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园娇娘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吃完饭,顾青山弯着腰在木盆里洗碗,宁馨坐在小马扎上托着腮,歪头瞧着他。 「怎么样,监工大人,看小的这碗洗的还干净吧?」他一回头就瞧见她痴痴的眼神,不由一笑。 「哎呦!一回家就这么勤快呀,宁馨妹子,你这爷们儿是打着灯笼找来的吧?哈哈哈……」宁长水拎着两大包东西进来,后面跟着的媳妇吴菁菁抱着孩子。 宁馨起身相迎,宁珊珊特别喜欢她,就张着小手往她身上扑:「姑姑抱。」 吴菁菁赶忙拦住孩子:「姑姑肚子里有小弟弟,不能抱你,万一被你踢到小弟弟怎么办?」 顾青山一身青布棉袍,腰上系着个花围裙,不伦不类的特别搞笑。他脸皮厚,没觉得不好意思。自然而然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他们进屋坐,反倒是宁馨不好意思的赶忙帮他把围裙解了。 宁长水两口子今天下去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一辆马车,几匹细棉布和一大堆的吃食。吴菁菁第一次感觉到有钱的好处,想吃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当然,他们没忘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是怎么来的。 「这是给孩子买的两匹细棉布,又轻又软,适合做小衣裳、小被褥。这是一个银锁子,我听长水说谭大人家给了一个金锁,我们给不起,就觉得这个银锁挺漂亮的,略表心意吧,你们别嫌弃就好。还有这些糕点蜜饯,偌,这酸梅是我怀姗姗的时候最想吃的东西,可惜那时候没有钱,吃不起。宁馨,我给你买了一大包,天气冷不容易放坏,你留着慢慢吃吧。」吴菁菁喜滋滋的把礼物一一奉上。 顾青山笑道:「你们这是干嘛?又不是外人。」 宁长水兴奋的拉住他胳膊:「不干嘛,你就别客气了,我们也就今天有时间来表达一下谢意。我想明天就抓紧找人盖新房子呢,一忙起来,就没时间来看你们了。」 顾青山一愣:「都十月底了,你要盖新房子?土都冻上了吧。」 「是,按理说这季节不适合盖房子。可我们家实在是等不了了,家里的房子摇摇欲坠的,刮一场大风就可能把房顶掀了,要是下一场大雪,就可能把房子压塌。其实早就该翻新了,咱们两家的房子年头差不多,你想想,你家的房子三年前就塌了,我们家这也是因为没办法才修修补补的凑合着。现在手里有钱了,我就想赶紧盖房子。这几天天气好,河里的冰都化了,土冻得还不结实,用温水和泥应该没问题。房子盖成,就赶紧烧炕烘着它,烘干了,房子还是一样的结实。」宁长水激动的说道。 顾青山想了想,点头道:「也行,那这样吧,我家那三间房早就塌了,白占着地方也没用,我也不打算回去住了。我们这房子后面有一大片空地,将来孩子要盖新房就在这后面。把我那三间宅基地送给你吧,这样你可以盖六间房,还能盖点配房,将来孩子多了住着方便。」 宁长水两口子吃惊的大眼瞪小眼,惊喜道:「我们今天来,可不是来跟你要地方的。」 顾青山轻笑:「我知道,其实我早就这么想过,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你要盖新房,我明天去帮一天忙,不过,我离开家这么久,家里也攒了不少活儿,宁馨还怀着孕,我就不能天天去了。」 宁长水高兴的快要说不出话了:「青山,你……你真是我的好兄弟、铁哥们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了。这样吧,明天一早开工的时候,你来点头炮,借你个好运道,让我们家的房子也顺利盖成。然后,你就不用管了,现在是农闲的时候,人手多,你赶忙忙活家里的事吧,鱼塘里的鱼也该收一网了,要不然结了冰以后鱼太多容易死掉。」 「你们拆了房子没地方住吧,干脆来我家住吧,反正我家空房子也多。」宁馨说道。 「不了不了,你怀着孕需要静养,我们家盖房起早贪黑的,打扰到你休息不好了。我们家对门就是宁涛家,已经商量好了,在他们家凑合半个月。」吴菁菁不敢得寸进尺,赶忙推辞。 顾及到宁馨的身体,顾青山没有再开口让他们来自己家住。两家商量好明天点炮的时间,宁长水夫妻俩抱着孩子回去了。顾青山送他们到涞水河边,就转身回家,路过鱼塘的时候驻足瞧了瞧。今天艳阳高照,天气暖和,鱼塘里的薄冰化了,一大群草鱼鲤鱼追逐着游来游去,的确是该拉一网了。 回到家,宁馨已经在炕头铺好了被窝,冬天被子凉,先把被窝铺上,睡觉的时候就热乎乎的。顾青山兑好了一盆洗脚水,端进来给宁馨放到地上:「阿馨,洗洗脚睡吧,你就别洗澡了,天冷怕着凉。我洗个澡,这些天骑着马风餐露宿的,身上都要脏死了。」 宁馨坐到炕沿,刚要脱袜子,却被他捉住了小脚,轻柔的褪下袜子,撩起水滴在她白嫩的脚背上:「热吗?」 「唔,还行,正好。青山哥,你去洗澡吧,我自己洗脚就行。」宁馨实在不好意思了,怎么怀个孕就成了啥都不能干的废人呢。 「我不急,先给你洗吧。」顾青山把她的小脚按到水盆里,撩起水来给她洗脚踝。她的脚踝细细的白白的,不盈一握,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捏疼了她。 「阿馨,你说等咱们老了,谁的身体会更好一点,谁会给谁洗脚呢?」他一边轻抚着嫩白小脚的脚面、脚趾,一边轻柔的问道。 「我不知道,你体格那么好,应该是你更结实吧。」宁馨答道。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希望我的身体一直好好的,老了由我来照顾你。如果咱们俩不能同一天离开人世,那我希望先走一步的人是你。」顾青山低头揉着脚趾头,声音平静。 宁馨一愣,哪有这么说话的,盼着自己长寿,却让别人早点离世? 顾青山没听到她答话,抬起头来,用幽深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怔愣的眸光:「不管是谁先走一步,剩下的那个人都要独自承受很大的痛苦。我怕你受不了,还是由我来承受吧。」 桌子上的蜡烛跳跃着红色的火苗,映着他刚毅的侧脸,却又分明是那么温柔体贴。宁馨不敢想下辈子还会不会在一起,只知道这辈子很短,一晃几十年就会过去,要珍惜每一天。 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落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顾青山端着水盆出去倒了水,又飞快的洗了手,进门拥她入怀:「别哭,其实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刚才看着你的脚,我忽然想到老了以后,你的小脚会是什么样子,才说了这么几句唐突的话。别难过了,咱们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的。」 「嗯,」宁馨用力点点头,破涕为笑:「咱们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对得起这一辈子就行啦。」 「好。」顾青山用力握握她的小手,让她先躺下,自己去浴桶里洗澡。 「我给你搓背吧。」 「不用,我自己够得着。」 「可是我想给你搓背。」 「那……好吧。」 第二章 搓完背,小两口一起躺进了被窝。「阿馨,你是不是因为很久没看见我的身子,想看啦?」 「呸!人家好心给你搓背,还被你打趣,下回不伺候你了。」 「没关系,下回我伺候你,不光搓背,还搓前胸。」顾青山底下想的厉害,可是媳妇怀着身子呢,不能乱弄,就抱着她乖乖睡觉,可是却不得不把腰臀往后缩,怕被她发现。 这些天,男人也是累坏了,不多时就进了沉沉的梦乡。宁馨抱着他的胳膊,把头歪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属于男人的味道,踏实地睡着了。 第二天也是红日当头的好天气,顾青山起来吃了早饭,就去宁长水家里帮忙。 屋里的东西已经搬到宁涛家去了,三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特别好拆,几个人用力一推就倒了。拆房是不放炮的,清理地基算是开工的第一步,宁长水把一大串鞭炮挂在了院子里高高的桂花树上,又把一根长长的火把交到顾青山手里。 早早集齐的几十号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顾青山,点头炮这么重要的活儿一般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儿或是里正来点,请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点头炮,还真是不常见。宁家庄的人明白怎么回事,都含笑瞧着。外村来帮工的不明白,有的就问:「这汉子是谁呀?为什么是他点头炮?」 「这是我们村最有本事的大财主,不光是自己家发了财,谁跟着他谁发财。房主宁长水就是跟着他出了一趟远门才挣了大钱回来,盖砖瓦房的。」有人低声答道。 宁长水听见了也不恼,本来就是沾青山的光才能盖新房子,有一个这样的好哥们儿,他挺骄傲的。 鞭炮噼啪一响,众人齐声喝彩! 几十把铁锹一起上阵,坍塌的土坯房很快就被清理一空。宁长水亲自动手点了第二通炮,开挖地基。人们精神振奋,干劲十足,到吃午饭时,已经挖好了一半的地基。 午饭是猪肉白菜炖粉条,宁长水为了让大家多出力,也是下了血本,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一头小猪,分做了十五块,打算每天拿出一条炖菜吃。跟顾青山盖房子的时候自然是没法比,但是能有肉菜吃,也很不错了。 正吃饭的时候,宁长水的老丈人来了,在人群外探头探恼的张望。吴菁菁一看老爹猥琐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故意不理他。宁长水埋头吃饭,就等着吃完赶紧干活,自然没时间四处乱看。顾青山被人们围着嘘寒问暖,连饭都没吃好。 吴小力也在帮工的人群之中,一边吃饭一边气恼的瞥一眼顾青山。自从吴大力当上捕头,村里的大事小情不都是找老爹主持么。像盖房子放头炮这种体面事,就应该请爹出面,这宁长水也太不懂规矩了。更可气的是那些盖房的汉子们,这半天始终围在顾青山身边,要么是厚着脸皮凑近乎,要么是笑嘻嘻的打听有什么挣钱的买卖。就差捧着他当里正了,好像他能带领全村人过上富裕日子似的。 一门心思给朋友帮忙的顾青山并没有察觉到别人的怨恨不满,对于主动套近乎的人们,他客气地应付着。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可能带领所有人过上富裕的日子。这次贩马虽然挣了钱,但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幸亏没有遇到雪灾,天气还算不错,直到最后一天才有一匹小马驹生病,就这样侥幸卖了个好价钱。以后有了孩子,不想出门做生意了,在家里干什么能多挣点钱,他还没想好。 入冬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给宁长水家帮了一天忙,就回去忙活自己的事了。先把卧房里的青砖地扒了,用盘炕的土法子在地上捣鼓了两天。嘿!还真别说,重新点上火,屋里暖和了许多,脚底下都不觉得凉了。 顾青山对自己发明的改良版地龙很是得意,非要追着宁馨讨赏,可惜她现在怀着身子,不能来点实实在在的接触。要不然,非要让她三天下不了床不可。 照顾好了媳妇,他开始忙活鱼塘,找来宁江和宁斌帮忙,加上宁馨爹、宁浩,五个人合力清鱼塘。特意挑了天气最热的一天,宁馨和娘也站在岸上瞧着。 宁馨爹是老把式,有捉鱼的经验,他负责撒网。顾青山和宁江体格好,他们俩下到水里帮忙收网。就算是天气好,那水也凉的很,顾青山伸了一只脚进去试了试。他还没说话,宁馨却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青山哥,是不是很冷啊,你们还是别到水里了,就在水边拉网也行啊,大不了多拉几网嘛。」 对岸的宁江率先下了水:「没事,没那么冷,大老爷们儿,还怕这点冷。」 顾青山回头对着宁馨笑笑:「不冷,放心吧,你进去吧,别在外面瞧着了。」 他可不想让媳妇揪心,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可以承受水温,就小心翼翼的把脚踩在了水边的泥地里。 宁馨爹一锤定音:「咱们赶紧的,早点忙活完了,也省的你们在冷水里冻久了落下毛病。」他双臂一扬,一张硕大的渔网铺天盖地一般撒进了鱼塘里。「宁斌、宁浩快拽绳子,宁江和青山拉网。」 大网逐渐收拢,几个男人合力才把满网的鱼拖了上来。硕大的草鱼使劲扭动着身子,想蹦都蹦不起来;傻傻的胖头鱼用大脑袋拱着渔网想要钻出去,却因为脑袋太大,被卡在了网眼里。最欢蹦乱跳的是鲫鱼,啪啪蹦个不停。最漂亮的是几条红鲤鱼,水嫩嫩的颜色,宁馨瞧着它们都不能想像这么美的鱼怎么炖着吃。 「青山哥,我想养着这几条彩色的。」宁馨期盼的盯着。 「好,我现在就挑出来,先放到木桶里,回头咱们买个大鱼缸,养着它们看着玩。」顾青山听话的扒开大网,先挑了几条红鲤鱼出来。 宁馨娘又高兴又好笑:「青山哪,你别听她的,咱们农户家里又不是城里的官老爷,哪有在家里养鱼看着玩的。还是拉到镇上卖个好价钱吧,以后还要养孩子呢。」 顾青山笑道:「没事,岳母不用担心我,孩子生几个都不怕,养得起的。既然宁馨喜欢看鱼,咱们就养着让她看,她心情好了才能多吃饭,孩子才长得壮实不是?」 分明就是宠媳妇,还非要找个为了孩子的借口,宁家人都笑,心里却是十分舒服的,自家的闺女享福,娘家人哪有不乐意的呢。 网眼大,小点的鱼都漏了下去,留着明年接着长。大鱼也不少,连着拉了三网,摆在地上的一溜大木盆、大木桶都盛满了。 「快,你们快进去用热水泡泡脚。」宁馨拉着丈夫不撒手,就怕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硬逞强。 顾青山和宁江也没觉得太冷,不过毕竟是受了点寒的,还是泡泡脚舒服。 宁浩围着一盆盆大鱼转来转去,稀罕的恨不得抱在怀里:「以前总想着在涞水河里抓鱼,可也没抓到几条,现在不用费多大力气就有这么多大鱼呀!娘,你看这一条,比我的胳膊都长。太棒了,姐夫真厉害。」 第三章 调皮的弟弟最服自家男人,宁馨很是得意:「臭小子,跟你姐夫学着点吧,要是整天就知道傻玩,看你以后怎么娶得上媳妇。」 宁浩一叉腰,煞有介事的用手指指着她道:「宁丫头,你别以为找了个好男人就可以随意奚落别人,你家日子过得好,都是我姐夫的功劳,你干啥了。」 「嘿!你个臭小子,」宁馨气的把肚子一挺:「谁说我没干活,我生孩子也很辛苦的,你能生吗?你生不了吧。」 宁馨爹娘和大哥被这一对活宝逗得哈哈大笑,顾青山泡完脚换了鞋袜出来,就见他们都守着鱼桶前仰后合,笑成一团。 「什么事这么开心?」他走到近前,自然而然的揽住笑得花枝乱颤的媳妇,生怕她闪了腰。 宁浩乐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姐夫……姐夫,你媳妇脸皮真厚,非要说自己生孩子也是功劳,还笑话我生不了。」 顾青山听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看身边娇羞的媳妇,大言不惭的说道:「阿馨原本脸皮挺薄的,主要是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变得厚些了。不过她说的没错,能生孩子就是最大的功劳,我想生还生不了呢。」 宁馨娘一边笑一边说道:「青山哪,你可别惯着她了,回头她都要找不着北了。」 「没事,找不着北也没关系,找得着家就行啊。」顾青山笑着把一大堆木盆、木桶搬上马车,拉到镇上去卖。「我和宁斌哥去镇上卖鱼,你们把剩下的两盆鱼分了吧。阿馨,咱们村里的人家,你乐意送谁就送几条吧,不过你别去送,让他们自己来取。」 这天晚上,宁家庄上空飘着浓浓的炖鱼香味。一般这个季节鱼就不多了,只有过年的时候,人们才舍得买几条从白洋淀运过来的鱼吃。今天,不仅宁馨的大伯、三叔、两个堂哥家,还有宁长水家,以及跟青山关系不错的,跟宁馨从小要好的,家里都炖上了新鲜的大鱼。有的炖萝卜,有的炖粉条,有的炖咸菜,不管怎么个炖法,喷香的鱼味整个村子都能闻得到。 小栓媳妇馋的使劲咽着口水,对尹四婶道:「娘,您说顾青山多忘恩负义呀,以前咱们帮忙给他盖好了房子,现在一脚把咱们踢开。那么多鱼,都不肯给咱们家两条,也太不够意思了。」 尹四婶垂头纺着线,冷哼了一声,慢悠悠说道:「刚开始人家对咱们不错,是顾念着你那死鬼爹跟他爹的情义。可是现在呢,人家有好事都想着宁长水,却不找咱们家。你们也都想想吧,他盖房子的时候咱们捞了不少好处,可是人家也不傻,为什么以后不搭理咱们家了。去草原贩马,叫着宁长水叫着宁江,咋不叫小栓呢。」 尹小栓道:「对呀,娘,他就应该叫着我。」 「呸!什么叫应该?人家又不欠你的,凭什么应该叫着你。现在有我老婆子在,要是求他办事,或许还有个商量。以后没有我了,你们在村里就寸步难行呀。自个儿想想吧,要是不改,以后爹娘留下的好人缘败光了,看你们还怎么活?」尹四婶眉头紧皱,连连摇头。 尹小栓不服气地说道:「我们怎么就不能活啦?小霞下个月就成亲了,嫁的可是吴大力,里正的长子,县里的捕头,他顾青山牛什么牛,有我妹夫牛吗?」 顾家的鱼塘用的是活水,大鱼活蹦乱跳,鱼肉鲜嫩可口,一塘鱼卖了五千多个铜板,这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顾青山和宁馨两口子坐在炕上数钱,贩马的本钱拿回来了,加上净赚的二百两银子,还有最近几天打猎挣得钱,卖鱼换得钱,一共有四百五十两银子和七千多个铜板。 宁馨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别说她,就算是她爹、他爷爷加起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青山哥,这么多钱,咱们一辈子也花不完了。」 顾青山爱怜的摸摸媳妇的头,笑道:「攒的钱多点心理踏实,小时候穷怕了,吃不上喝不上的,按照咱们村子里的花销,省吃俭用的话一年有二三两银子就够。可是咱们没必要过那种日子,挣钱就是为了花的,别委屈自己。」 小两口把钱藏好,顾青山让媳妇在家休息,他叫上宁浩进了一趟山里。天阴沉的厉害,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雪的,宁浩拿着弓箭四处比量:「姐夫,你去贩马的这一个多月,我天天在家练箭,从没有偷懒,我想自己射一只野味试试。」 「好啊,一会儿看到山鸡兔子之类的小动物,你就开弓,我在旁边帮你堵。」顾青山笑道。 「好咧。」宁浩兴高采烈的答应,四下搜寻着目标。 一棵高大的白桦树上蹲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宁浩拉弓瞄准一箭射了过去,鸟儿被箭头射中尾巴,一大片羽毛飘飘悠悠的落了下来。箭头没有贯穿身体,受了伤的飞鸟掉落到半空,又挣扎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宁浩兴奋的手舞足蹈:「姐夫,你瞧你瞧,我也能射中猎物了,以后我就可以独自上山打猎了。」 顾青山面色一沉:「小浩,你千万不能独自上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出点意外,让家里人怎么活?」 宁浩不高兴的撅起嘴:「好吧。」 顾青山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并没有真正认识到危险,上次打猎遇险的时候是几个月前,他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二人继续往前走,顾青山敏锐的发现前方灌木丛中忽然有个大东西动了一下。目测灌木丛抖动的面积,至少也是个一百斤以上的大家伙。 「小浩,那边有猎物,你看灌木丛在动。」顾青山不动声色的握紧了铁枪。 宁浩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抖动的灌木丛,张弓搭箭瞄着抖动的位置一箭就射了过去。灌木丛后面传来嗷的一声嚎叫,一头硕大的野猪疯狂的冲了出来,后臀上挂着一道血红的箭伤。它像疯了一样冲向两个不速之客,速度之快让宁浩都要吓傻了。 「快闪开。」顾青山紧紧盯着野猪跑来的方向,简单而有力的命令宁浩。还好,宁浩不至于吓得连跑都忘了,转过身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出去几十步远。身后传来野猪惨烈的嚎叫,他停住脚步回头一瞧,原来是姐夫用铁枪穿透了野猪的脖子,把它钉在了树上。 宁浩大口喘着气走回顾青山身边,由衷的赞叹:「姐夫,你真厉害。」 顾青山并没有沾沾自喜,沉着脸看向宁浩:「小浩,你看见了吧,虽然你的箭法已经练得比较准了,可你毕竟只有十一岁,臂力不够,很难一箭射死猎物。如果你一个人上山,碰上今天这种情况,很可能就把命丢了。来日方长,咱们不急,等过几年你长高了、长壮了,自然就可以独自来打猎。」 宁浩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夫,我不会乱来的。」 顾青山看他表情是真的感受到危险了,这才放了心,用力拔下铁枪又补了两下,见大家伙确实死透了,才抓住两只后腿扛在了肩上。 第四章 宁浩很有眼力劲儿,赶忙去抬起,帮他上肩。这头大野猪足有二百多斤重,顾青山扛在肩上都十分费力。宁浩有心和他一起抬着走,可是他实在力气太小,还不如人家一个人扛着走得快。 「扛着这个太消耗体力,咱们赶紧下山,你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别碰上什么危险。」顾青山倾斜着身子,努力保持平衡,眼睛不方便往四周看,就留神用耳朵倾听着。 「好。」宁浩拿过铁枪在前面开路,小心翼翼的环视四周,看到两只野兔从眼前跑了过去,他也没有去追。 走着走着,侧面的大松树后面忽然出现一只正在悠闲吃草的狍子,宁浩看着眼馋,可是为了姐夫的安全,他不得不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那只傻狍子也听到了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吓得短尾巴一下子炸开成了一朵白色的绒球,一踮一踮的跑掉了。 竟然还是一只瘸腿的狍子,早知道它跑不快,还不如刚才过去捉它呢。 顾青山瞧出了小舅子满脸的遗憾,轻笑道:「没关系,傻狍子最好捉了,只要碰上几乎就没有跑掉的,因为这个傻家伙还会跑回来看看究竟是谁要捉它。它要是不傻,怎么会叫傻狍子呢?你只管抱紧了铁枪,一会儿它过来,你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我朝前走吸引它的视线,你从后面偷袭,用铁枪头砸它脑袋,这家伙一晕,你就赶紧用绳子拴上它脖子,它就乖乖跟着你走了。」 「真的?」宁浩兴奋的差点跳起来,一双大眼睛马上恢复了神采,眼珠骨碌乱转,用余光观察着那只傻狍子的身影。 「我在行伍的时候,听一个老乡说过,他的家乡有句俗话: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我觉得其实咱们这里也差不多,物产丰富,吃喝不愁,多美的日子呀。」 「姐夫,它回来啦,真的回来啦……」宁浩激动的小声提醒。 顾青山朝他努努嘴,示意他躲到旁边的大树底下,自己背着野猪故意从树边绕过去往前走。那只狍子不知是计,一踮一踮的跟在顾青山身后朝前溜达。宁浩把握好机会,双手紧紧攥着枪杆,紧跑几步追上去,一下子砸在了狍子头上。 傻狍子的白尾巴还没来得及炸开,脑袋一歪,腿一软,踉跄了一下就要栽倒,宁浩飞快的放下铁枪,取下腰间的绳子,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在脖子上拴了一个套子,牵着就走。傻狍子晕晕乎乎的,跟着他的脚步歪歪扭扭的下了山。 到了姐姐家,宁浩兴奋的朝着屋里大喊:「姐,你快出来看呀,这是我捉的狍子,我亲手捉的。」 宁馨走到院子里,瞧着个头不小的狍子,抬手摸了摸它的头,笑道:「骗人,谁信呢,这么大的狍子你能捉得到?肯定是你姐夫捉的。」 「嘿!」宁浩气的两手叉腰,不服气的仰起头来:「就是我捉的,姐夫没动手。」 顾青山已经把野猪放好,拿来牛角刀打算杀猪了,听到他们的对话,笑了笑:「确实是小浩子捉到的,我真没动手,只不过是在前面晃了一下吸引傻狍子,小浩长出息了,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好猎手。」 宁浩得意地挺起不甚伟岸的胸膛,骄傲地瞧着姐姐。宁馨也替弟弟高兴,说道:「那你趁着天还没黑,赶紧牵着狍子回家吧,这会儿街上人多,肯定有很多人会看到你的战利品。」 宁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既满足又有点难为情,对顾青山道:「姐夫,那这只狍子就送给我了是吧?」 「当然了,本来不就是你捉的吗?」顾青山一边磨着刀一边说道。 宁浩兴奋的满脸红光,牵着自己人生中亲手捉到的第一只狍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家了。 宁馨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过了涞水河才回家:「青山哥,我觉得小伙子有本事就要拿出去说说,以后才会有更多人给说媳妇。」 顾青山笑道:「你还担心小浩娶不上媳妇呀?那怎么可能,长得又好,利索能干,人品也好,将来说媒的还不得踢破了门槛子。你呀,别操那没用的心了,去烧一锅热水洗猪肉才是正经。」 宁馨听话的去了厨房,顾青山把野猪褪了毛,清洗干净,把猪肉割成长条。除了留够过年用的鲜肉外,其余的都用粗盐搓了一遍,配上炒热的花椒、大茴、八角、桂皮、丁香等香料,腌入缸中。 「好了,七天以后,用棕叶绳索串挂起来,在咱们房梁底下能挂上这么一大片,满满当当的。咱们把猪头肉挑出来,用柏树枝慢慢熏烤,做成好吃的熏猪脸,再给岳父他们送去一些当过年的下酒菜。」顾青山瞧着满满一大缸猪肉,心满意足。 宁馨也特别高兴,这么一大缸,吃到二月也吃不完呀,这个年过得真是太丰盛了。 晚饭是猪蹄炖干豆角,新鲜的猪蹄用大铁锅炖的软软烂烂的,浓稠的汤汁把干豆角浸的滋味十足,怎么吃都吃不够。顾青山今天扛了一路的野猪受了累,回来又忙活着杀猪腌腊肉,肚子早就空了,晚饭自然就多吃了一大碗。 过年的肉备的充足,小两口心里都很高兴,尤其是取得胜利的英雄顾青山,身体上觉得累,心里却兴奋的睡不着,自古保暖思那啥,可是媳妇怀着孕可如何是好。 顾青山眼巴巴的看看被窝里安静躺着的媳妇,终于伸出大手捉住了她的小手:「阿馨,我想你想的厉害,快要憋爆了,怎么办?」 宁馨的身子紧挨着他,早就感觉到了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吓得她一动都不敢动,此刻他喑哑开口,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就轻声道:「我……我帮你。」 「真的?你太好了,媳妇儿,你真疼我。」他当即拉着她的小手塞进了自己的亵裤里。 宁馨一愣,原来他要的竟如此简单! 素了两个月的男人,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自己解决一下,可是总觉得不满足。今天有她的小手肯帮忙,滋味自然不一样。他只觉得越来越热,脸色越来越红,喉头干涩的恨不能把她吃掉。他忍不住侧过身子,把她抱在怀里,火热的唇舌吻住馨香的小嘴儿,含在嘴里使劲嘬。 他手上也攥的越来越用力,宁馨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要被烫熟了,在她忍不住要开口哀求的时候,滑腻涂满了手。 他闭着眼呼呼地喘着气,哑声道:「阿馨,帮我擦好不好?」 宁馨知道他憋得不容易,要不然刚才也不会那样,就乖乖的伸出手去在被子外边摸索,摸来摸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你去拿棉巾吧,实在没有东西能擦。」 「你的兜儿不就在一边闲着呢吗?大冷天的,外面都飘雪花了,我刚卸了火,出去会着凉的。」顾青山理由充分,心里却是在暗搓搓的希冀着,只一回根本就没尽兴,他还想要,只要用她裹胸口的东西擦,他马上就能重新上阵。 宁馨心疼他,可是又觉得用那天天蹭自己胸口的东西去蹭他那里,只一想就红透了脸。可是,没有别的好法子,只好用带着自己味道的兜儿帮他擦。可是他憋得太久,东西太多,她擦来擦去好像也擦不净。 第五章 正在发愁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他潮涌般的热情。 「可是,我的手都酸了。」宁馨小声抗议。 「那怎么办?」他迫切的很。 宁馨看看傻乎乎的丈夫,欲言又止。这男人,想要的心那么强烈,怎么不去问问其他男人呢,还傻傻的不敢动,难道要她把小秘密说出来吗?那样的话,他会不会觉得其实自己也很想要? 「阿馨……」见她走神,他不满的去抓她一把。 「啊……」宁馨被他突然一抓,失了神,就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青山哥,人家说……说前三个月不能,其实……三个月以后是可以亲热的。」 顾青山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有这好事?我还以为这一年都不能要呢,你怎么不早说呀,我都快要想死了。」 七天之后,缸里腌着的腊肉都被拿出来挂在了房沿底下晾晒,十二间大瓦房,挂了满满的一大片。有来串门的都被那威武的腊肉阵先吓得呆愣一会儿,才敢进门去。 宁长水家搬进新房的日子选在了冬月十七,这天刚好是吴菁菁的生辰。他们请来几家关系不错的亲戚朋友,在一起温锅暖房,欢喜庆祝。 顾青山和宁馨自然是上宾,早早的被请了来,让到上座。他们自然不会空手来,拎了二十多斤腊肉来添菜。 宁珊珊高兴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对新家非常满意,吴菁菁不停地嘱咐她离宁馨姑姑远一点,千万不能撞到宁馨姑姑肚子上。 宁馨的肚子四个多月,穿着厚实的棉袄不怎么明显,她自己也比较随意,见吴菁菁在锅边盛汤,她还走过去帮忙端碗,被顾青山瞪了一眼,抢过碗去。 那一眼瞪啊,与其说是瞪她,不如说是跟自己过去。根本就一点严厉和责备的劲头都没有,分明是满眼的无奈和宠溺。 宁长水和吴菁菁两口子都忍不住偷笑,让宁馨坐到桌子边等着吃就行了。宁馨小脸绯红,瞧着顾青山小声抗议:「干嘛呀?也不怕让人笑话。」 「吃你的,吃饭还堵不上嘴。」顾青山无视媳妇的抗议,剥了烤毛蛋给她:「这个补身子,吃吧。」 烤毛蛋是本地流行的美食之一,鸡蛋即将孵化成一个小生命但是又没有完全成型,蛋里面已经有了头、翅膀、脚的痕迹,这种亦鸡亦蛋的鸡蛋孵化物就叫做毛蛋。毛蛋味道十分鲜美,因为里面有没有孵化出来的小鸡,小鸡的鲜嫩是其他鸡不能比的。所以,没有孵化成功的鸡蛋,农家人不会浪费,烤成香喷喷的烤毛蛋,吃起来香酥可口,还能嚼到嫩嫩的脆骨。 「唔……」宁馨一愣,把自己的碗推到他面前,一手抚上肚子,一手直摇:「我不吃,那是小鸡宝宝呀,怎么能吃得下。」 顾青山原本没想这么多,听她一说,也不想吃了,咽下嘴里的口水,坚定地说道:「那我也不吃了,咱们孩子也这么小,我还真是舍不得吃别人家的孩子了。」 宁涛在一旁大笑:「看你们俩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就是个毛蛋吗?还能影响了自家的孩子?好,你们不吃我吃。」 自己可以不吃,但是不能让所有人都不吃,顾青山把剥好的毛蛋给了宁涛,就夹起一块腊肉给宁馨:「吃这个吧。」 「嗯。」宁馨乖乖的夹起腊肉咬了一口,看着他甜甜一笑:「真香。」 宁长水走过来坐到桌边:「那是,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野猪肉,也不看看是谁家男人打来的。」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拿起筷子准备大口吃肉。房门一敞,从外面进来了三个人,头一个是吴菁菁的妹妹吴兰兰,后面紧跟着她娘,最后磨磨蹭蹭进来是吴老爹。 这几家自然都知道宁长水一直被岳父瞧不起,还时常挨骂,甚至断绝关系的事。他出门贩马的那一个多月,吴老爹竟然一次都没到他们家来看看女儿和外孙女。所以,宁长水回来以后,也没去看他,好像就这样断了来往。盖新房的第一天,吴老爹偷偷摸摸的来瞧热闹,宁长水瞧见了也没搭理他。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大家放下筷子默默看着宁长水。他垂眸不语,只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妻子。吴菁菁恼恨老爹嫌贫爱富,啪的一摔筷子,冷着脸道:「你们来干什么?上次不是说不让我回娘家吗?怎么现在你们贵脚踏贱地了。」 吴兰兰脸色尴尬,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能说出口。以前姐夫没出息没本事,她也免不了说几句风凉话,尤其是爹娘想让他帮忙撮合自己跟顾青山,他却说根本没戏,或许就是他不想帮忙罢了。生怕自己嫁得好了,把他比的更差劲。 此刻,站在姐夫六间大瓦房里,吴兰兰一下子就后悔了,想道个歉又觉得说不出口。后背上突然被人用力一推,她措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扑在了顾青山的椅子背上,双手差点扶到他肩上。 吴兰兰一张娇花似的脸突然近距离的出现在面前,顾青山下意识的往侧面媳妇的方向挪了挪。 吴兰兰如梦初醒,赶忙收回手,尴尬的搓着手指:「那个……青山哥,没……没吓着你吧?」 顾青山坐直了身子,把手臂搭在桌子上,很明显地是在护住宁馨:「我没事,你别碰着阿馨就行。」说完回头看看媳妇,温柔说道:「你别怕,有我挡着呢。」 宁馨朝他笑笑,点点头。有他在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一点都不紧张。今天若不是他在这,恐怕她现在就要躲到吴菁菁身后去了,毕竟肚子里孩子不能有闪失。 小夫妻并没有刻意地在她面前秀恩爱,可是看在吴兰兰眼里却是十分刺眼,毕竟她曾经肖想过住进顾家十二间大瓦房的日子。 宁姗姗从自己的椅子上滑下去,悄无声息的走到吴兰兰身边,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小姨,你没事吧。」 吴兰兰如蒙大赦,像见到救星一般抱起宁姗姗:「姗姗,小姨没事,你这么久不来姥姥家,小姨想死你了,你想小姨了没?」 「想啊,可是我娘说,姥爷不想让我们去。」宁姗姗怯怯的望一眼姥爷,还没有完全忘记上次他在家里发火大骂爹爹的事。 吴老爹嘴角抽了抽,扁了扁嘴嘿嘿一笑:「姥爷什么时候说不让你来了,你娘是姥爷的亲闺女,前些天你家没米了,不还是你姥姥给送了一斗米过来吗?」 吴菁菁自然能看出她爹存的什么心思,冷声道:「那是我娘偷着拿来给我的,也不是你拿来的。」 吴老爹给老婆子使了个眼色,就见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啊,闺女,你爹那么精明个人,他要是不让我给,我是偷不出来的,其实是他想给你还不好意思说……」 「跟自个闺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吴菁菁眼圈一红,站起身来要去抱回孩子,宁长水站起来拉住了她:「菁菁,不管怎么说,这几年岳父也没少接济咱们家,其实我本来也打算等忙完这一阵就打点肉去看看二老呢。既然今天来了,就一块吃个饭吧。」 第六章 他又去搬了三个凳子过来,让他们坐下一起吃饭。走回自己座位的时候,在妻子肩上用力捏了一下,让她别哭。吴菁菁明白他的心意,却忍不住掉了泪:「爹、娘,你们知不知道长水这些年肯忍气吞声都是为了我,今天他愿意这么轻易的原谅你们也是为了我。你们从不为我着想,只把他当牲口使,干活的时候恨不能累死他。要不是青山哥心疼他,带着他出去赚了大钱回来,你们能瞧得起他吗?」 亲闺女一边哭诉一边抹泪,她娘也难受的抹了抹泪:「咋不想你哩,你爹虽是有些嫌贫爱富,可也是恨铁不成钢啊,现在有我们能接济你,可我们还能活几年,以后没有我们了,他要还是不能干,谁接济你们呀?想让你妹妹找个条件好的,也是希望她将来能帮你们一把。咱们家没有儿子,我们老两口省吃俭用的,攒下的钱将来还不是给你们姐俩儿。现在长水发达了,你爹说咱们就得跟你们和好,要不然村里的人既会看我们的笑话,也会戳你们的脊梁骨。」 顾青山点点头,打圆场道:「婶子说的有道理,家和万事兴。我们这次出去,运气好平安回来了,还挣了钱。如果运气不好,回不来了,谁会照顾姗姗和她娘,肯定还是姥姥姥爷。终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高高兴兴的过日子才好。」 宁长水见好兄弟给自己铺了台阶,就顺着说道:「是,我也知道,岳父这些年对我要求高,是希望我有出息。从没拿我当外人看,一个女婿半个儿,哪有爹不教训儿子的,骂我两句不算什么。来,岳父,我给你倒上酒,咱们一块喝一杯。」 男人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是一杯酒不能解决的。 三杯五盏过后,饭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吴老爹喝嗨了,频频给桌上几个小辈敬酒,那架势足足是要喝倒全桌小伙子的。 顾青山要照顾怀孕的媳妇回家,毕竟吃完饭天就黑了,路上还有没化掉的残雪,不想多喝。偏偏吴老爹为了表达诚意揪住他不放,他只得苦笑着看向宁长水。 「岳父,青山一会儿还要送宁馨回家呢,你就别让他多喝了。」宁长水淡淡的一句话,若在原来肯定是要挨一顿训的,此刻却见老爷子唯唯诺诺的放下酒杯,一脸讨好的嘿嘿笑道:「好好,还是你们年轻人想的周到,我老了,不中用了。有肉吃、有酒喝,有人给我养老送终就够啦。以后呀,你就是咱们家一家之主,老婆子、兰兰,你们以后都要听长水的,长水去过突厥、去过京城,见过大世面,咱们家以后就依靠长水了。」 顾青山和宁涛等人都看向宁长水,就见他挺了挺胸膛,煞有介事的咳了一声:「岳父别这么说,以前咱们家条件不好,也没怎么孝敬过你们,以后,我就铁了心的跟着青山混,挣了钱让家里老人孩子都过上好日子。当然,还有菁菁,这些年跟着我就没享过福,真是辛苦你了!」 他转头看向妻子,心里是真的动了情,眼中都含了水雾。 宴席结束,送走大家,宁长水两口子收拾了桌子,哄睡宁姗姗,躺在被窝里感慨,睡不着。 新盖成的大瓦房比原来高大明亮了许多,圆圆的月亮从窗纸上照进来,屋里不再像以前一样黑黢黢的。 「长水,我特别高兴,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要不你咬我一口,让我清醒一下?」吴菁菁躺在平坦宽敞的大炕上,声音都有点颤抖。 宁长水轻笑:「我也觉得像做梦,有时候甚至觉得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做的梦,青山还没回村呢。你还记得去年吧,你生辰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把房顶压塌了,你带着姗姗回了娘家,我找人帮忙修房顶。晚上你从娘家端回来一碗面,擀了面条。姗姗吃了两口就睡了,咱们俩每人吃了半碗,晚上饿得睡不着。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以后每一个生辰,一定要让你吃够面条。没想到,咱们现在不仅能吃面条,连肉都管够了。其实,并不是我长出息了,而是做对了一件事,跟对了人。」 吴菁菁点头:「对,以后你就死心塌地的跟着青山干,肯定不会错的。赶明儿我做几件小孩衣裳给宁馨送去,跟她处好关系,不给你拖后腿。」 宁长水掀开被子,爬到了她的被窝里:「咱们家新房子盖成,怎么说也得重来一回洞房花烛夜吧。」 欢喜兴奋中的两个年轻人,一拍即合,飞快地脱了衣裳,抱成一团,使出浑身的劲儿折腾,亢奋到失声尖叫…… 吴大力和尹小霞的婚礼就定在了冬月底,顾青山同时收到了两家的请帖。只得先到尹家送嫁,再去吴家喝喜酒。 村里人都知道宁江和宁长水跟着顾青山出了趟远门,回来以后都发达了。不免想起当初盖新房子的时候,原是请尹家帮忙的,可是小栓媳妇赚了人家的昧心钱,所以顾青山就对尹家疏远了。