁都不顺眼,动辄打人骂狗的。 重岚在自己院里听着这些闲话,对着一丛秋菊无声地笑了笑。 院里要整顿的东西不少,重岚到了第三日傍晚才堪堪收拾停当,想到明天搬出去住,晚上兴奋地睡不着,还是晏和作势要解她衣裳她才尖叫一声老实闭眼了。 睡到第二天起来她便浩浩荡荡地带上府里的下人去了新府,因为晏老夫人说了,两人在府里的院子还给他们俩留着,不做他用,所以她特地留了几个可信的下人在这里,除了做日常的打扫收拾,还可以时不时留意府中动静。 她布置停当才坐上马车,被人扶着进了新府,和和早几天就被放到新府养着,见她来了欢快地扑腾过来,拍着扬着毛脑袋看她。 她低头在和和的圆脑袋上亲了一口,转头对晏和抱怨道:「我好歹还是这总督府的正头夫人呢,这几天一直忙着搬家安排人手,瞧都没来这儿瞧一眼,连和和都比我对这儿熟悉。」 晏和扶着她绕过影壁,矗立的影壁过后便处处是精致典雅的院落,翠绿的藤蔓沿着青墙攀了上来,从深碧到浅绿,层层叠叠,便如水墨画一般秀致婉约。 他见她面带喜悦,嘴角也微扬了扬:「这是昔年威国公留下的院落,后来威国公一脉人丁稀疏,最后断了香火,这院子便这么空下来了,知道今年皇上才翻修了赏下来。」 他顿了下,随意道:「你若是想逛,坐上滑竿我带你去四处走走。」 第43章[03.26] 重岚当然惊喜,担忧难免犹豫道:「威国公是因为子孙稀疏才绝了香火,这宅子怕是有些不吉利吧。」 他往她肚子上瞧了眼,含笑道:「夫人放心,我自然会努力让咱们人丁昌盛,断不至于绝了香火。」 重岚下意识地往后瞧了瞧,见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都没觉出深意才放下心来,转头瞪他一眼:「你不是要带我去逛吗,咱们这就走吧。」 她说着自顾自坐上了滑竿,晏和在她身边跟着介绍,两人先去看的自然是要住的主院。 主院是典型的南方院子,秀美清雅,院里种着几丛青竹还有各色花卉,正屋门前从后院大池子里引了条清溪进来,溪水湛然,里头养着各色的锦鲤。 晏和在齐国府的院子虽然不算小,但她陪嫁过来的下人多,房屋难免有些捉襟见肘,见到这偌大的院子十分满意,但转了一圈之后就忍不住发起愁来。 她转过头跟晏和商量道:「我来之前没想到咱们住的院子这么大,因此分派的人手不够,你看咱们要不是再采买些下人?」 男人对家事素来不操心,就是他原来在西北的时候,这些事儿也自有管家去办,只是随意道:「你瞧着买就是了。」 重岚嗔他一眼,主院的下人可不比其他地方的,要买就得买靠谱的才是。她一边盘算一边跟着晏和出了院子,一路她就看见了林林总总十数个大小套院,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后院更是夸张,直接圈起了一片林子,当中还有偌大的一方池水,池水当中架着九曲小巧,曲折回环地通到最中间的亭子里,晏和带着她去湖心亭休息,自有下人奉了瓜果上来。 重岚本来瞧见大院子还颇有几分得意洋洋,瞧完了之后就愁眉苦脸:「这么大啊…咱们还得买不少下人进府,还有这院子,也得有专人打理着,再买些鹿儿鹤儿,再种些花树,总不能让它空荡荡的。」 晏和唔了声,低头帮她剥了只橘子喂进她嘴里,显然没对她说的话往心里去:「你自己做主吧,要是银子不够就自行支取。」 永远别指望男人操心这些琐碎事,重岚白了他一眼,命人取了账本子开始盘算,她算着算着突然问道:「咱们这府邸还没有名字吧,你又没分家,也不能自立门户,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抬眼送来一个眼波,长睫微颤,带了几分古怪的笑意:「那就叫枕岚苑吧。」 重岚还没反应过来,追问道:「这名字倒是不错,岚是哪个岚啊?」 他没答话,似笑非笑地一眼看了过来。枕岚…枕…岚,重岚瞬间懂了,气得差点拍案而起:「你要是敢叫这个名字,我就搬出去睡大街!」 他唔了声,偏头想了想:「或者叫上岚?」 重岚的脸色五彩纷呈,咬着牙道:「你给我认真点,要没有岚字的,名字叫上岚你住的下去吗?要是让谁觉出来了,咱俩能丢人能一路丢到西北去!」 他遗憾地叹了声:「既然如此,那就叫重花苑吧。」 虽然还是有她的名字,但比起前两个简直要好到天边去,重岚点头应了,又低头继续开始算账。 到了下午,晏宁也被接了过来,重岚暂时停下手头的事儿陪他去见白老先生,听先生考校他功课再决定要不要收徒。 白老先生颇有些名气,因此规矩架子也大,素来都是一次教好些学生的,这回要不是瞧在晏和的面子,又加上他确实要搬家,才不会给晏宁单独授课。 重岚见到他之前还有些忐忑,但见他身形清瘦,慈眉善目,心里也就放了下来,打过招呼之后便让晏宁进去。 白老先生考校过他之后还算满意,古人云‘朽木不可雕也’,要是晏宁是那种轻浮纨绔的豪门小公子哥儿,他为着自己多年的金子招牌,就是晏和和重延再出面他也不会教的,现在见晏宁言谈颇为慧黠伶俐,基础功课也扎实,便笑着应了,和蔼叮嘱晏宁上课不要迟到。 重岚大喜过望,忙在重花苑里选了套清幽的宅子给白老先生老两口住下,又觉得他老人家这般高才,只教晏宁一个有点浪费,立刻派人去问赵姨娘何兰兰愿不愿意过来听课,还有晏姑母的小儿子和重姑母的小女儿,她都一一命人去问了。 晚上晏和回来吃完饭,就见她嘴里还在不住地絮絮叨叨,拉过她道:「不是叮嘱你多休息,凡事儿交给下人做吗,怎么又忙乱开了?」 重岚愁道:「给了白老先生这么多束修,只教宁哥儿一个可是亏本生意,我得想想咱们亲戚还有哪家孩子能来上的。」 这话活像是算盘精投胎的,晏和不由得失笑,伸手暧昧地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抚着:「你多生几个不久有了吗?」 重岚坐在才铺好的百子蝙蝠纹褥子里,一边嫌弃他没眼光:「就算我能多生,能听白老先生讲课还得好几年的功夫,你说这话跟没说不是一样的?」 她盘坐着嗔视斜眼,两只玉足还盘在一起,上头精心染了豆蔻身上的菱花袄子解开上头两个扣子,露出白嫩嫩的脖颈和蜜合色的兜衣,别有一番佯嗔的风情。 晏和不自在地咳了声,坐在她身边放下帐子,用细白的手逗弄她的脚趾:「你脚还冷吗?」 重岚体寒,确实有一到秋天冬天就脚凉的毛病。她想到上回那事儿,怕痒似的动了动,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却被他合拢握住,刚刚好填满掌心。 她脚在他手心里蹬了蹬:「你好好说话,别乱来啊。」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是一暗,他拉下绣着五福的帐子,抱着她滚到了褥子里。 他悉悉索索地宽衣解带声传了过来,转眼只剩下中衣贴着颀长挺拔的身条,柔长的青丝慢慢流泄蜿蜒下来,和她的密密交织着,别样慵懒风情。 重岚看他玉白的侧脸,还有宽肩窄腰长腿,脸上也不禁红了红。红完了又在心里愤愤,怀着身孕就是这点不好,这么大个美人在身侧,只能看不能吃啊! 第44章[03.26] 她愤愤完又唾弃自己没出息,这就开始惦记上了,忘了当初被他在床上颠荡的哭死哭活求饶的日子了。 她这边正胡思乱想,冷不丁有只手探进了亵衣里,在她胸前一片软滑的肌肤上游移着,一股淡香慢慢在鼻端漾开。 她怔了下,他手指灵巧的解开纽子,不急不慢地往下挪动,等挪动到那处她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扭身躲开:「不成,你别乱来啊,这还怀着身孕呢。」 他贴过来含住她耳垂,故意用喘息一般的音调说话:「我问过大夫了,五六个月胎最稳当,不会有大碍的。」 重岚天生就身子敏感,怀了孕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被他撩拨的全身发软,热浪一波接着一波,还是惦记着重姑母的叮嘱,勉强推拒着:「不成,姑母特地叮嘱过了,要是做了那事儿,回头孩子出生的时候,有经验的婆子一眼就能瞧出来孩子头上的…那什么,到时候丢人死了,我还活不活了。」 他伸手把她搂紧:「怕什么,过几天自动就出来了,你要是害怕这个,我不在里面…」 动情的时候能忍住才怪了,重岚虽然身子发软,但还是坚决摇头道:「不成,万一碰到肚子怎么办?」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把她从脖颈到脚踝细细吻遍了,双手揽着她轻轻一提置在了自己身上:「这样总不担心磕了碰了吧?」 他触到莲瓣微湿了,探身去亲她,呢喃一般地道:「我当马儿给你骑,你自己来动。」 重岚哎呦了一声,内里一阵紧缩,让两人都低低呻吟起来,她红着脸撑在他身上,试探着动了几下就瘫了:「不成了,我要累死了,还是别来了吧。」 他没法子,只好小心扶住她的腰,按着自己的节奏动作起来,转眼两人都得了快活,他越来越快让她有些惊慌,断断续续地道:「你…轻点,慢点…唔。」 她已然动了情,脸上媚意横生,勉强撑着他不让自己瘫软下来,没多久就觉得眼前空白一片,枕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着。 他帮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挑眉道:「你瞧我说的可对,这不是没事儿吗?」 重岚懒得搭话,没留神他又蠢蠢欲动,才换下的大床又呀吱摇了大半夜,憋了这么久可真是了不得,还是她捂着肚子装样他才终于放人。 第二天早上起来,屋里都是糜糜的味道,清歌和清云走进来收拾床铺。又是尴尬又是震惊,拉过重岚小声问道:「少夫人,您和少爷这样…没事儿吧?」 重岚脸都红习惯了,因此十分淡定地嘱咐两人收拾干净,自己准备起身出门用早膳,没想到刚到正院,就听管家来报:「少夫人,齐国府里的老夫人,还有五太太六太太都过来了。您看…」 重岚对此倒是早就有谱,因此便点头让人带进来。 晏老夫人五婶子和六婶子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浩浩荡荡数十个下人,兴冲冲地进了府里。 六婶子这一路进来就瞧见新府布置的富贵又不是清雅,颇见大家风采,每件摆设都精致厚重,一看便不知是凡品,每枝花草都是外头少见的名品,她心里不由得暗羡新府富贵,又埋怨五老爷平白得罪了晏和。 重岚站在正院迎接,晏老夫人和五婶子来倒也罢了,六婶子来她可是半点不欢迎,因此只是假作没瞧见,应了前头两人进去:「我这才搬过来,布置简陋,还望祖母和婶子海涵。」 六婶子见她独独掠过自己,心里不由得暗恼,故意抬高了声音笑道:「我说侄儿媳妇,你也太过谦了些,你这样的叫布置简陋,我那院子岂不是成了难民窟,都没法住人了。」 重岚像是才看见她一般,随意笑了笑:「婶子玩笑了。」然后起身让晏老夫人和五婶子进了正堂坐下。 晏老夫人仔细打量着周遭,点头赞叹道:「本来还担心和哥儿和你才搬过来,好些事儿没收拾停当,难免要吃些苦头,现在看你到底是提前准备过的,不用再费心操办了。」 重岚笑着,亲手奉茶过去:「都是祖母教导的好。」 晏老夫人心里舒坦,又关切问道:「听说你们新府人手不够,可有此事?」 她又转头一指身后浩浩荡荡的那群下人:「我特地带了人过来,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在府里伺候多年了,你挑些过去使唤吧。」 六婶子帮腔道:「是啊,老夫人听说你们这边人手不够,急急忙忙挑了得用的人手出来,咱们几房长辈哪儿伺候的人也不多,但听说你们有难处,也都赶忙选了下人,凑堆儿给你送过来了。」 这话没给人拒绝的余地,重岚虽然对齐国府送人的事儿早有准备,但对着六婶子却没好脸色,淡然道:「这怎么使得,咱们做小辈的用了您那儿的人,既然您下人本就不多,如此一来,万一您那儿人不够使了该怎么办?」 六婶子碰了个软钉子,讪讪道:「倒也没那般紧,还是够用的,大不了我让你六叔再在外头买些,侄儿媳妇只管放心挑去使唤便得。」 重岚目光掠过她身后站着的几个娇俏的美婢,心里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道:「那可不成,外头买的那些下人到底不知根知底,万一打着主子的名头,在外头生事,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那您和六叔不就麻烦了?」 六婶子自然听出她这话的意味,不由得大怒道:「你…!」 重岚不避不闪地迎了上去,浅笑着惊讶道:「侄儿媳妇说错什么了吗,竟引得婶子动此大怒?」 六婶子一拍桌子怒道:「做长辈的惦念你们晚辈才搬府没有人手用,好心送了人手过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重岚还没开口,晏老夫人先摆手道:「你一个做长辈的,跟小辈争什么,再说了,和哥儿媳妇说的也没错。」 六婶子嘴甜会讨人喜欢,本来在晏老夫人面前极有脸面的,但自打晏和把他们那一房做下的丑事儿抖搂出来,晏老夫人便不怎么待见她了,虽然没有明着出言训斥,但面上也不冷不热的。今天要不是她死皮赖脸地要跟过来,她压根不会带她过来。 第45章[03.26] 六婶子再不敢多言,愤恨地看了重岚一眼,扯着帕子低下头去。 五婶子像是什么都没瞧见一般,见晏老夫人说完话,便对着重岚道:「我带的人不多,但也在我身边伺候过许久,你瞧着有合用的就选去吧。」 重岚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几个下人,她送来的都是三十左右的媳妇,面容普通衣着整洁,见她看过来,齐齐福身行礼,看来十分懂规矩,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她心里满意,已经打算把这几人尽数留下了,转头再看晏老夫人那里,虽然站的人最多,但也显得十分良莠不齐,有恭谨规矩的,也有眼珠子乱转的,更有不少谄媚讨好的。 她仔细看了看,见冯嬷嬷也赫然在里头,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长辈好意,我和瑾年也不好推却,不如就把她们留下…」 她一指五婶子身后站着的还有冯嬷嬷,笑着道:「其余的祖母和两位婶子就留下吧,您们身边总得留几个得用的人不是?」 晏老夫人有些不悦,皱眉道:「你这选的也太少了些,这么几个人够用吗?还是再多选些吧。」 她随手一指后面的一位老嬷嬷:「你现在怀着身孕,身边得有几位有经验的老人看顾着,不然万一有个什么,请大夫都来不及。」 这嬷嬷姓钱,大概四十岁上下,说老有些过了,但她面上纹路深刻,还长了好些黄斑,面相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重岚记得她还是因为清云无意打探来,这位钱嬷嬷和清河县主那边很有些往来,她这才有印象。 她这边还没搭腔,那边钱嬷嬷已经伶俐地上前几步,福身行礼道:「老奴见过少夫人,回老夫人少夫人的话,不是老奴自夸,老奴自己就有三个孩儿,还奶过几个小少爷,对带孩子这事儿最是得心应手,定能将少夫人和小少爷照管妥当。」 这孩子还没生就一口一个‘小少爷’地叫上了,重岚面上淡淡地瞧不清神色,晏老夫人却面露满意,转向重岚道:「和哥儿媳妇,你觉着如何啊?」 晏老夫人虽然是无心,但只凭着这钱嬷嬷和清河县主往来甚密这一条重岚都不会把这人留在身边,便只是故作为难道:「祖母送来的当然是好的,只是姑母那边也说要帮孙媳寻合适的嬷嬷,要是都留下来难免人多眼杂的……」 她下定了决心一般:「既然祖母好意,那孙媳就把姑母那边回绝了吧。」 晏老夫人当然不会驳了晏姑母的面子,闻言摆摆手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姑母那边好心给你挑好了人过来,你回了岂不是伤了她的面子,留下吧,钱嬷嬷我带回去就是了。」 钱嬷嬷眼神闪了闪,似乎想要开口分辨,但见晏老夫人已经发了话,也不敢再多言,只好垂首退了。 晏老夫人又往后瞧了瞧:「后面的这些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你才搬新府,诸事忙乱,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好生挑几个留下吧。」 她这般急着给新府塞人,一来确实是担心重岚年轻,有些照顾不周的地方,二来却是听了柳老夫人的蹿腾,也想探一探新府的虚实,就算探不到什么,了解一下大体情形也是好的。 重岚清楚她这些小心思,她也不想才搬家就落了个不敬长辈的口实,便捡那面相老实的留了十几个,再把方才选中的留下然后笑着道:「祖母好意,我和瑾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有件事儿要劳烦祖母…」 她目光在留下的那些人里转了一圈,慢慢地道:「这些底下人都是咱们府里出来的,自然是信得过的,留下来便是长久的缘分,我自不会亏待了他们,所以还请祖母把这些人的身契送过来,我也好斟酌着给他们安排职位。」 那些本来还想着能来新府享福的下人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什么叫斟酌着安排职位?分明就是怕身契没在手里,犯了错儿不好管教,但主家要个身契也不算什么,众人是面面相觑一阵,又齐齐低下头去,心里都知道这位少夫人怕是个厉害的。 晏老夫人见她遂了自己的意,说话颇中听,心里又高兴起来,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自然点头允了,拉着她的手叮嘱她好生养胎,切莫太过劳累,这才转身回府了。 反正有身契在手,这些人也翻不出什么大天去,重岚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又命人去问重姑母和晏姑母哪里有合适的能卖人手的地方。 她吩咐完又开始头疼起来,要只是单找牙婆她也能找到不少,可惜她知道的好些牙子都不干不净的,这种地方买来的下人肯定不敢放心用,只好找来那些问问那些官宦人家家里,看看他们的下人是在哪买的。 她忙完这些才总算是得了片刻清闲,才搬家的兴奋劲又渐渐复苏,指挥清歌和清云找了好几只竹篮子过来,兴致勃勃地要从后面林子里采野果子。 清歌见她一脸兴奋跟个孩子似的,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忙上前按住她道:「您瞧您,越活越小了,这大秋天的哪有什么果子可摘,您还是好生在屋里歇着吧,想吃果子就命人出去买呗。」 重岚郁闷道:「好容易出了齐国府,难道还要在屋里闷着?每天被逼着躺的我腰都快断了。再说了,好歹才搬新府,难道你还不许我好好逛逛吗?」 清歌急的一身汗,只好叫了人在后面小心护着,秋天果然没什么果子可以摘,幸好前些日子下雨,树下长了不少蘑菇,她就摘了一篮子蘑菇和几朵秋菊回屋去了。 路上路过那片清凌凌的池水,又突发奇想地想要钓鱼,被清歌和清云以死相逼才拦住了,清歌哭笑不得:「您果然是憋闷太久了吗?瞧见什么都想试一试,这般没大家夫人样子,小心底下人瞧见了笑话您。」 重岚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撑着腰:「原来没嫁人的时候好歹还能天南海北地走走,嫁了人之后就只剩跟府里的那群斗心眼了,稍微有个错处就得被人拿来说嘴上许久,你还不许我好好地松松筋骨?」 回去之后等晏和回来,得意地给他看自己采来的蘑菇,又硬把摘来的花簪到他头上。她瞧着他的模样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赞道:「你这模样挺好的,咱们齐朝簪花还挺时兴的,你命人上府衙就带上这个。」 他由着她闹够了才扶着她坐下,斜眼看她:「你闹了一天了,也该躺下歇歇了。」 重岚正帮他正着头上的花,闻言扬眉撇嘴道:「你这是嫌我闹腾了?那你找个不闹腾的去啊。」她越说越来劲,把摘来的花给他插了满头。 晏和:「……」好在他近来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十分顺从地任由她摆弄,等她闹完小性子才问道:「你不是说要买下人吗?买回来了吗?」 重岚看他被大朵大朵的花朵簇拥着,几乎连脸都瞧不清了,不由得捂嘴大乐,又嗔道:「哪有那么容易的,要买人总得买些省心的,不知根知底是谁敢用?就是定下来了也得先适用一段时间,最后再决定要不要留用。」 晏和唔了声,他对这话头没甚兴趣,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罢了。 第46章[04.02] 重岚倒是想起件事儿来,跟他商量道:「咱们这回搬府好些亲眷帮了不少忙,等咱们府里都打点好了,要不要摆宴好好谢谢他们?」 晏和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她本来还盘算着等过几日好好选个日子摆宴请客,没想到这几天陆陆续续就有客上门,而且都是携了厚礼过来的。 她这边吓了一跳,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早就想送礼过来了,但齐国府人口复杂,这些人各个人精似的,生怕送错了地方反倒得罪人,只好暂时按捺住了,如今终于等到晏和搬府另居,便带着大箱大箱的厚礼兴高采烈地过府拜会了。 其中有个人最让重岚头大,四十多岁的一位七品小官,投了帖子自称是重家族亲,受了重氏族长的引见。重岚犹豫着让他携夫人进府,没想到他一进来就带着自己夫人,‘扑通’一声对着坐在上首的重岚和晏和跪下了,还不住地唤自己儿子给重岚晏和磕头。 重岚还没反映的过来,他就石破天惊地喊了句:「姑姑,姑父,侄儿在这儿给您磕头了。」又红着眼睛抹着泪道:「侄儿不孝,这些年没来探望您老人家,还望姑姑恕罪啊!」 重岚:「……」这这这…什么情况? 旁边的晏和也微微一怔,随即似笑非笑地瞥着重岚。 重岚被那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姑姑’给叫晕了,又被他们一大通追忆往昔给绕了进去,随意寒暄几句,让他们把厚礼带回去,赶忙叫人去问重延。 听了重延回信之后才知道她还真有这么个能当她爹的侄子,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远亲中的远亲,本来没必要来往的,不知道怎么就让他们寻摸着找上门了。 她拿着礼单对晏和哭笑不得:「当初我才经商的时候,那些亲眷恨不能躲到三千里外,现在一个个也不知道怎么找上门的,要不是他们今天过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大个侄子。」 晏和淡定地道:「是咱们的侄子。」 重岚瞥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有心思说笑,看来是没少遇见这种事儿。」 晏和唔了声:「原来在西北,有个也姓晏的副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家谱,非说我是他三爷爷。」 重岚一怔,随即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这些人倒是有意思,就为了你能给他行个方便,连祖宗都忘了,就不怕祖坟上冒烟吗?」 事实上这些人还真不少,每隔几天都能冒出几个认亲的,幸好没过几日牙子终于把下人带来,这些迎来送往的事儿她总算不用亲手操办了。 听完管事娘子的禀报,她想了想道:「你把当初那边府上送来的人和新来的这些都放到一处吧,过几天我挑个时间见见。」 管事娘子低声应了,又迟疑道:「可那边送来的到底是府上的老人,和这些新采买的下人住在一起,怕是要闹出事儿来吧。」 她摆摆手道:「什么新人老人的我可不管,我只要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既然来了府上拿着我的月钱,就得给我好好办事儿,别仗着自己多伺候了几年人就倚老卖老,拿乔生事。」 她弹了弹指甲:「你多留点神,这几天注意瞧着,有那些惹事生非的都来告诉我。」 重岚大小琐事儿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难得得了清闲日子,这些天只在府里闲逛,每天最费脑子的事儿就是一天三顿吃什么,过的好不悠哉。 她这边是得了闲,但齐国府和齐国府送来的几个老人却急的抓心挠肺的,他们刚进府的时候,只有重岚陪嫁过来的三个管事和管事娘子,后来又提拔了三个五房送来的老人,两个当了管事,一个当了副管事。 他们以为自己仗着资历怎么也能混个管事的差事,没想到这位少夫人可倒好,提拔了五房的三个之后就再不管他们了,这些日子升任管事副管事还有小管事的都是新采买来的,油水丰厚,他们险些没急红了眼,急急忙忙地给齐国府送了信。 府里那边晏老夫人倒是来说过一回,但却被重岚三言两语给哄回去了,这些人越发着急,干脆往上递了话求见少夫人。 田家的进来的时候这位少夫人正在梳妆,底下一众丫鬟婆子俱都是敛声静气,只有两个看起来颇得宠爱的大丫鬟才敢凑在她身边说笑。 重岚把她晾在一边,偏头对着清歌道:「前几个月买来的‘小桃红’我用着不错,抹在脸上颜色极好,我最近也用不了脂粉,回头都赏了你们,你们也拿回去用用。」 清歌笑着道:「小桃红颜色艳,只有少夫人这般好颜色的用着才好,我和清云用着就是扮丑了。」 重岚摸了摸自己越发粉白的脸:「我最近也爱颜色浅淡的,你们觉着呢?」 田家的有些沉不住气,忙接口笑道:「少夫人用什么颜色都好看,就像那诗词里说的‘淡妆浓抹总相宜’,主要还得模样气度好了。」 清云见她没规没矩,张嘴想要斥责,被重岚一摆手制止了。 她像是才瞧见田家的一般,转头问道:「嬷嬷层层递了话过来要求见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田家的上前呵腰笑道:「就是许久不见少夫人了,来给少夫人请个安。」 重岚摆摆手:「既然如此,人你也见着了,安你也请了,这就回去吧,我等会儿还有点事儿要办。」 田家的面皮子一紧,再不敢拐弯抹角,躬身道:「老夫人怕少夫人才来新府,办事难免忙乱,特地派了我们几个来给少夫人帮忙,但这些日子我们一直闲在西院没事儿做,所以特地赶来问问少夫人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我们几个的?」 重岚瞧了她一眼:「我记得陈管事不是给你分派了管空屋的差事吗,怎么能叫没事儿做?」 第47章[04.02] 田家的一怔,两手不由得攥紧了些:「是…奴婢在府里原本不是干这个的,照管空屋难免有所疏漏…」 重岚哦了声,笑看她了一眼:「原来你是想换差事了。」 田家的见她面带笑意,还以为这事儿有门,心里一喜,声音略微提高了些:「奴婢原来在府上是做副管事的,照管空屋这事儿实在是做不来,又怕有负老夫人所托,还望您…」她后半句没敢说出来,直接没在重岚冰冷的神色里。 重岚见她住了嘴,这才慢慢地收回目光,从容放下手里的犀角梳子:「看来你们这些日子没少存下怨气来,既然你问出来了,那咱们都把人叫上来,咱们一五一十说个清楚。」 清歌直接把田家的请下去,重岚换好衣服起身:「晾了这么多天,也该见见了,咱们这就走吧。」 她故意缓了脚步去正堂,果然等她来的时候那些还算有些头面的下人都已经站好了,见她走进来,齐齐叩头给夫人请安。 重岚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些人果然分做两边,一边是才采买进来的新人,另一边则是齐国府送来的新人,只有五婶子送来的不偏不倚站在当中,神色肃穆谨然,重岚瞧了颇为满意,到底是什么主子教导什么下人。 她提着裙子坐下,清歌奉了茶上来,她慢悠悠地道:「今天是我第一回见诸位,旁的也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们最关心什么,我今日在这里说一句,只要你们安心为府里做事儿,我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底下的丫鬟婆子没想到这主母这般爽利通透,一怔之下面上立即就泛起喜色来,齐齐叩头称是。 重岚笑了笑,抬手让她们起身,忽然脸色一凝,敛了笑意道:「今儿个有位嬷嬷来寻我,说我没给她们分派好差事,咱们府里这么多人,要是心里头生了嫌隙,日后也不好当差,今天我就把事儿在这里说清楚,省得再有人过来一口一个老夫人来压我。」 田家的面色一变,忍不住开口道:「少夫人明鉴,奴婢是怕有负老夫人所托,心生惶恐,这才开口询问的,并没有旁的意思。」 她顿了下,眼里似有几分嫉羡:「再说了,那些新采买来的人不比老人知根底,奴婢是担心少夫人受了蒙蔽,才厚颜来开了这个口。」 她话音刚落,正堂里便是一片骚乱,重岚一个眼风扫过去,手里的茶盏一顿,众人都低了头,不敢再多言。 重岚转向个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娘子,和声问道:「我记得你当初也照管过空屋吧,做的如何啊?」 那管事娘子挺直了背,高声道:「回少夫人的话,都是奴婢亲自打扫收拾的,没有什么纰漏,空屋里的物事地板都光洁一新,您当初还为这个赏过奴婢一两银子。」 重岚赞许地点点头,又转向田家的,脸色淡了许多:「你同样是干这份差事的,又做的如何啊?」 田家的面色忽青忽白,支支吾吾地低头不敢言声。 重岚冷笑道:「我随意去后面的几间空院转了转,屏风绣架被老鼠虫蚁啃的七零八落,花瓶摆件不知道打碎了几个,地上的灰厚的都快把人埋起来了,你还好意思跟我来讨要差事?」这得有多大的脸? 田家的没想到重岚看着一副闲散慵懒的美人做派,其实事儿都存在心里,只等着攒起来一并发作,心里不由得惊慌,还是仗着有晏老夫人撑腰,强辩道:「奴婢从来没做个这差事,实在是…」 清云忍了多时,听她说完不由得出声斥道:「不是我说嬷嬷,你没做过就去学,直到学会为止,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这个道理?难道还要做主子的迁就咱们下人不成?!」 重岚唇边含了一点浅薄的笑意:「嬷嬷要是实在学不会也没什么,不如我把你送还回府里,等你学会了再来给我帮忙,想来祖母也是同意的,如何?」 田家的面色一白,身子发颤地跪倒在地不敢言语了。 她又冷眼扫过那几个府上来的仗着资历最爱惹事儿的,冷冷道:「你们办下的差事我就不一一细说了,损坏的物件照价赔,生事儿吵架耽误的差事也从月钱里扣,要是犯下大错真罚起来,别怪我不给谁体面!」 她看了眼众人脸上的惊色,拢了拢身上的披帛:「还有…既然你们拿着我发的月钱,就别提原来的主子如何如何,我这人,最忌讳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她转向总管事,淡然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扣月钱扣月钱,一切按着规矩来。」 总管这些日子也被这些人被这些人弄得十分窝火,但碍着他们身后的靠山,也不敢真罚了,这下子总算得了准话,脸上带着让人瘆人的笑开始整顿。 重岚这些日子一直忍着没发作,就是等着一并整治了,把这些人的脸面全下个干净,也省得他们再在府里吆五喝六的。 有几个晏宁院里的下人大概觉得这不是正经主子,又是个庶出的,对他有意慢待,要茶要水都晚半拍,还在背后闲言碎语,说他‘身为小叔子赖在哥嫂府里不像话’‘不知怎么讨了少夫人的喜欢’云云。 晏宁心思粗还没觉出来,重岚知道后却火冒三丈,狠罚了一通,她这回发了狠,半点机会也不给,直接打了板子发卖出去,从此府里上下秩序井然,再不敢有那犯上生事儿的。 不过犯上的是没有,但进取心太强的倒是有不少,好些人削尖了脑袋想往正院来,想要伺候重岚和晏和,但晏和要当值,在府里呆的时候不多,他们只好花样百出地在重岚跟前露脸。 重岚前几天还觉得挺新鲜,毕竟勤快上进是好事儿,再说了这些人大都是新来的,急着干出些成绩来也是常事儿,但过了几天就被夸的头皮发麻,大觉消受不得,连带着清歌她们都常被人拉住说好话塞东西,几人一脸的苦大仇深。 她不胜其扰,但又怕斥责了降低这些人当差的积极性,干脆召了清歌过来,附耳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 清歌听完犹豫道:「您这样说能行吗…小心少爷听了不高兴。」 重岚摆摆手:「你放心大胆地传话吧,少爷那边有我去说。」 清歌点头应了,没过半天府里就传出来谣言,说少爷‘身高一丈,声如铜铃,面相凶神恶煞,丑的可以吓死鬼’还有的说少爷当年在战场上杀人杀习惯了,已经养成了嗜杀的性子,每天不杀人就不自在,有好些下人就是在主院失踪的。 第48章[04.02] 要只是头一个倒还罢了,第二个可就忒吓人了点,毕竟谁的命都只有一条,可不想拿来以身试险,如此一来好些人都熄了心思,尤其是些觉着自己年轻貌美巴望着往上爬的年轻丫鬟,总算不有事没事往正院凑了。 晏和在外头当值的时候多,一回来也不往别处去,直接回了正院,他又自有另一批人伺候,自然不知道这些诡异的传言。 可他这几日晚上回家,总有下人遇见他之后战战兢兢的,行礼之后就一溜烟跑的没影了,更有那胆子小的吓得痛哭流涕,跪伏在地上胡言乱语的求饶。 他开始还以为这是底下人为了在主子跟前露脸想出的新手段,可若是一个两个也还罢了,但几乎每个遇见他的下人都吓得七荤八素,这就让人生疑了。 他命人捉住个府里的下人来问了问,听到这些传言不由得啼笑皆非,用头发丝想就知道是传出来的,除了重岚,谁有胆子传这些话? 他推开院门进去的时候这可恶的正在桌边等着她吃饭,见他回来还笑着迎道:「你可算回来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他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雍容地端着茶盏子,对她微微笑道:「晏某身高八尺,声如铜铃,面丑如鬼,因此羞于见人,更不敢太早回府,不然吓坏了我那貌美如花的娇妻可如何是好?」 重岚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早就知道了,她用筷子戳着米饭,变脸变得极快,转眼就义愤填膺地道:「谁?谁说的这些话,平白坏人美名,太过分了!要是让我知道谁敢这么说你,非抓出来好好惩治一番不可!」 晏和见她还装样,唇角微勾看了过去:「你真的不知情吗?」 重岚肯定地点了点头,一脸诚挚地道:「谁不知道你是全齐朝出了名的美男子,多少闺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怎么会有人传出这种话来?真是奇了怪了。」 晏和慢慢地问道:「那说我生性嗜杀,一天不杀人心里就不快活,每脾性又暴躁,吓得夫人每日都做噩梦,夜不成寐,白日里还常对你平白施以拳脚,每顿饭都要吃人心肝,这些话你想必也不知道了?」 要不怎么说三人成虎呢?纵然这话就是自己传出来的,重岚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肯定后面那段打老婆和吃人的话绝对不是自己说的。 她良心小小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捂着嘴愕然道:「这究竟是谁说的这些混话,比神怪故事还吓人,我每顿饭都跟你一起吃的,难道还不知道你吃些什么?」 她咳了声,凑过去偎在他身边,柔声道:「咱们成亲这些日子,连句嘴都没吵过,你对我又无微不至的,这些人传的也太离谱了。」 