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请下休书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苏唐这辈子的桃花可算旺盛,但是……十二岁那年,苏唐情窦初开,看上了对门新搬来的王大人家的小儿子,欣喜的是,王家的小儿子看似对自己也颇有些意思,於是苏唐心想,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郎情妾意。 可谁知道不到三月,王大人又举家搬去了京城,等到三月又过,苏唐还沉浸在王家小儿子许诺的那个,待你成年便来娶你的美好憧憬中时,京城传来音讯,王大人与工部侍郎秦大人喜结亲家,而这新郎官,便是苏唐一心惦记着的王少爷。 一举锤子砸下,敲碎了苏唐那颗可怜的「情豆」苏唐伤心不已,猛吃了几碗米饭,然後矮木桩子般的身高开始生长…… 十三岁那年,苏唐情丝再发,看上了苏父为幼子请来的教书先生,教书先生姓江名临风,生得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苏唐每每看到他都是睁目张口若痴呆,只差没垂涎。 只是尚未等她鼓足勇气去表达爱慕之心,江先生已飘然离去,顺便还拐走了她年芳十六的二姊,於是,情丝又被无情斩断,苏唐郁结在心,竟生生在她那平板胸脯上气出了两个小肉包…… 十四岁那年,苏唐桃花又来,一门婚事从天而降,苏父好友前来拜访,看到苏唐活泼开朗,便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孙媳妇,据说那人文武全才、优异无比,苏唐心如蜜甜,只道柳暗花明,只是喜悦不过三个月,苏父的好友再次上门连说抱歉,原因无他,只是那位优异青年已与别家姑娘私订终身。 苏唐得知後伤心不已,暗暗啼哭,这一哭,哭出了癸水初至,奔腾不已…… 十五岁那年,媒人上门,前来求亲的是殷商之子,媒婆舌灿莲花,将那人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无,听得苏唐好生心动,谁知大姊夫一封书信寄来,粉碎所有幻想……那人确实美貌无双,却是个痴呆儿!苏唐自尊受创,一拳将那媒婆砸了个头晕目眩,虽是砸了个痛快,却也砸得再无媒婆敢上门…… 十六岁那年,苏父好友为表歉意,介绍了又一好友之子,此次倒算顺利,只待九月初六,行拜堂之礼成就百年好合,谁知,才到六月初六,此子上门退亲,说是苏唐不够温婉、不够贤良,只怕将来不够幸福美满。 只是亲事刚退不过十日,此子便被传离家出走与一勾栏女子双宿双飞去了,苏唐一口血差点喷出,按捺下後,怒道:「老娘不嫁了!」 从此苏唐一心管理苏家店铺,抛头露面再不管风言风语。 只是话虽如此,心里还是存着期盼,但是天不遂人愿,苏唐也无可奈何,只得将自己修链得越发坚不可摧。 十七岁那年……十八岁那年……及至十九岁,好似严寒全部去,暖春忽然来,大龄苏唐竟遭人追求!那人为苏家一位主顾,家中有房又有粮,白手起家,至今未娶,且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真真是良偶一个! 苏唐喜极而泣,众人只道否极泰来,可谁知!这人在婚前一个月坠马而亡!至此,苏唐彻底死心,坚信自己这辈子与这姻缘二字「无缘」,罢了!罢了! 挺直腰,扬起头颅,从此只做那巾帼英雄,斩断所有儿女情长!苏唐做好了孑然一生、孤独终老的准备,谁知……又有人上门提亲了?这这这,谁人如此想不开? 「什麽?有人说媒!」苏唐停下拨算盘的手,难以置信的望着丫鬟喜鹊。 喜鹊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跟了苏唐三年了,对她的烂桃花史是了若指掌,所以看着苏唐这般惊诧模样,倒也不觉奇怪,更何况,她也觉得这事太过惊奇,不过这可不能表露出来,「是的,如今正在家中坐着呢。」 苏唐还是觉得荒唐,如今她已二十,十足的老姑娘,她的那些破事、乱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她都被传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传成了一个笑话,更兼着去年那人婚前意外而死,她的传说中又添了一笔「克夫」的「美名」,那些好人家早就不敢娶她,那些小家小户的公子也是对她避而远之,如今居然还有人上门提亲……不会是讨她做填房或者妾室吧?想到这,苏唐秀眉一蹙,问:「是哪家的?」 喜鹊回道:「我在边上只听了个大概,好像是京城的哪位公子……哦,对了,还是张老爷子作的媒。」 「张老爷子?」想起这位父亲的好友,苏唐气不打一处来,「他老爷子告老归乡还真闲得不行了,一心想当个媒人不成?第一次介绍了他孙子,结果人家早跟人私订终身了!第二次又给我介绍了,结果为了个勾栏女子跑来退婚!他这第三次还想给我介绍个什麽样的良人?」 喜鹊见她火了,忙道:「小姐消消气,张老爷子也是一番好意,说不准这回就……」 「说不准个屁!」苏唐一拍桌子,砚上毛笔滚落,扫了半圈黑迹,苏唐见着越发烦乱,拿了块抹布胡乱擦着,擦了一会又一丢,「不成,我得回去!这辈子我不嫁了,他们趁早给我死了心,省得还一个个前仆後继的忙活!他们不烦我还烦!」说着,苏唐叮嘱着店伙计看好店,然後锁了柜子、拿好钥匙离开了苏记糕点铺。 苏府大堂坐满了人,除了张老爷子之外,其余的都是苏家人。 