五大三粗的小霞攀上了吴大力,让一些家里有貌美闺女的难免心里不平衡,就忍不住嘀嘀咕咕的说几句风凉话。 小栓媳妇听到了,不屑的撇撇嘴,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她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色小碎花的棉袄,酱红色的裙子,红棉鞋,也够喜庆的。脸上的脂粉很厚,因是极便宜的货色所以涂在脸上特别白,嘴唇又红艳艳的形成对比,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顾青山无意间跟她走个碰头,先是一怔,随即低下头去不敢看了,实在是怕自己把午饭吐出来。 小栓媳妇得意的抬高了下巴,心中暗道:老娘打扮打扮也不比宁馨差,都说她是宁家庄一枝花,其实不就是因为从小家里条件好,打扮的好看么。 门口传来鞭炮声,是吴大力骑着马批挂着红花来迎亲了,他今日穿的并不是普通的新郎服饰,而是衙门里的捕头公服,戴着官帽,挎着大刀,骑在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的,特别威风。顾青山眉头一皱,在众人鼓掌喝彩声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为了不让自己太显眼,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 他结交的几个人里面,谭士礼、马辉都是沉稳内敛的人,从不喜欢炫耀什么,私下场合从不穿官服,费强江湖出身,为人随性洒脱,但是也没有拿官位开过玩笑。吴大力今日的做法,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皱眉,却还是被吴大力发现了。他这官来的路子不太正,马辉曾单独找他谈话,说看在顾青山的面子上相信他一回,让他当上捕头试试,若是干不好一样要撤职的。可是这话他没敢在村里说,甚至都没敢在家里说。面对众人崇拜钦羡的目光,他觉得十分受用,哪怕这好日子不知什么时候到头,他也很满足现在这一刻。 也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丢了官位,所以他抓紧享受这种感觉,抓紧敛财巴结知县。但是他心里有点虚,尤其是看到顾青山的时候,偏偏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中很打眼,所以刚刚那一皱眉,吴大力看到了,心情也随之一紧。 第七章 「青山哥,你这么早就来啦!」吴大力笑呵呵的迎了过来。 顾青山微笑着点点头:「恭喜呀,快进去接你的新娘子吧。」 吴大力下马谁都不搭理,唯独对顾青山客客气气的,人群里面就有人小声说道:「听说吴大力这官是靠顾青山才当上的,牛什么牛哇!」 「就是,人家青山还能带着别人挣钱,他吴家除了欺负人还会干什么?」 吴大力脚下一顿,刚想回头揪住那人出来揍一顿,忽又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把心一横,快步进了院子。 很快,屋里响起了笑闹声,过了一会儿就传来小霞哭嫁的声音。按照宁家庄的旧习俗,出嫁的女儿是要哭嫁的,代表对娘家的不舍,不过近几年已经不兴这个了。顾青山想起自己成亲的时候,宁馨就没有哭,两家离得近,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全家人都满意,的确没什么可哭的,欢欢喜喜的就嫁了。 小霞可不一样,从小早早的没了爹,是娘亲一个人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如今成了亲就要跟着吴大力去县里住了,想见娘一面都难。 顾家与尹家虽是情分非同一般,但是顾青山作为一个已经成了亲的男人,又和人家没有血缘关系,也就守礼的没往上凑,只帮忙扛着嫁妆装了车,运到吴家去。别看尹家条件不太好,这嫁妆却是准备了足足的六只大箱子,小栓媳妇瞧着汉子们扛嫁妆的时候,嘴都是歪的。这也就是吴大力在她眼里是大官,若换成别人,她怎么也得闹一闹。 吴家的喜酒欢喜热闹,有人问宁馨为什么没来,顾青山只说她身体不太舒服就糊弄过去了。宁长水坐在一旁偷笑:「你是觉得人太多,怕挤着宁馨,不舍得她来吧。」 顾青山嘿嘿一笑:「我是一家之主,我来不就代表我们家了?」 「你还一家之主,你们家大事小情都是宁馨说了算吧,哈哈……」宁长水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顾青山厚着脸皮道:「我们家大事我说了算,小事阿馨说了算。」 「但是,自从成亲以来,就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宁长水坏笑着接话。 跟他们同桌坐的都是宁家院的兄弟,在大舅子小舅子面前捧着媳妇说,也等于是给宁家的男人们面子,顾青山并未在意,频频举杯痛饮。 宁长水也喝得兴高采烈,只在喝完酒和媳妇一起抱着孩子回家的时候才感慨道:「吴家不知感恩,不把青山让到上座去,可见这家人不能亲近,以后咱们还是少跟他们走动吧。」 吴菁菁点头:「是,他们家这是一窝瞎子,看不见尹家的下场么。要是尹家对青山哥好,去草原贩马,也许就没咱们家什么事了。」 宁长水很高兴媳妇和自己的思路一致,开心笑道:「菁菁,你真是个贤惠的好媳妇,有眼光。咱们就得益于他们忘恩负义,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存在,咱们这样的实在人才有好日子过不是?」 进了腊月,纷纷扬扬的大雪连着下了十来天,吴二狗这样缺米少柴的懒汉已经快要冻成冰坨子了,而顾青山家里却是暖意融融,欢声笑语。 他早就准备好了过冬所需的一切东西,在山脚下砍了五大捆柴放进西厢房里,预备着烧炕做饭。赶着马车去镇上采买了一筐粉条,两袋细面,两袋精米,足够吃一冬的大白菜,还有其他山菇木耳等干货,葱姜蒜醋酱油也都买齐了。当然,少不了夏记的糕点,酒楼的八宝鸭、栗子鸡,还有冬天仅有的几样零嘴柿子、核桃、糖炒栗子等物。 那天赶着大马车满载而归的时候,天已经阴沉沉的压了过来。顾青山卸完车,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宁馨瞧着满屋子满炕的东西,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你这是要开杂货铺吗?这么多东西吃到明年也吃不完呀。」 「吃不完就留着慢慢吃,总比不够吃挨饿强。」顾青山安顿好车马,进屋来搓了搓手,轻轻捏住宁馨鼻尖:「冷不冷?」 「冷啊,别乱碰。」她笑着拍掉他的手,让他伸到炕头的褥子底下取暖。 「没那么娇气。」顾青山开始收拾东西分类摆放,宁馨捂着肚子跟着他乱转。 他放好需要长期储存的东西,把十来包糕点放到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来,阿馨,看看我给你买的好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吉祥果、珍珠翡翠卷、莲叶饼、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花开富贵、枣泥山药糕、豌豆黄,以前想给你买糕点都舍不得,只能买半斤,现在每样买一斤,你爱吃啥吃啥。「 宁馨瞧着一大桌子的糕点既想笑又上愁:「这么多,吃不完还不得放坏了呀。」 「不会的,天冷,放不坏。你瞧外面天阴的,这雪指不定下多大呢,这些天咱们就不出门了,天天在家里捂着热炕头。」顾青山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喂到她嘴边。 宁馨咬了一口,甜甜软软的,点头道:「真好吃,你也吃一口。」 「你喂我吃,我手不干净。」顾青山耍赖张着嘴要她喂。 「好吧。」宁馨掰下一块豌豆黄喂进他嘴里,舔舔唇角,把一点碎沫用舌尖挑进嘴里,却忽然顿住:「你……你手不干净,那你刚才喂我吃……」 顾青山一跃而起,飞快的跑出去:「媳妇,我去瞧瞧门锁上了没有。」 「哼!」宁馨慢吞吞的站起来,撅着小嘴追他。追到厨房门口,就停下脚步,见他拿着大扫帚正在扫地上的积雪,才一会儿功夫就下了密实的一层,鹅毛大雪也变成零星的小雪花。「等雪停了再扫吧。」 他回头看着媳妇一笑:「现在雪薄,好扫,我先把这些扫到树底下去。两三下的事,你快进去吧,门口冷。」 高大的男人挥舞着手里硕大的扫帚,雪片纷飞,包裹着他强壮有力的身子。几堆白雪被扫到了桂花树底下,堆成一个斗笠的形状。 他放下扫帚,拍拍身上的雪,到廊檐下摘下一条腊肉,进西厢房取了一些晒成干的茄子,又抓了一把刚买来的木耳山菇,进厨房做饭。 「我负责烧水,切肉,洗菜,你掌勺炖肉菜,怎么样?」顾青山一边用瓢舀着水,一边跟宁馨商量。 「好啊。」宁馨柔柔的应了,抬手帮他拍打身上残留的雪花。 「青山在家吗?」大门口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竟是尹四婶来了。 尹四婶身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远远一望跟个雪人似的。她进了院子就被满梁的腊肉吓住了,呆呆的瞧了一圈之后,才讪讪地走进屋里。 难怪刚才去别人家借肉的时候,被人拒绝了,还说让她到顾青山家里来看看,也就只有顾家那么多的肉,才能随意借给别人。 尹四婶进了厨房的门,鞋上带着的残雪掉落到地上,走出一路的湿滑水渍。顾青山没好意思当即去擦,只拉住宁馨手腕提醒她小心,护着她走进里屋。 「坐吧,四婶,喝杯热茶暖暖手。」宁馨倒了一杯茶给她。 第八章 尹四婶瞧了一眼满桌子的糕点,不自觉的咽下一口口水,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县城里过的应该也是这样的日子,瞬间便心满意足的微笑起来。「我今天来是想借点猪肉,今年为了给小霞添嫁妆,把家里的大肥猪卖了,剩下的两只猪仔太小,杀了实在可惜。所以过年就有肉吃了,如果只有我们一家,吃不吃肉也都能过年,倒也无所谓,可是新姑爷要来拜年的,没有几个肉菜肯定说不过去。所以……我想先问你们借点,明年等我把那两只长大的猪仔杀了,再还你们肉。」 顾青山听清来意,爽朗一笑:「不过是几块腊肉,不值得还的,我这就去取来。」说着,大步出门,长长的手臂一抬,从屋檐下摘下三块肉拎进屋里:「四婶你看这些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再去取。」 足实的三大块野猪肉,目测着怎么也有十几斤,足够尹家吃一冬天了。野猪一般没人打得到,便宜的时候也要卖三十几文,若是富户们许久没吃上就想这一口了,卖到四五十文都是有可能的。这三块猪肉就得值五百文钱哪,关键是他还说了不用还。尹四婶眼神定在肉上,缓缓起身,嘴巴都不利索了:「这……这么多,吃不了呀。」 嘴上说着吃不了,手上却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兴奋的红着脸连声道谢。宁馨没说什么,只坐在一旁微笑瞧着,全凭自家男人做主。见他拿起一张草纸包起几块糕点,递到尹四婶手上:「四婶拿回去慢慢吃吧,也不必整日惦记着儿女,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以后吃好东西的时候还多着呢,这个,你留着自己吃。」 尹四婶一怔,眼里毫无征兆的涌上了泪花,哽咽道:「青山,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孩子……该有多好。」 顾青山淡淡的瞧着她,没说话。爹爹和尹老四相继过世的时候,他还小,如果那时候尹四婶认自己当干儿子,那么现在他也乐意拿她当干娘对待。可是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自然不会傻到给宁馨找个不知所谓的婆婆来伺候。 送走了尹四婶,顾青山用干抹布擦着地,垂着头不说话。 宁馨歪头看看他的脸色,轻声道:「你对尹家的恩情还的也差不多了吧。」 「该还的早就还清了,我本来就不欠他们什么。不过是觉得四婶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不容易。她这么砸锅卖铁的给小霞陪嫁,也是怕她被人瞧不起。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是老爹和尹四叔一起走了,留下我娘把我拉扯大……唉!他们家的事我懒得管,但是对尹四婶,我狠不下心。」 宁馨拉住他手腕,跟着他去了厨房:「你自己过日子的那几年,是不是觉得特别孤单?你放心,以后就不会了。」 顾青山反手一握,把她的小手包在手心:「那当然,家里有你,很快还会有孩子,咱们家肯定越来越热闹,我想多生几个孩子。」 这一个还没生出来呢,就想着后面几个了,宁馨笑脸一红,朝他调皮的吐吐舌尖儿,却被他一把抱住急切地亲了起来。 宁馨故意缩回舌尖不让他亲到,他就用一条粗大的舌头在她小嘴里乱搅,直到她躲不过去了,乖乖地把舌尖让出来给他吸吮,他才温温柔柔的亲了个够。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农家的新年既简单又热闹,新盖的房子没什么可扫的,但也象征性的用鸡毛掸子掸了掸灰尘。这是顾青山离开家仨年后回来过的第一个年,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过,自然开心的很。 宁馨也很活跃,以前每到过年就是给娘亲打下手,蒸各种各样造型的花馒头,有枣花馒头、鲤鱼型的,莲花型的,兔子、蝴蝶、小猪等等形状。每捏成一个,顾青山就在旁边惊叹一声,还调皮的用手指点点兔子眼睛、小猪鼻子。 「阿馨,你手真巧,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孩子就快会跑了,看到这些花馒头肯定要拼了命的扑上去,每一个都抱着啃一口。」他从身后拥住她,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捂在隆起的肚子上。 「孩子啊,你听见没有,你爹把你说的这么没出息,等你出来以后,你就使劲咬他。」宁馨举起手上的小猪馒头朝他脸上拱了拱。 「咱们孩子也不能长这德行吧?」顾青山接过小猪放到盖帘上。 「哎,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宁馨捏完花馒头装好锅,就洗净了手,坐到他腿上看着他烧火。 「都好,若是女孩,就像你一样美美的,娇滴滴的,我保护你们娘俩。若是男孩,我们爷俩保护你。」顾青山填满一灶膛木柴,抱着她后腰,看妻子被火光映红的小脸儿。 「姐姐,娘让我给你送花馒头来。」宁浩推门进来,见她正坐在姐夫腿上,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哎呦!你么家锅里蒸的是辣椒么,怎么如此辣眼睛。」宁浩抱着布袋子转过身去。 宁馨红着脸从他腿上起来:「分明是你不敲门,还怨别人。」 宁浩面对着墙壁却不思过,毫不客气的还嘴:「你回家的时候敲过门吗?你看咱们村谁家串门还要敲门的?」 顾青山笑着接过布口袋,拉着宁浩到里屋坐:「这是什么?花馒头呀,我们家也蒸了呀,比这好看。」 宁浩刚拿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被他一说,惊得一口吞了下去,差点卡到嗓子眼儿。「不是吧,姐夫,你要夸我姐也挑点靠谱的夸,就她的手艺,每年都是给娘添乱的,还能独自整出花馒头来。」 宁馨把腰一插,睁圆了杏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捣乱来?捣乱的人是你好不好?」 顾青山见他们姐弟俩又要友好的掐架,赶忙挡在中间,对宁浩道:「你姐的水平确实差点,不过这不是有我在么,哪有姐夫办不了的事。」 宁浩认真的点头:「嗯,这倒是真的。」 宁馨一下子就被他们俩气乐了,坐到炕沿笑得前仰后合:「你们俩要不要脸啊……」 三十晚上要守岁,小两口没什么事情做,顾青山就把在军中学到的一种跳棋教给她一起玩。 「下棋呢,是要论输赢的,咱们这样吧,赢了的人有彩头,要被输了的人亲一下,至于亲哪,由输了的人说了算。好不好?」顾青山狡黠地看向媳妇。 宁馨想了想,觉得自己刚刚学,肯定赢不了他,他的小心思无非就是让自己亲他一口罢了。亲就亲,自家男人,怕什么。 「好。」宁馨痛快的答应了。 顾青山嘿嘿一笑,教了她走法之后,二人就酣战起来。第一局,毫无悬念的是宁馨输了,就乖乖的服从规定,在他左边脸颊上亲了一口。第二局宁馨又输了,在他右边脸颊上亲了一口。第三局她无比认真,拼尽全力,还是输了。 「这回亲嘴吧。」顾青山期待地看着媳妇。 屡战屡败的小娘子不想玩了,撅着小嘴儿在他脑门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第九章 「喂,你都没碰到我的脸。」顾青山委屈的抗议,见媳妇闷着头不搭理,知道她不高兴了,就拉着她的小手鼓励:「一般人前三局都赢不了,从第四局开始玩熟了就可以赢了。」 「真的?」宁馨抬眸看他。 顾青山舔舔唇,干笑道:「我哪敢骗你呀,试试就知道了。」 「那就再玩一局,要是再赢不了,我就不玩了。」宁馨抬手收拾棋子。 这一局玩了很长时间,宁馨很认真的思考,走错了一步还攥着棋子不撒手,非要悔棋。顾青山握着她的小手佯装不肯:「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你悔一步棋。」 宁馨没法子,只得在他凑过来的脸上亲了一下,却不肯亲嘴唇,而是在下巴上轻轻一啄。悔了这一步棋果然管用,宁馨赢了,高兴地手舞足蹈。 顾青山也很高兴,嘴唇早就痒的不行的,就想狠狠地亲她。他绕过来,抱她在怀里,含着她娇艳的红唇连番吸吮啃咬,亲的啧啧有声。 「你干嘛亲这么久?」好不容易结束了,宁馨被亲的面红气短。 「我大度啊,输了就是输了,心甘情愿的为赢家效劳。」顾青山意犹未尽的咂咂滋味,坐回自己的位置,接着来。 第五局他又输了,这次他亲她耳垂,亲的她耳热心跳。第六次又输了,亲她脖颈,亲的她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一直输,最后他攒在了一起,吻遍了她全身。 大年初二,按照宁家庄的风俗,是回娘家的日子。 顾青山早早起来备好了满车的礼品,又在车上放了一床被子给她挡风,惹得宁馨一直笑:「就这么几步路就回家了,瞧你热闹的。」 「路上的雪还没化,风也挺硬,来,快上车吧。」他招手让媳妇过来,长手一伸就抱上了车,顺手把被子给她围在了身上。 「青山哥,一会儿到了我们家,你让我自己下车啊,千万别抱我,要不然……他们肯定又要笑话我。」宁馨伸手摇着他的衣袖撒娇。 「好,听你的。」顾青山爽快应了,赶着马车出了家门。路上的积雪还有厚厚的一层,车轱辘轧在上面吱呀直响,小两口看着冰雪世界里的小村庄,别有一番味道。 宁家喜气洋洋,宁斌和秦茱萸迎到了街口,这半年他们的首饰铺子生意很好,赚了不少钱。歇业回家过年的时候,他们拿出一半的钱给顾青山和宁馨送去,几番推让,对方还是没有收。小两口就商量好等顾家小宝贝出生的时候,他们要送上一份大礼,表达心意。 满桌的欢声笑语,满座的笑脸如花,宁馨娘笑着笑着却忽然落了泪,众人都诧异的看了过来:「我其实还是高兴……去年正月十五,阿斌就受了伤,你爹又挨了打,咱们一家子简直就要过不下去了。好在青山回来了,是你救了我们家呀……」 宁馨娘边说边抹泪,顾青山笑道:「岳母何必说的这么客气,我从三年前就喜欢宁馨,准确地说是从那次岳父叫我来家里吃年夜饭的时候,忽然就喜欢上阿馨了。都是缘分,要说谢,那我还要谢谢岳父当媒人呢。」 宁馨爹哈哈大笑:「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媒人呀,哎呀,我得去找你三婶,把谢媒金要过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宁馨问道:「我这一冬天都没怎么出门,三婶身子现在怎么样了?」 秦茱萸笑道:「三婶好着呢,我一回来就去给她把了脉,脉象挺稳,孩子应该挺壮实的,下个月大概就要生了,现在肚子已经挺大了,比阿馨的肚子大。」 顾青山马上给宁馨夹了一只鸡腿:「看你,这么瘦,我就说让你多吃吧。」 「是啊,她比我大一个多月的身子呢,当然肚子大了。我吃的不少了,你看我脸都成圆的了。」宁馨揪着自己脸颊抗议。 宁馨娘被逗得破涕为笑,期待地看看宁斌和秦茱萸:「你们俩成亲也小半年了,小萸儿你自己就是大夫,也得想办法早点怀上才好呀。」 宁馨也好奇的看了过去:「是啊,大嫂,三婶都被你治好了,你怎么……」 秦茱萸垂着眼眸皱皱鼻子,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宁斌宠爱的看看媳妇,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说了吧,大喜的事,你不说那我说了?」 宁馨娘俩都期待的睁大了眼,就见秦茱萸羞答答的看一眼宁斌,小声道:「我自己说。」然后转过脸,看着婆婆道:「娘,其实我也……有了,两个月了。」 宁馨娘一听就急了,匆忙站起来走到儿媳妇身边:「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这几天又是扫房子又是蒸花馍的,万一伤着孩子可怎么好?」 秦茱萸笑着站起身来:「娘啊,就是怕您不让我干活儿才没敢说的,我没事,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不会有问题的。」 宁馨娘按着她让她坐下,自己也回到座位上坐了,感慨道:「咱们家真是走了大运了,好事一件接着一件,我都……都不知说什么好,又想哭又想笑。」 宁浩叹了口气道:「娘啊,您还是正常点吧,您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都快要被吓傻了。」 大家哄堂大笑,一顿饭吃的无比欢乐。 过完十五,宁斌夫妻又回到镇上做生意,在二月里宁三婶生孩子的时候回来了。宁馨也想去看看生孩子,想积累点经验,宁馨娘不让去,怕她被吓到,到自己生的时候反而不顺利。 宁三婶年纪大了,又是头胎,生起来十分艰难。可是她拼尽全身的力气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孩子好好的活着。皇天不负苦心人,折腾了一宿,终于生下了一个有点瘦的儿子。 宁三婶撑着虚弱的身子爬起来,跪在炕上朝北磕了三个头,眼泪流的哗哗的。宁三叔像疯了一样,满村子跑,碰见谁都说:「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啦……」 老来得子哪能不激动,原本都打算过继别人儿子了,现在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夫妻俩高兴地抱头痛哭,吓得孩子都跟着哇哇哭。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取名宁家宝,是个实实在在的宝贝疙瘩。宁三叔没钱,却借钱过了个热热闹闹的满月,宁三婶激动地给要给秦茱萸跪下,被宁馨娘拉住了。 过完满月,宁三叔厚着脸皮到顾青山家来了一趟,问他有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不求像宁江和宁长水一样暴富,只要能养得起孩子就行。顾青山答应他说自己好好想想,晚上在被窝里就抱住了媳妇商量。 「阿馨,咱们村里的人除了种地、打点零工就没有其他挣钱的法子了,不是大家伙儿懒,是实在不知干点什么。咱们家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我也觉得应该干点别的事,给孩子多挣些钱。」顾青山轻轻抚摸着她隆起的大肚子。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想好就做吧,我相信你。」宁馨微笑道。 「媳妇,你真好,无论我想做什么都支持我。」顾青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欢喜道:「我在军中的时候,我们伍里有个人会烧砖窑,我问他学了整个流程,只是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烧好?我要是烧不好,你可别嫌弃我呀。」 第十章 宁馨惊得瞪大了眼:「你还学会了烧砖窑啊!我听说买砖挺贵的,咱们整个涞水镇都没有人会烧砖窑,得去别的镇买,而人家的手艺是保密的,不外传,没人学的来。」 顾青山点头骄傲的笑:「是啊,本来我师父也还是不教的,不过是我对他好,他才跟我破了例。而且在军中,不知道啥时候丢脑袋,手艺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了。不过……你就快要生了,我担心……」 「哎呀,你不用担心,有娘呢,你怕什么?伺候月子有娘就行,也用不着你。」宁馨捏捏他的手,给他鼓劲。 得了媳妇许可,顾青山找来瓦匠宁长水开始商量开砖窑的事。宁长水盖房子没少花钱,买马买车过年添置东西也花了不少,如今虽说家里还有几十两,可是已经不敢花了,想找个机会买几亩地。如今见顾青山又有了挣钱的门路,自然高兴的很,满口答应。 「青山,只要你挑头干,我肯定在你手底下出力。别管成不成,只要你不说放弃,咱们就一直干。」宁长水拍着胸脯保证。 得到好兄弟的鼎力支持,顾青山更有干劲了,把砖窑的位置选在了北山坡,也就是涞水河拐过弯去的下游转角。这边在大山的背后,也在顾青山买下的二十亩地里边,但是冒出来的烟有大山挡着,不会影响谭士礼的园子,也不会飘到自家和村子里去。 说干就干,顾青山找来宁三叔、宁江,还有宁馨爹,五个男人起早贪黑的忙活起来。很快,砖窑就修好了,也做成了第一批土坯,怕烧不透,没敢把砖坯子做的太大,只有平常大青砖的一半大。 忙活了十来天之后,终于把三千个砖坯子送进了窑里,顾青山也没有像其他砖窑一样大张旗鼓的弄个点火仪式,因为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一窑砖出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万一要是稀碎的呢? 可是宁家庄就那么大个地方,人们早就知道那几个男人跟着顾青山起早贪黑的忙活了好多天了,只是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出砖的时候,宁馨被娘扶着也来到了后山,顾青山用袖子抹一把脸上的黑灰,小心翼翼的扶媳妇坐在一个树墩子上:「你怎么来了,后山的路不好走。」 「我想看看你的成果呀,这么高兴的事,我想跟你一起看。」宁馨拉着他的手柔柔的笑。 「我手脏。」他见自己手上的灰蹭脏了她的小白手,就用另一只手给她擦,谁知越擦越脏,宁馨一双手都变成黑灰色了。「好了,你也是砖窑的劳力了,嘿嘿!」 媳妇能来,他心里其实挺高兴的,这么特殊的时刻,他愿意和她一起分享,无论成功还是失败。 终于到了揭锅的时候,顾青山亲自走进窑洞里边,用棉垫捧了两块热乎乎的新砖出来。 这砖啊…… 大家都看傻眼了,结实是挺结实的,不过就是颜色不太对,怎么是红色的呢? 看着手里的小红砖,顾青山挠挠头:「这个……我当时也只是听来的手艺,没有真正操作过,也不知是哪一处出了问题,许是密封的不够好吧,要不然就是土质的问题,这……」 宁长水接过两块砖颠了颠,拿在一起碰了几下没有掉渣,双手握住一块砖的两头用力掰也没有掰开,点头道:「这砖不错,挺结实的,用来盖房子应该比青砖更好。」 宁馨爹却有点担忧:「只是大家都用惯了青砖,现在换成红砖,不知道人们认不认啊?」 大家的目光都凝聚到顾青山身上,只见他凝眸抿了抿唇,沉声道:「这样吧,大家先歇两天,红砖的事情先不要说出去。让我想想哪里出了问题,过几天咱们再烧一窑,看看能不能烧成青色。如果实在烧不成,就得看大家能不能接受这种红砖了。」 大家都没有好法子,只得进砖窑里把红砖搬出来,在紧靠着山壁的一处不怕淋雨的地方码的整整齐齐的。其实砖是不怕淋雨的,但是这新出的第一窑砖就像新生的孩子,在他们心里还是很娇嫩的,不舍得它们挨淋。 「顾青山,有人找你。」不远处荒草丛后面走来了四个人,最前面领头的是衣衫褴褛的吴二狗,赶紧跟着他的是满身华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费强。 「强哥,你来了。」顾青山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吴二狗三窜两蹦来到了砖堆面前,瞪大眼睛瞧了瞧,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几个人起早贪黑的在后山忙活,肯定有事儿,原来是烧砖窑呢。不过你这砖也太差劲了,又小又难看,还是红色的,哈哈哈……顾青山,你小子原来也有失败的时候呀。」 顾青山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不敢看人了。 费强瞧瞧被自己临时抓来带路的吴二狗,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把他给逗乐了。再看看好朋友顾青山,心里就有了底,对身后的两个工匠说道:「你们去瞧瞧那砖够不够结实,盖房子怎么样?」 两个三十多岁的工匠老老实实地上前,仔细检查过后,都频频点头:「挺结实的,甚至比青砖还要结实,盖房子没问题。」 费强点头,走过去拍拍顾青山的肩膀,故意大声说道:「青山哪,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那青砖满大街都是,一点都不稀奇。倒是这红砖,全国上下也没几个砖窑能烧的出来。你们这些山沟里的人不知道,现在京城里最讲究的就是红砖房,一块红砖价钱是青砖的好几倍呢。这可是京城官老爷们最喜欢的,红砖多喜庆,鸿运当头、节节高升啊!」 费强这人说话一向是满脸自信、表情夸张,让人分不清真假。当然,刻意去分辨真假的也只有顾青山一个人,其他人是毫不犹豫的信了。 吴二狗只觉得脸上啪啪直响,满眼冒金星,这脸被人打得!刚笑话了顾青山,就听说这是京城官老爷的最爱,这不就等于和满京城的大官们作对吗?当然,这只是吴二狗自己的想法,京城的大官可不知道他是哪根葱。 宁馨爹和宁长水等人都欢喜的笑了起来,问道:「这么说,这些砖能卖个好价钱了?」 「当然了,包在费爷身上。」费强满口答应,转头对顾青山道:「这两个工匠是谭大人让我送来的,开春天气暖和了,这园子也该修建了。先从书院开始修,修好以后谭大人会过来瞧瞧,亲自给书院起名字。我看着这些红砖不错,就用这些盖书院吧。需要人手就从本地找人,工钱你看着定,大人让我先给你带来了一部分,剩下的过一阵他会亲自带来。总之呢,你就是大总管,都是你说了算。」 顾青山皱眉:「那……若是修得不符合义兄的心意……」 费强被他的实在劲儿愁得嘬着牙花叹气,把人拽到一边低声训斥:「你怎么这么傻,谭家在京郊就有十几座大庄子,会瞧得上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离得这么远,他们一年也来不了一回,其实说是自己住,还不就是送给你的?你个傻帽,按照你喜欢的样子修就行了,你不会也没关系,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工匠么,让他们设计,让村里人干活,多简单个事。你这么笨个人,真不知怎么弄出个儿子来的。」 第十一章 费强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就跑过去逗弄宁馨了:「弟妹呀,肚子这么大啦,青山真能干哈,照这干劲儿,三年抱俩没问题呀。」 宁馨局促的站了起来,朝着费强笑笑,没有答话。这个人的话不能接,不论你怎么说,最后都是一个坑,准得把自己填进去,让他涮一顿。 小媳妇老实巴交的,费强也不好意思使劲欺负人家,逗弄了几句就告辞走了。顾青山自然苦留他吃饭再走,费强潇洒的摆摆手:「不吃了,你们家也没什么好吃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县城喝顿花酒呢,走啦。」 把身上背着的大包袱往顾青山怀里一塞,话音未落,人已经出去了老远。轻功高的人果然身法快,旁人是追不上的。 吴二狗艳羡的直流口水,喃喃道:「我也想去喝顿花酒啊。」 顾青山没时间搭理这个无赖,接下来就忙开了。 先要把后山的这条路整平,方便把砖运出去。还要给书院选好地址,跟两个工匠实地考察了一圈,最后把地点定在了瓜地南边的那一大片空地上。这是一片石质土壤,里面碎石太多,土质太硬,不适合种庄稼,所以一直荒着。但是这种地方很适合盖房子,后面是一片缓坡,树林清幽,可以作为书院后面的宿舍。不过将来在这里的读书的应该主要是本村的孩子,考虑到这里靠近涞水河,离村子近,孩子们走路来上学也方便,只不过要修一座小桥。 顾青山又要盖房的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这一天就有本村邻村的上百号人登门报到,都表达了想要帮忙盖房的心意。 这下顾青山可上了愁,看着媳妇唉声叹气,这事办不好是要得罪人的。都是乡亲,要谁不要谁呀?人多了干不好活,总会有些浑水摸鱼捣乱的。可是要一个个挑也不行,挑不上的肯定有意见不说,挑上的也未必都是好的。 宁馨把一个蜜饯塞进他嘴里,温柔笑道:「你别着急,看你这两天累得,嘴上都起泡了,歇两天再干吧。」 顾青山苦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歇两天找上门的人会更多,到时候就更加难办了。」 宁馨抿着小嘴想了想:「要不你就少给他们点工钱,这样干活的人肯定就少了。或者干脆不给钱。」 「不给钱?」顾青山轻笑,哪有人会来白干活的。 宁馨没有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对呀,我还记的前两年闹洪水,咱们村上的男人都到村东来打土埝子,预防洪水冲到村子里,连着干了一个月,也没人给钱呀。这盖学堂也是为全村的娃娃们干好事,将来不用交束修就可以识字念书,这么好的事情,本来就应该家家户户都来帮忙盖房子,不应该花谭大哥的钱。」 顾青山这次没有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屋子里背着手转了两圈,双眸忽地一亮,蹲在宁馨身前高兴的握住她的手:「阿馨,你真聪明,提醒了我。咱们就这么办,放出话去,这次盖房子不给钱,因为这房子是要做学堂的,谭大哥说过,将来全村的娃娃都可以免费来读书。所以,只要是家里不忙的,都帮忙盖房子,不给工钱也不管饭。不过,咱们也不能让真正的实在人吃亏,盖完学堂还要盖园子,种花种树,这些都需要人手,以后就长期用这些人干活,让他们挣长期的工钱,咱们的砖窑要扩建的话,也从这些人里挑人手。」 「好哇,真是个好办法。」宁馨嘟着嘴凑过来,在他颊边亲了一口算作奖励。 顾青山正要抱着媳妇好好亲一顿,就听院子里有人来了。 「青山哪,我本来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可是……小栓这一整天都在家里叨叨,我这耳朵都快被磨破了。他就想来帮你盖房子,不管钱多钱少,管不管饭都行,反正离家近,只要让他来干活就行。」尹四婶一脸期待。 「好啊。」顾青山痛快应了。 尹四婶听说来找的人特别多,他谁都没应,没想到这么痛快的应了自己,喜得满脸堆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四婶,咱们得把话说明白,这次盖房是没有工钱的,也不管饭,因为盖得是学堂,将来全村的孩子都可以不交束修来上学,所以这是给自家孩子做的事情,不能要谭大人的工钱。明天早上日出时分,所有乐意白干活的都可以到村东来,明天就开工。」 尹四婶没想到不给工钱,一张黑脸顿时白了几分,气也短了,声音也小了:「这样啊,也是,给孩子们盖学堂,是不应该要工钱的。那……那我回去跟小栓说说吧,只不过他可能来不了几天,快谷雨了,我家还有二亩地没种呢。」 顾青山一笑:「没事,不勉强,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算了。」 尹四婶唯唯诺诺的走了,到门口正碰上吴小力。吴小力见她发白的脸色,心中暗笑,看来是找事情做,被人家回绝了。不过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毕竟现在整个涞水县都要给吴大力几分面子。可是,他只记得自己是吴大力的亲弟弟,却忽略了尹四婶是吴大力的丈母娘,不给她面子会给你面子吗? 吴小力一进门也不多废话,直奔主题:「青山哥,听说你开了个砖窑,眼下又要忙着盖学堂,恐怕砖窑那边活不过来吧。我想给你帮帮工,刚好这几天家里也没啥事,我哥在县里头倒是忙得很,还说过一阵子让我叫上你一起去县城畅快地玩几天呢。」 顾青山不由得挑眉,搬出吴大力我就怕你了么?你想进砖窑还不是想学烧砖的本事,将来把我蹬了,自己开砖窑,我就是人实在吧,但也不缺心眼儿。 顾青山爽朗一笑:「小力兄弟,砖窑那边不缺人了,眼下就是盖学堂缺人手,这是给咱们村的娃娃们办好事,虽然没有工钱也不管饭,不过咱们还是应该尽一份力的,你说是不是?」 吴小力面色一凛,干笑了两声:「好,好哇,那就……看我有没有时间吧。」 顾青山送他到堂屋门口:「你要有时间,明早日出之时就到村东来集合,没时间就算了。」 吴小力嗯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了大门转过弯,就朝着顾家墙根儿底下啐了一口:「呸!不给工钱还不管饭,叫人白来干活,哄傻子呢?」 宁馨捂着小嘴早就在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青山哥,你这法子真好,气的他们脸都白了。」 顾青山瞧着媳妇笑,自己也跟着笑了:「一会儿我就放出话去,看看明天早上会有几个人来吧。万一要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事可就尴尬了。」 「我觉得不会的,咱们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挺好的,虽说现在好吃懒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可是也不至于一个实诚人都没有吧。」宁馨不太担心。 第二天一大早,顾青山早早地站在涞水河边,等着村子里的人过来。 东方已经发白,一缕缕红霞缓缓绽出,高大的男人在涞水河畔负手而立,心中有点小忐忑,但是他愿意相信自己的乡亲们依旧有很多善良正直的人,所以他早早的等在这里,心中充满希望。 第十二章 两名工匠也从工地旁边的窝棚里出来,到河边洗漱,看看挺拔的男人,有点不安的问:「会有人来吗?」 「会的,等会吧,太阳还没出来呢。」顾青山沉声答道。 起初,顾青山不好意思让两位工匠住窝棚,客气地邀请他们住到自家的厢房里来。这两个人是干了十来年的老工匠了,连忙笑着推辞,说心意领了,人家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不能打扰东家生活。谭大人给开的工钱不低,按照京城的价格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也挺不错的,住窝棚也乐意。 顾青山确实也不希望他们住在自己家里,两个大男人很不方便,不过是客气一下。 两个工匠对住处的事,没什么要求,但是对于顾青山提出的不给钱免费干活的事却不敢苟同。不挣钱白受累,有人乐意来? 红日终于冲破了云层,万丈霞光一下子就照亮了大地,天地间忽然明亮起来。顾青山放眼四望,发现有很多个人影正朝着这边走过来,一个、两个、三个……最终,站到他面前的有十八个,这其中还包括三个外村的,没有尹小栓,也没有吴小力。 顾青山没有笑,沉着脸严肃地说道:「学堂今天开工,咱们这些人都是来白干活的,提前已经说明白了,没有工钱也不管饭,而且要干就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干到完工,大家都明白这些是吧?」 大家互相看看,都点点头,宁西坡头一个说道:「俺们知道,不是图挣钱来的,盖学堂可以让俺孙子来识字,俺愿意干。」 「对,俺们也是这么想的。」几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答道。 宁涛接着说道:「我们都知道,也是自愿来的,不为别的,只因为你这个人我们信得过。既是你提出来的,哪怕没有钱我们也愿意干。