她一抬头看见他弧线精致的下巴,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一脸正气地道:「说你生的面丑如鬼的人,八成是眼睛有毛病,再不就是自己生的丑,嫉妒你长得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不觉得你长得丑就行了。」 主动送上门的温香软玉晏和当然不会拒绝,伸手揽了她入怀,慢悠悠地问道:「那若是抓到了传话之人,你打算怎么罚她?」 重岚隐约觉得前面是个套,略一犹豫,他就低头看过来:「恩?」 重岚想了想,试探道:「让她站在府门口,喊上一百句‘总督乃是当朝第一美男’?」 晏和不置可否地唔了声,突然伸手打了个响指,清云哭丧着脸走了进来:「少夫人,我错了,您罚我吧,我不知道您还没跟少爷说…」 重岚:「……」 晏和半笑不笑地看着她:「那夫人究竟是眼睛不好,还是嫉妒为夫的美貌啊?」 重岚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低头认栽道:「你想怎么样,说吧。」 他挑了下眉毛,搂着她的腰把人带近了些:「你究竟为什么传这些话出去?」 重岚把近来下人见天地往她跟前凑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重点突出她多么不胜其扰,多么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的,没想到传着传着就传成了这样,她也很无奈啊云云。 晏和伸手捏了捏她嫣红的唇瓣,一侧唇角挑的更高:「那你为什么不传你貌若无盐,生性凶悍,是个动辄打杀人的母夜叉?」 重岚犹犹豫豫地道:「这,这不是有你背锅吗。」她小心瞧了他一眼,一手捂着肚子哎呦:「你看我这还怀着身孕呢,就不去府门吆喝了吧?」 她这装的太没诚意,晏和放下她拉她去用晚膳,漫声道:「不喊这句也行,可以喊点别的。」 重岚这回总算没往沟里跳,忍住了好奇没问,但晏和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两人用完晚膳,他带着她在后院散了半个时辰,洗漱完在床上斜靠着,摆出个撩人姿态看着她。 他扬唇笑道:「你答应过要罚什么,可不会忘了吧?虽然不用你在府门口喊,但可以在床上喊给我一个人听。」 用膝盖想都知道他让喊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她转身想要脱身,被他轻轻拉住按在自己怀里:「你掌管一府,这般言而无信,不怕难以服众吗?」 重岚黑着脸道:「我不会喊。」 他在她唇角亲了亲:「无妨,我亲自教你。」 重岚抵抗无果,生硬地转了话头:「你明天沐休,我已经命人准备好渔具了,咱们明日去后面的池子里钓鱼吧。」 晏和恩了声,微微笑了笑,伸手带着她的一只手不住往下:「夫人说的是,我这里确实有条鱼,还请夫人好好慰藉啊。」 在外头守夜的下人隐约大半个晚上都听见少夫人娇媚中夹着几分愤懑几分不情愿的呼喊:「唔,好大…夫君好厉害。」 第49章[04.02] 「我的天,快活死妾身了!」 重岚早上起来腰都快断了,晏和那份热情劲真是要人命了,他这些日子因着他怀孕总有所顾忌,昨晚上也忘乎所以,握着她的腰不住地加快,她耍赖装肚子疼这些不要脸法子都使出来了,就是全然没了用处,只好被他抱着翻来覆去颠荡。 她转头看见他神情带着餍足,嘴角还微微上扬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抱着肚子转过身不想理他。 他长睫颤了颤,慢慢睁开眼搂住她,低低地在她耳边笑道:「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重岚把他的手拍下去,声音都喑哑了:「你还好意思问呢,要不是你…」她恼到说不出话来。 他扬唇笑了笑:「这怎么能怪的了我?不是夫人昨晚上一直让我用力再快些的吗,既然夫人有所求,我自然该尽力满足。」 重岚啐他一口:「你还要脸不要,昨晚上还不是你逼我说的!」 他颔首道:「不错,是我让你说的。」他凑近了搂住她:「再说两句来听听吧。」 这人成亲之后脸皮越发厚了,重岚别过脸去假装没听见,他不依不饶地跟过来,伸手把她整个人环住,白洁有力的手指在她胸前不规矩地来回游移,又自语般的道:「这儿倒越发大了,我记得成亲之前一只手勉强能赏玩,现在一只手都…」 重岚转过头去一把捏住他的嘴,挑起眼皮恼道:「大早上的说这些你也不臊得慌,你不是要当值吗?赶紧去去去去!」 她现在瞧见他就没好气,再多看他几眼,保不准用长指甲把那张俊脸挠个满脸花。 他在她脖颈上亲了亲,漫声道:「夫人忘了,我今天沐休。」他一手往上探,灵巧地解开她新换好的寝衣:「咱们的时候还长着呢。」 重岚左躲右闪地不让他得逞,却不敌他武力,被按在榻上从头到脚吃了一遍,到日上三竿才下来床,走路都得扶着墙走,早膳和午膳干脆合一块用了。 两人终于能坐在一处好好吃饭,重岚抖着手腕喝了口粥,还是他实在看不过眼,结果青花缠枝的小碗来喂她。 他一边投喂一边道:「过几日是你生辰,可想好怎么过了?」 重岚怔了下,一口红豆粥滑进去才反应过来:「你记得倒是清楚,不说我都忘了。」这几年她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已经好几年没过生辰了。 他那用来指点江山的手给她喂食喂的乐此不疲:「还来得及,不如趁现在好好想想。」他顿了下,给她出主意道:「你不是要宴请亲眷吗?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款待了。」 重岚想了想觉得也不错,又犹豫道:「要宴请的人可不少呢,我这般不会被人说铺张吧?万一累的你被言官参上本可不是好玩的。」 他夹了块切好的鸭油酥饼喂到她嘴里:「你是堂堂二品夫人,总不能比那些四品五品的命妇过生辰的规格都不如吧,谁会为了这个参奏?」 重岚这才放下心来,吃完饭之后命人紧着筹备,又给齐国府还有几个府上的夫人发了帖子过去,命人摆宴席定杂耍班子,团团忙活了好几日才算把准备妥当。 生辰那日还是娘家人最给面子,重姑母带着重延重正来得最早,见着她就笑道:「果然是成了当家夫人有派头,都能亲自筹备生辰宴招呼客人了,要是还在齐国府,这些事儿哪里轮得着你?」 重岚红着脸道:「您快别打趣我了,本来就是准备宴请您的,过生辰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要谢谢这些日子搬府您帮的忙。」 她说完敛衽行了一礼:「上回荐牙子的事儿还要多谢您,要不是您,我这边还是两眼一抹黑呢。」 重姑母笑着摆摆手,她身后重正和郑昭站在一块,两人瞧着和谐不少,在一处还有说有笑的。 她心下欣慰,一转眼看见重延独个站着,身影茕然,走过去招呼他坐下来,忍不住劝道:「大哥你也是,你今年虚岁都二十有五了还不考虑结亲的事儿,瞧见二哥和二嫂甜甜蜜蜜地在一块你不难受啊?你看全金陵像你这么大还打光棍的有几个?」 重延淡淡道:「那是你没瞧见你二嫂动手打他的时候。」 重岚惊道:「二嫂还动手啊,这…」她随即恼道:「你别转移话题,金陵好人家的闺女不少,咱们又不是那攀高枝的,非要娶个高门大户,可娶个贤惠识大体的总没问题吧?」 重延道:「人心难测,你知道哪个是真贤惠,哪个是装贤惠吗?娶个惹是生非的搅的家宅不宁,还不如不娶。」 他顿了下,又面无表情地道「难道要我跟你夫婿似的没规没矩,先招惹人家闺女才决定娶不娶吗?」 这话说的怨念颇深,看来对于晏和先来招惹她的事儿介怀很久了。重岚一时无言,又被他数落了一套大道理,只好扶着丫鬟的手落荒而逃。 幸好齐国府的人也算给面子,由晏老夫人带着一众女眷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重岚笑着去迎客,目光不动声色地逡巡一圈,宁氏照旧精明干练,五婶子还是沉默寡言,六婶子见到她就连连夸赞新府,言谈颇见讨好巴结之意,细看下来,府里的女眷里头就属清河县主变化最大。 她往日为人虽然刻毒暴戾,但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所以平日更加用心修饰,但今天重岚见到她不由得吃了一惊,就见她头发微蓬,只随意用了对儿钗绾住,脸色蜡黄,还长了好些褐色的斑点,眼里布满血丝,花了浓妆也遮掩不住。尤其是看人的时候眼里带着狠厉,一眼瞧过去格外渗人。 难道自己的话真让她吓成这样?重岚心里疑惑,面上还是如常地招呼齐国府的女眷。 六婶子改了路数,亲亲热热地上来要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前些日子你祖母还担心,怕你年轻弹压不住下人,管不了这偌大的府邸,如今过来瞧着重花苑井井有条的,就知道你祖母的担心多余了。」 第50章[04.02] 重岚不动声色地错开身,笑道:「不光祖母担心,婶子也没少跟着担心啊。」 六婶子像是没听出她的揶挪之意,继续亲亲热热地道:「咱们年纪大了,就爱替晚辈多操心,瞧着你这般能干我也就放心了。」 她把重花苑从府门夸到正院,直说的重花苑每朵花每根草都比外面长的茂盛,重岚夸的头皮发麻,偏在座的还是长辈,她又不能轻易脱身。 清河县主忽然冷冷地一眼看了过来,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道:「六夫人如今就这般亲热了,不知道的还当前些日子口口声声地骂她不孝不敬长辈的不是你呢。怎么着?难道是六老爷的私盐生意又做不下去?」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内宅女眷斗嘴的时候也甚少有这般直接揭人短处的,最多都是冷嘲热讽的损几句。 没脸的事儿被人当面说出来,六婶子眼睛都气红了,她气的身子发颤,手里的酒盏险些捏碎,尖声反驳道:「那也比你整天疑神疑鬼,打人骂狗,搅的府里乌烟瘴气的强!」 重岚见两人像是要吵起来的样子,急急忙忙地借着迎客要脱身,没想到突然被清河县主叫住:「大儿媳妇,我喝不得酒,你给我倒盏茶来。」 重岚微微一怔,顿在原地,清河县主见她不动作,美目微眯,掩去眼里的戾气,讥诮笑道:「怎么?我这当婆婆的还吃不得一盏你亲自倒的茶吗?」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宁氏就在一边先开口了,她近来瞧着倒是意气风发:「老二媳妇也是,你要是真心想喝茶,随意让哪个下人倒不就完了,和哥儿媳妇还怀着身孕呢,何必非得让她给倒呢?」 清歌见机极快,立即就沏了杯上好的碧螺春来奉到清河县主手边,却被她一巴掌掀掉了。 清河县冷哼一声,转向重岚道:「怎么还不去?别仗着肚子里有子嗣就拿乔作势,对长辈不恭不敬的,不然别怪我这个做婆母的对你严厉。」 重岚十分不解她今天为何频频找茬,不孝敬长辈的名声固然难听,难道长辈苛待晚辈的名声就好听了?她现在怎么连半点名声也不顾了。 晏老夫人看实在闹的不成样子,‘啪’地一声把筷子一拍:「今天和哥儿媳妇过生辰,多好的日子,你们是不是非闹出点事儿来才高兴?!再有生事的,就给我立即回府去!」 清河县主目光闪了闪,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了。 重岚觉得今儿真是有意思了,晏老夫人这些日子虽然对清河县主不满,但看在平乐郡王府的份上,面上情总还是顾着一二的,如今竟然这般连斥带骂的。 不过晏老夫人能压住清河县主总是好事儿,她福身告退去迎客,正好晏姑母这时候过来了,见到她笑着赞道:「你和瑾年这新宅子不错,地方宽敞,布置的也好看,不像在原来府里的小院子,连招待客人都不方便。」 这话赞的实在,比六婶子那番话好听不知道多少倍,重岚满面笑容地回道:「那还请您多过来坐坐,也给侄儿媳妇长长脸面。」 她打趣完又自谦道:「地方大了也不好,正头主子没几个,我还嫌住着冷清呢。」 晏姑母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现在人是少了点,等你以后儿孙满堂的时候才热闹呢。」 重岚给她调侃地红了脸,带着她往宴客的水榭走过去,路上又小心探问着清河县主的事儿。 晏姑母爽利,直接道:「你这些日子忙着整顿新府,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是常理。」 她随着重岚迈上台阶,冷笑道:「我那好弟妹这些日子没少生事儿,整天疑神疑鬼的,一会儿说秀姨娘的鬼魂回来了要索明,一会儿又说院里有人存心陷害她,还说什么晚上真的见到鬼影在她窗外飘,喝水的时候喝到了女人的头发跟指甲,老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她,说的倒是有模有样的。」 重岚轻轻咦了一声,清河县主纵然因着她的话疑心生暗鬼,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难道是真有人想害她? 晏姑母没听见她的声音,继续道:「她这些日子闹腾着把院里的人手换了一波又一波,打杀了好些下人和妾室,还对你们公爹动了手,把他的脸抓的一道一道的都没法见人,娘气极了,给你们公爹送了个贵妾过去,那女子听说是良家出身,父兄都有功名在,只是为了给母亲守孝这才耽误了嫁人,不然断不会给人为妾的,这女子还挺受宠,又是婆母送的贵妾,有身份有学问,她轻易动不得,这些日子心里越来越窝火,见谁都没好脸色。」 难怪清河县主瞧着这般焦虑憔悴了,重岚听说晏三思被抓了个满脸花,心里不由得偷笑,随即又感叹起来,难怪清河县主想尽办法刁难她,原来是把账算到她头上了。 晏姑母没注意到她走神,想了想,又补了句:「哦,对了,听说那女子是大嫂选的。」 宁氏送的?重岚心头一动,苦笑道:「难怪二夫人瞧着有些心绪不宁,对我也多管教了几句。」 晏姑母冷笑一声:「你如今已经搬出来了,还理她作甚?让她自个儿作妖去吧。」 她说完就瞧见了重姑母,两人交情甚笃,又好久没见,不到片刻就挨在一处说笑了。 重岚自有交往圈子,招呼完客人之后也去寻相熟的夫人说话,何氏见她过来,先笑道:「终于捉到寿星了,大嫂你今天可来迟了,先自罚三杯。」 何似锦嗔了她一眼:「你瞎说什么呢?她现在还怀着身孕,怎么能喝酒?」 何氏拍了拍额头:「哎呀,浑忘了,你们都是喝不得酒的,看来只能我一个人自斟自饮了。」 重岚听她话里有话,忙问道:「怎么?似锦你也有动静了?」 何似锦含羞点了点头:「才诊断出来,已经有三个月了。」 何氏笑呵呵地道:「这是张把总的头胎,张老夫人听说了都惦记的不行,急忙从京里赶了过来要照看孙媳呢。」 第51章[04.11] 何似锦拍她一下:「你少在这里哄人了,祖母也不光是为了我,圣上那胎也快落地了,祖母主要是担忧圣上呢。」 重岚隐约记起在山上姜乙说过的话,忙问道:「圣上的怀像不好吗?」 何似锦蹙着眉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说几句妄议尊上的话,当初张皇后就有好些不足之症,也就这么传给了皇上,只是皇上身子康健,先帝又给她调养的好,所有人一直都没怎么在意,怀上孩子这病情才渐渐显现出来,只是宫里一直瞒着,怕别人起异心,这些日子才渐渐传出风声来,君后急的跟什么似的,连朝政大事儿都推后了。」 重岚心里也提了起来,既是因为晏和的荣宠系在皇上身上,还有就是她和皇上的私交,她半点都不希望姜佑出事儿。不过现在连张老夫人都不顾奔波赶了过来,只怕真有些凶险。 何氏轻轻推了两人一把:「皇上是少有的明君,自然会天佑人和,能有什么事儿,你们先别自己吓自己。」 何似锦也点头道:「是我多嘴了,皇上有上天护佑,肯定是没事儿的。」 重岚恩了声,起身命下人摆宴席上菜,又让人去传唤杂耍班子和戏班子登台演戏,对着何似锦和何氏笑道:「今天请的戏班子也就罢了,请的杂耍班子可是秦淮河边上里极有名的四喜班,听说这班人里还有人会表演幻术,你们可是饱眼福了。」 何似锦还没说话,何氏先拍手笑道:「这可好,我每次听唱戏,咿咿呀呀地唱得我头疼。」 重岚大乐,一转身又要去招呼客人,没留神一侧进来个小丫鬟,手里还抱着个厚厚的锦缎坐垫,看见重岚伶俐地大声道:「少夫人,少爷让我叮嘱您别老站着,没事儿赶紧坐下,省得站久了腿疼。」 这语气倒是晏和的语气,只是这小丫鬟说话的当口正是众位夫人专心等听戏的时候,一时这声音传遍了整个正堂,好些夫人都用揶挪打趣地目光看了过来。 只有跟着柳老夫人才过来的柳媛,眼里难掩愤恨不甘,用力扯进了手里的帕子——值得一提的是,她今天又不小心跟重岚穿了一个色的衣裳。 重岚脸涨得通红,心里把晏和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咬着牙根道:「我知道了,让他别瞎操心了,好好在外头待客吧!」 小丫鬟灵巧地帮她铺上坐垫:「少爷还让我帮您把您惯常坐的垫子拿过来,怕其他的您坐不习惯。」 重岚还能说什么?只好脸如火烧的坐下,勇敢地迎接众人的打趣,何氏头一个按捺不住:「你们两口子寻常在府里你侬我侬就罢了,怎么在人前还这么着,这儿还有未出阁的小姐呢,小心你们带坏了人家,人家家里找你们算账!」 重岚红着脸斜了她一眼,晏老夫人现在有清河县主做对比,瞧重岚越发顺眼,见他们两口子和睦也想说笑几句,这时魏嬷嬷却急匆匆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来不知说了什么,就见她脸色募得变了。 晏老夫人惊声道:「他把折子递上去了?!」她脸色难看本来还没有多少女眷注意,这么一喊好些女眷都转头瞧了过来。 她无措地四下看了看,竟然直接向着重岚看了眼,急促地低声道:「我身子不适,你先在这里待客吧。」然后扶着魏嬷嬷的手转身走了。 好些女眷立刻窃窃私语起来,重岚忙命人摆上佳肴把人的注意力引过去,她今天为了款待客人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除了惯例席面常有的山珍海味,羊鱼鹅肉,还弄了好些汤品,什么燕窝鸡丝汤,淡菜虾子汤,一揭开白瓷的盖子便是香气四溢,更有像是兔肉奶房签,假豹胎,假江瑶之类的席面上少见的特色菜,等众人吃的兴起,她立即命人端上了庄子里送来的各色果酒,酸甜香醇,引得人胃口大开。 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她又命人奉上各样精致小巧的点心,还有配着喝的茶点,正好这时候对面的杂耍也开始表演了,众女眷看得惊险连连,俱都是十分满意,就连存心来挑刺的柳老夫人都难挑出什么错处来。 台上正演着仙人送寿,就见一个矮个子的女子吹着唢呐,她面前有根盘绕起来的绳子,随着她吹的曲子忽高忽低,已经把众人的心思都引了过去,把晏老夫人方才匆匆离去的事儿抛诸脑后了。 就见台上的绳子已经升到了顶棚,忽然一拉一拽,有颗桃子就勾在了绳子上,那女人双手奉来桃子,高声笑道:「夫人好运道,天上的神仙知道您过寿,特特送来了寿桃给您贺寿呢。」 众人都啧啧称奇,连道重岚好福气。 表演单子她都一一看过,当中根本没有这一幕,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安排的,红着脸把桃子伸手接过了桃子。 等杂耍表演完,这宴也就差不多该散了,这一席吃的宾主尽欢,众人都满面笑容地向重岚道谢。 重岚头回自己理事,听见别人的称赞才松了口气,累的坐在玫瑰椅上不想起来,晏和走进来瞧见她,蹙眉摸了摸她微微发红的脸:「不过是招呼客人而已,何必费这么多心思呢?」 重岚顺势靠在他怀里,咕哝道:「我办事向来就这样,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的尽善尽美,能不费心思吗?」 他知道她性子要强,不由得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信不信,就是你费了这般大心力摆了宴,也照样还是有人觉得不好。」 重岚赖在他怀里不愿意起来:「他们怎么觉得我管不着,当面给我说好听的就行了。」 晏和失笑:「你要是想听好听的,多少句我都说给你听,何必花这么大力气呢?」 他等了片刻却没得到回音,低头就看见重岚已经在他怀里浅眠了。他摇了摇头,伸手把人抱回了寝间。 重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打了个哈欠起身,见床边空空荡荡的,转头问道:「少爷呢?」 清歌答道:「少爷吩咐过了,让您先睡着,等自然醒了就去湖心亭找他。」 重岚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地做什么,但还是依言起身洗漱穿鞋,带着哈欠到了湖边,就见亭子四角的飞檐上已经挂上了璀璨分明的琉璃宫灯,湖水像绸缎一样漾开,打碎了灯影的波纹,亭子上的层层绢纱里有个人影斜靠着,遗世而独立。 她心里头快跳了几拍,不由得想起见他第一眼的情形,面上无端有些发热,提着裙子从九曲桥上走了过去。 第52章[04.11] 晏和折腰而起来迎她,她嘴上抱怨道:「大晚上你弄这个做什么,怪吓人的。」 他习惯把她的话反着听了,走过来牵她的手:「给你过生辰啊。」 重岚奇道:「白天不是过过了吗?」 他唔了声:「那是你跟别人一起过的,怎么能作数?」 她嗔了他一句古怪,心里却柔软起来,跟他相携入了座,上面零零散散摆着几样小菜,还有些瓜果点心,她瞧着瞧着,突然受惊似的哎呀了一声。 他偏了偏头:「你怎么了?」 她抱怨道:「都是你,弄得神神秘秘也不跟人说,我还没梳妆打扮就过来了。」她现在脂粉未施,头上就带了几个应景的绢花,身上的衣裙都是半旧不新的。 他上下打量她几眼,挑起唇角笑道:「你不打扮,比别人打扮了还好看。」 重岚听了心里当然高兴,不过嘴上还不忘损他一句,落座的时候问道:「今天好歹我过生辰,你难道都不想着送点什么吗?」 晏和点了点桌面上的佳肴:「这些不就是了。」 重岚嫌弃道:「这些是你亲手做的还是你亲自去买的?太没诚意了。」要说晏和下厨的可能太小了,仅次于他亲自去集市买菜。 晏和淡然道:「我亲手种的。」 重岚睁大了眼,明摆着不信,他指尖托着翡翠酒盏,琉璃灯的光彩打下来,指尖也被染成了清透的绿色:「咱们在郊外的那个别院,其实在我去西北之前就买下了,当时闲着没事儿种了好些瓜果菜蔬,没想到回来之后竟然还都活了下来,我就指派了专人去打理。」 重岚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没事儿种菜做什么?」 他想了想,脸上竟闪过难得的尴尬,竭力维持着面上的淡然:「当时我正专心研读朱子的格物致知,所以…」 她不留情面地大笑起来:「所以你就跑去种菜来格物致知了?」没想到晏和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竟然会花时间做这种无聊事儿,想着他对着黄瓜茄子豆角‘格物致知’,她就止不住地乐呵。 他挑了下眉:「早知道你是这个反应。」他顿了下,眼里带了些嫌弃:「自此之后,我就再也不信朱子的言论了。」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冷不丁瞥见亭子一角放着鱼竿和鱼篓,惊喜道:「你是要钓鱼吗?」 他恩了声,又暧昧地笑了笑:「你昨日不是哭着喊着要钓鱼吗?」 重岚红着脸当耳旁风,走过去取鱼竿来垂钓,她嫌那还活着的虫饵恶心,自己死活不敢往鱼钩上面放,便只站了老远让晏和挂好给她甩进去。 他一边握着鱼竿一边摇头道;「到底是我在钓还是你在钓?」 重岚笑嘻嘻地另一把鱼竿递给他:「咱们一起钓,看谁钓的多。」 他伸手接了鱼竿,含笑看了她一眼:「既然是比斗,输赢可有什么说法吗?」 重岚道:「你说来听听。」 他笑意更深:「我赢了今晚上我在上面,你赢了你在上面,如何?」 重岚:「…不比了。」 他认真地想了想:「难道你想侧躺着?」 重岚:「……」这都是怎么联系上的! 在她发火之后,两人终于能好好钓鱼,倒霉的是重岚静坐了半晌也没钓一条上来,晏和那边却一条接着一条,已经吩咐人拿去做鱼脍了。 她心里不服气,和他换了鱼竿,没想到结果依旧,又拉着他换了地方,十分勉强地钓了条巴掌大的小鲫鱼,晏和那边还是一条接着一条,像是鱼都上赶着跑他那里送死去了。 她最后终于认清是人的问题,愤愤地把鱼竿扔到一边:「不钓了!怎么都比不过你!」 晏和不急不慢地收线:「夫人承让了。」 这时候下人已经把做好的各色鱼脍端上来,还有条肉质特别细嫩的被片成了薄薄的鱼片,顺着铺在剔透的冰面上,旁边点缀着雕花,还搁了用来调味的酱油碟子,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她好些日子没吃鱼,瞧得险些没留下口水来,想了想道:「我现在胎已经稳当了,吃几块鱼肉无妨吧?」 怀着身孕倒也不是全然不能吃鱼,就是不能贪嘴吃太多。 第53章[04.11] 他姿态优雅地夹了快鱼片,浅浅地沾了些酱油,故意在她眼前晃了一圈:「亲我一下?」 重岚:「……」老这样还有完没完了,她一时恶向胆边生,凑过去恶狠狠地拉着他的领子把人拽了下来,一仰头就亲了过去。 晏和微微一怔,随即配合着低下头,一般亲人这事儿都是他主动的,她难免有些生涩,丁香舌犹豫不决地探了又探,最终小心翼翼地沿着他的唇线勾勒。 这么要进不进的让人着急,他在她唇上轻咬了下,主动把她迎了进去,不一会儿亭里就传了细细地咂弄声。 她被亲的气喘吁吁,半晌见势头不好才推开他,捂着自己微肿的双唇道:「都老父老妻了,你还弄这些个,这还是在屋外头,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他唔了声,伸手把鱼片喂到她嘴里:「不这样你怎么能上钩?」 重岚羞愤地吃着这块用脸面换来的鱼片,上下牙用力嚼着,显然是把鱼片想成他的脸了。她近来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中午虽然吃了不少,但到这时候也饿了,低头用斯文优雅但是绝对不慢地动作用着晚膳。 她近来出奇的懒,吃完了又懒得走路,坐在原处眨眼看着他。 他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瞥了眼她越发圆润的面庞,伸手掂了掂,叹了声道:「你近来可是重了不少啊。」 晏和说完还伸手在她身上几处多肉的地方捏了捏,肯定地道:「你是真胖了。」 重岚呲着牙,似乎想咬他一口,又硬是忍下了,反驳道:「我没胖,你感觉错了!」 晏和权当没听见她的话,又占了几回便宜,嗤笑道:「你看看我一天要抱你几回,你胖没胖,只怕没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了。」 重岚气得在他肩头咬一口:「怀孕了哪有不胖的?!你也不看看我是为了怀谁的孩子才这般辛苦的,嫌我胖了你去找个瘦的啊!」 他低头亲了亲她唇角:「谁说我嫌你胖了,我是嫌你原来太瘦,胖点好,摸起来更舒服。」 他说了这一长串重岚只听见了一句,扬眉恼道:「你原来嫌我太瘦?!你竟然嫌弃我了这么久,我太瘦你当初娶我做什么!」 晏和:「……」 他本来还想着晚上能偷香讨些便宜的,结果重岚只差没把他赶到书房睡了,便宜自然没讨成,只好揽着她略带遗憾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重岚起来发现他人已经不在身边,而是坐在交椅上手托着公文若有所思,他面色虽还是平静如常,但她隐隐觉出不对来,穿着寝衣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晏和长睫微动,像是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怎么不再多睡会儿,我吵着你了?」 重岚摇了摇头,挨在他身边坐下:「是我自己醒的。」 一般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会追问朝中的事儿,他沉吟片刻,缓缓开了口:「昨天朝里出了点事儿。」 他扬唇而笑,眼里有几分讥诮:「皇上这胎怀像凶险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出来,底下人好些人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尤其是那些宗室亲王,蹿腾着要让皇上过继个宗室子弟,不然万一出什么事儿,也不至于动摇国之根本。」 她对朝堂之事不太上心,皱眉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起子人是怕皇上生产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有个孩子哪怕是过继的,也算是有个保障。 她愤愤道:「这群人也是闲得慌了,皇上好端端地过继做什么,这不是没事儿咒人吗?!」 他淡淡道:「这点倒还罢了,要是皇上真的答应过继,哪怕日后诞下国嗣,这个过继来的也占着皇子的身份,就算是未来废了,也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他屈指弹了弹手里的纸:「昨天好些文官,权爵子弟和些闲散宗室在行宫外拿了折子跪谏,意图逼皇上过继立储。」 重岚心里一惊:「这群人想造反不成?!」 他唔了声:「造反倒是不敢,这些人里头当然有忠心为国被人欺瞒利用的,但更多的是争权夺利心怀叵测之辈。」 她替姜佑担心起来:「那皇上那里…」 他随手把手里的纸放在一边:「君后昨天用雷霆手段镇压了下来,先把几个打头的人头请去了东厂,又顺藤摸瓜摸出了好些幕后操纵的,这桩案子牵连甚广,怕是一时完不了。」 他顿了下,慢慢地道;「君后这几年为了皇上,一直甘居幕后,安安心心地辅政,这群人怕是忘了他当年的血腥名头了。这把刀,刀口可一直是向外的。」 重岚心里松了口气,又伸手拍着胸口道:「幸好昨天你在家给我过生辰,这事儿怎么着也牵连不到你头上。」 晏和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听檐外一声来报,他微微一怔,随即撩起曳撒下摆走了出去。 重岚在内间等了一时,就见他面色沉凝地走了进来,她急忙迎上去问:「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儿了?」 晏和默了片刻:「最近府里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要应下。」 第54章[04.11] 重岚心里先生了不好的预感,有些惊慌地扯着他袖子,他面色漠然地道:「昨天齐国公不知受了谁的蹿腾,也进了那劝谏队伍里,如今已经被人押送回府,软禁起来,暂时还不曾收监。」 他连父亲都不叫,可见心里已经恼了,她心里万分惊骇,拉着他袖子的手指泛白问道:「那…那你怎么办?」 他见她慌了神,忙反手握住她的手,缓和了面色道:「皇后和君后并不是愚鲁之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咱们又没做什么,牵连不到咱们,我只是提醒你要做个心理准备,估计齐国府那边又要来烦你了。」 重岚还是不放心,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没事儿?你可别骗我。」 他恩了声,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我如今差不多算是位极人臣,再跟个亲王又能有什么好处?难道还给我裂土封王不成?皇上和君后不会想不明白这点的。」 重岚这才松了口气,当着晏和的面虽不好说,但心里已经把晏三思翻来覆去骂了几万遍:「以后府里来人我就打出去,谁的面子我都不给了!」 他失笑道:「也不必这么刻意,没得落人话柄,正常交往,不近不远便可。」 重岚点头应了,又起身催他道:「你快去府衙吧,可别迟到了。」 她见他转身走了,这才转身去用早膳。他猜测的半分没差,果然才到中午齐国府那边就传话过来,说是晏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她本来是不想去的,但转念想到晏和的叮嘱,还是先洗漱打扮一番才坐了滑竿去了齐国府。 正堂上晏老夫人正满面焦急地等着,鬓角的白发还有些纠结蓬乱,清河县主和宁氏坐在下首,一个面色冷漠一个事不关己,还有几房的妯娌坐在下首,面上都凄凄慌慌的。 重岚进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施礼,她就一抬手示意不必多礼,指了个座儿让重岚坐下。 重岚不等她发话,先开口问道:「祖母这般急着叫儿媳过来是有何事?」 晏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眼里掩不住地急色:「是你公爹出事儿了。」 重岚早上就知道事情始末,不过这时候还得装样,掩嘴惊道:「公爹?他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如今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她装傻装的越发熟练,晏老夫人半点没有怀疑,只是想到这桩棘手事,鼻翼急促地翕动一阵,半晌才勉强平复了心绪,又面露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清河县主见状懒洋洋地接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你公爹受人蹿腾,递了个不对的折子上去,就怕皇上瞧见了不高兴,既然和哥儿在圣上和君后面前那般得脸,所以想让他在圣上面前说和说和。」 她把储位大事儿说的这般轻描淡写,重岚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要不是她早上就知道了详情,没准真要被她这态度给糊弄过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迟疑道:「瑾年不过是臣子,哪有在圣上面色提要求的份儿,倒是外祖是皇亲,又贵为郡王,请他在皇上面前说和岂不是更合适?」 清河县主巴不得晏三思早死了,哪里会让平乐郡王帮着说情,她嘴唇一动就要开口,晏老夫人却若有所思,转过头去看着清河县主:「是啊老二媳妇,这事儿请郡王出面,确实比和哥儿出面要合适得多。」 清河县主不由得暗恼自己方才多话,结果被重岚给祸水东引了,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正色道:「老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您也知道昨天那事儿的起因是什么,我父王是宗室,又有好几个子嗣,去说情只怕更…」 晏老夫人一顿,重岚故作好奇道:「二夫人不是说只是小事儿吗?怎么跟宗室子嗣的扯上关系了?」 晏老夫人默了半晌,缓缓摆手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皇上这胎怀的不稳当,昨天有好些朝中人聚集在行宫门口递折子,想要请皇上从宗室那里过继子嗣,你公爹不知道被谁蹿腾着也去了,我想拦却没拦住,昨天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把折子递上去了。」 