苏唐看着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眉头蹙得更紧,只怕这帮人又被说动,就盼着将她嫁出去了,她无可奈何,却只能昂首挺胸跨进门槛,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二姨太周氏见着苏唐回来,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三儿,张老太爷可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啊!」苏唐是元配所生,只是生时较晚,排名第三,上有姨娘所生的两位姊姊已出嫁,下有也是姨娘所生的弟妹各一,妹妹也在今年年头出嫁了,弟弟今年十三,尚在学堂念书。 苏唐听得周姨娘迫不及待就要表露她的喜悦,扫了她一眼,不愠不火的说道:「二姨娘真是费心了。」不说张老爷子费心,只说二姨娘费心,苏唐这是意有所指。 苏父年迈,儿子尚幼,无奈之下将苏家糕点铺让大女婿管理,後来苏唐介入,凭她一介女流将糕点铺发展得更为红火,苏父便有了让她掌事的打算,这可大大急坏了周姨娘,大女婿管理店铺,从中捞了多少好处,倘若让苏唐接管了,凭苏唐那精打细算的抠门样,等到老爷子百年,自己那房准要喝西北风,因此她才无比热心於苏唐的婚事。 周氏不算蠢妇,如何听不出她话里含刺,却也不以为意,继续笑若春风、一派慈祥,「三儿说的什麽话,一家人说什麽费心不费心的,姨娘实在是高兴,那宋将军可是一表人才,还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张老爷子,妾身说的可是?」 「是是是。」自从作了那两次烂媒人,张老爷子实在是有些愧对这位苏家三姑娘,如今见着她的冷鼻子、冷眼睛也只觉惭愧,可他也不想作这第三次媒人啊,谁知道还会发生什麽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然君命难为,他也没法啊! 苏唐却是听出了端倪,「宋将军?哪个宋将军?」 苏父放下手中茶杯,笑呵呵道:「三儿,宋将军你也见过,就是原来住在镇东头李老太爷的外孙,叫世安的……」 「是他!」苏父一说,苏唐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张硬邦邦的臭脸,当时的一幕幕在脑盘里滚了个来回,於是那怒火在事隔十多年後再次燃烧,苏唐一字一顿道:「我、不、嫁!」 这一声,咬牙切齿,震耳之极! 看到众人一脸惊愕,苏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深吸一口气,将那怒火收起,又装出个云淡风轻的样子,「爹、老爷子、姨娘,苏唐今年二十了,对於姻缘这事已经看开了,本想青灯古卷过此一生,但一想做了姑子有违孝道,便作罢了,虽是如此,却也不想再跟个人结了连理、和好百年,不说我姻缘之途异常坎坷,光是个『克夫』之名就让我心慌难耐,宋将军到底是个将军,万一不测被我克了,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不疾不缓说完,苏唐已是蹙眉哀神,十足的悲戚模样,可是她心里却想,这番话说得真是违心,太过窝囊!不过为了让他们死心,为了不嫁给那盘冷面,就委屈一下吧,哼! 见众人一个个哑口无言的样子,苏唐又把戏作了个足,轻轻叹了一口气,摆了个余味深长的表情……张老爷子最先从惊呆中回过神,「三姑娘,你可不能不嫁啊。」 嗯?苏唐挑了下眉,难道他们不该先来宽慰几句? 张老爷子捋了下胡子,琢磨着该怎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苏唐扫视了一圈众人,见各个欲言又止的模样,暗想事情好像不太妙。 果然,张老爷子随即丢出了一句震得苏唐心发颤的话,「三姑娘,这门婚事可是皇上指的。」 第二章 啥?她苏唐出名都出到京城去了?她苏唐的笑话都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了?皇帝陛下在日理万机的百忙之中,还抽空关心她的婚姻大事了?这到底是什麽情况?苏唐彻底混乱了,目瞪口呆又是一副痴呆样。 张老爷子乾咳了声,此女这番样子实在不雅,不过还是先把正事说完吧,「事情是这样的……」原来这位宋世安将军常年在外,为了国事荒了家室,如今二十有八却尚未婚娶,只有一个年仅四岁的私生子。 这次战事渐缓,两国言和,圣上将其召回,见他府上人丁寥寥,便思索着也给他许个良配,谁知宋将军却说他八字太硬极易克妻,故而婉拒。 圣上不信,命人卜算,才知宋将军所说不假,皇上扫兴却不气馁,直命人想法子,结果如愿卜算得出,倘若宋将军娶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所生的女子,便能万事大吉。 当时张老爷子之子在场,听得这八字只觉耳熟,一想之下,便知这是当年许给自己儿子的那位苏三姑娘的八字,张大人心直口快,当场便将苏唐抛了出来。 圣上兴致大增,忙下旨让张大人去作这媒人,张大人事务繁多,便将这光荣任务丢给了老爷子,反正他已是驾轻就熟了……这般那般,便有了今日上门说媒之事。 「圣上可说了,姑娘愿意最好,不愿意也得愿意……所以这门亲是非结不可了……」张老爷子也觉这事太过强人所难,可圣上的意思谁能忤逆?只能硬着头皮把这话说完。 这年头媒人这一行当很吃香吗?连圣上都要插一脚,还带个强买强卖的!苏唐听完,不由得对高高在上的那位腹诽着,不过腹诽归腹诽,她也不敢直言,只不冷不热一声笑表示着自己的不满,而後又道:「所以,我是必须要嫁给宋世安,然後给他那私生子当这继母去?」 张大人老脸一僵,他刚才可是极其委婉的点了一下,哪知苏唐就这麽乾净俐落的把「私生子」三个字抛出来,哎,当年怎麽就觉得她活泼可爱呢?这女大十八变,变得也太…… 周氏见状赶紧插话,「话也不能这麽说,那孩子毕竟还小,又没个娘,你嫁过去後就是他的娘了,再说,到时候你生下孩子,照样是嫡子……」 苏唐之父苏仓实的元配死得早,可也一直没将周氏扶正,生下的两个女儿便一直是个庶出的身分,因此周氏对这嫡庶二字颇为介怀,然而此时为了说服苏唐,竟也不管了,真是热心非常。 