再说了,盖学堂是为了子孙后代,咱们都应该来干活。你看宁斌,会写字会算账,就能在镇上开个铺子,换成别人,给个铺子也干不了呀。」 大厨宁喜今天也扛着铁锹来了,点头道:「是啊,能让孩子们念书识字,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这么好的事情,不就是出力盖几天房子吗,算个啥。」 「青……青山哥,俺……俺也是,俺娘说俺俺俺没本事,光有一身傻傻傻力气,让俺跟着你干,你说你说咋办就……就咋办。」人群中有个五大三粗的黑小子叫吴福来,是个结巴,有点蠢笨,但是有一身力气,去年刚娶了一个又黑又丑的媳妇,家里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他能来,顾青山确实有点意外。 南面塔前村来了三个人,年龄最大的汉子三十来岁,家里两个孩子,他垂眸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我想问问,我可以帮忙盖学堂,不要钱也不要管饭,但是,将来能不能让我家的孩子也来上学?」 「好,可以来。」顾青山毫不犹豫的应道。 塔前村有一个叫王连喜的,是个二十岁的光棍汉,他在家里排行老四。当时家里连着出生了四个男孩,家长高兴的不得了,取名得喜、庆喜、多喜、连喜。可是这四喜长大以后,一家子就高兴不起来了。就那几亩薄田,三间土坯房,怎么给四个儿子娶媳妇?好不容易给老大盖了三间土坯房,娶了媳妇,老二成了亲就只能跟大哥大嫂去挤上了一间半。老三给人家当了倒插门,老四连喜就成了老光棍。以前跟吴兰兰相过一次亲,王连喜特别满意,吴兰兰又漂亮又娇俏,他做梦都想把她娶回家。可是他家太穷了,虽说小伙子长得不差,人也勤快,可是吴老爹不仅没看上,还把媒人大骂了一顿,这是什么人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大嫂二嫂吵架吵得鸡飞狗跳,他怎么可能让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 王连喜被人嫌弃了,他觉得这很正常,如果自己将来有女儿,也不会舍得把孩子嫁到这样的人家。可是自从那次相亲之后,吴兰兰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后来认识了宁长水家的对门宁涛,就时不时的来宁家串门,其实就是希望在街上偶遇一下心上人,哪怕远远看她一眼也很满足。 今天他也来了,宁涛就忍不住打趣他,喊他绰号:「呦!四喜丸子也来啦,你也想让你家孩子来念书啊?」 人群中有不少认识王连喜的,都跟着笑了起来。这家伙脾气挺好,许是被人取笑惯了,挠挠头,嘿嘿一笑:「我家孩子还不知在哪个旮旯蹲着呢,我来就是奔着青山来的,只要是青山提出来的事,我都无条件的服从,我的志向就是当青山的跟班。」 顾青山不禁夸,被大家一表白俊脸有点泛红,咳了一声道:「既然大家信任我,那咱们就说定了,就咱们这十九个人,别人再来咱们也不要了,大家每天来这里干活儿,估计半个多月就能盖完。我相信好人有好报,只要坚持,肯定能有回报。」 说干就干,两名工匠过来,给大家讲解了房子要建的样式,在地上用石灰粉洒了线,就开始挖地基。 这边干的热火朝天,村口处却有几个人影在摇晃着往这边瞧。 尹小栓抱着肩不忿地摇头:「还真有傻子去干活儿,干的还挺卖力气,顾青山这是给他们吃了迷魂药了?」 吴小力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冷笑:「等着瞧吧,他们干不了几天,要是真不给工钱,谁能干长久?要是给工钱,就是顾青山说瞎话,咱们就去找他算账。」 吴二狗蹲在一边,忽然问道:「咱们没去盖学堂,将来不会不允许咱们的孩子去学堂上学吧?」 吴小力气的啐了他一口:「呸!胆小怕事的东西,孩子?你孩子在哪呢?他敢不让去吗,那是咱们村的地,白给谭大人用了,当时他就承诺让咱们村的孩子都可以不用交束修就能读书,当时可没说必须得盖学堂。」 「就是,那么大的京官,还在乎这点小钱?我看八成是顾青山贪污,把谭大人给的银子自己留下了,却想让咱们白干活。」尹小栓恨恨道。 说到这,吴二狗激动的站了起来:「这事没准还真是让你说对了,那天是我领着京城的大人去后山找顾青山的,当时给了他一个大包袱,瞧着可不少钱呢。人家可没说盖学堂不给工钱。」 吴小力冷笑:「真没想到顾青山这家伙心这么黑,昧下的黑心钱他肯定不敢跟谭大人说,等以后谭大人来的时候,咱们就去揭穿他,看他以后还怎么得意。」 村里也有些人持观望态度,他们觉得顾青山是个大方的人,不会小气,说是不给工钱,也许会偷偷给了呢。若是给了,他们就也去干活。于是,这些人每天收工以后,都会遇到各种旁敲侧击,打听工钱的事。当得知确实没给工钱之后,都灰溜溜的走了。 到了月底,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人们每天起早贪黑干的挺累,顾青山鼓励大家别休息,加紧干,因为马上就要芒种了,地里种瓜点豆活儿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三十早上一到工地,就见傻福来脸上添了几道抓痕,人也蔫头耷拉脑的。顾青山走过去关心地问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就歇两天。 第十三章 傻福来摇摇头,蹲在地上有点委屈的抿着嘴,不说话。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跟哥说,别怕。」顾青山蹲下高大的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我媳妇打我了,说说说我不干地里的活儿,还还吃的挺多,我我我……」他真的觉得挺委屈的,干一天活儿很累,他每天回到家都很饿,知道家里粮食不多,他也就吃个半饱,可是还被媳妇嫌弃吃得多。快芒种了,家里连买谷种的钱都没有,他媳妇让他跟顾青山借钱,他不好意思开口,昨天晚上就被媳妇抓破了脸。 顾青山点点头,站起身子看着大伙儿:「我知道,干活儿费力气,大家每天起早贪黑来干活,肯定费口粮,这么多天大家没有一句怨言,坚持到了最后,明天这房子就能上梁封顶了。今天我去趟山里,打点野味儿回来,晚上咱们烤肉吃,给大家打打牙祭,另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大家商量。」 「有什么可商量的,你说干啥我们就干啥。」吃不饱的王连喜干活挺实在,这些天瘦了五斤,跟个刀螂似的。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黝黑又丑的年轻媳妇手里拿着笤帚疙瘩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傻福来,你敢不听我的话是吧?不让你来了,你还敢来,跟我回家。」 吴福来一瞧凶悍的媳妇追了来,吓得直往顾青山身后躲。 顾青山向前几步迎了上去,沉着脸道:「福来家的,你这是干什么?他是你老爷们儿,有你这样拎着笤帚疙瘩满村追着他跑的吗?这不是你们家炕头。」 福来媳妇被顾青山的气势吓到,不自觉的退了两步,知道他是村里最大的财主,从心里边多少还是有点怕的。可是转念一想,那又怎样,自家也没沾过什么光,也不欠他的,怕他作甚。便梗着脖子大喊大叫:「我叫福来回家怎么了?关你屁事。他傻,天天来干活,还没有工钱,这样的傻子就该打死他,让他清醒清醒。」 旁边的男人们纷纷指责福来媳妇,顾青山冷声道:「我告诉你,福来是我好兄弟,我不许你欺负他,以后你再敢抓破他的脸,我就让他休了你,再给他找个好媳妇。」 福来媳妇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你说笑话呢吧,他们家敢休了我?休了我,还能娶得上媳妇?就他们家穷的,要不是我家不要彩礼,他连我都娶不上呢。」 顾青山板着脸丝毫不让步:「你们家如果要彩礼,你也未必嫁的出去。福来是没有钱,但是我有,我乐意给他花,你敢欺负他,我就给他出钱另娶个好媳妇,你信不信?」 福来媳妇一愣,咬着嘴唇狠狠瞪一眼缩在后面的傻福来,气的扔了笤帚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你还说是他的好兄弟,那你干嘛欺负我?我为啥跟他吵架呀,家里都没钱买谷种了,他还傻乎乎的来给你干活儿,我让他跟你借钱,他还不肯说,你说要这么个男人有啥用?要休就休吧,休了我也比跟着他饿死强。」 顾青山回头问吴福来,确定他媳妇说的是真的,就大步走回家里,拿了一吊钱出来给福来媳妇:「这些你先拿回去买谷种吧,我也没打算真的让他休了你,还是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的,不过,你也不能欺负他,福来是个实诚人,以后你会跟着他享福的。」 福来媳妇本来是想让男人借二百文,人家一下子给了一千文,把她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抹了把泪从地上爬起来,对顾青山鞠躬道:「大哥,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他了,他总说你是大好人,我原本还不信……我,以后只要是他跟着你混,不管干什么,我都不拦着。」 女人抱着一吊钱飞快地跑走了,连扔在地里的笤帚疙瘩都不要了。顾青山让大家接着干活,吃过午饭就进了山,下午太阳落山之前就扛了一头羚羊、拎了两只山鸡回来。 要说不想吃肉,绝对是假话,大家一下午都不停地朝着山里看,就盼着顾青山早点回来。见他满载而归,两个小伙子飞奔着去迎他,接下手里的猎物,欢喜的跑回去。 顾青山回家换了件衣服,拎了一个包袱出来,把大家叫到一起,朗声道:「今天咱们也没啥活儿可干了,就早点歇了吧,一会儿我从家里拿调料过来,咱们烤肉吃。」 傻福来早就馋的不行了,盯着他的包袱道:「那里边不……不是调料啊?」 顾青山解开包袱给大伙一瞧,竟然是满满的一大堆铜钱:「这就是我要跟大家说的事,农家人都不富裕,这两天又赶上芒种了,大家依然坚持着每天起早贪黑盖房子,我心里也很感动。说好了盖房不给钱就是不给钱,但是明天上梁封顶之后,这学堂就盖完了。咱们放五天假,大家忙活一下自家地里的事情,初七就还来这里找我,因为下一步要建园子,种花种树,我的砖窑也想再扩建一个,这些都需要人手。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每年除了冬三月歇着,其他九个月都有活儿干,农忙的时候放几天假,不扣钱。按照每个月五百文给大家发工钱,说定了,就咱们这些人,别人不管是谁,都不要。今天先把下个月的工钱预发了,因为芒种大家都要用钱。每人五百文,十八个人,这是九吊钱,两个人分一吊吧,只要是愿意以后长期来干活的就领钱,不愿意干也没关系,不强求。」 众人惊得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呀!一个月五百文,一年可以干九个月,那就是四千多文钱,是几亩上等良田的收入了。 跟着青山有肉吃,这话不假呀! 福来捧着半吊钱到河边洗衣裳的地方找媳妇的时候,小栓媳妇、小力媳妇和吴兰兰等人都在河边一起洗衣裳呢。 福来媳妇一看他手里的钱,楞了一下:「顾大哥不是已经借给咱们钱买谷种了么,怎么你又找他借钱了?」 「嘿嘿!媳妇,不不不是借的,这是……是我的工钱。」吴福来憨憨笑道。 小力媳妇凤眼一挑,凌厉的瞧了过来:「不是说盖学堂不给工钱么?怎么给了?」那一串钱,目测着就有几百文,可不少。 傻福来不会说谎,憨笑着说道:「青山哥说说说了,这不是盖盖房子的钱,是我下个月的工工钱。五百文,以后,每个月月都有钱。」 小栓媳妇一听就急了,扔了捣衣砧,跑过来急急地问他:「你是说以后每个月都会给你发五百文的工钱,每个月都有活儿干?」 傻福来摆手:「不,不不是,一年干九九个月,他们说挣挣四千多文哪。」 「他们?你的意思是盖房子的那些人都有每月五百文的收入?」小栓媳妇瞪大了眼。 「嗯,青青山哥说,只要我们十八个,别别人谁来都都都不要。」傻福来骄傲的扬起了头。 「这怎么可能?」小栓媳妇喃喃自语,一把揪着他问道:「哪来的那么多活儿?怎么可能月月发钱?」 第十四章 「青青山哥说,修园子,种种花种树,还要再加加加砖窑。」福来媳妇听明白了怎么回事,高兴的合不拢嘴,难怪今天早上顾青山说让她好好过日子,以后会跟着福来享福的,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这些。 「一年稳稳当当挣四千多文,家里有十亩好地的都未必有这收入呀,这是要发大财了,攒几年就能盖新房子呀。你这是吃上皇粮有了稳当差事了,走,咱回家去,给你做好吃的,今天让你敞开吃,吃个够。」福来媳妇一把推开小栓媳妇,拉起自己男人兴冲冲回家。 「不……不啦,你把钱拿拿回家,我去长水哥家,今今天烤肉吃。」傻福来乖乖的上交了五百文钱,跟着媳妇的脚步一边走一边说着经过。 原本是要在工地烤肉的,可是青山哥的媳妇肚子疼,要生孩子了,青山哥就不跟他们烤肉吃了,回家看媳妇去了。于是就变成了到宁长水家烤肉吃,他家六间大瓦房,院子宽敞。 河边的三个女人都听清了怎么回事,却惊得回不过神来。吴兰兰都没心情洗衣裳了,别说是那两个能算计的媳妇,纷纷快步跑回家去报信。 吴兰兰回到家,飞快的晾上衣服,到里屋照照镜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头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走到了堂屋,她娘已经烙好了饼,菜是小葱蘸酱。她扫了一眼桌子,说道:「我想姗姗了,不在家吃了,去我姐家吃饭,你们吃吧。」 吴老爹看着闺女飞一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叹气道:「这丫头,嘴叼了,家里的饭菜不好吃就去她姐家。你还能在你姐家吃一辈子呀?十七了,也找不着个合适的人家,唉!今年一定得嫁出去,不能再拖了。」 吴兰兰脚底下走的飞快,并没有听到她爹的唠叨,刚到姐姐家门口,就听到一群大男人正在高声谈笑。她躲在门外探头瞧了瞧,果然,宁喜叔正在烤肉,姐夫宁长水在给他帮忙打下手,台阶上、桌子边坐着宁馨爹、宁江、宁涛、傻福来等人,还有几个她不认识,可能是外村的。跟那几个外村男人坐在一起的果然有他——王连喜。 吴兰兰下意识的摸摸鬓角,像是要判断一下的自己的发髻是否乱了,然后按了按胸口,稳住表情,看准了正在院子里跑着玩的宁姗姗,迈步进了院子。 「姗姗,想小姨了没?」吴兰兰一把抓住跑到墙边的外甥女,抱了起来。 「小姨,小姨今天我家吃烤肉,小姨你也一起吃啊。」两岁的小丫头没那么多心眼儿,见小姨来了,就把手里的野花插在她头发上,拍着小手笑:「小姨真好看。」 追着女儿过来的吴菁菁看到了妹子:「你怎么过来了?今天家里人多,还都是大男人,你……」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吴兰兰朝着人群看了一眼,刚好遇到王连喜看过来的目光,赶忙转头,心里却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姐,我就是想姗姗了,过来跟她玩会儿,没想到你家这么多人。要不然,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大厨宁喜一边烤着肉一边喊道:「长水家的,再拿点糖过来。」 「哎,来啦。」吴菁菁回头应了一声,就小声对妹妹道:「算了,既来了就别回去了,反倒显得小家子气。这些人大多是咱们村里的叔伯大哥们,也没啥,你帮我看孩子吧。」 「哦。」吴兰兰心中窃喜,抱着姗姗走到墙角的榆树下玩耍。她不用回头瞧,也知道那个人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的确,从看到吴兰兰进门的那一刻,王连喜就忍不住往这边瞧。自从去年相过一次亲,她就在在他心里住下了。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却总是忍不住想看她一眼。他平时没少来宁家庄,也在街上碰见过吴兰兰几回,都是远远的望一眼,从不敢凑上去搭讪,因为怕被人家骂。 大厨宁喜的第一批烤肉串做好了,让大家每人先拿两串吃着,其他的马上就好。 王连喜走过去拿了两串却没吃,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走到榆树下,轻声道:「来,宝贝儿,吃肉串了。」 说着,把手里的一支肉串递给了宁姗姗,另一串悄无声息地递到吴兰兰面前。 吴兰兰垂着头不肯接,脸上早就绯红一片,这要让人家怎么接嘛,还「宝贝儿」,虽说是跟一个两岁的孩子说这话没什么错,可是她要是接了那肉串,岂不是…… 他见吴兰兰不肯要,心里就没底了,低声解释:「我是说孩子呢,你当然……你快接了吧,一会儿让人瞧见跟怎么着似的。」 吴兰兰还是不肯,红着脸小声道:「你吃吧,我吃过饭了。」 「尝一个吧,你看他们都吃的多香。」王连喜特别希望自己喜欢的姑娘能把这个肉串吃掉,比自己吃要高兴的多。 「你吃吧,看你瘦的,跟个刀螂似的。」吴兰兰始终没敢抬头看他,垂着头扫了一眼,刚好看到他的胸口,鼓鼓囊囊的,里边应该是揣着今天刚发的五百文工钱吧。 若是一个小伙子盯着姑娘的胸口看,那就是耍流氓,不过,换成是一个姑娘看小伙子的胸口,这个小伙子一般会理解为她对自己有意思。 王连喜今天心情热别好,得了长久的差事,领了工钱,还跟心爱的姑娘说了几句话,她并没有骂他,还心疼他瘦,让他吃肉呢。 受宠若惊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把肉串往她手里一塞,就转身快步走掉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在她身边久留,哪怕他特别想这么做。 虽然时间不长,可还是被眼尖的宁涛发现了,就笑呵呵的打趣他:「四喜丸子,你跑那边去干嘛了?」 王连喜老脸一赧,跑过去蹲在火堆边,佯装自己的脸是被火烤红的。「我去给长水哥家的小娃娃送肉串吃啊,跟你们似的,就知道自己吃。」 宁涛忍不住大笑:「我们是没你有眼力,你眼神儿多好呀,姗姗那么小的孩子,还蹲在树底下都能被你发现。」 吴菁菁望一眼自家妹子,见她侧着脸在吃肉,没看这边,似乎却是倾听着动静的。就拿起几个烤好的肉串给宁涛送过去:「宁涛哥,趁热吃啊。」 被人用肉堵嘴的宁涛,憋着劲嗤嗤笑,倒上酒跟大家划拳喝酒,不再打趣这事。王连喜怯怯地看一眼吴菁菁的脸色,见她并没有恼怒的神色,才放下心来。 宁长水也看看媳妇、小姨子,又瞧了瞧帮宁喜干活的四喜丸子,心里有了计较。就递了几个烤好的肉串过去:「来,丸子,别光干活,你也吃啊。」 「哎,好。」王连喜抬头就看到宁长水鼓励的目光,吃着肉串,心里顿感又香又甜。或许,事情也不像他以前想的那么糟,也许还是有希望的。 看来跟着顾青山这条路真的是走对了! 这个晚上,十八个家庭都沉浸在欢乐之中,这不是简单的五百文工钱,而是一份郑重的承诺,是一份长久的差事。娶不上媳妇的人家预感到马上就会有媒人上门,买不起谷种的,明天就可以买种子播种,以后再也不用愁粮食不够吃了。 第十五章 年轻的夫妻再也不必担心养不起孩子,可以尽情的在炕上翻滚,多生几个也够吃够喝。 一晚上的时间,顾青山定下十八个人当长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有人艳羡不已,也有人懊恼的顿足捶胸,后悔当初没去盖房。 人们痛定思痛之后,都明白了一件事,只要是顾青山说的事,就一定要无条件支持,哪怕眼前看不到利益,但是他一定不会让跟着他干事的人吃亏的。傻福来那样的傻小子能混上这样一个好差事,不就是因为一根筋的相信顾青山嘛。 傻人有傻福,跟定青山不动摇,肯定就有好日子过。 大家兴高采烈地准备烤肉的时候,就见宁浩飞快地跑了过来,急急地大喊:「姐夫,我姐肚子疼,要生了。」 顾青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就大步跑开了。「你们自己找个地方去烤肉,我得回家。」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去,一进门就直奔老婆大人:「阿馨,你怎么样?」 宁馨伸出颤抖的小手拉住他,脸色惊惶:「青山哥,我……我有点怕。」 「别怕,别怕啊,这不是有接生婆吗?娘也在这呢,是吧?我陪着你,不怕啊。」顾青山的脸色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但是语气上还是给人很镇定的感觉。 原本推算着宁馨的产期也是这几天,宁家庄没有接生婆,附近几个村子都是共用塔前村的一个接生婆。顾青山昨天一大早地就把那婆子接了来,怕媳妇到生的时候找不着人着急。婆子一看宁馨的状态,在她身上四处摸了摸,就不高兴了。 接一次生一般都是给二十文钱,可她的身子明摆着是生不了呢,让她在顾家住上几天,岂不耽误生意,万一在有别人找上门呢? 人家就靠这手艺吃饭的,顾青山理解,就答应那婆子在家里待一天就给二十文钱,一晚上也给二十文,只要她伺候好宁馨,多花点钱不算啥。 宁馨娘就更不用说了,最近这半个多月一直住在顾家,姑爷有正事要忙,刚好她闲着没事,可以来陪着闺女,给她做点顺口的吃食。这几天连宁浩都被叫了来,就是想着宁馨要生的时候,让他跑腿送信。 宁馨只是刚刚开始有点疼,一阵一阵的,接生婆见惯了这个一点都不紧张,劝他们小两口:「你们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生个孩子嘛,简单的很。她才刚开骨缝,早着呢,先溜达溜达吧,到明天早晨也未必能生。」 顾青山对她云淡风轻的态度不太满意,但是也没说什么,怕她心里记恨对宁馨不利。就扶着媳妇慢慢站起来,在屋子里缓缓走动。 宁涛拎着两只野山鸡进了门:「二婶,在家吗?」他知道堂妹要生了,没好意思进门,在院子里等宁馨娘出来,才问道:「宁馨妹子没事吧,这是青山刚才打回来的野山鸡,我们烤肉吃有那一只羚羊就够了,这两只鸡给我妹子炖了补身子吧。我们商量好了去长水家烤肉,一会儿烤好了给你们送些过来。」 宁馨娘也没客气,把鸡接过来说道:「不用送啦,有这两只鸡就够了,正好我给她炖点新鲜的鸡汤。你叫着你二叔、三叔、你大哥他们一块去吧,我也没空给他们做饭。他们也没必要在这等着,一群大老爷们儿。有青山在这就够了,你们去吧。」 宁涛答应一声走了,宁馨娘就进厨房开始忙活,很快用大铁锅把小鸡炖蘑菇做的喷香软烂,盛了一大碗进屋:「阿馨,快来吃点饭,不然生的时候没力气。王婆婆也去厨房吃饭吧。」 宁馨正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休息,闻着味道挺香,却没有食欲,懒懒道:「我不吃了,吃不下。」 顾青山接过碗,蹲在她面前,夹起一块鸡肉吹凉,喂到她嘴边:「吃点吧,不然一会儿没力气怎么生孩子?」 他固执地在那举着胳膊,宁馨没法子,张开嘴吃了一块,一边咀嚼一边找茬:「你又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生孩子需要什么?」 顾青山掰开一块馒头泡进鸡汤,夹起来吹了吹又喂给她吃:「你还真别说,我还真比你有经验。」 「不可能。」宁馨差点笑喷了。 「怎么不可能?我跟你说吧,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肚子很大,要生孩子。然后我就使劲……对,一使劲孩子就出来了,很简单的。是个又白又胖的大娃娃,嗓门特别大,嚎的房顶子都快塌了,然后他就看见你了,就不嚎了。」顾青山煞有介事的编着故事,趁她走神的时间又喂了好几口。 宁馨完全被他带着思路走了,每当他喂过来的时候就配合的张嘴吃上一口,不知不觉就吃了半碗,肚子忽然一疼才捂着肚子不吃了。 接生的王婆子一边在厨房吃着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瞄着这边。心中不禁感叹:这丫头命太好了,家里天天有肉吃,男人又这么疼着宠着。她接生无数,瞧着肚子的形状应该就是个男娃,啧啧,真是满身的福气呀。 宁馨这一阵疼得紧,坐都坐不住了,顾青山就扶着她起来慢慢溜达,他倚在她身边,给她最坚实的依靠。走累了,就坐下歇歇,他就蹲在她旁边,全神贯注的瞧着她。宁馨心疼他,让他吃点饭,坐下歇会儿。 顾青山只摇头笑:「我现在不饿,也不累,一会儿饿了我就去吃。」他不能在媳妇面前表现出来紧张,那样她会更害怕,可是天知道,他此刻其实怕极了。说不清怕什么,就是莫名的担心,莫名的紧张。 宁馨始终紧紧握着他的手,似乎他的手上是力量的源泉,是最安全的港湾。 一夜无眠,一会儿疼的直冒冷汗,一会儿疼的稍微好一点。直到早上红日东升,宁馨还没生下来。宁江媳妇、宁涛媳妇、吴菁菁都来帮忙照看,宁江还套上车去镇上把秦茱萸接了来。 可是无论多少人在身边劝解,宁馨就是放松不下来,一直死死的抓着他的手。 宁涛进了院子,朝着屋子里大声道:「要上梁了,青山你来点炮吧。」 宁馨手一抖,抓破了他的手背。顾青山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我不去。」抬头就对外边扬声道:「你们随便点个炮就行了,我走不开。」 宁涛家已经两个孩子了,压根儿对生孩子这事就没放下心上,接着说道:「你就过来一趟吧,你不在大家没主心骨儿,点个炮你就回来,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接生婆摸了摸宁馨底下,对顾青山道:「你还是去瞧瞧吧,她离生还早着呢。」 宁馨一听这话就泄了气,委屈的扁扁嘴道:「那你去吧。」 顾青山点点头:「好,那我过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宁馨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背影和宁涛一起出去,绕过影壁墙就消失不见了。她心里忽地一紧,手上没有了他有力的、温暖的大手握着,忽然就有点抖。 「娘,我想小解。」宁馨疼的快要哭了。 宁馨娘和宁江媳妇赶忙扶着她去西间里放好了马桶的地方,接生婆点头道:「这就对啦,你马上就要生了。」 第十六章 宁馨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了,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急道:「要生了吗?那你们快去叫青山哥回来呀。」 「好好,马上去叫。」吴菁菁撒腿就往外跑,却被接生婆追了出去,低声嘱咐:「你在影壁墙这拦着她男人,这小媳妇对她家汉子太依赖了,男人一走,她反而生得快,羊水已经破了,不能再拖了,知不知道?你拦着他,别让他进屋。」 吴菁菁急的脸色发白,胡乱的点点头:「嗯嗯。」 宁馨回到东屋,接生婆果断的吩咐众人扶着宁馨上炕,打热水过来。她爬到炕上,在她肚子上摸摸按按,让她使劲生。 「青山哥……我要青山哥回来……」宁馨哭喊起来。 秦茱萸也看出了门道,上前扣住她脉门一探,点头道:「阿馨,你快用力,一会儿青山回来,孩子就出来了。」 宁馨只觉得疼的如刀绞,两只手抓紧了褥子一用力,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接生婆大喊道:「好,能看见孩子的头发了,快,接着使劲。你们家呀,就是吃的太好了,孩子太大出不来。」 顾青山点了上梁炮就拼命往回跑,到了门口却被吴菁菁拦住。「接生婆说了,宁馨太依赖你,有你在她生不出来,你在院子里等一等,很快就能生出来了。」 顾青山在院子里哪待得住,低声道:「我去堂屋里瞧着,不让她看见我。」 宁馨接连使力也生不出孩子,哭喊道:「我不行了,要死了,青山哥……你快回来。」 顾青山双眼一红就忍不住要闯进去,却被秦茱萸挡在了门口:「你别纵着她,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孩子的头卡着呢,不赶紧出来怎么行。」 「快,快点使劲,别说话,就差这一哆嗦了。」接生婆大喊。 宁馨宫缩的厉害,疼的快没有知觉了,接生婆缠了一个布团子给她咬在嘴里,让她再拼一次。宁馨豁出去了,咬着牙使出了全身的劲。 「好好,出来了,是个带把的。」接生婆顺着她往外送的力量,托住孩子头往外一拉,一个硕大的婴儿就捧在了手上。她麻利的剪了脐带,掏了婴儿嘴里的秽物,就听一声嘹亮的啼哭响了起来,众人都欢喜的笑了起来。 顾青山没有笑,咬着唇进去,侧身扑在宁馨身边,从她嘴里取下布团,捧住她的脸:「阿馨,你没事吧?」 「你怎么去这么久?」宁馨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顾青山拾起旁边的帕子,温柔地帮她擦汗。 「孩他爹快下来瞧瞧你的大胖儿子吧,让我给她清理一下。」接生婆笑道。 顾青山这才起身,从岳母手里接过包好了襁褓的儿子。小家伙全身发红,小脸儿胖胖的,脖子也肉嘟嘟的。宁江媳妇拿来了杆秤,上称一量竟然九斤整。 村里的孩子一般也就五六斤,能有七八斤的就是大胖婴儿了,这个九斤的还真是不常见。难为宁馨那杨柳一般的小细腰,竟然生出了这么个大胖儿子。 接生婆帮宁馨收拾好了,盖好被子。顾青山小心翼翼抱着儿子凑了过去:「来,瞧瞧咱们儿子。」 宁馨汗湿的头发贴在颊边,脸色虽有些苍白却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男人高大的身子跪在她面前,弯下腰,捧着儿子给她瞧,孩子已经不哭了,闭着眼睛蠕动着小嘴,一家三口,温馨甜蜜。 儿子白白胖胖,呆萌可爱,顾青山乐得每天都不想出门,只想抱着儿子守着媳妇。 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刚好赶上书院上梁封顶。两大喜事,都顺利成功。媳妇坐月子,顾青山几乎整日待在家里,既不管砖窑、也不管修园子,好在他找的这些人都是老实人,不用人专门盯着也能干好分内的活儿。 很快就过了二十多天,顾青山伺候月子的能力已经大幅提升,抱儿子的手法十分娴熟,洗尿布炖鱼汤也都能轻松搞定。 这天太阳晴暖,顾青山抱着儿子倚着窗台坐在炕上,让儿子在暖暖的阳光中舒服地睡大觉。产妇不能见风,窗户是关着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既温暖又不刺眼。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轻声跟媳妇商量:「咱们儿子跟书院有缘,我看肯定是个读书的料,名字就娶个文字如何?大名叫……顾修文,小名就叫大团子,怎么样?」 宁馨微笑着点点头:「好啊。」 她目光柔柔的看向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了,看着他们就觉得心里甜甜的、暖暖的。 胖娃娃被爹娘的声音吵醒,张开小嘴哇哇大哭起来,惹得顾青山一惊:「儿子,你什么意思呀,是不是不喜欢爹给你取的这名字?」 胖娃娃听到动静忽然不哭了,伸出粉红的舌尖转了一圈,舔了舔粉嘟嘟的嘴唇,没有吃到东西,不满地继续大哭起来。 宁馨侧过身子,从被子里探出手来:「给我吧,他肯定是饿了,都睡了两个时辰了。」 顾青山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她手上,看着她撩起衣襟露出鼓胀胀的一大片白。孩子似乎是闻到了奶味儿,快速的蠕动着小嘴凑了上去,一口叼住,使劲嘬了起来。 顾青山眼巴巴的瞧着,儿子小腮帮子不住地一鼓一合,嘬的津津有味、啧啧有声,馋的他不停的咽口水。 「媳妇,我也想吃口。」他终于忍不住厚着脸皮凑了上去。 宁馨赶忙伸手捂住另一只,生怕被他抢了似的:「不行啊,孩子饭量大,勉强够他吃的,你要是抢嘴,儿子肯定吃不饱了。」 他侧卧在媳妇身边,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瞧瞧贪吃的儿子,防贼似的媳妇,噗嗤一笑,伸手一捏,就把儿子嘴里的拨弄出来。 小家伙嘟着小嘴使劲嘬,却发现嘬到的都是空气,小嘴一扁就要哭,这时候顾青山又给他塞进了嘴里。刚发了一个啊的声音出来,又吃到了香甜可口的母乳,他放弃哇哇大哭,把酝酿着用来哭的力气都用在了吃奶上。 小家伙闭着眼睛吃的正欢,却又突然被人把嘴里含着的宝贝夺了去,蓦地睁开了眼,用呆萌无辜的眼神疑惑的瞧瞧面前微笑的娘亲,又转动小脑袋看看娘亲身后坏笑的男人,伸出粉红的舌尖舔舔唇上沾着的白色汁水,朝着老爹张开小嘴:「啊……」 夫妻俩的心都快要被儿子萌化了,他已经吃了半饱,也醒了盹儿,不像刚才那么猴急了,却像是要跟他们说话玩耍一样。 宁馨伸手拍掉了那只作恶的大手:「你怎么这样坏,不准跟儿子捣乱,一边去。」 顾青山嘿嘿笑着朝儿子做鬼脸:「大团子,你叫大团子知不知道,下次爹爹喊大团子你就答应,听到没有。」 团子含住娘亲送进嘴里的吃食,却没有急着吃,而是皱起了小眉头,使着劲,身子猛地一抖。 一股臭味传来,顾青山夸张的翻了翻白眼儿,无奈道:「儿子,你还真是个直肠子,怎么刚吃就拉呀?」 「他都睡了两个时辰了,也该吃喝拉撒了,去,拿尿布。」宁馨推推身后紧紧偎着她的男人。 第十七章 「好嘞,拿尿布,老爹出马,一个顶俩。」顾青山乐颠颠的跑到炕尾拿来两片尿布,熟练地解开儿子襁褓,把脏了的尿布拿出去,擦净了娇嫩的小屁屁,换上干净的尿布,又把襁褓包好。一溜儿动作如行云流水,根本不像个粗心的大老爷们儿。 把换下来的尿布扔进院子里的水盆里泡着,一般他攒上半天才去河里一起洗了。洗净手回来,就见儿子又在欢欢喜喜的吃了,不过是刚才那边被他吃空了,现在换了一边接着吃。 顾青山又贴到宁馨身后,接着逗儿子:「胖团子你还吃呀,再吃就太胖了,娶不上媳妇喽。」 团子吸溜吸溜吃的正香,见爹爹又回来了,那捣蛋的手指又捏在了娘亲身上,小家伙胖嘟嘟的小手一伸,精准的抓住了老爹手指。 他把长指一弯,团子愣住了,忽然发现这是个好玩的东西,就不吃奶了,专注地盯着那根灵活的手指。 「宁馨在家吧?我进来啦。」院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宁馨赶忙拉下衣襟,把孩子朝旁边稍微推了一点:「他吃饱了,你去瞧瞧谁来了?听着像兰兰。」 顾青山翻身起来,大步出门,果然看到吴兰兰拎着一个篮子站在院子里。 「我家的鸡最近这几天没少下蛋,挺新鲜的,坐月子吃的鸡蛋比较多,我就给宁馨送来一些。」吴兰兰笑容可掬。 「哦,那就进来吧,别客气。」顾青山伸手接过篮子,放到厨房里去。既然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也没必要拒绝,他把里面的鸡蛋拿出来在自家的篓子里放好,看看木盆里有几块卤肉,就用油纸包上两块,给她放进了篮子里。 吴兰兰进门就坐在了炕沿上,探头瞧瞧自己开心玩着小手的胖娃娃,不禁笑道:「你儿子真胖,我姐生姗姗的时候,我还记得。姗姗才四斤,跟一只小猫仔似的。你气色也这么好,脸上红扑扑的。大娘呢?没在这伺候月子么?」 宁馨跟吴兰兰同岁,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不错。不过,从去年顾青山回村,吴老爹有心想把闺女嫁给他,可是人家只围着宁馨转,吴兰兰根本就凑不上去。说不嫉妒是假的,吴兰兰长得也不错,却一直找不到一个好男人,看着宁馨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她心里别扭的很。原本关系不错的小伙伴,也就莫名其妙的疏远了。 现在她主动上门送鸡蛋,宁馨自然就笑脸相迎,和她聊起天来。「娘去镇上买东西了,这时辰差不多快要回来了。」 顾青山从厨房进来,伸手就去抱儿子,却被宁馨拦住:「娘说了,你别总是抱他,抱惯了以后就放不下了,他那么重,总抱着多累呀。」 顾青山已经伸出去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却舍不得离开儿子身边,伸出手指给他抓着玩。 「取好名了吗?」吴兰兰问道。 顾青山一心逗儿子,没答话,宁馨答道:「青山哥给他取的大名叫顾修文,小名叫大团子。」 吴兰兰被逗得噗嗤一下就笑了:「大团子?还真是贴切,你家儿子胖胖的就跟个大团子似的,大名取的也好,顾修文,我觉得特别好,不像小山村里的名字。」 顾青山跟儿子玩了一会儿,手痒的不行,转头哀求的瞧着媳妇:「让我抱他一会儿吧,就抱一会儿行吗?」 吴兰兰在宁馨身边打趣道:「你们家家法这么严啊。」 宁馨娇嗔的瞧他一眼:「你乐意抱就抱吧,干嘛问我。反正以后他躺不住了,你就得天天抱着。」 「没事,我不累,抱自己儿子还能累吗?以后天天抱着更好。」顾青山笑眯眯的抱起儿子,一边做着各种鬼脸逗他,一边在屋子里来回溜达。 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父亲,或许他稚嫩的眼睛还不能看的特别清楚,但是不知怎么就欢喜了,挥舞着小手咯咯地笑。宁馨温柔的目光始终脉脉地瞧着他们父子俩,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宁馨,你真幸福。你在家坐月子可能没听说,跟咱们一块长大的宁春花,得了痨病,大夫说活不到年底了。」吴兰兰叹了口气。 宁馨一愣:「春花不是嫁的挺好的么,怎么得了痨病呢?」 「她婆家殷实,有二十多亩地,确实嫁的挺好。不过,她男人不疼她,拿她当骡子使,一年四季下地干活不说,生了个丫头也被婆家不喜,月子没做好,受了凉。出了月子就给一家子洗衣裳,还总是挨打挨骂的,她那病就是又累又气得的。我姐说了,家里穷点富点其实也不重要,关键是有个疼人的男人,就像青山哥和我姐夫这样的,媳妇才享福呢。」 吴兰兰被眼前一家三口的幸福感染,心潮澎湃。她和宁馨同岁,人家儿子都有了,而自己呢,再不嫁出去就成老姑娘了。上回她刻意地去接近了一下王连喜,以为他会主动贴上来,谁知他只是送了一串肉串而已,之后就再没有说过话。似乎还不如以前呢,以前偶尔会在街上碰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的望一眼,但是她能从他的目光着感受到被爱,这让她失落的心情多少有些安慰。 可是这些天他始终没有出现,是不是因为有了金饭碗就不愁娶媳妇了?难道有人上赶着让嫁给他,所以他不稀罕自己了? 吴兰兰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愁绪,也不好意思多打搅人家的幸福,就客气的嘱咐宁馨几句,转身告辞。拎起篮子的时候,发现了里面的油纸包。 顾青山笑道:「正好家里新做的卤肉,你拿回去给吴大叔和大婶尝尝吧。」 吴兰兰知道他们家不缺肉,也没跟他推辞,道了谢就心情忐忑的出了门,不知道会不会在附近遇到王连喜。 出了顾家阔气的大门,吴兰兰转头朝着山上看了一眼。修园子的男人们正在远处忙活着,看身影有胖胖的宁喜叔、个子不高的西坡叔,还有高大结实的宁涛,偏偏看不到那个瘦的刀螂一样的男人。 「唉!」吴兰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她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以前爹爹嫌弃他家穷,但是现在不会了呀。可是又不能找个人去传话,自己一个姑娘家除了偶遇他暗示一下,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你去他们家干嘛?」 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吴兰兰一跳。抬头一瞧,竟然是他,她下意识的一笑,忽然反应过来,赶忙收住了唇角。「你……你怎么在这呢?」 「我……那个……宁喜叔说一会儿给大家做菜,让我来青山家菜地拔棵葱。对,拔棵葱。」王连喜从顾家菜地里走出来,搓着手看她。 「哦,我和宁馨是发小,从小关系就特别好,她生孩子了,我自然要来瞧瞧的。」吴兰兰不傻,早就想好了。王连喜等人都是跟着顾青山干活的,把自己跟宁馨的关系说的好一点,不吃亏。 果然,王连喜一听就笑了:「你和青山媳妇这么要好啊,听说他媳妇又漂亮又温柔,青山就是为了她才学了本事发了大财的。」 第十八章 吴兰兰眉梢一动,接话道:「其实……有钱没钱也不是很重要,关键还是看男人的心。宁馨嫁给青山哥绝不是因为他发财不发财的,我们小姐妹们在一起聊天都说过的,一颗真心才是最难得的。」 王连喜一怔,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她都十七了,很快就要嫁人了,现在不说以后也许就永远都没机会说了吧。「兰兰,我……我对你就是真心的呀,只是你爹……我不怨他,我知道,谁不想让自己家的孩子过上好日子呢?可是……我,我放不下你。」 吴兰兰脸上一红,把头扭向一边,心里却噗通噗通跳着很欢:「你骗人,我在你心里哪有那么重要?」 