她紧皱着眉头,苍老的脸上纹路遍布,满是怒其不争:「昨天君后一怒之下杀了好些牵连进去的大臣和权爵人家,还把你公爹软禁在咱们府里,今天早上锦衣卫的人才来问过话,你公爹他,他真是个孽障!」 重岚一直觉得晏三思这人十分的让人费解,总是把事儿使在了不该使的地方,就像当初他蹿腾晏和进宫去当君御,如今又递折子请皇上过继,思维之神奇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旁边的六婶子见重岚垂头不语,忙忙地道:「老二毕竟是和哥儿的亲爹,和哥儿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吧?」 虽然这事儿没有直接牵连到他们那一房,但晏三思毕竟是齐国公,他倒了齐国府八成也难存下来,他们这些别房的能有什么好日子? 晏老夫人也转头看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重岚。 重岚肯定不会答应,先转了个话头问道:「公爹向来不爱生事的,怎么这回突然想起给宫里递折子了呢?」 晏老夫人果然被带了过去,恨恨地看着清河县主:「你公爹前些日子和二夫人吵嘴,心里不痛快,又开始打算前程,不知道被谁唆使的去递了这折子,真真是造孽啊!」 原来晏三思是不满被清河县主压的狠了,想要压过她一头不被她死死管着,没想到这力气却没用对地方,反而着了人家的道儿。 重岚继续把话题往开了带:「那究竟是谁引得公爹去递折子呢,祖母可知道?」 晏老夫人摇头道:「还能有谁?只怕就是他那些狐朋狗友。」 六婶子听的不耐:「和哥儿媳妇扯东扯西的做什么?我们问的是和哥儿能不能拉拔他亲爹一把,你问这些做什么?!」 重岚淡淡地道:「这事儿怕是没这么简单。」 第55章[04.11] 她低头看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公爹多年闲赋在家,那些人没事儿蹿腾他去递折子做什么?换句话说,害了公爹他们能得到什么?」 众女眷齐齐一怔,重岚继续瞎编:「祖母和诸位婶子瞧瞧,有多少四五十岁的官员还在五六品的官位上混日子,瑾年如今才二十有余,就已经升任了正二品总督,旁人心里能服气吗?这些年他升的太快,怕是已经惹了好些人的眼了。」 晏老夫人怔道:「你的意思是…」 重岚学着神棍忽悠良民的模样,循循善诱:「这事儿事关储位,一个不慎就怕是万劫不复,公爹这事儿发生的也太巧了,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冲着公爹来的…」 她故意留了一半,由着一众女眷浮想联翩,晏老夫人头一个按捺不住:「你,你是说,他们是冲着瑾年来的?!」 重岚满面沉重,冲着她苦笑一声。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晏老夫人把这表情当成了肯定,一时间心乱如麻,重岚不急不慢地道:「所以这事儿瑾年不能贸贸然插手,不然万一一个不慎,那咱们齐国府的嫡系一脉…」 又是一串让人胆战心惊地停顿,晏老夫人连呼吸都重了几分,握在手里的拐杖都险些握不住了。 重岚这话说的捕风捉影可有可无,看上去像是暗含深意,其实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却很明确,这事儿晏和不能参合,不然万一再栽进去一个,齐国府嫡系这一脉就完了。 六婶子头一个按捺不住:「这些都是你心口臆测的,哪有什么真凭实据,难道让和哥儿眼睁睁地看着他公爹去死不成,我大侄儿怎么取乐你这么个毒…」 重岚捕风捉影完了立即祸水东引:「六婶子这话未免太武断了,首先皇上还没说要怎么发落,其次能救公爹的又不止瑾年一个。」她说完,有意无意地向清河县主看了一眼过去。 她估摸着,晏三思八成不会丢掉性命,但吃点苦头肯定是免不了的。 众人都懂了她的意思,立即转头去看清河县主,晏老夫人先开口道:「老二媳妇,不管怎么说三思都是你夫婿,和哥儿既然轻易不能开口,由你来帮着说情也是理所当然。」 清河县主愤恨地看了重岚一眼,张口道:「我父王不能…」 重岚微微笑着看她:「谁说非要平乐郡王出面了,二夫人不也是宗室子女吗,更有个县主的名头在身上,又怀着身孕,在皇上面前哭求一番,皇上没准就心软了呢。」 众人听了觉着有理,调转枪口跟清河县主说着忠孝节义,家族大事儿,重岚想到前些日子被清河县主用大道理压着的时候,心里颇觉爽快,她看成功把祸水引到了齐国府内部,功成身退,直接装肚子疼告辞了。 过继之事毕竟闹的太大,没两天金陵城就传的沸沸扬扬,重延和重正心里惦记她,怕她怀着身孕还要操心这种事儿,便急急忙忙跑来寻她。 重正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消息,说晏三思被牵连进去,整个齐国府都快要完蛋了,高声嚷嚷着要让重岚和晏和和离,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说他早就看出来晏和是个衰相。 重延冷眼瞪了过去:「你什么时候改行看面相了? 重正立刻蔫了,重延转向重岚直言道:「妹婿不错,你跟他好好过,别听你二哥瞎扯,过继之事牵连不到他身上,你放一百个心吧。」 这劝人的话倒是重延的风格,半句废话也无,不过他不是最看不惯晏和的吗? 重岚奇道:「大哥你转了性子了,你原来不是瞧瑾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吗?」 重延淡淡道:「我瞧他不对,那是因为我觉着他对你比我对你还上心,心里不痛快,但你若是离了他,哪里再找对你这么上心的人?」 她向来知道晏和对自己好,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窝心,她起身送了重延重正出门,等晏和回来,对他笑得如沐春风,她自打怀孕以来,脾气用阴晴不定来说也不为过,今天这般和顺,倒让他挑眉诧异起来:「你今日是怎么了?」 重岚泄了气,把今日重延的话重复一遍给他:「还是我大哥瞧事明白。」 晏和瞥了她一眼:「我只可怜我自己,对你好你却感觉不出来,还得让外人来提点。」 重岚笑嘻嘻地帮他把头发打散了,又亲自捧来家常衣裳给他换上,让他在屋里呆的更自在些:「我自然知道你对我好,不过是当局者迷,没有别人瞧得分明而已,再说了,难道我对你就不好了吗?」 他唔了声,半阖着眼任由她用梳子帮自己篦着头发,重岚忽然起了坏心,手下不停地给他盘了起来,一边把府上的事儿告诉他,转移他注意力:「…我今天说这些话本来只是为了搪塞府里的人,好让他们不要来找你参合这事儿,回府之后仔细想了想,万一是真有人想利用公爹陷害你呢?」 他微闭着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由着她摆弄:「等你想到这事儿什么都迟了,我已经让人暗中调查他近来和什么人往来。」 重岚手下不停地给他盘发:「那公爹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她倒不是担心晏三思,就怕晏三思出事儿牵连到晏和。 他抚了抚下巴:「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 他说完觉得头上不对,慢慢地睁开眼,就见头上被松松绾了个垂挂髻,还似模似样地用绦子轻轻定住。 重岚手里还握着他的一缕青丝,冷不丁被抓了个现行,怔了下才讪笑道:「我是瞧你头发好…」 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晏和转眼过来看着她,她看见他怪模怪样的发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眉目生的极好,却并不女气,配上这么小姑娘的发型格外的怪异。 他转头对着铜镜照了照,也瞧见自己诡异的头发,浓冶的眉毛渐渐挑起,慢慢地带出几分恼怒来:「这就是你给我梳的头发?」 第56章[04.17] 重岚慌忙把绦子一抽,他头发就立刻散了下来,她举手告饶道:「我重新梳,我重新梳。」 他却不依不饶,把她按到怀里在她手感极佳的圆臀上拍了几下,等沾足了便宜才放开她。 她被弄得气喘吁吁,一双媚眼里几乎要滴出水来,见他又跟着蹭过来,忙推开他说起了正事:「你今天去府衙,没人跟你说什么吧?」 晏和见她肃了神色,乜了她一眼才道:「当着我的面说自然是不敢,不过背地里少不了议论,我如今前途正好,却有这样的父亲来惹是生非,若是失了皇恩,日后再想升迁怕就难了。」 这话其实并不好听,但重岚听了却松了口气,外人听了都道是他被父亲连累,而没有往他跟宗室勾连的地方想,皇上和君后想必更不会这么认为了。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懊恼:「外命妇没有传召不得入宫,不然我还能进宫瞧瞧皇上,顺便探探口风。」 他伸手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下:「就算你能去,我也不会同意的,现在宫里诸事繁杂,君后已经下令戒严了,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的,牵连到你怎么办?」 重岚一怔,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薛君后前身也姓重,但跟他们重家已经无半分瓜葛了,万一出了事儿,他肯定不会念着那点香火情分的。 她笑道:「听说张老夫人也特地从京里赶了过来,听说先皇后当年也是她老人家照看生产,皇上必然无碍的。」 他淡淡道:「张老夫人确实是了不得,不然也不会执掌镇国公府数十年不倒,反而越来越兴旺了。」 她用力点头:「我原来就听过不少这位老夫人的传闻,要是能亲眼见见,得她只言片语的指点就好了。」 亲眼见张老夫人的日子很快就来了,她老人家才到金陵没几日消息就传遍了,先是晏老夫人传了话过来,要她一起拜见张老夫人,又有何似锦下了帖子过来,让她来参加给张老夫人办的接风宴。 重岚很不乐意跟晏老夫人一道儿去,但何似锦的帖子都到了,她再不去未免不给面子,错开时间去又显得太刻意,没得让人传了闲话,只能不甘不愿地让人传话应了。 她那日特地早起装扮了一番,因着她有身孕,不能施脂粉,所以只擦了香膏,抹了用花露汁子蒸出来的口脂,幸好她本身颜色极好,不用装扮也显得庄重优雅,艳光四射。 清歌清云给她打扮停当,又选了枝还沾着露水的兰花帮她簪上,然后就听见外面有人传话,说晏老夫人已经带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重岚无奈,看来路上也只得和晏老夫人一道儿走了。府外停着三辆马车,晏老夫人一辆,宁氏一辆,清河县主一辆,重岚正犹豫不知道上哪辆,宁氏已经撩开车帘招手:「和哥儿媳妇出来了,快上来吧。」 最近宁氏帮她说了不少好话,她犹豫片刻,还是承了这份人情,踏着杌子上了马车,笑道:「多谢大伯母赐座了。」 她略微掀开一点车帘,猛然间瞧见晏芷竟然在晏老夫人那辆马车上,装扮的十分精致,尤其是头上戴着的缠丝点翠金步摇,竟像是晏老夫人压箱底的好东西,但就是如此,也掩饰不住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 她诧异道:「芷妹妹也来了啊。」不是她背后议论,晏老夫人对庶子还算上心,但对庶女却全然不放在眼里,从不费心的,更别提这般细心装扮地带出门了。 宁氏倒了盏红枣茶给她和自己,嘴边挑起一抹轻讽:「娘近来去张家走动的时候,常带着芷姐儿,回回都变着法儿地给她打扮。」 她不经意般的道:「也是了,二弟的庶女里,只有芷姐儿最拿得出手,刚好正当婚龄,难怪让娘入了眼。」 重岚心里一动,小心探问道:「二夫人没答应去宫里给公爹求情吗?」 宁氏心神一晃,想到清河县主和晏三思干下的腌臜事,冷笑道:「她哪里是真心嫁给二弟的,分明是…」她忙住了嘴,改口道:「分明是来搂银子的。」 重岚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由得旁敲侧击几句,见她口风颇紧才作罢。不过她大概弄明白了晏老夫人的意思,张家是外戚,由他们说情最适合不过,但人家又不可能平白帮晏家,晏老夫人便想出送妾这么个早都不新鲜的法子,不是送给张东岚就是送给张东正。 她想到晏芷方才苍白绝望的模样,心里唏嘘一阵,想着等会儿下车提点晏老夫人几句,偏头却瞧见宁氏凝目于茶盏上,怔怔出神。 她顿了下,忽然蹙起眉担忧问道:「听姑母说,二夫人近来心绪不宁,常说自己被鬼祟缠着,白日里都异事频发,别是府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宁氏眼里划过一丝不自在,又冷哼道:「她自己害死了人又疑心生暗鬼,别说世上没有鬼神了,就是有,那也是冲着她来的。」 重岚含笑劝解了几句,又问道:「听说父亲房里新纳了位姨娘,听说是您亲自找来,老夫人亲口同意的贵妾,我还没拜会过,实在是失礼了。」 宁氏挺直了身子,不经意般的换了个坐姿:「再贵的妾室也是妾室,你是正经主子,用得着拜见吗?」 她笑得腼腆:「就是瞧在大伯母的面子上,也是要见见的。」 宁氏又忍不住换了个动作:「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受了娘的嘱托,让底下人去寻的,自然是寻到哪个算哪个,我连她的面儿都没见过几回,你也用不着看我的面子。」 重延掩嘴笑道:「我闲话几句,大伯母紧张什么。」 宁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嗯了声就靠在车围子上小憩,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大抵就是晏三思有多护着这位新姨娘,晏老夫人也不许清河县主再任意妄为,所以清河县主找不着机会下手云云。 一路闲话着到了张东岚在金陵新置下的宅子门口,晏老夫人对着晏芷低声道:「祖母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毕竟是庶出的身份,才貌再好也难有桩好亲事,张二少爷出身名门,又有才干,未来定然前程似锦,你给他为妾也不算委屈了,以后要是有个什么,府里也是你的靠山。」 晏芷面如死灰,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第57章[04.17] 晏老夫人特意等重岚了一会儿,见着她就叮嘱道:「你和张二夫人相熟,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务必要在她面前美言几句,劝她贤惠大度些。」 重岚故作不解地问道:「等会会发生什么?还请祖母明示,孙媳才好劝解啊。」 晏老夫人一时语塞,那种给人家和睦两口子里塞妾的事儿,让她直直地说她还真有点说不出口。而且这事儿不管成与不成,都是害了晏芷无疑。 重岚见她沉默,只能委婉地劝道:「祖母,今天给张老夫人接风,咱们金陵里好些有头面的人物都到了,可千万不敢出什么岔子,不然咱们家就沦为笑柄了。」 晏老夫人一心惦记着晏三思,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敷衍地应了声,带着晏芷转身进去了。 重岚皱着眉也跟了进去,刚走进没多久何似锦就亲自带着下人来迎,她笑着道:「可算把你给盼过来了,你自己说说,自打我新搬了宅子,你可有来过一回?」 重岚讪笑道:「我怀孕了犯懒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你这么说,等我生完孩子就带着一家三口一道儿过来,务必要吃穷你。」 何似锦笑着拍了她一下:「还是你讲话逗趣,我最近在府里闲着养胎,闷都快闷死了。」 两人说笑着走了进去,重岚心里犹豫,但对晏老夫人干的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总不能说我们家老太太犯糊涂了,要把我那庶出妹妹给张二少爷做妾吧? 她想了想,委婉地道:「我们家老太太近来常带了芷姑娘过来,她也快到出阁的年岁了,跟你相差不远,你多注意着些,今天客多,别让人冲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何似锦微微一怔,两人却已经进了正堂。 张老夫人坐在上首被一圈人围着,面上含笑,虽然面容苍老年华不在,但也看得出来眉目秀丽,唇形优美,当年应当是位颇出彩的美人。 重岚只看了一眼就不能再多看,连很何似锦说笑都顾不得了,两眼直直地盯着晏老夫人,以防她做出什么丢人事儿自己好及时制止。 这时候晏老夫人已经带着晏芷走了进去,众人一见晏芷装扮精致,行止自有一股温婉的书卷气,不由得出声赞了几句,晏老夫人心里一喜,也顺着众人的话含蓄地称赞起晏芷来。 张老夫人虽觉着她唐突,但来着是客,也笑着顺着她的话夸赞起来,还递了个荷包给晏芷。 晏老夫人觉得有门,夸赞的越发露骨起来,甚至已经带上了攀亲之意,何似锦面带惊色,张老夫人脸上也不由得冷淡了几分重岚瞧晏老夫人实在没边了,忙走过去笑道:「祖母和芷妹妹一路过来累了吧,咱们先去旁边歇歇。」 她向张老夫人福身一礼:「祖母见着您就亲近,难免多说了几句。」 张老夫人见她容色极艳,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赞叹惊艳,又见她颇懂礼数,又会给人解围,心里先暗自点了点头,含笑也递了个荷包:「晏总督福气好,娶了你这般好的人才。」 她已经转过头来,摆明了不想再跟晏老夫人深谈的意思,重岚自然知道,忙接过荷包寒暄几句,就要搀着晏老夫人往一边走。 但是再擅长解围的人也挡不住有的人花样作死,晏老夫人左右看了看,见已经无人理会自己,心里一慌,但她视镇国公府为救命稻草,又转头看了眼站在外面待客的张东岚,脱口道:「张家二少爷我是极喜欢的,恨不能招了他做孙女婿,可惜他已经有了家室,我就想着把芷姐儿送给他,也算是全了一桩好姻缘。」 重岚听她说完,立刻松开手退了几步,心里大叫完了。 何似锦身子一颤,手里的茶盏摇摇欲坠,晏芷站在当中,脸上忽青忽白的,恨不能一头撞死,而张老夫人面色淡然地瞧着晏老夫人,好似什么也瞧不出来。 周围人静了下,都窃窃私语起来,说的无非是什么‘恬不知耻’‘妄图攀高枝’‘这算是哪门子的姻缘’之类的话。晏芷眼里已经泛起泪来,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何似锦也是脸上发白,眼里掩不住地惊怒。 重岚都不知道该同情哪个安慰哪个,只好对着何似锦投去个歉意的眼神,又抚慰地看了晏芷一眼,可惜收效甚微。 室内又沉默了许久,张老夫人见何似锦面上不好,先叫人把她扶着坐下,才慢慢地道:「晏老夫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姑娘家,又不是寻常的玩意,什么叫送给我们东岚?你也是公府出来的,说话怎能这般轻率,让别人怎么瞧齐国府?」 晏老夫人张嘴就要辩解,她却不给她插话的机会,淡然道:「再说了,我们张家的家规,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妾室乃家宅不宁之根本,老夫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东岚媳妇怀着身孕,这时候更没必要纳妾了。」 何似锦面上缓了缓,总算恢复了些血色,张老夫人特意叫她留下听这些话,就是为了要宽她的心。 她转头瞧了眼晏芷,面上似有垂怜:「这孩子我瞧着也是个好的,你要是真想全一桩好姻缘,就给她寻个正经人家风光嫁了,那才是极好的姻缘,东岚无福,有他媳妇一个就够了。」 重岚心里感叹又感叹,大度又明事理,这都是人家家的婆祖母啊。她又怜惜地看了眼晏芷,被晏老夫人来这么一回,这名声也败的差不多了,以后哪里还能寻到好人家? 张老夫人的态度温和,意思却坚决,晏老夫人找不出再劝的话来,宁氏也觉得她丢人的要命,忙不迭上前把她给搀着下来了。 重岚想去找何似锦道歉,但见她人已经被扶下去了,她现在在这儿多待片刻都觉着臊得慌,随意寻了个由头告辞了。 她不想再跟宁氏一辆车,便命人回府叫了马车,却看见晏芷捂着脸低头从张府急匆匆跑了出来,身后连个照管的丫鬟也没有,她怕晏芷想不开做傻事儿,忙叫清歌把晏芷拦住。 晏芷木木地站在原处,眼眶泛红,眼里却没有泪,重岚原来也是个嫁人艰难的,心里难免怜惜,出言劝慰了几句,她只是没听见一般,低头站在原地不言语。 重岚见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命人先把她送回府,叮嘱人好生看着,让她别做了傻事儿。 第58章[04.17] 好容易等自个府里的马车过来,重岚只觉得心力交瘁,坐下了就不想再起来,好容易等晏和回来,她不由得出声抱怨道:「祖母真是的,她为了能让张家帮公爹说话,要把芷妹妹送过去给张二少爷为妾,今天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就说了出来,真是丢人死了。」 更难听的她没好意思说,人家小两口过的好好的,她非要送个人进去坏人家庭,简直是缺德呢,而且自家的姑娘说送就送,简直不把庶出的当人看,过几日金陵指不定怎么传。 晏和唔了声:「反正又不是你丢人,怕什么?」 他在她身边坐下:「她要是在私下里说,那就是给人回旋的余地,万一被拒了怎么办?」 重岚一边命人端饭上来,一边斜眼看他:「你以为今日祖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就人家就应了?她不给人留余地,人家自然也不会给她留面子,义正言辞地就把她给拒了。」 她羡艳道:「要是我有这么明事理的婆祖母就好了。」 晏和斜了她一眼,嗤了声道:「世事难两全,你有这么好的夫君还不满足吗?」 重岚笑话他自卖自夸,他只是唔了声,瞧着有些心不在焉。 重岚故意使坏,把配料里的他最不爱吃的芹菜给他夹了好些到碗里,他竟然也神色如常地吃了,最神奇的是吃完也神色如常,看来压根不知道自己吃着什么。 她忍不住用伸手戳了戳他:「你想什么呢,路上瞧见美人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他悠悠地看她一眼道:「路上没瞧见,回府倒是见了一个。」 重岚看了看还站在堂内布菜,捂嘴偷笑不已地清云,脸上不由的红了红,在他手臂上轻轻捏了一把:「别扯那些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两人好歹成亲这么久了,他心里有事没事她还是能瞧出来的。 他顿了下,把筷子横放在筷架上:「本来还想着怎么跟你说的,既然你问了…」 重岚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直言问道:「你是要出去打仗了?」 他颔首:「圣旨已经下来了,再过十日就要开拔去松江府。」 虽然早有准备,他在搬府之前也说过一回,但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心里头堵得慌,吃饭也食之无味,随意动了几筷子就停下了。 两人半晌无话,等吃完饭她才慢慢地道:「这样也好,这个时候皇上还派你出征,说明心里还是信你的,等你打个漂亮仗回来,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也就没了。」 他恩了声,又皱眉道:「你一个人在府上…」 重岚摆摆手,故作不在意地道:「多少当将军的家眷不都是独个在家,人家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用记挂家里,在外头安心打仗。」 他又应了声,原来在西北打仗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那时候无牵无挂的,回府和在战场上也没多大区别,左右都是独个人,现在有了妻子,又要有孩子,竟觉得无端窝心起来。 他偏头想了想:「你一个人在家觉得闷了,就去娘家住几日,找大舅二舅还有二嫂他们说说话。」 重岚捂嘴笑道:「他们两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个大男人我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回去了也是干瞪眼。」 他低头认真想起来,半晌才淡然道:「晏宁不是在咱们府上吗,我回头嘱咐他无事来陪你说说话。」 瞧这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重岚又笑道:「我要找他说话不会自己去找,还用得着你吩咐?」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你别操心这个了,我在府里衣食无忧,再说了,你平日里不也在外头的时候多,在家里的时候少,也没见把我闷死了。」 最后一句透着几分幽怨,她发牢骚道:「你要是文官就好了,好好的探花郎非跑去扛枪打仗。」 他失笑道:「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就弃武从文,如何?」 她默了半晌才道:「你可别这样,我不过就是说说,你建功立业不容易,别为了我几句牢骚就舍了大好的前程。」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发颤:「我就是担心你…」 他搂着她哄道:「但凡和我打仗的,死的都是别人,你何曾见别人伤过我一根头发?」他沉吟道:「这场不算大仗,肯定是无事的。」 她心里稍稍松了些,却还是道:「你会不会打仗,跟我担心不担心你没有关系。」 他心头微软,拉着她往寝间走,两人洗漱完,她趴在他怀里道:「你把原来打仗的事儿跟我讲讲吧,我还没听你提起过呢。」 晏和向来不和人谈这个,但和心爱之人说感觉却不同,尤其是看见她惊讶崇拜的眼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那些排兵布阵的她八成是不爱听的,所以便跟她讲些行军时候的趣事:「…军营里的汉子都不爱洗澡,连我身边的亲兵也是,每回都得让我亲手把他们扔下水,不过也算养成了个好习惯,从此我身边的亲兵都比一般的军汉要干净些。」 重岚嗔道:「就你矫情,人家在外打仗,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的多的是。」 第59章[04.17] 他挑了下眉毛:「我打小鼻子就比别人灵敏,对味道也比别人敏感好几倍,就是对自己也是这样的。」 他顿了下,像是想起什么苦不堪言的事:「我记得刚进军营的时候,好些人都是几个月没洗澡的,这么些人凑在一堆儿…」他显然觉得太过不堪回首,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重岚在他怀里大笑,想着一个鼻子敏感的人,在军营那种寻常人都觉得汗气冲天的地方,想想都要了命了。 她紧着追问道:「还有呢?」 他靠在枕头上想了想:「我记得有一回打仗,全歼了鞑靼一个帐部,回城的时候那个帐部有个异族女子想要混进来…」 重岚统共就听到了异族女子这四个字,酸溜溜地想了一串话本子的故事:「难道是想那女子貌美如花,想要用美人计杀你,结果刺杀不成,又见了你的人才品貌,心生情愫,想要以身相许?」 他淡定地道:「那女子身高八尺,体格健硕,面上还长了些胡须,想要假扮成男子混进军营,意图刺杀主帅,被我的人发现之后乱刀砍死了。」 她被呛得咳了声,真是出乎意料的转折:「她既然生的这么像男人,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唔了声:「来癸水的时候被一个营的兄弟看见了。」 她哈哈大笑,听他说着说着就起了困意,含糊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听见他应答,她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半夜秋凉,她习惯地想要往他怀里挤,却发现枕边是空荡荡的,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线,就见旁边已经空了,倒是外间挑亮了一盏半暗的羊角宫灯。 她诧异地披衣走出去,就见他坐在书桌前,低头正在写写画画,她凑过去看了看,就见各样栩栩如生的花卉跃然纸上,凑在一起却不见杂乱,反而显出一种热烈的美态度。 大晚上作画是太古怪了,他又不是魏晋时候的狂生,重岚伸手握住他的笔,奇道:「你晚上不睡觉,起来画这个干什么?」她又挑眉道:「别是给在外面的哪个相好画的吧?」 他头也不抬,随口问道:「你会刺绣吗?」 重岚神情更加古怪:「自然会了,那可是姑娘家的基本功。」 他唔了声,一朵牡丹花的花瓣就勾勒出来,他搂过她,跟她鼻尖相蹭:「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所以起来画了幅百花图,你照着这个每天绣上一朵半朵的,等绣完了我也就回来了。」 他轻蹙起眉:「我知道你不愁吃穿用度,可我怕你长日无聊,有这么个能消遣的东西,日子也好打发。」 重岚眼眶一热,低声道:「我给你研墨吧。」 …… 昨天晚上知道晏和要走的消息,清歌和清云本来以为重岚会焦急难过,毕竟两人感情深重那是有目共睹的,没想到她第二天起来就忙忙地命人准备料子,赶着缝鞋和衣裳。 清歌不知道她这是投桃报李,见她忙活,忍不住劝道:「少夫人,您还是歇着吧,咱们府里设了针线房,要是让您亲自动手,要她们何用啊?」 重岚咬断一根线,摇摇头道:「那可不成,别人做的心意不同。」 她做鞋做荷包这种小物件还成,做衣裳这种大件的难免手足无措,低头做了会儿就嚷嚷道:「清歌你过来瞧瞧,我这袖子是不是裁歪了?」 他们两口子的情趣外人真是难懂,清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上绣活好的流萤过去帮着瞧。 这一做就是一个上午,重岚堪堪裁好料子,檐外就有人匆匆来报了:「少夫人,芷姑娘出事儿了!」 昨天重岚就担心晏芷想不开,特地命留在府里的下人多留心,没想到今天真就出事儿了。 她心里一惊,忙忙地把人传进来问道;「怎么回事儿?」 那人苦笑着回禀道:「芷姑娘昨晚上就把自己关到屋子里,没想到今天一早就有人在府里传了闲言碎语,芷姑娘一时想不开就…」她声音里也满是怜惜:「就自缢了。」 重岚一怔:「人可有事儿?」 那人叹了口气道:「幸好她姨娘发现的早,把她救了下来,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昏了过去,也没人搭理,二夫人只包了点药渣药沫过去,就算是瞧过了。」 昨日的事儿还不都是晏老夫人作出来的,跟晏芷有什么关系?说句难听话,就算有人该觉着没脸自缢,那也是晏老夫人,凭什么晏芷要受这份罪? 重岚越想越冒火,她还是何兰兰的时候跟晏芷处的不错,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去命人请大夫过去,药材不够的从咱们库里拿。」 她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命人备轿:「我也去瞧瞧。」 她可没说直接去瞧晏芷,不然没事儿也要生出事儿来,所以先备了份礼给晏老夫人,说是来探望祖母的,‘顺道’去看看晏芷。 第60章[04.17] 她头回去晏芷屋里,就见里头的颜色晦暗单调,几件摆设也像是用了很久的,晏芷闭眼躺在床上,只有胸口才隐约有几分起伏。 她姨娘卫氏俯在她床头不住地哭,旁边有个也是姨娘打扮,却生的清雅秀逸的女子正柔声劝慰,卫姨娘见重岚进来,忙不迭地福身行礼道:「见过少奶奶。」 又是千恩万谢的:「方才多谢少奶奶派来的大夫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说着抽泣几声,伸手去握女儿的手。 另一边的姨娘也站起身行礼,柔声道:「妾身佟氏,见过少奶奶。」 这应该就是如今最得晏三思宠爱的佟姨娘了,重岚不动声色地打量几眼,微微笑道:「佟姨娘好。」 佟姨娘放下手里的几包药材,又柔声劝慰了几句就转身告辞了,卫姨娘伏在她床边哭个不住,晏芷颤颤地睁开眼,声音喑哑:「多谢嫂嫂,让嫂嫂费心了。」 重岚嫁给晏和之后却跟她不算太熟悉,只是站在她床边柔声道:「昨天那事儿又不是你的错儿,你为何要这样呢?」 晏芷身子颤了颤,低下头道:「我的名声已经毁了,嫂嫂应该知道,咱们女子的名节重于性命。再说…再说,府里如今都传开了,我已经没脸面再活下去了。」 卫姨娘大惊,一迭声唤道我的儿。 重岚对她的说法并不以为然,她原来常在外跑商,还有交际应酬也没少去,传了不少闲言碎语,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不过晏芷这想法差不多代表齐朝闺阁女子的想法了,她想了想道:「你听嫂子一句话,名声这个东西说重也重,说轻也轻,看开了就不值什么的,等你日后嫁了好人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不比什么都强,这传言自然也就没过去了。」 她见晏芷眼里起了几分希冀,加重了语气道:「况且你还有姨娘要照管,说句不恭敬的话,二夫人和公爹难道能帮你好好照看卫姨娘吗?再说了,你要是这般就去了,可正好遂了某些人的心意。」 重岚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传言传的时间太巧,只怕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想要逼死晏芷,等她一死,这桩丢人事儿自然而然也就能遮掩过去,用心何其之歹毒。不过倒不像是晏老夫人做的,她可没那个脑子。 晏芷搭在被子上的手不由得发颤,抬眼有几分惊惧无助,重岚忙安抚道:「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存了死志,别人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晏芷低头拭泪,重岚又说了几句也起身告辞,她却忽然轻声道:「嫂嫂,麻烦你帮我向张二夫人道声歉,我是真的不想…可祖母和二夫人说…」她低头,泣不成声。 重岚点点头,心里却暗叹一声,晏芷倒真是个好的,可惜生在了晏家这种人家。 她出了府门,想着干脆把事儿一次解决了,便坐上轿子去了张府,张老夫人善解人意,由着她拜见过之后便把何似锦叫了出来,笑着道:「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大,说起话来比我这个老婆子自在多了,锦丫头,你陪晏少夫人去府里逛逛吧。」 何似锦低低应了声是,带着重岚转身出去了。 昨天被晏老夫人一闹,两人都觉得尴尬的要命,说起话来也不像平日那般自在,一出去就都沉默了下来。 重岚先开口感叹道:「你是个有福气的,祖母这般宽宥大度,又明理慈和,不像我…」晚辈不能言长辈的不是,她也只好低头叹了声。 