苏唐却没空理会她,因为她把心思全集中在了「生孩子」三个字上,无端的她就一阵恶寒,然後鸡皮疙瘩掉满地,突然间想起什麽,又问:「那这宋世安是什麽意思?」按理说,他该拒绝才是。 张老爷子却笑道:「自然是同意的,不然老夫也不会来了。」 这下苏唐惊讶了,「他知道要娶的是谁吧?」 「自然是知道的。」 苏唐又怔住了,这宋世安搞什麽鬼,当年可是口口声声说……哼,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得赶紧拒绝才是,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嫁人,一门心思发展苏记的糕点铺,更何况就算她要嫁人,也不要嫁给那盘冷面!不过皇帝都强加干涉了,若是抗旨不遵…… 苏唐在心中暗暗盘算着,然後说道:「我这一把烂桃花史他可知道?」 张老爷子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貌似他那儿子当笑话说给圣上听了、貌似宋将军当时也在场……貌似除了宋将军没什麽反应之外,其他人都是先目瞪口呆然後爆笑如雷?自家大人是这麽说的吧? 苏唐又问:「那他可知道我『克夫』的美名?」 美名?张老爷子睁大了那双浑浊老眼,「咳咳,这只是意外,再说你们二人的八字匹配,断不会有什麽问题的。」是没问题了,一个克夫,一个克妻,双克相抵,天下无敌……嗯,这便是圣上的金口玉言。 苏唐扫了圈,见众人都无异议,心想只怕这事再无回缓的余地,圣上下旨、父母有命、媒妁有言,她再不甘愿,只怕也是白费力气,可是当真要嫁? 苏唐手指叩击着桌面,眯着眼睛反覆琢磨,最後一拍桌子,正色道:「好吧,我就嫁给那盘冷面吧!」那盘冷面…… 千里之外那盘冷面正吃着一盘冷面,结果吃了一半突然发觉这味道不对劲了…… 苏三小姐要嫁人了!这一消息传出,全城惊动,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闺房深院,都以此为话题,谈得个兴致勃勃、不亦乐乎。 苏唐那些烂桃花史再一次的被挖掘然後反覆翻炒,她的酸甜苦辣被炒出个色香味俱全,供着那群无聊的人们咀嚼品味,想及此,苏唐觉得自己如此伟大,辛苦我一个,欢乐千万家,呜呼哀哉。 喜鹊却没那麽大方,看着自家小姐还在闲闲的拨着算盘算着这个月的收支,不由噘起了那张肥嘟嘟的嘴道:「小姐,您怎麽都不发话啊,刚才那些人实在是太无理了。」 苏唐挑了下眉,手指依然翻飞,「几个浪荡子而已,何须搭理。」 她苏唐经营苏记抛头露面三、四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因着两三句闲言碎语,就面红耳赤的小丫头了,这几句轻浮的话别说放在心上了,耳朵里都没来得及到就被风吹散了,如今啊,还是挣银子最重要。 想起挣银子,苏唐嘴角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意,这几日她又被丢到了风头浪尖上,那帮子人为了一睹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皆跑来苏记探头探脑,苏唐也不恼,大方招呼,结果就是这些人离开时,各个手上拎着点东西……哎呀,可不能白看,更何况她正研制了几种新式糕点,急须推广啊! 「小姐,您都要嫁去京城,去做将军夫人了,怎麽还天天跑店里来呀?」这边喜鹊又换了个问题纠结了,也确实,婚期已经定了,下个月初六,也就一个月的事情了,可正主全没成亲的心思,还一心扑在店面上,喜鹊真心觉得难以理解。 苏唐却笑得更狡猾了,「你懂什麽,正因为时间紧迫,我才要抓紧啊,等我一走,大姊夫就又接手了,到时候苏记只怕又要走下坡路,我辛辛苦苦打理了三年,如何舍得?」 喜鹊似乎听出了什麽,疑惑道:「小姐,那您要怎麽做啊?」小姐都要嫁去京城了,再厉害也管不到这里了。 苏唐放下笔,摩拳擦掌,目光闪亮,「我要做的事可多呢!姨娘不让我插手苏记,那我就如她所愿,反正平城这块地就那麽大,苏记发展成这般已经是极限了,这可不是我苏唐想要的!如今那盘冷面既然要娶我,我正好借个东风!哈哈,京城呀,多好的地儿啊,我就不信凭我苏唐的本事,在那闯不出一片天来!」 苏唐说得慷慨激昂,可实实吓坏了喜鹊,「小,小姐,您做了将军夫人了,哪还能出去抛头露面啊!」苏唐诡异一笑,「放心,这将军夫人我做不长。」 「啊?」喜鹊越发疑惑,这小姐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九月初六,大晴,大吉,苏唐一早就被唤醒,沐浴洗漱,匀面换妆,她看着众人来来往往忙得乱七八糟,再看看自己披红挂彩、一片喜庆,不由有些恍惚。 她这是,真要嫁人了? 宋世安怎麽不来退亲?怎麽不出意外?没道理这麽一帆风顺啊,苏唐觉得匪夷所思,然後又想这次平城那帮无聊的家伙要哭丧个脸了,据说为着她又一次的婚事,那帮人竟然开起了赌局,赌的是她这次能不能顺利嫁出,而这赔率已经到了一赔一百!也就是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个认为她苏唐这次能顺利出嫁啊! 苏唐黑下脸,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一百人之中的一个…… 苏唐有些咬牙切齿,但很快又释然,那盘冷面下的聘礼可真厚实,厚实到了让她老爹都惊诧的地步……不过,哼哼,下个聘礼都是让自己副将过来的算怎麽回事?什麽叫忙於国事不得空闲,既然忙成了这样还成个什麽亲啊! 