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祸美人》 楔子 【楔子】 杜书渊一出登云行馆的大门就将铜钱给扔了,然后要驾车的黑丸立即离开出云山城。当晚,他们夜宿荒原上的小旅栈。 旅栈里除了店老板一家老小六人,再没其他住宿或路过的客人。 因为实在太过生气,杜书渊一口气点了十道菜,摆了满满一桌。 店老板热情地送上一壶自酿的酒让她品尝,「姑娘,这是我家老娘自酿的酒,你给尝尝。」 杜书渊谢过老板,便给自己及黑丸各倒了一杯酒,然后开始吃吃喝喝。 她这人啊,只要一生气或心情不佳就会大吃大喝一番。 今儿在行馆里让楼冬涛给气了一顿,她不知道要少活几天几个月。 「我说你们楼家少主真不是个东西!」她边吃边喝还边跟黑丸抱怨起楼冬涛,「看他长得人模人样,说的却都不是人话。」 「杜家难道不怕攀高枝会成为笑柄吗?」 「我虽在北疆,可消息还是灵通的,杜君望收贿赂遭到弹劾革职,田宅充公、家道中落事小,操守瑕疵事大,我楼家是何等声望,我楼冬涛又是何许人也,你真以为你配得上我?」 想起楼冬涛说的那些话,她就气得七窍生烟。 他不想娶她就算了,为什么要羞辱人?没错,她爹是因为一时糊涂而收贿,但他及杜家也已经付出惨痛代价了呀! 他当她的面把杜家践踏在脚底下,难道就是一个堂堂男儿该做的事吗? 最气的是,他居然想用钱打发她,说什么要赔偿他们杜家五百两,当贴补她及杜家的损失! 他当她大老远跑到北疆来是为爱走千里吗?要不是为了报答爹娘恩情,她才不稀罕他这什么骠骑将军呢! 「你说他是哪根筋不对?来者是客,就算他不想娶我,也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不是吗?」 「呜——」 「天老爷是公平的。」她激动地手指着天,续道:「长得那么好看,个性却糟糕透顶,目中无人,是个渣渣!」 「呜——呜——」 「你觉得我说得太过分吗?」她瞪大了眼,不服气地道:「他才过分呢!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像话吗?」 「呜——」 「可恶,我要不当他是狗在吠,还真消不了气。」 「呜——」 「黑丸兄弟,你回去可得告诉国师大人,不是我不守信,是他太……」说着,她突然想到黑丸是个哑的,「对了,我都忘了你不会说话的。」 顿了一下,她又说:「总之这门亲破局不干我杜家的事。」话竟,她随手捏着一颗圆圆的、饱满的肉丸丢进嘴里,「他……呃!」 突然,她两眼发直,神情惊恐又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呃!呃……」 黑丸还来不及站起,她已经脸色发紫的从椅子上倒落在地,一动也不动。 店老板见状,急急忙忙的冲了过来,「姑娘、姑娘!」 看她不动,两眼发直,店老板吓坏了,「唉呀,小兄弟,你家小姐她死了!」 黑丸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地从座位上站起,看着「噎死」的杜书渊,无奈地摇头叹气。 「又来了。」他心里腹诽着。 第一章 【第一章】 京城东二道,骠骑将军府。 一名白发老妇斜卧在铺着暖褥的长椅上,发如雪,随兴的披垂落肩。她有点清瘦,面上、眼尾、嘴角都见皱纹,一袭白色长衣的她仙风道骨,给人一种不似在人间的感觉。 她正是当今国师,也就是楼冬涛的外祖母——楼玉峰。 「族长……」管事老陶从外面走进了花厅,「将军来信了。」说着,呈上了楼冬涛派快马送回京城的家书。 楼玉峰取过信快速的看了一回,无意识地幽幽一叹。「变数果然不少。」 老陶微微皱眉,「将军无法在年前赶回?」 「是呀。」她说:「涛儿说仍有硬仗要打,恐怕无法回京城过年。」说完,她摸着窝在身边的黑狗,若有所思。 老陶看着她,疑怯地问:「族长,将军怕是不接受这桩婚事的,您可有应变之法?」 「当人呱呱坠地,诞生在这世上时所吸进的第一口气,将支配着此人的一生。」楼玉峰笑叹,续道:「涛儿的本命属金为六白,是天生的领导者,聪明勇敢,却也谨小慎微。」 「将军是优秀卓越之人。」老陶说。 「是呀,但美中不足的是,」她蹙眉一笑,「他待人冷淡,高傲自负,因着自身的优异,便也容不得他人的不完美。」 「这……」老陶尴尬地接话,「也不能说是缺点。」 「在这节骨眼,它就是个缺点。」楼玉峰说。 老陶沉默了一下,忧心地道:「族长,不管如何,将军眼看就快满二十八了,该如何……」 「七年前,我一时不察,让她遭到咒杀。」楼玉峰神情平静,淡淡地说道:「为此,我不惜折寿施法寻来有同样五行及本命性的远方魂魄宿进她的身体。」 老陶显然知道楼玉峰口中的「她」是何人。 「为了保护她,我将施了护命咒及返还咒的铜钱送至杜府当作信物,才保她平安。」她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如今她已十七,该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族长的意思是……」 楼玉峰将看着远方的视线收回,直视着老陶,「我看涛儿恐怕无法及时返京了,咱们不能等着他回来,得赶紧把「解药」送过去。」 老陶微顿,「把解药送过去?」 「嗯。」她颔首微笑,「你带着黑丸上杜家去吧!」 鹿原县城位处西南,是个谈不上繁荣富庶的地方。 杜君望原是鹿原知县,拥有两位夫人及五名千金。杜书渊是他最小的女儿,也是他一直捧在手心上呵护着的女儿,他视杜书渊为幸运符、吉祥物,认定她能光耀门楣,让他的仕途一帆风顺更上一层楼。 原因无他,只因她一出生,国师楼玉峰便派人前来订下亲事,准女婿便是楼家单传的楼冬涛。 十一岁那年杜书渊生了一场大病,一度没了气息脉搏,幸而一刻钟后又活了过来,在那之后,楼家突然派人送来一枚刻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铜钱做为信物,并要杜书渊将铜钱随身携带。 后来,杜君望因一时鬼迷心窍接受贿赂遭到弹劾,进而被削去官职,没收田宅财产,杜家从此家道中落,几年过去,他以为跟楼家的亲事已因为此等不名誉之事而告吹,没想到楼家今日却突然派人前来—— 杜家破旧的小宅子里,杜君望涎着笑脸好生招呼楼家管事老陶,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年轻小伙子。 「陶管事,寒舍简陋破旧,真是让您老见笑了。」杜君望跟妻子李氏一脸讨好。 「杜老爷,在下今日是奉国师之命前来拜访的。」老陶说。 「咦?」杜君望一听,跟李氏互视一眼,「不知道国师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老陶抱拳一揖,续道:「杜老爷还记得五小姐跟我家少主的婚约吧?」 闻言,杜君望一脸惊喜,「记得,当然记得,只是……」他旋即又尴尬地开口,「在下以为那桩婚事已不存在了,毕竟杜家如今……」 「婚约犹在。」老陶问:「不知五小姐在吗?」 「喔,」李氏急忙回答,「她有事外出,应该就快回来了。」 「是呀,不知道陶管事找她……」杜君望话未说完,外头又传来年轻姑娘的声音。 「爹、娘,女儿回来了!」 杜君望跟李氏一脸欢喜,「瞧,这不是回来了!」 杜书渊刚去伞店糊完伞纸,挣了十文钱回来。一进门,看见陌生的老人家跟身边的小伙子,不觉一愣。 「书渊,快过来。」李氏迫不及待地上前拉着她,「快见过陶管事。」 杜书渊一脸狐疑地跟老陶点了点头,然后困惑的看着李氏。 「这位便是五小姐?」老陶看着她问道。 「陶管事,她正是书渊。」杜君望笑说:「当年跟楼家少主订亲时,她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娃儿呢!