「我没骗你,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我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王连喜急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谁要看你挖心,你若是有那么强烈的想法,怎么不来我家提亲?」吴兰兰的脸已经红透了,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四喜丸子被这句话雷的外焦里嫩,长手一伸,抱起她就往菜地里跑,藏身在两排豆角架子中间,惊喘着问道:「我可以去你家提亲吗?真的?你爹会答应吗?」 「你不敢去,怎么知道我爹会不会答应。」吴兰兰推开他的手,没有跟他计较刚刚抱着人家腰的非礼举动。 四喜丸子一下子就乐开了花:「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对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谁让你去啦,让别人听见好像我故意勾搭你似的,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她委屈的扁着嘴,抬眸瞪了他一眼。 「好,我知道了,都是我脸皮厚,硬追着你的,跟你没有关系。」以前他没自信,从不敢靠近她说句话,现在有了稳定的收入,心里边踏实多了,也曾壮着胆子想了想,吴老爹会不会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今天在山上远远望见吴兰兰进了顾青山家,他心里就毛了,找了个借口跑下山,躲在菜地里等着她。现在,就算他再愚钝,也明白心上人的意思了,激动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今天回家就开始准备,这几天就去你家提亲。我们最近这些天忙得很,因为谭大人快要来了,我们想多干些活儿出来,让他满意,所以我才没时间去村子里。最近,我还一直想你呢。」 吴兰兰一听就明白了,谭大人要来给顾家的孩子过满月,所以这些挣着工钱的男人们在起早贪黑的忙着干活,生怕东家不满意。他并不是因为有了旁的亲事才不来村里的,他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谁用你想?」吴兰兰抽出手来在他腰上一拧,男人惊呼一声,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腰上向下,一下子就有了强烈的反应。 他忽地弯下腰捧住她的脸,就想冲动的亲一口,却又猛地停住动作,抽回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四目相对,谁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吴兰兰把篮子里的油纸包拿出来塞到他手里:「这是宁馨给的肉,你拿去吃吧,看你瘦的。」 王连喜欢喜的笑了,却没有拿走,放回她篮子里轻声道:「你拿回去吃吧,有你今天这番话,比吃什么都香。」 「谁在菜地里呢?」宁馨娘搭车从镇上回来,挎着篮子走到菜地边,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里面的两个人一慌,吴兰兰抓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问:「怎么办?」 王连喜急中生智,一把按下她,小声嘱咐:「你先别动,我出去,一会儿你再走。」说完,他大步出去,迎上了宁馨娘:「大娘是我呀,四喜丸子,您还记得不?宁喜叔说想给大伙儿做个菜,让我来瞧瞧菜地里有啥菜。」 「哦,是你呀,你们想吃啥就自己摘,别客气啊。青山天天在家伺候他们娘俩,你们起早贪黑的干活儿,真是辛苦你们了。」宁馨娘见不是小偷就放了心。 「我们干活儿不是应该的么?都是沾青山的光,我们才有口饭吃,大伙儿心里头都感激的很呢。大娘,您这好姑爷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王连喜心情好,连嘴皮子都好使了许多,哄得宁馨娘喜笑颜开。 俩人说着话走了,王连喜回山上接着干活,宁馨娘进了门,看到多出来的鸡蛋,就问是谁拿来的。 「娘,刚刚兰兰来了,送了些鸡蛋说给我补身子。」宁馨答道。 宁馨娘若有所思的回忆一下,点头道:「这就对了,刚刚我明明瞧着菜地里有两个人影的,怎么出来了一个,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呢。」 顾青山疑惑道:「什么人影?」作为男人,他要保护一家老小的安全,遇到可疑的事自然要问个清楚。 宁馨娘把经过说了一遍,大家都猜到怎么回事了。宁馨叹了口气道:「其实兰兰也不坏,就是没遇上合适的。去年青山哥刚回来的时候,我还想给青山哥找个合适的姑娘,当时还想到了兰兰呢。」 顾青山拉下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睡着的儿子放到她身边:「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宁馨看着他黑脸的模样就想笑,拉拉他袖子:「生气了?」 「没生气。」他专注地看着儿子肉嘟嘟的小脸,不肯看他。 「还说不生气,瞧你脸拉得那么长。」娘在厨房里忙活着,宁馨只能小声跟他斗嘴。 顾青山绷着脸,心里盘算着跟她讨点什么甜头才能放了她,没等他想好,儿子在睡梦中扭了扭小身子,张开小嘴忽然吐了一个气泡出来。 「噗!」顾青山一下子被儿子逗得破了功,脸上再也绷不住了,嘿嘿地笑了起来。 「当了爹的人了,还这么调皮,儿子都笑话你了。」宁馨松了手,娇笑着嗔他一眼。 顾青山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以后不许跟我提这些,打算把我跟谁谁往一块凑之类的话,不爱听,记住了?」 「嗯,记住了。」宁馨乖乖点头。 「罚你亲我一下。」他把脸凑了过来。 宁馨伸手指指厨房的方向,示意他要冷静,谁知他飞快地低头在自己嘴上亲了一口。因为着急,亲得声音有点响亮,「啵」地一声特别明显,宁馨一下子就红了脸。 「你看咱们儿子,睡得真香,狠狠亲一口都醒不了。」顾青山厚着脸皮解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两口相视一笑,像偷吃了蜂蜜的孩子,无限甜蜜! 顾青山跟媳妇眉目传情、你侬我侬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宁长水的声音:「青山在家吗?」 「你陪儿子睡会儿,我出去看看。」顾青山轻轻在媳妇脸上捏了一把,起身出去。 人家媳妇在坐月子,宁长水自然不好意思进门,拉着他在院子里石桌旁坐下,着急的说道:「你听说了吗?吴大力在城里发达了,要把爹娘兄弟都接进城去,说是以后都不回来了。他们家已经出了价要把房子和地都卖了。要价不高,每亩地七两银子,比你买的时候还便宜呢,怎么样,你买不买?」 顾青山疑惑道:「他们家既然不缺钱,干嘛还要卖房卖地?还卖的这么便宜。」 第十九章 宁长水答道:「我也纳闷,所以仔细打听了一下,虽然地便宜,但是地里边还有快熟的麦子呢,麦子每亩要按二两银子算。五亩地的麦子怎么可能值十两银子?所以均算下来也不便宜。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如果你不买,那我正好剩下的钱够买这些地的。」 顾青山垂眸想了想,摇头道:「我不买,你要买可以,但是我提醒你,这地也许以后会有纠纷。那吴大力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不入流的小吏而已,连个官都算不上。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发达成这样,八成是贪的黑钱。这种人偏偏还喜欢招摇,能不惹事上身吗?将来无家可归的时候,有可能会找你麻烦。」 宁长水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说道:「咱们村现在没有人乐意卖地,我从去年就想买买不着,现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可以多找几个证明人,请镇上的先生来,白纸黑字写好了文书,按手印画押。将来他们想不认账也是不行的,找我麻烦我不怕,看他敢怎么样?」 顾青山爽朗一笑:「好,你有个心理准备就行,我是不想蹚浑水的。那你就买吧,估计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宁长水欢欢喜喜的走了,回家跟媳妇一商量,马上套车去镇上请了大家敬重的教书先生过来,又请来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在他们共同见证下,签了文书,付了银子,买了吴家的五亩地。 顾家的五亩麦子长得也非常好,今年第一次收割,心里欢喜的很。寻了个好天气,他从十八个人里边挑了四个年轻力壮的帮忙,每人一亩,刷刷刷镰刀舞地飞快,一个早晨收割完了。晒了一中午,下午乌骓马拉着石碾子毫不费力的转了几圈就压好了麦子,宁馨爹扬场,宁西坡扫麦麸,大伙儿一块忙活着,只一天就收拾的利利索索。 瓜地里已经开始长西瓜了,因为傻福来、四喜丸子等小伙子感激顾青山又不知怎么报答,就在早晨的时候早来半个时辰帮他浇瓜地。水浇得足,西瓜长势喜人,遍地的小瓜绿油油的,一天长一圈。 接下来要忙的就是大团子的满月,顾青山连着去山里打了几次猎,为了多背点猎物回来,还叫上了宁长水、宁涛和王连喜一起去。这一下大家可开了眼,平时见过顾青山早起在打麦场上练枪,却没见他真正用过,进了山才知道,这家伙功夫这么棒! 猎到一头两百多斤的大野猪的时候,王连喜佩服的跪在了地上,抱着顾青山的大长腿拼命喊师父:「师父,您就收了我吧,请受徒儿一拜。」 顾青山被他气乐了:「我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确实放下身段给人家洗了几个月的衣服,但是也没像你这样跪在地上抱大腿呀。」 「我崇拜呀师父,我太佩服你了,我要是个女人,我一定要嫁给你。」王连喜抱着他大腿不撒手。 宁涛啐他一口:「呸!你个臭不要脸的,你有我妹子好看吗?青山得是有多瞎眼,才能看上你。」 众人哈哈大笑,顾青山拉他起来,笑道:「这山上的野物也得悠着点打,打狠了就没了。咱们还是好好烧砖挣个长长久久的钱吧。」 「行,我听师父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打狗,我肯定不骂鸡。」王连喜拍着胸脯保证,又跑上前去拼了老命扛起大野猪,让他们拿轻松的。 宁涛打趣道:「四喜丸子,虽说你平时也是个热心肠,但是今天吧……有点过了,你快说实话,是不是有求人的事呀?」 王连喜嘿嘿一笑:「涛哥你真聪明,这事都被你看出来了,明天我想去吴兰兰家提亲,又怕被他爹打出来。你们能不能去一趟她家,帮哥们儿撑撑场面?」 宁长水了然的点点头:「难怪我媳妇说她妹子早晚得成了王家的媳妇,看来你小子早有预谋啊!」 「姐夫,」王连喜吃力的扛着野猪跟上他的脚步:「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知道我这人怎么样,就帮帮忙呗。」 顾青山回头一笑:「行,明天我们都去给你助阵,让你快点脱离光棍。」 「就是啊,青山你真好,我们成亲以后着点急,赶紧生个貌美如花的小丫头出来,还能跟你家定娃娃亲不是。」王连喜背着大野猪累得呼哧呼哧直喘,心情却格外的好。 「呦呵,四喜丸子这脑子不错呀,老丈人、媳妇、闺女,姑爷一块就拿下了,你还真是四喜临门啊。」宁涛用手里的兔子耳朵蹭蹭他脸。 几个男人一边走一边笑,满载而归的路上又顺手抄了一窝兔子。 顾青山没有食言,第二天真就叫上宁长水和宁涛一起去了吴家,惊得吴老爹端茶倒水的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有三个人在旁边说着好话,加上王连喜这些天吃的好点,不再那么尖嘴猴腮的,人好看了许多,吴老爹瞧着他顺眼多了。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那份月月开工钱的好差事。 宁涛平时总调侃四喜丸子,到了正事上可不含糊,连连夸赞:「您老瞧见青山了吧,其实王连喜这性子就跟青山差不多,只不过没青山有本事。你看我妹子宁馨,跟了青山多享福,将来兰兰妹子跟了连喜也是这样的日子。」 吴老爹憧憬着未来的好日子,连连发笑,嘴都合不上了。 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乐得王连喜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出了门就朝着几个好哥们作揖道谢。 其实顾青山进屋之后说的话并不多,他不想宁涛和宁长水那么贫嘴,但是他现在的地位不同,只要他能来助阵,在吴老爹眼里就不一样。 顾青山回到家,就见宁喜等人已经忙开了,有的杀猪宰羊,有的择菜劈柴,院子里忙成了一团。他刚要插手干活儿,就见宁馨的身影在窗前一晃,惊得他赶忙跑了进去:「阿馨,你怎么起来了。」 「明天孩子就过满月了,我当然要起床了。」宁馨穿着一套淡紫色的裙子,丰腴的身姿呼之欲出,脸上淡淡的笑意带着为人母的温柔。 她平时也不是完全躺着,每天都要下地活动一小会儿,但是顾青山从不让她在地上待长了,也没有穿戴的这么整齐过。 男人有点忐忑,拉着媳妇的手左看右看,不放心的问岳母:「这样行吗?」 宁馨娘笑道:「行,都过满月了,完全可以出门了。这是阿馨跟着你享福,很多坐月子的过了十二天就下炕自己做饭洗尿布了。」 顾青山还是有点不放心,眸光黏在媳妇身上上下打量。 「你看啥呢?」宁馨忍不住问。 「你真好看,原来太瘦了,生了孩子以后胖了,比原来更好看了。」顾青山直勾勾的盯着媳妇胸脯,馋的舔了舔唇。 宁馨被他一脸馋样儿气乐了,推他一把:「别瞎看,出去干活儿吧。」 「哎!」顾青山老实巴交的答应一声,俯身在儿子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出去干活儿。 宁馨娘走过来,低声嘱咐闺女:「阿馨,大团子出生的时候九斤,你的身子肯定伤的厉害。男人都是馋嘴的猫,过完满月就想着同房,你可不能纵着他,得多养些日子才行。」 第二十章 宁馨没想到娘会跟自己说这事,一张肉嘟嘟的俊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嗫嚅道:「娘啊……我知道了。」 宁馨娘摇摇头:「你别只顾着不好意思,千万记住了,至少多养半个月。只要你坚持,他肯定听你的。能有个疼媳妇的姑爷,确实是你的福气,要是换成个性子混的,才不管你身体怎么样呢,只顾自己快活。」 宁馨连耳朵根都红透了,推着娘亲去厨房:「哎呀,娘,你快去忙吧,别说这些了。」 宁馨娘笑呵呵的出去给宁喜打下手,顾青山见丈母娘的表情有点……跟平时不大一样,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进屋去看老婆孩子。 「阿馨,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他伸手摸摸媳妇额头。 「没事,你别……别大惊小怪的,今天晚上我想洗澡,一会儿人们都走了,你就帮我烧水吧,我头发油的都受不了了,头皮特别痒。」宁馨故意岔开话题,却没想到刚好落入了他的话题。 「好,一会儿我就烧一大锅水。阿馨,我听长水他们说,嘿嘿……过了满月,就可以亲热了哈,那是不是今天晚上,洗了澡就……」顾青山警觉的看看四周,院子里的人都离得远着呢,隔着窗纱看不清屋里的情况。他伸手就偷袭了一把媳妇鼓鼓的胸脯,捏的她惊叫一声,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准备好了第二天过满月要用到的各种材料,宁喜给大家炖了一锅肉菜,众人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各自回家休息。 顾青山饱餐战饭,插好门之后,就跑进厨房烧水。很快,一大锅热水滚沸,他洗好浴桶,把凉水热水按比例兑好,用手指探了探,比体温稍热,是宁馨喜欢的温度。 「阿馨,水好了,你来洗吧,我帮你洗头。」男人热情的进屋招呼妻子。 「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你看孩子吧。」宁馨把儿子交到他手中,就头也不回的进了浴房的小隔间。 顾青山看看怀里朝他吐泡泡的儿子,第一次产生了不想抱儿子的想法。低头看看怀里乖乖玩耍,不哭不闹的大胖儿子,默默叹了口气:「儿砸,一会儿你一定要乖乖的睡觉,不能打扰爹爹办大事,知不知道?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等你长大了,给你娶个丑媳妇。怎么样?怕了吧,哈哈哈……」 顾青山自言自语的大笑起来,小家伙儿听不清爹爹说什么,见他笑得开心,也跟着咧开没牙的小嘴傻乐,甚至还咯咯的笑出了声。 「你们俩乐什么呢?」宁馨在浴桶里纳闷的问道。 顾青山抱起儿子,缓步踱了过来,嘴里跟儿子说着话,眼睛却是紧紧锁在媳妇身上:「儿子,看你娘洗澡好看吧?咱们帮她洗洗怎么样?」 宁馨脸一红,这才发现自己引狼入室了,赶忙朝他摆手:「你快抱着团子出去,这小屋里湿气大,对孩子不好。」 顾青山纠结的看一眼媳妇露在水面上的雪白肩膀,馋的咽下一口口水。又瞧一眼娇嫩的儿子,咬牙道:「好吧,我们父俩出去,可是……我们俩离了你都浑身不舒服。」走到卧房门口,又难舍的回头望了一眼:「别洗太久了,一会儿水凉了,而且我看儿子这模样好像有点饿了,小舌头一舔一舔的,眼皮也打架呢。」 宁馨受不了他热辣辣的目光,垂下头赶忙在身上搓洗:「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一个月没洗澡,她觉得自己身上太脏了,简直搓了一层皮下来。洗好之后,顿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在灶膛口烤干了头发,就听到儿子不满的哼哼声越来越大。 顾青山抱着团子进了厨房找她:「阿馨,儿子不给我面子了,他咧着小嘴要哭呢,哎呦哎呦,你瞧这委屈劲儿。」 胖团子眼皮耷拉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脖子似乎是使不上力,托不住沉重的头了。小嘴也是一张一翕的,还不时吐吐舌头,分明就是吃奶的动作。 宁馨把儿子抱在怀里就被他逗笑了:「儿子不爱哭,都困成这样了,也没哇哇大哭呢。」 她抱着孩子进里屋喂奶,顾青山就用木盆一盆一盆的舀出浴桶里的水,倒到天井里去,又把浴桶洗干净,也给自己飞快的洗了个澡,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厨房,进卧房爬到了炕上。 宁馨见他侧卧到自己身后,就甜甜一笑:「你瞧儿子多乖,吃饱了就睡着了。」 顾青山探头一瞧,可不是么,小家伙嘴里还含着粉红色的蜜桃尖,停一会儿又忽然嘬两口,咽下去又接着睡,胖嘟嘟的小脸蛋上蹭了不少白色的汁液,肯定是刚才吃的急又困蒙了,没叼准,奶水糊了一脸。 宁馨抽身出来,轻柔的用帕子给儿子擦净了脸,帮他盖好小被子。她刚一抬起手来,身子就腾了空,被他强壮有力的臂膀抱到宽敞的大炕中央。 男人心急难耐,满身热火,把她的惊呼声吞入了火热的唇舌之中。他热烈的吻着她饱满的嘴唇,如饥似渴,口中的蜜液似乎无法满足他滚烫的身体,一路的热吻便沿着脖颈向下游移。 「别……青山哥,等等……等等啊……」她娇喘连连,根本就拦不住男人的攻势,被他压在身下,她清楚的懂得他要做什么。 「等不了了。」他声音喑哑犹如火灼,不老实的大手扯去身上的束缚,点燃一路的火焰。 这么多天没亲热,其实宁馨也想要,可是娘亲的话犹在耳边,她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青山哥,快停下,娘说不可以,不然会伤了我的身子。」 顾青山已经快要被烈火烧晕了头脑,不过听到了「伤了身子」这几个字,还是克制着自己停了下来,毕竟那是他从心底里在乎的娇媳妇。 「你说什么?会伤身子?」男人的焦急与克制同时在脸上呈现,在幽暗的烛光下,显得特别魅惑。 宁馨满脸潮红,水漾的眸子里含了不忍,看看旁边睡得香甜的儿子,还是坚决的点了点头:「娘说孩子太大了,九斤的孩子生出来底下肯定伤的厉害,让我多养半个月才成。」 顾青山眨眨眼,冷静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道:「这样啊,那……」 箭在弦上,马上就要攻城了,却突然收到撤退的命令,实在是让人憋得难受。可是他又舍不得媳妇受苦,更不能让他受伤,只得怒张着冲天的力气,平复自己的心跳。 宁馨看他艰难压抑自己样子实在难受,柔声道:「我知道,这一年你没敢痛快一回,怕伤了孩子,又怕伤了我。其实我也想和你……好好亲近一回,不过,刚才洗澡的时候我自己摸了摸,似乎是不大好。你要实在受不住,咱们就简单的试一下,若是不疼,也许就没事……」 顾青山凝视着媳妇心疼的眼眸,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别试了,万一没长好,撕裂了怎么办?不就是再忍半个月么,我能忍。」 「那……你能行吗?」宁馨看他憋得涨红脸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担心。 「我……我可以不动你那,但是你得帮我……」男人打定了主意就不再迟疑,并紧她双腿,用不伤害她的方式发泄自己火热的祁望。 第二十一章 谁说要舒服就一定得以伤害媳妇为代价,这一晚上,他没舍得试探媳妇的身子究竟有没有痊愈,却舒服的上了天。 次日一早,就是满月正日子了,宁馨一早起来,只看他一眼就想到了昨晚的情状,羞得满脸通红,连给孩子喂奶都不肯让他瞧着了。 餍足的男人也没强求,嘿嘿笑着起身,打扫庭院,开门迎接宾客。 顾修文的满月酒绝对是宁家庄的头一份,肉菜满桌,上等花雕酒管够,流水席摆了几十桌。吴小力和他老爹也来了,他们今日就要离开宁家庄,搬到县城里去,吃了顾家的午饭就走,一顿好饭,没有白白舍弃的道理。不光满村的父老乡亲,连乡正都来了,还有周围村子里一些帮他盖过房子、打过交道的人,不管给没给喜信儿,都来随礼捧场。 酒过三巡,吴老头已经五分醉了,却还没忘了自己早就安排好的落好人的事情。拉着身边的乡正起身,大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坐在我身边的是乡正大人,今天我们吴家就要搬走了,儿子有出息接我去城里享清福。我特意请了乡正大人来咱们村,就是想让他瞧瞧青山这小伙子怎么样,要我说呀,咱们的新里正就得是青山,你们说对不对呀?」 大伙儿一听这话齐声鼓掌:「对,对,让青山当里正,俺们大伙儿都乐意。」 吴老头挑眉一笑:「哎,这就对了,我就说了,青山是个好孩子,我保举的人肯定没错。」 正在忙活着给大伙儿端馒头的宁长水嗤地笑了一声:「吴大叔还真是会保举啊,就算你不保举,我们大家肯定也会推举青山当里正。」 这件事大力爹早就想过了,以顾青山目前在宁家庄的地位威望,根本不可能有人胜过他。就算自己保举别人,也不会成功的,倒不如推他一把,自己还算有功的人,他必须领这个情。 顾青山刚见到乡正来的时候,并没多想,来者是客,毕竟来的人里面也有很多不熟的,都得热情招呼着。却没想到今日要推举新的里正,他垂眸片刻,心中有了主意,朗声道:「谢谢大家信任我,不过我还太年轻,而且我们顾家是外来户,村里只有我一个人姓顾。阿不……还有我儿子顾修文。我的媳妇顾宁氏,应该也算跟我姓哈。」 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停下手里的筷子,专门等着听他说话。 「不过,我确实不适合当里正,我保举一人,肯定是最合适的。」顾青山炯炯的双眸看了过去,众人的目光都随之而至。 顾青山灿星一般的目光转到自己的岳父身上,朗声道:「我岳父以前就是里正,我服兵役离开村子的时候,还是他送我们去镇上呢。后来因为大舅子的冤案,才卸了职。如今既然里正的位子又空了下来,大舅子的事也已经平反,由我岳父继续做里正,自然是最合适的。」 宁江、宁长水等人都是一愣,转瞬便明白过来。顾青山这人活得实在,在意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挣钱养家,对于里正这种虚名并不在意。而宁馨爹就不一样了,这些年里正当的好好的,偏偏遇到宁斌的冤案,被县衙的官差们揍了一顿,定了诬告的罪名,自然也就不能再做里正了。从那时起,就换成了大力爹当里正。 无论职务大小,是否重要,丢了可不可惜,关键是你在什么情况下卸任的。比如吴大力他爹,这是要去城里跟着儿子享清福,是他自己不乐意再做这个里正了,心里就没什么可遗憾的。而宁馨爹不一样,是受了委屈蒙了冤才丢了里正的位置,哪怕他现在不太在意这件事了,但心里终究有那么一口恶气出不来。 顾青山看向宁江,用目光示意他说话。后者明明白白的接收到信号,便起身道:「各位,我二叔是个厚道人,在村里这么多年,人品怎么样,不用我说大家心里也清楚。现在,青山不乐意做里正,我觉得除了二叔,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你们觉得呢?」 傻福来皱皱眉,张口道:「可是……我我觉得应该青山哥当当当里正,因为他他能带着俺们挣挣钱,俺俺家能过上好日子,就靠青青山哥。」 傻福来心里没什么沟壑,自然没有顾青山和宁江等人想到的东西多,但是他的说法确实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宁家庄的乡亲们之所以热烈的期盼顾青山当上里正,就是希望他能带着全村人过上好日子。 顾青山看向宁长水,朝着福来的方向使个眼色。宁长水端着一笸箩馒头走了过去,拿起一个塞进福来嘴里:「你个傻小子,二叔是青山老丈人,二叔当了里正,跟青山当有什么区别。青山这仗义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得协助老丈人让咱们村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傻福来拿下嘴里的馒头,呵呵傻笑:「也也是哦,长水哥你你你真聪明。」 众人没再犹豫,纷纷表态让宁馨爹当里正。这里正本来也不是什么官,一般都是本村村民们推举的,既然大家都同意了,乡正也就顺应民意,宣布定下来这件事。 宁馨爹本来是要推辞的,但是架不住姑爷、侄子们一顿劝,也就顺水推舟的接受了老差事。 宁馨抱着儿子看向老爹,他因为常年在田间劳作,皮肤已经晒得黝黑。本来还没什么皱纹,可是去年大哥出了事,一家子艰难的快要过不下去日子了,老爹一下子瘦了下去,脸上也爬满了沧桑的纹路。此刻,他低着头憨厚的笑着,端起酒杯给身边的人频频敬酒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可是他的闺女哪能不明白,老爹心里是高兴的。 顾青山走到媳妇身边,从她手里接过白胖胖的儿子,抱在怀里逗他笑。宁馨娘感激的看一眼姑爷,没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只对宁馨道:「你快吃点吧,看青山多疼你,怕你吃不饱,特意来帮你抱孩子。」 主家这边还在吃饭,吴小力一家却都吃饱了,起身出去的时候特意咋咋呼呼的,想看看有多少人出来送行。事实证明他们高估了吴大力这个捕头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除了本家的几个熟人,旁人并没有出来看一眼。 吴小力拉住尹小栓到了墙角僻静处,低声嘱咐:「今日那谭大人没有来,许是人家已经不搭理顾青山了。也有可能过后回来,今日我就走了,你别忘了咱们以前商量好的事情。」 尹小栓回头瞧了热闹气派的满月酒,嘴里还嚼着人家的红烧肉,眼神却满是嫉妒愤恨:「放心吧,我会盯着这事,不能让他欺瞒谭大人,一手遮天。」 顾青山作为主家,还是客气地出门来相送。见他过来,两个鬼鬼祟祟密谋的人马上分散开了。吴小力赶着驴车拉着一家子人和行礼出发,刚走到涞水河边,就见飞奔来了四匹快马,马上的人穿着都是绫罗绸缎的金贵衣裳,正是他曾经见过一回的谭士礼等人。 第二十二章 他眸中精光一转,没有说话,而是朝着不远处大门口的尹小栓挥了挥手,而傻乎乎的尹小栓也看到了那几匹快马,明白了盟友的意思,得意的仰起头挥了挥手,让他放心,这么大的事自己不会忘。 顾青山自然也看到了义兄等人,赶忙上前迎接。谭士礼率先下马:「兄弟,官差不自由啊,我本来打算提前几天来呢,谁知道被事情绊住,好不容易才告假抽身,现在才赶到。」 顾青山热络的牵过马缰,跟大哥、大嫂、费强、马辉都打过招呼之后,笑道:「我知道你们有差事在身,来一趟不容易,你们千里迢迢的赶来喝满月酒,莫说是当天到的,就是晚上数日我也高兴的很啊。」 谭士礼这次来没有太多富裕时间,也没带太多人,夫人李红樱想过来沾沾喜气,就带着她一起来了,也刚好散散心。费强、马辉和顾青山也都是老熟人,过来祝贺一下也是应该的,再没带其他人。 谭士礼转头一瞧不远处红墙灰瓦的一大片房子,抬手指着笑道:「那就是新建成的书院吧。」 顾青山点头:「是啊,等着大哥赐名呢。」 几个人笑容满面的走到大门口,早已站在那里盘算好的尹小栓突然挡在了路中间,清了清嗓子:「咳咳!」开口大声道:「谭大人,有件事您有所不知。顾青山侵吞了盖书院的工钱,眼前这个书院是大家白干活儿盖起来的。可是我听说,您是给了他工钱的,但是他不发给大伙儿,自己私吞了。我这人最是正直,看不得这种瞒上欺下的事,虽然我们是同村,关系也不错,但是我要大义灭亲,把这桩丧良心的事检举出来,不然我良心不安。」 尹小栓已经想清楚了,所谓先入为主,自己抢在顾青山前面把事实都出来,他就不好狡辩了。在顾大人的心里也可以留下一个坏印象,未必肯再听他解释。 谭士礼一怔,停下脚步上下打量这个佝偻着背、满脸谄媚的年轻人。 宁西坡等人也听到了尹小栓的话,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王连喜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揪住尹小栓就要揍:「你胡说八道,盖房子是我们自愿的,青山并没有侵吞工钱,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对呀,你别胡说。」 「尹小栓,你个王八蛋,你他妈又没来盖房子,我们要不要工钱关你什么事?你要干什么?」 「你是看着我们有了铁饭碗,你心里嫉妒,要砸我们的饭碗是不是?」 「对呀,你嘛逼的想砸我们饭碗,我揍死你个兔崽子。」 大家都回过神来,十八个人挤过人群围住了尹小栓,好不容易得到的好差事,刚发了两个月的工钱,一千文哪,实实在在的一千文,他们都要靠这些钱娶媳妇、养孩子呢,如今被他一搅,只怕饭碗就要砸了,大家哪能不着急。 跟他们比起来,被恶人告状的正主顾青山反而十分淡定,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对自己不会产生任何威胁,顾青山心里有底,自然也不急着辩解,且看跳梁小丑如何继续出丑。 谭士礼抬手止住冲动的人群,平静的看向尹小栓:「大家让他说完,你的意思是你与青山关系匪浅,所以了解事情真相。青山私吞工钱,我应该把他狠狠地惩治。刚才听这几个老乡的意思,盖房子确实没有领工钱,那就坐实了青山的罪过。可是,接下来……工程由谁负责呢?我看你倒是挺实在,还能大义灭亲,要不就交给你管?」 尹小栓一听这话,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费强、马辉都抿着唇笑了起来,李红樱也垂眸淡笑,唯有不了解谭士礼的村民们急的都要跪下了:「大人,您千万别听他的,他就是个无赖,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 「对呀大人,青山是实在人,我们都愿意跟着他干。」 众人七嘴八舌的抢着说话,门口乱糟糟的挤成一团。顾青山摆摆手让他们停止发言,朗声道:「谭大人是非分明,自然不会被小人蒙蔽,他们远道而来,连口水都没喝呢,大家先让开路,让大人进去坐下,细审此事。」 他一开口,众人哗啦一下闪到两侧,让出一条路来,让几个人走进去,到台阶前的上座落座。 李红樱一眼就看到了宁馨怀里抱着的大胖儿子,喜得眉开眼笑:「来,让我抱抱,咱们进去说话吧,不用管他们。」 李红樱对事态的结果有信心,就想清清静静的瞧瞧胖娃娃,可是宁馨心里没底呀,就不敢进屋,只揪心地望着谭士礼。 李红樱一笑,也没强求,就坐在桌边,摘下自己手上的玉镯子逗着孩子玩。 谭士礼坐在主位,淡定了喝了一口茶,看着尹小栓笑道:「你当本官是傻子么,会受你摆布?」 尹小栓还要辩解,费强在他腿上踢了一脚,他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却还是急急说道:「大人,顾青山真的没给大家发工钱,他就是私吞了。」 小栓媳妇也站在人群里,见他被人踢倒,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妙了。本来她还偷着乐呢,可是现在乐不起来了。 谭士礼缓缓点头:「不错,我已经知道他没发工钱了,但是跟私吞无关。他早就写信跟我说明了事情原委,两个京城来的工匠也知道此事,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还有什么可私吞的呢?」 「可是……可是盖房子不给钱,这……这影响大人的名声啊。」尹小栓还不死心。 老实巴交的宁西坡站了出来:「大人您别听他胡说,我们都是自愿不要工钱的,和大人的名声没有关系。大人出钱买砖石瓦料盖学堂,让我们村的孩子们不用交束修就能念书,这么大的恩德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顾青山站到谭士礼身边,用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朗声道:「今日刚好父老乡亲们都在,我呢,借这个机会给大家解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谭大人的确是给了工钱了,可是盖学堂的消息刚传出去,当天,就有一百多号人找我,想要盖房子。可是,大家都知道,用不了这么多人。都是父老乡亲,你们说我能怎么办?要谁不要谁呢?没办法,我跟媳妇发了一天愁,才商量出这么个主意——不给工钱,自愿来盖学堂。」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原来不给工钱这事还真是顾青山想出来的。 谭士礼微微点头,顾青山接着说道:「起初我也担心,不给工钱会不会没有人来?那天一大早我就在涞水河边等着你们,结果真的来了十八个人,不要钱也乐意给孩子们盖学堂。我特别高兴,也很感动,一直到上梁封顶,没有给过这些人一个铜板,可是谁都没有迟到早退,没有半路撒手不干,风里雨里……我们一起坚持到最后完工。我这个人有个原则,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所以就留下这十八个人做长工,每个月给五百文,继续干后面的活儿。看到这五百文,有些人眼红了,嫉妒了,可是你只看到人家挣得五百文,怎么不看人家原来起早贪黑白干活的时候呢?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好人有好报。最近这些事的确是我做主这么干的,但是我问心无愧,谁要有意见就站出来说说吧,刚好让谭大人给评评理。」 第二十三章 众人一听都明白了,有的连连点头,有的心中惭愧,偌大的院子里鸦雀无声。 突然,一个妇人飞快地跑了进来,挤进人群就扑到了尹小栓身上:「你个挨千刀的,你活腻歪啦?我刚回到家,你就在这作妖。大人,大人我是个寡妇,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尹家还没有孙辈的后人,求您大人大量饶了他吧。」 尹四婶连连磕头,急的泪珠子啪啦啪啦往下掉。 谭士礼缓缓起身,负手而立,沉声道:「我和青山在军中出生入死三年,过命的交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我既把这件事交给青山全权处理,就绝对信任他。无论他怎么安排,我都全力支持。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他低头看看地上跪着的母子俩,皱起眉头对尹小栓道:「做人还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在做天在看!今天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本官不追究你诬告之罪,但是自作孽不可活,以后你若不改过自新,就算本官不收你,也自有老天收你。」 尹四婶拉着尹小栓连连磕头,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踉跄离去。吃过饭,大家帮忙收拾好院子,各自回家去。 王连喜心里还有点不踏实,把顾青山拉到一边低声问:「没什么事吧?不会有变动吧?」 顾青山淡淡一笑:「没事,该干嘛干嘛,下午你们接着上山干活就行了。」 「哎,好嘞!」王连喜高兴的应了,叫着大伙儿上山去。 宁馨扶着李红樱进屋,见她对孩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就笑道:「大嫂,我觉得你们这么恩爱,肯定也很快就会有孩子的。」 提到孩子,一向爽朗大方的女子眼里却含了泪,低声道:「去年本来也怀上了,三个月大的时候……唉!休养了这几个月,却一直没再怀上,也不知是不是身子没养好。」 谭士礼和顾青山跟着进屋,刚好听到这句话,老谭上前轻轻拥住妻子的肩,看向她手上抱着的胖娃娃:「别灰心,你才多大,一辈子还长着呢,咱们不着急。」 宁馨灵机一动:「我嫂子,就是小萸儿,以前你们也见过的,她的医术还不错,尤其是看妇科,我三婶成亲十几年一直没怀上,现在儿子都好几个月啦。要不然,让她给你把把脉,不过……也许比不上京城里的名医。」 没想到李红樱当即点头:「好,多一个人瞧瞧也是好事,快把她请来吧。」 秦茱萸刚走到涞水河边,就被请了回来,挺着偌大的肚子给李红樱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皱着眉头道:「你……我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但是好像是你的饮食或者是喝的水有问题,你的身体底子不错,但是脉象又不太平稳,容易滑胎。就算是再怀上,还是有很大的可能落胎。」 「那怎么办?」秦茱萸一下子慌了神,无论多么坚强的女人,在孩子的事情上都是柔弱的。 谭士礼沉着脸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饮食里被人下了一种慢性的药,才导致这样的?」 秦茱萸摇摇头:「好像也不是毒药,我也说不准,倒像是水土不服吧。」 李红樱着急说道:「不会的,我从小在京城长大,我家与他家也不过一墙之隔,井里打出来的水都差不多的,怎么会水土不服呢?」 秦茱萸认真的想了想:「我给你开些药吧,但是你别住在原来的地方了,换个地方也许会好一些。」 李红樱抬头看向丈夫:「老谭,难道真的是二房要害咱们?」 谭士礼锁紧眉头,心中做了决定:「不管是谁,以后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回京之后我就想办法谋个外任,咱们离开京城,应该会安全得多。」 宁馨听他们提起大宅院里的阴谋算计,吓得心惊肉跳,默默攥紧了顾青山的袖子,紧张的看向儿子,生怕自己家出事似的。 顾青山知道媳妇胆小,没听说过高门大宅里的阴暗事儿,从她怀里抱过儿子的时候,悄悄捏了捏她冰凉的小手。 开好了药方,谭士礼带着妻子和随从去看新建成的学堂,安慰李红樱道:「说不定这里就是咱们的福地呢,上回不也是青山成亲的时候咱们来了一回,回去就怀了孩子么。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你看这学堂,别处都是青砖青瓦,唯独这里是一片红砖,多喜庆。旁边又有活水涞水河,一座红砖小桥,如惊鸿饮水,我看不如就叫鸿饮书院吧,让孩子自小立下鸿鹄之志,长大以后走出村庄,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鸿饮书院,好,这名字不错。」