这下子总算是开了话头,何似锦转头瞪了她一眼:「你还说呢,昨天晏老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当时惊得连茶盏都端不稳了。」 怀了孕的人心思敏感,重岚这点深有体会,她就是怕何似锦多心,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解释。 她苦笑道:「我也是来的路上才知道的。祖母素来就这样,她自己可能都没发觉,她性子和我公爹颇有几分想象,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从不会认真考虑利弊。」 她在心里暗暗补了句,真不愧是亲母子,惹起祸来一个赛过一个。 她又叹了声:「幸好张老夫人明理,亲自把这事儿给拦下了,要是真让祖母成事,我以后都没脸再见你了。」 女人最懂女人心思,要是她有哪个好友长辈硬塞来妾室给自己,她肯定是要生嫌隙的。 何似锦摇摇头:「我昨天恼也恼过了,到底没成事儿,再说了,跟你又没关系,我不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 重岚顿了下,小心道:「还有芷姐儿,她今天见了我,让我向你说声抱歉,她也有她的苦衷,祖母和二夫人一句话压下来,她也是没法子的。」 何似锦这回顿了半晌才道:「我未嫁前也是吃过苦头,不会这样就怨恨她的。」 她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和你的交情还在,府里和晏总督的情谊也是有的,咱们不会因为这个就生了嫌隙。」 言下之意是和府里的其他人就…这和重岚预想的差不多,两人终于去了心结,沿着后院散步,慢慢地说起话来。 …… 齐国府正院里,晏老夫人头上勒着抹额,猛地一下起了身,又用力咳嗽了几声,才转过去问道:「嫂嫂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托到路子了?」 柳老夫人笑道:「咱们多少年的姑嫂情谊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再说了,三思是我外甥,他出了这等事儿,我肯定不能袖手不管啊。」 晏老夫人又咳了几声,连着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又问道:「那人是谁,真的有通天的路子能救三思?」 第61章[04.25] 柳老夫人肯定点头:「自然。」她又迟疑道:「可你也知道,这事儿牵扯储位,我也不能就这么把这贵人的姓名透露给你。」 晏老夫人一阵犹豫,但想到这些日子被抄家斩首的官员,还是担心儿子占了上风,在床上弯腰求道:「那就有劳嫂子帮着说和了。」 柳老夫人忙起身把她扶起来:「咱们认识几十年了,你还说这些外道话做什么?」 她说完又犹疑道:「不过…那贵人说了,这些事儿需要打点的关节不少,都得用真金白银来通路子呢。」 晏老夫人一怔,想到齐国府的家底儿,皱着眉垂头不语,柳老夫人劝道:「你这时候可别小气了,银子再重要能比得过儿子的命重要吗? 清河县主也在一边慢悠悠添了把柴:「舅夫人说的是,这些天君后发了狠,对那日参合这事儿的人半点不留情,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了。」 晏老夫人眼里显出挣扎之色,手背上的青筋都泛了出来,过了许久才道:「要多少?」 柳老夫人眼里泛出笑意,随即又敛了神色,俯身在晏老夫人耳边低低地说了个数目,叹气道:「那贵人定了这么多,都是用来通关节的。」 晏老夫人大惊道:「这也太多了!」几乎是齐国府多年家底的七成,就算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她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她惊完又狐疑道:「这么多…都是给那个贵人的?」 柳老夫人面上显了十足的恼色:「小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赚你二道钱坑你不成?!」 她冷哼一声道:「小姑也知道,东厂和锦衣卫那起子人都是吸血虫,不喂饱了他们能收手吗?你当是那贵人稀罕你这点家底不成?都是拿来通路子的,人家瞧在我的情面上白跑,自己分文不取,我舔着一张老脸过去给人家说情,你倒好,竟还疑上我了。」 她满面懊恼地起身:「罢了罢了,既然小姑疑心我,就算我白做好人,这就回去了。」 清河县主这时候出来轻轻把她拦住:「舅太太别恼,不如先听听老夫人怎么说,若是真能成事儿…人的命总比银子重要。」 晏老夫人也慌忙起身拉住她:「大嫂勿恼,我是因着这数目实在太大,所以才多问了几句,并不是疑心你。」 她说完又犹豫道:「已经确定了是这个数儿,不能再少了?」 柳老夫人气哼哼地坐下:「小姑当是集市上买白菘呢,还能讨价还价?都说了人家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只是用来通路子的钱,难道你还指望人家给贴钱不成?」 清河县主也幽幽地叹了口气:「三思在院里软禁了这几天,每天都有东厂的人来问话,眼瞧着昨天就把人带到衙门里去了,那几个番子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 晏老夫人想到东厂那剥皮抽筋的手段,不由得心惊胆战,心里犹豫一时,最终还是站在了独子这边:「你等我几日,我把家里的田庄铺子整理好就给你送过去。」 她说完用绢子揩了揩眼角,慢慢流下泪来:「这个孽障,非得要了我的命才甘心吗?左右这是最后一回了,我以后也没本事再帮他收拾烂摊子了。」 她又抬眼问道:「那贵人真的能把三思捞出来?」 柳老夫人道:「世上哪有十成的把握,有个八九成就差不多了。」 晏老夫人又追问几句那贵人的名号,柳老夫人随意胡诌几句,由得她瞎猜,她见目地达成,又宽慰她几句才起身告辞。 清河县主也跟着起身出去,忽然转身道:「对了,老夫人,芷姑娘早上自缢,幸好被人救下了,现在正好生将养着呢。」 晏老夫人先是一惊,斥了几句清河县主身为嫡母却对子女不上心,随即皱眉道:「她名声已毁…罢了,等她养好了身子,随意挑户人家把她嫁了吧。」 清河县主应了声,跟着柳老夫人一道儿走了。 两人走到寂静的后院,清河县主先笑道:「舅太太今天可是得意了,平白这么一大笔银子入手。」 柳老夫人也笑道:「哪里是给我的,是给要救三思那‘贵人’的。」她顿了下才道「今天多亏了县主帮着说和,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县主的好处。」 清河县主要的就是这句话,满意点头,又问道:「舅太太这般…不怕跟老夫人闹翻了?到底这么多年的姑嫂情分呢。」 柳老夫人叹了声:「这些年我也没少帮她,她现在瞧着和哥儿媳妇好了,以后在她跟前还有我说话的地方?闹翻就闹翻吧。」 主要是从齐国府捞的好处也差不多了,眼看着晏老夫人开始信任重岚,干脆最后弄个大好处走人,反正就算晏三思做的事儿摆在那儿,晏老夫人最后知道被骗了也没法如何。 她说完转身走了,清河县主也跟着要走,她身边的侍婢小心问道:「县主,您跟舅太太这么做…大爷那边知道吗?」 清河县主目光一戾,吓得那侍婢倒退一步,她才开口道:「我再嫁之后郡王府也没给我多添陪嫁,以后有了孩子花销更大,靠男人哪有靠手里的银子实在。」 …… 重岚当然不知道齐国府里又生出的这些事儿,她现在每天都赶着给晏和做鞋做衣裳,只盼着趁他走之前能多做几套,终于赶在他走的前一天做成了。 第62章[04.25] 她瞧他纤细的手指上多了几个针眼,揽过她心疼道:「你交给下人做不就完了,这么事事亲力亲为做什么?」他想了想又补了句:「还没有下人做得好。」 重岚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不好你也给我穿着,不许全压箱底了。」 她拿过件厚大氅和一双厚底的棉靴给他瞧:「听说松江府那边冬天阴冷阴冷的,一到年末冷风能钻进人骨头缝里,你可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就穿个单衣穷嘚瑟,冻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她又叮嘱道:「我把你身上寻常带的零零碎碎,像是玉佩戒筒扇子什么的都交给你身边的亲兵了,你要是有个交际应酬的记得带上,别打扮简单了,寻常就不用带了,没得让人说你摆阔。」 她自己想了想,又道:「我给你带了几丸常用药,你要是不留神有个头疼脑热的,别忘了吃药啊。」 她絮絮叨叨个没完,颇有几分老年人的风采,晏和只是含笑看着她,她说到最后自己都口干舌燥,郁闷道:「我到底是你老婆还是你长辈,真是什么心都操上了。」 他恩了声,在她身边坐下:「你在府里也要好好的,我明日把亲兵留给你,就住在侧院,发生什么事儿打个呼哨就能赶过来,就是出去也有把他们带着。」 重岚认真应了,又笑话他操心太过,忽然道:「你说发生事儿我倒想起来一桩,前天早上府里那边来传话,说祖母瞒着府里人把咱们这些年积蓄下来的好些田庄铺面都卖了,凑够了钱交给荣昌伯府,让他们托人帮忙说情去救公爹,她近来亲自管账打理家事,买完了之后府里人才知道消息,几房人正和祖母闹着呢。」 他随意应了声,一手抚着她的腰窝:「跟咱们又没关系。」 重岚被弄的全身发痒,拍他一下:「我知道,就是闲话几句罢了。」她也不指望齐国府那点家产过活,晏老夫人卖了就卖了,又不碍着他们。 他弯腰在她肚皮上亲了一口,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两人耳鬓厮磨:「咱们好久没有…」 重岚故意斜眼笑着看他:「好久没干什么了?」 他哼了声,正要倾身问下去,她伸手轻轻把他推开,又侧着身子凑过去在他喉结上轻咬了一口,他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 她伸手,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般的在他胸膛上打转,有意无意地撩拨着那两点,懒声道:「是这样吗?」 这幅媚眼如丝的情态让他久违地脸红过耳,重岚这些日子总觉得怀着身孕干这事儿不妥当,因此总不让他近身,今日难得主动…他垂下眼,眼眸的清光被遮挡住,有种慵懒朦胧的风情。 从重岚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有几分任人宰割,由人鱼肉的意味,她用大腿逗弄着他,显得得意洋洋,笑着挑衅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 她笑得不怀好意,伸手去挑他下巴:「美人,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他瞥了她一眼,眼里竟有几分无奈,伸手就要解开衣领上的玉扣,她入戏深,没想到被调戏的美人这么配合,忙不迭地上前接手:「我来,我来,你歇着吧。」 帮美人解衣让人神往,她沿着他的玉扣一直往下,素色的微敞的中衣和一片胸膛就显了出来,到腰哪里的时候却被怎么都解不开,刚好在这地方停住,让两人都急出了一头汗。 她急的扯了几下却扯不动:「你怎么这样啊,就干闲着不动手,再不动弹你今晚上就去书房睡了啊。」 刚才是谁让他歇着的?他无言地摇了摇头,手指灵巧地一拨弄最后一颗玉扣就开了,她伸手探了进去,手掌有些寒凉,却意外的刺激,细嫩的肌肤在他胸口滑动,让他快被情欲填满了。 重岚犹豫了一下,按着他肩头把他推到在贵妃榻上,一手慢慢地往下滑动,迟疑着包裹住了,人也跟着探了下来,跟已经立起来的那地方脸贴着脸,犹犹豫豫好半晌才张开红唇。 他头脑像是炸开一般,震惊又不知所措地瞧着她,脸更红了些:「你…」随即又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她不过蜻蜓点水的一下就捂着嘴躲开了:「哎呦,我不成,这太大了,我下巴得脱臼了。」 晏和顿了下,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恼怒,伸手把她捞过来,偏头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重岚也红着脸道:「反正接下来得有好久见不着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慢慢地把她放置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地动作起来,一时室内俱都是春意融融。 从贵妃榻到床上,再从床上到后面的浴室,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最后还是怕她身子受不住才停了手,但也折腾到快鸡鸣日升。 他换上猩红的披风,穿上全幅的盔甲,比起往日的雍容贵气又多了些英武气概,也显得万分好看,她亲手帮他穿戴整齐,又坐在马车上送他出城。 他站在一众军士的最前头,朗声说着鼓舞士气的话,她掀开轿帘偷偷地看,两人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底的那份眷恋。可惜讲完话之后就该送行,两人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各自去了。 重岚回府之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踏实,晚上还翻来覆去睡不好,早起用膳的时候眼底下一圈深浓的黛色。 清云瞧着心疼,撅嘴道:「少爷才走多久您就这样,再过几日可怎么熬啊?您可不能这么糟蹋自己身子。」 清歌白了她一眼,着意要引到重岚高兴:「好久没打麻将了,咱们叫上流萤,凑在一起打牌吧?」 重岚反正也闲着没事儿做,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一圈打下来众人都是心力交瘁,她是心思压根不在这上头,几个丫鬟是心累,没想到特意喂牌想让人赢也这么难。 几人正大眼瞪小眼,就听外面有人传话,声音还带了几分急促:「少夫人,府里老夫人怕是不好了,您过去瞧瞧吧。」 第63章[04.25] 重岚一惊,忙起身走出去道:「前几日见她老人家还是好好的呢,怎么这就不行了?」 传话那人犹豫一下,重岚见状忙摒退了四下:「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传话那人立刻小声道:「听说是因为舅太太,前些日子老夫人掏出了齐国府大半的家底给舅太太,请舅太太帮忙活动,她也满口应下了,没想到过了这几天却不见动静,各房的夫人又催得紧,晏老夫人立即派人去问,舅太太只是搪塞,今天她老人家一时心急,干脆自己上门去问,却被舅太太派人拦在了荣昌伯府门口,回来之后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重岚想了想道:「这也没几日,祖母太心急了吧。」 传话那人道:「奴才听说原本晏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本来亲自上门只是询问询问,没想到荣昌伯府那边一口否了这事儿,老夫人这才气病了。」 看来荣昌伯府是想赖掉了?重岚想了想,叹了声起身道:「带上东西,咱们去瞧瞧老夫人。」 虽然她很不想跟着参合,但晏老夫人怎么说都是长辈,生了重病不去看看也不好。 她坐上马车到了齐国府,府里的叔伯婶子差不多都到齐了,六婶子见她来,先热切地迎了上来:「和哥儿媳妇总算来了,咱们可是找到主心骨了。」 宁氏和清河县主的目光立刻看了过来,重岚立刻摆手道:「婶子说错了,我不过是来探望祖母的罢了,有您和诸位长辈在,我怎么敢称主心骨?」 六婶子继续道:「和哥儿媳妇快别谦虚了,和哥儿是嫡长子,你又是个有主意的,现在咱们府里都六神无主的,除了你还有谁能当家?」 她顿了下,又厚颜笑道:「现在和哥儿出征在外,你也差不多该搬回来了…」 齐国府现在空空如也,要谁管家就是要谁出银子。重岚直接打断道:「六婶子别说笑了,有大伯母和二夫人在,哪有我管家的份儿?还有那府邸是圣上赐的,我搬出来让它荒废了难免不像话。」 她生怕六婶子再纠缠,拉着魏嬷嬷直接去了内间,就见晏老夫人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几个嬷嬷围着伺候汤药,内堂只能听见她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魏嬷嬷惨然道:「老夫人回来就咳了血,现在已经病的人事不知了。」 重岚虽然不屑于晏老夫人的为人,但想到她这一辈子几乎都献给晏老太爷和晏三思这两个不成器的,临老还要操这些心,心里难免有几分侧眼,默了片刻才道:「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长命百岁,请嬷嬷费心照料了。」 六婶子又不死心地凑进来:「伯母被荣昌伯气成这样,和哥儿媳妇,你得想法子讨个公道来才是,还有他们从咱们府里骗去的钱,也得一并要回了。」 重岚都打算走了,闻言却不得不敷衍几句:「我不过一妇道人家,哪有什么办法逼着荣昌伯府把钱吐出来?」 她见六婶子还欲纠缠,又转了话风道:「不过就是没法子我也会试上一试,不过成不成的却不好说。」 她既然答应了帮忙,六婶子也不好说什么,她捧着肚子转身走人。回去随意写了封书信让人交给荣昌伯府,果不其然的被人扔了出来。 她知道齐国府最近肯定事多,因此只送东西人不去,有事没事就在家里害相思病,一会儿想晏和早中晚饭按时吃了没,一会儿又怕他在外头生病了。 她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换七八个想法,有时候还能想到晏和会不会遇见个异族美人什么的。 清云听了之后大笑道:「听说倭国那边的女子身高不足四尺,身形又短粗,脸上常抹的跟死人似的,少爷眼神好着呢,既然娶了您,说明还是喜欢美人的。」 顺带把重岚夸了一句,她心里大为舒坦,却转头嗔了她一句。 她最近又开始忙活晏宁的课业,新请来的这位白先生面上和蔼可亲,比原来的周夫子要好说话的多,没想到却是个笑面虎,一言不合就打手板,还罚站,而且还是倒立着罚站的。 晏宁原来还老抱怨周夫子规矩多,没想到遇见位规矩脾气更大的,立马把周夫子比的和蔼可亲起来。 他有好几次没背过课文被罚站,重岚实在瞧不下去,干脆让他每天给自己来背,自己这关过了再去给白先生背。 晏宁一边背还一边提问:「嫂嫂,‘君子不器’这句话怎么解释啊?」 重岚:「……」 重岚看账本子都比书本子利索,又不想在孩子面前丢人,只好绞尽脑汁挤出当年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君子不器…君子不器的意思就是身为君子,要懂得变通,不能一味的死板守旧…」 晏宁眨着眼睛等着,就见她已经顿住了,他奇道:「嫂嫂这就完了?昨天先生讲的可长了。」 重岚把话带开来:「既然昨天先生讲过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晏宁眨了眨眼睛:「昨天听完之后有几处想不透的地方,所以想来问问嫂嫂。」 重岚捂着肚子,轻蹙着眉:「嫂嫂怀着孕,不宜费神,你下午去问白先生吧,他要是知道你有这种钻研学问的精神,肯定会高兴的。」 晏宁当然瞧不出什么来,听完话就乖乖地走了。 重岚擦了把脸上的汗,清歌递了巾栉过来笑道:「您哄孩子的功夫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第64章[04.25] 重岚摆摆手,抬手抚了抚肚子,感叹道:「看来以后教导孩子只能交给孩子他爹了,我是没那个本事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流萤急匆匆地冲进来,脸色还少见的带了急色:「少夫人,出事了!」 流萤这丫鬟是个闷葫芦,平时少有能让她变色的事,重岚挺直了身子:「什么事?你别慌,慢慢说。」 流萤深吸一口气:「荣昌伯家里的长女,就是那个颇有才女名头的,今天早上被少爷派人给送回他们府里了。」 柳媛被晏和送回荣昌伯府?重岚心头一跳,身子瞬间绷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少爷出征得有八九天了吧,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派人把她送回来了?」 流萤不敢再耽搁,喘允了气儿之后就立即道:「您最近不是让人盯着府里和荣昌伯府吗?奴婢才收到的消息,柳家的那位大小姐五六天前就偷了家里的马车带着几个护卫随从追着少爷出去,应该是见到了人,但是后来又被少爷派人送乐回来,具体的就不清楚了,不过她被人送回府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少,已经传遍了大半个金陵城了。」 清云脾气火爆,眉毛一扬就骂道:「我呸,亏她还是个大家小姐呢,比那画舫里的行首还不如,上杆子贴着男人走,贴的还是个有妇之夫,这是有多嫁不出去啊!」 重岚这些日子本来就敏感多思,想到晏和孤身一人在外头,一时心慌意乱,清歌忙踩了清云一下:「你别跟着起哄架秧子了,具体是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呢。」 她忙低头劝慰重岚道:「少夫人别急,柳家的惦记咱们少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少爷心意如何,您当是最清楚的啊!」 重岚略微把心放回去些,勉强点了点头,低头蹙眉想了半晌,指尖有意无意拨着碗盖:「柳媛现在虽然嫁不出去,但荣昌伯府怎么说也是权爵人家,就算她想做这等没脸的事儿,家里人难道不会拦着?她既然能做出来,肯定是得了府里默许的,荣昌伯府才从老夫人那里得了笔钱,为何要做这种赌上家族声望孤注一掷的事儿呢?」 清歌见她还能分析事情,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低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她深吸一口气:「你去把少爷留下的侍卫长带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清歌点头应下,没一会儿就带了人过来,晏和留下的亲卫长命蒋成,鼻梁挺直,眼珠带着微微的蓝色,面相英俊刚毅。 重岚低声对着蒋成吩咐了几句,他肃着神色领命去了,清歌本来想让重岚去午歇,可她睡也睡不踏实,干脆盖着毯子坐到窗边等消息。 蒋成办事儿利落,到了下午就已经打听妥当,回来禀报道:「少夫人,您让打听的事儿已经探好了。」 他眼里显出几分轻蔑鄙夷:「前些日子那桩过继的案子还没过去,东厂审问了好几个宗室,结果拔出萝卜带起泥,荣昌伯府里头也不干净,所以就被牵连进去了,他们那边急了,就算计到咱们总督头上,上赶着把闺女送过去…呸,娘的!」 他没留神在重岚跟前说了句粗口,倒是个实心肠的汉子,重岚笑了笑,抱着迎枕陷入了沉思。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荣昌伯府先借着这桩过继案子把晏家的老底都快掏干净了,结果自己现在也牵连到这桩案子里,又苦求无门。 只好弄了一出‘佳人千里送君行’的戏码。 反正柳媛现在也差不多嫁不出去了,还不如利用彻底,成了就一举攀上这根高枝,不成也就是丢回人,面子哪有保住爵位重要? 重岚心里觉得莫名讽刺,不知道要是昏迷在床的晏老夫人知道这事儿会有什么反应?柳家不是认识贵人能摆平这事儿吗,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就还得上赶着去巴着晏和? 她伸手按了按额角,用的力太过,眉心红了一片。 清歌上前一步问道:「少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重岚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他们既然宁可坏了嫡长女的名头也要如此行事,肯定不会只有这点手段,我要是轻易作为,那就正遂了他们的意,他们巴不得我发火大闹用手段,正好把柳媛的事儿坐实了。」 她微闭了闭眼,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先瞧他们先有什么后招吧。」她笑了笑:「咱们能等的,荣昌伯府可等不得了。」 荣昌伯府果然在等着她率先闹事,但她这几日就住在新府里照常与人交际应酬,丝毫不见异常,柳老夫人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干脆带着柳媛去找清河县主商议了。 重岚这时候正在看晏和送来的信,他在信里只是简单地提了下柳媛的事儿,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她了解晏和的性子,对于不上心的事儿从来不会多说,要是在信里长篇大论地提起柳媛,她反而要觉着事又不对了。 来送信的也是他的亲兵之一,笑呵呵地掏出一沓订好的纸张来递给重岚:「总督吩咐了,书信还是次要的,这个东西一定要送到,还有句话让我传给夫人。」 重岚随意翻开瞧了瞧,就见上面全是些婉转真挚的情词,瞧得她脸红过耳,忍不住问道:「什么话?」 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将军说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能战事吃紧,没法给您送信,他又不在您身边,怕没人说情话给您听,所以特地撰写了这个,全是他想跟您说的话。」 她仿佛能瞧见晏和在她面前,眼波盈盈,语意缠绵,不由得把手里的信攥紧了些,嘴上却嫌弃道:「他忙着打仗还有功夫搞这些个,谁要听情话了,我在府里过的好着呢。」 那人还送完信就转身离开了,重岚低头细细地读着手里的笺子,清歌在一边笑道:「夫人这回可能放心了吧。」 重岚正要说话,清云就急匆匆地跑进来,面上带着愤懑和兴奋交织的复杂神情:「少夫人,真让您给猜着了,荣昌伯府那边果然有后招。」 她连连冷笑:「今天早上柳老夫人带着那位大小姐进了府里,如今老夫人还昏迷着,大夫人又不管二房的事,二夫人直接把她接了进去,现在就住在您和少爷院里住的院子里,咱们原来留在府里的下人本来想拦着,都被罚了跪,今天这消息还是他们拼了老命传出来的。」 第65章[04.25] 她说完又恨恨地道:「还什么大家小姐呢,我呸,贱人一个!」 原来她骂人清歌是必然要说她的,这时候却动了真火,也沉了脸色道:「少夫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她理了理裙子慢慢起身:「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回去了。」她冷笑道:「在大多数世家人眼里,旧府才是真正的齐国府,她一个外人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旧府,我却还在新府忍着,这算什么呢?难道瑾年娶了两个夫人不成?」 柳家这时候选的好,如今能主事儿的晏老夫人昏迷,晏三思被关着,晏和又出征在外,这时候就是把人送过来,旁人也没精力去置喙什么。 她转身让清云取来衣裳换好:「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遗祸无穷,得让所有人知道,就算我和瑾年不住那里了,那地方也不是别人可以住的。」 重花苑离齐国府不远,她带上几个亲兵,坐上马车不到几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她理了理衣裳走进去,也没跟人通报,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她进去的时候荣昌伯府的下人还有守住院门的,见她过来伸手就想拦着,她一语未发,只是挑了挑眉毛,身后几个特地带来的擅长拳脚的女护院就先出了手,抓住那两人一提一摔,正正反反扇了十几个耳光,打的她们说不出话来。 她直接走了进去,就见自己原本留在府里的下人黑压压跪了一地,柳媛站在半敞着门的书房里,正在四下打量,见她来的这般快,似乎有些错愕,犹豫了片刻,款款走出门,对着重岚行礼道:「夫人。」 重岚权当她不在,连瞧都不瞧她一眼,转头跟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这么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回话吧。」 柳媛见她不理自己,只是跟着底下的下人说话,忍不住微扬了下巴,提高了声音道:「夫人。」 重岚仍是不理她,其中有个丫鬟看了眼柳媛,大着胆子回道:「回少夫人的话,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荣昌伯府的大小姐突然带人过来非要住进来,我们想着这是少爷和少夫人的旧居,自然得拦着,然后就被…」 柳媛冷着脸斥道:「下作奴才,你浑说什么?!」 重岚像是才瞧见她一般,转过身哂笑道:「原来是柳家姑娘啊。」 她也转向丫鬟,漫不经心地道:「休要胡言,荣昌伯府好好的,柳家姑娘过来转转也就罢了,没事儿跑到咱们府上住什么?」 那丫鬟见她虽然反驳,但不像是斥责的意思,便壮胆回话:「少夫人问话,奴婢不敢欺瞒,方才柳小姐过来的时候,的的确确说要住进来的。」 重岚故作讶然地转头道:「柳家姑娘要住我这里做什么?」 柳媛面上似乎有些难堪,还是抬了下巴竭力维持着清高孤傲的神色:「家里出了些事儿,所以到表嫂这里借住几日,表嫂最是贤惠大度不过,应当是不会介意的吧? 重岚唇角一扬:「要是正经的客人,我自然欢迎之至,要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她见柳媛愤懑地看了过来,慢悠悠地转了话头:「你有所不知,我和瑾年的这院子不是府里最大的,也不是府里最好的,若是我没记错,府里应当还空着几间客院,若是姑娘愿意,我倒是可以收拾出来给姑娘住下。」 她手指随意拨弄了几下披风上地璎珞:「不过我劝姑娘还是小心些,府里已娶未娶的少爷不少,姑娘还是未嫁之身,该注意些自己的名声。」 但凡有些了解柳媛如今境况的人都知道这是句讽刺,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她咬了咬唇就要回嘴,就听外面有道娇媚却带着戾气的声音传了进来:「让柳家姑娘住在这里是我的主意,你有什么问题吗?」 重岚转头去看,就见清河县主带着人走了进来,头上环佩叮当,脸上抹了层层的香膏,不过还是能看出来,气色比前些日子更差了不少。 她福身笑道:「二夫人来了,您的气色瞧着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哇。」 清河县主耷拉下嘴角,大喇喇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闲话少说,让媛姑娘住在这里是我的主意,难道你要违背我的意思不成?」 重岚含笑道:「要是前几日当然可以,不过儿媳这些日子忧心祖母病情,也打算搬过来住,姑娘住在这里怕是有些不方便。」 清河县主冷笑道:「前些日子不见你这般热心,怎么今天就想着搬过来了?」 重岚蹙着眉尖,满面忧愁不似作伪:「原本是觉着祖母福寿绵长,不过是患了点小病,但这些日子祖母一直不醒,儿媳实在担心的紧了。」 晏姑母一直昏迷不醒不就是柳家人害的?柳媛和清河县主一滞,随即道:「这样倒也罢了,那就让你和媛姑娘住在一起,你和她都是女子,住在一起应当是无碍的吧?!」 重岚漫不经心地道:「倒也无不可,只是您也知道,这院子除了我和瑾年没有旁人住过,圣上给我们赏赐的好些贵重物件都在这里搁着,也一直没出过岔子,如今冷不丁住个外人进来,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就是大不敬的罪过,谁能担待得起?」 只要柳媛敢住进来,就算那些物件没事,她也会想法子出点事儿,反正圣上应该是不会跟她计较这个的,到时候看柳媛怎么脱罪? 清河县主一拍案几:「你敢威胁我?」 重岚并不答话,转向柳媛,柔柔地道:」况且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柳家姑娘才克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婿,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我自己也就罢了,如今我还怀着身孕呢,就怕孩子有什么闪失,那我如何向瑾年交代?」 她说完故意看了柳媛一眼,眼里满是轻鄙和嫌恶,柳媛被如此揭短,果然按捺不住,上前几步大声道:「你说什么?你这个狐…」 她说到一半猛然住了嘴,不过这也够了,重岚捂着肚子,骇然地退了几步,清歌和清云连忙上前护住她,她惊慌道:「柳家姑娘想干什么?!」 第66章[04.30] 又转向清河县主,淡淡道:「看来柳家姑娘不太喜欢我,您还是另给她选一座空院子吧,我可不敢跟她住在一处。」 这两人如今明摆着不和,重岚又抬出皇上来说事儿,清河县主沉着脸看着重岚装模作样,但这时候也不能硬把柳媛塞到这院子里,不然重岚只要装一装胎像不对,首当其冲就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柳媛道:「既然你表嫂不欢迎你,那就只能另寻个院子住了,咱们走吧。」 柳媛似有不敢,站在原地身子晃了晃。 重岚弹了弹指甲:「我觉得住在哪个院子都不如住在自己家里最舒服,柳家姑娘觉得呢?」 柳媛显得有些狼狈,咬着下唇不答话。 她又转向清河县主,含笑道:「您是长辈,家里的大事儿得您拿主意,但这是我的院子,总得让我来做主,您觉着呢?」 清河县主染着蔻丹的指甲在锦垫上划出几道痕迹来,她连连冷笑:「大儿媳妇最近口齿越发伶俐了,连我这个当婆母的都快说不过你了!」 重岚笑道:「都是您教导的好,我还要跟您多学着呢。」 清河县主腾的起身带着柳媛走了,清歌上前一步询问道:「少夫人,咱们…?」 重岚想了想,吩咐道:「把咱们日常要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这几日只怕得暂住在齐国府里了。」 她捧着肚子靠在迎枕上,神情平和:「她们这种人,你退一步,她们就恨不能进十步,非得寸步不让,她们才知道厉害。去让蒋亲卫继续查,最好把柳家的老底都查出来。」 荣昌伯府的人这般闹腾,重岚反倒是松了口气,要是柳媛真跟晏和有什么,他们也不至于急着要把名分定下来。 柳老夫人近来也没少露脸,一开始先是满脸关怀,上来就想要握着重岚的手陈情,拿了好些补品过来,先是对着她的身子嘘寒问暖,又说她怀着身孕不易多劳多思,一转脸又说到自家孙女犯下的糊涂事儿,说到动情处不由得泪水涟涟,瞧着似乎想要和重岚抱头痛哭。 