瞧,如今都十七了。」 听见杜君望这几句话,杜书渊立刻猜到眼前的人正是楼家派来的。 跟楼家少主有婚约这件事,她是十一岁那年才知道的。严格来说,应该是她成为杜书渊后才知道的。 她本名李景慧,是个二十出头来自二十一世纪,满怀抱负、正义勇敢的小女警。一次的例行临检,她跟学长碰上火力强大的军火通缉犯,结果她中弹身亡,因公殉职。 再醒来时,她不再是李景慧,而是一个活在古代的十一岁女孩——杜书渊,因为是家中老么,又与楼家少主订亲,她爹对她十分疼爱,简直把她当掌上明珠般托着。 她得承认,其实对于自己跟不知名男子订亲之事,她初时是排斥的,可因为爹娘都很疼爱她,又期待她有朝一日能嫁进楼家,久而久之她也觉得只要能教爹娘欢喜,让她嫁谁都可以。 后来,她爹因为收受贿赂遭到弹劾革职、没收田宅财产,杜家一夕之间彷佛被打入永不超生的十八层地狱般,原想着跟楼家的婚事应已告吹,她还暗自窃喜觉得自己因祸得福,没想到…… 「光阴似箭,五小姐如今已亭亭玉立。」老陶说:「我家少主已过适婚年龄,国师派我前来,正是为了我家少主跟五小姐的婚事。」 得知老陶是为此事而来,杜君望跟李氏乐不可支。 「难道国师要陶管事来提亲?」杜君望问。 「这该如何说起呢?」老陶微微蹙眉,想着该如何说明来意,「是这样的,国师要五小姐立即出发到出云山城跟少主成亲。」 闻言,杜君望跟妻女三人都震惊不已。 「什……陶管事是说……现在?」杜君望一脸惊疑。 「正是。」老陶点头,「这名小伙子名叫黑丸,国师派他陪着五小姐立刻上路前往出云山城,务必在腊月初八前与少主成亲。」 「什……」杜君望犹疑地开口,「陶管事是说,让书渊到出云山城去跟少主成亲?」 「正是。」他说:「婚宴待少主跟五小姐返京后再补办。杜老爷尽管放心,国师一定会给杜家跟五小姐办一场风光的婚礼。」 杜君望虽有疑虑,但这婚事是由楼家主导,他也没有资格跟立场多说什么。 他疑怯地看着那名叫黑丸的年轻小伙子,「你叫黑丸?」 「呜。」黑丸低低的应了一声。 第二章 杜君望一愣,困惑地问:「陶管事,他……」 「喔,」老陶一脸气定神闲地说:「黑丸是个哑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无法说话。」 「原来如此……」杜君望幽幽一叹,「杜家已不如前,书渊身边也没个体己贴心的丫鬟伺候,我还真是担心。」 「杜老爷放心吧!」老陶唇角一扬,「黑丸十分机灵勤快,一定能将五小姐平安送至出云山城的。」 杜君望再多看了黑丸一眼,然后转头注视着女儿,眼底是不舍跟忧心。 「书渊啊,你赶紧收拾一下随身的东西,跟着黑丸小兄弟上路吧!」 「……」唉,尽管心里千百个不愿,但为了爹娘,为了杜家,她也只能乖乖上路了。 忖着,她看着那有一对怪异尖耳、皮肤黝黑,两颗眼睛黑黑亮亮,不会说话的年轻人黑丸,黑丸也回望着她,那眼神澄澈、纯真且朝气得像……一只小狗。 她本来就是个大胆的女孩,尤其是遭遇穿越重生这样的事情,然后又遇上家道中落,她已经练就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好本领,既然事已成定局,眼前的路已等着她,那她只能迈步向前了。 就这样,杜书渊带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铜钱,在黑丸的护送下出发前往出云山城。 远在北疆的出云山城,拥有十二座架着火炮的城楼及巍峨城墙,一直以来都是北方的屏障,将骠悍善骑的异族阻挡于高墙之外。 近十年来,异族为了争地及水源屡次侵扰进犯,骚扰或是杀害边城汉民。骠骑将军楼冬涛奉皇命守住边界、抵御外侮,至今已有数年。 异族的势力在他的扞卫下渐渐趋弱衰竭,尤其在博尔大王死后,阿忽利王子继任为王,为求胜利而穷兵黩武,反倒削弱国力,民不聊生。 楼冬涛的外祖母乃是当朝国师楼玉峰,楼氏一族母权为上,家族拥有异能的血统,而其异能在女性身上更为彰显。 楼绿晨是楼玉峰的独生女,为延续楼氏一族的血脉招护国将军邵和青为赘婿,生下了楼冬涛。楼冬涛两岁时,邵和青在一场血战中壮烈成仁,而楼绿晨则在他十岁那年,在政争中遭到政敌刺杀。 楼玉峰为保孙儿之命,将他送至北方,交托给老将军段祈山教养锻链,终于在屡次大捷后,楼冬涛受封为骠骑将军。 楼家血脉之延续全寄望着楼冬涛,也因此楼玉峰在他十岁那年便订下了亲事,对象是七品知县杜君望的么女杜书渊。 以楼氏一族在朝廷的地位,杜家女儿无论如何都配不上楼冬涛。可楼玉峰却不顾他人眼光及议论,坚持跟杜家订了这门亲事。 几年前,杜君望因收贿遭到拔官去职,家道中落不说,还声名狼藉。远在北方的楼冬涛心想,杜家落魄至此,婚事肯定告吹了。 自他懂事以来便打心里认为杜家配不上自家,他自小聪颖,不只武艺超群还饱读诗书,十六岁便上战场杀敌,屡立战功,既没丢已故段老将军的脸,也没让楼家蒙羞,可迎娶杜家女却会使楼家明亮的门楣蒙尘。 这些年,外祖母没再提过跟杜家的婚约。他想,她老人家应也觉得不妥,便将自己订亲之事抛诸脑后。 「将军!将军!」 阒寂幽深的夜里,右副将军张恭急切的声音惊醒了睡得安稳的楼冬涛。 他陡地惊醒,弹坐而起,脑子却有点混沌。 多年军旅及沙场的生活,他早已练就即惊即醒的本事,不管何时醒来,他的脑袋也总是清楚而不打结的。 可今天,他却恍惚了,只因那讨厌的感觉又来了。 他懊恼地说:「啧,怎么还来?」 「如将军所料,阿忽利王趁夜带兵撤往绝谷了。」 「……」楼冬涛顿了顿,下意识地撩起袖子看着自己的左臂。 不见了。那道在最后一役时皮开肉绽的刀伤果然「又」神奇的消失了,这一切太不对劲,这种感觉让他感到焦躁。 他不怕打仗,不怕反覆地受伤,可他讨厌这种无限轮回、让人疲惫又焦虑的感觉,就像是绕着一个圈圈走,怎么走都会回到原点,毫无进展。 事不寻常,而且他察觉到这并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已经好几次了吧?那些像梦一样的情境一直在他眼前发生着,他慢慢地记住自己说了什么话,不管是说过的,还是即将要说出口的。 不只如此,他也记得别人说了什么。一切的一切说是梦,却似真。 他记得告捷归来返回行馆后,管家老匡便急急告知他有个名叫黑丸的年轻人持楼家的白玉马牌前来,而且还带来他的未婚妻杜书渊——与他订下亲事的前鹿原知县杜君望之么女。 虽远道而来,难掩疲态,可她的艳色仍不减丝毫。 她只十七,可艳色迷人,一双上扬的大眼像猫一样幽深而勾人,那犹如花瓣般的唇片,娇艳欲滴。 那是一张能蛊惑男人的脸庞。但恰巧,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也记得当他走进花厅时,她胀红着脸,嘴巴里不知塞了什么而鼓鼓的,那作派粗野张狂,一点都不像个大家闺秀。接着,她从嘴巴里喷出卡在喉咙,因受到挤压而吐出来的甜糕,不偏不倚地就吐在他前襟上。 这些事就像戏台上演过的段子般,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脑袋里。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告捷当晚,沐春楼的绿湖来找他,然后……然后同样的事情便又重新倒转一遍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仔细回想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终于发现这不寻常的轮回似乎都与杜书渊有关。 但为什么她能使得发生过的事情像无限循环的梦境一般,反覆再反覆呢? 