苏唐心中又燃起了小火苗,不过转瞬又熄灭,估计也是不甘不愿、被逼无奈,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闺房之中还在忙活,苏唐被伺候着穿那一层层的吉服,只觉头晕胸闷,想想待会还有个十来斤重的凤冠要戴头上,不由得腿软。 三姑六婆还在罗哩叭嗦,告诫着这样那样的为妻之道,苏唐听了一会,竟听出了些心酸,这些话本该是娘亲说的,只可惜娘亲已经不在了,苏唐想要忆出娘亲的模样,可是年代实在太久远,她想了好一会儿,只回忆出个大致轮廓。 周姨娘倒是欢天喜地,比亲生女儿出嫁还高兴,见苏唐整装完毕,从袖中掏出个手镯给她戴上,笑道:「这是姨娘给你的。」 苏唐收回神思,瞥了眼手腕上的金镯子,笑嘻嘻道:「谢谢姨娘,苏唐手腕子细,戴这麽大小的正合适。」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爹给了你多少银子去买这镯子! 第三章 周姨娘嘴巴一僵,知道苏唐是知道她克扣了点镯子的钱,想着说点漂亮话解释一下,谁知却被苏唐打断了。 「我这回只怕是真嫁出去了,爹爹年老体弱,姊妹们都已出嫁,弟弟尚年幼,二姊跟江先生走後,孙姨娘又素来吃斋念佛不管事,我这一走,只怕这家子都要麻烦姨娘您了。」 周姨娘不知苏唐怎麽说这话了,不敢应答,只道:「三儿说什麽话,这还不是姨娘应该做的。」 苏唐眼眸一动,笑了,「这便好,咱们苏家看着殷实,其实已不如往昔,如今全靠着苏记撑着,倘若苏记再有点什麽,只怕以後的日子也不好过,姨娘还得记得。」 这话说得明白,可总觉得话里有话,周姨娘看着苏唐清澈见底的眸子,有些发怵。 苏唐笑得更明媚,「虽说我这一嫁也不知嫁出什麽结果,但好歹是个将军夫人,做起事来也会容易些,倘若这里有个什麽问题,苏唐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周姨娘可算听明白了,这妮子是给她警告呢! 苏唐见说得差不多了,也不再多说,悠悠的抛了最後一句话,「姨娘,咱苏家除了爹爹,就小五一个男丁了,咱得给他留点什麽不是……」後,便嫋嫋婷婷的走开了 周姨娘看着站在屏风边,跟丫鬟喜鹊低头说笑着的苏唐,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你个嫁不出的老姑娘!还威胁教训起老娘了!气死我了!看你趾高气扬的样子,别被休了才好!哼! 倘若苏唐能听到周姨娘这几句心里话,只怕会更加乐不可支,再来句「借您吉言」,不过她现在看着周姨娘气呼呼的走了,也够乐半天了。 哼哼,拿个减了料的镯子来恶心我,那我也得礼尚往来,恶心恶心你不是? 喜鹊见自家小姐笑得莫名其妙,有点头皮发麻,「那个,小姐,我按您的吩咐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在了那只雕着『花开富贵』的红木箱子里的那件藕色绣梅花的衣裳里,缝得可密实了,不会掉,也不会被人发现。」 苏唐笑得更欢乐了,伸手捏了捏喜鹊肉乎乎的小白脸,促狭道:「小胖子,你最乖了。」 喜鹊的嘴顿时瘪下来了,怒目道:「小姐!人家不是小胖子!」 「嘻嘻。」苏唐厌烦众人的唧唧喳喳,便窝在屏风後逗喜鹊,三姑六婶平时也有点怕这位主,见她刻意避开,也识相的不再去聒噪。 喜鹊正数着凤冠上有几颗珠子的时候,外边突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苏唐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说:「怎麽这麽热闹?」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嗖」的一下溜了进来,却是苏唐的幼弟,苏明。 苏明长得跟苏唐有几分相似,都是身材高挑、天庭饱满,尤其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此时他穿着簇新的铁锈红长衫,脸上止不住的欢喜,「三姊,新郎官到了!」 新郎官?苏唐疑惑了半瞬後明白过来,而後这心莫名的就「怦怦」跳起来,她意识到……她真要嫁人了。 苏明前脚刚到,後脚又有人进来,却是来传话开宴的,一众女眷闻言,跟苏唐说了些告辞恭喜的话便出去了。 苏明也要走,却被喜鹊一把抓住,「五小爷,那宋将军长什麽样啊?」 苏唐嘴角抽了抽,她就知道喜鹊会来这麽一句,不过当苏明开口讲时,她的耳朵也微微竖起来了……说到底,她也有十来年没见过这盘冷面了,听说他常年跟延国打仗,也不知道有没有缺胳膊、断腿、破相什麽的。 苏明笑嘻嘻的道:「三姊夫长得可好看了,一点都不像个将军。」在苏明十三岁的脑海里,将军之流是该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嗯,反正就该是个猛人。 「四肢俱全、五官皆有?」苏唐还是有些不放心。 「当然了,全部好好的。」苏明之前可也有这担忧的。 苏唐却不爽了,「他宋世安打仗肯定不积极,这麽多年戎马生活,居然还留个完整,太不像话了!」突然传来一声「砰」,最後一位走出去赴宴的,不知道算哪门子亲戚的妇人闻言,华丽丽的摔倒了……这三姑娘的脑子果然有问题啊! 众人都去吃宴席了,苏唐自然没法插一脚,虽然她很想,为此她有些忿忿不平,明明是她的婚姻大事,明明她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可为啥她要跟个没事人似的窝在这屋里? 哎哟,她也很想去凑热闹嘛! 喜鹊死死拉着一心想扑出去「开开眼界」的苏唐,「小姐……求您了,别在今天去做些惊世骇俗的事了!」 苏唐「唰」的顿下脚步,满脸欣喜说:「呀,小喜鹊学问见长了嘛,都会用成语了。」 喜鹊满脸郁闷。 