重岚只是坐在那里只字未言,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抱着肚子叫‘哎呦’,清歌清云和流萤就哭的比柳老夫人还惊天动地「我们少夫人怀着身子呢,受不得刺激。」说完就簇拥着她去暖阁,然后眼看着柳老夫人脸色铁青的离开。 柳老夫人大概是觉得怀柔政策没用,干脆改了路数,三天两头地拉着清河县主让重岚过去请安,还异想天开要让清河县主给她定下晨昏定省的规矩,每日侍奉婆母,端茶递水不得延误了。 幸好清河县主虽狠毒,但也不糊涂,她可是继母,又是再嫁之身,本来名声就不好,要是真这么干了,旁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柳老夫人无法,就三天两头往晏府跑,让重岚过来‘拜见长辈’。 重岚心里也佩服柳老夫人的胆色,自打她诓去齐国府大半家底之后,齐国府的各房人恨不得把她活吃了,她倒还有胆子过来。 她第一回要见重岚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就把消息传给了其他几房,于是宁氏和六婶子联袂过去了,六婶子想到这些账上没钱的日子,一见她眼里恨不能喷出火来,宁氏要沉得住气些,不过也满面阴沉。 柳老夫人见到二人,微微一怔,旋即不悦道:「和哥儿媳妇呢?我叫她过来,你们二人怎么来了?」 六婶子见她还敢在这拿长辈架子,冷笑一声道:「和哥儿媳妇都被您气得动了胎气,你还想怎么着?是不是我们晏府上下抹脖子死绝了你才甘心呐!」 柳老夫人脸皮倒也厚实,闻言还是端着长辈架子,沉了脸道:「老六媳妇怎么说话的?我那小姑一病,你们这群泼猴都要翻了天去,对着长辈嘴里也敢不三不四的?!」 她不说晏老夫人还好,一提晏老夫人六婶子就想起那还没着落的银子,当即就撒起泼来:「我呸,你也好意思提老夫人,没瞧见她老人家都被你气得瘫在病床上了吗?!你算哪门子长辈,有你这种一肚子鬼祟勾当,连亲戚家都算计的长辈吗?往日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给你几分颜面,叫你一声舅太太,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告诉你,你是荣昌伯府的长辈,可不是咱们齐国府的长辈!」 柳老夫人气了个倒回气儿,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清河县主见状不好,忙出声斥道:「老六媳妇怎么说话呢?要是把舅太太气出个好歹了,你可担待不起!」 六婶子不敢跟她顶嘴,宁氏却是不惧,冷冷道:「我倒是不知道,弟妹竟和舅太太这般热络了。」 她又转向柳老夫人:「老夫人想要我们继续敬着您,把您当长辈孝敬也成啊,您先把吞了的银子都吐出来,咱们才好说以后的事儿,不然您不觉得臊得慌吗?」 柳老夫人总算是回了气儿,冷哼一声道:「早都跟你们说了,我没见着什么银子。」反正晏老夫人现在昏迷不醒,她说什么都可以。 宁氏气得冷笑连连,六婶子恨不得扑到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四人对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重岚在院里听了消息,顺便教育清云道:「你说这府里没个好的这话不假,但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只要方向一致,那就是把好刀。」 她说完随口吩咐道:「去从取两只老山参过来,用锦盒装了,给大伯母和六婶子各送一支过去。」她一边砸着核桃一边道:「大伯母倒还罢了,六婶子尝到了甜头,下回不用咱们请,自己都回主动过去给咱们挡灾。」 清云受教了,柳老夫人果然还不死心,恨不得一天来个八回,可惜每回见到的不是六婶子就是宁氏,要么就是六婶子加宁氏有回正撞上晏姑母来伺候生病的晏老夫人,她直接放狠话道:「舅太太最好注意着些,要是娘出了什么事儿,我拼着辅国公的正头太太不当了,也不会让你们荣昌伯府好过!」 柳老夫人对她还是有几分忌惮,但转念一想,辅国公也是各房牵丝绊腾的,她就算是国公夫人也不能贸贸然对荣昌伯府下手,再说了,要是柳媛和晏和成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一来更加坚定了要把柳媛送进来的决心,对重岚逼得越发紧了,她只是不理,正好这日重姑母过来,她干脆在院里摆了酒招待。 重姑母见着她就急道:「你可真是个心大的,这时候还有功夫吃吃喝喝。」 第67章[04.30] 重岚摊手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难道我还急的跳脚乱窜不成,那不是更让人看笑话吗?」 重姑母叹了声,走过来上下打量她几眼,低声问道:「外面传的柳家大小姐和姑爷的事儿…」 重岚神色一顿,淡淡摇头道:「清者自清,我等他回来亲口告诉我。」 她都这么说了,重姑母见她神色倒也没有不妥当的,便放下心来,转了话头道:「有桩事儿我得告诉你,你帮我物色物色。」 她顿了顿才道:「是你大堂兄的亲事,你大伯母亲自来请托我的,你大伯虽不是个东西,但你大堂兄人却是个好的,又有功名在身,只是他家境摆在那儿,一时要寻个好闺女也不容易,他说了,不求对方身世多显赫,只要人品清正便可。」 重岚想到重大伯和重柔就开始头疼,就听重姑母又补了句:「哦,对了,你四堂妹被嫁给江宁一个五十多岁的富户做了填房,你大伯前些日子被惊马给撞了,两条腿都尽数折了,再也没法兴风作浪。」 她就说最近怎么没听到这两个惹事精的动静了,她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两个最能惹麻烦的都兴不起风浪来,我以后的堂嫂也能轻省些。」 重姑母点头道:「正是这个理。」 她认识的未出阁的闺秀不多,低头细细思量,忽然灵光一闪,低声问道:「我这里倒有个好人选,姑母觉得…我们家芷姑娘如何?」 结亲这事儿讲究你情我愿,得摊开了说,她实话实说:「前些日子在镇国府发生的事儿您也知道,她也是被连累才坏了名声的,但若是只看人品,这我倒是敢打包票。」 重姑母先是嫌恶道:「你们老夫人作的妖,结果却是她来背这个锅,何其冤枉?!」 说完又犹豫道:「你既然说她人好,我自然是信的,就怕你大伯母那边不喜她的名声…罢了,我先把话传过去,到时候再定吧。」 重岚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见流萤过来禀报道:「少夫人,柳老夫人和二夫人又请您过去,还说这回要是您不过去,就亲自来院里请您。」 重岚听完一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算算把晏老夫人磋磨的也差不多了,而且东西也准备齐全,是时候见见她了。 她先向重姑母告了罪,自己带上人手去了正堂,柳老夫人这些日子锐气被磨掉不少,但还是一见她就发难道:「和哥儿媳妇好大的排场啊,我这个当舅奶奶的还得三催四请的请你过来。」 重岚笑着行过礼,捧着肚子缓缓坐下:「实在是几位伯母婶子想您的紧了,侄儿媳妇不好拦着,只能由得她们先来见见您,好表表孝心。」 柳老夫人想到这些日子宁氏她们是如何表孝心的,面上不由得一滞。 重岚抽空打量了一下周遭,发现柳媛赫然也在,而且说来也是见了活鬼了,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绣折枝花卉的褙子,柳媛竟也穿了件同样颜色相同花样的上衣,想想两人的撞衫频率,简直跟约好了似的。 柳媛大概也是同样的想头,伸手恨恨地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衫子,撞衫也就罢了,每回还都比不过人家。 柳老夫人见重岚坐下之后就不再言语,略微挺直了脊背,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罢了,你怀着身孕,失礼之事我就不追究了,只是有桩事儿我和你婆母商量好了,现在来知会你一声。」 她抬起手指指着柳媛:「这孩子和和哥儿的事儿想必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正好你婆母忧心你怀着身孕,没法服侍和哥儿,所以跟我商量了一阵,由你费心操办,把媛儿迎进门吧。」 清河县主跟着帮腔道:「你如今怀着身子,确实没法伺候,和哥儿也没个房里人,媛姑娘蕙质兰心,我瞧着也合适。」 重岚翘着小指用碗盖拨了下茶叶沫子:「我还真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事儿,是柳家姑娘嫁不出了了跑了好几个城上赶着追堵男人?还是被人家狼狈地送回府里?」 她笑得一脸灿然,但说话半分情面也不留:「再说了,柳家姑娘有克夫的名头呢,要迎也迎个正经的啊,她这样的谁敢收进房里?」 柳媛和柳老夫人都是勃然大怒,柳老夫人指着她骂道:「你浑说什么!我小姑怎么调教出来你这么个贫嘴贱舌的毒妇!谁告诉你这些乌七八糟的!」 柳媛却是愤恨中带着几分鄙薄,她才学出众,行止优雅,怎么就比不过重岚这个贫嘴贱舌讨人嫌的呢? 她原是以为重岚容貌出众,又肯拉下脸来勾搭才让晏和娶了她,毕竟晏和那冷情不近女色的名头是出了名的,但她舍下姑娘家的清名去了军营,自己试了才知道,晏和还是那个冷情狠厉的晏和,只是把温情留给旁人而已。 想到她那几日的惊惧和惶惶,晏和竟没有半点她想象中的旖旎和感动,柳媛手里的绢子不由得攥紧了,咬着的下唇险些沁出血来,眼里的嫉恨掩也掩不住。 重岚淡淡地转向清河县主:「说到祖母,我倒是有句话想问二夫人…」 她漫声道:「祖母昏迷之前口口声声说再也不让荣昌伯府的人进门,这话不少人都听见了吧?如今祖母还在病床上躺着,您就前前后后把舅太太奉为座上宾,还要让我把柳家姑娘迎进门,您难道就不怕祖母知道了寒心吗?」 清河县主也是气的一口气没回过来,转头看了柳老夫人一眼:「你祖母和舅太太不过是有些误会,等她醒了说几句就好了,长辈的事儿也是你能随意评说的?!」 重岚浅笑道:「不过是怕二夫人受人蒙蔽,这才多提了一句,既然二夫人口口声声说要等祖母醒了,那就等祖母醒了再提把柳家姑娘迎进门的事儿,不就成了吗?」 她瞥了眼柳媛:「咱们齐国府的门第不能糟蹋了,那等名声有亏的可不能随意就进门。」 柳媛双目泛红,狠狠地瞪着她:「我的名声有亏,难道夫人的名声就干净了?」 清河县主紧随着高声道:「把人带进来!」 第68章[04.30] 重岚微微一怔,就见有个打扮陈旧,头发斑白的妇人姿势别扭地走了进来,她定睛看了看,又仔细回想一时,这妇人竟然是当初来过重府门口闹事儿的江蓉姑妈。 她大概是受了指使,一见重岚就尖声道:「是她,就是她!背信弃义,害得我侄儿入狱,两条腿都给打断了!」 她说着就开始哭道:「我那可怜的侄儿啊…」 清河县主转头问道:「这人你可认得?」 想用这个压着她让柳媛进门?重岚目光从那妇人身上掠过,漫不经心地道:「自然认得,原来我未嫁的时候来我府上打过秋风,幸好被家里兄长赶回去了。」 清河县主早就知道她滑不留手,为人难缠,因此直接问道:「你可认识江蓉江秀才?」 重岚颔首:「自然认识。」 清河县主没想到她这般痛快就承认了,怔了下才继续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重岚摊手道:「自然没什么关系,倒是听家兄说和他是好友,后来不知道因着什么给闹掰了。」 江家夫人尖声道:「你胡说,明明是你先勾搭我侄儿,后来见着高枝儿了又弃了我那可怜的侄子,嫁给了当朝总督!」 清河县主和柳老夫人得意地望了过来,重岚面上还是淡淡的:「你这么说有何凭据?你说的事儿我没听过,但你当初来我重府讹诈的事儿左邻右舍可都知道。」 她抬眼看着清河县主和柳老夫人,直接起身道:「既然舅奶奶和二夫人非要这么说我,那看来今天的事儿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这就去把当初的左邻右舍请来,咱们一次对质清楚,省得又有人平白污我清名。」 重岚懒洋洋地转向那江家妇人:「我是圣上亲封的二品夫人,你一介平民,要是被查出了造谣污蔑,我就是当场打死你也不为过。说话之前可得想清楚了。」 清河县主眉头一皱,正要出声,江家妇人却是个色厉内荏的,听见这话腿子都软了,抖着身子看向清河县主:「二夫人…」 重岚好整以暇地看着清河县主,她神情变了几变,这才勉强挤出笑来:「你这孩子,怀着身孕呢,戾气这么重做什么?我们好好地和你商量,你突然打啊杀啊的,不是吓人呢。」她说完就一抬手,让人拖着江家妇人下去了。 重岚半分脸面都不给她留:「不是我要吓二夫人,实在是二夫人要故意吓我,我不管嫁进来之前还是之后都勤恳本分的,这般随意带上个泼皮无赖就要毁我名声,我可是怕得紧啊。」 清河县主眼皮子耷拉下来,妆饰过的痕迹格外清晰,鼻翼翕动,眼里的戾气显得有些渗人。 重岚坦然地和她对视。说来也奇怪了,清河县主不知道怀着身孕要少接触脂粉吗,怎么回回见她的时候都画着浓妆? 她这边随意想着,就见清河县主已经调开视线,用绢子按了按脸上的脂粉:「原来如此,这妇人找上门就胡言乱语的,我本来不信,但她口口声声说与你有旧,我怕她带累了你的名声才让她过来你们当面说,现在看她果然吃胡诌我也就放心了。」 重岚讥讽地一笑:「那你还真是有心了。」 堂内一时无话,柳老夫人想到牢里还关着的几个孙子侄子,先缓了神色开口道:「媛儿是你们表妹,不是比那不知根知底的强些?我这个做祖母的不过是想帮她找个栖身之所罢了,不会和你争什么的。」突然改了慈祥长者的口吻,倒是引得重岚多瞧了她一眼。 柳媛也配合着抽泣几声,重岚哦了声:「我不让柳家姑娘进门,原因有两桩,一来是祖母的意思不好违背,二来吗…」 她转头瞧了眼清歌,清歌当即从怀里掏出纸来,她接过来扔到柳媛脚下:「你自己看看吧。」 柳媛怔了怔,低头捡起来,重岚不急不慢地道:「你私下跑去营里的事儿暂且不论,我知道姑娘素来好文,也有好些诗作流传在外头,也喜欢以诗会友,听说好些金陵城里纨绔浪荡公子手里都有姑娘的大作,你还有什么说头?」 柳媛面色惨白,重岚淡淡地道:「怎么说我也是齐国府的长孙媳,有些事儿总得调查清楚了,不能让人平白糟蹋了齐国府的门楣。二夫人,您说呢?」 清河县主铁青着脸不言语,柳老夫人气得急急喘了几下,竟然直接起身道:「那都是旧事了,你还特意翻出来做什么!不管怎么说,媛儿的名声是坏在和哥儿手里了,你还想推诿抵赖不成?!」 这就是想赖上晏和了?重岚一哂,忽然转了话风:「既然舅太太执意让柳家姑娘进门,我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免得又有人借机说我善妒不贤。」 她刚才口口声声不同意,现在突然应下,倒是让柳老夫人怔了怔,她不急不慢地从袖子里又抽出一张纸来,递到柳老夫人跟前:「只要柳家姑娘签了这卖身契,从此自愿入我家门为妾,跟娘家再无瓜葛,我也愿意收下她,悉心管教。」 就算是妾室,也有贵妾和贱妾的分别,签了卖身契进府,就跟那奴才扶上来的贱妾是一样的。 重岚哦了声,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我忘了,这是纳妾的彩礼钱。」 柳媛又羞又怒,柳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半天没缓过神来,过了许久才尖声道:「你简直欺人太甚!」 她恨声道:「我们媛儿是高门嫡女,比你的出身不知道高了多少倍,我本来没想着为难你,让她上门来做个正经二房已经是委屈了,你竟然胁迫她做妾室,你到底是何居心?!」 要是柳家姑娘签了卖身契入齐国府为妾,以后荣昌伯府出门都不用太透了。 重岚浅笑道:「既然舅太太瞧不上在我们家做妾,那就去给柳家姑娘找个能做正经二房的人家啊。」 她瞥了眼身子乱颤的柳媛:「说句难听话,咱们为人处世,顶顶要紧的就是自珍自爱,像柳家姑娘这般声名狼藉的,要不是看在咱们是亲戚的面子上,我连大门都不愿意让她进,亏舅太太还好意思让她当个正经二房,我真是臊也臊死了。」 第69章[04.30] 她又调过视线看着柳老夫人:「我这人素来说话爽利,今日就先把难听话说到前头,柳家姑娘要是签了卖身契进府,可就跟荣昌伯府没有半点关系了,打骂都得由着主子来,舅太太可别动辄就为点小事来寻我,我可担待不起。」 她倒是要看看,柳老夫人肯不肯舍下这个老脸来做出把嫡女卖了的事儿,就算她卖进来重岚也不怕,反正签了卖身契就当寻常奴婢待,她看柳媛这种身骄肉贵的能撑到几时。 柳老夫人颤着手指指着她:「你,你竟然跟长辈如此说话,眼里还有没有点尊卑礼法了,简直是个没人伦的!」 其是重岚这话虽有些不近人情,但也不为过,柳媛现在名声尽毁,要么送到庄里配个殷实农户,隐姓埋名,要么入家庙清修,这辈子都别想出来,让她在公府当个妾室都算抬举她了,至于想当正经二房乃至更高,做梦! 重岚诧异地道:「外甥媳妇怎么敢?书上有云‘不孝有三,事谓阿谀曲从,陷亲于不义,此一不孝也’,正是因为顾念尊卑礼法,发自内心地孝敬长辈,才要纠正您的错处啊。」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开始感谢晏小胖了,多亏了那孩子最近老跑她这儿来问问题。 她说着捧着肚子慢慢起身,清歌和清云在她身边小心护着:「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只要柳家姑娘签了卖身契,我立刻让她进府,决不食言。」 有本事就签啊,她还真挺想看看晏老夫人是如何把嫡出孙女给生生卖了的。 柳媛见她走远,含着泪转头道:「祖母!」 柳老夫人立刻转向清河县主:「县主,这…」 清河县主从方才一直没说话,现在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你们还没瞧出来啊,人家一步步都算计好了,逼得人没话说,最后又给了道看着是生门的死门,除非你真拉下脸来签了那卖身契,不然别想进府。」 柳媛不住地抽噎,几乎要晕死过去:「那可怎么办?我现在名声尽毁,还能去哪里呢?!」 她说着就要去扯清河县主的袖子:「求县主救我,您是晏总督的嫡母,干脆让他出妇另娶,我这名声不能这么白毁了!」 清河县主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一用力就挣开了,就这点本事还想跟重岚那种成了精的斗?嫡母是有出妇的权利不假,可她是继室又不是晏和的亲娘,人家能理她才怪呢。 她想着又觉得心烦,要是柳媛能哄住晏和倒也罢了,她现在上哄不住男人,下有斗不过正室,简直没用之极,她越想越是烦躁,连声招呼也不打,扔下还在抱头饮泣的祖孙俩独自走了。 她走到后院,就见花树底下绕出了人来,晏三乐走出来看着她:「事儿都弄完了?」 最近晏老夫人昏迷,晏三思被关,府里人也没心思管旁的,是以两人的见面随意了许多。 清河县主皱眉道:「弄完什么呀,那是个滑不留手的,半点破绽都不露,柳家那两个蠢货舍下面皮,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都没成行。」 晏三乐摆手道:「这却无妨,咱们是要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来,你时时扰着她,让她惊疑多思就行。」 他说完别有深意地瞧了清河县主一眼:「说起来,你最近和荣昌伯府的人走的很近啊。」 清河县主心里一惊,强作恼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完成你的嘱托?!」 晏三乐摆摆手道:「你别恼啊,我只是想说荣昌伯府不是好相与的,所以提醒你一二,让你别被他们诓了。」 他顿了下,又慢慢地道:「说起来,你和荣昌伯府走的这般近,倒是可以套套话,问问他们府里银子的下落,不然等我继承了爵位,那也是个空架子。」 那钱谁拿过,清河县主最清楚不过,染着蔻丹的指甲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低头敷衍道:「我知道了,回去就去打听打听。」 她不自在地转了话头:「晏三思和老夫人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晏三乐沉吟道:「晏三思现在已经由刑部接管,我原来有个部下如今在刑部任职,他进去了就别想出来,老夫人哪儿也好办,反正现在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就是晏和…」 他微微皱起眉头,随即又是一副胸有成竹:「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有一个岔子,我就敢保证他回不来了。」 清河县主放心点头,故意凑过去妩媚地瞥了他一眼:「那我呢?」 原来看这张面皮还觉得惊艳,了解她本性之后只觉得恶心,晏三乐压下心里的嫌恶,微微笑道:「你自然是未来的齐国公夫人了。」 清河县主满意了,施施然转身要走,晏三乐忽然叫住她,玩笑般的道:「我看你最近新置办了不少贵重首饰,难道郡王又贴补你了?」 清河县主心里快跳了几下,也跟着笑了笑,匆匆转身走了。 晏三乐留在原地,敛了满脸的笑意,只余下一脸的漠然。 …… 重岚虽然这一仗告捷,但回到自己院里心里还是堵得慌,恨恨地砸了个茶盏子:「这起子小人!」 清歌怕她真气着了动胎气,忙上下劝慰道:「少夫人为那种人置气不值得,况且现在真被气得死去活来的应当是柳老夫人和柳家小姐才是。」 第70章[04.30] 重岚胸口起伏一阵:「你看看那三人颠倒黑白的德行,要不是我准备充分,今天怕就遂了她们的意了!还正经偏房,她也配!」 清歌上前给她抚胸顺气:「您想开些,您咬死牙关不松口,少爷又对她没那个意思,她最后只有剃了头发当姑子的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她顿了下又道:「再说了,再忍一时就和少爷出去住了,也用不着跟她们在打交道。」 她说完又忙命人冲泡安神茶来给重岚,她喝了两口气儿才算顺过来:「算了算了,命人摆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清歌下去传膳,清云兴冲冲走进来:「少夫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您快别气了。」 她兴高采烈地道:「昨个皇上发动生产,太医和宫里的女官嬷嬷忙活了一夜,圣上今天早上终于生下太子,君后发话要赏赐好些大臣,赏赐单子上就有咱们少爷,还说等皇上做足了月子,就摆宴庆祝,到时候您很为命妇也能进宫乐呵乐呵了。来传话的人让您准备准备,下午好接旨接赏赐。」 重岚惊喜道:「皇上终于平安生了?」她忍不住念了声佛:「这下子储位再没争执,咱们这些依附这皇上的也能高枕无忧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咱们要不要备份儿贺礼进宫,我瞧着上回送的那个西洋钟皇上挺喜欢的,再松个新奇的舶来品过去吧?」 柳老夫人和柳媛自打那日被重岚揭了短处,总算是消停了一阵,但柳老夫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还把柳媛留在齐国府赖着不走,和重岚实打实照面过好几回,每次见着她就两眼愤恨,惊得清云和清歌齐齐上来护着她。 重岚瞧得心烦又恶心,干脆往六婶子那里递了礼,又传了话过去,六婶子旁的糊涂,但算计人的时候格外活络,跑到柳媛的院子里大闹一场,言语难听。 「…姑娘别怨我说话难听,你是柳家的姑娘,又不是齐国府的姑娘,回到荣昌伯府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未嫁的闺女在别府长住多难看啊。更何况咱们几位长辈还一屋子人挤一个院子呢,你倒好,一分钱不掏就在这儿白吃白喝白占一套院子,果然是家学渊源哟。」 柳媛自然知道她是借着柳老夫人的事儿讽刺自己,但让她这么走了又不甘心,只好忍着气道:「那婶婶是什么意思?」 六婶子一掠鬓发:「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姑娘想住下来可以,按着份例交钱就行了。」 她故意报了个高价,一副就是要宰人的嘴脸,本想着柳媛能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只是皱了皱眉就应下了,倒让六婶子吃了一惊,但想到她们家都是拿齐国府的钱,心里更恨了几分。 不过让六婶子去还是有好处的,柳媛本来常在院里走动,但她这几日一冒头六婶子就跟等着似的赶了出来,不是冷嘲热讽就是高声挤兑,她被逼的无事不敢再出来,重岚总算是得了清净。 她安安生生地在院里给晏和做鞋做衣裳,无事也不出门,总算安安生生地过了一个月,肚子又高隆了几分,多走动几步就气喘吁吁。 不过大夫叮嘱她生孩子之前得多动动,生产才能顺畅,她就是再累也得坚持每天走路。 清歌怕她摔着,在一边扶着她走,见她走的差不多了才掏出绢子来给她擦汗,一边感叹道:「当娘真是不容易,以后小少爷肯定得孝敬您。」 重岚略歇了会儿就起身往回走,听她说完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是少爷?没准是个小小姐呢?」 清歌笑道:「小姐也好,娘的贴心小棉袄。」 重岚拿起上午没做完的针线活继续做,她这几日做鞋越发顺手了,就是做衣裳还是剪裁的歪歪斜斜。 清歌怕她戳着自己的手,忙拦住她,又提醒道:「上个月少爷不是给您来了封信吗?反正您也要把这些衣裳鞋子送过去,不如也回封信一道送过去,让少爷也高兴高兴。」 重岚想了想,点头道:「说得有理。」 然后就开始研墨提笔,她自然没有晏和那么多精彩旖旎的句子,不过就把家事儿平平叙述了一番,然后写了自己身子很好,让他不用挂念,心里想他又不想承认想他,最后一句漫不经心问了句‘孩子生之前仗能打完吗?’ 清歌在一边捂嘴偷笑,清云蹿腾道:「少夫人多写点,把荣昌伯府这些日子干的好事儿也写进去,让少爷给你出头,好好整治整治那起子浑人。」 重岚摇头道:「他如今出征在外,怎么能让他为内宅之事分心,何况咱们自己又不是处理不好。」 清云低声受教,重岚又打了个同心结络子,和书信衣物一并放到送信人手里。 晏和收到东西果然眉梢眼角俱都是笑意,看得跟他惯常打交道的下属头皮发麻,他这个月来一直穿着战时的衣裳,重岚给缝制的衣裳都没顾得上穿。 如今好容易得了闲,自然不能辜负夫人的心意,展开衣裳瞧了瞧,又试了试,竟还颇为合身,便十分自得地穿着去和好些军中将领谈论军情。 他瞧着这些衣裳大氅千好万好,比他原来穿过的好上数倍,但军中将领却不由得面面相觑。 就说这直缀吧,远瞧着是不错,但近看了袖子和领子缝的歪歪斜斜,有些地方线头都冒出来了,打仗的时候暂且不论,平日里何曾见过晏和穿戴的这般不羁?要不是他身条好模样好,旁人穿来跟乞丐装也没甚区别了。 有位跟他相熟的副将低声问道:「总督这衣裳…是何人缝制啊?」其实他更想问那人还安好否? 晏和唇边挑起一点笑,神态略带矜持和自得:「是我夫人所做。」 众将领面面相觑一阵,异口同声地道:「总督这衣裳真是巧夺天工!」 第71章[05.07] 重岚收到晏和的回信,说好些将领都夸她衣裳缝的好看,她不禁得意洋洋,做起衣裳来更加卖力,看看咬断一个线头,就见流萤匆匆跑了进来,低声道:「少夫人,二老爷那里出事儿了!」 晏三思出事儿了?重岚一惊,这些日子齐国府上下都忙着逼荣昌伯府把银子交出来,也没人有功夫搭理还在刑部大牢里的晏三思,只有重岚意思意思,递了银子送了些衣裳吃食进去。 她惊得起身问道:「怎么回事儿?」 流萤低声道:「具体是怎么的不知道,不过听说二老爷今天早上突然发起了失心疯,一头就撞在牢里的墙上,现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重岚心头急急乱跳,来不及细想晏三思这时候死了会有什么后果,转头问道:「院里其他人都知道吗?尤其是二夫人那边,可有话传出来?」 流萤摇头道:「其他人应该也知道了,不过二夫人院里倒没什么动静,还是跟往常一样。」 重岚又坐下仔细想着,晏三思要是死了,按着礼法晏和得辞官守孝,但这点她倒是不担心,武将素来有夺情这么一说,他现在出征在外,也不可能被召回来守孝,就怕他心绪受到什么影响,还有这爵位… 按理来说,晏和是嫡长子,绝对的爵位继承人,但他如今不在府里,府上盯着的人不少,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重岚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纷乱的念头暂且压下,打算先静观其变,清歌劝她躺下歇一会儿,没想到刚躺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正院那边传来个更棘手的消息,晏老夫人醒了! 她一时也头疼起来,却也不敢耽搁,急匆匆去了晏老夫人的院子,外间已经黑压压来了好些婶子,六婶子嗓门最大:「…老夫人也真是的,早不醒晚不醒,偏偏挑这个时候醒,老二的消息咱们到底说是不说?」 宁氏也皱眉道:「可不是这个理,说了怕娘身子受不住,不说总得有人拿个主意。」 她说着扯了扯六婶子的袖子:「你小声点,别让里头听见了。」 看来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想法,重岚放慢了脚步,直接走进小辈堆里。众人商讨一阵,最后决定还是先瞒着,等看了晏老夫人的身子再做打算。 重岚注意到,清河县主轻轻地撇了下嘴角,似有不屑,但也并未出声反驳。 众人又絮絮低语一阵,魏嬷嬷突然打起帘子出声道:「几位夫人,少夫人,老夫人请你们进去说话。」 众人都低头鱼贯而入,重岚仔细瞧了瞧,就见晏老夫人头上勒着水獭抹额,被人扶着靠在迎枕上,脸上干枯蜡黄,人也似瘦了一圈。 她掩嘴咳了几声,声音干涩缓慢,微闭了闭眼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怨着我,荣昌伯府那事儿…是我一时情急,莽撞了。」 众人连称不敢,晏老夫人语气更为苦涩,这时候又带了几分恨意:「我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姑嫂了,她竟然…」 她话还没说完,就低头不住地咳嗽起来,魏嬷嬷忙捧了痰盂和清水来让她漱口,重岚偏头看了眼,就见她吐出来的清水竟然夹着不少血丝,她心里一惊,手指微微动了动。 晏老夫人还要说话,这时候钱嬷嬷突然没头没脑地匆匆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哀哀地叫:「老夫人…」 重岚心里灵光一闪,猛然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厉声喝道:「住口,还不快把这刁奴拖下去!「不过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钱嬷嬷嚎哭道:「老夫人,您快救救二爷吧,他发了失心疯撞了柱子,现在快不行了。」 众人大惊失色,还是宁氏头一个回过神来,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把这刁奴拖出去!」 晏老夫人顾不得许多,惊得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忙拉着宁氏细问道:「老大媳妇,她说的是真的假的?三思真的出事儿了?!」 她不拉着宁氏问倒还罢了,现在宁氏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只好劝慰道:「娘,您先放宽心,把自己的身子将养好。」 晏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子晃了晃,一口血喷到花开富贵的被褥上,人直直地倒了下去,骇的屋里人齐齐白了脸,混乱中只能听得几声尖叫:「快去请大夫过来!」 …… 秋风肃肃,自打晏老夫人知道晏三思的消息之后已经昏迷了五日了,期间倒是醒过几回,但要么叫着儿子的名字,要么说些积年的老话,人也糊涂了。 今天她气息格外微弱,所以宁氏几个商议过后,提早把人都聚到正堂,以防不测。 重岚坐在交椅里,见晏老夫人呼吸细细,嘴里不住呢喃着晏三思和晏老太爷的名字,几行浑浊的泪缓缓从紧闭的眼里流了下来,滴到枕面上,将素面的枕头颜色都晕染深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她人像是萎缩了一圈,佝偻着脊背躺在床上,她忽然睁开眼,直挺挺地看着天花板,那模样有点渗人,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宁氏身为长媳,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上前询问,低声道:「娘,您…」 晏老夫人压根看也不看她一眼,呼吸急促地看着天花板,嘴里胡乱叫了几声,然后大叫道:「老爷,你等我一程,我随你来了!」 一阵尖锐的呼哨半的喘息过后,晏老夫人头一歪,向后直直地倒在床上,大夫断了断脉搏,又探了探鼻息,叹息道:「贵府老夫人…仙去了。」 屋内一静,众人不管是真是假,都齐齐高声嚎哭起来。重岚虽然极厌恶晏老夫人为人,但心里还是莫名酸涩。 晏老太爷当年贪花好色,专宠妾室,逼得她抬不起头来,处处让她用嫁妆贴补,好容易熬到晏老太爷死了,晏三思又不是个省心的,成日的惹是生非,临死之前还被最信任的嫂子背叛,这样的一辈子,应当是很辛酸的吧? 第72章[05.07] 重岚抬头看了看外面冷清的日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声,用绢子掩着脸,也跟着哭了起来。 府里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因此已经把后事准备好了,设灵堂之后又做了场水陆道场,仪式从简,但总归算是过去。 晏老夫人死后第三天,已经瘫了的晏三思就被送回府里,他算是命大,脑袋磕破了也没死成,不过人也动弹不得说不了话,来人直接把他送到清河县主院子里,至于清河县主会不会悉心照料…那只有天知道了。 还有就是守孝问题,府里众人仔细商议一番,最后决定搭着班轮番给晏老夫人守孝,重岚比较倒霉,抽到签居然和清河县主一起,清河县主本来提议要换人选,看来也防着她,但被宁氏直接给挡了回去。 守孝是个苦差事,不过好在她身子还算撑得住,喝了碗提神的茶拿了几本闲书和厚衣裳褥子,便在灵堂里安稳坐住了。 清河县主到了深夜才姗姗来迟,来了之后打了个哈欠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渴睡,来迟了会儿,你不会介意吧?」 重岚身上盖着厚毯子倒也不冷,只是含笑道:「二夫人身子重,贪睡也是常事。」 两人无话可说,说完之后就各自静默了下来,重岚低头继续看着喜话本子,看着看着觉得又有些困,抬头道:「清歌,帮我沏杯浓茶来。」 清歌刚要领命去了,就见清河县主猛然抬起头,目光冷冷地从清歌身上剜了过去,沉声问道:「你这丫鬟叫什么名字?」 重岚一惊,心里才意识到不对,也是她大意忘了给清歌清云他们改名,早知道就叫流萤了。 