外祖母将铜钱交给他的时候曾说过铜钱是护身符,能保他在二十八岁之前不论遇到多大的危急及灾难都能全身而退,不伤性命。那么,杜书渊身上的那枚铜钱呢?会不会那枚铜钱不单纯是两家订亲的信物? 她离开后,是否负气的将信物丢了?难道是她失去了咒物的保护,发生什么意外,甚至身亡?是不是为了她,时光才不断的倒转? 若真如此,那铜钱不只被施了护身咒,还可能施了其他的咒术,例如返还咒? 想来,这倒极像是他外祖母会做的事情。 不行,他得终止这无止境的梦魇,他实在受不了这恼人的循环。 抄起碧天刀,他步出军帐,认分的迎接这最后一场战役。 【第二章】 大捷归来,返回登云行馆后,老匡在同一个时间、用同一种表情与语气告诉楼冬涛,他的未婚妻杜书渊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他打定主意使它成为最后一次。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点头。 他仍然没有娶杜书渊为妻的意愿,但决定以缓兵之计停止同样的事情不断发生。 步进花厅,她一如之前的几次,正在吃着下人给她备上的甜糕。见他来了,她急着将甜糕吞进肚子里,反倒一个不小心噎着了。 这回,他没有不耐烦地凶她,而是倒了杯水上前递给她。 「给。」他说。 她看着他,表情惊讶。「唔唔?」 她想尝试着说话,他眉心一拧,「把甜糕吞了,别说话。」 第三章 「……」她瞪着两只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来此的目的为何,不需要再逐字逐句的问她。「我知道你是杜家五小姐杜书渊,是我外祖母要你到这儿来找我并跟我成亲。」他像背书似的,「那个长得怪模怪样的小伙子名叫黑丸,是我外祖母派来护送你的,他是个哑巴,对吧?」 此刻,杜书渊惊奇不已的看着楼冬涛。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却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她发誓,她决计没见过这个人。 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模样有点狼狈,身上还隐隐有着血腥味。可他面容俊伟,身形精实高大,浓眉大眼,英气迫人……此时,他那豹子般的黑眸正盯住她,炽烈又冷酷。 天老爷,是极品呀! 未见到他之前,她还担心他是个粗鄙无文的莽夫,更怕他长得让人倒尽胃口,食难下咽。可如今一见,那些忧虑都消失了,虽说是盲婚哑嫁,可这等极品至少赏心悦目。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迳自取出自己随身的铜钱。 「你也有一个吧?」说话的同时,他看见她系在腰上的那枚铜钱,像是为了方便随身携带,那枚铜钱还用彩绳紮了非常精致漂亮的绳结系在腰上当饰物。 「这铜钱非常非常的重要,你可别丢了。」他慎重其事地交代。 这时,她已配着水将甜糕吞下,总算能顺利开口说话。 接着,她用一种非常惊讶,甚至带了点庆幸的眼神看着他,那彷佛看见了什么新奇事物而闪闪发光的眼睛,让他心头不禁咚地跳了一下。 她的样貌并非他喜欢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此刻却又不觉得她碍眼。他想,那应是因为他实际上已经见了她好几次。 「你……」她不太确定地问:「你就是楼冬涛吗?」 「正是在下。」 她倒抽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一丝安慰宽心的笑意。她拍拍胸口,「太好了。」 她的反应教他一愣。太好了?什么太好了? 「我还担心你是个粗鄙无文的大老粗,或是什么拐瓜劣枣呢!」她笑视着他,「幸好你是长这样的。」 「什……」 呵,敢情她还想挑呢!若他正是她担心的那种样子,她要如何?拒婚?逃婚?她杜家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还有她挑三拣四的余地吗? 「我长怎样?」他闲闲地问。 「就……」她想了一下,似乎在找寻恰当的字眼形容,「好看的样子。」 她率直的赞美他的样貌,看来颇为满意。 「虽然将军跟我是盲婚哑嫁,但总还是期待对方是赏心悦目的吧?」 闻言,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她是说,他长得赏心悦目吗?这还真是直接的恭维。 「若我真是你原本所担心的那样,你又当如何?」他本来不打算跟她做任何的交流及接触,可却莫名跟她聊了起来。 「若我担心的那种状况真的发生了,我也只能……」她眼珠子转了一圈,耸肩笑笑,「认命。」 「认命?」他微顿。 她的眸底闪着桀骜不驯的光彩,一点都不像是会认命的人。 「爹娘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想违逆他们的意思。再说……」她停顿了一下,两只眼睛坚定的直视着他,「据我所知,当年我爹一时糊涂犯了错后,是国师大人在皇上跟前替杜家求了情,才让我爹免了死罪,国师大人对杜家有莫大的恩情,我只能如此回报她。」 「噢……」她是为了报恩才嫁?不是因为他是楼冬涛,是位高权重的骠骑将军,是可以教她杜家起死回生的救命仙丹? 「除非将军不想娶我,否则就算将军其貌不扬,令人倒胃口,我还是会履行当初楼杜两家的约定嫁给将军。」 迎上她那坚毅澄定的目光,他的心陡地一撼。 是,他是压根儿没打算娶她,留她下来也只是想暂时敷衍一番,容后再做处置,可这一刻,他竟说不出「我根本不想娶你」这句话。 怪了,之前他明明那么斩钉截铁、那么坚定决绝、那么不留情面,怎么这会儿却…… 先前几次,他根本不想听她说话,不想了解她、不想接受她,并且对她未审先判。今次,因为他改变了战略,竟意外的对她有了全新的看法。 虽说家道中落,父亲又被免去官职,但她毕竟曾是官家千金,可她没有半点官家千金的作派,反倒有种江湖儿女的飒爽率直。 好吧,他得承认……在反覆见了她多次后,他对她没一开始的那般厌烦嫌恶,反倒添了几丝说不上来的好感。 不过,他还是没娶她为妻的打算,因为她的出身会使他及楼家蒙羞。 他自出生以来都是风风光光,她却会让他的人生沾染上污点。 现在他只想将她暂时安顿下来,预防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发生,然后再带她一起返京找祖母解除这恼人的魔咒。 「老匡,」他转头吩咐,「给五小姐准备房间吧!」 「是的,将军。」老匡点头答应。 老匡给杜书渊准备了一间客房,还安排了一个粗使丫鬟给她使唤,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丫鬟伺候,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习惯。 登云行馆是楼冬涛在出云山城的住所,虽然只有三个院落,但面宽且宅深。不过据她侧面得知,楼冬涛并不常待在行馆中,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城楼上或是城外的军帐里。 老实说,事情顺利到让她惊奇且惊喜。 虽说不管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门亲事都非履行不可,但看见楼冬涛的庐山真面目后,她可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尽管她知道挑老公不能光看外表,但谁看见自己即将成亲的对象是俊男或美女时,会不感到雀跃庆幸呢?