苏唐想了想,决定不再为难喜鹊,也对,今天得安分点,惊世骇俗的事,以後有的是时间干……嘻嘻。 迎亲队来得比较晚,因此宴席开得晚,结束得也快,毕竟得掐着良辰回夫家,於是苏唐正啃着一只鸡翅膀,吃得不堪入目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一众女眷又蜂拥挤进来。 外边锣鼓又响,苏唐左手喜鹊、右手苏明的被搀出了门,极重的凤冠压得脖子疼,苏唐垂着脑袋看着地面上一双双脚,也辨不得谁是谁,这成亲非得遮个脸做甚?走路都不利索……苏唐又开始腹诽起这延续了上千年的婚姻习俗。 及至看到一双暗红色的鞋,苏唐才得以停下,她看着这大红色的绣着祥云图案的衣袂,估摸着这大概就是那盘冷面了,於是,苏唐以一种状似无意、极其小心的步子,轻轻的,又狠狠的碾上了那双脚面…… 被踩了一脚,冷面的脸色顷刻间变了…… 锣鼓敲起来、鞭炮放起来,按着习俗给长辈磕完头,苏三姑娘便又被搀着出门入轿。 跨出门槛的时候,苏唐突然想起自己该做点什麽,好似大姊、四妹出嫁的时候都哭得个梨花带雨、说得个缠绵悱恻,於是自己是不是也该表达些什麽不舍呢?好歹以後自己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想及此,苏唐酝酿了一下感情,试图想要挤出几点眼泪,奈何眼睛实在不配合,於是只得装着抽泣状,只是还没等到她回头发表不舍之情,人群已传来一句话…… 「哎,终於嫁出去了!」 苏唐一口血差点喷出,僵着脖子,恨恨地转身,彻底死了那份抒情的心思! 苏唐坐在马车里,想着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路,不由有些百无聊赖,猛地想起现在自由了,便揭了红盖头,又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这把喜鹊吓得不轻,「小姐!新娘子不能让人看到啊!」 「嘘……」苏唐做了个噤声动作,「你小姐我有正事呢!」 新娘子所谓的正事,自然是看新郎官了,只是苏唐看了半天,只看到一个挺直了上身的背影,以及那个一动一动的浑圆的……马臀。 看了你半天,你都不来个回眸一笑!苏唐呶了呶嘴,极为不满,突然间灵光一现,苏唐满脸贼笑,而後嘴巴一噘,吹出了一个漂亮的口哨。 宋世安正昂首挺胸坐在马上一路前行,突然听到身後哨响不由一惊,警觉的回过头,却发觉并无异样,再一看,眉头轻蹙,这车帘子动得也太可疑了……脚趾又隐隐生疼,宋世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似乎娶了个麻烦的女人。 马车里苏唐乐得直打滚,喜鹊却是沉着脸,要不是她刚才反应快将苏唐拉进来,小姐早被人看光了!小姐真是太胡闹了!人家都是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她家小姐倒好,反过来调戏别人去了!真是丢死人了! 「哎呀,我的小喜鹊,你不要生气啦,我只是闹着玩的。」苏唐没有一点丢人的自觉,眨巴着双眼来讨饶。 喜鹊还是将嘴噘得老高,小姐就她一个陪嫁丫头,将来还不知道要收拾多少烂摊子,想想这人生真是太黑暗了,呜呜。 苏唐也没再理会感觉人生无望的喜鹊,又开始回想刚才冷面回头的那一下子,啧啧啧,到底是冷面,回眸都是冷冰冰的,不过那小模样长得还真俊俏,哦不,该是老模样了,貌似比原来还好看了些……不过再好看也还是欠扁! 唉,到底是孽缘啊!当年你那麽嚣张说天下女人都死光也不会娶我……现在只怕心里憋屈得要死要活吧,等到今晚洞房花烛,老娘一定要插腰大笑,笑你个自打脸、笑你个自作孽……呃……不对,洞房花烛? 苏唐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只感觉到车子一个颠簸,然後外边就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以及混乱嘈杂声,什麽状况?苏唐挑开帘子看向外头去,还没看清楚呢,一支利箭就凌空射来,「当」的一声,直插进马车的门框上。 苏唐瞬间变色,喜鹊已是惊慌失措,只见外边不知什麽时候冒出了一帮蒙面黑衣人,正跟宋世安的人厮杀!迎亲队伍已被冲散,人仰马翻、嫁妆翻倒,场面乱得一塌糊涂,苏唐看着这一切,怒火直烧,老娘成次亲就这麽不容易吗? 第四章 正在苏唐寻找着混在人群里的宋世安的身影时,喜鹊却从马车上溜下去了。 「你干嘛去?」苏唐拉她不及,焦急的问道。 喜鹊跑到边上散落一地的嫁妆堆里,指了指一只红木箱子,小声道:「小姐,东西还在里面呢!」 苏唐汗颜,这时候她还惦记着这个,「快回来!」 喜鹊也怕这外边乱七八糟的一切,捧起箱子就往马车走去,只是走到仅剩下四步之遥时,她走不上去了,因为一个黑衣人骑马而来,将苏唐劫持而去。 「小姐!」看着小姐被劫走,喜鹊急哭了,迈着步子就要追上去,可是她哪比得过马,没一会就拉下好长一段距离。 而在这时,她听到风中传来小姐极其洪亮的声音,「宋世安你个混蛋!你娘子被人劫走了,你还在那砍个什麽劲!」喜鹊惊呆、全场惊呆,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匹马飞掠而过,直追苏唐…… 很久很久以後,每当喜鹊回想起这一幕,都觉得宋将军便是那盖世英雄,在千军万马之中如风般呼啸而过,不惜性命、不畏艰险,只为了救下心上美娇娘……然而宋世安手下的一名小将却很清楚的记得,当时他们将军的脸色,那是黑如炭啊黑如炭…… 再说苏唐被劫走也没闲着,想她虽然二十来岁大姑娘,可好歹也是黄花大闺女不是,别说搂搂抱抱了,这牵个小手都没有过啊!如此纯洁的女子,怎麽可以被这麽一个该死的蒙面黑衣人紧紧的束缚在怀里呢?