她心里微惊,面上却笑道:「她叫轻歌,轻重的轻,二夫人觉着这名字有何不妥吗?」 清河县主哦了声,又懒洋洋地靠了回去:「原来字不一样,我就说嘛,要是有下人冲了主子的名号,就是几顿板子打死也不为过。」 重岚给清歌递了个眼色,她立即下去泡茶了,室内一时无话,只能闻的招魂幡被夜风吹的沙沙的声响。 清河县主不安地动了下身子,忽然又抬起头问道:「什么声音?」 重岚正低头看书,怔了下才回话道:「儿媳没听见什么声音,二夫人怕是听错了吧。」 清河县主猛地站起身,绕着灵堂走了一遭,又命下人四下搜寻,见真的没什么东西,目光又凝在内堂的棺木上,带着几分惊惧和惊疑地喃喃道:「我方才明明听见有声音的。」 她说着用长指甲挠了下桌面:「就是这样的声音。」 就算重岚自诩没做过亏心事,也被她说的浑身不得劲:「二夫人多虑了,咱们都在一处,我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清河县主将信将疑地坐下,这时候有丫鬟递了浓茶过来,她接过来正准备喝,又尖叫了一声,用力把茶盏子摔到地上,尖声道:「这茶盏子里有张人脸。」 重岚可算是见识了清河县主那疑神疑鬼的劲头了,难怪宁氏她们一提起她来就满脸烦躁,这般癫狂的劲头简直吓人。 清河县主不依不饶地要打死那端茶来的丫鬟,重岚见她闹的太大,再不情愿也只能出声劝道:」二夫人,这里是灵堂,头七有还没过,要是见了血惊扰了闹腾,她老人家会不会…」 这话倒让清河县主不敢再,只是坐在原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有位老嬷嬷用托盘端着碗不知名的汤水上来,对着清河县主低声道:「这是陈娘子熬的乌鸡汤,夫人多少用些,好压压惊。」 那鸡汤里加了不知道什么料子,一股药草和鸡肉的鲜美味道自然而然地飘了出来,清河县主忙不迭地接过来喝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最神奇的是,她喝完之后瞧着神态安稳了些,不复方才的狂态。 她似是很依赖那高汤,转眼又喝了一碗,转头问重岚道:「儿媳妇要不要来一碗,陈娘子的手艺倒真不错,这鸡汤里加了红枣和枸杞,还有好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来的步摇,但味道却十分鲜美,咱们怀孕的女人喝它再适合不过。」 清河县主自打怀孕之后也设了个小厨房,只是采买的菜蔬鱼肉还跟府里一道儿。 不管这玩意是不是真的这么好,只要是清河县主给的,重岚都不敢轻易尝试,忙摆手道:「多谢娘的好意,只是我近来害喜,沾不得荤腥。」 清河县主讥诮地看了过来,倒也没有再逼她喝汤的意思,只是搅动着手里汤勺,随口道:「我怀孕这些日子脾气古怪,每回喝了这汤之后都觉得心气顺了不少,脑袋也不难受了。」她语气颇为自得。 重岚笑着捧了她几句,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就算清河县主不怀孕,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她瞥了眼清河县主的肚子,随口问道:「瞧二夫人这怀像怕是快要生了吧?」 清河县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还有不到一个月吧。」 重岚笑道:「那在这儿先恭喜二夫人了。」她说完又问道:「如今爹也病着,只怕二夫人生下孩子之后您两头都难顾全吧?」 清河县主淡淡地道:「有佟姨娘帮着照管你公爹,我能省下不少事。」 她说完扶着椅子扶手慢慢起了身,用绢子掩着鼻子皱眉道:「这地方怪阴森的,我待不住了,反正也守了半夜,你大嫂和五嫂应该快来了,我先走了。」 重岚起身送她几步,她沿着游廊慢慢地走,一边小心扶着丫鬟的手:「这齐国府里白日瞧得多了,深夜里的景象还是头一次瞧,这些花儿树儿看着怎么都这么吓人呢?」 扶着她的丫鬟知道她性情暴戾,是个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性子,因此也不敢应答,只是诺诺地应了声是。 第73章[05.07] 清河县主觉得无趣,正想说话,就听见一声夜猫子的凄厉长叫,划破夜空直直地撞击着她的耳膜,她惊得倒退几步捂住耳朵,尖声道:「这是怎么回…?!」 话还没说完,就见后院的树被夜风吹的摇动起来,有道泛着光的影子从花丛深处飞快地飘动过来,眼看着就要跑到清河县主面前。 清河县主尖叫一声,手臂乱舞着往后退,后脚跟冷不丁绊到游廊的台阶上,她身子往后倾,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小腹一痛,下身的血水汩汩地流了出来。 这事儿来得突然,记得丫鬟婆子都没能护得住,见状都惊得白了脸,七手八脚地把清河县主抬回了院里。 重岚知道清河县主早产消息的时候刚刚回到院子里,这些事情齐国府跟中了邪似的,发生的事实在太多,闻言只是吃了一惊就镇定下来:「怎么回事?现在人送回去了吗?可请来了大夫和接生婆?」 报信的人躬身回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形不太清楚,二夫人的人想去请大夫,却被大夫人派去的人拖住了,过去求药也被大夫人以家里最近窘迫的名义给打发了回去,只包了包药渣给二夫人。」 宁氏原来被欺压的狠了,况且如今齐国府遭逢大难,又没人掌事,她要报仇如今正是好时候。 重岚心思一转就想到这处,报信的婆子又继续道:「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大老爷这时候突然回来了,硬压着大夫人派人去请大夫和接生婆,又命人熬药,现在大夫应该已经到二夫人房里了。」 重岚一怔,晏三乐突然发什么善心,清河县主这孩子死了不是更遂了他的意吗? 她再怎么想都猜不到两人通奸之事,闻言便也摇摇头撂下了,递了赏银过去:「有劳你了。」 她等那人走之后,转头去问清歌:「你说二夫人这样…咱们不去瞧瞧算不算失礼?」 清歌对清河县主对清河县主也厌恶至极,闻言忙道:「大夫人和其他几房的夫人都没去,您去做什么?万一出了事儿不还得赖在您头上?」 重岚不过随口问问,也没真打算过去,她隐约猜到宁氏的谋算,她怀了孕对孩子就比平时心软,摇头道:「我只可怜那孩子,万一…」 清歌正色道:「世上的事儿都是因果循环,要不是二夫人处处作孽,不给孩子积德行善,怎么会落到早产的下场?那孩子能不能平安生出来全看运气了。」 重岚点了点头,只吩咐人留心着二夫人院子的动静。清河县主养尊处优惯了,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撕心裂肺的疼,因此只顾着哭顾不得给下身用劲,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已经浑身青紫,本来就不大,不知道本来就是个死胎,还是在娘胎里活活憋死的。 清河县主出了不少血,见到死婴之后当场就哭的昏死过去,这点重岚倒是理解,但赶过去拉着宁氏探望弟妹的晏三思却气恨地险些当场失态,这就让她很费解了。 清云听了之后大为解气:「该,让二夫人变着法地算计您,这回报应落到她自个身上了吧?!」 重岚拍了她一下:「你该管管你的嘴了,小心让别人听到我可救不了你。」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清河县主在院里修养,她身子大亏也出不了门。 如今晏三思瘫痪,晏三乐身为长子,又是齐国府如今最得力的一个,名正言顺地掌了大权,更不知用什么法子从荣昌伯府把钱讨了回来,一时之间镇压住了各房,宁氏也重新得意起来。 清歌和清云确实心里发急,在重岚身边道:「少夫人,如今眼瞧着大老爷春风得意,府里那几个拍马的已经开始说让他继承爵位了,咱们少爷回来可怎么办?」 重岚倒不是很担心,一来晏和瞧着也没多在意这个爵位,二来晏三乐虽然干练出众,但比晏和还差了一截,又是庶出,只要晏和征战归来,想要什么拿不回来? 她笑着低头抚了抚小腹:「我现在只管安心把孩子生出来,其他的事儿哪有这个重要,少爷肯定也会如此想的。」 其实如今风光无限的晏三乐也不是没有发愁的地方。 他略带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忽然又顿住脚步,满面阴霾地思索着什么。 宁氏放下手里的账本:「你没事儿走来走去的做什么,看得我头晕眼花的。」 晏三乐顿了下,抬手命下人出去,掩住门窗:「咱们两口子一场,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从荣昌伯府拿回来的钱,我对着其他人报的全数拿回,但实际上只有真正数目的一半。」 这情形宁氏早有预料,不过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他们这么几天也不可能全花完了吧。」 晏三乐微微皱起眉不言语,宁氏故作沉思,想了半晌才道:「我记得前些日子弟妹和荣昌伯府走的很近,娘被骗这事儿还是她从中帮着说和的。会不会是…?」 晏三乐心里也猜测是清河县主干的好事儿,挺直了脊背道:「我去找几个伺候弟妹那里的人问一问。」 宁氏嗯了声,等晏三乐走了,神情恢复了漠然,讥诮笑道:「问伺候弟妹的人?我看就是问她本人吧!也好,也让他知道知道那贱妇是个什么德行。」 旁边的嬷嬷过来给她捶腿,一边劝慰道:「夫人何必这么跟大爷置气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大爷对您总归是有情分的,等二夫人那边处置妥当了,您照样能和大爷过日子。」 宁氏冷笑几声,又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嬷嬷你不知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近来翻来覆去地把这事儿琢磨通透之后才觉出不对来,依着那毒妇的性子,要是帮大爷成了事儿,肯定不甘心呆在幕后,她要是想当他夫人,只有先想法子除了我。」 她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再也没有愤怒痛心,口气无尽凉薄:「你觉得大爷能想不到这些?可他在我这儿连一句提点暗示都没有,你说说这意味着什么?」 那嬷嬷心里一凉,惊道:「大爷…大爷默许…」 第74章[05.07] 宁氏摆摆手;「现在这事儿已经不重要了,那个毒妇想要我的命,我就先要了她孩子的命,从此之后大爷是死是活跟我再没关系,我只要我那三个孩儿一辈子平安康健就成。」 嬷嬷叹了口气,低低地应了声是。 那边清河县主见到晏三乐,不住地纠缠着他,凄厉地高声喊道:「你快!快去杀了宁氏,就是那个贱妇害死了咱们的孩子!杀了她,你快杀了她!」 晏三乐恨不得一把捂住她的嘴,但这时候却不得不耐下性子来哄劝:「孩子的事儿我自会查明,到时候再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告诉我,舅太太骗去的钱你是不是也拿了?!」 清河县主一怔,随即依着自己的性子,半撑着身子一掌朝他脸色掴了过去:「晏三乐你到底是不是人!你的孩子没了,你不想法子给孩子报仇,现在还想着钱,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晏三乐当然不可能让她打到,一闪身就退后了好几步。 清河县主被下药又加上前几日生产,容色早就大不如前,看上去竟比往日老了十多岁,再加上屋里隐隐传来的恶露的味道,让他紧紧地皱起了眉。 他不耐道:「我已经说了孩子的事儿我会彻查的,如今我才接管府中大权,手里没银子怎么服众?」 他本来想等晏老夫人和晏三思一死,正好这孩子又才出生,他刚好借着这个嫡出子来夺爵,没想到这孩子刚出生就死了,打乱了他全盘计划,手里的银钱又不够,他越想越是心里烦乱。 清河县主呵呵冷笑一声,靠在大迎枕上摆出个妩媚的姿态,可是那场景实在是让人难以欣赏:「想要银子,可以啊,我就摆明了告诉你,银子就在我这儿,只要你杀了宁氏我就立刻给你。否则一切免谈!」 宁氏如今有儿有女,又有娘家可以依仗,他为着银子杀了宁氏岂不是自毁城墙?他现在觉得清河县主简直不可理喻,已经彻底疯了,连道了三个好字,拂袖转身去了。 他走到一半儿,突然顿住了脚步,面色漠然地对着一边的随从吩咐道:「二夫人再留下去怕是要坏事,想法子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亲随低声应了,又抬眼问道:「那,那笔银子的下落?」 晏三乐沉吟道:「这也无妨,她再藏的怎么隐秘也要经过身边人的手,到时候留下的身边人拷问就是了。」他伸手一抬:「你先下去安排吧。」 …… 府里的种种迹象重岚只能隐约察觉些,但又猜不透到底有什么关联,不过她今日也没心思猜这些个了,她正认真听着面前一位大掌柜的回报。 这位掌柜名唤杨忠,在重岚手下的掌柜里仅次于席雪天,他皱着眉低声道:「…东家,再这么下去咱么的生意可没法做了,如今咱们靠海的船只都被衙门扣住,好些掌柜管事都被带过去挨个审问,现在码头已经停工了。」 海运生意可是重岚的大头,往日杭州府的那些人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得给晏和个面子,因此她货船的待遇一向优渥,这般不给面子莫名其妙就动她的人还是头一遭。 她闻言皱眉道:「你上下都打点过了吗?」 杨忠苦着脸点头道:「大把的银子撒出去,用的比平时的三倍还多,可就是连个水花都没见着,一个人也没捞出来。」 他想了想问道:「扣人的是杭州府尹,东家要不要去信给姑爷,让他给那边打个招呼,好给咱们行个方便?」 重岚立即摇头道:「他前线战事正吃紧,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儿,怎么能因为这个就烦扰他呢?」 杨忠面色一急,低声道:「可是东家,咱们船里夹带着不少私货这也就罢了,您别忘了咱们当初还运过火器,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儿。」 重岚倒不是很担心这个,毕竟是给皇上办的差事,又不是他私下蓄的兵器,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你叮嘱他们把嘴都闭紧了,不就是停船查验吗?那就让他们查好了,所有人都不准再出海,有本事就查个一年两年的,我也损失得起。」 杨忠无奈,转身领命去了,重岚想了想道:「你传完话就别回杭州了,留在金陵保险些,我给你安排住处。」 杨忠低声应了,清歌上前帮她捶着后腰:「最近也是,怎么事儿都赶一块来了?」 重岚听的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是啊,怎么都堆到一起了,也太巧了些。」 命妇未得传召不得入宫,重岚只好递了话进宫,但皇上最近才生完孩子伤了身子,宫里人的忙着照料,她递进去的话也像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清云见她苦恼,想引她高兴:「少夫人,咱们去后院转转吧,听说好些品种的兰花都开了。」 重岚也觉得这些日子过的太沉闷,点头扶着她的手出门,在后院里走走停停,心情开阔不少。 可惜天公不作美,她刚走到一半就见着也出来乱转的柳媛,她看见重岚,身子微微一顿,随即不情不愿地行礼道:「夫人。」 重岚没想到她都这时候了还没回去,也不知道到底存了什么指望,见到她只是点了点头,抬步准备继续散步,就听柳媛忽然扬声叫住了她:「少夫人信晏总督吗?」 重岚闻言只是偏了偏头,就继续不急不慢地往前走,柳媛咬了咬下唇,干脆抛却了往日的清高和矜持,大声道:「我去军营花了三日,回来用了四日,总共却在外头呆了八天,有一日正是留在军营,夫人想不想知道这一日发生了什么?!」 重岚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着她。 柳媛见她终于有反应,又微微侧了侧头,看着身边的一株报岁兰:「花无百日红啊。」 第75章[05.07] 重岚却笑了笑:「我不想知道啊,只是有句话想跟你说。」 柳媛微微一怔,重岚眼波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你这样长相的,他瞧不上眼。」 清歌和清云硬是忍住了没笑出来,这话对女人,尤其是对柳媛这样自命清高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恶毒了。 重岚不忍再看柳媛青的有些发灰的脸色,扶着清歌的手转身回去了,回去之后却忍不住拍了拍桌子:「等你们少爷回来记得提醒我,他要是不说清楚那天到底干了什么,从此就别想进我的屋!」 清歌和清云笑着应了,流萤却匆匆跑进来,低声道:「少夫人,大爷请您下午去正堂一趟。」 重岚一怔:「大伯见我做什么?」 流萤摇摇头,重岚扶着桌子的边沿坐下,低头细细思索,脑海里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都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猛地站起身来,神情带着几分后怕和惊惧。 清歌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忙过来扶住她,重岚摆摆手道:「快叫齐了人,把少爷的留下亲兵全叫上,咱们这就回府,不,去郊外的温泉别院。」 清歌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重岚来不及多做解释,其实她自己也没仔细理清,不过凭着知道的那些事和心里的感觉,总觉得太过蹊跷,像是有要命的大事儿要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道:「东西也别收拾了,别院什么都有,把日常要穿的衣物带上几件,咱们立即就走。」 清歌惊道:「这么急啊?」 重岚叹了口气,按着眉心点点头:「先搬过去再说吧,只盼着是我多心,权当咱们去郊外散心了。乐—文」府里的事儿她倒不是很担心,经过这么多事儿,柳媛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住进她院里了。 清歌忙着下去吩咐,下人虽觉着奇怪,但既然是少夫人的吩咐,也都不含糊地照做了。 清歌回来道:「底下人都忙活起来,不要一个时辰就能准备妥当,只是如今大夫人管着家,您不跟她说一句,她能这么让您轻易出去?」 重岚想了想道:「你帮我带话给大夫人,就说我最近胎像不稳,要去个人少风水好的地方养胎,她要是实在不允,咱们也只能硬闯了。」 清歌低声应了,宁氏听到重岚这话,呵呵笑了两声:「和哥儿这媳妇真不错,这才刚吹了风警醒了,比那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蠢物强了多少倍。」 她偏头对着丫鬟吩咐道:「你去跟少夫人说,就说我准了,让她在外头安心养胎,好好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丫鬟领命去了,她身边伺候的嬷嬷犹豫道:「夫人,大爷明摆着是要…您这般作为怕是有不妥吧?」 宁氏嗤笑一声:「大爷?」她把身上盖着的摊子往上拉了拉:「自从知道他跟那贱妇合谋,我跟他就已经恩断义绝了。」 其实宁氏这般想也不为过,晏三乐最开始谋划的时候,还真动过让清河县主取她而代之的想法,只是后来瞧清了清河县主的为人,这才熄了心思。 重岚得了宁氏的允准,更是一刻都不肯耽搁,稍微收拾完就坐上了去别院的马车,想了想又不放心,干脆把晏宁一并带了过来,命人打扫整理了一番才能住人,她终于把料理妥当,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就仰面躺倒在被褥里。 这些日子大小消息不断,先是齐国府里传出了清河县主因为生产伤了身子落下病根,熬了小半个月却没熬过去,最终病死在床上。 平乐郡王府自然派人来查验,但也没查出什么详细来,再加上郡王如今对这位二嫁的县主并不如何看重,办了场不大不小的葬礼,这事儿也就自然没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她生意场上的消息,靠岸的货船几乎都被人叫了停,雇佣的船工都被拉去挨个审问过了,就连岸上铺面的生意也受了波及,掌柜的被带去问话,铺子都没法开张。 这些虽然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幸好她家大业大倒也经得起风浪,饭接下来的消息才让她真正坐不住,沿海那边传来消息,说晏和本来已经成功击退了倭寇,却在后退的时候在船上遭到了伏击,生死不知。 这些谣言本来重岚全然没当真,但越传越有鼻子有眼,而且她好些日子没收到晏和的来信,心里难免惶急,白日里就捧着肚子焦躁难安的。 她这日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账本子,一边听杨忠抱怨,清云兴冲冲跑进来:「少夫人,大少爷来了!」 重岚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又惊又喜道:「大哥来了,快请进来。」她随意抬了抬手,让人把杨忠带到客院歇息了。 清云立刻转身去迎人,没过片刻就见重延信步走了进来,解开披风上的扣子递给底下人,抬手让她坐下:「你身子重不用招待我,有下人呢。」 重岚最近身子困乏,闻言也不客气,只是笑道:「大哥怎么有功夫来看我?二哥和二嫂呢?」 重延道:「你突然跑到别院庄子上也不跟我们知会一声,我还是向齐国府的人打听了才知道。」 他顿了下才道:「你二嫂有了两月的身孕,你二哥要在她身边照看,我就没叫他过来,反正他来了也是添乱。」 重岚讪笑道:「我也是临时起意,急匆匆就赶过来了。」她说完又惊喜道:「二嫂有身孕了?」 提起这个,重延眼里也带了几分笑意:「恩,前几天才诊断出来的,你二嫂本来每天早上都要舞刀弄棒许久,如今也只能安安生生坐在家里养胎。」 他手指轻轻扣了扣碗盖:「倒是你二哥懂事不少,无事也不出去混着了。」 第76章 重岚想到郑昭怀孕,觉得那场景莫名好笑,捂嘴笑道:「那倒好了,以后要是生了男孩子,长相最好随了二嫂,这样有男子气概些,别像咱家人,不管男女都是一般的艳丽容貌。」 重延噎了下,淡淡瞥了她一眼,重岚继续笑道:「二哥二嫂如今和和美美,以后要是有了侄子侄女肯定更其乐融融,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呆在府里不难受吗?」 重延坐的严谨规整,反问道:「他们生再多孩子都得管我叫大伯,有什么好难受的?」 明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个,岔开什么话题?不过重延这些年一直不愿意成亲,重岚再怎么劝也没用,只好转了话头道:「你中进士也许久了,差遣可有下来?」 齐朝的官位向来是僧多粥少,若是没有关系的平民子弟,就是等个几年差遣才下来也不稀奇。 重岚不是迂腐之人,有时候也想跟晏和提一提这事儿,没想到被他义正言辞地拒了,真不知道他闹的哪门子别扭。 重延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急,只是摇了摇头:「无妨,总会下来的,你也别急着跟妹婿说,没得让人家说咱们嫁妹子就是为了捞好处的。」 重岚听他提到晏和,嘴角不由得耷拉了下来,勉强笑道:「现在就是想提也寻不到人。」 重延看着她,沉吟道:「妹夫的事儿和你生意的事儿我也有所耳闻,你如今独个儿在家也没有个主心骨,我过来就是打算帮你料理这些事的。」 他想了想道:「你把最近发生的事儿都跟我说说。」 重岚松了口气,眼里不由得露出几分无措,把这些日子的事儿详细说了一遍。 重延微闭上眼,默了许久才淡淡道:「幸好你警醒,提早搬了出来,不然只怕真要有麻烦了。」 重岚挺直了身子等他说话,他伸手瞧了瞧桌面,黄花梨木的方桌发出轻响:「最近妹婿传来被刺杀的消息,老夫人病逝,齐国公也瘫痪不能动弹,说句锥心之言,他们三个若是都出事儿了,最后谁能袭爵?」 重岚一怔,下意识地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又迟疑道:「继母怀的孩子也能袭爵,但她虽然贵为郡主,却是一介女流,有能耐办出这么多事儿吗? 重延淡然道:「若我没记错,当初晏老太爷新丧,晏家大爷对爵位可是上心得很。」 重岚又是一怔:「可他想要承爵也不是这么简单的,除了我的孩子,就连继母的孩子,还有公爹的庶出子,也得一并除了去。他又不插手公爹内院的事儿。」 重延眸光清淡:「要想成事儿,必须得外面官场和后宅配合,若是你大伯和你继母联手,不是容易成事的多了吗?」 这才是重岚一直琢磨不透的地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瞧着大伯对二夫人的孩子十分伤心,得知那孩子死了竟然惊怒失态,可是他们俩为什么会联手?就算成事了也是大伯得了爵位跟好处,跟清河县主有什么关系?」 重延定定地瞧着她,忽然转了话头:「你知道冯家继母和庶子通奸之事吧?」 重岚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张大了嘴道:「你,你是说大伯和二夫人…」 重延摆摆手:「这只是我胡乱猜测,你一说你大伯对你继母生的孩子十分看重,我才起了这个念头。」 重岚还是瞪大了眼满脸吃惊,重延慢慢站起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大伯若是真想要承爵,你和孩子就是他的阻碍,你最近生意频频出事儿也能证明这点。」 重岚终于把事情理顺,深深地叹了口气。 重延迟疑着犹豫片刻,难得放缓了声音:「我就住在你隔壁院里,你有近来什么事儿都不要自己出面,只管来找我。」 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妹婿征战多年,不会在这种小场面上就翻了船的,你放宽心等他回来。」 重岚抬头:「大哥…」 重延天生不会说漂亮话,只是冲她颔首,取过披风转身回去了。 既然知道别人的算计,总比前些日子两眼一抹黑强得多,重岚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她本以为要再等上些日子才用得着重延出马,没想到没过几日晏三乐就找上门来了。 重岚谨遵重延的吩咐,自己不出面,命人叫了重延过来打发人。 晏三乐先关怀了重岚身子几句,又捋须叹气,说些住在郊外别庄难免诸事不便,还是请侄儿媳妇回府来住的话云云。 重延一概淡淡地回了,晏三乐说了几句,态度渐渐强硬起来,瞧那样子像是想硬逼着重岚回府,重岚纹丝不动,只是一句「三妹身子不适,经不得车马奔波。」轻描淡写地把他给打发了。 晏三乐当然不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归,栽到个后生手里岂不难看,默了一时,忽然叹了声道:「我有几位同僚后辈告诉我,侄儿媳妇的生意遇到些难题,她总呆在这庄子里也没法解决,我在杭州府和刑部多少还能说上些话,不如就让侄儿媳妇跟我回去,把事儿说清了,她照样能继续经营铺面海运。」 重延不动声色地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生意上的事儿再大都没有子嗣重要,大爷不必多言了。」 晏三乐微微眯起眼,又苦笑道:「要是寻常生意上的事我也不会特意来问了,只是这回…」 他沉了脸,冷冷地看着重延:「这回从侄儿媳妇手底下的管事船工那里得知,她的货船当初还运过火器,私蓄兵火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如今人证已经有了,她若是再不出面解释,恐怕连亲家少爷,还有我那侄子都要牵扯进去!」 第77章 在后面偷听的重岚心里一跳,眉头紧皱了起来,果然,这事还是被晏三乐查出来了。 重延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只是这个细微的动作也没逃过晏三乐的眼睛,他面上终于显了些笑:「我今日来也不是拷问人的,事总要解决的,只要侄儿媳妇跟我走,我就能想法子把这事没过去。」 重延只是住了片刻,又用碗盖轻轻压着茶叶,漠然道:「三妹没做过这些事儿,我也不知道您想说什么,要想抓人,只管拿逮捕谕令来。」 晏三乐没想到他这时候还沉得住气,微微一怔才冷声道:「亲家少爷想清楚了?」 重延低头看着茶盏,没有半分答话的意思,晏三乐知道这时候已经没话好说了,只是哼笑了一声,拂袖转身去了。 重岚见他走远了才从侧间转出来,坐在重延对面,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是厌了这些钩心斗角的了,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 重延淡淡道:「齐国公再不济也是一等公,多少人几辈子都达不到的位置,还能惠泽子孙后代,你大伯惦记也属常理。」 重岚疲惫的应了声,这时候分外想念晏和起来。 晏三乐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宫里传出消息,皇子在月子里病重,生下的太子也不甚康健,君后忙着照料,无暇顾及,各个宗室有蠢蠢欲动,竟带了私军去了行宫门口,准备兵谏逼宫,迫着皇上过继储君。 一时之间,金陵城里风声鹤唳,上到权爵勋贵,下到寻常百姓,都是人人自危。 重岚自打知道这个消息就觉着不对,赶紧命人把重延找了过来,又小心把晏宁安置妥当,紧闭大门,安排了亲兵四面巡逻,严阵以待。 重延在正堂上拧着眉不言语,重岚冲他无奈笑道:「还是那句话,只盼着是我多心,只是别院这几日都得戒严了。」 重延颔首:「你做得很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晏三乐果然没辜负两人的期待,当天夜里刚入夜就带着亲兵趁乱摸黑到了重岚别院,在门口高喊道:「晏重氏,你犯下私蓄兵火,运送船只,图谋不轨,犯下如此大错,还不快束手就擒!」 这附近只有重岚和重延的两座别院,其他的贵人别院,像何家别庄,至少都在两里地开外,而且还未必有人,因此晏三乐喊的十分放心。 重岚笑了笑,对着立在一边的蒋成低声说了几句,他中气足,高声喊道:「我们少夫人说了,既然她犯下这样抄家灭族的大罪,按着律法,您也是她的九族之一,既然您这般大公无私,不如先把自己惩处了。」 外面静默了片刻,自然也意识到重岚在戏耍他们,因此外头传来此起彼伏极其粗野的谩骂,不过片刻就听见了重物撞击大门的声音,幸好朱红的大门足够厚实,撞了许久也纹丝未动。 有好些人试图爬上墙想要进来,不过晏和的亲兵也不是吃干饭的,立刻拔出刀剑迎了上去。 重岚心里放下了不少,重延皱眉看着她的肚子,语气加重几分:「你身子要紧,快回去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呢。」 重岚迟疑着不走,见他要采取强制措施,忙摆手道:「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大哥你不光要盯着正门,四处也要带人巡逻,防止这起子人钻了空子。 重延点头应了,重岚勉勉强强回了院子,但这种情况哪里睡得着?只能在屋里焦躁地踱着步子,清歌清云劝了好几回都没用。 踱了来回有半个时辰,突然就看见院子东侧起了冲天的火光,明晃晃地灼人视线,她匆匆忙忙迈了出去,惊声问道:「怎么了?」 等了半晌也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她耐不住要自己冲出去,就见蒋成大步迈了过来,紧紧地皱着浓眉:「夫人,您手下那个姓杨的掌柜,方才砍伤了重少爷的手臂,带着晏小少爷往东门跑,现在重少爷已经带人去追了。」 杨忠这些日子常来别院,他家给重家办事了几代,他这几年帮着重岚打点生意,也一直都忠心勤恳,她自然也没在意。 但听到重延被砍伤,晏宁被带走,她慌得几乎要站不住,差点跌坐在地,还是清歌见机快,一把扶住了她。她惊慌问道:「大哥可有事?宁哥儿怎么会被带走?!「她说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慌:「你立即带人去东门,救下宁哥儿,拦住杨忠,绝对不能让他带人进东门。」 重延紧皱着眉头带人往东门走,手上的伤已经简单止了血,幸好只是皮肉伤,他跟重岚一样想到了杨忠会开门放人进来,因此脚步不停地就赶了过去。 等到东门的时候,东门已经大开了,守门的人不知所踪,他心里一惊,忙留人守着,自己带着人追了出去。 东门外是一处密林,杨忠想跑也不是那么容易,他循着被撞断的树枝一路往前追,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隐约看见了杨忠的背影,身边还有几个人护卫着。 杨忠也瞧见了他,面上满是慌张,亟不可待地往林子里跑,就见林子另一端绕出十好几个人,都配着刀剑,却不像是官兵,像是哪家的护卫。 为首之人身形高挑修长,看着不是晏三乐的人,重延略一思忖,对着前面高声道:「此人乃是贼子,请足下帮我拦住此人!」 魏夫人这几日想带着女儿来郊外散散,正好何家在郊外有座别院,便借了魏夫人母女,她今日刚要歇下,没想到就瞧见不远处起了火光。 她一介女流自然害怕,好在魏四娘是个艺高人胆大的,带着护卫就出府查看,没想到还真遇到麻烦了。 她听见重延那一声喊,不由得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定睛瞧了瞧才看见杨忠手里还抱着个不住挣扎的孩子,果然不是善茬。 她直接从护卫手里取来了贴身的软弓箭,一箭射到杨忠的肩膀上,晏宁骨碌骨碌滚了出去,重延带来的护卫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 旁边护着杨忠的没反应过来,见是个女流之辈,还想污言秽语地恐吓喝骂。 第78章 魏四娘挑了挑眉,还没反应,重延带来的人就紧随而上,把杨忠等人捉了个正着,她上前走了几步,重延正命人把他们五花大绑地抓回去,她等他侧过头来的时候才瞧清他长相:「是你?」 重延转过身上前几步,没留神被绊了一跤,魏四娘伸手扶了他一把,见他站直了才收回手。 重岚见是个女子,顿了下才略带尴尬地问道:「姑娘认识我?」 魏四娘眼珠子斜了斜:「不认识。」 重延知道事有蹊跷,但这时候也不好多问,只是躬身道谢道:「当初见过魏四姑娘几回,这回多谢姑娘仗义出手,不然我妹婿的亲弟只怕就有难了。」 魏四娘虽然觉着古怪,但她向来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只是随意点了点头:「无妨,这种连小孩子都下手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重岚迟疑一瞬,又躬身道:「我妹子如今怀着身孕住在这别院养身子,没想到今天金陵城乱,遇到歹人想要攻入这里,还望能向姑娘借调些护卫,我好在这东门守着,请姑娘传话进金陵求援。」 