再说,跟他短暂接触后也感觉他是个不错的人,她觉得自己无比的幸运,虽是盲婚哑嫁,但似乎碰到了不错的对象。 她想,她爹娘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 吃过晚膳,洗了个舒服的澡,丫鬟也退出了房间,她准备和衣就寝,却突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唉呀!」她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我差点忘了。」 她想起楼家派陶管事前来杜家时,曾经千叮万嘱地要她来到出云山城后,若楼冬涛无法如期返京,定要在腊月初八之前先在此地完成拜堂成亲的仪式,尽管她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楼家耳提面命,慎重其事,必然有其道理。 她想,她有义务告知楼冬涛这件事情,以免到时有个什么差池,楼家会把帐算到她或是杜家头上。 于是,她穿衣着履,前去找楼冬涛并将此事告知他。 来到楼冬涛的院子,院外居然没有任何的守备。虽说他功夫高强,又是在安全的行馆之内,但以一名骠骑将军的院子来说,这守备实在松懈。 正当她要前进之时,忽见一名披着深红色长斗篷的女子出现,并笔直朝着院子而去。 见女子很快的进入院子中,杜书渊不禁好奇,下意识地快步上前,保持安全距离尾随其后。幸好她个儿小,很容易便借着院里的大花盆及枝叶茂盛的绿色植栽隐身藏踪。 那女子在一扇房门前停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人应门,正是楼冬涛。 第四章 杜书渊的心顿时抽了一下,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气。那女子是谁?她在夜里进到楼冬涛的院子,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般,为何? 看她熟门熟路又没遭到任何人的阻挡,想必已不是第一次来到他的院子,而楼冬涛似乎不意外她的到来,彷佛他们早已约定在今夜相见。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瞪着两只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扑进楼冬涛怀里,紧紧将他搂住。 她的胸口像是被扎了一刀似的,好疼。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觉得这感觉似曾有过? 男女关系并不是见不得光的关系,但楼冬涛可是她的未婚夫呀!他只身在北疆很多年了,若是有女人相伴,其实也不意外。 但是未婚妻都来到这儿了,他还大剌剌的把女人带进院子,未免也太不尊重她了吧? 她不笨,也不是涉世未深、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用脚趾想都知道楼冬涛跟那名女子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不知怎地,一股怒火从脚底直窜脑门,教她忍不住急促的吸了几口气好平息自己心中怒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激动。她今天才见到他,尽管他们有婚约,但严格来说他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她对他完全不了解,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但为什么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杜书渊,离开!快走!」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对她说。 她无意识地倒退一步,不小心踢倒了一个边上的花盆,发出声响惊动了楼冬涛跟那夜访的不知名女子。 她的目光迎上了楼冬涛射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她慌了。 楼冬涛推开那女子,朝她走了过来。 她本能地背过身,快步狂奔—— 这次,楼冬涛终于将她留下,用最友善、和缓的态度及言语。 他觉得……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从来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男人,严格地说,他是个霸道到近乎无礼的男人。 他是天之骄子,才貌出众,文武双全,不论做什么事总能轻轻松松地做到尽善尽美。 完美这件事对他来说,太容易了,容易到他根本无法接受别人的不完美,也因此,在他认知里「不完美」的杜书渊压根儿入不了他的眼,更甭说走进他的心。 可不知为何,经过了几次的反覆接触后,他竟不似初见时那样的排斥她、厌恶她。一开始,他明明对她反感至极,不只瞧不起她的出身,更不喜欢她的样子,可如今他却对她越来越客气、越来越友善。 为什么?不,其实也没什么好困惑的,他对她客气友善都只是为了将她好好留在自己照看得到的地方,免得她又从他眼前溜走,发生他难以预料的意外,使得烦人又恼人的事件一再的重演。 他是在外祖母跟前长大的,从懂事以来就经常亲眼目睹外祖母施展各种令他啧啧称奇且难以置信的法术。外祖母曾对他提及过返还术之事,她说此术能改变扭转已发生的事,但有个要件,必须在事情发生前就对施术对象施术,若等到事情发生就无法挽救了 外祖母还说过,返还术通常借由实物施术,再将实物放在施术对象身上,以达其效,这么看来,外祖母必然是在铜钱上施术才会使得时光不断返转。 楼冬涛告诉自己,绝不能让杜书渊再出什么差错了。 当晚,绿湖来找他。 骠骑将军打了胜仗、结束多年纷扰之事,早已传遍出云山城。他还未返抵城门,城里已开始大肆庆祝,准备迎接就在眼前的和平繁荣。 绿湖当然也知道他告捷之事,她会来找他,楼冬涛毫不意外。 绿湖今年二十一,是出云山城沐春楼的歌妓。她与楼冬涛相识在三年前的一场宴会上,当时皇商金老爷过寿,邀请楼冬涛过府赴宴,当时绿湖正在戏台上唱曲儿,宴上金老爷介绍两人相识,从此他们便有了往来。 绿湖对楼冬涛几乎可说是一见钟情,从不外宿客人住所的她,三番两次到行馆过夜侍寝,两人不知已有多少次恩爱缠绵。 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匹配不上楼冬涛,也知道楼冬涛对她并没有她期待的那种感情,但多次有富商说要替她赎身,将她收房,助她从良,她都因为舍不得从此与楼冬涛没了联系而拒绝。 「是你?」开了门,看着门外的她,他淡淡的说了声。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夜宿行馆,老匡放她进来也已是寻常之事。 「绿湖是来恭贺将军大捷的。」绿湖拉下帽兜,露出那张有着秀丽精致五官的脸庞。 「嗯。」他淡然地说:「我今晚并不想……」 「将军以往告捷……」她软软地打断了他,眼底带着娇羞地说:「总是情绪特别亢奋,在暖帐里更是勇猛无比,怎么今天却……」 楼冬涛浓眉微微拧起,「你今晚回去吧。」 