李红樱粲然一笑,一扫之前的阴霾。红缨——鸿饮,他既是因形状物,又何尝不是献给爱妻的心意。 顾青山忽然想起一件事,很严肃的对马辉说道:「马大哥,以前我向你推荐过一个人叫吴大力,他现在当了捕头不到一年,就在城里买房置地,把全家都接走了。按照一个捕头的正常俸禄,应该是没有这么多,我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正,而且听说最近要提拔他当县尉呢,不知是不是跟县令之间有什么猫腻。我还担心他打着谭大哥的旗号招摇撞骗,将来若是让你们受他连累就不好了。」 马辉点点头:「当时我安排那人当捕头也是说先瞧瞧他表现,后来我回京,也就没有关注过他,如此说来此人十分可疑,能在短时间内大量积攒来路不明的钱财,必然有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县令为什么要包庇他,要么就是二人同流合污,要么就是他举着一面让县令不得不让路的大旗,的确应该注意他。」 顾青山带着他们到山上查看了一下修园子的进度,谭士礼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表示由义弟全权处理园子的事情,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应了。 谭士礼回去还有事情,不能久留,尽管顾青山夫妻苦留他们吃了晚饭再走,却也没有时间等着晚上,四个人骑着快马绝尘而去。 五月的天,刚好不冷不热,早早吃过晚饭,顾青山抱着儿子、带着媳妇到屋后的果园里散步。宁馨还沉浸在今天发生的几桩事情里边,边走边问:「青山哥,你说尹小栓为什么嫉妒心这么强?咱们又没惹着他,他自己不肯来盖房子,还怨别人。还有谭大嫂啊,怎么京城里的人那么坏,居然有可能是被人下药才丢了孩子的。还有啊,也不知教书先生什么时候能来,小浩今年十二岁了,按理说还可以学几个字的,学了总比不学强的,对吧?」 面对媳妇的十万个为什么,顾青山很耐心地一一回答。他喜欢这种感觉,媳妇依赖他、崇拜他,觉得他在外面闯荡过几年,比自己有见识,所以才会追着他问。 二人走着走着,就见前面出现了一大片粉红的颜色,竟是圆溜溜、水灵灵的樱桃果,马上就要熟了。 宁馨惊喜笑道:「天哪……青山哥,我这一个多月没出来,竟然长了这么一大片红樱桃,太美了,真好看!嗯,过几天熟透了,一定也很好吃,肯定特别甜。」 第二十四章 顾青山看着兴高采烈的爱妻,觉得比樱桃还要好看,儿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也关注到了那一片朦朦胧胧的红色,扭头看到娘亲手舞足蹈,他也跟着挥舞着小胖手啊啊的叫。 顾青山低头在儿子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就转头去亲媳妇娇艳更胜樱桃的红唇,在她耳边低语道:「不如你身上的甜!」 吃过早饭,宁馨给儿子喂了奶,让他躺在炕上,给他穿一套细布衣裳,要抱他出去玩。小家伙挥舞着胖胖的胳膊腿,小嘴一张一合的,啊啊地跟娘亲说着话。顾青山在厨房里洗了碗,走过来亲亲儿子脸蛋儿:「乖儿砸,爹给你挣工钱去了,快点长大,爹帮你娶个漂亮媳妇。」 宁馨笑着推他一把:「儿子才刚一个月,你就想着给他娶媳妇了。」 「对呀,有目标才有干劲,是吧,儿子。」他又依依不舍的捏捏儿子小脚,看媳妇给他穿上小袜子,才一把搂住孩儿他娘狠狠地嘬了两口,心满意足的出门干活去了。 宁馨红着脸目送他绕过影壁墙,出了院子,才俯身抱起胖儿子,顺便用襁褓裹上。 早饭是宁馨做的,顾青山负责看孩子,小两口吃完饭,一个管孩子、一个洗碗。午饭、晚饭宁馨娘会过来帮忙做饭,宁馨爹和宁浩也在这边一起吃,吃完饭宁馨娘帮着洗了碗,收拾干净厨房才回去。 有人帮忙带带孩子、做做饭,宁馨轻松的多,毕竟胖儿子太沉了,抱着都赘手,一个人带上一整天还是很辛苦的。 宁馨抱着孩子从厨房的门绕出去,从自己前天晚上腌渍的蜜饯里捏了一颗出来,放进嘴里一尝,微甜发软,火候还不够,再腌上一日应该就可以了。 「宁馨……宁馨在家吗?」吴兰兰笑吟吟的进来。 「兰兰,来尝尝我做的蜜饯。」宁馨热情地招呼她进来,抱着儿子不方便给她拿,让她自己从罐子里取。 吴兰兰用筷子从里面夹出一颗樱桃看瞧了瞧,被糖腌渍了两天,樱桃已经有些抽吧了,出了一些水,在糖水里泡着,又湿漉漉的。吃在嘴里甜丝丝、软绵绵的:「真好吃,宁馨,我记得小时候你就腌过蜜饯,如今手艺越来越好了。」 宁馨知道她这话里有恭维的成分,不过终究一般人还是乐意被人夸奖的,就笑道:「还没腌成呢,哪有那么好,糖分还没有完全浸入果肉里,皮上挺甜,但是靠近核的地方没什么味道,再腌上一天就可以拿出来晒了,晒干以后才好吃呢。」 吴兰兰摸摸大团子胖胖的脸蛋:「你娘真是手巧,会做好吃的。你爹又会挣钱,你怎么这么会投胎呀,挑了个万里挑一的好人家。」 团子也不认生,见有人逗,就十分配合的瞧着她,嘴里还啊了一声。宁馨看着儿子满足的笑笑,抬头道:「兰兰,你帮我临上那个篮子,咱们去果园里摘樱桃,一会儿你带些回去给珊珊吃。」 「好。」吴兰兰痛快应了,拎着篮子跟在宁馨身后出门。「宁馨啊,我今天是来给你送信儿的,我的婚事定了,九月初二成亲,到时候你和青山哥一定要来我家捧场呀。」 「好啊,恭喜你,最近为了忙活团子的满月,王连喜在我们家吃过几次饭,我看他人还真是挺好的,又勤快嘴又甜,以后你成了亲,肯定日子舒心。」宁馨真心替发小高兴,十七岁了,确实应该成亲了。 有人夸自己的未婚夫,吴兰兰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她也没忘了自己心里盘算好的事情,试探地开口问道:「宁馨,他们男人们跟着青山哥有了好差事,可咱们村的女人却没什么挣钱的营生。以前你家盖新房子的时候,尹四婶和小霞她们能来干活挣工钱,不知羡慕死了多少人。我觉着,青山哥那么有本事,你是他媳妇,你也不差,是不是?不如咱们想个法子,让女人也能挣点钱好不好?」 宁馨脚下一顿,这才明白过来:「你今天来,就是要找我说这事?」 吴兰兰也没藏着掖着,坦白地承认了:「是啊,你也知道,王连喜他们家条件不好,我嫁过去也得自己置办不少东西。我爹也是个抠门儿的,我想要是能自己挣点钱就好了,出嫁的时候也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如此坦白,宁馨反倒不好说什么了,抱着儿子闷头走了一段路,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宁家庄的土地并不是很多,因为这里靠近大山,山上种不了粮食,都靠山下几亩平整的良田养活一家人。山下的地只有一点点能种棉麻,纺线织布的活儿也只有秋后才有一点。女人们除了下地干活,基本上就是在家带孩子。 「我没有青山哥那么聪明,咱们女人也不能弄个砖窑啥的,我是很想帮你,但是实在没有好办法。」宁馨叹了口气,答道。 吴兰兰也知道这事不容易,便笑笑:「我也就是这么一想,你是个聪明人,上回盖学堂的时候,人多没办法安排,不也是你帮着青山哥想的法子么。只要你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就行,有合适的机会就不会错过。我来抱一会儿团子吧,看你挺吃力的。」 团子太重,足有别人家两个月的孩子大,宁馨刚出了月子,抱着他走路还真是费力,就交到吴兰兰手上,自己拎着篮子,指给她看那一大片红云:「你瞧那些樱桃,好看吧?」 吴兰兰第一次瞧见这么壮观、这么美的景色,上百棵樱桃树,碧绿的翠叶掩不住一簇簇深红浅红的樱桃果,像一大片漂浮在绿叶上的红云,美的层层叠叠,绚烂多姿。 「真漂亮!」 宁馨瞧着她傻乐的模样简直想笑,前天晚上自己看到这景象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幅目瞪口呆的样子,相必当时青山哥也是这样在心里憋着笑的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瞧是宁馨娘和宁浩提着两个大篮子过来了,宁馨见弟弟手里的篮子格外大,快赶上柳条筐了,就抢了过来,把团子的襁褓铺进去,让他躺在篮子里玩耍。还特意给他找个一个枝条稀疏,能被阳光晒着又不刺眼的地方。 宁浩在一边哈哈大笑:「姐,你真能凑合你儿子,让我姐夫知道了,肯定揍你屁股。」 宁馨瞧瞧自己掰着手指玩耍的儿子,得意的拍拍手:「这怎么能叫凑合呢,带他到樱桃林里玩耍,多好玩呀,是吧儿子,乖乖的啊,娘要摘樱桃了,不准哭。」 宁馨娘瞧着满园的樱桃有点上愁:「青山当时怎么想的呀,干嘛种这么多樱桃树,这是时鲜果子,放不了两天就要坏掉的,种些苹果啊、梨啊多好,挖个地窖能放一冬天。」 宁馨听了这话有点脸红,赶忙用摘果子掩饰住。其实这话前天晚上她也在这问了顾青山,不过那家伙当时并没有回答,而是晚上在被窝里抱着她的时候回答的。 他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吃着嘴上的,一边捏着怀里的,因为她身子没完全好,所以不敢尽情吃下边的。嘴上却是不饶人,意犹未尽的感叹:「去年种树的时候,咱们还没成亲呢,我就天天盼着成亲吃你身上的红樱桃,无论上边下边都甜的醉人……我每晚都睡不着,拼命的想,看见樱桃树就想起你,所以就买了那么多树苗。」 第二十五章 宁馨被他说的俏脸红透,撅着小嘴娇声道:「我以前看你是个老实人,可不知道你这么流氓,要知道,我才不嫁你呢。」 「你敢不嫁?」顾青山一头扎进被窝里,扑在她身上又啃又咬,让她痒的受不住,只能软语求饶。 「你真坏!」宁馨擦擦弄湿的身子,嗔他一眼。 「我只对你一个人坏,别人想让我坏还不答应呢。」他抱着她圆滚滚的身子在她耳边呢喃,「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在鄚州城的时候,我就摸过你身子了,那天你喝了鱼汤胸口痒,一直挠,我怕你挠破了就帮你揉了一晚上。那时候没现在大,不过揉着也挺舒服的。」 「你个臭流氓,我跟你拼了。」宁馨爬起来反扑到他身上,柔嫩的小手卡住他脖子使劲掐。起初他拉住她手腕扯了几下,后来忽然就一动不动的翻了白眼儿。宁馨吓傻了,拍拍他脸,他也不动,那翻着的白眼,张着的嘴,怎么看也不像装的。便带着哭腔求他:「青山哥你别吓我,你快醒过来呀,我让你摸还不行么,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要吃也行。我不给儿子吃了,都给你吃,你快醒醒啊。」 顾青山忽然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抱着媳妇问道:「杀了我一回,可解恨了?」 宁馨却笑不出来,趴在他胸膛上蔫蔫的:「以后你别吓我了,我胆子小,不禁吓。」 「好,以后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那你让我好好亲亲。」他见媳妇真怕了,就温柔的吻她,吻遍她每一个手指头脚趾头,睡觉的时候都抱着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在怀里,给她最温暖踏实的依靠。 虽然这都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宁馨还是觉得耳热心跳,脸上红晕一片,嘴角也忍不住翘起。 「姐,你想什么美事呢?高兴成这样,连樱桃都是摘得不红的。」宁浩的大脑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宁馨红着脸低头一瞧,果然,自己手上的樱桃竟然不是红的,只是粉粉的颜色。她心里不好意思,嘴上却不肯认输,语气肯定的说道:「我这是要做蜜饯的,太熟的不行,就得用这样的。」 宁浩嘿嘿一笑:「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做蜜饯,骗谁呀?说,是不是想我姐夫啦?」 「谁想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顾青山忽然从对面的桃林里走了出来,看方向应该是从后山的砖窑那边过来的。 宁馨一抬手,吓得宁浩赶紧跑到一边去了,转回身红着脸看向自己的丈夫。 红云漫天的樱桃林边,宁馨穿着米色的高腰襦裙,饱满的胸口颤颤巍巍的呼之欲出,红润的脸色带着娇羞的神采,见他过来了,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几分欣喜:「你怎么来了?」 「媳妇,你真好看!」顾青山走到她身边,抬手把她一绺碎发抿到了耳后,若不是有这些人在,肯定要亲上一口了。 宁馨娘和吴兰兰都不好意思笑,转过身去摘樱桃,背对着他们夫妻俩,只有宁浩特意扒着树枝往这边瞧。 他脸皮厚,宁馨没辙,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再建一个砖窑,回家拿尺子和铁镐,顺便过来看看你和儿子,孩子呢?」他刚才只顾着看俏媳妇,竟忽略了她手上没抱着孩子。 「喏,在那呢,你看儿子多乖。」宁馨献宝一般指向大篮子,顾青山一看就乐了:「诶呦,儿砸,你娘真狠心,让你一个人躺在篮子里,来,爹抱抱。」 他大步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儿子抱出来,亲亲他小脸蛋儿,又摸摸小手看凉不凉。「阿馨,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不用急着干这些活,过两天我把大家叫来帮一天忙,肯定能摘完。你呢,照顾好自己和儿子,别着急别上火,就行了。」 「可是,这些都是鲜货呀,集中在一天摘,卖不出去就烂掉了,我现在摘一些先腌渍成蜜饯,晒干了不易坏,能多放好长时间呢。」宁馨看看见他胳膊上蹭了一块泥,就用帕子帮他擦。 顾青山抱着儿子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望着一大片红彤彤的樱桃林缓缓说道:「我们那边活忙,我也没时间天天去镇上卖樱桃,要不就这样,找人每天摘一下下来,送到镇上宁斌和夏禹的两间铺子里,让他们帮着代卖。」 宁馨点头:「这是个好法子,不过樱桃太多了,又集中在一起熟,他们肯定也卖不完。还是多腌些蜜饯吧,不过我带着孩子也忙不过来。诶!」 宁馨突然眼前一亮,想起刚才吴兰兰的提议,高兴说道:「青山哥,你们男人不适合摘樱桃这是个精细活儿,适合女人干。我想雇几个村里的嫂子妹子们,帮忙摘樱桃腌蜜饯,每天……每天给十文钱肯定有人乐意干。这样就不用担心樱桃不能及时卖出去会放坏,而且蜜饯卖的价高,还能多赚点。怎么样?」 宁馨希冀的眼神看了过来,顾青山盯着媳妇看了一会儿,说道:「行啊,媳妇本事也越来越大了,也要带一批自己的手下了。」 宁馨不好意思的嘟嘟嘴,轻轻摇他胳膊:「我也没想怎么样,不过是刚才兰兰说想挣点钱,我突然想到咱们家确实也需要人帮忙。你要是不乐意,我就不干了,你以为我愿意费心受累呀。」 顾青山噗嗤一下笑了,低声道:「你都摇着胳膊跟我撒娇了,我能不答应么?只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找人帮忙可以,但是你不能干活儿,你只负责看好儿子,给她们发工钱就行了。人多脚杂,你把儿子放在篮子里,被人踩了怎么办?」 「人多了,我自然就不干活了,这不是因为没人干,我才着急的么。不过儿子吧,他太重了,我抱他一天,真的受不了。」媳妇委屈哒哒的,顾青山也舍不得她受累,抬手摸摸她头:「好,那你就看着安排吧,赚多赚少也不用太算计,别赔了钱就行。」 「好。」宁馨高兴地站起来,跑过去跟吴兰兰说明情况,让她明天再找几个人来,宁馨娘听到了赶忙推荐两个侄媳妇:「你大堂嫂、二堂嫂也都盼着有个差事挣点钱呢,没好意思跟你们两口子说,跟我都提过好几回了。」 宁馨回头看顾青山:「让大堂嫂、二堂嫂来行吗?」 顾青山温柔一笑:「你做主。」 宁馨高兴地转回头来:「娘,那你就让她们来吧,兰兰再去找咱们小时候的两个好姐妹吧,宁芸和蚊子都没成亲呢,要不就叫她们来吧。」 吴兰兰特别激动,没想到今天就能把事谈成,欢喜地答应:「好,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她们,她们肯定乐意的。」 顾青山见媳妇高兴了,自己心里头也跟着欢喜,拉起她手腕道:「走吧,回家给儿子喂奶,一个时辰了吧,儿子也还饿了。我抱着他回去,省得你受累。」 宁馨欢欢喜喜的跟着男人和儿子回家,吴兰兰在后面瞧着满眼羡慕。 吃过晚饭,太阳才刚落到山顶,院子里还亮堂堂的。顾青山拿着镰刀、斧头到山脚下砍回来一堆杨树枝、柳树条,在院子当中放了满满的一大片。 第二十六章 天气晴暖,宁馨就抱着儿子坐在小板凳上看他忙活:「你这是要做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顾青山卖个关子,动手忙活起来。 他先选出一些食指粗细的柳条,用小刀子在树皮上划开口,揪住青绿色的树皮一扯,就露出里面白色的筋骨。很快,他剥了一堆白白净净的柳条出来,然后舞动起灵活的长指,编了一个椭圆形的柳条筐。筐子不是很深,但个头不小,长度足有三尺左右。 宁馨不解:「你编一个这么漂亮的柳条筐干嘛?拿来盛几天东西也就脏了,多可惜。」 顾青山笑笑:「这可不是盛东西的,是盛宝贝的。」 他又挑了几根手腕粗细的杨树枝,用铁钉敲敲打打,觉得不太牢固的地方用麻绳加固了一下,很快做成了一个高度约有三尺的架子,把柳条筐放到上面刚刚好,他欢喜的笑笑,用麻绳把二者牢固地绑在一起。 他站起身来,在院子里四下瞧瞧,相中了犁耙上面的四个铁轮子,跑过去卸了下来,固定在木架子底下,才转回身看向媳妇:「来,瞧瞧怎么样?」 宁馨抱着儿子好奇的凑过来看热闹:「这个能放宝贝?还不得被人抢走了。」 顾青山笑而不答,从她手上抱过儿子,轻轻放进柳条筐里,伸手推着筐沿走了几步:「怎么样,是不是轻松多了?你来试试。」 宁馨惊得睁大了眼,走上去推着柳条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原来这个是放儿子的呀,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总是抱着他了。哎呀!真好。」 她对这个伟大的创举十分满意,甚至激动地抱着男人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顾青山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搂着媳妇腰一顿猛亲。本来他只是想让媳妇轻松点,还真没想到有这妙用,这样他们可以增加很多亲嘴的机会呀,不用担心孩子在怀里会挤着。 所以说,疼媳妇的男人有肉吃啊! 亲够了,宁馨又推着简易婴儿车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并且提出了一点意见,筐子放的低,得弯着腰才能推,时间久了腰会疼。 这也好办,顾青山围着小车转了两圈,就想了一个解决办法。加了几根杨树枝,钉在木架子上,这样就做成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扶手,推在上面不高不矮刚刚好,既方便看着你们的孩子,还不用弯腰撅腚。 得了媳妇鼓励的男人特别有干劲,想了想,又用细树枝在上面做了与筐同宽的架子,让宁馨找了一块花布来,刚好搭在上面。太阳足的时候可以遮阳,不想用的时候直接拿下来就行。 宁馨索性让他在架子下面加了一层麻绳,拴的密密实实,方便放些杂物。 「好,大功告成,晚上怎么奖励一下你聪明绝顶的男人啊?」顾青山一挑眉,暧昧地朝着宁馨眨眨眼。 宁馨故意不理他,推着小车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团子对这个新奇的事物也很喜欢,摇摇晃晃的感觉还挺舒服。 顾青山把剩下的树枝扔进柴房,扫干净院子,大手一伸,就把小车搬进了屋里,从炕上拿起一个拨浪鼓逗儿子玩。 宁馨见他们父子俩玩的欢畅,就去厨房烧热水,伺候他们洗脚睡觉。顾青山和儿子都很顺从,乖乖的洗了手脚、擦了脸,躺到炕上去。 「媳妇儿,你忙活啥呢,怎么还不进被窝?」男人拍睡了儿子,急切地等着媳妇投怀送抱。 「我把今天剩下的樱桃腌一下,很快就来。」宁馨忙活完了,把外衣脱在炕尾,穿着中衣爬上炕头,钻进被窝里。 「啊……你……」她进去以后才发现,男人竟然什么都没穿。 「今天天热,脱了凉快,来,你也脱了吧,满身樱桃味。」他嘿嘿笑着帮她解了衣裳。 「你前天才吃过,今天……」宁馨推拒着他,可是娇弱无力的小胳膊根本就抵不过他宽厚的大手。 「樱桃太甜,天天想!」他翻身覆了上去,与她十指交握,吻住带着樱桃甜香的唇瓣,含着软糯的舌尖儿吸吮。 吃过早饭,宁馨抱着儿子喂了奶,让他吃的饱饱的,才把他放到铺了小棉褥的柳条筐里。回身收拾了一堆尿布放进包袱,塞到孩子脚底下。 「儿子,老爹给你做的新家怎么样,今天跟你娘去樱桃林看樱桃,不许她离开你身边,知不知道?看不见娘亲你就哭啊……」顾青山给儿子攥着一根手指,一边摇着手一边教导着他。 「去,好儿子都被你教坏了。」宁馨娇嗔地推他一把,推起小车从堂屋门口出来,站在台阶上回头喊男人:「孩儿他爹,需要你的时候到了,快过来吧。」 顾青山轻笑着走过去,轻松的搬起小车放到院子里,一手推着小车,一手揽着妻子的腰,一家三口缓步出门:「你看好孩子,不许干活儿,记住了?」 宁馨撅噘嘴,无奈的摇摇头:「你啰嗦不啰嗦呀。」 顾青山手上使力,在她腰间拧了一把:「敢嫌弃你男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两口打情骂俏地出了门,就见门口已经有六个女人带着篮子等着了。 几个女人原本在偷笑他们夫妻俩之间的小亲昵,当看到宁馨推过来的婴儿车的时候,一个个睁大了眼。 「天哪,把柳条筐放到木架子上,还安了四个轱辘,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太好了,我们家孩子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青山做的吧,你真是太手巧了。」 「宁馨嫁了青山就是享福啊!」 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的一夸,顾青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抬手摸摸媳妇的头,宠溺笑道:「我先去后山干活了,一会儿过去看看你们。」 「嗯。」宁馨笑笑,目送他转身离开,就和大家一起走向樱桃林。 宁江媳妇和宁涛媳妇自不必说,都是宁家人。吴兰兰近来跟宁馨走得近,这机会又是自己争取来的,心里也很坦然。另外两个人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走着走着就凑到了宁馨身边去。 宁芸总被人骂望门寡,从小跟塔前村的王秋成定了娃娃亲,谁知那人在四年前当兵以后就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到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这几年家里爹娘也都生病没了,因此她在村子里被看做不吉利的人,跟着哥哥嫂子蹭口饭吃,没少挨他们的白眼。宁馨肯让她来挣钱,宁芸是怎么都没想到的,她揉搓了一路的衣角,终究怯怯地开了口:「宁馨,所有人都嫌弃我,只有你不嫌弃,我……」 话没说几句,她就吧嗒吧嗒的掉了泪。宁馨鼓励地拍拍她的肩:「小芸,你别伤心了,我问过青山哥,他说打起仗来的时候每天都会死很多人,哪是家里的亲人能左右的,所以啊,那些说是你克死王秋成的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咱们从小一块长大,我还不了解你么。」 宁芸感激的心情,尹小纹特别理解,她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宁馨,大家都说你们再也不会搭理我们尹家的人了,昨天兰兰找到我,说是你点名叫我来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尹小栓确实不是个东西,连我爹都骂他不懂事呢。」 第二十七章 尹小纹从小家里就穷,他爹尹老二腿有残疾,挣不来什么钱,所以她从小饿得细胳膊细腿,得了个外号叫蚊子。 宁馨转头坦然的看向她:「他是他,你是你,我们确实不会理他了,但是你不一样啊,谁让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四个小伙伴同岁,都是十七了,只有宁馨嫁了人生了儿子,蚊子也是去年成亲,嫁了一个本村的憨厚男人,可是至今没怀上。宁馨想想,如果去年青山哥没回来,也许自己现在也没能成亲呢吧。 今日熟透的樱桃明显增多了,六个人各自守着一棵树采摘,很快就摘满了六个大篮子。 宁馨没有动手干活儿,她也知道孩子比樱桃要重要的多,看好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不过,她也没闲着,推着小车在樱桃林里转了两圈,暗暗盘算着这几个人够不够,能卖出去多少鲜果子,需要预备多少糖、多少罐子甚至是大缸来腌蜜饯。 「宁馨姐……」有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抱住宁馨胳膊,嗲声摇着:「宁馨姐,我也想来帮忙摘樱桃,你让我也参加吧,好不好?」 来的人是尹胖丫,她是尹老三家的闺女,虽然比尹小纹小,却总是欺负这个堂姐。 宁馨皱皱眉,挥动胳膊甩开她:「人已经够了,我也没办法再安排你。」 胖丫讪讪地抿抿唇,试探着问道:「是因为我堂哥尹小栓才不要我的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尹小纹呢?我也没干过什么对不起你家的事呀。」 宁馨想起那日自己藏在马车里跟着青山哥去鄚州城求医的时候,因为没让胖丫搭车,她就破口大骂,说顾青山牛气哄哄、瞧不起人。 宁馨不会骂回去,但是也不乐意跟她来往,只沉着脸不说话。 胖丫看她这副表情,也回想起了曾经辱骂顾青山的一幕,嘿嘿一笑,自嘲道:「宁馨姐,我以前是骂过青山哥一回,那时候我小,不懂事,以后绝对不会了。」 宁馨把脸转向一边,根本不看她:「你快走吧,确实不缺人了。」 宁涛媳妇一向心直口快,知道宁馨从小脾气好,没骂过人,就哼了一声,对胖丫道:「胖丫,你既然知道自己做过错事,就该回去好好改过,别在这磨叽宁馨了,快走吧。」 吴兰兰也是个嘴岔子厉害的主儿,一边摘着樱桃一边说道:「你还咬对小纹,小纹家那么困难,去年宁斌哥遭罪的时候,小纹还给送过几个鸡蛋呢。」 胖丫不服气地还嘴:「几个鸡蛋算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回家拿一篮子鸡蛋过来……」 宁馨终于听不下去了,不客气地打断她:「胖丫,我就明白告诉你吧,别说是现在不缺人了,就是缺人也不会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天青山哥有急事赶路,不方便让你搭车,你张嘴就骂。可是你有没有想想,人家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本分,凭什么就必须让你搭车呢?你根本就不懂替别人着想,人家就没有不方便的时候吗?就必须都由着你的性子?小纹给我家的鸡蛋,不在于值多少钱,关键是一份雪中送炭的情义,你什么时候懂了这些再来跟我说话,否则,我不想看见你。」 胖丫一向觉得宁馨老实巴交的好欺负,没想到今天被她一顿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憋了半天,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哼!顾青山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么点小事还跟你说那么清楚,真是个小肚鸡肠的。」 宁馨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说话,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天自己就藏在车里吧。吴兰兰气不过,追着骂了一句:「你有本事别来求人家呀,得不到活儿干,就胡乱埋汰人,其实就是你自己小肚鸡肠,臭不要脸。」 顾青山和王连喜等人刚好从后山过来,听到了吴兰兰的后半句。王连喜当即变了脸色,几个箭步蹿过去,拉着吴兰兰问道:「小祖宗,你咋这么厉害,你骂谁呢?」 吴兰兰凌厉的凤眼一瞪:「骂谁关你什么事?我就这么厉害,怎么着,想找个老实的找别人去。」 顾青山见媳妇脸色也不太好,语气就不善了:「阿馨,谁欺负你了?」 不管是谁,都不能欺负他的宝贝娇媳妇! 宁馨微微一笑:「没事,刚才胖丫来了,想找活干,我说了她几句,谁让她以前骂你不让她搭车来着。我不太会骂人,所以兰兰帮我骂她呢。」 顾青山无奈的摇摇头,女人呀……记性太好了,他几乎都忘了那件小事了。 王连喜一听缘由就乐了,朝着吴兰兰挑起大拇指:「好,媳妇骂得好,敢欺负团子娘,就得狠狠的骂。就你这功力,回头进了门儿,大嫂二嫂都不是你对手。」 「去你的。」吴兰兰揪下一串樱桃摔在了他脸上,被他捧到手心,一边吃一边笑。 「兰兰,跟你商量个事呗,咱们家想给咱俩盖新房子呢,只是……家里没那么多钱,先盖三间土坯房,以后咱们再换好的行不行?」王连喜这几天一直盘算着怎么开口,今天见宁涛媳妇和宁馨他们都在,刚好提出来,万一吴兰兰不乐意了要翻脸,大伙儿也能帮着劝劝。 吴兰兰知道他家穷,也没打算一过门就过上少奶奶的生活,便点头道:「行,有住的地方就行。」 他万万没想到吴兰兰现在这么好说话,高兴的呆在那,不知说什么好了。 顾青山在一旁抱起了儿子正在逗他笑,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就疑惑的看了过来:「四喜丸子,你是在砖窑干活儿的,居然还要盖土坯房,是担心我赚你钱吗?」 王连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青山,我知道你仗义,我要买砖,肯定给我最低的价格。可是……我们家穷的,就是再便宜也买不起。」他一抬头看顾青山要说话,赶忙摆手:「我不是让你送给我啊,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给我这份差事已经谢天谢地了,我不敢再想别的,不然心里不踏实。」 顾青山一笑,抱着儿子走了过来:「咱们现在的砖供不应求,我确实也不打算白送给你,今日给了你,明日再有别人要,我也没法拒绝了。这样吧,你家里不是有劳力吗,就让你哥哥们来帮忙做土坯,做好了用咱们的砖窑免费给你烧,不就是一把火的事么,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去山上多砍些木柴就行了。这就算是我们夫妻送给你们的成亲礼品吧。」 王连喜惊喜地目瞪口呆,盯着顾青山看了许久都没缓过神来。吴兰兰也是喜出望外,看着宁馨激动的嘴唇都颤抖了:「太好了,成亲以后就能住上红砖房了,我简直不敢想。」 王连喜拉起吴兰兰的手在自己脸上「啪」地一下扇了一巴掌:「媳妇,我不是做梦吧。」 吴兰兰红着脸抽回手,嗔道:「谁是你媳妇,先回家盖房子去吧。」 众人哈哈大笑,王连喜眼里却含了泪,抬手拍拍顾青山肩膀:「兄弟,我……我这一辈子,碰上你真是走了大运了。」 第二十八章 顾青山云淡风轻的笑笑:「谁还没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以前不也穷的娶不上媳妇么,过去这一步就好了,以后都是好日子。就像这红樱桃,小时候做梦想吃都吃不上,现在敞开了吃,剩下的腌成甜蜜饯,一年四季都是甜的。」 心情超级欢快的王连喜,一腔快意无处安放,就开起了玩笑:「哎呦!我们那边是十八罗汉,你们这边正好是七仙女呀。不错不错,七仙女摘樱桃,既好吃又好看。」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宁馨娘忍俊不禁的笑骂道:「你个小猴崽子,连你大娘也一起打趣。」 王连喜手长脚长,伸手够着高处的红樱桃,摘下来就放在吴兰兰的篮子里,见大娘不乐意了,笑道:「大娘,您当然不是仙女啦,您是王母娘娘啊!」 宁馨娘被他逗得合不拢嘴:「你这个嘴呀……真是,难怪我们兰兰被你哄了去。」 有顾青山抱着孩子,宁馨也加入了摘樱桃的行列。树底下的好摘,熟透的却少,高处的大多红的透亮,却够不着。尤其是近在眼前的一大串,已经都成了紫红的颜色,又大又漂亮,宁馨跳起来去摘,手指划过樱桃尖,却还是没够到。 顾青山在旁边轻轻一笑,把孩子放进柳条筐,拉着小车来到宁馨身边。 宁馨第二次跳起来的时候,终于够到了,她心满意足的摘了那一串樱桃放进篮子,顺便把旁边几串也收入囊中,甚至还有更高处的一串。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低头一瞧,就见顾青山一手扶着小车的把手,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可以随意的摘樱桃。 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么亲昵的举动,宁馨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小声道:「放我下来。」顾青山听话的松了手,把她缓缓放到地上。宁馨看看大家闪烁的目光,娇嗔地瞪他一眼:「个子高了不起呀,哼!」 挨了瞪的男人哈哈大笑,心情非常好。 从下午开始,王连喜的三个哥哥加上他老爹都来砖窑外面打土坯,一家人干的热火朝天,瞧见顾青山的时候满脸毕恭毕敬的表情,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毕竟在他们眼里这是附近十里八村最财大气粗的大财主。别的财主什么脾气他们不在乎,可眼前这个却是能决定他们一家命运的。 王连喜更是打了鸡血一般,早晨天不亮就起来打土坯,晚上顶着星星还在干活儿,大家劝他保重身体,他却连说自己没事,浑身的劲儿使不出来呢。 他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尤其是顾青山,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了盖新房的时刻,当初自己不也是激动地睡不着觉么,干起活来怎么拼命都不觉得累。 宁馨带着几个女人干了七八天,才把所有的樱桃采摘、腌渍、晾晒好,顾青山赶着马车去了一趟县城,拉了一车西瓜,两大包袱蜜饯。一大早出门,赶到县城的时候正是人们吃过早饭上街采买的时辰。选了一家关张的茶馆门口停下车,他打开包袱,摆开摊位。 「刚摘的大西瓜,今年的头一波瓜,又甜又起沙,快来尝尝啊。还有新鲜的甜樱桃,甜蜜饯,个又大分量又足。」他举起一个硕大的西瓜托在手里,用拳头一砸,咔地一下裂成两半,大手一掰分作数个小块,分给过路的行人品尝。这个法子简单有效,可是一般的农家人舍不得牺牲一个大西瓜让人白吃,这也是顾家的瓜一直卖的快的原因之一。 大家尝过之后纷纷点头,当即掏腰包购买,围上来的人多了,其他路人也好奇的上来瞧,顺便也就买了。到了午饭时分,一车瓜只剩下车尾的一小堆,樱桃蜜饯和鲜樱桃也卖的所剩无几,顾青山颠颠沉甸甸的钱袋子,心情舒畅,想找个摊子买几个包子吃了,赶紧卖,下午就能赶回家去了,他可不想晚上到不了家,让媳妇着急上火。 正在他四处张望想买点简单的午饭之时,过来了几个官差,身上穿着带「捕」字的衣裳,手里按着佩刀刀柄,威风凛凛的站在马车前:「小子,你在这里摆摊子道官府办理文书了吗?」 顾青山满头雾水:「文书?什么文书,我以前也在县城里卖过东西,从来不需要文书啊。」 「那是以前,自从去年冬天出过一起误食中毒的人命案之后,县太爷为了保护老百姓的安全,所有小摊小贩都要去官府办理文书,定期检查,这样就不会有人乱卖东西害人了。」一个衙役义正言辞的说道。 顾青山想了想,微微点头:「嗯,有道理,那我现在就去办。」 「不用去了,我们身上带着呢。」另一个衙役从肩上的招文袋里摸出一张盖了大印的纸,问清顾青山姓名、哪里人氏,所卖何物之后,就把文书放在了马车上:「交一两银子的担保钱。」 「什么?」顾青山一听就瞪圆了眼,「为什么要交担保钱。」 「你若出了事,这钱就赔给受伤害的人家,你若不出事,这钱就在官府暂放,以后再还给你。」衙役满脸严肃。 「这……」顾青山抬头望了一眼满满一条街的商铺和门口的小摊小贩,这么多人都收一两银子的担保钱得多少钱。这些钱如果拿出去放印子钱,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他低头仔细的看看文书,发现有效时间竟然只有三个月,便指着那处问道:「这里的三个月是什么意思,过了三个月以后呢?我是不是还要办新文书,还要再交一两银子。」 衙役没想到这个卖瓜郎认识字,上下打量打量他,点点头:「对,但凡出现人命案,一两银子哪够,大人也是为你们着想,让你们留下生活用的银钱,其他的才交官府,如此爱民如子……」 「呸!」顾青山再也听不下去了,气的握紧了拳头:「你们这是搜刮民脂民膏,让老百姓怎么活?」 「你个乡巴佬,敢辱骂朝廷命官,你找死。」几个衙役一拥而上,揪住顾青山就要打。 旁边铺子里卖米的老爷子赶忙跑了出来,拉开大伙儿劝道:「小伙子,你就快交了吧,我们都交了,小胳膊拗不过大腿。」 顾青山气的呼呼直喘:「我就不交,你们乐意把我带去见官,咱们就去,我要问问县太爷,凭什么收这担保钱。」 「哎呀,小伙子,」老爷子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你是没见识过吴捕头的手段,有的是法子让你受罪,白遭了罪还是得交钱,还不如直接交了呢。」 「吴捕头?是吴大力,果然是他想出来的损主意。」顾青山气呼呼的转过身,对着几个衙役大喊道:「你们去叫吴大力来见我,我就不信了,他眼里还就没有王法了。」 「王法?哈哈,在这涞水县里头吴捕头说的话就是王法,过几天就是吴县尉了,这王法很快也会到你们涞水镇上去,习惯了你就没脾气了。」几个衙役哈哈大笑。 许是刚刚顾青山喊吴大力名字的时候声音太大,刚好吸引了从此经过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拨开衙役走了过来,冷声问道:「哪个兔崽子不想活了?敢直呼我大哥的名讳。」 第二十九章 顾青山抬眼一瞧,竟然是老熟人——吴小力。 「呦,这不是咱们宁家庄的大财主么。青山哥,你还来街上卖瓜呀,怎么,为了一两银子跟衙役吵架,呵呵!你那么有钱,还在乎这点?」吴小力狂气地扬着头。 顾青山冷着脸严肃的说道:「我在乎不在乎是一回事,这钱该不该收是另一回事。我要见吴大力,问问他怎么当的捕头。不干好自己的正经事,却琢磨这些歪门邪道,我看他这捕头也当不长了。」 「你说什么呢?」吴小力上前一步就抓住了顾青山的脖领子,有几个衙役在旁边助阵,他估计顾青山不敢动手。 后面紧追上来的小力媳妇撇了撇嘴没说话,小霞却是着急了,仗着自己身子壮实,上前一把拉开吴小力:「都是一个村的,你这是干什么?青山哥,你快走吧,回家吧,别让宁馨惦记着,快走吧。」 顾青山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赶着马车走了。吴小力还在身后叫嚣着什么,被小霞拽走了。他赶着车到了涞水镇,强压怒火,把剩下的西瓜和樱桃都卖了,在天黑前赶车回家。 怕媳妇担心自己,顾青山在路上努力的调整情绪,换上了一副有点勉强的笑脸。刚到涞水河畔,就见宁馨抱着儿子正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娇妻幼子,看到他们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柔软下来,那些不相干的烦恼又算什么呢,自家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何必让旁人的错误徒增自己的烦恼,人恶自有天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等着看坏人的下场就好了。 「青山哥,马大哥来了,带来了一个教书先生叫季秀才,你不在家,他们也不好意思久坐,就去学堂里了,你去叫他们来吃饭吧。」宁馨抱着团子迎了上来。 马辉带来的教书先生叫季布,年岁不大,不到二十。 「顾兄,我来这里教书,既是因为喜欢孩子们,也是想在这里安心看书,明年大比之年好好考一次,希望能种个举人。」季布笑嘻嘻的。 有些读书人迂腐的很,还整天酸文假醋的,这个季布倒是个实诚人,顾青山对他第一印象不错。 一天没看见儿子了,他特别想这小家伙,媳妇去厨房做饭,他就抱着儿子跟他们聊天,时不时地用下巴蹭蹭儿子小脸蛋。 