魏四娘沉吟片刻,看了眼他手臂上的伤:「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在院里安生呆着吧,出来做什么?」 她随意解下腰间的短刀扔给他:「拿去防身吧。」她也不是小气之人,又看了眼身边的护卫,权衡片刻留了多半下来:「可以,你们先撑一会儿,我这就派人过去。」 她心里记挂着魏夫人,低声叮嘱几句就转身走了,重延瞧着她的背影怔了一瞬,也带着人匆匆转身回府了。 重岚自打听说重延受伤和晏宁失踪的消息就心慌意乱,肚子也止不住地疼了起来,清歌和清云急的团团转,她捂着肚子坐在原处,忽然听见正门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蒋成走进来道:「少夫人,大门已经跨了小半,您先去后面躲着,我带兄弟几个护送您往后退,角门那边马车刚备好,您赶紧坐上先走吧。」 正门能支撑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意外,重岚见他神色沉稳,心里不由得松了几分,咬着牙问道:「我大哥和宁少爷呢?」 蒋成忙道:「重少爷和晏小少爷都无碍,如今您怀着身孕,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千万要保全了。」 重岚抿了抿唇,强忍着身子不适,被清歌和清云扶着往西门处走,西门是连着山建造的,外面比别院其他地方要高,也最难找,重岚刚到西门就听见又是一阵冲天的杀喊声起,既不是晏三乐带来的人手,也不是晏和留下的亲兵。 她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晏三思又调集来人手了? 清云也是练武的,目力比寻常人好,垫着脚尖张望一时,忽然惊喜道:「少夫人,那边人好像是来帮咱们的,正和咱们的亲兵夹击大爷的人呢!」 重岚一怔,喃喃道:「金陵里的兵马估计都调去皇宫了,谁会在这时候过来帮咱们呢?」 「是我。」男人的声音略带疲惫,清朗悦耳却一如往昔。 重岚身子一颤,几乎不敢转过头去,生怕这时候是在梦中,等被人揽进怀里才清醒过来,颤声道:「瑾年…」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全下来了。 晏和瞧着比出征的时候狼狈了许多,猩红的披风沾了许多鲜血风尘,流转生情的眼里布满血丝,可他还是回来了,带着一身风尘,披星戴月地赶回来了。 他低低地嗯了声,脸埋在她脖颈里,伸手把她抱紧:「我从松江府一路赶回来,路上跑死了几匹好马,终于赶上了…还好赶上了。」 他在她颈项边喃喃:「幸好你没事…不然我这辈子不用在出征打仗了。」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岚岚,我回来了。」 重岚抬起头抽噎了几声,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头却说不出来,只能道:「你,你仗打完了吗?打赢了吗?」 他应了声:「赢了,我可以在家守着你生产了。」 她用绢子擦了擦泪:「你是为了孩子回来的还是为了我?」 他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腹,哄人的本事这几个月总算没放下:「为了你。」 她扯着他看了看:「不是说你被刺杀受了重伤吗?在哪里,让我看看。」 他摇头道:「一点小伤而已,被有心人推波助澜,传到金陵就变了味,你别担心,我没事。」 她只能木木地点了点头,忽然又焦急起来,推着他道:「你别在我这里磨叽了,快去底下救人,我大哥和你宁弟还在院子里呢。」 他道:「底下自有人照应,大哥他们必然无事的。」他忽然倾下身,直愣愣地吻了下去:「我许久没见你了。」 清歌和清云两个瞧红了脸,有眼色地齐齐转过身去。 晏三乐手下的人虽然骁勇,但自然比不上晏和的百战精锐,他们其实活捉了晏三乐本人,捉他的时候他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最后被晏和的副将抹了脖子。 第79章 重岚听完大惊失色:「他可是长辈啊,你怎么说杀就杀了?就算要他的命,你也该交由刑部处置,你这样万一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晏和摇摇头,让她服帖靠在自己怀里:「到时候找人处理一下他的伤口,就说是死在战乱里头,反正是他咎由自取,其他人不会追究的。」 重岚在他怀里呆的十分舒坦,正想美美地睡一觉,又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拽着他的领子问的咬牙切齿:「被你打岔都忘了问呢,你和柳媛是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让她在军营里呆了一天?」 晏和怔了怔才想起来她问的是什么事儿,不由得好笑道:「她那日来找我被挡在军营外,又口口声声说是我的…」 他不自在地咳了声:「过了半日才传到我这里,本来我是想敲几板子把人送回来的,后来被副将拦住了才作罢,只是把她什么的人都棍杀了,派了几个小兵送她回去。」 重岚想到柳媛素来自命清高,却不得不跟几个军中粗汉待在一块好几天,心里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不厚道地偷笑几声,又酸溜溜地道:「你跟她真没什么?我怎么瞧她信誓旦旦的。」 她把这些日子柳老夫人和柳媛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又斜眼看着他道:「你倒是好,在外征战还有祖孙俩千方百计地惦记着,劳累我在府里怀着孩子还得给你操心这一堆烂事。」 他面上透着几分阴霾,抬手抚了抚她柔细的头发:「辛苦你了,等咱们回府就把这事儿处置了。」 重岚气顺了不少,低声恩了,又想起一桩是一桩,一惊一乍地道:「对了,皇上如今正被好几个亲王联手逼宫,你快去救驾啊!」 魏夫人这几日想带着女儿来郊外散散,正好何家在郊外有座别院,便借了魏夫人母女,她今日刚要歇下,没想到就瞧见不远处起了火光。 她一介女流自然害怕,好在魏四娘是个艺高人胆大的,带着护卫就出府查看,没想到还真遇到麻烦了。 她听见重延那一声喊,不由得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定睛瞧了瞧才看见杨忠手里还抱着个不住挣扎的孩子,果然不是善茬。 她直接从护卫手里取来了贴身的软弓箭,一箭射到杨忠的肩膀上,晏宁骨碌骨碌滚了出去,重延带来的护卫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 旁边护着杨忠的没反应过来,见是个女流之辈,还想污言秽语地恐吓喝骂。 魏四娘挑了挑眉,还没反应,重延带来的人就紧随而上,把杨忠等人捉了个正着,她上前走了几步,重延正命人把他们五花大绑地抓回去,她等他侧过头来的时候才瞧清他长相:「是你?」 重延转过身上前几步,没留神被绊了一跤,魏四娘伸手扶了他一把,见他站直了才收回手。 重岚见是个女子,顿了下才略带尴尬地问道:「姑娘认识我?」 魏四娘眼珠子斜了斜:「不认识。」 重延知道事有蹊跷,但这时候也不好多问,只是躬身道谢道:「当初见过魏四姑娘几回,这回多谢姑娘仗义出手,不然我妹婿的亲弟只怕就有难了。」 魏四娘虽然觉着古怪,但她向来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只是随意点了点头:「无妨,这种连小孩子都下手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重岚迟疑一瞬,又躬身道:「我妹子如今怀着身孕住在这别院养身子,没想到今天金陵城乱,遇到歹人想要攻入这里,还望能向姑娘借调些护卫,我好在这东门守着,请姑娘传话进金陵求援。」 魏四娘沉吟片刻,看了眼他手臂上的伤:「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在院里安生呆着吧,出来做什么?」 她随意解下腰间的短刀扔给他:「拿去防身吧。」她也不是小气之人,又看了眼身边的护卫,权衡片刻留了多半下来:「可以,你们先撑一会儿,我这就派人过去。」 她心里记挂着魏夫人,低声叮嘱几句就转身走了,重延瞧着她的背影怔了一瞬,也带着人匆匆转身回府了。 重岚自打听说重延受伤和晏宁失踪的消息就心慌意乱,肚子也止不住地疼了起来,清歌和清云急的团团转,她捂着肚子坐在原处,忽然听见正门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蒋成走进来道:「少夫人,大门已经跨了小半,您先去后面躲着,我带兄弟几个护送您往后退,角门那边马车刚备好,您赶紧坐上先走吧。」 正门能支撑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意外,重岚见他神色沉稳,心里不由得松了几分,咬着牙问道:「我大哥和宁少爷呢?」 蒋成忙道:「重少爷和晏小少爷都无碍,如今您怀着身孕,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千万要保全了。」 重岚抿了抿唇,强忍着身子不适,被清歌和清云扶着往西门处走,西门是连着山建造的,外面比别院其他地方要高,也最难找,重岚刚到西门就听见又是一阵冲天的杀喊声起,既不是晏三乐带来的人手,也不是晏和留下的亲兵。 她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晏三思又调集来人手了? 清云也是练武的,目力比寻常人好,垫着脚尖张望一时,忽然惊喜道:「少夫人,那边人好像是来帮咱们的,正和咱们的亲兵夹击大爷的人呢!」 重岚一怔,喃喃道:「金陵里的兵马估计都调去皇宫了,谁会在这时候过来帮咱们呢?」 「是我。」男人的声音略带疲惫,清朗悦耳却一如往昔。 重岚身子一颤,几乎不敢转过头去,生怕这时候是在梦中,等被人揽进怀里才清醒过来,颤声道:「瑾年…」 第80章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全下来了。 晏和瞧着比出征的时候狼狈了许多,猩红的披风沾了许多鲜血风尘,流转生情的眼里布满血丝,可他还是回来了,带着一身风尘,披星戴月地赶回来了。 他低低地嗯了声,脸埋在她脖颈里,伸手把她抱紧:「我从松江府一路赶回来,路上跑死了几匹好马,终于赶上了…还好赶上了。」 他在她颈项边喃喃:「幸好你没事…不然我这辈子不用在出征打仗了。」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岚岚,我回来了。」 重岚抬起头抽噎了几声,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头却说不出来,只能道:「你,你仗打完了吗?打赢了吗?」 他应了声:「赢了,我可以在家守着你生产了。」 她用绢子擦了擦泪:「你是为了孩子回来的还是为了我?」 他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腹,哄人的本事这几个月总算没放下:「为了你。」 她扯着他看了看:「不是说你被刺杀受了重伤吗?在哪里,让我看看。」 他摇头道:「一点小伤而已,被有心人推波助澜,传到金陵就变了味,你别担心,我没事。」 她只能木木地点了点头,忽然又焦急起来,推着他道:「你别在我这里磨叽了,快去底下救人,我大哥和你宁弟还在院子里呢。」 他道:「底下自有人照应,大哥他们必然无事的。」他忽然倾下身,直愣愣地吻了下去:「我许久没见你了。」 清歌和清云两个瞧红了脸,有眼色地齐齐转过身去。 晏三乐手下的人虽然骁勇,但自然比不上晏和的百战精锐,他们其实活捉了晏三乐本人,捉他的时候他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最后被晏和的副将抹了脖子。 重岚听完大惊失色:「他可是长辈啊,你怎么说杀就杀了?就算要他的命,你也该交由刑部处置,你这样万一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晏和摇摇头,让她服帖靠在自己怀里:「到时候找人处理一下他的伤口,就说是死在战乱里头,反正是他咎由自取,其他人不会追究的。」 重岚在他怀里呆的十分舒坦,正想美美地睡一觉,又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拽着他的领子问的咬牙切齿:「被你打岔都忘了问呢,你和柳媛是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让她在军营里呆了一天?」 晏和怔了怔才想起来她问的是什么事儿,不由得好笑道:「她那日来找我被挡在军营外,又口口声声说是我的…」 他不自在地咳了声:「过了半日才传到我这里,本来我是想敲几板子把人送回来的,后来被副将拦住了才作罢,只是把她什么的人都棍杀了,派了几个小兵送她回去。」 重岚想到柳媛素来自命清高,却不得不跟几个军中粗汉待在一块好几天,心里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不厚道地偷笑几声,又酸溜溜地道:「你跟她真没什么?我怎么瞧她信誓旦旦的。」 她把这些日子柳老夫人和柳媛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又斜眼看着他道:「你倒是好,在外征战还有祖孙俩千方百计地惦记着,劳累我在府里怀着孩子还得给你操心这一堆烂事。」 他面上透着几分阴霾,抬手抚了抚她柔细的头发:「辛苦你了,等咱们回府就把这事儿处置了。」 重岚气顺了不少,低声恩了, 晏和抱着儿子掂了掂,扬唇笑道:「这么草草起了可不成,得找个吉时翻翻书。」 孩子很不满意地用小脚蹬了他一下,重岚笑着把儿子接过来,在他的脑瓜上亲了亲:「你们读书人不都是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吗?还非得找个吉时做什么?」 她揉了揉儿子的小脸,又转了话头自觉帮他圆场:「不过这事儿是不能马虎了,要不先取个乳名吧?」她沉吟道:「我听老一辈的说贱名好养活…」 他挑了挑眉问道:「什么贱名?」 她顿了下,含含糊糊地道:「铁柱,柱子什么的吧。」 他被噎了下,看着儿子懵懂无知的脸,果断道:「他是冬天的时候生的,就叫冬哥儿吧。」 重岚也觉着这名字不错,便点头允了。 冬哥儿这时候还是和晏和亲些,每回他一过来就安生趴着,也不哭闹,比谁抱着都乖巧,是不是砸吧一下小嘴,就有口水歪歪斜斜地流了下来,晏和竟也觉得乐此不疲,重岚在一边瞧得又好气又好笑。 转眼这孩子已经长到一个月,重岚正好出了月子,晏和这几日也难得开始整理家事,帮着张罗满月酒,她等到那天终于被获准出月子,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被清歌她们簇拥着换上了大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底下配着同色的挑线裙子,头上又挽着繁复的回心髻,直到打扮的喜庆吉利才肯罢休。 重岚产后恢复的好,因此脸上颜色也好看,她摸着自己粉白粉白的脸喃喃自语道:「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清歌一边在她头上簪了朵绢花一边道;「生孩子哪有不长肉的,过几天就好了。」 第81章 清云给她腕子上套镯子:「照我说,您现在胖些更好看呢。」 重岚笑着嗔了她一句,起身出门去迎客,这满月酒办的极为热闹,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都过来了,重姑母笑着上来恭贺,晏姑母虽也高兴,但眼里还是有些愁绪。 重岚倒是能理解她的心境,亲娘和亲兄弟接连去了,娘家一朝被降了两等爵位,又收回了丹书铁劵,她近来在娘家的日子应当也不好过,她想了想,抬步走过去,拉着晏姑母一道说笑,又请她常来坐坐,意思就是两家的交情还在,她这才稍稍展颜。 好容易等到晚上,重岚给冬哥儿喂完奶,亲手把她交给乳娘,晏和却又伸手摸了过来,叹气道:「比当初怀的时候还大了。」 重岚拍他一下,啐他道:「什么大不大的,说话正经点,孩子就在隔壁呢。」 他干脆伸手把她整个人抱到怀里,拨开长发在她耳垂上轻轻啮了一口:「你这几个月一直养胎,自打我回来之后咱们还没有…」 重岚故意笑着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你记得倒还清楚。」 他挑眉把她抱到床上,细细吻遍周身,探到底下的时候已经觉出靡靡春水沾湿了莲瓣,他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亲,挺腰进去了。 重岚多少还有点不习惯,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皱眉低声道:「你轻点…」 他唔了声,转过头来和她唇齿相依,喃喃道:「你都生完孩子了,怎么还是这么紧?」 重岚受不了他的荤话,转过头啐了口。 一晚上纵的忘了形,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算是歇下,她累的腰酸背痛,只觉得怀孕之前哭天抹泪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晏和又在金陵总督府当了两个多月的差,上面一纸调令下来,给他派了个杭州的差遣,这回去杭州大概要一两年,他自不舍得和妻儿分开这么久,便回来问她愿不愿意一道儿去。 重岚笑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就是当初我也没去过几回,这次托你的福,可以好好地在杭州享享清福。」 他见她应了,倾身过来要亲她,被她伸出手来抵住:「说话归说话,你可别乱来啊,我今天小日子呢,话说回来,咱们什么时候动身?我好提前准备着。」 他无奈叹了声,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大概三日后启程。」 她笑着道:「那我可得知会宁弟一声,让他也紧着准备了。」 重岚没想到这么急,想了想还是办了场送别宴,重延,已经怀孕五个多月的郑昭和重正也赶了过来,听说她要老远去金陵,两兄弟都齐齐地皱了眉,目光不善地看着晏和。 重岚笑着打圆场道:「金陵离杭州府也不远,回头想你们了还是能过来看看的。」 到了第三日,他们一家子果然浩浩荡荡地装了好几艘大船,带上府中上下就出发了,大船行了三日才算进了杭州的地界,不过还有一段旱路要走,她抬头看了眼已经暗沉沉的日头,又看了看身后浩浩荡荡的行队,无奈道:「走不了了,咱们先在前面的驿馆住下吧,明日启程,大概两天的脚程就能到。」 底下人都应了声是,重岚和晏和进了驿馆,觉得环境倒还算清幽雅致,而且后面的院落也不小,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指挥下人搬家,忙着分派住处。 没想到刚进去没歇一会儿,想要茶水却发现清歌不在,她还以为清歌还在外头忙活,携了清云抬步出门找人,绕了一圈才发现清歌坐在房子背阴处,正低头缝补着什么,她上前嗔道:「你怎么藏到这里来了,害我一通好找?」 不料清歌听见她的声音却似是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针戳到自己,慌乱道:「没,奴婢没藏着,就是觉着这处僻静。」 重岚低头瞧了瞧,发现她手里的竟然是件男子衣物,诧异道:「你从哪里弄来的?」清歌在行事作风上向来没有半分差错,肯定不会随便拿着男人衣服就开始补,她狐疑道:「难道你…」 清歌慌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干,夫人不要误会!」 清云在一边实在瞧不下去,转过来道:「哎呀,你们两人这么磨我都看不下去了,痛痛快快说了不久完了吗?!」 她说着转向重岚,声音既快又脆:「少夫人,这衣服是蒋成蒋护卫的,回头他和清歌姐姐好事儿到了,您可要为他们做主啊。」 重岚笑道:「真有此事?要真是成了,那倒是桩极好的姻缘。」 清云得意洋洋地道:「可不是,蒋护卫自打从别院回来就对清歌姐姐上了心,对她有意谁都看得出来,清歌姐姐也是一样的,不然谁能每天破一个大口子,谁又傻乎乎地每天都偷跑出来给他缝?」 清歌又羞又气,转头瞪了她一眼,又面向重岚道:「不过是帮蒋护卫几个小忙,我怕在屋里放件男人衣服有闲言碎语,所以这才出来做针线,哪有清云说的这么…这么…」她红着脸又瞪了清云一眼。 重岚笑道:「鞋子合脚不合脚得自己知道,你自己是怎么个意思?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让少爷去说他,让他不准再来麻烦我的丫鬟。」 清歌忙拦道:「别这么…」她话说到一半,看见重岚打趣的眼神,羞的跺脚道:「夫人…」 重岚耸了耸肩:「你叫我也没有用,我可什么都没说。」她说完又笑道:「不过回头要是蒋护卫来找我,我可就应下了。」 清歌红着脸不说话,重岚满面笑容地回屋,晏和转头问她:「有什么好事吗?你这么高兴。」 第82章 重岚笑眯眯地道:「喜事,等有谱了再告诉你。」她劳累了一天,总觉得乏了,底下人抬着沐身用的大木桶盛满了热水走了进来,在外出行没那么多讲究,她除掉衣物就泡了进去。 可惜没防备身后有人瞧着,冷不丁被他从后面一把揽住,衣袖都浸湿了,她坏心眼地故意把水往他身上撩,又故意推他道:「你还不让开,身上都湿透了。」 他拉着她的手伸向自己的衣扣,扬唇笑道:「湿透了才好,你帮我解开。」 重岚靠在木桶上,含含糊糊地道:「忙了一天了,累死了。」 这么说自然起不到什么效用,他干脆也进了木桶里,抚着她如玉的脖颈道:「我帮你按按?」 屋里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平息。重岚也累的够呛,由着他抱着上了床,手里抱着孩子入了眠,感觉还没睡多一会儿,耳边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身下的床板也摇晃起来。 重岚当即醒了,有些惊慌地穿上衣服起了身,耳边还在隆隆作响,转头问晏和道:「怎么回事?」 他面色沉凝,忙把重岚打横抱着出了屋内,面沉如水的道:「有人用了火药,不过好在分量不大。」 重岚有些惊慌地捉着他的衣襟,就见驿馆的房子已经塌了好几件,许多下人身上流着血,灰头土脸的从砖瓦堆里爬了出来。 他扬声道:「所有人立即出去,不得延误!」 他说完就抱着重岚飞身纵跃了出去,忙不迭地往外奔,下人和清兵都急忙往出赶,转眼人已经出了绝大部分,重岚正要松口气,就听见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整个驿馆已经塌了半边,幸好这驿馆建在山野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然这下非得死伤不少人。 她想到那些还没来及跑出来的下人,心头大痛,揽着晏和的脖子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 晏和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话,就见几十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当中的小半人身形低矮,手里却举着比他们身子还高的长刀,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叫些什么。 重岚做过出海的生意,一见这长刀制样就认了出来,惊声道:「倭国!他们是倭国人!」 那群人身子低矮,但身形却极其敏捷,而且手段卑鄙,并不和晏和的亲兵正面交锋,只是扬起手里的长刀,不住地向队伍里的老弱妇孺砍了下去。 重岚大怒却无可奈何,晏和当即抽着剑在她周遭护着,那些小矮子大概是瞧见了便宜,不住地变换着各种奇怪的身法向她砍了过来。 晏和转头看了她和冬哥儿一眼,沉声吩咐蒋成:「对方有火药,留在这里恐出事,你带着少夫人先走进城,等我处置完这些人就去追上你们。」 重岚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你跟我一起走!你又不是铜头铁臂,难道就不怕被炸死吗?!」 就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目光沉默坚毅,她只好无奈地道:「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他冲她颔首而笑,提剑转身迎了上去。 重岚用力咬了咬下唇,才抱着孩子翻身骑上蒋成牵过来的骏马,低俯身子奔了出去。 身后清歌清云和流萤紧随着,蒋成带着亲卫一路往城里的方向走,没想到后面竟有另一拨人咬紧了跟上来。 重岚不擅骑马,速度没法再加快,再这么下去一行人都得被追上,只好咬了咬牙,把手里的冬哥儿递给蒋成:「蒋护卫,这孩子就先拜托你了,我带着人把他们往别处引,等会儿到前面拐角,你先把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 蒋成一惊:「夫人!」 重岚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拜托蒋护卫了。」 蒋成也知道这时候耽搁不得,深吸一口气便接过冬哥儿,走到前面拐角处的时候,一闪身就进了树林里,重岚带着人直直地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马儿的速度都已经慢了下来,她疲惫地喘了口气,就见身后的人还是咬死了不放。 她咬了咬下唇,一股子铁锈味沁了进来,正准备转头命人和身后追着的拼死一战,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前面远远的竟有一线火光,慢慢地拖拽出很长,竟是有人过来了。 那行人行进的速度竟也不慢,不一会儿就到了重岚他们面前,那行人是簇拥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轿帘被微微掀开,车里人微微怔了怔,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笑意,扬了扬下巴道:「把后面那些人清干净了。」 这么说应当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了?重岚听这声音十分耳熟,等想起来是谁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来,鼻端就沁入一股异香,人陷进了昏沉沉的黑暗里。 她醒来之后扶着额‘哎呦’了一声,恍惚了一瞬就想起来所有事,晏和呢?冬哥儿呢?府里其他人呢? 这时候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里面的红枣粥还冒着热气,低沉却出奇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一天没吃饭了吧?喝点粥垫垫,等会带你去吃好的。」 重岚抬手挥掉白瓷碗,抬头愤恨地看着他;「是你,是你派人做的!」 姜乙站在床边,面容秀美之极,身形颀长劲瘦,眼里冒出几分恼怒,随即神色如常地命人重新盛了一碗上来:「你是说那些追杀你的倭人?这回你可猜错了,我不会找倭人合作的。」他笑了笑:「他们生的太丑了。」 重岚恨恨地看着他,对他的说辞自然不信。 第83章 他挑起嘴角笑了笑,眼里满是讥讽:「他呢?他不是说要护你一辈子吗?现在人在哪儿?」 重岚掀开被子下了床:「那些人带了火药,他没办法才让我带着人先走的…」她说着猛然住了嘴,她跟姜乙说这个做什么? 她穿鞋下床:「我带来的人在哪?我要回去。」 他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把你救了回来,其他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也许他们活了,也许他们死在刀剑下了。」 他伸手在她肩头轻轻一压:「你想回去?回去做什么?没准晏和早就死了,你去了也只能当个寡妇,带着那小杂种孤苦伶仃的守寡。」 重岚恨声反驳道:「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场面就死了。就算他死了,我给他守寡,都比在你身边多待一刻强,你不要叫冬哥儿小杂种!」 昨晚上连连出事,她已经惶惑之极,甚至懒得好声和姜乙周旋。 他笑了笑:「我长姐是被你还是被他杀死的?」 清河县主怕是被晏三乐杀的,重岚抬眼冷冷地看着他:「清河县主是难产之后没有保养好身子病死的,这点平乐郡王也查验过了,你要是想为着她算账,怕是寻错了对象。」 他低头嗤笑:「一个蠢物而已,也值得我为她多费心?」 他倾身在她身边坐下,见到她被惊得连连后退,差点跌倒在地上,他只能退后了几步:「不过咱们的账是该清算清算了。」 重岚皱眉别开脸不想看他:「平乐郡王也在几个月前卷进逼宫的事情里,如今已经被削爵去了黔南,你怎么会在…」 她一句话还没说话,他就热烈而急切地稳了下来,先是落到眉心,然后又吻上了那嫣红又鲜活的嘴唇,她嘴唇发颤,用力咬了下去,见他离开才勉强撑起身子:「你脑子有病!」 他摸了摸自己被咬出了血的嘴唇:「先讨些利息而已,你何至于如此呢?」他笑着看她惊慌的神情:「这回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我。」 他向她伸出手来:「他没能耐护得住你,恰巧又让我撞上了,这是老天的意思,你又何必违了天意?」 重岚往后退了几步,背已经抵着墙壁,漠然地看着他:「天意?分明就是你勾连倭寇,一手做下的好事!朝廷和律法不会放过你的!」 「我说了,我没有安排人手,只是想最后送你…」他住了嘴,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先起来吃饭吧,迷药的量太大,你昏了一整天,现在肯定饿了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重岚还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来,不过这点事儿还能忍,她仍旧稳稳地站在墙角,抬眼警惕地看着她。 他只好命人把饭菜抬进来,坐在圆桌前抬眼看着她:「你是想让我把你捆起来然后喂你吗?」 重岚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对面,动作极缓慢地端起粥碗,见他动了哪筷子自己才跟着吃哪道菜,其余的绝对不碰。 突然一块切好的鸭油酥饼落到她碗里:「你尝尝这个,金陵齐芳阁的鸭油酥饼都比不上它。」 重岚定定地看着他,他低头自己吃了一块,她这才放心吃下去,果然鲜美酥软,上面撒的白芝麻也喷香焦黄,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咬了一口就放下筷子。 他古怪地笑了笑:「放心,依着你现在的境况,我想要对你做什么,还用得着下药吗?」 她放下碗筷:「这是哪里?」 他答:「客栈里。」 她抬眼问话:「你想要的带我去哪儿?」 他漫不经心地道:「去一个晏和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这些话答了跟没答一样,她恼恨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他道:「你跟晏和和离,甘心嫁给我。」 她冷笑连连:「你果然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说的都是疯话!」 他托腮看着她,笑容里竟有几分天真:「是因为他是威南候,而你是侯爵夫人吗?只要你愿意给我些时间,我能做的比他还好,他给不了你的我全都能给你。」 她垂眼漠然道:「我想要的他都能给我,只要是你给的我都不想要。」 他愤懑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了:「你怎么就瞧着他这般好了?不过是能说会道,会哄你开心罢了,哄未经人事女子的把戏,三言两语就把你骗去了。」 重岚针锋相对:「哪又如何?我喜欢他,他说什么我都爱听,这又什么错?」 第84章 他忽然默了下来,伸手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那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看他什么都好。」 她用力抽回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是,我是喜欢他,不像你,我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想想你当年干的卑鄙下流的勾当,如今又几次三番跑来干涉我的生活,我跟你呆在一个屋子都觉得难以忍受!」 他静静地看着她:「我本来想让你歇几天的…你若是再刺激我,今天晚上就侍寝吧。」他讽刺地挑了挑唇角:「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她冰冷地怨恨地看着他,他垂下眼没看她,低声道:「你觉得我恶心,是因为我对你有那些心思,难道他对你就没有吗?你敢说你从成亲到现在他没碰过你?」 他又笑了笑:「我忘了,你们肯定是行了夫妻之礼了,不然那孽种怎么来的?「她冷笑道:「有又怎么样?至少他会处处护着我帮着我,不会害得我家破人亡,你敢说当年你没有对重家做过手脚吗?本来二房不至于这么快败落的,要不是你…」 他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当年的事,你真觉得全是我所为?」 她嘿然冷笑,他默了半晌:「是平乐郡王,也就是我父王。」 她一惊,他像是没瞧见一般继续道:「当初你母亲去探望母妃的时候被他瞧见了,他爱慕你母亲容色惊人,但又虚伪地顾忌名声,所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以此威逼你父亲把她偷偷送进府里,可惜没等到时候,你母亲就病死了。」 他笑了笑:「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他强多了,至少我喜欢你不怕别人知道。」 她被冲击的有些眩晕,半晌又对那个好色伪善的平乐郡王泛起恶心来,别开头冷冷道:「缺德事儿你也没少干,当初你让我爹把我…」她说不下去。 他神情有几分怅然:「我只是想帮你。」他一开始真的是想帮重家也等于帮她,但重二老爷太过善解人意,见他有意,就常常带着重岚在他面前晃悠,他没禁得住,就提出了那样的条件。 