「将军……」绿湖抬起眼睑深深地注视着他,眼眶微微湿润,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派人送你回沐春楼……」他说着,正想喊人,绿湖却突然扑进他怀里一把将他抱住。 「将军,就让绿湖今晚留下吧,我……」她将脸紧贴在他胸口,「我想你。」 楼冬涛正想开口,忽听见一记声响传来。 循着声源望去,迎上的竟是杜书渊那双隐含着各种情绪的眼睛。 她眼底有着震惊、恼恨,还有……失望,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承受的创伤般。 他心头一震,原本破碎的记忆瞬间重组——他想起老匡那晚急急忙忙跑来敲他房门,打断他跟绿湖的好事,然后说杜书渊带着黑丸驾车离开行馆…… 当时他还想不通她为何突然离开,这会儿他恍然大悟,她就是因为看见他跟绿湖在一起,才会气得驾车出城,然后使得时间再次返转吧? 他直觉反应的将绿湖拉开,冲着廊道那头喊着,「杜书渊!」 他一喊,她吓了一跳,转身拔腿就跑。 「杜书渊,我可不准你再给我来一次!」他心想着,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见他追来,杜书渊拔腿就跑,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野兽般。 「杜书渊!站住!」 此时,他大步的紧追在后。 从他的声音,她可以判断他已经在她身后了。她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好用力、好响亮、好急促。 突然,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扯住—— 「啊!」她吓得惊呼一声,身体失去重心的往后一仰,然后倒进了一个结实又温热的胸怀里。 一股火热窜上了她的脸颊,教她脸儿发烫。 「叫你别跑,你还跑?」楼冬涛的劲臂自身后一把将她扣住,高度恰巧勾住她的脖子,教她动弹不得、逃脱无门。 她羞恼得跳脚,「放开我!」 「不放。」他浓眉一蹙,霸道地道:「你哪里都不能去,给我乖乖待在行馆。」 「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行动?」她费劲的想掰开他的手臂,却是白费力气。 「凭我是骠骑将军。」 「我又不是你的部属!」她气恼。 「那……凭我是你的未婚夫。」他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未婚夫?他不是一心想跟她解除婚约吗?如今却想用未婚夫的身分控她、约束她。 「什么未婚夫?」因为跑步、因为挣扎,她说话有点喘,「你一点都没有身为未婚夫的自觉吧?」 第五章 她虽身分地位都不及他,面对他时却没有半点卑微心虚,这让他觉得有趣。 「未婚夫该有什么自觉?」他兴味地问。 「跟未婚妻身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绝不拈花惹草的自觉。」她说。 这时,刚才遭到楼冬涛拒绝的绿湖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经过时,她特意停下脚步。 「将军,绿湖先走了。」她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看着的不是楼冬涛,而是她尚不知其身分的杜书渊。 看楼冬涛一瞥见这女人就立即丢下她并追了过来,此刻,还自身后牢牢的圈着她,绿湖虽不知其真正身分,也猜得到她的身分绝不寻常。 是哪家的新姑娘吗?还是……她想问,但她不能失了身分,不能丢脸。 于是,她抬头挺胸,甚至有点趾高气扬地对着杜书渊一笑,然后翩然离去。 刚才远远地见不着绿湖的样子,杜书渊只知道她是个纤瘦高挑的女子,但她一走近,甚至停下脚步说话,这才觑清绿湖的模样。 老天,是个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绝世美女呀! 可,绿湖刚才那临去的一笑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对着楼冬涛说话,为何却是看着她? 那挑衅、彷佛胜利者般的姿态及笑容,实在让她太火大了。 不能对着绿湖发火,她只好将满腔的怒气全转移……喔不,是集中火力冲着楼冬涛而去—— 她抓着他扣着她脖子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 「该死。」这一抓,不偏不倚的碰到了他的伤口。 他松开手低声咒骂一声,两只眼睛像发火的老虎般瞪着她,她速速的往前两步,转过身气恼的直视着他,毫不畏惧。 「你咬我?」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竟敢张口咬他。 「你自找的。」她不甘示弱地说:「就一个逮到未婚夫偷腥的未婚妻来说,我算客气了。」 迎上她娇悍的黑眸,他不知怎地心头一悸。 他下意识地想摸自己悸动的胸口,又觉得那么做很蠢。话说回来,现在可不是惹她生气的时候,要是她又跑了,发生了什么意外,整件事又得重来一遍。 于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着缓和自己的情绪。 楼冬涛,好好说话。他在心里对着自己说。 「我没偷腥。」他直视着她。 她秀眉一拧,「我明明看见你们热情相拥。」 「相拥?」他哼地一笑,「你看见我拥抱她了?」 她微顿,回想了一下。刚才好像是那女人先扑上去,然后……不管,管他们谁抱谁,总之他们就是黏在一起了。 「是她抱我,我没抱她。」他说。 「她是谁?干么没事抱你?」她像是捉到男友偷吃的正牌女友般质问他,「别跟我说什么她跌倒那种鬼话,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在乎,又如此激动的质问他。他以为她就算撞见什么也只能摸摸鼻子走开,敢怒不敢言,却没想到……不得不说,他越来越觉得她有趣。 「她是城里沐春楼的绿湖姑娘。」他说。 她愣了一下。沐春楼?姑娘?难道是…… 「你说的沐春楼该不是那种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吧?」 「正是。」他深深一笑。 一知道他居然是那种会泡在温柔乡的男人,她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气呼呼的瞪着他,「原来你也是色胚。」 色胚?她居然骂他是色胚?他几乎要笑出来,但却忍住了。 「你堂堂一位骠骑将军却出入那种声色犬马之地,根本不知洁身自好,我还以为你是正经人,原来……」她说着,本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回,用发现「脏东西」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知洁身自好?」他不以为然地勾唇一笑,一双深沉又锐利的黑眸直视着她,「直到你来,我才知道这门亲事还在,我孤家寡人身在北疆,战事也不是天天有,总有精力过剩之时……」 精力过剩?呴!他还真敢说! 她胀红着脸,羞恼地瞪着他,「精力过剩不会去跑步吗?绕着城墙跑两圈,包你累得跟狗一样。」 她的话教他忍不住又想笑,他一脸兴味地看着她,语带促狭地说:「你是养在深闺、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大概不懂像我这般身强体壮的男人,难免有需要的时候吧?」 