宁馨端了一盘凉拌黄瓜、一盘小葱拌豆腐进来,顺便还奉上了一碟樱桃蜜饯:「你们先吃着,炒菜一会儿就好。」 季布是在京城长大的孩子,家境虽然算不上优渥,却也是有书童伺候的。头一次来乡下吃饭,先捻起一块蜜饯放进嘴里,连连点头:「这蜜饯真好吃,清香微甜,不像京城的那些都甜的发腻。」 顾青山笑笑,把凉菜推到他面前:「远道而来,喜欢就多吃点,尝尝这凉菜。」 季布夹了一块黄瓜一尝,就更是佩服了:「这黄瓜太鲜嫩了,太脆了,真好吃。嫂子手艺真好,人也漂亮,我来之前真是没想到乡野之间还有佳人如玉,貌美如花呀。」 别的男人夸自己媳妇,顾青山既高兴又有点泛酸,幽幽的望一眼厨房,就见宁馨又端了一盘鸡蛋炒丝瓜、一盘腊肉蒜苗出来。 她从顾青山手里接过孩子,客气地笑道:「马大哥、季夫子,你们先吃着,锅里还炖着野山鸡,一会儿就好了。」 她抱着孩子进了卧房,季布好奇的眼神也跟着看了过去,忽然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妥,赶忙收回目光,低头吃菜。 可是顾青山已经看到了,心底暗暗盘算,以后得让媳妇少去学堂,要不然就怕被人惦记上。推杯换盏,顾青山灌倒了季布,心里很是得意:臭小子,敢偷瞄我媳妇,让你知道哥的厉害。 他跟马辉把今日在县城的遭遇说了,马辉当即就恼了:「这个王八羔子,当初老子安排了他,现在竟然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明天我就去一趟涞水县,马上停止这件荒唐的事。谭大人已经在谋求保定府尹的职位,眼下已经差不多了,岂能让这小子拖了后腿。」 顾青山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变坏了,原本还觉得他是个实诚人,希望他给老百姓办点好事呢。」 马辉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也别自责,有些人就是这样,面对战场上的刀枪能不惧生死,可是面对各种诱惑的时候,却抵挡不住了。官场是个大熔炉,能把一块硬铁炼成一滩泥,不试一试不知道谁是软骨头。」 一夜无话,第二天,宁家庄所有年满八岁到十三岁的男孩子都被叫到了鸿饮书院,巳时整,在这里举行了非常严肃正式的开馆和拜师仪式。昨晚还嬉皮笑脸的季布此刻就像换了个人一般,穿一身绣了青竹的书生长袍,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站在那里温润如玉、玉树临风。 小书童舞墨给院子里的孩子们排好队,季布亲自点燃了三根香,带着孩子们进屋恭恭敬敬地拜谒书院正中的孔圣人画像。 宁馨抱着孩子羡慕的瞧着,见弟弟宁浩随着季夫子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分配了座位,然后季布朗声颂扬了一遍孔孟圣人之道,接着讲解各自书案上摆着的文房四宝。 孩子们伸出颤抖的小手轻轻摸一摸崭新的笔墨纸砚,既新奇又有趣,他们轻轻地触摸一下就赶忙躲开手,生怕摸坏了似的。笔架上毛笔上的毛有点硬,不是软软的羊毛,夫子说是狼毫笔,还说这狼毫不是山里野狼的毛做成的,而是黄鼠狼的尾巴尖做的,顺便讲了一个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故事。 书院里孩童欢快的笑声响了起来,刚才拘谨的双手无处安放的孩子们一下子轻松起来,看来夫子并不是老人们说的那么严厉,只会用戒尺打手心的那种。季夫子逗笑了孩子们,自己也轻松了许多,看一眼院子里驻足围观不肯离去的乡亲们,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可是当他看到抱着胖娃娃的宁馨时,忽然粲齿一笑,没那么担心了。 昨晚他吃了顾大嫂做的菜,特别好吃,她人也特别好,说话轻轻柔柔的。不嫌弃他没见识,但凡问道什么新奇的东西,她都耐心地回答,丝毫没有厌烦的时候。当然,那只限于顾大哥没回家前,马辉带他去找人的时候。顾大哥回来以后,他就没有机会跟顾大嫂说话了。 来之前,有同窗好友为他践行,吓唬他说村里的泼妇可厉害了,最擅长撒泼打滚,蛮不讲理。来的路上他一直心有戚戚焉,见到宁馨说了几句话才知道,他们都是胡扯。 此刻,顾青山就站在媳妇身边,见他目光从宁馨身上划过的时候笑了笑,心里就有点堵。从媳妇手上接过孩子,低声问道:「昨晚我回来之前,马大哥带着他来家里找过我是不是?当时怎么说的?」 宁馨甩甩胳膊,轻松道:「没说啥,就说找你。不过这个季夫子挺好玩的,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一直问我石碾子是干什么用的,西瓜为什么是长在地里的,房梁上挂的是什么肉,还有茉莉花怎么可以种在菜地里。昨日我觉得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今天教起书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你看他讲起诗书滔滔不绝的,肚子里还是挺有学问的。」 第三十章 顾青山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花痴媳妇,开始劝大家离开:「季夫子要给孩子们上课了,大家都回去吧,别打扰他们读书。」 乡亲们虽然没看够,但是大家都听顾青山的话,纷纷退了出去。宁馨又朝里边探头望了一眼弟弟宁浩,见那臭小子坐的端正笔直,听课十分认真,便轻轻的笑了笑。 「走了。」顾青山忽然把大手伸了过来,抓住她手腕,拉她出去。 「这夫子还不错哈?」顾青山酸溜溜的问了一句。 宁馨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醋味,认真地点头道:「嗯,谭大哥选的人肯定不会有问题。」 顾青山这个气呀,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也就罢了,夸完一个还夸第二个,不整治整治你,是忘了马王爷三只眼了吗? 路过菜地,宁馨进去摘中午做饭用的菜,让他抱着孩子先回家。等她拿着几根青椒和丝瓜进厨房的时候,就见顾青山已经舀满了一大锅水,还在灶膛里填满了燃烧的木柴。 「大中午的,你烧这么多水干嘛?」宁馨吃惊问道。 「不干嘛。」顾青山轻飘飘的甩下一句话,就大步走去院子,绕过影壁墙,就把大门拴上了。宁馨爹娘不好意思总在姑爷家吃饭,有他们在,小两口总是刻意地保持着距离,这两天果园不忙了,他们就不在这边吃了,宁馨娘偶尔会过来帮宁馨带带孩子。 一家三口,还没到午饭时间,他跑出去栓了门,宁馨忽然有一丝紧张,看看右手上不太长、却很粗的丝瓜,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扔烫手山芋一般,把丝瓜扔在了水盆里。再看左手上的青椒,蒂部很大,头上尖尖的……宁馨又想到了那个东西。 「哇……」团子一个人躺在炕上久了,爹娘都没露面,他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宁馨扔了青椒,焦急地走进卧房,侧身躺在炕上:「儿子不哭,是不是饿了,得一个时辰没吃没睡了,是该饿了。」 宁馨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撩开衣襟露出饱满的鼓胀给儿子喂奶。团子确实饿了,眼皮也有些打架,闭着眼睛闻到熟悉的味道,张开小嘴一叼,就吸溜吸溜的大吃起来。 顾青山大步进门的时候就见儿子正毫不客气地享受美餐,他也没打算再客气,脱鞋上炕,就倚在她身后,大手一伸,牢牢抓住另一只,俯身下去跟儿子比赛看谁更会吃。 「啊……」宁馨惊呼一声,看看怀里挤做一团的父子俩,便酥了身子。男人唇舌带来的感触自然与婴儿不同,他又是那样刻意的撩拨着她,很快,她就承受不住了。 好在,儿子困了,吃了一会儿就乖乖闭上眼睡了。 如狼似虎的男人邪邪的一笑,把她柔软的身子抱到旁边,便肆意起来。 「别……大白天的,万一一会儿有人来……」宁馨娇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左手挡了右手拦,却丝毫没有阻碍他攻城略地的速度。 「门都插好了,谁会来?说好了让你多养半个月的,现在都月底了,我够疼你了吧?」顾青山手上忙活着褪去束缚,眼神却紧盯着她,等她回答。 宁馨也知道他疼自己,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难为他忍这么久。可是,这是白天呀。「等到晚上不行么?」她身上一片清凉,却还不死心地追问。 「不行,等不了了,就现在。」他身上一片火热,俯身就封住了她求饶的小嘴。 一只火热的大舌闯进她嘴里,四处翻搅,搜刮着她口中的蜜液,吻的她意乱神迷,任由他予取予求。 起初,他不敢横冲直撞,担心她身子没有完全好,只是试探性的缓缓图之。后来,渐渐发现她身子滚烫、眼神迷离,和自己一样渴求,并没有半点不舒服的迹象,而是享受的很,便放开胆子与她紧密纠缠,把这一年积攒的力气都用上了。 宁馨躺在炕上,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既酥麻又无力。明明肚子饿了,却懒得起来去做饭,她也不是没有努力,只是刚试着爬了一下就摔在了他身上,还被他笑了好久,索性就趴在他身上赖着了。 顾青山懒洋洋的仰面躺着,一双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背,餍足的呼出一口气,轻声问她:「阿馨,饿吗?」 「你一口气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能不饿吗?」她又累又饿,却又舒服到了极致。 「你再躺会吧,我去做饭。」他亲亲她额头,放她躺到枕头上,抬起壮硕的大长腿,起来下地。锅里的水滚开了好久,烧的只剩半锅了,他简单洗了洗,换了一套衣裳,又给她烧了一锅。 大白天的,赤着身子在被窝里躺着,宁馨心里实在不踏实,好在是中午,因为有的人家会歇晌,所以这个时候一般没有串门的,不过一会儿可能娘就要来看孩子了,还是起来的好。 宁馨用肉嘟嘟的胳膊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心里暗骂自己没用,胳膊上长得都是小肥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看看旁边酣睡正香的儿子,宁馨无奈的笑了。 儿子咋就这么省心呢,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刚才炕上都激烈成什么样了,他都不醒。有个贪睡的好儿子,便宜了贪吃的老爹。 顾青山很快烧热了一锅水,给她舀进浴桶,又兑好了凉水,进去抱她出来,轻轻放进浴桶。宁馨顺手捏一把他胳膊上的腱子肉,哼哼着娇声道:「你是怎么长得?费了那么大劲儿,还有满身的力气,怎么我就不行呢?」 被媳妇崇拜的捏了一把,顾青山也没闲着,同样顺手捏了一把。不过他没敢用劲儿,因为他捏的是最柔润的地方。「你是女人,要那么大力气干嘛?能喂饱孩子就行了,这一年为了让你好好休养,我每晚都憋着,早晨天不亮就起来去打麦场练武,也不能白练吧。」 宁馨坐在浴桶里嗤嗤地笑,这一年确实憋的他够呛,也真难为他过完满月又憋了大半个月。 他炒菜的技术一般,远远比不上挣钱的能力,不过也算还能吃,不会难以下咽。宁馨洗完澡出来,从衣柜里挑了一件蜜色小衫,石榴红的长裙。刚才他太心急,把衣裳都扔在地上了,宁馨只得一一捡起扔进木盆里,又把炕上收拾整齐,弄脏的炕单也一并入盆,打算傍晚的时候去河边洗。 「来尝尝,青椒炒肉,鸡蛋炒丝瓜,应该还可以吧,我看着颜色还行。」老顾自卖自夸。 宁馨刚要去吃饭,就见团子哼哼着醒了过来,她赶忙抱起儿子到门口把尿。团子迷迷糊糊地把小肉腿一蹬,撒了一大泡尿在台阶上。 「来,放筐里吧,让他守着咱们吃饭。」顾青山把自制婴儿车搬到了厨房里。 院门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小两口这才响起大门还栓着呢,宁馨娇嗔的瞪他一眼:「起来还不去开门,让人家怎么想。」 顾青山嘿嘿一笑:「刚才你没穿好衣裳呢,我哪敢开门,现在开怎么了,还不许睡个午觉?」 「来啦,来啦。」他大步走过去,卸下门栓,打开两扇朱漆大门。 门外的季布好奇的眨眨眼:「顾兄,你们农家人白天也都拴着门呀?」 第三十一章 顾青山绷着笑看看这个书呆子,淡然道:「中午歇晌,怕有贼人偷院子里的东西,就把门栓上了,你有事吗?进来吧。」 其实顾青山不太乐意让他进来,毕竟夫妻俩刚才亲热的痕迹还在,就算收拾了,多少也与往日有些不同。不过人家是大老远来的教书先生,总不能堵在外面吧。 季布也没客气,就跟着他进了堂屋,宁馨见客人来了,也不好意思不搭理,就抱着孩子挡住一点尚带红晕的脸,低声道:「季夫子来啦。」 顾青山不乐意让别的男人看到媳妇这副雨后梨花的模样,就挡在了她身前:「你去厨房吃饭吧,我先抱着孩子。」 「嗯。」宁馨温顺地把孩子交给他,转身去了厨房。 「顾兄,你们农家人午饭吃的这么晚啊,先歇晌后吃饭,还真是跟京城不一样,我们那里都是先吃饭后歇晌的。」季布觉得来他们家真是不白来,每次都有新发现。 顾青山饿着肚子懒得跟他唠嗑,直截了当的问道:「找我有事吗?我一会儿吃了饭还要去后山干活呢。」 「哦,是这样的,我看山上的景色很美,就想每日清晨去山里转转,可是孩子们说山上有猛兽,全村只有你一人能制服,我就想……哪天你去的时候,能不能带着我?」季布双眸明亮,满眼希冀。 顾青山温和一笑:「我去山里是打野味儿,不是散步,血腥的很,你确定要去?」 季布吃惊地瞧着他:「你还会打猎呀,好哇好哇,我的同窗们没有一个能打猎的,我以为只有那些战场上的将军们才会不怕猛兽,想不到农家的汉子这么厉害。」 顾青山被他夸的挺舒服,就是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便咳了一声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哪天去我会提前告诉你,挑个书院放假的日子吧,别耽误孩子们读书。你的书童不是会做饭么,若有什么缺少的,只管跟我说,旁边的菜地、还有鱼塘都是我家的,你要吃菜吃鱼自己随意就行,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 季布见人家要吃饭,就不好意思久留,也快到上课的时辰了,便告辞离去,其实他本心里真想跟顾青山再聊一会儿。 出了顾家大门,他就朝着书院的方向走,路过鱼塘的时候,见里面荷叶亭亭如盖,荷花初绽甚是美丽,便不由自主的移步向前,站在池塘边欣赏着初夏美景。 顾家屋后的果树园子里传来孩童的嬉闹之声,他抬眼望去,见一高一矮两个小男孩手捧熟透的绛红色樱桃,嘴上啃着一个橙黄色的大杏从里面走出来。 「季夫子,你怎么在这里呀,来尝尝我们刚摘的杏。」宁浩很喜欢这个季夫子,欢喜地笑着跑过去,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杏来,递给季布。旁边跟着宁江的儿子,嘴里含着一颗红樱桃正在叼着玩。 「这是你家的果园?」季布笑道。 「不是,是我姐夫的,就是今天你见到的顾青山。」提起姐夫,宁浩很骄傲。 「哦,顾大嫂是你姐姐呀,那……你摘杏跟人家说了么?不问自取即为盗,万万不可这样做。」季布看着手上的大杏,确实垂涎欲滴,不过,不好意思直接吃。 「不用说,我姐夫早就跟我说过可以随便吃的。你也尝尝吧,季夫子,你要吃鱼吗,我有一个鱼篓子在水里。」宁浩一边说着,一边跑到鱼塘边,拎起一根麻绳往上拽,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用铁丝和麻绳做成的鱼篓子,里面真的有两条大鲤鱼。 季布头一回看见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从水塘里出来,不禁弯下腰凑过去细瞧。那鱼刚离了水,正是闹腾的时候,鱼尾来回一甩,甩了他一脸水。他惊得连退两步,抹一把脸上的水,心中暗道:原来鱼儿离了水也不会死啊! 不愿在弟子面前显露自己的无知,季布负手而立,貌似沉稳的说道:「呃,刚才……顾兄倒是讲了,可以让我吃这鱼塘里的鱼,那就……」 「我给舞墨师兄送过去,让他先养着,什么时候想吃随时可以炖着吃。」宁浩笑嘻嘻说道。 「啊,好哇好哇。」季布心中欢喜,拿着手里的大杏疑惑的看向宁浩:「你们洗了么?从树上摘下来就吃?」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们这里有大山挡着,常年都没什么风沙。果子上几乎没有土,而且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你就放心吃吧。」宁浩双眸黑亮,语气坦诚。 季布被那橙黄的色泽诱惑,忍不住抬手咬了一口,杏肉入口绵软细嫩、又香又甜,滑过舌尖别有一番味道,竟是和京城买来的杏味道不一样。 青山绿水、鸿饮书院、樱桃甜杏、鲜活鲤鱼,季布觉得自己如同来到了人间仙境,吃到的竟是连帝都都没有的美妙滋味,看到的是恬淡的自然风光,莫非这便是前人所说的世外桃源么? 进了六月,连续下了十来天大暴雨,涞水河的水位明显上涨,有即将漫上河岸的危险。 顾青山围着上游下游转了转,决定把鱼塘里的鱼彻底打捞一遍。上回打捞是去年年底,因为天气冷只网上来了一小部分,如今里面的鱼多的快要挤破头了,扔一块高粱饼子下去,就有上百条鱼浮出水面。 村里的男人们对捉鱼有着天生的兴趣,听说顾家的鱼塘要拉网,都跑来看热闹。正逢中午,没课的季布也来好奇地瞧着。他们有心想帮忙,可是顾青山手底下的十八罗汉已经足够用了,村里其他男人只能在一旁羡慕的瞧着。 提前预备好了几十个大木桶,装在了马车上,宁江牵着马在一旁等着。依旧是宁馨爹撒网,老爷子站在没种荷花的这一边,带着满脸丰收的喜悦,大手一扬,就把一张大网撒了下去。顾青山和宁涛各自拽着一边朝宁馨爹的方向聚拢,刚走了几步就拽不动了。 「快上人,鱼太多、太沉了。」宁涛双手紧紧攥着渔网,生怕被大鱼们挣脱了。 一听这话,早就赤着脚站在一旁的王连喜、傻福来等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拽渔网。顾青山力气大,一个人勉强能支撑,但是宁长水、宁三叔等人也都跑了过去,帮他拉网。人多力量大,满满的一大网鱼被拖上了岸。这次用的渔网比上次的窟窿眼小,顾青山担心发洪水冲走了自家的鱼,还不如把小一些的也卖了钱,大不了初秋雨水小了,在撒些鱼苗。 大家齐心合力拖着渔网来到马车旁,抓起一条条大鱼朝桶里扔。刚从水里上来的鱼,又滑又带劲,跳起来足有膝盖那么高。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觉得特别来劲,有的甚至忍不住上前帮忙,明明人多的已经很拥挤了,却还要抢着去抓上一把过过瘾。 只一网,就装满了车上所有的木桶,宁西坡坐在车尾负责盯着大鱼们别跑出去,宁江在前边一抡鞭子:「坐好了叔,走啦!」 枣红马四只蹄子抬起,哒哒的跑了起来。宁斌和夏禹早就在镇上做好了准备,也通知了街坊邻居今天会有新鲜的大鱼送来,卖价比平时都要低,人们早就翘首以待了。 第三十二章 秦茱萸这几天就要生了,早就被送回了宁家庄老家,由宁馨娘天天在家照顾她。宁斌就等着今天帮他们卖了鱼,就关上铺子回老家守着媳妇。 很快,第二网、第三网又补了上来,这回是宁长水赶车,宁三叔押车,两网鱼又凑了一大车,飞快地朝着镇上跑。 鱼塘里有一半的地方种了藕,受了惊吓的鱼儿纷纷游到荷叶底下躲着。宁浩带了几个半大小子,拿着长竹竿拍打着水面,欧欧叫着把鱼吓跑,眼见着波动的涟漪荡漾过来,宁馨爹抓住机会又撒了一网出去。 宁馨抱着儿子站在鱼塘边瞧着,小声跟儿子说着悄悄话:「看,姥爷厉害吧,大网撒的圆圆的。团子快长大,让姥爷教你撒网好不好?」 团子对姥爷不太感兴趣,伸着小胖手朝着爹爹使劲够。往常吃过午饭,爹爹都要抱着他玩一会儿,今日却不理他了,只在鱼塘边跑来跑去。团子不高兴,想让爹爹抱,伸着小胖手摇了好久,爹爹也没瞧见。小嘴一咧,哇哇地哭了起来。 顾青山听到儿子的声音,马上回过头去,就见儿子正拼了吃奶的劲儿朝着这边扑,宁馨都快抱不住他了。 他粲齿一笑,几大步就走上塘边,把儿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儿子也想抓鱼吗?还急眼了,这小脸儿哭的。」 他抬手用袖子帮儿子擦擦泪,发现自己手指上有泥,就使坏给他画了几根猫胡子,端详了一下就被逗得哈哈大笑。团子小,不明所以,眼角还挂着晶亮的泪珠,小嘴委屈的扁着,见爹爹乐得欢畅,却又不知不觉的受了感染,也跟着咯咯地傻笑起来。 高大的男人光着膀子,挽着裤腿,抱着自己的儿子发自心底的欢笑。宁家庄的人看在眼里无限感慨,一个白手起家的孤儿,盖了十二间的大宅子、种了果园、挖了鱼塘、建了砖窑,带着一群老老少少的男人们挣钱养家。每一个少年郎的心中都有一个梦,成为顾青山那样的男人。 宁馨从他手上把孩子抱过来,吸引了围观的几个女人的目光。做他的媳妇,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得有多幸运才能跟他厮守一辈子,被他宠爱一辈子。此刻,她并没有想那么多,看看儿子小花猫似的脸蛋,笑道:「你个傻小子,娘抱着你不老实,非得要他抱,被人戏弄了吧,还傻乐呢。」 顾青山抬手就在宁馨脸上抹了一道泥:「咱们一家要脏一块脏吧。」 「你……」宁馨转头娇嗔地瞪他一眼,不是嫌他给她抹泥,而是这么多人瞧着呢,干嘛要做这么亲昵的动作,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顾青山不以为然的走进水里,继续忙活。鱼塘对岸的王连喜大笑着招呼人们:「都到我这边来吧,青山有媳妇儿子助威,一个顶八个,不用帮忙的。」 众人哈哈大笑,季布也跟着欢畅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已经把斯文的微笑不露齿这种事情完全忘到脑后了。 顾青山也跟着一起笑,笑够了回头朝着宁馨一挥手:「媳妇,去把你那七仙女叫来吧,挑个厉害的专门对付这只四喜丸子,其他人一会儿洗鱼贴饼子,晚上让宁喜叔给咱们炖一大锅酸菜鱼。」 「好。」宁馨甜甜应了,把儿子放进小车,推着他去村里叫人。 今天这么多人给自家帮忙捞鱼,晚上肯定要炖鱼请大家吃饭的。宁馨娘要守着快生孩子的秦茱萸,她肯定来不了,其余几个人听说有新鲜的鱼肉吃,都高兴的不得了,很快就跟着宁馨来到了鱼塘边。 季布还想再看一会儿,可是上课的时辰到了,他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离开鱼塘,回到鸿饮书院。这一个下午,讲得便是《庄子·秋水》中的故事: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孩子们摇头晃脑的念着鱼鱼鱼的时候,一股大铁锅炖酸菜鱼的香味就从顾家打麦场的方向飘了过来。酸溜溜微辣的味道特别生津开胃,季布喉头一动,暗暗咽下一口口水,却凑巧被八岁的宁峰瞧见。他低声一笑,跟旁边的宁浩小声道:「小叔小叔,我瞧见季夫子咽口水了。」 宁浩抬头看一眼季布,用胳膊肘捅捅宁峰:「老实点,不许瞎说,不然晚上不让你吃鱼。」 鱼香味都闻到了,要是吃不上鱼还不得惦记的一晚上睡不着觉呀!宁峰赶忙老老实实的闭了嘴,跟着鱼鱼鱼的念叨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回家,无一例外的要鱼吃。今天顾家的鱼不仅卖给镇上,自然也卖给本村的父老乡亲,而且价格比平时低了一半,可以说是半卖半送。 最热闹的还要数顾家的打麦场上,宁喜架起两口大锅,一锅酸菜鱼勾人馋虫,一锅传统的大铁锅炖鱼香味十足,干完活儿的男人们眼巴巴的瞧着,就等着大快朵颐。 宁浩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季夫子想去跟大家一起吃饭,却又抹不开脸,就十分热情的拉着他袖子,硬是把他拽了来。 宁馨孩子小,不方便给大伙儿端菜端饭,吴兰兰把一碗绿色的米饭放到季布面前的桌子上,惊得他连连摆手:「这位姑娘,着米饭都绿了,这是……长毛了吧,这怎么能吃呢?」 吴兰兰翻个白眼,停住了脚步:「大哥,麻烦你用鼻子闻一闻,这是馊了的味儿吗?」 季布听话地探头一闻:「香!真香啊,清香扑鼻,这是……因为挨着荷塘的缘故吗?」因为他从中闻到了荷叶的清香。 吴兰兰忍不住咯咯地笑:「书呆子,这是荷叶饭,你是不是没吃过啊。这是我从荷塘里采了荷叶,蒸米饭的时候用荷叶捂在锅里,沸水煮过,饭就变成了绿色,饭里也留下了荷叶香,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季布吃惊的盯着眼前这碗饭,用筷子挑起几粒米送进口中,细细咀嚼,连连点头,忽地站起身来:「宁家庄的姑娘美,荷叶饭更美,此情此景,小生要赋诗一首……」 没等季夫子展示自己出口成诗的才华,王连喜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挡在吴兰兰身前:「书呆子,我告诉你,宁家庄的姑娘美不美跟你没关系,这是我媳妇,你就甭惦记了啊。回头请你来喝喜酒的时候,你要是想作诗呢,随便作。今儿就免了,快吃鱼吧,吃鱼的时候不适合说话,别卡着。」 大家都忍俊不禁的笑了,季布被他一顿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刚才涌上脑海的一首诗作也瞬间跑没影了。 宁涛怕他脸上挂不住,笑嘻嘻的过来打圆场:「季夫子,我跟你说啊,这是我们这的第一泼皮破落户,二十好几了也没媳妇,好不容易才把吴家妹子哄到手的,生怕一不留神被人抢了去,他不光对你这样,对谁都这样。没事,你可以骂他,我们绝对不拦着,他叫四喜丸子,你使劲骂。」 第三十三章 季布没骂过人,也不会骂,人家护着自己媳妇本也没什么错,这事随着喷香的炖鱼上桌也就过去了。农家自酿的高粱酒,香气浓郁却不上头,季布被大家的热烈气氛感染,也连着干了好几碗。 八岁的宁峰守着婴儿车里的团子,拉着他小手跟他说着自己前几岁学会的童谣:「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就是不让团子去。不让去,也得去,赶着驴车追上去。姥姥家,有啥好吃滴?高粱饼子就小鱼,爱吃不吃,不吃回你家里去。」 季布头一回吃荷叶饭,觉得清香可口,连着吃了两碗,听见童谣里唱的高粱饼子,就好奇地起了馋虫。问坐在旁边的宁涛:「你吃的这个就是高粱饼子?」 「对呀,你要吃吗?你们城里人真有趣,连高粱饼子都没吃过。」宁涛笑呵呵的端来一个小笸箩,里面有很多长条形的饼子。 「我都吃了两碗饭了,这……」季布有点不好意思。 「两碗算什么,我都吃了六碗了,再来俩饼子。」王连喜端着碗凑过来敬酒。 「嘿嘿,你真豪爽。」季布一笑,顺便拿起了一个饼子。咬下一口一尝,颗粒粗粗的,有点软有点糯,但是挺香甜。 这顿饭顾青山吃的也不少,累了一天确实饿了,一手拿着俩饼子,一手端着碗跟大伙喝酒,简直都没时间摘鱼刺,好在宁喜这鱼炖的软烂入味,连鱼刺都炖烂了,根本不用摘刺,不管是孩子还是醉汉,都可以放心的吃。 顾青山手底下这些人挨个给他敬酒,一圈下来就是十八碗,就算酒的度数不高,可也经不住这么喝。到了晚上酒足饭饱之后,走路都有点晃了。 「来,兄弟……我送你。」王连喜自己已经喝得站不住了,却还跟顾青山勾肩搭背的要送他回去。 顾青山虽是有点多了,但是脑子还算清醒,嘱咐宁喜把剩下的菜给大家分了,让大伙带回家去吃。就踉跄着去拉宁馨:「阿馨……回,回家吧。」 「你到底行不行呀,看你晃得。」儿子已经在宁馨怀里睡着了,她让宁浩帮忙把小车推回家里,就担忧的瞧着丈夫。 「行,当然行,我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顾青山把腰杆一挺,一把推开王连喜:「你……你要是没醉,就帮着宁喜叔收拾收拾,我不用……不用你送。」 王连喜哈哈大笑:「对,是男人必须行……你走吧,回家去证明一下,我这光棍汉……就惨喽……」 女人们已经回去了,宁馨爹他们几个上了岁数的也走了,只剩下几个年轻的汉子,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 宁馨听不下去了,抱着孩子就往家里走,顾青山赶紧追上去,跟在媳妇后边栓好了门。团子睡得很熟,给他脱衣裳都没醒,盖好被子让他睡在炕头,宁馨回头无奈的瞧瞧瘫坐在椅子上的丈夫。 「你干嘛喝这么多呀?难受不难受。」宁馨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就去厨房里烧热水。 虽说夏天鱼塘里的水不凉,不过宁馨还是觉得应该泡个热水澡才舒服。平时一般都是他伺候她烧水洗澡,难得今天儿子睡得早,让她可以伺候他一回。 她添好了一大锅凉水,点着了灶膛里的木柴,就用瓢把大瓮里的凉水舀进木盆,一盆一盆的倒进浴桶。半桶凉水弄好,锅里的热水就差不多了。 宁馨调好了温度,进里屋去叫顾青山。他歪在椅背上眯着眼,已经快要睡着了。 「青山哥,先洗了澡再睡吧,这样多不舒服。」宁馨拉起他的大手,让他去浴房。 「嗯。」顾青山听话的应了一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刚走了一步就倒在了宁馨身上:「媳妇,你……背着我走吧。」 宁馨有点哭笑不得,他那么高大的身子,哪是自己能背的动的。只能半拖半拽地凑合到浴桶边,伸手帮他解腰带。 顾青山单手扶着浴桶撑住身子,眯着眼看媳妇帮自己宽衣解带。喝醉了就是好,平时想亲热的时候,让她给脱个衣裳都不肯,现在主动上手了。她把腰带搭在一边的柜子上,帮他脱下衣服。他个子太高,宁馨够着费劲,却还是坚持着举着手从他身上扒了下来。上衣没了,就是裤子,她柔软的小手拉开裤带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吃惊的事实。 「你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还能想那事? 顾青山厚着脸皮挺了挺跨,大咧咧道:「是挺晕的,但是……媳妇,你这小手在我身上摸上摸下的,我要是没点反应多对不起你,是不是?」 宁馨红了脸,轻轻啐他一口:「是什么是?跟我没关系,就是你满脑子想着那事。」 顾青山嘿嘿地笑:「想着是好事,我要是不想了,那不就成和尚了。你快脱呀,别看了,再看也是那么回事,还是脱完了看的清楚。」 「你……」宁馨气结,转身就想不管他了,却被他一把抱住,乱摸乱亲起来。「你……你额别乱动,先洗澡,一会儿我伺候你行不行?」 她拗不过他,只能先哄着他把衣服脱完,扶着他进了浴桶。他闭目养神,她帮她洗肩搓背。顾青山觉得特别舒服,在温热的水里泡着最是解乏,还有媳妇的小手在身上游走。忽然脑海中浮现出王连喜的影子,不禁嘿嘿笑了两声。 这老光棍也不知这会儿干啥呢?是不是回了家躺在炕上想未婚妻呢,要不就是自己动手解决。有媳妇就是好啊,还给倒茶烧热水,还给搓背揉前胸,最开心的是媳妇说一会儿要伺候他。哎呀,想想就美得发飘。 他在家里享受着女人的伺候,先洗澡后上炕,然后拉着媳妇不依不饶的让她在上边弄了一回。还不过瘾,又压着她大战第二回合,越战越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被他惦记的王连喜此刻还没回到家呢,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胖揍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还脱下袜子堵了他的嘴,打得他连滚带爬都没时间把袜子吐出来。 正在炕上逍遥似神仙的顾青山自然不知道涞水河边发生的一切,等他索要够了,翻在炕上仰面大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宁馨拖着累垮的腰肢爬起来,推推身边呼呼大睡得男人,却没有反应。「你……分明是装醉。」 他确实睡着了,宁馨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还龙精虎猛的男人一下子睡成这样,可是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男人呢,还是得伺候他。 她打来一盆温水,沾湿了大棉巾,先帮他擦净了身子,给他盖好被子别着凉,才去浴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上。 顾青山这一宿睡得特别舒服,早上醒来精神十足,睁开眼看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媳妇孩子,心满意足。昨晚难为媳妇了,那么温柔的伺候一个醉汉,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敢什么出格的事?应该没有吧,媳妇若是生气了,也不会把他身上擦得这么干净,还给他盖好了被子。 有媳妇真好! 第三十四章 他乐呵呵的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新衣裳穿了,去厨房做饭。熬上一锅小米粥,热了几个高粱饼子,从鸡窝里捡出几个鸡蛋,到菜地里拔了两颗大葱,打算等媳妇醒来以后再炒菜,不然会吵醒她的。 他做好了饭,就在院子里悄无声息的打拳,一套拳法下来,屋子里有了儿子哼哼的动静。他赶忙跑进屋去,抱起儿子把尿。宁馨也醒了,揉揉眼睛见他衣衫整齐的站在地上,就问道:「醒酒了?」 「嗯,没事了,村里酿的这酒没什么后劲,一晚上就全潵了。」顾青山把尿完的儿子塞进她被窝,看着儿子迷迷怔怔的吃奶。 「你跟我说实话,昨晚你是不是装的?」宁馨还困得睁不开眼呢。 「装啥呀,我在你面前最喜欢坦诚相见,哪有功夫装,要不咱们再来一回,昨晚的滋味我都忘了。」他大手一伸,就不干好事。 宁馨一把推开肆虐的手,娇嗔道:「你干嘛呀,儿子吃早饭呢。」 「嘿嘿,好,不捣乱了,让儿子吃吧,吃饱了咱们也赶紧吃饭。我瞧着外面的天阴沉的很,估计还会有大雨,这样下去不行,河水会漫到岸上来的。我想一会儿多叫些人去拒马河那边,在河口上打些埝子,让雨水顺着拒马河流到白洋淀,少来咱们这边一些。」 涞水河是拒马河的支流,在分流处打上埝子的确是降低水位的好办法。宁馨不得不佩服自家男人,的确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 吃过早饭,顾青山跟大家碰面之后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得到了全体人员响应。他们又去村里叫了不少人来,保护村子的事情,大家都赞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却突然被人拦住。 拦住大家去路的人是尹四婶,她眼睛红肿,眼角带泪,显然是哭了很长时间。「青山,我知道小栓对不起你,他在谭大人面前胡言乱语确实该打,可是……他身子骨弱,禁不起这么打,你跟他们说说,让他们饶了小栓吧,我已经骂过他了,他以后不会再做坏事了。」 顾青山一愣,回头瞧瞧大伙儿:「你们有人打尹小栓了?」 宁涛和王连喜挺身而出,宁涛抢先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们打的,跟青山没关系,你别冤枉人家。」 王连喜接着说道:「大婶,你还说他以后不会干坏事了,那就麻烦你回去仔细问问,昨天晚上我们为什么打他。上回谭大人来,他胡说八道害我们差点丢了差事。不瞒你说,早就憋着气想打他呢,不过是因为我们有正经事干,忙的脱不开身,才便宜了他。可是他昨天晚上,捏了一个小泥人,在泥人身上插满了树枝,埋在涞水河边。你说说,他这是咒谁呢?」 此话一出,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村里有些鸡鸣狗盗之辈会使用这种恶毒的法子诅咒人,一般是谁家盖新房的时候,就趁机埋在地基里。所以村里盖房子的时候,都会有自家人守着,晚上搭个窝棚就在地基上睡,防的就是这种恶人作祟。 听了这话,尹四婶完全傻在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结结巴巴问道:「真……真的?」 宁喜站了出来:「我们几个收拾完锅灶,一起走的,我这么大岁数了,不说瞎话。要不是小栓干的这事太恶毒,我也不会瞧着他们打他不管。」 尹四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惭地低下头搓着衣角:「我……我回去找他算账。」 她转身要走,就见女儿小霞踉踉跄跄的跑了来。自从跟吴大力成亲去了县城里住,小霞就很少回来了,偶尔回来一次必定是坐着马车风风光光的。今日这跌跌撞撞的模样,让她马上慌了神。 「娘……娘啊,不好了,大力他……他……」小霞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这一句话,勾起了大伙的好奇心,众人都望了过去。 「你慢慢说,大力怎么了?」尹四婶手都抖了。 「他……他被下了大狱了,娘啊,家里已经被官差封了,所有的东西都抄家抄走了。连我公爹、小叔都抓走了,只有女人们没被抓,我……我该怎么办呀,娘……」小霞哇哇大哭,尹四婶也六神无主,急的直跺脚。 顾青山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招呼大家道:「咱们快走吧,天越来越阴了,恐怕到不了中午就得下雨。」 经他提醒,大家才想起今天的任务是去拒马河边打埝子。也正是他这句话,让尹四婶想起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她转过身来,突然就跪在了顾青山面前:「青山哪,你是个好孩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大力吧,怎么说咱们也是一个村的呀。」 宁涛冷笑:「有难了,知道求人家了,当初干缺德事的时候怎么想不到会有现在这一刻呢?」 顾青山伸手把尹四婶扶起来,郑重说道:「四婶,我只是一个种瓜郎,这么大的事,我办不了,也救不了他。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早就去城里当大官了,你太看的起我了。我也就是能侍弄几亩地罢了,现在我们要去河口打埝子了,要不然村子被淹了,大家都没命。」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大步走了,身后的一群汉子们赶紧跟上。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拒马河边,汉子们用破麻袋装上土,在河口两岸各堵上了一丈来长,涞水河的水流明显减少了。他们还怕不结实,又从周围寻了些石头破砖烂瓦和粗树枝,进行加固。 宁西坡四处瞧瞧,点头道:「行了,前些年闹洪水的时候,在咱们村边上打的埝子比这个薄多了,都挡住了水,这个肯定没问题。」 宁喜也点头:「就这个大埝子,一夏天也坏不了,到秋天雨水小了,咱们还得来把它扒了,要不然河里就没多少水了。」 大家都觉得成果不错,扛起铁锹一起回家。王连喜跟他们同村的两个人走在了最后,低声说着:「你们看,那吴大力也倒了霉了,我就说吧,青山踏实能干,跟着他肯定没错。咱们就一辈子铁了心的跟着他干,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吴大力出事,顾青山一点都不意外。从他当官以来的表现,就能猜出长久不了。只是,以吴家的性格,或许会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也或许会来找自己帮忙。 自己不欠吴家的情,也不打算再掺和他们家的事,顾青山暗暗思量,自己应该做的就是要小心一点,以防吴家把仇记到自己身上,伺机报复。 回到家门口,见大门上铁将军把门,他把铁锹放到门口,连锁都没开,就跑到果园里去找宁馨。「阿馨……阿馨……」 顾青山有点着急了,她平时除了菜地也就去果园,这两处都没有人,他有点怕了。 忽然想起秦茱萸似乎快要生了,他一路急匆匆的跑去了岳父家里。「阿馨,宁斌哥,阿馨来了没?」 宁斌正在鸡窝里掏鸡蛋,见他大步跑进来,便笑道:「来了,小萸儿生了,阿馨带团子过来看看小妹妹,你怎么这么急?」 第三十五章 顾青山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呼出一大口气,笑道:「生了?」 「嗯,生了,是个小闺女,俗话说丫头随姑,小子随舅,还真跟阿馨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宁斌笑呵呵的。 