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所以,她拳打牙咬,奋力反抗! 「哎哟!你属狗的啊!」蒙面黑衣人痛呼道。 「老娘就是属狗的!」苏唐一鼓作气,趁着蒙面黑衣人不备,一把揪下了他的面巾。 呀?这人小模样也不错啊!黑衣人见被识破真容,面色一紧,然後双眸一沉,一掌将怀里的女人劈晕了,而後回头一看,见宋世安紧追其後,不由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这时,他们已跑进了一个山谷里,而山谷,自然是环环绕绕,极好埋伏的,黑衣人喝停了马,掉转马头,面向狂奔而来的宋大将军。 宋世安觉察到不对,已经来不及,看着四周出现的伏兵,停住了马,眯起了眼,而後将视线落在正前方的黑衣人身上。 「宋大将军,没想到这麽快我们又见面了。」黑衣人笑若春风,一脸和善。 宋世安沉声,「小王爷,如今你延国与我颂国正在和谈,你此番作为怕是不妥。」 裴瑞和「嗤」的一笑,满是不屑,「和谈是两国的事,杀你是你我的事,可不搭边啊。」 「你就不怕再起战乱?」 「死了你宋大将军,我延国赢之有望,更何况,你死在这里,谁人能知晓。」裴瑞和说得轻声轻气,却是无限杀机。 宋世安扫了一眼四周,知道这是早已布局好的,埋伏的都是延国一等一的高手,单凭他一己之力,只怕真是难以应对,更何况,还有一个麻烦的女人,瞥了一眼马背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宋世安眉头皱得更紧……他果然是克妻的命。 裴瑞和不想浪费时间,万一援兵赶来,杀人之事就没那麽顺利了,所以一手挥下,下令开打,而他自己看着马背上的女人,只觉碍事,又不好把她丢下去,便只好自己下马观望。 宋世安以一敌百,越打越吃力,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没个趁手的武器,真是落尽下风,然而他并不就此放弃,越危险就越冷静,他在时刻寻着破逆境的生机。 而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擒王!宋世安紧盯着杀手们围成的圈子,又在百忙之中盯着裴瑞和的动静,而当他再一次的看向那位敌国的小王爷时,不由怔住了。 只见裴瑞和身後的马背上,一个女人弓着身,转来转去的寻着什麽,而後面露惊喜,摘下头上凤冠,比划着位置,重重的朝裴瑞和後脑杓砸去……那只凤冠……可沉了…… 「砰」的只听一声闷响,裴瑞和满脸惊愕,缓缓倒下,倒下时还是回头一望,难以置信的样子。 苏唐看着他满头鲜血,撇了下嘴,打了个寒颤,「呃,真恶心。」说完利利索索跳下马,从凤冠上拔出一只钗子,对准裴瑞和的咽喉,又冲着那帮黑衣人大声喊道:「统统不许动!不然老娘戳他一窟窿!」这一声使得全场震惊。 经过一番「和谈」,刺客拖着他们昏迷不醒的主子先行离去,苏唐看着人马皆散,漫天尘埃坠下,终於松了一口气,然而这紧绷的心一放,脚底便不由得一阵发软,她拍了拍胸口,心想刚才可真险啊。 宋世安看着她的动作,蹙了蹙眉,本还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到底是个女人。 苏唐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不由挺直了脊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这麽一来好像也没那麽害怕了,於是开口问道:「他是谁?」居然来劫持她! 「延国的小王爷。」宋世安简单明了的说道。 「啥?延国?延国不是老跟我们打仗的那个?」苏唐虽然一介女流,但没少听那些国家大事,她记得前阵子好像他们颂国将延国打了个落花流水,而这领兵的就是跟前这盘冷面。 宋世安点点头,算是回答。 「就那德行还能是王爷?」转而想到什麽,惊道:「那我刚砸了他一个千疮百孔,他还不找我算帐啊?」苏唐看着凤冠上面岔出的一支支玉石钗子,不由有些忧心……喜鹊点了多少颗珠子来着?一颗珠子一根钗,一根钗子一个洞……呃,太可怕了! 宋世安看着带血的凤冠也有些窘然,这麽个凶器,他还真是前所未见,不过这样的女人?宋世安转过头看向苏唐,只见後者一身大红吉服却披头散发,面容扭曲、古怪至极……好吧,这样的女人他也前所未见。 他突然间想起张大人的话了,他好像是说,那位姑娘明眸皓齿、贤良淑德……果然媒人的话不能信!古人诚不我欺矣! 真是粗鲁无礼!宋世安想起她刚才的破口大骂了,还有莽撞!被踩痛的脚趾头在强烈的提醒他,他有些後悔了,虽然是娶哪个女人都无所谓,不过这一位…… 宋世安还在思索着如何处理这门亲事,苏唐又开始哭丧个脸发问了,「就算他是延国的什麽小王爷,可他为什麽要劫持我?我也没招他惹他啊!难道是劫色?」 宋世安嘴巴抽了抽,心想如果这话给裴瑞和听到,只怕又会气晕过去,他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闭月羞花,府上一个丫鬟也估计比跟前这位美上三分,这女人不但粗鲁、无礼、莽撞,还没自知之明! 想及此,宋世安回道:「他不过是拿你当诱饵而已。」所以你无须想太多,说完就走向边上的马去。 苏唐立刻瞪眼,他这是说她自作多情了?哼,「照你这意思,他是来杀你的?」苏唐提着长裙边跟上边问道,见宋世安又是懒得废话只点头,小火苗又燃起来了,「那他为什麽要杀你?」 宋世安抚了抚马背,清亮的眸子却是一黯,沉声道:「我在战场上把他们延国打得一败涂地,他们视我为眼中钉,一直想除掉。」 「你能将你的丰功伟业说得含蓄一点不?」苏唐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那个两眼朝上、牛逼哄哄的家伙,一点都没变!