听了他这番话,她羞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 迎上他那使坏促狭、闪动着异采的黑眸,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以往碰到这种「不正经」的男人,她总是不给好脸色看,而且还会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怎么此刻她却无法反击,甚至……不觉得讨厌。 「你从小在府里,从没听那些丫头老妈子谈起男人的事?」她的反应让他莫名想逗弄她。 「不要说了!」她气呼呼的瞪着他,然后用力摀着耳朵,「我不听,你的话会污染我的耳朵!不,是污染我的心灵!」 看着她面色潮红,眼带羞色,他发现她有着跟美艳外貌截然不同的天真可爱。 她并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但这一瞬,他竟觉得她顺眼了。 伸出双臂,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捞进自己怀里。 刚才是背对着被他扣着,现在是面对让他搂着,杜书渊羞到脑袋都快爆开了。 「你放开我。」她抬眼看着他,声线都发抖了。 他低头俯视她胀红害羞的丽颜,胸口一阵鼓噪。像是鬼迷心窍般,他竟低下头,微弯着背,将脸欺近她欲一亲芳泽。 她意识到他想做的事,羞急地伸手推开他的脸,质问:「你想做什么?」 他深深的一笑,坏心眼却迷人。 「你破坏了我的好事,不如就由你来补偿我今晚的损失吧!」 「欸?!」她一惊,羞恼大叫,「你下流!」 「下流?」他蹙眉一笑,像是盯住猎物的豹子般注视着她,「你来出云山城不就是为了要跟我成亲吗?成了亲,行周公之礼也是天经地义。」 是,没错,成了亲行周公之礼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也早就有这点心理准备,可此刻当她想起这件事,脑子里有了画面,她慌了、羞了、惊了。 「我们还没成亲!」她冲着他大叫。 「那就天地为证,以月为媒,算是成亲了如何?」他说着,再度欺近了她。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的将他推开。 「你……」她满脸胀红,就连颈子都泛着红光,「你是色胚!」话毕,她车转身子,逃难似的跑掉。 看着她逃之夭夭的纤细身影,他先是一顿,然后终于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第三章】 为免事情无限循环一再重演,楼冬涛决定看好杜书渊,不容她再有半点差池。 只是即将返京告捷,这里有许多事务急需交办处理,他实在分身乏术,因此只能吩咐黑丸无论如何都要将她看紧,千万别出任何意外。 黑丸是楼家的人,又是他外祖母亲派,他想外祖母既然派黑丸护送她来此,必然是信任他的能力吧! 「黑丸,我有公务在身,你可要好好盯紧她,千万别让她乱跑。」午后,楼冬涛有要务处理,几句叮嘱后便匆匆离开了行馆。 他前脚一走,杜书渊立即盘算着如何溜出行馆。 一整天楼冬涛都待在行馆中,虽没亲眼盯着她,却是处处布满了耳目,教她插翅难飞。 第六章 可千里迢迢来到北疆,她怎能乖乖地待在行馆,哪儿都不去呢?这将是她一生中初次,也是最后一次踏上北疆的土地了。于是,她花了一点时间好好探勘了行馆一回,终于发现了漏洞。 那是位于行馆后院的一处小门,专供菜贩及肉贩补给出入,平时没人留守。等到补给过后,杜书渊立刻回头拉来黑丸,准备到华灯初上的出云山城逛逛。 「黑丸,走,咱们上街溜达溜达吧!」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黑丸皱皱眉,「呜——」 「怕什么?」她秀眉一皱,脸上彷佛写着「你真是胆小鬼」似的看着黑丸,「战事都已经结束了,还能有什么危险的?」说完,她旋身就往外走。 黑丸知道拦不住她,急忙尾随在后。 出云山城位在北疆,是王朝最北的屏障,因为通商通婚之故,在出云山城不只能见到中土人士,也能看见不少因与外族通婚而生下的混种。 在古代,他们称之为「混种」,但杜书渊觉得「混血儿」三个字好听多了。 出云山城十分繁荣热闹,虽是多年处在战争中的北疆城池,却比她所在的鹿原县还要繁华富裕,商人在此买卖药物、皮草、铁器、茶叶、菸丝、生丝、布疋等等货物,往来十分热络。 若不是在城中随处可见身披铠甲的军士来往穿梭,可一点都感觉不到战地的肃杀萧瑟。如今多年战事终歇,楼冬涛跟阿忽利大王又已经签定和平协议,城里到处是欢腾景象。 杜书渊由黑丸伴着在诚里最热闹的街市上闲诳,一开始显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又紧张兮兮的黑丸,在吃了两支香喷喷、油滋滋的烤肉串后,慢慢地变得轻松,脸上也有了笑容。 主从两人就这么一路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不远处有家看似酒楼的地方,热闹非凡,门庭若市。杜书渊好奇地往前一探,竟发现这地方正是沐春楼,也就是绿湖「上班」的地方。 她在门外观望了一会儿,想起从前还是小警察的时候,多次跟着学长学姊们去酒店临检……古代的青楼,应该就等同于二十一世纪的酒店吧? 酒店,她去了好多次。青楼,她倒是还没见识过。 但话说回来,酒店也好,青楼也罢,不都是那种地方,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她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小女警,而是古代的良家妇女,怎么都不该进去这样的地方。 可不知怎地,一想到这是绿湖上班的地方,一想到绿湖那挑衅的笑意跟眼神,她就浑身不舒服,像是有一股火热在身体里到处冲撞乱窜着…… 于是,她的脚像是不听使唤,迈开大步就走进了沐春楼,黑丸见状想拦她却来不及,只能急急忙忙的跟随其后。 一踏进沐春楼的大厅,所有人都当她是怪物般的看着她。 「怎么回事?谁啊?」 「是来找丈夫的吗?看起来很年轻呀!」 「该不是来谋事的吧?」 姑娘们议论纷纷,一个个全盯着她瞧。杜书渊站在大厅正中央,视线高高低低、左左右右的张望着,一脸好奇。 这沐春楼看来是颇为高级的地方,姑娘们的姿色及身材也都是一流的。她下意识地寻找着熟悉的面孔……但,没见着。 说也奇怪,为什么她这么在乎绿湖呢?又为什么她有这种像是吃醋的反应?她跟楼冬涛明明才刚认识,为什么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人家说,现在出现在生活周遭的人,其实都曾经在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出现过。那么……她曾经在某一世见过楼冬涛吗? 「姑娘……」这时,沐春楼的老扳春姨上前来,「你是来找人的?」 看着眼前约莫四十岁,身形及面貌依旧十分姣好的美魔女,杜书渊先是一顿,然后笑问:「这地方……不招待女人吗?」 春姨微愣,蹙眉一笑,「倒不是不行,只是姑娘们恐怕不知道如何招呼你。」 「姊姊不用招呼我,我只是好奇,进来瞧瞧罢了。」她说。 「嗄?」春姨眉梢一挑,惊疑的看着她,「进来瞧瞧?」 春姨八岁就被卖到妓馆里做粗使丫鬟,十四岁开始接客,二十五岁给自己赎了身,然后二十七岁找到了多位金主开了沐春楼。 