秦茱萸此刻正躺在炕上休息,却没有宁斌这么高兴,哀怨的瞧着胖胖的团子,有气无力的说道:「怎么我这运气就这么差,你和三婶都生得儿子,就只有我是女儿。本来也是有点法子能调理生男生女的,可是我怕吃药影响孩子健康,就没吃。顺其自然吧,谁知就顺了个小丫头过来。」 宁馨娘抱着孙女喜欢的很,宁斌跟侯氏成亲两年没怀上孩子,当时因为宁三婶也十几年没怀上孩子,所以人们不说是侯氏身体有问题,却说是宁家风水不好。现在好了,宁三婶生了个小子,宁馨也是个大胖儿子,秦茱萸又生了个闺女,两年抱三,谁还敢说宁家风水不旺? 「闺女好,也好着呢,奶奶喜欢。阿馨小时候也这样,又白又好看,他们兄妹三个,我和你爹最疼的就是阿馨,从小就没让她下地干过活儿。咱们家小女娃以后呀,也不用下地,养的娇娇的,找个好姑爷,就像你姑父那么能干又疼人儿的。」宁馨娘满脸是笑,自言自语地跟孩子和两个大人说着话。 宁馨也很喜欢小侄女,偎在娘身边怎么看都看不够:「嫂子,你识字,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秦茱萸虽然有点情绪,但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想了想就说道:「我叫茱萸,是一种药材。我的小闺女……就叫玉竹,怎么样?也是一种药材。」 宁馨念叨了两遍:「茱萸……玉竹,玉竹……茱萸,嫂子,这不就是把你名字里的两个音倒过来了吗?」 「对呀,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有趣啊?」秦茱萸笑得很开心。 宁馨娘却皱起了眉头:「可是,孩子要避父母讳的呀,还是换一个吧。」 秦茱萸一下子蔫了:「那你们取吧,我想不出来了。」 宁斌端着新鲜的鸡蛋进来,让娘去煮,坐在炕沿对秦茱萸:「你喜欢就好,没有同音也没有重字,不算犯讳。你叫小萸儿,咱们闺女就叫小竹儿,怎么样?」 「小竹儿……」宁馨一念就笑了起来,「怎么跟小猪儿似的。」 宁斌垂眸想了想:「孩子长相随姑,干脆名字也随姑吧,大名叫做宁玉竹,小名就叫阿竹。」 这个名字不错,大家一致同意。顾青山在堂屋里不好意思进去,就喊宁馨让她把儿子抱出去给他抱会儿。秦茱萸便笑道:「你瞧瞧,青山现在半天都离不了儿子,少抱一会儿就馋成这样。你以后也要在这方面多努力啊,这样孩子才会跟你亲。」 宁斌抱着女儿笑得特别温柔:「你放心吧,我的阿竹,是我的心头宝,谁不让我抱跟谁急。」 大家哈哈大笑,吃过了午饭,顾青山和宁馨一起回家。他抱着儿子,她推着空空的小车。回到家,顾青山跟宁馨把尹小栓挨打,吴大力下狱的事情都说了,也说了自己的担心。虽说他们的事情和自家没什么关系,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他们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说不定就咬谁一口呢。 宁馨有点怕,依偎在他身上担忧的瞧着儿子:「那我这几天都不出门了,我要出去就叫着你。」 「你也不必太害怕,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怎么样,你要去菜地、回娘家都没问题,别去犄角旮旯的地方就成。我还得叫上大伙打埝子,沿着涞水河两岸筑起膝盖高的泥墙来,这样比较保险。」顾青山说干就干,几天的功夫,就冒着雨把涞水河经过宁家庄的这一段都打好了埝子。 地里的瓜有多半车了,这天听说吴小力回了村子,他没有等到满一车,就冒着大雨拉到镇上卖了。 吴大力在狱中还没出来,因为吴小力和他老爹去城里比较晚,没参与什么事,调查清楚就被放了出来。吴家的房子和地都卖给别人了,如今像丧家之犬一般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暂时住在尹四婶家里。 这天晚上,外面雨很大,顾青山没有心思跟媳妇亲热,哄着他们娘俩先睡了。他一个人默默望着房顶,听着周围的动静。 果然,出大事了! 顾青山静静躺着,盯着漆黑一片的房顶。忽然,他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似千军万马奔涌而来。他翻身趴在炕上,耳朵贴着炕面侧耳倾听。这是在军中做斥候时留下的习惯,趴在地上听能听得更清楚。 顾青山蓦地翻身起来,从堂屋出去就飞快地爬上梯子,上了房顶,甚至顾不上穿上蓑衣。 天哪!他看到了什么…… 黑暗的夜幕下,一片亮闪闪的水光正狂奔而来,如万马奔腾,卷起万丈沙尘,天地之间只见那闪亮亮的一条银带由远及近。 「蠢货!」顾青山气的低声骂了一句。 他今天有点担心吴小力跟尹小栓这两个心胸狭窄的蠢货凑到一起会干傻事,也想到了拒马河河口处打的埝子,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们俩不可能这么蠢。大水漫过来,会淹了全村的田地,不止全村,还有其他村子的。房子是淹不了的,因为盖房子的时候都要垫高地基,水大架不住地广,都分散开,水位其实长不了多少。 「青山哥,青山哥……你去哪了?」房檐下传来宁馨的声音,带着担心和无助,有点哭腔。 「我在房上,马上下来。」顾青山赶忙下了梯子,拉着媳妇回屋。 「下着雨的,你跑房上去干嘛?」宁馨拿过来一条大棉巾,让他擦擦身上的雨水。 「你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吗?涞水河的水量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倍,必定是拒马河那里打的埝子开了,但是那埝子我们已经仔细研究过,不会被水冲开的。肯定是有人去扒开了口子,想让大家都倒霉。」他擦净身上,换了一条新的亵裤。 宁馨怯怯地拉住他的手:「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去山上躲一下?」 顾青山把媳妇的小手包在手心,拉着她上炕躺进被窝里:「没事,不用担心。咱们的房子在盖得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距离河边近,一旦闹洪水容易被淹,所以地基垫的高,包括书院,都不会被淹的。只不过,咱们村的地可能就保不住了。」 小两口心里装着事自然就睡不着,好在过了半个时辰,雨停了,耳边的水流声也逐渐变小,一切都慢慢平静下来。黎明时分,小两口相拥着睡了一会儿,在东方发白之后,顾青山就起来穿上短裤汗衫,打开了大门。 门前的西瓜地里亮晶晶的一片,都是水,瓜苗基本上没了。菜地里的黄瓜豆角架子东倒西歪,荷塘里的荷花荷叶都看不见了,那一片水和涞水河连在了一起,连河边的小桥都被冲跑了,只剩鸿饮书院旁边的红砖桥还能看到上面圆弧型的桥面。 「老天爷呀……」村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叫,顾青山循声望去,见几个老农民起来了,站在村口看到这一幕,都吓呆了。 第三十六章 东方很快就红彤彤一片,太阳快要出来了,看来今天雨过天晴。宁馨睡不踏实,也起来看看情况,站在丈夫身边,她不停的叹气:「咱们家鱼塘也拉网了,西瓜也卖了,倒是没什么损失。就是不知道那五亩地会怎么样,谷苗应该比水位高吧。」 「咱们在涞水河边打的埝子起了作用,漫过来的水不算多,尤其是村子那一侧,估计谷苗不会被淹没,但是经不起泡啊,两天内水能落下去还行,时间长了肯定淹死。咱们回家做饭吧,吃了饭,我得去村子里。」顾青山面色凝重,拉着媳妇回家,做了简单的早饭,吃饱了就扛上铁锹,穿上草鞋,试探着水的深浅,走到书院前面的红砖桥上过河。 季布也起来了,正呆呆地望着门前的一片汪洋,见顾青山提着铁锹过来,便招手道:「顾兄,你要去救灾吗?我也想随你一起去。」 顾青山回头看他一眼:「你会凫水吗?」 「不会。」季布老实的摇摇头。 「那你就别出门,现在这水已经看不清底下是路还是坑,我都得十分小心,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他扔下一句话,接着用铁锹探路,上了桥,走向村子。 没等走到村口,就见王连喜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来,忽然掉进一个坑里,一下子没到了脖子,不过他会凫水,扑腾几下就爬了上来,朝着他大喊:「青山,我们村也淹了,幸亏听你的话,在村边打了埝子,不然地里的东西一点都留不下。现在怎么办呀?」 「去村子里跟大家商量吧。」顾青山看看村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就等了王连喜几步,和他一起去村口。 几个老农正围着宁馨爹七嘴八舌地叹气议论,大家都猜测是这几天雨水太大把上游的埝子冲破导致的,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拒马河口重新打埝子,要不然水位降不下去。这次就不能老少一块上了,顾青山带了二十多个年轻力壮会凫水的小伙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到了拒马河旁边。王连喜也回自己村里招呼了十来个壮劳力,三十多个人费了大半天的力气,直到夕阳西下才把埝子重新打好。 「上回咱们打了那么厚的埝子,怎么会被冲开呢?这次更厚,应该没问题了。」有人说道。 其实这也是大家心里共同的疑问,拒马河的水流再大,也是顺流而下。涞水河在侧面,并不受到直接冲击,没理由一夜之间冲垮埝子。若说有人故意破坏,也想不通,淹了别人的地,不也淹了自己的么?谁会干这么傻的事。 水流变小,涞水河的水位逐渐低了下去。大家沿着泥泞的河岸往回走,走到塔前村村边那棵歪在河里的老柳树旁边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看,那有个人。」 大家一起看了过去,发现不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披头散发的男人,衣服已经被刮破,身体被泡的发白发肿,腿上还缠着半个麻袋。被老柳树的树枝挂住,那人才没被冲下去。 「是吴小力,真的是吴小力。」有人吃惊的大喊起来。 宁家庄的人一拥而上,挤在一起仔细瞧,竟然真的是吴小力。 塔前村的王连喜忽然冷了脸:「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我们村,看样子应该泡了一天了,如果水位降不下来,可能还见不着他。你们看,他身上还挂着麻袋片,说不定就是他去扒开埝子,引来的洪水。」 他们同村的人怕引发不必要的纠纷,赶忙打圆场:「丸子你别瞎说,人家干吗要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就为了淹咱们的地,把自己的命搭上?再说他们村在下游,也会被淹的,难道他们家就乐意一家人没饭吃?」 宁长水抱着肩忽然扯了扯嘴角:「你还真别说,这事说不准。就算他路过涞水河边被冲下来的洪水淹了,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家的地已经卖完了,先前为了给吴大力花钱买差事就卖给了青山五亩地,后来剩下的五亩在他们一家去县城享福的时候卖给了我。昨天吴小力回了村子,因为他哥下了大狱,他们没钱花了。竟然来找我要钱,说是因为当初地卖便宜了,被我赶了出去。他们家没地了,或许他想的就是……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几十个人都沉默了,只有涞水河还在潺潺不息的流淌,突然有人破口大骂:「这个丧良心的王八蛋,坑了咱们几百户人家,就算水落下去,地里的庄稼死不了,但是肯定要减产的,就让他们家赔钱。」 「对,找他们家去讨个说法。」众人义愤填膺,正在商量要不要把他打捞上来,带着他的尸体去宁家庄的时候,就见吴小力的爹娘、媳妇,还有尹四婶、小栓媳妇、小霞都踩着泥泞,急匆匆的跑了来。 「找你家吴小力是吧,在这呢。」人群中有人扬声说了一句。 吴家的人到了近前,都吓傻了。小力娘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小力爹跪在泥地里嚎啕大哭,他媳妇一下子瘫坐在水边,连哭都忘了。 尹四婶走到近前看看,慌得张着双手直抖,忽然转过身去看向顾青山:「青山哪,你们看到小栓没有?看见没?」 众人表情冷漠地看着他们,尹四婶急的哭了起来,小霞过来抹着泪哭道:「青山哥,我求求你了,你们到底有没有看见我哥呀?」 顾青山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出发来打埝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和我们一起来,我们在河口忙了一天,午饭都没吃呢,怎么会看到他。」 落在后面的小栓媳妇也跟了过来,一看河里的吴小力,吓得腿一抖就瘫在了泥地上:「完了完了,肯定完了,我就说不让他们来,他们非要来,我……」 她双眸涣散、喃喃自语,尹四婶急的扑到她身前,疾言厉色地逼问:「你知道他们出来干什么是吧?我就觉得你知道什么,要不然你怎么撺掇我们来河边找?」 小栓媳妇此刻也是六神无主,张了张嘴哑声道:「他……他们……昨晚,吴小力来我们屋里,说要……要去扒了埝子,淹死顾青山一家。说……咱们倒霉了,别人也甭想过好日子,都……都死了算了,我……」 尹四婶一个大嘴巴子就抽在了她脸上:「你怎么不拦着,你怎么不来告诉我?你是人吗,你就让他们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 众人怒目而视,有的已经忍不住骂着他们两家讨要赔偿了,尹四婶连连磕头求人们帮忙找找她家小栓,却没人应声。 顾青山扫了一眼,便默默离开了。他不会去报复这些妇道人家,但是也不会帮忙去寻找尹小栓。人家都想淹死自己一家了,还要抓紧时间去救他回来吗?他没那么烂好心。 最终,尹四婶回家叫来了尹家的人帮忙寻找,沿着涞水河找了三天没找到,眼睛都快哭瞎了。人们后来考虑,若是没有被水冲进涞水河,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沿着拒马河冲进白洋淀了。七天之后,终于在白洋淀的一丛芦苇边发现了已经快要泡烂的尹小栓。 第三十七章 人贱自有天收,面对使劲作的人不用急,早晚有遭报应的时候。 吴小力和尹小栓的闹剧持续了半个月,出殡的时候就被全村人唾骂,之后有其他村子的人听说是他们引来的洪水,纷纷上门讨说法,要求赔钱弥补地里的收成。 吴小力的爹娘实在没法子,只好远走他乡去投奔亲戚。他的媳妇回了娘家,打算改嫁。尹家又多了一个寡妇,自然被人指指点点,关键是没留下一个后人,尹四婶整日以泪洗面。 小栓媳妇也有心思想改嫁,只不过他娘家哥嫂都是黑心的,恨不得卖了她换钱,所以她不敢回去,只能自己慢慢寻觅一个合适的,再做打算。 好在尹家有几亩地,虽是遭了灾,也勉强够三个女人吃喝。秋后,吴大力的被判了流放三年,小霞哭哭啼啼地送走了他,答应等他回来。 转眼,寒冬过去,又迎来生机勃勃的春天,宁馨的肚子也再次鼓了起来。别人都夸她有福气,这么快又怀上了,只有宁馨自己心里清楚,能怀不上么?这一冬天怎么过来的,上了冻以后,他们修园子的活儿歇了,砖窑也停了,他白天在家哄儿子,晚上压着她无休无止地索要。 过年的时候,白雪皑皑,宁馨被男人滋润的小脸粉红透亮,回娘家时秦茱萸笑着问她是不是又怀上了。把了脉,还真没怀,她便说:「我敢打赌,到不了团子抓周,阿馨肯定怀上老二。」 顾青山在一旁淡笑不语,只悄悄问怀里的胖儿子:「你想要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九个月的团子已经会爬了,高兴了还能摇摇晃晃的走两步,他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向老爹,嘻嘻一笑露出几颗奶白色的小门牙:「嗲……」小家伙叫了一声,似乎是害羞了,一转身挣脱了爹爹的怀抱爬到炕里头,趴在阿竹身边,嘿嘿地用了好大力气憋出一个字:「妹……」 宁馨惊喜的看向儿子,宝贝疙瘩一直只会说爹和娘这两个字,如今竟然学会说妹了,看来下一胎肯定要怀个娇娇的小棉袄。 回到家,顾青山一如既往的的猴急,吃过晚饭就往媳妇身上扑。宁馨却不乐意了:「你能不能温柔点,你总是这个样儿的,能生出来一个温柔漂亮的小闺女吗?」 顾青山搓着手嘿嘿地笑:「好好,我温柔、温柔,咱们要造个乖乖的小女娃出来。」 团子在姥姥家玩了一天也累了,睡的很踏实。刚好留给夫妻俩恣意折腾的空间,刚开始顾青山牢记妻子的嘱咐,温柔缠绵,后来渐入佳境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激情中的男人哪还顾得上温柔,横冲直撞的怎么痛快怎么来。 新的一年开始种瓜点豆的时候,宁馨就干不了力气活儿了,顾青山体格好,手下又有十八罗汉帮忙,种三亩瓜五亩地一点都不费力。 春风和煦的傍晚,夕阳已经下山,四野都被夜幕笼罩,忙活了一天的顾青山到自家菜地里拔葱,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涞水河边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在晃动。 从背影看不出那人是谁。但是能看到她抽噎着在抹泪,一步步走向河沿下,似乎是要轻生。 「喂,那是谁呀,你要干什么?」他扬声问道,大步走了过去。 「我……我不想活了……」女人哭哭啼啼的转过身来。 看清了女人的容貌,顾青山面上一寒:「你想跳河寻死?」 小栓媳妇哭的梨花带雨,悲戚的点点头,只是点头的动作过于大了一些,身上被高腰襦裙裹着的胸口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抖动起来。 顾青山冷着脸看向涞水河:「你要寻死,我不拦着,但是我提醒你。这涞水河并不深,你跳下去也未必能淹死,不过水底有甚多石头,若是碰到脑袋或是腰上,有可能落下一辈子的残疾。你想好了,是这么健全的活着好?还是半死不活的成了全家的拖累好?」 话说完了,他转身就走。小栓媳妇一看就急眼了,原本她想好的说辞还没派上用场呢,在水里和他密切接触的想法也没能实现呢,怎么能让他走了。罢了,一不做二不休,就跳下水去,不信他见死不救。 「噗通……」身后传来落水的声音,顾青山脚步一顿,有心想不理她,可是谁又能那么狠心,明知一个大活人一会儿就会变成死人却能毫不在意? 入了水的小栓媳妇正在拼命挣扎,甚至惊恐的喊起了救命,她原本笃定顾青山会下水救她,此刻却慌的四脚乱扑腾,北都找不着了。 顾青山看她折腾的差不多了,就在旁边捡了一根粗树枝,一头伸进水里,另一头踩在脚底下。 连着灌了几口水的小栓媳妇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揪着不放,把头探出水面连着喘了几口粗气。事情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顾青山不仅没有跳下水救她,就连拉着树枝拽她上去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冷漠的瞧着她,脚底下踩着树枝,等着她自己往上爬。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冷漠,听说宁馨怀孕了,那他不就需要女人了么?跳进水里救人,这么光明正大的占便宜机会,他居然不要。他不肯下水,小栓媳妇原来计划的扯破衣裳勾搭他的事就实现不了。没办法,她只得使劲拽着树枝爬上了岸,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顾青山高大的身子立在河沿上,冷冷说道:「现在知道自己不想死了吧,快回家去吧,再出别的幺蛾子,别怪我不客气。」 小栓媳妇见他抬脚要走,抓住最后的机会扯了一把胸前凌乱不堪的衣裳,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青山……我,我早就看上你了,我知道你有媳妇孩子,不可能和离。我不求名分,就想跟着你就行,宁馨怀孕了,不能伺候你,我愿意伺候你,我什么都不要,只是特别崇拜你这样的男人,咱们这十里八村再也找不着第二个。」 顾青山迈出去的脚转了个弯又收了回来,小栓媳妇趴在地上首先看到的就是他的脚,心中欢喜地抬起头,希冀地望向头顶高高在上的男人。 「你有病啊。」顾青山双眸冷的能射出刀子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馨正在厨房里做饭,刚刚学会走路的团子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走过去。锅里的油都要冒烟了,才见顾青山拎着几颗大葱回来。 「怎么拔颗葱这么慢?」宁馨一把夺过来,赶忙清洗干净,切段爆炒。 顾青山抱起儿子挡住油锅的方向:「碰上一条疯狗,差点被她咬了。」 宁馨用铲子在锅里翻了几番,回头道:「那你没事吧?伤着没?」 媳妇担心了,顾青山笑笑:「没事,我把她赶跑了。」 春天活儿多,很快就忙了起来,顾青山也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后来听说小栓媳妇回娘家了,被她哥嫂嫁到很远的太行山里面去了。 园子修的有些模样了,谭士礼作为新上任的保定太守来这里巡查了一回,非常高兴的告诉顾青山,这里果然是他们夫妻俩的福地,去年给团子过了满月回去,就怀上了,很快就要生了。 第三十八章 顾青山也真心实意的替大哥大嫂高兴,指着宁馨的肚子说,如果我家是个小闺女,你家是个儿子,等他们长大以后可以结亲呀。 谭士礼高兴地应了,猜测他们家的姑娘肯定像宁馨一样貌美敦厚。 宁馨也是一直盼着自己的肚子里生出来一个女娃,一儿一女,凑一个好字。可是年底分娩的时候,却有点小失望,又是个儿子。 顾青山给次子取名顾修武,小名就叫阿武,这个孩子比老大还费劲,倒是没有那么胖,不用担心坠手抱着累。但是他太好动了,八个月就早早的学会了走路,出溜出溜的到处乱跑。老二虚三岁,老大四岁半的时候,村里人时常能瞧见宁馨拎着一根小树枝追着两个孩子跑,累得她呼哧呼哧大喘都追不上。 说来也奇怪,这俩孩子就是听他爹的话,只要远远地瞧见老爹的影子,肯定飞快的跑到他跟前站住,就算娘追上来也不在乎了。 顾青山忙了一天,无论多累,瞧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就浑身是劲。一个扛在肩上,一个抱在臂弯,笑呵呵地带着他们去果园里摘果子。 这个时候,宁馨就会转身回去,做上一桌好菜,等着父子三人回家。顾青山总会指着家里的炊烟告诉他们:「看,娘又做好吃的呢,咱们回家去吧。」 回到家,兄弟俩赖在父亲身上不肯下来,像小猴子攀着大树一般,总得宁馨板了脸拿起打屁屁的小树枝,他们俩才肯坐在桌边乖乖吃饭。 哥俩缠着父亲的好日子在妹妹顾苗苗出生之后就光荣结束了,面对这个娇嫩的小妹妹,两个哥哥既喜欢又嫉妒。自从妹妹出生以后,娘亲再也不拿着小树枝追他们了,干脆把他们扔进了学堂里,早早地跟着夫子开蒙。 老爹更是过分,吃饭的时候都把妹妹抱在腿上,总会把她举的老高逗她笑,馋的小哥俩眼巴巴瞧着。后来,谭家的儿子谭子卓来了,他们俩再也没时间琢磨妹妹了,因为谭家的儿子太淘了,老实巴交的小哥俩儿简直招架不住。 如光荏苒,幸福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宁馨三十岁生辰的日子。 「娘,我们摘了好多桂花,给我们做桂花饼好不好?」九岁的小姑娘顾苗苗举着一把漂亮的桂花枝跑了进来。 「好啊。」宁馨接过来,欢喜地摸摸女儿的头,柔声问道:「桂花树那么高,谁帮你摘得?」 「是坛子哥哥和二哥爬到树上摘得。」小姑娘甜甜一笑。 「哦,」宁馨担忧地望一眼院子里正在舞枪弄棒的两个少年郎,轻声嘱咐闺女:「以后不要让坛子哥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他是咱们家的贵客,不是真正的乡下人,你知不知道?以后你多跟着你大哥读书,少跟你二哥在一块玩。」 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看看娘亲,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娘。」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姑娘刻意坐在了母亲和大哥中间,规规矩矩的。顾青山看看满满一大桌子菜,高兴地点点头:「阿武,来给爹娘倒上酒,你们哥儿三也都倒一点,男人么,都十好几了,可以喝点了。」 「好嘞!」顾修武麻利地站起身来,拿了酒壶给大家倒酒,爹娘都倒了满满一杯,到大哥顾修文这,他犹豫了一下,倒了一小点。接下来给谭子卓倒酒就不客气了,一下子就是大半杯。给自己倒也是大半杯,然后嘿嘿地笑着坐下。 顾青山扫一眼各自的酒杯,微微一笑,端起杯来:「今天是你们娘亲,坛子婶婶的三十整寿。咱们每人敬一杯酒,说两句祝酒词,说得好的有奖,说的不好的挨罚,从我开始啊。」 小家伙们都觉的这个好玩,四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瞧着,就见顾青山端起酒杯转向宁馨:「阿馨,你嫁给我十四年了,如今咱们的儿女都长大了,修文十四,修武十二,苗苗九岁,这些年你忙着照顾家、照顾孩子和我,受累了。我感觉这些年的日子就像吃饺子,还没尝明白啥馅,就咽下去了。如今,孩子也大了,都进学堂了,咱们也人到中年,以后吃饺子得吃慢点,品品滋味。来,媳妇,我敬你一杯。」 宁馨受不了他在孩子们面前一本正经的模样,脸有些红,不好意思的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递到唇边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哎,媳妇,我说了这么多,怎么你也得说一句表示表示吧。」顾青山把空酒杯放到桌子上,阿武眼疾手快地帮老爹满上。 「我说啥?」宁馨一愣。 「要不……就说说你当年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孩子们也不小了,让他们取取经。」顾青山坏笑着逗媳妇。 阿武和谭子卓齐刷刷的坐直了身子,黑眸晶亮:「好,好,我们最爱听这个。」 苗苗小脸有点红,看着两个一本正经的坏小子,捂着小嘴儿笑了起来。 宁馨受不了他一本正经,更受不了他一脸不正经,脸色腾地一下红透了,咬唇瞪眼的吭哧了两声,也没能说出话来。顾修文淡定地看着老爹耍不要脸,欺负老实巴交的娘亲,只低声提醒了一句:「娘,我爹就是想让您夸夸他了,您就夸两句吧。」 被他一提醒,宁馨终于明白自己可以说什么了,咳了一声稳定一下情绪说道:「你爹,是咱们家最辛苦的人。这些年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咱们家城里、镇上都有铺子,这么多果园、田地,鱼塘、砖窑、车队,这些都是你爹的功劳。你们也要好好念书,将来像你爹一样有出息。」 「噗!」顾修武笑喷了:「娘,我爹小时候就没念过书,您还说让我们念书,然后像他一样。我觉得吧,我其实不用念书就能像我爹一样。」 一到教育儿子的问题上,宁馨就板了脸,十分严肃的训斥儿子:「你胡说什么,不念书怎么行,以前靠种地就能养活一家人,现在不认识字怎么去铺子里收账。娘就是因为不认识字,才不得不带着你大哥去,你休想偷懒。」 顾修武吐吐舌头,夸张的叹了口气:「唉!跟我爹说话的时候就是一个成语:柔情似水,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是另一个成语:疾言厉色。娘啊,您能不能一视同仁哪。」 顾苗苗掰着纤细白嫩的手指头数了数,笑道:「娘,今日我二哥一口气说了三个成语,有进步哦。」 宁馨被闺女逗得噗嗤一笑,绷不住脸了。顾修文端起酒杯,晃了晃可怜的一点残酒,温和笑道:「娘亲是咱们这十里八村最美的女人,又温柔又善良,还能干,手下的婶子大娘们从七仙女发展到二十五支花,咱们家的蜜饯在京城都畅销的很,最重要的是生了我们兄妹三个,文武全才,妹妹可爱懂事,娘,这都是您的功劳,儿子敬您一杯。」 谁不乐意被人夸呢,宁馨被长子夸得美美的,含笑喝了一口。 第三十九章 十三岁的谭子卓比顾修武大一岁,觉着按年龄该排到自己了,便争先恐后地端起酒杯:「婶婶,我从小在家体弱多病,后来爹娘把我送到您家暂住,我这体格就变得越来越好了。您做的饭菜堪比珍馐美味,穿上您做的衣裳立马玉树临风,我们在这里过得无忧无虑、欢天喜地、知书达理,也希望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吉祥如意。」 说完,少年郎干脆利落的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下去的同时却看向了顾苗苗,得意的一努嘴:「怎么样,苗苗,我用了几个成语呀?是不是比你二哥强多啦?」 苗苗很认真的掰着手指数来数去,越数小眉头皱的越紧,最后不得不求救的看向谭子卓:「坛子哥哥,你说的太多了,我记不住,要不你再说一遍?」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苗苗被人们笑得红了脸,抿了抿樱桃一般的红唇,也难为情的笑了。 一顿饭大家吃的开开心心,饭后顾青山抢着洗了碗,让媳妇歇会儿。小孩子们睡得快,一更天一过,都香香甜甜入了梦乡。 顾青山关上卧房的门,把几个孩子的呼吸声阻隔在门外。这个门是今年春天,宁馨特意央求他弄上的,以前这几间屋都没有门,只是挂个门帘而已。孩子们大了,她总怕被他们听见动静,炕上越来越放不开。他却不在乎,变着花样图痛快,最后她只得想出这么一个加道门的法子。 「媳妇,你都三十了呢。」顾青山一边脱鞋上炕,一边坏笑。 「你是嫌弃我老了吗?」宁馨低头铺被窝,没看他。 「不是,嘿嘿!你有没有听过村里人们说的一句话: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说的就是你们女人。」他双手不老实地来解她衣裳。 这话宁馨自然是听过的,说是女人二十上下的时候没什么强烈的欲念,反倒是三十以后更想那件事。可是她才不信呢,这肯定是男人们编排出来的瞎话。 「你……越来越不正经。」宁馨推开他的大手,飞快的钻进被窝。 她躲了,他也不怕,反正炕就这么大,躲能躲到哪去。慢条斯理的褪了身上的衣裳,他挤进她的被窝里。这么多年的夫妻,他自然知道媳妇哪些地方碰不得,便专挑那令她心浮气短的地方下手,几番撩拨,宁馨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却不见他有所动作,只一味地挑弄着她。 「你……你到底是要……还是,还是不要。」宁馨娇喘着问他。 「你想要?想要就自己动手啊。」他在黑暗中偷笑。 「你……你怎么越来越坏!」宁馨快要受不住了,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 「我不发坏,你就不会主动,我早就摸透着规律了,来吧,咱们今天试一试……看谁先坚持不住。」他唇舌并用,手指轻挑慢捻,就是不动看家本事。 成亲这么多年,宁馨的身子早就习惯了他的滋润,此刻火烧火燎,便自动地往他身上靠,最终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收拾了。 事毕,顾青山全身是汗,四仰八叉的躺着,幽幽叹道:「果然是三十岁的女人不一般,如狼似虎呀。」 宁馨全身瘫软,抬起颤抖的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胡说八道,却被他捉在手心,狠狠地亲了一口。 魏晋时期,肌肤如冰雪、身材修长、颜值逆天,具有部分高加索人血统的鲜卑族慕容氏与当时世家门阀的审美情趣相吻合,从而美名远播,惹人爱慕。 前秦建元六年,秦王苻坚攻克邺城,灭前燕。燕王慕容暐逃亡东北龙城,途中被抓。十四岁的清河公主慕容秀涓和十二岁的中山王慕容冲在内的众多鲜卑慕容部人被迁往关中。囚车中的姐弟俩肌肤如雪、瞳仁如墨、飘散的乌发更映衬得面庞清丽如画、即便是脸上抹了几块泥巴也掩不住那倾国倾城之姿。 路过河间郡时,车队前方传来了喜乐吹打之声,开路兵马上前去驱赶。秦王苻坚在马上抬头一望,见是一路迎亲的队伍,就吩咐左右不必打扰。即至近前,苻坚看清了新郎官倾国倾城的相貌,那意气风发心满意足的神态,不禁大吃一惊:山野之地竟也有如此绝色美男。招人前来,问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新郎官此刻也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军兵,是新帝南归。于是下马行大礼,口中朗朗而答:「草民河间府唐玉,惊扰了陛下,罪该万死。」 苻坚嘴角一挑,邪邪笑道:「唐玉……不错,是个好名字。你们汉人有句话,孤听说过,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不到啊,绝世公子竟真的能成双。」他回头瞧瞧囚车里如花似玉的姐弟俩,又看看眼前人,叹道:「慕容唐玉,堪称北疆双璧。」 「谢陛下。」唐玉再次以头触地,叩谢皇恩。 这个小百姓不怕君主,竟能如此坦然对答,苻坚有些诧异,遂起了逗弄的心思:「今晚是你洞房花烛夜,若真是此刻因为惊扰了孤而被处斩,你不得委屈死了。」 唐玉微笑着仰起头:「非也非也,草民今日有幸得见帝王龙颜,乃是三生之幸,比起洞房花烛,其实更令人钦羡。久闻陛下尚礼尚儒,草民一介儒生,寒窗苦读数载,只等着报效明君。陛下若不杀我,草民自当为国尽忠,陛下若杀我,草民死得其所。所以,草民不委屈,而是荣幸之至。」 这马屁拍的,也是没谁了! 慕容冲在囚车上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大燕刚刚亡国,这些遗民马上就跪舔新帝,真让人恶心,便轻轻啐了一口:「呸!」 清河公主也朝着那人望了一眼,果然绝色,尤其是那一双灿若寒星的桃花眼,与弟弟的眼睛十分相似。 世人大抵便是如此,丑陋之人各有各的丑法,而美貌之人相似之处会更多一些。 苻坚大悦,拍着大腿笑道:「好,北疆双璧,可堪大用。你既有如此倾城之姿,却不知新娘子是何等天姿国色?」 此刻不止是他,周围的士兵们也都很好奇,如此美男子需要什么样的绝世美女才能相配。不过也有人暗暗担心,若是他的新娘子被秦王看中,那今晚入洞房的人…… 唐玉仙人之姿,似乎对此并不担心,云淡风轻的起身来到花轿边,撩开轿帘跟新嫁娘说了几句话,就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新娘子牵了出来,掀了盖头。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鸭蛋脸、单眼皮、身材丰盈、肤色不黑也算不上很白,所有人都失望了,除了唐玉。 苻坚微微点头,俗语说的果然没错,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个花枝女!回头看看囚车里的姐弟俩,凤眸微眯。他知道自己其貌不扬、五短身材、人到中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君王,这一对姐弟是自己的战利品,倾城之姿的美人不也任由他予取予求么? 摆摆手让唐玉带着花轿离开,看他穿着新郎袍戴着大红花的神气姿态,苻坚心中波浪翻滚,距离自己当新郎官那一年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今晚,他想再做一回新郎官。 第四十章 当晚,在深州行宫,慕容姐弟不仅得到了香汤沐浴,还被赏赐了一顿饱饭。单纯的清河公主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压下心中的不安,朝着好的方向憧憬一下,对弟弟说道:「弟弟,难怪秦王有儒帝的美誉,看来我们这些亡国皇族能保住性命了。」 慕容冲不屑的嗤了一声,对呆萌的姐姐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命……也许他不要,但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要。」 清河公主一呆,莫非真的和自己想到的一样?再要细问,就见太监总管领着人进来,吓得她马上噤了声,怯怯地躲到弟弟身后。 「你们要干嘛?」慕容冲冷冷问道。 「陛下有请二位贵客。」大监笑眯眯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是亡国皇族,没有拒绝的权利。进了秦王所在的宫殿,慕容冲警觉地四处观望,层层粉红的纱帐在微风中拂动,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可是没有用,憋气憋不了多久。 正值壮年、身强体壮的苻坚刚刚从殿后沐浴出来,只穿了一条中裤,胸膛上还挂着水珠。他大咧咧的坐在十分宽大的沉香木龙床之上,看着眼前一对妙人儿,满意的点点头:「你们的国家已经没了,你们的皇帝哥哥和母亲如今就在死囚牢里边。杀不杀他们只是孤一句话的事情,孤向来仁爱,不愿意大开杀戒,若是你们能伺候的孤高兴了,自然可以让他们继续过养尊处优的日子。你们想不想这样?」 「想啊,陛下是仁爱之君,肯定会饶我们不死的。」清河公主紧张的攥着小手,希冀的看了过去。 苻坚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招招手道:「来,坐到孤身边来。」 清河公主怯怯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与愤恨,她朝着弟弟安慰的笑笑,毅然迈开颤抖的脚步坐到了苻坚身边。柔软的小手被他拉过去握在了手心,后腰上有一只大手缓缓滑到了前面,握住了她从未被人碰过的丰盈。 「陛下……」她声音抖得要哭,十四岁的公主,一直娇养在宫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虽听说过后宫争宠、以色侍君,却从未想过会轮到自己身上。 慕容冲双手握紧了拳,眼底燃起了火焰,却被苻坚毫不客气的笑话了:「你不服?哈哈哈……好啊,待会儿宠幸了你姐姐,孤再让你尝尝滋味。你们有什么资格不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秀涓,你也知道,女人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嫁给孤你不亏,孤是这天下的大英雄,是掌握大权的帝王,用你的身子换你母亲和哥哥弟弟的命,难道不值吗?」 清河公主咬咬唇,含着泪看一眼弟弟,垂头道:「我愿意伺候陛下,请您让我的弟弟出去吧。」 苻坚不为所动,阴测测笑道:「让他看着学一学,有好处。」 话音刚落,强壮的男人突然扑倒了身边小白兔一般的姑娘,嗤啦一声扯了她身上单薄的高腰襦裙。 慕容冲再也看不下去了,十二岁的少年怎么能忍受亲姐姐被人欺凌,攥着小拳头就要往上冲。旁边站着的四名武婢一拥而上,抓住他拖到柱子旁,用披帛紧紧绑住,拿丝绢堵住了他的嘴。 清河公主惊叫连连,秦王是武将出身,多年握着兵器的大手早就生出了一层老茧,摸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粗剌剌的疼。饥渴的男人不满于手和嘴的碰触,飞快的解了自己的衣裳,赤着精壮的身子,虎视眈眈地看着身下的尤物。 当真是尤物啊,肌肤莹白透着粉红的娇羞,吃起来又甜又软。大眼睛水雾蒙蒙的,既像求饶又像邀宠,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他再也忍不住了,朝着那粉红细嫩,妙不可言之处狠狠地发动了进攻。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冲破了慕容冲的耳膜,他闭上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睁开,就见那头豺狼正扑在柔嫩的姐姐身上,又凶又狠的吞噬着她。 冰清玉洁的清河公主,此刻就像一朵飘零的花,在偌大的龙床上碎裂成一片一片的花瓣。男人凶狠,不顾她初经人事,血丝蜿蜒。那如泣如诉的娇花模样,最让一个男人欲罢不能。 男人此刻已经爽的说不出话来,两只大手狠狠的施虐,又连番的啃咬,痛快的难以言喻。 清河公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死了也好,就解脱了。她若不从,他必定会用家人的性命要挟,甚至当着她的面杀人。正如他所说,女人总是要嫁人的,伺候哪个男人不都一样么?当她预感到要成为新帝禁脔的时候,一直在劝自己接受,可是她没想到,那么狠,那么痛,她受不住。 