他满眼的阴郁:「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第一次见她,她穿着的天青色裙子上精致的莲花纹,耳垂上才打了耳洞,还有些红肿,小姑娘在王府里迷了路,站在梨花树底下焦躁地走来走去。 他是想帮她的,拉着她的手走过曲曲折折的路,但走到最后却改了主意,他带着她回了自己房间,故意吓唬她,他如愿以偿,她被吓得哇哇大哭,他却满心欢喜,以为这样她就能记住自己了——然而并没有。 她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恼了,故意踩坏她心爱的风筝,弄脏她最喜欢的布娃娃,把她压到草丛里亲她,她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他用手捂着脸,声音喑哑低沉:「阿岚,你什么时候能看见我?」 重岚扬起脸看着头顶悬着宫灯,目光冰冷。 …… 她晚上提心吊胆地睡了一晚上,幸好他只是吩咐人好生昭看她,自己不曾过来,她第二日一早就被人敦促着起身,然后塞进了了马车里,连打量周遭环境的功夫都没有。 这天的天气怪异,明明是冬天却下起了倾盆大雨。马车滚滚冒着雨向前行驶,开始是平坦的大道,后来似乎有些颠簸,她每回想要往外看的时候,姜乙的目光就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她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 他煮茶给她喝,又拿出棋盘来问道:「离下一家客栈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对弈一盘?」 烹茶对弈的事情她和晏和也经常做,如今换了人却没有心情,她淡淡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我不会下。」 他哦了声,倒也没强求,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有人探进马车里,低低地跟姜乙说着些什么,似乎有一句是‘两路人吗’‘…都赶着追上来了’。 重岚立刻抬起头,姜乙看了她一眼,低声吩咐道:「不用理他们,加快速度。」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探问道:「有人在后面跟着?」 姜乙瞧了她一眼:「没有,坐好。」 她急的想要跳车,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欲解腰带:「既然你这么闲,不如做些其他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两人正沉默间,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然后就是一阵地动山摇,他脸色微变,低声道:「该死,他们居然用火药!」 他沉声向外吩咐:「所有人即刻往山上走,不得延误!」 外面的马儿却长嘶一声,受了惊似的往前疯跑,马车瞬间颠荡起来,重岚身子左摇右晃,眼看着头就要磕上桌脚,被他一把扯进怀里抱住。 他又撩车帘,漫天的雨点噼啪打进来他也顾不得,从腰间抽出长刀来想要斩断绑着骏马的绳子,没想到三匹马跌跌撞撞地架着车,反而将绳子缠在一块,砍都砍不断的一团,这样一来,三匹马更加惊慌,忽然半道方向一拐,直直向着一处断崖奔了过去。 他伸手抱住了重岚:「咱们跳车。」 重岚却只是漠然地看着他,摇头道:「不用了,你走吧。」她一手搭在自己的左脚上。 他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就见她的脚砍在桌子里,他低骂了一声,用力试了试却拔不出来,伸手劈砍几下方桌,却也纹丝不动,转眼断崖已经在跟前了,他却停下了劈砍,忽然冲她笑了笑:「我觉着这样也不错,生不能同时,死同穴。」 第85章 她低头不语,死到临头,他反而镇静莫名,听着耳边近在咫尺地轰隆声也不在意,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抬起头淡然道:「在想瑾年老了是什么样子,冬哥儿长大像谁比较多。」 他又笑起来:「我后悔了骗你了。」 她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他秀美的脸上还带着那样怪异又温和的笑,手里的狭刀高扬起来,用力把夹着她脚的方桌劈开了继而一片冰凉轻柔的吻落在她眉心:「我说错了,我死就好,你好好活着吧。」 她身子一轻,被人重重地抛了出去,茫然之中听见低沉独特的声音轻声道:「如果能再来一回,我肯定会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你母亲身边。」 她在地上重重地滚了几滚,恍惚地半坐在地上,不远处就是断崖,三匹马拉着那辆华美的马车,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转眼就没进了那片凄迷的深渊里。 晏和没想到她是被姜乙救下,只是那群人还不死心地追着重岚,他跟在追杀者身后找她,没想到那群人又用了火药,他骇的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幸好在一处石洞里,找到她在那里躲着。 他搂着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她也伸手紧反拦着他,似乎很是惊喜,眉间却带了几分怅然。 两人都不愿在这是非之地多留,休整几天就去了杭州府,晏和在杭州府一呆就是四年,文治武功样样俱全,政绩卓着,受百姓爱戴,回京述职的时候还收到了万民伞。 冬哥儿也能跑能跳,最爱黏着爹娘,其次就是他晏宁堂叔,晏宁如今也长成了大小伙子,前年中了秀才,今年又一举中了举人,外头的人想他贵介公子,又这般有前程,上门的媒人络绎不绝,重岚笑着打趣他几回,他只是摇头,一心要等他兰兰妹妹。 皇上和君后又南巡,在行宫举行正宴,重岚和晏和被邀去赴宴,自然又受了一番褒奖。 两口子对视一眼,俱都是笑意盈盈,对视举杯。 惟愿永世平安喜乐,携手白头。 【番外一】 事情发生在姜佑怀孕的时候,起因是鞑靼人送了一只据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灵猴过来,她兴致勃勃地想要带人看,可惜脚还没踏出宫门,就被问询赶来的薛元拦住了。 他半笑不笑地半欠着身立在她身前:「皇上想干什么?」 姜佑心虚了一下,但转眼想到现在自己都成亲,年纪又这么大,已经是大人了,便理直气壮地道:「朕…额,那个…听说鞑靼千里迢迢送来灵猴,朕身为国君,总得给人家个面子,不能看都不去看一眼吧。」 他想了想,沉吟道:「皇上想吃猴脑吗?」 她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意味,瞠大了眼睛看着他,气哼哼地道:「不想!」 他有些头疼地攒了攒眉头,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处处都爱和人拧着干,他想了想,看了看周遭站着的伺候的人,转了声口哄道:「皇上如今怀着身孕,那些野物未经驯养,万一被抓杀了还要影响孩子,还是等生了孩子再去吧。刚好这几个月让兽院的人帮着调教,等到时候你直接就能养。」 姜佑缓了神色,就着这个台阶下了:「那朕就回头再去看吧。」她一边转头一边对马成喝道:「给朕看紧了,要是让它跑了,朕拿你是问。」 马成呵着腰应了声是,姜佑得意洋洋地迈着方步走了,留着薛元在原地继续头疼,本来以为皇上怀孕之后多少能温柔点,但没想到越来越像糙汉了,真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姜佑浑然不觉,回屋继续看奏折,她虽然本性难移,但对于政事却十分勤勉,要不是怀着身孕被薛元拦着,说不得要夙兴夜寐,三更眠五更起了。 经过几回交锋之后,薛元终于摸到一些跟她说话的门道了,比如传晚膳的时候,有道菜对孕妇好但是她又不爱吃,这时候绝不能硬逼着她吃下去,这时候要说:「你不喜欢吃,但肚子里咱们的孩子却喜欢,劳烦你代他吃进去了。」 姜佑对这个孩子也很期待,因此勉勉强强吃下去了,薛元见她吃的十分勉强,可见是真不爱吃鹦鹉菜,他又仔细观察,发现她虽然不爱吃鹦鹉菜,但对于其他几样绿色菜蔬还是吃的。 于是薛厂公向来用来操心国事家事天下事的脑子,看遍了菜谱之后开始研究,到底怎么让鹦鹉菜的味道像青菜。 对此众大臣却十分满意,君后吗,就是操心皇上后宅之事的,关心皇上吃什么喝什么,有事没事整顿整顿后宫,这才是为后之道。 成北费解道:「督主您这么麻烦做什么,这点小事直接跟皇上说了不就完了,皇上对您情深意重的,难道还会不依了您?」 薛元细白的手指悠悠然翻着山家清供:「这是小事。」 成北不解地恩了声,他不急不慢地接了下去:「所以我也不想为着这么点小事让她忍着,她过的舒心才是紧要的。」 成北闭嘴了,反正皇上和君后的情趣,他就从来没明白过! 其实怀孕如果排除对孩子的期待的话,整个过程都是件十分枯燥无聊的事,不过看着肚子一天天隆起来又觉得欢欣雀跃。 姜佑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在宫里安生养胎,但熬了几个月又实在耐不住性子,变着法地想要出去走走。 薛元知道之后十分淡定地答道:「皇上可以在宫里转转。」 第8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姜佑默默地推开门让他看,行宫自打当年一场大乱炸毁了小半边——而且大都是景致最好的地方,她为了节省开支又没有重新修缮,只是把能修补的稍微修了修,因此宫里还真没什么好逛的。 她突发奇想:「反正金陵离你老家也不远,要不咱们乔装之后去你老家逛逛?」 薛元出奇地没有直接反驳,竟然默了片刻,她伸手揽着他脖子,越想越觉得可行:「你在京里的时候虽然久,但江宁是故土,总归还是故土难离的吧?」 他伸手搂住她,沿着她的腰线往下滑,分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没什么可看的,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几个人见了还不如不见。」 他是懒怠敷衍重家那起子人,姜佑却以为他是近乡情怯,也不好再劝,只是好奇他‘娘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打听来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不见就不见吧,重岚他们倒也罢了,剩下的还不够给你抹黑的呢。」 他一哂,低头亲了亲她。 姜佑看着他玉雕般的下巴,忍不住上爪子抹了把,觉得手感甚好,就在他下巴上来回流连,突然问道:「掌印,你又不是真太监,怎么没有长胡子呢?」她上朝的时候见到的每个大臣基本都是胡子拉碴的。 薛元按住她快要摸到自己喉结的手:「我修剪的勤快,皇上想我留胡子?」 姜佑犹豫了一下,想到朝上一群鹤发鸡皮的大臣长胡子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当即摇头道:「不想!」 其实齐朝对官员的样貌也是有要求的,五官不端正,身形有残疾的均不可入朝为官,但能熬到上朝见她资历的最年轻也有五十多岁,因此朝上大都是一群风烛残年却偏还战斗力旺盛的老头子,害得她每天上完朝都得找薛元看上一会儿,好拯救自己的眼睛。 没过几天传来消息,昌平长公主也有了身孕,张东正只差没乐疯,成日在家里守着她。 在薛元成功的投喂政策下,姜佑这些天也迅速胖了起来,原本清丽标准的瓜子脸长出两团软肉,她对着铜镜纠结,转头问薛元道:「你说朕生完孩子能瘦下来吗?」长这么胖万一蹦跳不动了怎么办? 他伸手有意无意地撩过她胸前:「皇上胖点更好。」 她怀到六个月上头就开始不对,被太医诊断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这时候孩子已经成型,想打掉也不可能,这几日早也不说,薛元恨不得刮了这几个庸医。 姜佑倒是很淡定:「无妨,我母后怀我的时候也说不好生,但后来不还是坚持生下来了,我不也平平安安长这么大,我运气好,不会有事的。」 这种事怎么能全凭运气?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有一群不长眼的来劝她过继,被他用雷霆手段镇压了,好在她运气真的很好,生产那天有惊无险,大人和孩子总算平安无事。 不过太医仔细叮嘱,皇上得好生养几年,几年之内都不能要孩子了,他自然无所谓,姜佑想到生产也心有余悸,抱着孩子爱不释手,看得他都眼红起来。 孩子一天天长大,她不知道听了宫里哪个老嬷嬷的话,听说自己小时候也被捆过,因此现在长的笔直挺拔,因此兴致勃勃地也找来细线要给儿子捆。 薛元头疼,感觉像是自己一气带了两个孩子,忙去拦住她:「得等她再长大些才能捆,而且皇上知道怎么捆吗?」 姜佑讪讪然放下绳子,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吃遍了催奶的物件都没出来一滴奶水,幸好宫里早都备了奶娘,几个奶娘轮着喂,这孩子半点没饿着,长的白白胖胖壮壮实实。 后来礼部的大臣拟着字号,给姜佑送上来好些字,请她为皇子定名,她左右选了选,最后还是选了哲字,从此这孩子就叫姜哲,只是因为还没授封太子,所以封号暂时没定,姜佑悻悻然道:「礼部起的名字还没朕想的好呢。」 薛元笑着收回了她写满名字的宣纸:「皇上这些做小名吧。」 她正要说话,他就已经倾身压了过来,含住她耳垂低声道:「我算过皇上的日子了,今天刚好可以…」 可以后面是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姜佑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双腿配合着缠了过去,在他身下迎接一波又一波的颤栗。 薛元喜得亲了亲她,要说这孩子学过武艺就这点好,体力比旁人强得多,而且身子柔韧,妙趣无穷。 他怕她受不得颠簸,坚持等了七八个月才返京,等到了京城,孩子都快一岁了。 姜佑终于想起了那只被她忘了一年多的灵猴,这回去看的时候畅通无阻,那猴儿很通人性,见到她就黏的不行,又乖巧地蹲在她怀里让她摸,她喜滋滋地把它抱回来要养几日。 薛元见她身子无碍也就允了,只是叮嘱不要让它离近孩子,姜佑拍胸脯保证:「朕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怎么会让它伤了孩子。」 薛元乜了她一眼,眼里似有不信,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将手里的佛珠盘弄几下,转身走了。 他刚走到长廊里,忽然听到一声唿哨,立即转了身,就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向着自己扑了过来,然后听见姜佑得逞的笑声。 他本来想伸手把它伸手挥开,但心里一动,又放下手,干脆利落地任由那猴子糊了自己一脸,原本干净白皙的面庞上沾了一大坨绒毛。 姜佑抱着姜哲,站在长廊的另一头放声大笑,姜哲拍着小手咿咿呀呀,不明所以地也跟着拍着小手乐了起来。 只有薛元一脸淡然地摘下了猴子,养两个孩子还真不容易啊。 【番外二】 第8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看着身前几个提着长刀,神情剽悍的悍匪,重延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他一个多月前终于收到京中的任命,因此收拾收拾启程去京中赴任,重岚还特地派了护卫护他路上周全,结果路程走了大半就发了山洪,他和护卫走散,又遇到了一路劫银子的山匪。 周围有几个跟他一道走的人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撩起衣袍跟着蹲了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几个山匪先把他们抛到脑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围着刚用石块绊住的一辆马车打转,然后一把撩起车帘,大笑道:「弟兄们,咱们运气好,里头有好几个娇滴滴的娘儿。」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扯,车里立刻传来声声惊惧的娇呼,重延皱了皱眉,心念一转,抬头张口道:「住手。」 悍匪顿了一下,就见一道青影一闪,有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就钻了出去,抱胸斜睨着这几个悍匪。 重延一怔,悍匪也怔了怔,脸上又挂着邪猥的笑容要去摸那女子下巴:「这位姑娘心急了?」 魏四娘长眉一挑,还没看清她如何动作的,就见一颗人头已经冲天而起,他的几个同伴见他瞬间被杀,来不及多想就提着刀冲了上去,可惜都不是她几个照面的对手,转眼地上就躺了一片。 杀完人,她也不理旁人的道谢,伸手弹了弹剑上的血珠子,正要把剑收回剑鞘转身走人,就听旁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魏姑娘留步。」 她立在原处,侧头诧异道:「是你。」 重延叹了口气道:「重某手无缚鸡之力,让姑娘见笑了,不知道能否和姑娘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魏四娘上下打量他几眼,点头道:「上车。」 重延一顿,迟疑道:「我和姑娘共乘一车,是否不大方便?」 魏四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车外头的位置:「你想什么呢?赶车的人刚才被石块砸死了,你当然是帮着赶车,不然你还能做什么?」 重延:「……好。」 幸好赶车这事儿倒也不难,他中了进士的脑子也不是白长的,琢磨片刻就赶得有声有色,魏四娘的声音闲闲地从车里传了出来:「赶的稳当点,别太快。」过了又会又嫌弃道:「也别太慢了。」 重延:「……知道了。」 他本来不是多话之人,但魏四娘显然比他话还少,两人一直静默十分难捱,他在家的时候重正和重岚都是话唠还不觉着什么,这时候却觉得十分别扭,没话找话道:「姑娘独自一人回京?路上竟没带护卫?」 魏四娘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了出来:「我娘有事先回来了,我本来带着护卫走在后头,没想到前些日子碰上山洪,走散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也受了伤,我就先把他们留在驿馆里,回京之后再请人来诊治。」 重延应了声,就这么帮她一路赶车到了京城,两人就此分别。 不过缘分这事儿有时候也难说得很,他进京之后颇受魏太傅赏识,太傅见他还没有购置宅子,甚至邀他到自己府上暂居,因此和魏四娘接触的机会也多了起来,两人见面总能说到一处,颇有些意气相投的意思。 大龄青年重延辗转反侧半个月,终于悟出了自己这是有了意中人,正想想法子提亲,晴天霹雳就突然而至——锦乡侯的嫡次子向魏太傅求娶魏四娘,太傅本人也颇有些意动。 重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难得的皱起了眉头,不知所谓地走到魏家后院,就看见魏四娘被一个嬷嬷抓着学女红。 她戳了几下始终不得其法,干脆想了个法子把嬷嬷支开,自己拿着绣花针射落叶玩,那模样竟然有点孩子气。 重延喉结动了动,不受控制地上前问道:「姑娘可知道…锦乡侯嫡次子倾心的事?」 魏四娘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突然而来并不惊愕,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他默了下,带着几分小心问道:「那姑娘怎么想,决定要下嫁给锦乡侯嫡次子了?」 魏四娘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绣花针:「无所谓。」 重延觉着有股热血冲到脑门,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果我也上门提亲呢?你是否愿意下嫁?」 魏四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用学女红吗?」 重延脸上泄出了几分笑意,声音还是清淡如水:「重某多少还有些家底,不用娘子亲自动手缝衣。」 她哦了声:「愿意。」 她说完就起了身,往前走了几步,身边的丫鬟跟上来扶住她:「姑娘等的人就是重公子?」 魏四娘瞥了她一眼:「你猜啊。」 第8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丫鬟撅了撅嘴,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重延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备了份厚礼和真挚动人的书信,带着上了魏府提亲,一边向重岚写信问法子,不求魏太傅能即刻同意,只求能把锦乡侯求亲的事儿拖上一拖。 魏太傅听了他提亲的请求很是诧异,要知道魏四娘在京里可是出了名的难嫁,怎么桃花都赶一块了? 他心里难免犹豫,他虽看好重延的才干,但重延究竟比不得锦乡侯有根底,但一口回了也不好,不若两相比较一番,他心里有了计较,客客气气地送了重延出门。 重岚收到来信也吃了一惊,她那万年老光棍的大哥怎么这就开了窍了?不过吃惊归吃惊,帮自家大哥抱得美人归还是必要的,她刷刷刷写下几条法子,快马加急给重延送了过去。 重延收到法子立刻着手置办起来,隔一段时间就送礼到魏府上,下到有脸面的下人,上到魏太傅两口子,一个都没落下。 魏太傅收了礼倒还罢了,魏夫人却仔细瞧了瞧,心里难免比较起来,要说送礼,侯府那边也送了不少,个个都贵重精致,但贵重物件他们府上也不缺,反倒是重延送的,虽不十分名贵,但显然是用了心又投其所好的,用钱容易,用心才是最难。 她对重延那边先留了心,命人备了礼也送回去,又拉着送礼回来的下人细问道:「这位重家大公子如何啊?」 被派去的是她身边的嬷嬷,办事老道,早就打听清楚了,于是笑道:「重家大公子话虽不多,办事却稳重,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的。」 魏夫人面色不动神色,又紧着问道:「我瞧着他年纪也不小了,屋里有几个房里人啊?」 嬷嬷笑着道;「重家大公子不好这个,屋里一个伺候的也没有,要么是毛都没长齐的小丫鬟,要么是四五十岁的老嬷嬷,哪来的什么房里人?」 魏夫人这才面露诧异,就是锦乡侯的嫡次子,也算是洁身自好了,屋里也免不了有两个通房伺候,重延这般年纪了,怎么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嬷嬷见他诧异,忙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别吃惊,我打听过了,重家公子的亲娘就是被亲爹宠妾灭妻气死的,而且发了誓不纳妾,这些年他又四下为弟妹忙活,自己的大事儿这才耽搁了。」 上头没有公婆伺候,下头家里人口简单,小姑子重岚她也见过,绝不是那等多事的,再说重延肯为弟妹耽误自己这么多年,其人品也可圈可点,魏夫人心里已经倾向了大半,嘴上却道:「瞧你说的十全十美的,要是没你说得那般好,自己你的皮。」 魏夫人自打魏四娘及笄就为女儿的婚事操心,心里急的什么似的,正好快到端午节,她干脆下了帖子,请重延来府里赴宴。 那边重岚也帮他想好了法子,让晏和请了京中的旧友带重延去见人,魏夫人在屏风后头瞧见重延身姿挺拔磊落,相貌俊美秀逸。 相比之下侯府那位公子卖相上就差了许多,她心里已经完全倒了过去,走出屏风对重延笑着招呼不迭。 她回去后就拉着魏太傅道:「咱们四娘的亲事你定了没?我瞧着重家那孩子不错,模样品行都是上佳。」 魏太傅还在犹豫,捋须道:「他为人自然是好的,但就是重家的家底…」 她不等魏太傅说完就拍了拍桌案:「人好就行了,重家的家境我瞧着也不错,闺女嫁过去照样能锦衣玉食,再说了,有晏总督那样的妹夫和咱们家,他以后的前程能差到哪里去?」 她越想越觉得重延好,京中未嫁的闺秀不少,这样的好女婿被人抢走了可怎生是好? 这话已经把重延当成了自家女主看了,魏太傅还在权衡,被她扯着胡子拉到了书房,怒声道:「你是要嫁女儿还是卖女儿?闺女以后过的好不好难道不比夫家的家底重要?!」 魏太傅惧内比何老更甚,被她吵吵的实在没法子,大笔一挥,准了! 重岚的讨好丈母娘方针成功,听到自家大哥和魏四娘的婚期已定,千里迢迢从杭州跑来京里验收成果。 婚礼那天办的热热闹闹,两人身穿喜服,原本淡定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喜意。 魏四娘在洞房里挑眉问他:「我除了会点武功之外什么都不成,吟诗不会作对不行,女红厨事那些更是不用提,你为什么铁了心要娶我?」 重延一贯冷清的脸上泛起笑影:「我除了不会武功,吟诗作对都会,女红不行厨事尚可,我和你岂不是天生一对?」 【番外三】 「孙夫人说笑了,我才是羡慕你们杭州女子温婉动人,才情出众呢,我初来乍到还担心言谈粗鄙入不了大家的眼呢。」 重岚满面温和的笑容,甚至亲手削了个橙子递过去。 孙夫人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连连赞道:「夫人府上的什么都好,连水果都比我们家里的香甜些。」 重岚已经有些疲倦,但无奈来者是客,再不情愿也得笑脸对人,正在烦恼时候,晏宁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过来,大声道:「嫂嫂,冬哥儿正在哭呢,你快过来看看!」 重岚听了连忙起身,孙夫人略顿了顿,极有眼色的起身告辞了。她急忙走出去,就看见晏宁一手拉着已经两岁的冬哥儿哈哈大笑,他一手指着架子上的鹦哥,逗鹦哥说话引得冬哥儿哈哈大笑,哪有半分哭闹的模样? 她走过去又好气又好笑:「瞧你浑说的,倒把我吓了一跳,还真以为你侄子出了什么事儿。」 第8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晏宁如今都快十三了,已经到了变声期,操着这时候的公鸭嗓嬉皮笑脸地道:「嫂嫂你脸都快耷拉到脚面上了,我要是再不想法子让你出来,你得被那位夫人生生烦死。」 他知道自己声音难听,寻常也不爱多说话了,就是在重岚面前才废话多起来。 重岚哭笑不得,指着他笑骂道:「就你猴儿精,仔细我告诉白先生让他好好收拾你。」 晏宁哎了声,一脸苦相,又搓了搓手手问道:「嫂嫂,我上回给兰兰寄过去的信…有动静了没啊?」 重岚故意板着脸道:「你兰兰妹妹都快忘了你是谁了,你还指望有什么动静?」 晏宁立刻愁眉苦脸起来,重岚没忍住笑了:「她给你的回信就在书房,我等会儿让清歌给你取过来。」 已经梳了夫人发式的清歌正要转身去拿,晏宁自己先欢呼了一声,迈开大步跑过去了。 重岚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自家儿子:「先去传午膳吧,少爷怕是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晏和就从院子正门走了进来,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儿子进了正堂。重岚弯腰坐在帽椅里,想到上午送走的几位夫人,忍不住伸手捶了捶腰。 他见她面有倦怠,干脆伸手过去帮她按着,却被她轻轻一把拍掉了,指了指看着爹娘的冬哥儿:「注意点,儿子还在呢。」 晏和不在意地帮她揉了几下,低声问道:「孙夫人又来了?」 重岚笑着给他乘了碗虾仁汤:「可不是吗,她这些日子可没少来,姿态放的要多低有多低,我倒想起咱们刚来的时候她的倨傲姿态了。」 当初重岚初来乍到,杭州府的众位官员夫人自然要来拜访,诸人都谨小慎微,上前福身问好,独独孙夫人,一个人站在那里,说话做事阴阳怪气的。 不过随着晏和在杭州逐渐稳坐第一把交椅,她又赶忙夹了尾巴来献媚讨好,重岚想着都想笑。 晏和低头喝了:「孙大人也是一样,这些日子没少来找我。」 重岚撇撇嘴:「果然是夫唱妇随,你就该晾着他几日,想到他当初在军营里给你难堪我就来气。」 晏和夹了筷子烧鹅给她:「后来不是一顿板子解决了吗。」 一家三口吃完饭晏和就命人把儿子带下去,搂着她在她肩上推拿,捏着捏着就往下来回撩拨着那柳腰,让她气喘吁吁,眼如春水地看了他一眼。 她身形早就恢复了怀东哥儿之前的样子,只是前胸却没变化,凸乳细腰让人爱不释手,他正要解衣裳,就被她拦住了嗔道:「我跟你好好说话呢,能不能正经点。」 他顺着纤细幼嫩的脖颈吻了下去:「说什么?」 她喘息细细:「大哥来信了,半个月前被调任到金陵,离咱们又近了不少,我寻思着什么时候去看看。」 她努力顶着他想着要说的话:「我原来见大嫂还觉着不好相处,接触了才知道是个实心肠,人挺好的,就是性子直,偏偏二嫂也是一般的性子,两人不知道处不处得来。唔…你别咬。」 他解开衣裳含住当中的一点,撩拨的她身子发软,想说什么都忘了,转眼罗裙被褪下,身上不着寸缕,无奈地缠了上去。 她老是忍着呻吟让他很是不满,坏心眼地摩挲着她的耳垂,手探到丰润的地方细细捻弄着:「好久没听你叫我了,叫声好哥哥来听听。」 重岚被他弄的满头是汗,不上不下的,偏偏他又会挑时候,这时候停了下来,眼里含着情欲和戏谑,直直地看着她,一副你不开口我就不动弹的样子。 她恨不得把他活吃了,无奈地晃了晃身子,半晌才颤声道:「好,好哥哥…」 他往下抚着她柔嫩的大腿内侧:「还没说完呢。」然后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重岚恨恨地瞪他一眼,偏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才勉勉强强地道:「好哥哥,心肝肉,求你…求你快些吧。」说完自己先唾弃了自己一把。 晏和满面笑意地动作起来,好在这是白天,比不上晚上可以为所欲为,只一遭就绕过了她,由着她在榻上躺着犯困。 她素来有个毛病,过了午睡的点了就睡不着,虽然累的要死,也只能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都是你,不然我现在早都睡了。」 他眼睛一亮,手又不受控制地乱来:「既然睡不着,那咱们继续…」 重岚坚决摇头:「你想都不要想,我还不知道你,白天夜里的不消停。」 他觉着她连着生孩子不好,因此在日子上卡的极准,但剩下安全的日子里简直是没日没夜。 她说完又伸了个懒腰,起身道:「杭州府的院子不好,后院都没什么能玩的,可以赏景的地方就这么几处,看多了也没意思了。」 第9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认真地想了想:「咱们装一个秋千?」 她想到往事,脸飞速蹭红,唾他一口道:「你要脸不要?」 他挑高了眉毛:「装个秋千给东哥儿玩,你这般不高兴做什么?」 重岚不留神又栽到坑里了,直接起身道:「我去院子里逛了,你在这儿躺着吧。」 他自然也跟了上来,这时候他换了身家常衣裳,宝蓝色绣松鹤纹的直缀,穿上去更衬得他眉眼风流,对着她浅笑的时候说不出勾人。 重岚瞧着颇为得意,但想到她能看见别人自然也能看见,心里又不痛快起来,转头瞪了他一眼。 晏和被看的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在家里呆的闷了,上前问道:「正好我这两日沐休,要不咱们出去逛逛?」 重岚有些心动,又犹豫着摇头道:「算了,出去带上冬哥儿我不放心,不带上更挂心,还是安生在家里呆着吧。」 晏和哼了一声,她忽然拍手道:「咱们可以把冬哥儿的风筝借来玩玩,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放风筝了。」 晏和不以为意:「我从来没放过风筝。」 重岚哈哈大笑:「我原来放风筝的时候大哥和二哥谁都放不过我,刚好咱们这回来比比,谁输了晚上罚谁帮着洗漱,怎么样?」 明知道她耍无赖他也应了,转头命人取了两只风筝过来,晏和觉着那只都花哨无比,犹豫半晌还是选了那只能稍微好一点点的蜻蜓风筝,两人同时取了线站开了。 结果十分的出人意料,自称十分会放风筝的那个迈腿跑了半天都没让风筝飞过墙头,没放过风筝的那个一扬手就让蜻蜓飞上了天。 重岚抱着蝴蝶风筝满脸的不信,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晏和对放风筝这种明显是女子才爱干的事没什么兴趣,走过来把风筝线放到她手里:「这不就成了你放的吗?」 重岚还是饱受打击,拉着他狐疑问道:「你唬我的吧,你这样哪像是没放过的?」 晏和从容地帮她捏紧了风筝线:「我还觉着你唬我呢,你这样哪像是放过的?」 重岚哑了火,看着手里的风筝线问道:「那这算你的还是我的?」 他一哂,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的。」 没过三个月,大哥的书信又到,到底是离得近了,书信往来都方便许多,重岚拿出信纸边看边笑,对着晏和道:「自打二嫂生了对儿龙凤胎之后,二哥被收拾的越发乖巧了,别说是去勾栏院,就连喝酒都不敢在外面喝。」 晏和唔了声:「难得。」 她继续乐道:「还有就是大嫂和二嫂,大哥原本也愁着两人该怎么相处,没想到两人头一天见面切磋了武艺之后,当即相见恨晚,恨不能把酒言欢。」 晏和想到重家那两个奇葩的媳妇,在看看重岚,恩,还是自己夫人正常的多。 和和这时候走进来要吃的,吃完又赖着不走,仰着头让她给挠脖子,重岚刚挠了几下,和和就被晏和给带了出去,然后回身抱着她道:「咱们晚上…」 重岚笑着推开他:「这可不行。」她见他挑眉,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最近不知怎么又犯困起来,看见有些吃的恶心的不行,所以早上请大夫来问了问…」 虽然这是她第二次怀胎,但他的欣喜不减当年,欢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你这是…又有了?」 重岚含笑点了点头,伸手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有预感,这回的是个闺女呢。」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和妻生财》卷一 作者:长安春风 02、《和妻生财》卷二 作者:长安春风 03、《和妻生财》卷三 作者:长安春风 04、《和妻生财》卷四 作者:长安春风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