她今年四十二,算一算在这行打滚有三十四年了,什么客人都见识过,可却还是第一次遇上有女人说要进来瞧瞧的。 看杜书渊神态自若地踏进沐春楼,脸上没有半点慌张羞赧,见多识广的春姨猜想她应非寻常小姑娘,不自觉的瞥了她身后的黑丸一眼,眼底有着一丝疑惑。 这小伙子长得真是奇特。她在心中忖着。 「姑娘,不是我不肯招待你,但你一个姑娘家进来沐春楼这种地方,恐怕容易生事,要是你在这儿有什么不愉快的,那可就不好了。」春姨委婉的劝说她尽快离开。 杜书渊微顿,一脸抱歉地说:「看来我是打扰贵店做生意了……」 正准备离开,突然一名客人凑了过来,醉眼迷蒙地笑视着杜书渊,「唉呀,好艳的小娘子。」 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杜书渊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春姨,是新来的姑娘?」男人问着春姨。 不等春姨解释说明,杜书渊掉头就走。男人见她要离开,立刻伸手拉她。 杜书渊反射动作地甩开了他的手,怒视着他,「不要碰我。」 男人先是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好个泼辣货,大爷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说着,他又欺近,伸手就想抓她。 「李老板,不行。」春姨急忙上前劝阻他。 「怎么不行?我给银子。」喝醉的李老板听不进春姨的劝,转身又缠上杜书渊。 「汪!」见状,黑丸怒目圆瞪。 李老板听见他汪的一声,先是一愣,然后讪笑着,「还真是条狗啊!」 听见他用轻蔑的口气糟蹋黑丸,杜书渊很不开心。就算黑丸真是条狗,也是她杜书渊的狗,除了她,没人能打能骂。 「你说什么?」她一个箭步上前,两只眼睛直视着酩酊大醉的男人。 「我说……」李老扳满脸胀红,酒气熏天,眼睛迷蒙带笑地看着她,「你真是俊啊」说着,他伸手要摸她的脸。 杜书渊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众目睽睽下将李老扳过肩摔,撂倒在地。 「啊!」所有人惊呼。 「唉呀唉呀……」李老板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发出声声哀叫。 春姨见事情闹大,急忙叫人上前扶着李老板,「李老板,您没事吧?」 「我的腰、我的腰啊……」李老板又痛又气,酒醒了大半,「春姨,你、你请来的是什么姑娘啊?」 「这……」春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转头懊恼地看着杜书渊,「姑娘,就说你会闹事吧!你就……」 「五小姐!」此时,楼上传来绿湖的声音。 杜书渊先是一怔,循着声音往上抬眼,终于看见昨晚去行馆找楼冬涛的绿湖。 只是,绿湖怎会知道她是「五小姐」?难道是楼冬涛告诉她的?他是怎么跟绿湖说明她的身分?他有让绿湖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吗? 第七章 「绿湖,你认识她?」春姨疑惑。 「不算认识,只是有过一次照面。」绿湖说话的同时,轻移莲步下了楼,优雅地来到杜书渊的面前。 她嫣然一笑,「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杜书渊直视着她,没有说话。 「绿湖,她是哪儿来的麻烦精?」春姨有点懊恼。 「春姨,她不是什么麻烦精,」绿湖笑视着杜书渊,「这位姑娘可是楼将军的未婚妻呢!」 绿湖一道出她的身分,众人更是哗然。 首先,没人知道楼冬涛有未婚妻,而且就在出云山城。再者,堂堂一位未来的将军夫人,应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怎会带着一个小厮大剌剌地走进沐春楼这种地方。 再想起她刚才把李老扳那么一摔,所有人一时半刻都说不出话来了。 「绿湖,她真是楼将军的未婚妻?」春姨难以置信。 「一点都没错,我昨晚才在行馆里见过五小姐。」绿湖说着,笑问杜书渊,「将军可知道五小姐到这儿来?」 杜书渊迎上她寻衅的眼睛,「我去哪儿不必跟他报备。」 「那倒是。」绿湖唇角一勾,「五小姐毕竟还没过门,算不上是将军的人。」 听着绿湖这些话,杜书渊觉得刺耳极了。 说她算不上是将军的人,那怎样才算得上是楼冬涛的人呢?像她这样进得了楼冬涛的房间,上得了他的床吗? 想起昨晚的事,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起波澜。 「呜。」黑丸上前,示意她离开。 她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好吧,沐春楼毕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再说,不管她算不算得上是楼冬涛的人,她未婚妻这个位置可是坐实了的,根本不必跟绿湖一般见识。 「我们走。」她说着,转过身子,迈开步子走出沐春楼。 离开沐春楼后,杜书渊设有立刻回到行馆,而是继续拉着黑丸到处玩——尽管她玩得不是很惬意。 是的,见了绿湖后,她心情奇差无比。想起绿湖那宛若胜利者的笑容、姿态及言语,她气得牙痒。 楼冬涛是什么时候告诉绿湖她的事?昨晚绿湖去行馆找他时吗?这么说,昨晚绿湖便已经知道她的身分? 明知道她是楼冬涛的未婚妻,昨晚离开时却一副赢家的架式,可见得绿湖一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样的自信是楼冬涛给她的吗?她知道就算楼冬涛有了未婚妻,他身边还是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好个楼冬涛,竟然让她这个未婚妻如此窝囊! 不知不觉间,时候已经不早了,见大街上的摊贩开始收拾着,杜书渊跟黑丸才慢慢的晃回行馆。 一进到行馆,下人脸色惊慌并急急禀告,「五小姐,将军要你回来后立刻去见他。」 「他要干么?」她没好气地道。 「小的不清楚。」下人恭谨地回答,「将军只说要五小姐回来,立刻去他院子。」 「……」她沉吟须臾,撇头看着一旁的黑丸。 「呜。」黑丸看着她,眼底有一丝忧虑。 「该不会是今天在沐春楼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他耳里了吧?」她低声地喃喃自语。 「呜。」黑丸点点头,附和着。 忖了一眼底虽有一抹不安,却还是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去就去,他能吃了我不成?」说罢,她跨开脚步,快快的朝楼冬涛的院子前去。 一进院子大门,就听见花厅里传来楼冬涛跟张恭的声音。她原以为他们可能在谈论她的事,并且商讨着该如何处置她,但待她走近,才发现他们在聊军需的事,不知怎地,她竟松了一口气。 为了让他们知道她来了,她故意轻咳了两声,听见她的声音,正在说话的楼冬涛停口,他看了看门外,觑见站在院子里的她。 顿了一下,他转头对张恭说:「刚才说的事,就照我说的去办吧。」 「是。」张恭站起,转身走出花厅。 杜书渊见他出来,这才慢条斯理地走进花厅。「你找我?」 楼冬涛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迳自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两只眼睛扫了过来。 