宋世安只觉这个女人好生麻烦,也不愿多说,一个翻身上马,又向马下目瞪口呆的苏唐伸出了手……呃,她为什麽一脸痴呆样? 苏唐眨了眨眼,心里柔得挤得出水了,他刚才翻身上马那姿势,真是太俐落、太潇洒了,「你……你先下来。」苏唐说道。 宋世安皱了皱眉头,「做甚?」 「别废话,先下来。」苏唐一点不客气,宋世安脸一沉,还没哪个女人敢指使他的!可是看着她一脸严肃,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想及此,他依言下了马。 「嗯嗯,你再上去。」苏唐一脸期待,宋世安脸色更黑,「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不过就是觉得你翻身上马那姿势太漂亮了,想要多看一次嘛……」苏唐回答得极其实诚,宋世安却差点摔下马来。 宋世安坐在马上,看着还傻站着的女人,有些忍无可忍,「你到底上不上来?」语气已不善。 苏唐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摸了摸下巴,「你这意思是我们同乘一匹马?」 「不然呢?」宋世安的耐心已近极限。 苏唐看了下空空荡荡只剩了一只马的山谷,有些为难,「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她可不想跟冷面身贴身的,嗯哼,她可是打定主意要跟他休来休去的,可不能被他占了便宜。 宋世安可是受不了了,「那我骑马,你自己走路!」说着,双腿一夹,骑马向前,马儿浑圆的屁股又晃悠在了苏唐的视线里,她气得都快冒烟了,「难道不该是你走路我骑马的吗!」 第五章 见宋世安还是一直往前没个反应,苏唐放下裙子乾脆不走了,一屁股坐在边上石头上,「哼,老娘还不走了,你自个儿回去成亲吧!正好连休书都省了!」 宋世安听到「休书」二字,拉住了马缰,掉转马头一看,那女人正优哉游哉的坐在石头上盘着散乱的头发,只好掉头骑马上前,在她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刚才说什麽?」 苏唐抬头眯眼一笑,「你是被逼成亲,我也是被逼成亲,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本来我是准备着成婚之後再让你下个休书的,不过你看,就这麽一会功夫,咱们就都将对方厌恶个底朝天,所以咱还不如趁此机会散了。」 宋世安眯起细长眼,审视着眼下这个喋喋不休还振振有辞的女人,他是被逼成婚不假,她怎麽也就被逼了?她不愿嫁给他?还将对方厌恶个底朝天!她居然厌恶他?宋世安握紧了马缰,眼底怒气沸腾。 苏唐浑然不怕这危险气息,反而站起身挺直了腰,「你看什麽看?我又没说错!我就不明白你怎麽同意了这门亲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脑门被门板夹了?当年是哪个家伙跩得跟什麽似的,说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也不娶我……」想到当年受的屈辱,苏唐又开始咬牙切齿。 「当年?」呃?什麽状况?看着宋世安目露茫然,苏唐有些发傻,他难道忘记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娶的是哪个?」苏唐小心问道。 「平城柳河镇苏记糕点铺,老板苏仓实的嫡女,名唐,难道不是?」宋世安更加疑惑。 苏唐的一颗心「啪」的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宋世安这麽一句话,听着是知之甚详的样子,其实就是对她根本不记得了!世上还有什麽比将一个人恨了十来年,结果却发现这个「仇人」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甚至压根不记得更让人抓狂的事! 「你居然把我忘记了!」苏唐暴躁到转圈,火得说话都不利索,「十一年前,你在平城你外公家作客,那年元宵,在流河上我们坐了同一条船,我跟我二姊放灯许愿,我二姊许了个嫁个良人,我不知道许什麽,也跟着说将来嫁个良人!谁知你跟你一帮狐朋狗友在边上偷听,还开始笑话我,说我这麽小就开始思春!我火的,上前一拳就把那个混蛋揍进了河里!他们问你他们说的对不对,问你会不会娶我这样的,你个混蛋居然说,说这麽丑的丑八怪,我才不会娶,不但丑还凶,就算天底下女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娶我,估计也没人愿意娶……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牛啦!你以为你那时候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就了不起啦!凭什麽啊!」 苏唐越说越窝火,天知道当年她看见这盘冷面时,那个怦然心动!天知道她跟着二姊一起许愿时,想着的是那张俊秀的脸!谁家少女不思春?她不过就是提前思春一下难道不可以吗?哼!谁知这盘冷面说了那麽难听、那麽伤人自尊的话!他就这麽残忍无情的将她的初开「情豆」狠狠碾碎踩烂……哦不,她才不会承认是这盘冷面让她情窦初开呢,那个王家小儿子才是! 苏唐一番劈头盖脸地骂,将残存在宋世安脑子里的一点记忆碎片勾了出来,然後拼成了一幅勉强看得清的画面。 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的,当年是有一个胖乎乎的、穿得稀奇古怪的丫头,一拳将他的朋友打下了水,真是好生慓悍!可是他说过那番话吗?宋世安仔细想了想,可还是没想起来,不过这女人也太记仇了,都十几年的事情了! 