慕容冲紧紧地闭着眼,唇角已经咬破,鲜血顺着下颚往下滴。为什么不堵住他的耳朵,他宁愿听不见也看不见,就像关在死囚牢里的慕容氏其他人一样,他们会以为年轻的帝王会对娇花一般的公主宠爱有加,就像一个和亲公主一样伺候异国的国君罢了。 可是他听到了,亲耳听到姐姐惨烈的尖叫,那绝不是舒服的娇声呻吟,而是痛的晕死过去。 苻坚抽身出来,看看楚楚可怜的女人,微微一笑,坐在床边抚摸着她:「乖,孤喜欢你,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男人刚刚享受了一次极致的快乐,坐在床边喘着粗气,看向绑在柱子上的少年。他双目赤红,白皙的肌肤也泛着红光,凛冽的眼神让这个俊逸非凡的少年郎更加诱人。摆摆手示意武婢放他过来,苻坚沉声道:「孤知道,你觉得孤欺负了你姐姐,不服。好,那就给你个机会,来给她报仇吧,只要你能赢得了,孤就放你们走,否则,你也瞧见了,她太弱,一次就承受不住了。可是孤并未尽兴,还想要第二次、第三次,那么就只能由你来承受了。」 慕容冲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他把自己绑在这里瞧着绝不是为了羞辱慕容家,而是要他做娈童,和姐姐一起伺候他。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一个中年汉子的对手,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出手了,很快被敌人制住,撕碎了衣裳,按在硕大的龙床上。 这一刻,他的心死了。骄傲的小王子,中山王、统领全国兵马的大司马,虽然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却一直高高在上,何曾想到有一日会受到这样的霸凌。 慕容秀涓被床榻激烈的摇晃摇醒,睁开眼就看到俊美的弟弟被那个男人以同样凶狠的方式对待着。她的眼角默默滑出两行泪,看了一眼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的弟弟。 四目交汇,无助又绝望,可是眼神中还有一种坚强在挺立,要活着,活着……活下去才能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唐玉的洞房花烛夜也正在进行,虽是媳妇容貌一般,却并没有影响他的热情。帮她解了嫁衣,卸了钗环,一把抱住压在了床上。他都二十多了,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怎能不急? 第四十一章 新娘子吕氏却不急,把娘亲教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抓住男人乱动的手,娇声道:「玉郎,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我成亲,要约法三章才能圆房。」 唐玉一愣,不过很快恢复笑脸:「好,你说。」 「第一,这房子、田地都是我娘家所赠,以后你必须要听我娘家差遣。娘说会为你花钱买官,你不能以后做了大官就嫌弃我吕家是商户。」吕氏态度冷静。 「放心,不会,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唐玉饱读圣贤书,岂能过河拆桥。」唐玉肃容道。 「第二,以后你只管一心求取功名,后宅之事全部由我做主,我说一,你决不能说二。」吕氏撅起嘴撒了个娇。 「行,不光后宅,家里所有的事都由你做主,我绝不反驳娘子的意见。」唐玉举手保证。 「第三,不得纳妾。」吕氏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好,可以洞房了吗?」他伸手拉开她胸口的衣裳。 「可以……但是……听说第一次很疼,你不能让我疼。」吕氏有点紧张,面露娇羞之色。 唐玉这几年家里穷的叮当响娶不上媳妇,可是以前的旧友里面读书人颇多,也都成了亲,那密戏之册他没少借阅,对男女之事早就摸得门儿清。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早就耐不住了,胡乱应了她几句,就扒掉碍事的绫罗,如饥似渴的扑了上去。 吕家是大豪商,家境优渥吃的好,她身子丰盈,男人几番撩拨,很快就得了趣儿,心中美得很,不就是个女人么,再厉害还不是要被我捣的失魂落魄。 他疯狂的亲她,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女人承受不住了,扭动着身子求他快点,他竭力伺候好她。果然,她只觉得疼了那么一下,二人便如胶似漆,纠缠的难舍难分。 吃过早饭,四个孩子一起去学堂,宁馨收拾好厨房,也提着篮子出去。 「媳妇,想吃鱼了,中午把鱼炖上,晚上咱们吃吧。」顾青山把硕大的钱袋子拴在腰带上,今天有镇上来买砖的,要收不少钱呢。 宁馨一笑:「好啊,一会儿我早点回来做饭。那你注意别数钱数到手抽筋啊,不行就叫别人帮着数,反正数完以后钱还是咱们家的。」 顾青山抬手摸摸她的头,也忍俊不禁的笑了:「媳妇越来越坏了啊。」 「整天跟你们这一个个的坏男人在一起,能学好吗?」宁馨理直气壮的仰起头来。 「错啦,媳妇。」他上前一步搂住她腰:「只有我一个坏男人,他们都是小毛孩子,毛都没长齐呢,哪算得上男人。」 「说你坏你还美上了。」宁馨推他一把没推开,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 门口忽然刮进来一阵小旋风,见到抱在一起的爹娘,啪地一下站住脚步,身子迅速前倾,差点扑在地上。少年身体灵活,双脚往前一跳,就跳出了三尺开外:「我啥都没看见啊,没看见……」 顾修武双手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飞快地朝自己房间走。 夫妻俩的小亲昵被儿子撞个正着,宁馨脸红的推开他,探头追问:「不是去学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是故意回来的,今天武教头要教射箭,我想用自己的那把弓学,就跑回来拿一下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顾修武取了自己心爱的弓箭出来,一溜烟儿的跑没了。 宁馨红着脸转头看向丈夫:「都老夫老妻了,别这么动手动脚的行不行,被孩子撞上了吧。」 顾青山不以为然:「两口子亲热亲热怎么了,不亲热能有这小子吗?」 宁馨被他气乐了,啐了他一口,拎着自己的篮子快步出门。果园里已经有二十多个女人在忙碌了,红彤彤的大苹果挂在枝头跟小灯笼似的,特别喜庆。这是头茬的苹果,摘下来以后要运到城里去卖的。那里有顾家的铺子,专门卖各色新鲜的水果、蜜饯、野味、山货。 「宁馨啊,一会儿干完活儿我也要买一篮子苹果,我家孩子这两天馋的都快不行了。」吴兰兰摘满一篮子放到土路边。 宁馨一边数着路边的篮子,一边笑道:「你拿几个回去给孩子吃吧,还买什么?」 「我们家以前穷的时候,没少占你家便宜,现在不缺这几个钱了,还是自己花钱买的吃着更甜。」吴兰兰如今可是王家的当家人,无论公公婆婆、哥哥嫂子都听他们两口子的。这十几年一直跟着顾家干,挣了不少钱,翻盖了大房子,又买了牲口,日子越过越红火。 一个时辰之后,顾青山带着五辆马车过来,把小路边摆着的一大片满满的篮子放到马车上,解下自己腰上沉甸甸的钱袋放到宁馨手里:「刚收了十几车砖钱,我去城里送苹果,顺便把几个铺子的账收一下,你想要什么,给你买回来。」 宁馨微笑:「家里什么都不缺,不用买了,你们路上小心点,晚上回来吃鱼吧。」 王连喜拉着缰绳坏笑:「你可千万别跟青山客气,他就是钱多烧的,不给你买也得给别的女人买,你就说几样,快让他破费破费吧。」 宁馨瞪他一眼:「你胡说,青山哥才不会给别人乱买东西呢,不像你,整天不着四六的,兰兰,你可得管紧了他,别让他在城里乱花钱。」 吴兰兰噗嗤一笑:「宁馨,你就放心吧,他的兜比他的脸都干净,想买他也没钱。」 王连喜夸张地仰天长叹:「我家兰兰跟老板娘是闺中密友,我每个月白干活,连个铜子儿都摸不着。嫂子,你下回能不能别把我的工钱一块发给她?」 这是实话,宁馨负责给这些工人发工钱,每个月都会把他们两口子的钱一起发给吴兰兰,王连喜想花钱就得跟媳妇要。 后边一辆车赶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光棍汉,听了这话就开始笑骂王连喜:「丸子老哥,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呀,那铜子儿有什么可摸的?能有摸媳妇手感好?要不这样,我把我的工钱给你摸,你把嫂子给我摸。」 王连喜抄起马鞭子就开始追他:「你个小兔崽子,敢打你嫂子的主意,看我不抽死你。」 分散在果树间的女人们都大笑起来,顾青山对媳妇说道:「你要是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我就看着买吧,你的喜好我都清楚。」 宁馨赶忙拦住他:「你可别瞎买了,上次买回来那么贵的胭脂水粉,我都不敢用,再说咱们乡下人也用不着那些东西。你要实在是不花钱难受,就给孩子们买点布料吧,该做冬衣了,他们长得太快,估计去年的都穿不下了。」 「行。」顾青山痛快地应了,甩出一记响亮的鞭子,带着车队走了。 其他的苹果,人们搬到了顾家后院里做蜜饯,先把苹果洗净去皮,再削成一块一块地用糖和盐腌上,明日用水煮熟之后就可以晾晒了。 快到晌午了,宁馨回家给孩子们做饭。八月的菜品多,一个清新爽口的拍黄瓜,一个苗苗最爱吃的蒸茄泥,还有少年们喜欢的豆角炖排骨。 第四十二章 「娘啊,我快饿死啦。」顾修武第一个跑进来,一把抱住娘亲,探头去瞧锅里有什么好吃的。 「就你吃得多,还饿得最快,先别吃饭呢,去鱼塘里捞几条鱼来。」宁馨忍俊不禁的一笑,抬手摸摸小儿子的头。 「好,我现在就去。」捞鱼是阿武最爱干的活儿,平时不吃鱼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天天去捞着玩,捞上来再扔回去。鱼塘里但凡记性好的鱼已经都怕了他,见他一来就赶紧沉底。 「我来我来……」谭子卓争先恐后地跑过去,抢过鱼抄子跑到了前头。 「不行,我娘说让我捞鱼的,你是客人,怎么能麻烦你干活儿呢?」顾修武揪着他衣襟不放。 谭子卓挣不开他,就回头嘿嘿一笑:「我告诉你啊,我们家园子里新送来几只大鸟,特别好看,都是你没见过的,你现在让我捞鱼,下午放学以后我带你去瞧,怎么样?」 阿武好哄,被人一忽悠就顺杆爬了,连忙点头:「好哇好哇!」 谭子卓长臂挥开,只抄了一下,就捞上来三条大鱼。顾苗苗拎着娘亲给的小桶追了过来,他们总是这样,捞鱼的时候倍儿勤快,就是不记着拎桶装鱼。 谭子卓把鱼扔进桶里,嘿嘿笑:「苗苗你真好,将来一定是个贤内助。」 「人家才九岁,你再拿我寻开心,我就不理你了。」顾苗苗撅起了小嘴。 「好好,不说了,我不说你了行吧。」他转过身去,瞄准了一条红鲤鱼,飞快地下手抄了起来。「苗苗你看,这条红鱼多好看。」 鱼的背鳍是皂红色,鱼腹是橙红,腹鳍是黄色,全身的颜色是由浅到深的渐变色,鱼鳞亮闪闪的特别漂亮。顾苗苗捧着大鱼就往家里跑:「这个不准吃,我要养着它。」 谭子卓欢快地追了上去:「苗苗,小心它咬你,我帮你拿。」 阿武看着他们俩飞奔而去的身影,又低头瞧瞧被谭子卓扔在地上的鱼抄子,纠结道:「活儿没干完,就这么不负责任的跑了,我要是接着捞鱼了,你也得带我去看大鸟。」 宁馨把饭菜端上桌,刚好阿武提着水桶进门,她就叫孩子们先吃饭,自己提着水桶到院子里,把鱼放到青石板上,用刀背拍晕。可是偏偏有两条鲢鱼特别活跃,怎么拍都拍不着,急的她追着鱼到处跑。 「娘,我来吧。」顾修文不疾不徐的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菜刀,抢步上前一下子就拍晕了一条鱼,回身就解决了另一条。 宁馨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了,你进去吃饭吧,我来杀鱼。」 十四岁的大团子已经比母亲高了,性格沉稳安静,说话做事井井有条。「我帮你吧,,你不是不敢杀鱼的么。」 宁馨会做鱼会做肉,做的味道特别好,但是她从小的时候就不敢杀生,后来嫁了顾青山,他一直宠着她惯着她,从来没让她杀过鸡鸭鱼,都是他料理好了,交给她去炖。 宁馨捏捏衣角,暗暗给自己鼓劲:「今天你爹没在家……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按理说早该杀鱼了。我试试吧,应该能行吧。」 她的声音有点颤,努力的走近了两步,却还是没有伸手。顾修文笑笑,捏住滑溜的鱼头,用菜刀笨拙地刮起鱼鳞,动作虽是有些生疏,但是小伙子手脚麻利,很快就把两面刮完,剖开鱼腹,把肚子里清理干净,就扔进了旁边的水盆里。 「娘,虽然爹不在家,但是我们长大了呀,咱们家里有三个男人,两个女人,您和妹妹都是我们要保护和照顾的人。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客气的呢?」他手上继续忙活着,也没抬头看她,只温情脉脉地说着,嘴角带着愉快的笑意。 宁馨也跟着笑,眼里却含着泪,长大成人的孩子,懂事沉稳,知道疼人。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团子小时候白白胖胖的模样,躺在柳条筐里,被她推着去果园。一眨眼,孩子就长大了,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儿子主动承担起父亲乐意做的活计,继续宠着人到中年的母亲。 顾青山傍晚回到家的时候,刚进大门就闻到了鱼香味,没来得及卸车,他大步走进厨房。 宁馨正在锅里摆野菜团子,秋天的荠菜又嫩又香,再不吃可就只能等明年春天了。见他进来,宁馨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野菊花的温茶:「渴了吧,喝点水。」 顾青山接过来的时候,顺便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反复瞧。 「你看什么呢?」宁馨轻笑。 「我今日离开家的时候,忘了帮你杀好鱼了,你自己怎么弄得?有没有受伤?」他担心了一天了,就怕回来见到媳妇手上的伤口。 宁馨一听就甩开他的手,盖上锅盖,坐到小板凳上添柴:「我哪有那么笨,杀个鱼就得受伤?你那么能干,现在人人都叫你顾财主,你的媳妇也不能太差劲吧。」 顾青山喝一口茶,憨憨地笑:「媳妇,其实……我还真不希望你什么都会,你要是天下无敌了,还要我干嘛?你有些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帮你做,这样才显得我有本事嘛。」 宁馨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你的本事已经被好儿子继承啦,今天是阿文帮我杀鱼的。」 顾青山一怔,惊喜道:「行啊,虎父无犬子,咱们家阿文可以呀。」 宁馨看看喜笑颜开的丈夫,由衷的夸了一句:「你这么能干,孩子们怎么可能太差。」 顾青山被夸得美美的,到马车上抱下来四匹布放进里屋。一匹蓝色、一匹灰色的是给儿子们做衣裳的,一匹粉色是给女儿的,还有一匹淡紫色一看就是给宁馨的。 「你不用给我买,我又不长个儿了,去年的还没坏呢,今年能穿。」宁馨觉得自己每年做新衣裳有点浪费。 「旧的不要了,做新的吧,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钱,我喜欢看你穿新衣服。你呀,想着我、想着孩子、想着岳父岳母,就是不想着自己。我给你买了好东西,你瞧瞧这是什么?」他从马车上拿出来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捧到宁馨面前,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什么呀?看你神神秘秘的。」宁馨洗净了手,翻开红木盒子,发现里面是两块元宝状的东西,丝丝缕缕的,像是织起来的,却没见过。 顾青山得意的摸摸她脸颊:「阿馨,吃了这个能让你更漂亮,掌柜的说女人吃这个最好,补气血的。咱们家三个孩子,你受累不小,得大补一下。」 「这到底是什么呀?」宁馨拿起来左瞧右瞧也看不出。 「你听说过燕窝吗?」 宁馨双眼一下子睁得大大的:「这就是燕窝呀!这东西听说只有京城的富贵人家才吃得起,咱们乡下人干嘛要吃这么金贵的东西,你快拿回去退了吧,我不吃。」 顾青山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贵,媳妇,真的不贵,这是半个的,不是一整个,掌柜的说这个放的久了,不值钱了。你把它用水泡开,蒸着吃就行,放点糖。」 「你怎么总是乱学人家城里人,咱们就吃粗茶淡饭挺好的,我不要、不要。」宁馨沉下脸,气呼呼的坐到了椅子上,低着头不看他。 第四十三章 受了打击的男人有点蔫,蹲在灶膛边不说话了。 傍晚的清风吹进来,有点凉,两个人在沉默中互相看了一眼,顾青山终于哑声说道:「前些日子我说给你买几个小丫鬟,你也不要。现在给你买补身子的,你还是不要。其实,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不让你受累受苦,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心呢。」 宁馨闷声道:「家里好好的,都是自家人,你偏要弄几个别的女人进来干吗?这些金贵东西也不是咱们必须用的,你总是想着这些跟庄稼人不一样的事情,我……我心里不踏实。我就是觉得,咱们这些年日子过得挺好的,万一哪里变得不对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青山看媳妇一脸纠结,就心疼了,往前凑了两步,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没什么可担心的,咱们家以后也会一直这么好。」 宁馨不好意思地抬眼看过去:「是不是我胡思乱想,让你觉得很好笑?」 「哪有,是我先乱想的。我总觉得这些年你生了三个孩子、又费心费力的把他们拉扯大,还要管着果园子,太累了。我怕你身子骨吃不消,就想让你保重自己的身子,结结实实的,咱们白头偕老!」他摩挲着她的手,眸中闪过一片水光。 宁馨也握住他的手,欣慰笑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咱们家,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其实,多少钱算多呢?咱们家攒的钱已经几辈子都花不完了,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去奔波,歇歇吧,咱们看着孩子们长大,亲手给他们做衣裳、做饭,多好啊!」 「好,以后我再也不想着给你买小丫鬟了,我少去忙活些事情,帮帮你不就行了么。确实是啊,一转眼孩子们就大了,再不陪陪他们,就都成家立业了呀。」顾青山起身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手上却还握着她的手:「阿文爱读书,将来应该会考取功名,离开咱们村子,阿武呢,被坛子带的淘气了,静不下来,喜欢舞枪弄棒,总想着当大英雄,说不定哪天就被坛子拐着去军营了。咱们家苗苗可不能远嫁,我舍不得,就在咱们村里给她找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这样咱们天天都能看见她。阿馨,我觉得……咱们还得再生个孩子,既不学文也不学武,就在家里种地,守着咱们,要不然得多想他们呀。」 宁馨点头:「我也想再生个孩子,可是都这么大岁数了,会不会被人笑话呀?」 「看你说的,」顾青山抬手摸摸媳妇的脸,「你岁数不大,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呢,生个孩子算什么。咱们再生个儿子,不叫修文也不修武,就叫家乐,顾家乐,天天在家傻玩傻乐就行。」 宁馨被他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刚起身想去盛鱼,就见大儿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阿文,放学了?弟弟妹妹呢?」 顾修文温和一笑:「娘,早就放学了,我留在学堂里跟夫子请教了一些问题。坛子带着阿武和苗苗去山上看仙鹤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宁馨转头问丈夫:「你说谭大哥和谭大嫂会不会怨咱们把坛子养坏了呀,他一点都不像他爹那么沉稳儒雅,哪怕像阿文这样也行呀。」 顾青山朗声大笑:「你还没看出来么?坛子随娘,谭大嫂就是个闲不住又一条道跑到黑的脾气,要不然当初能找个算命的说自己克夫么,她当不成女将军,自然要让儿子去当将军的。谭大哥已经跟我说过了,他乐意漫山遍野的跑,就让他去,只要别像在京城的时候一样天天生病就好。」 正说着话,三个孩子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进来,苗苗头上戴着树枝编成的花环,一见爹爹就飞快地跑了进来:「爹,您今天是不是去县城了,有没有给我买好看的花布呀?」 「有啊,爹爹给你买了粉色带小碎花的,来,咱们进去看看喜欢吗?」顾青山一把抱起女儿,就往里屋走。 宁馨无奈地瞧了一眼:「她都多大了,你还抱着她,也不怕让人笑话。」 顾青山不以为然的笑道:「多大也是我闺女,长多少年岁数也涨不过我去。赶紧抱抱吧,再高一点,爹就真不好意思抱你了。」 一家人到齐了,宁馨掀开锅盖盛了一大盘鱼,铁锅木柴炖了一下午,鱼刺都酥烂了,根本不用担心卡到。从另一个锅里端出蒸着的梅菜扣肉,菜团子,又把自己已经拌好的马齿笕,用花椒油淋过的小油菜都端上了桌。倒上一杯丈夫爱喝的桂花酒,盛上一碗女儿喜欢的银耳莲子羹。三个少年各有一碗冬瓜炖丸子汤,不爱吃菜团子的,还有香喷喷又酥又软的烙饼。 「娘,我今天看到仙鹤了,好漂亮,它差点啄我的手呢,被坛子哥哥打晕了,哈哈哈……」顾苗苗抢着汇报自己今天遇到的趣事。 阿武也不甘示弱,喝下一口丸子汤,清清嗓子道:「爹,我今天学射箭了,师傅夸我有力气,瞄的还准,不过,我没告诉他你教过我,嘿嘿!我的同窗们都好羡慕的,说我过两年就可以进山打猎了。」 顾青山赞赏地摸摸儿子的头:「好儿子,现在你比别人强了一点,不过以后要好好练,要不然就会被人落下的。进山打猎的事情不着急,以后爹带你们去。」 谭子卓却有点沉闷,一点都不像以往抢着说话的样子。宁馨停下筷子问道:「坛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说话。」 谭子卓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用难得正经的语气说道:「刚才接到家里的信了,说祖父病了,让我回家。我也有点想爹娘了,确实是要回去了。只不过,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你说我爹,唉!干嘛非要跑回京城当官呀,就在保定府做个地方官不是挺好的么。」 顾青山温和说道:「官差不自由,他也得服从安排。你爹那么辛苦,不也是为了你么,回去吧,家里就你这一根独苗,他们早就想你了。」 「可是……」谭子卓扭头看一眼阿武和苗苗,闷声问道:「你们俩跟我去京城住一阵子,好不好?」 宁馨可舍不得孩子离开自己身边,赶忙劝道:「他们在乡下散漫惯了,去了规矩大的京城,肯定会做错很多事的,就别去了,过一阵子,你可以再回来看他们呀。」 少年心性终究是想得开,很快就欢喜起来:「也好,我回去给你们找好吃的、好玩的,等我下次来的时候,你们肯定会特别高兴的迎接我。」 苗苗甜甜一笑:「坛子哥哥,你什么都不用带,我们也很欢迎你。」 阿武也抢着表态:「对呀对呀,只要你早点回来就行。」 顾青山看看可爱的孩子们,笑道:「好了,快吃饭吧,你们才多大,一辈子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玩。」 孩子们又开始热热闹闹的吃饭,抢菜,大口喝汤,看着他们大口满塞吃的香甜带劲,宁馨就忍不住想笑,她才不想要什么丫鬟呢,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给丈夫和儿女们吃,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事了。 番外篇一 【番外篇】 谭子卓受母亲影响,一直想去战场上当个大英雄。真到去边关的时候,李红樱就后悔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于是,她想了个好法子,趁着天下太平,让他到边关锻炼两年就回来。回来以后赶紧给他娶个可心的媳妇,拴住他,让他舍不得往外跑。 谭子卓自己也挺纠结的,一方面是向往已久的关边风月,另一方面是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可是,看看小姑娘天真纯净的眼神,他在心底忍不住哀嚎,她怎么那么小呢,才十二岁。金钗之年,他只来得及送了她一枝镶着红宝石的金钗,就匆匆走了。还得极力解释哥哥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就跟你亲哥哥一样,阿文、阿武都送你礼物,坛子哥哥自然也要送。 他不敢说喜欢她,怕吓着她,因为她的眼神太纯净,看他跟看阿武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是他已经十六岁了呀,春心萌动的少年郎,总有想抱她、想亲她的冲动,又怕唐突了她。离开吧,离开也是好法子,去边关三年,回来的时候她十五岁,刚好可以定亲了。十六岁就成亲,成亲以后就在家里守着她,再也不出远门了。不,他还想去游览名山大川,那就带着她一起去,去海边看大海、去泰山看日出、去云台山看瀑布,去泉城泡温泉,这些地方都不太远,她不会觉得累。 十六岁的少年为了不让自己的希望落空,还是动了些小心机的,首先跟自家老爹通了气,让他务必盯牢了儿媳妇,又忽悠着顾修武跟自己一起去边关,这样每个月都能收到顾家的家书,妹子定亲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提前在家书里提的。 即将离开的时候,谭子卓缠着苗苗要礼物,当时苗苗手里正捧着一盆精心栽培的珍珠萝,就借花献佛送给了他,并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这盆小草。 谭子卓对这盆小草特别精心,按时浇水、施肥,还细心地给它松土。边关昼夜温差大,白天他会把它拿出去晒太阳,晚上从没忘记过捧回帐中,摆在床头让它陪着自己一起睡。 顾修武拿着一封书信回了大帐,谭子卓马上双目炯炯地看了过去:「又来家书了?是不是苗苗写的?」 「这还用说,大哥不在家,我们家老四才四岁,还不会拿笔呢,能写信的只有老三了。」阿武嗤啦一下撕掉封口,拿出信笺,没等他看一眼,就被旁边的谭子卓抢了过去。 抢去了却不急着看,先捧到脸上闻了闻:「嗯,真香,是用茉莉花熏过得,苗苗就是心细。」 阿武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说我们家的家书,每回你都抢着看,你算哪门子亲戚呢?」 「我算你们家半个儿子,行了吧。」谭子卓不慌不忙地展开信笺,一个字一个字的细读起来。苗苗的笔迹纤细柔软,看到字就让人觉得浑身舒服,信里说的无非是一些家中的琐事,爹娘想你和大哥啦,小四会念《三字经》啦,家里的小羊下崽了。 他嘴角微翘,一边看一边想象着苗苗写这封信的样子,心里头像有一朵花慢慢绽开,既香又美。看到最后,他把信纸轻飘飘的还给顾修武。忽然,他的笑容一顿,一把夺了回来,急切地重读最后几句。 「二哥,最近有一件事情发生,不过,我还不能告诉你是什么,等你明年回来就知道了。好啦!不说了,你保重身体,早点回来吧。」 一件事情发生……一件事情……会是什么事情,她才不肯说出口呢?他想象着她写这几句话的表情,然后就不肯再写,此刻是不是娇羞的红了脸? 难道——是爹娘去顾家给他们定亲了? 她知道自己和阿武在一起,可能会看到家书,所以才不好意思写的。对,一定是这样! 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爹娘不给自己写信说一下这件事呢。 谭子卓拧着眉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把信笺攥的死死的。顾修武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抢了过去,快速的扫了一遍,见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家中一切都好,就安心地折起信笺,打算重新装回信封里。 「等等,」谭子卓抬手拦住:「你看看最后那几句是什么意思。」 顾修武粗枝大叶,根本就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展开信笺又把最后几句仔细看了看。「没什么呀,这丫头,就是喜欢神神秘秘地让人猜。肯定不是什么坏事,要不然她不会是这个语气。我看着她从小长大的,还不了解她。」 谭子卓沉不住气了,摇摇头,闷声道:「你说,会不会是你爹娘给她定亲了?」 顾修武天天跟他在一起,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只不过没跟家里挑明说,毕竟妹妹还小,不着急。「不可能,你放心吧,我们宁家庄的规矩都是十五岁及笄以后才定亲的。苗苗今年才十四,你急什么呀。」 谭子卓没有答话,心事重重的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巴掌大的一盆珍珠萝。外面的月色很美,他翻身起来,抱着小花盆去外面晒月亮。 正在洗脚的顾修武大喊:「你疯了,大冷天的去外面干嘛?」 「没事,晒晒月亮,你先睡吧。」谭子卓大步出帐,找了一处没人的荒草地坐下,轻轻抚着珍珠萝的叶片,暗自神伤。 两年没见她了,真的很想她,他不敢回去,怕见到她就不想回来了。当初在爹娘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能坚持三年,是不想让家里人认为自己没出息,不能吃苦。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苗苗,你会等我的是不是?」他轻柔地抚摸着珍珠萝的每一片叶子,就像抚着她娇嫩的脸颊。可是他越想越觉得不踏实,万一是真的呢?也许她现在不喜欢那男人,只是爹娘帮她订的亲,但是这之后就不一样了,那男人成了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 谭子卓再也不敢顺着这条线往下想了,呆愣愣的坐了一会儿,起身回营帐。他决定好了,明天就去找马将军请假回家,别人或许做不到,但是马辉肯定会帮他的。 果然,第二日顾修武早晨操练之后,就见谭子卓背上包袱,骑在了高头大马上。 「今天珍珠萝蔫了,我有不详的预感,我要回去一趟,你帮我照顾好它。」他头也不回地打马就跑了,留下顾修武在原地干瞪眼。 阿武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挺聪明一个人,怎么碰上女人的事就昏了头呢,大冷天的,你把个小草拿到外面晒月亮,能不蔫吗?」 虽然只是八月初的天气,可是这里是西北边塞,胡天八月即飞雪,天气忽冷忽热的,尤其是晚上。 谭子卓日夜兼程,身边的几个亲兵都累得快要吐了,他却还精神抖擞。他恨不能生上一双翅膀,一下子飞到宁家庄去,可是思来想去还是先回了京城。他要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一下子出现在苗苗面前会不会吓着她?她肯定会问,为什么二哥没回来。 谭子卓飞奔着跑进门的时候,谭士礼正在前厅与顾修文谈话,对于这个刚刚入职翰林院的年轻人来说,长辈教导的官场经验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爹,我回来了。」两年没见爹娘了,他自然也很想念,激动地给父亲磕了个头,喜笑颜开。 「儿子!哎呦,坛子回来了,快快,快去告诉夫人,天天念叨你呢。」谭士礼赶忙吩咐下人去后宅报信。「好儿子,长高了,壮实了。」 番外篇二 顾修文也走上前来,拍拍谭子卓的肩膀:「坛子,你比以前英气了不少,阿武呢,他回家了吗?」 谭子卓从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不过还是要先拜见老爹的,此刻便转过身来,用力捏了捏他肩膀:「阿文哥,怎么样,力气大吧?对了,我问你,最近你家有什么大事对吧,是关于苗苗的吧?」 顾修文面色一怔,轻声问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才赶回来的?」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谭子卓手上不由自主的用力。 顾修文抬起朗星一般的眸子,看看谭家父子,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也没必要再瞒着了,便说道:「最近,我爹娘给苗苗定亲了,是长水伯伯家的儿子,憨厚老实,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 顾修文渐渐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谭子卓难以置信的目光,满脸的受伤和绝望。爹娘和他都知道坛子喜欢苗苗,可是爹娘不愿意让苗苗远嫁,也不愿意让她嫁进京城的大宅门,这才早早地给她订了亲,想让坛子断了那点念想。 谭子卓转头看向父亲,委屈的含了泪:「爹,我走的时候,是怎么拜托您的,您是怎么答应的。连儿媳妇都看不住,我……」 「儿子。」李红樱拎着裙子一路小跑的来到前厅,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一把拉住儿子手腕,紧张的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谭士礼无奈地摇摇头:「顾家的苗苗定亲了,他就疯了。我怎么知道他们家提前给她订了亲呢,不都是及笄以后才定亲的么?再说了,你一走就是好几年,爹怎么知道你回来以后是不是变了心思。爹也是怕耽误了苗苗,才没有提前定下。人家就一个女儿,怎么舍得让她远嫁?」 李红樱听懂了怎么回事,拉着儿子柔声哄:「坛子别急,娘去帮你劝劝,让你顾叔叔和婶婶考虑一下咱们家,儿子……」 谭子卓这下真的急了:「什么叫考虑?什么叫我变了心思?怎么你们当初不会变了心思呢,凭什么我就会。我天天想着她,我天天照顾她那盆小草照顾的可好了,我就等着回来给她看呢。你们……你们在乎我的想法吗?」 他一把甩开母亲的手,大步往外跑,后来传来爹娘急切地喊声。「你去哪?」 「我去把媳妇抢回来,指望你们是指望不上了。」谭子卓气呼呼地出门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原本快马加鞭还得十天的路程,七天他就到了,屁股已经颠的麻了。 远远地瞧见鸿饮书院,瞧见顾家的一大片房子,谭子卓心里沸腾了。这些天他已经想好了,必定是顾叔和顾婶不知道自己对苗苗的一片心意,才让她和别人定了亲。只要自己去了以后跟他们表白心迹,跪在地上求他们,他们肯定会同意让苗苗退亲,把苗苗嫁给自己的,毕竟自己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跟苗苗的情分也非同一般。 飞马过了涞水河,他忽然勒住马缰,调转马头回来。刚才匆匆一瞥,河边有两个洗衣服的女人,虽然没看清容貌,但是他似乎能感觉到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苗苗?」他走到近处,翻身下马,站在一个皮肤最嫩最白的姑娘身前。 顾苗苗歪头看看眼前的男人,先是纳闷,转瞬就笑了:「坛子哥,你回来啦。」 谭子卓的一颗心踏实多了,她能一眼认出自己,而且还这么高兴。「嗯,回来了,走,咱们回家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的珍珠萝我养的可好了,特别水灵,像你一样。」 苗苗眸中冒出惊喜的小火苗:「还活着哪!我当时不懂,后来听我爹说边关很冷,还有风沙,那小草到了那里肯定就死掉了。我还伤心了好几天呢,对了,我二哥呢,他是不是也回来了,是不是也像你一样长这么高了?」 谭子卓拉起她的小手,欣慰笑道:「我怎么舍得让它死掉呢,那是你送我的,我还想留着咱们成亲的时候摆在洞房里呢。」 苗苗完全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宁珊珊也在旁边洗着衣裳,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跟苗苗热络讲话,她就注意上了,此刻见他竟然拉住苗苗的手,还说这样调戏的话,可就恼了。拎着捣衣砧上前就是一棒子:「你胡说什么呢?苗苗已经和我弟弟定亲了,你别乱讲。」 谭子卓抬手挡住,揽住苗苗的腰,把她护在自己身侧:「我没乱讲,我是认真的,我要娶苗苗,她很快就会和你弟弟解除婚约的,你刚好回去告诉你弟弟,让他做好准备吧。」 顾苗苗此刻才感觉到不该与他如此亲昵,都是小时候在一起玩习惯了,他总是拉着她的手上山下山,刚才被他拉起手的时候,她才没有反应过来。 她一把推开谭子卓,惊怯地说道:「坛子哥,你……你别这样,我真的定亲了……」 忽然被心上人一把推开,谭子卓心里简直要碎了:「苗苗,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想等你长大再跟你说。叔叔婶婶肯定是因为不知道我喜欢你,才让你跟别人定亲的,走,咱们现在就回去,我要跟他们说清楚,求他们把你嫁给我。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苗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苗苗已经完全傻掉了,根本就消化不了他说的话,只呆呆地看着他。 宁珊珊不是小姑娘了,早就嫁做人妇,孩子都会跑了。她听爹娘说起过这件事,比苗苗更明白其中的缘由。「你是谭大人家的儿子是吧?我告诉你吧,青山叔跟我爹是一辈子的交情,这事他们并没有藏着掖着,只不过苗苗不知道罢了。就是因为你对苗苗有心思,青山叔才特意找我爹说早点定亲,早点成亲的。因为他们不想让苗苗远嫁,而且你的心思也只是你自己,苗苗并不喜欢你,你再对她拉拉扯扯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番话让谭子卓如遭雷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说,他们都知道我喜欢苗苗,就是因为不想让苗苗嫁给我,才早早地给她定亲?」 「对,就是这样,所以你也别去顾家让他们为难了。我们都知道你们两家关系好,没必要为了这件事闹僵,苗苗已经和我弟弟订亲了,你不可能娶她了,你快走吧,回你的京城去。」 谭子卓张开的嘴忘了合上,前后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心思,阿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不跟家里人说。回想前几天顾修文一点都不惊讶的表情,他分明也是知道的。自己的爹娘呢,一直没有急着给他们定亲,就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吧。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成全。为什么?为什么呢?是他不够优秀,对苗苗不够好? 一个理智崩溃的男人是可怕的,他突然抱起顾苗苗就上了马,对宁姗姗道:「去告诉顾叔叔,就说苗苗我带走了,此生,非她不娶。」 一骑绝尘,苗苗的惊呼声淹没在马蹄声之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甜园娇娘 卷一》作者:曼央 02、《甜园娇娘 卷二》作者:曼央 03、《甜园娇娘 卷三》作者:曼央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