苏唐如何能不记仇,自从那次开始,她的桃花就一路烂,烂到最後,她成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成了一个笑话!若不是她性格坚韧,若是换了别人,早不知抹了几次脖子、上了几次吊了!就是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掀开了她悲惨悲屈的小半生,她如何能不记仇! 宋世安还在上上下下看着苏唐,当年的胖丫头如今长成了细长的身量倒也挺奇怪,不过气呼呼的样子还跟当年一样傻! 苏唐却又突然笑开了,她插着腰,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哈哈,知道这是作孽了吧!哎哟,当年可是谁说不娶我的……哈哈哈,自打脸了吧,可疼了吧……赶紧下休书吧!」 苏唐说完等着宋世安摆出懊恼的样子,谁知突然间脚下一空、身子一轻,乾坤来了个颠倒,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已在了马背上,而她的身後,那盘冷面目视前方,驾马向前,原来她刚被宋世安提溜着拉上了马。 「啊,你放我下去!」苏唐大叫。 「闭嘴!」宋世安喝了一声。 「干什麽?」苏唐浑然不惧。 宋世安沉思半晌,吐出了这麽一句:「你太吵了。」 「那你把我放下啊!」嫌她吵干嘛还要将她拉上马! 「时候不早了,得赶回去成亲。」宋世安专心驾马,抽空回答道。 苏唐听着一片凌乱,「还要成亲?」不该是分道扬镳了吗? 宋世安倒是想退了这门亲,可眼下府上那麽多人等着,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要是不娶,又得担个抗旨不遵的罪名,相比之下,打脸什麽的还是小事情,还是先把婚事完了再说,休妻之事……宋世安瞥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只怕方便得很,那理由估计能写好几页。 「你先跟我回去成亲,一个月後我下休书!」懒得废话,宋世安直接下了决定。 苏唐立马不动了,双眼发光一脸喜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宋世安心在抽搐,尚未过门就一心想着被休,知道被休还能这麽兴奋……他看了下天,心想是不是这麽多年他光在外边打仗,都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变化了? 「唉,既然咱们这成亲是作戏,那可得作全啦!」洞房花烛什麽的,也得是假的!苏唐不放心的说道。 「嗯。」宋世安已经懒得搭理她了,想了想,还是补充了句,「这一个月之内你给我安分点。」 苏唐满脸喜色立即褪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娘哪里不安分了!」 宋世安死死克制住想将她扔下去的念头,一路无话,两人回到刚才出事地点,可人都走了,连散在地上的嫁妆都收拾了个渣都不剩。 「他们人呢?」苏唐坐在马上问道,宋世安则下马查看。 宋世安看了下四周的痕迹,回道:「迎亲队先回京城了,他们应该在城门外等我们,还有一些护卫队应该是四处寻找去了,只不过裴瑞和将我们引到的地方太过隐密,他们没能找到。」说着又翻身上马,「我们现在赶回去。」於是一路上,风驰电掣,苏唐惨叫连连……太颠簸了,她晕乎、她胯疼! 宋世安心里直发毛,若不是刚才她磨磨蹭蹭,现在至於这麽赶着回去吗?不过,他还是稍稍的放慢了一下马速,稍稍的,就一点点而已,两个人,一匹马,走在夕阳下,皆是红衣似火,只是一个冷若冰霜,一个面容扭曲。 苏唐不但面容扭曲,而且身子紧绷,这身贴身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这麽一个冷冰冰的人身上居然热呼呼的,不过还是硬邦邦的,跟块铁似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苏唐的脸开始发烫了。 宋世安扫了一眼怀中女人突然发红的耳垂,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女人又在干嘛了。 正在这时,只听远方传来马蹄阵阵,苏唐抬起头,见前方尘烟滚滚,数不清的马匹飞奔而来,轰隆隆,壮观之极! 「怎麽回事?」不会是那小王爷杀回来了吧?苏唐苦着脸想。 宋世安却是双眼明亮,「这是我的黑骑!定是他们回去告知我出事了,所以出来找我。」 我的黑骑!颂国大将宋世安一手组建的黑骑!让延国军队闻之丧胆的黑骑!如今正飞驰而来,气势汹汹,有如排山倒海!而不知是谁一声令下,百匹黑骑停下狂奔步伐,整齐划一的停在十丈开外。 「将军!」百名战士齐呼,气震山河,苏唐彻底看呆了,这也太强悍了吧! 突然间,前方又发出一声号令,「向後转!」「唰」的一下,上百匹战马齐齐转後,无人声、无马鸣,苏唐看着一个个浑圆的马臀却傻眼了,他们干嘛都背对我? 宋世安似乎想到了什麽,「你的盖头呢?」新娘子是不好给人看见面孔的,虽然刚才她应该已经被看了个遍了,不过待会他们要进城,还是得做好样子。 苏唐明白过来,可也只是双手一摊,「不知道丢哪去了,大概在马车里。」宋世安又黑下脸了,难道待会让全城人围观将军夫人这副尊容?太丢人了! 苏唐眼睛一亮,却是想到了法子,她掀起裙子「嘶」的一下,撕下里面大红的衬裙,本想罩在头上,可一看这毛毛的边,果然将其一折盖在了脸上。 於是……城门外,夕阳下,新郎新娘坐马上,新郎沉着脸、新娘蒙着面,骁勇黑骑站成列。 英姿飒爽!别开生面! 史记,昭和十年,九月初六,将军娶妻,以黑骑为迎亲队,全城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