「你跑哪儿去了?」他问。 「到处逛逛。」她说。 「是到处逛逛?还是到处惹事?」他目光凌厉。 「……」不用说,肯定是她去沐春楼的事让他知道了。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吗?」他语带质问。 「我爹早被拔官,我只是个寻常百姓,还有什么身分不身分?」 「就算你只是个寻常女子,那沐春楼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地方吗?」他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稍早前,他返回行馆,不只见不到她的人,还听见前来求见的绿湖说她今天去了沐春楼,并且伤人的事情。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但他也知道绿湖没理由也不敢胡乱造谣。现在看她的反应及回答,他可以确定她的确干了绿湖说的那些事。 「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脸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去逛沐春楼,甚至伤人?!」 「他自找的。」她直视着他,「谁教他毛手毛脚的?我只是摔了他,还没折了他的手呢。」 「什……」闻言,他一怔。 今天听绿湖说她伤人时,他还猜想她了不起就是顺手拿只杯子丢人家,没想到她居然是「摔」人家?那李老板他是知道的,身形夯不啷当是她的三倍大,她是怎么摔他的? 「你说你……摔他?」他难以置信。 「没错。」提起那手脚不规矩的胖子,她还一肚子气。 「你如何摔得了他?」他问。 「那有什么难的?就过肩摔呀」她挑挑眉,有一点得意。 虽然好多年没大展身手,但她可没把教官教过的东西给忘了。 「你的拳脚功夫在哪儿学的?」她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千金,竟然能把一个大男人摔在地上,他对她太好奇了。 「就乱学的。」她话锋一转,反过来质问他,「是谁来打小报告?绿湖姑娘?」 他浓眉一蹙,十分爽快干脆地说:「是。」 「呵!」确定是绿湖来通风报信,杜书渊忍不住冷冷的哼笑一记,「绿湖姑娘果然是你的红粉知己。」 听出她别有所指,楼冬涛眉丘微微蹙起,神情懊恼地道:「你到人家的地方去闹事,人家能不来通知我吗?」 「我没闹事,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他怒目一瞪,「你一个姑娘家对那种地方好奇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青楼长什么样子而已。」 「沐春楼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不懂吗?」 「我懂。」 「懂你还去?」他觉得自己尽了全力在压制的怒火,已经快被她撩起来了。 「听你把沐春楼说得像是什么见不得人、藏污纳垢之所……」她反将他一军,「如果沐春楼真是那么糟的地方,你为什么去?你堂堂一个骠骑将军,逛青楼找姑娘就是合理的吗?」 楼冬涛瞪大了眼睛,「什……」 看着他被自己气得吹胡子瞠眼,杜书渊不自觉地得意,觉得开心。 「男人跟女人可以相提并论吗?你简直是强词夺理!」他指着她鼻子,一副想把她吊起来打三天的凶狠表情。 他也不问她为什么动手,就只是听绿湖说她伤人就这样凶她、质问她……忖着,她越是生气了。 第八章 看来绿湖在他心里还真是有点分量,光是听绿湖的片面之词,他就认定她在惹是生非,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受了什么气或是委屈。 他还认她这个未婚妻吗?他干脆不用娶她,去娶绿湖姑娘好了! 她气得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扭头就走。 见她转身就要离去,楼冬涛心头一揪,本能地伸手将她一把抓住。 她一震,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放手,反正我在这儿只会生事,走了才不碍你的眼。」 担心她一走,一切又得重来,楼冬涛迅速压下高涨沸腾的怒气,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下因激动而急促的呼吸及心跳。 「别又一声不吭的溜走了。」他声线低沉,带着隐隐的哀求。 迎上他的黑眸,杜书渊心头一震。 此时,他的眼底竟有一种害怕失去她的惊慌及在乎,她心头一阵狂悸,眼神迷惘却又莫名欣喜的看着他。 「你不能走。」他深深地直视着她,语气诚恳,「要是你出事,我……」 说着,楼冬涛自个儿心头一震。他怕的是她出事,而不是一切重来?他在乎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怎么了?为什么他胸口有点闷痛,如又感到喜悦? 听见他这句话,杜书渊整个人呆愣住。他这么担心她、在乎她吗?他的心不是被绿湖霸着,还有地方容得下她吗? 他是真心想留下她?或只是基于道义跟两家的约定? 她心乱了,慌慌地说:「我、我能出什么事?」 「你……」他几乎要说出铜钱咒的事了,可又突然打住。 要是她知道自己可能在毫无所知或毫无记忆的时候出过什么可怕的事,而且不只一次,会感到害怕吧? 不,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也或许……他根本不该让她知道这些事。知道太多对她并没有好处,只会让她感到惶惶不安。 意识到自己竟有这样的体贴及心细,他都感到意外。他从来不是贴心温柔的人,什么怜香惜玉那些事,从来都与他无关…… 可为何,他对她有了那种怜惜呵护的念头及想法?他忍不住盯着她看,想找出任何可能的答案。 因为她看起来像无知天真的狗崽子吗? 听他说的这些话,又被他那样盯着看,杜书渊心里那头小鹿撞得都满头包了,她感觉得到他是真的担心她、在乎她,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那不是假。 她的心一阵雀跃,自昨晚开始就盘旋头顶的乌云,此刻也不知飘哪儿去了。 「总之,」他不自觉地紧抓住她的小手,「别走。」 她心慌意乱,满脸胀红发烫。 「我、我只是要回房。」她羞得甩开了他的手,转身便快步跑开。 【第四章】 在行馆安分了一天,杜书渊又忍不住上街去闲逛了。 楼冬涛叫她「别走」,又说怕她出事,可她也没走,只是在城里逛逛,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再说,出云山城可是他的地盘,能出什么事呢? 于是,她着完装后立刻去找黑丸。还未到,远远地就看到黑丸正在跟行馆里养的两条狗玩,看他们一人两犬,你呜呜叫,我汪汪吠,像是在对话似的,她忍不住想笑。 这一路行来,她脑子里无数次闪过一种奇怪的念头,就是——黑丸是条狗。 但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就是个人呀! 看他们「聊」得正开心,她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他们。再说,若黑丸知道她又要出门,肯定会阻止她。 这么一想,她打消了带他出门的念头,转过身子,她绕道而行,一个人偷偷摸摸的从行馆后门走了。 离开行馆后,她悠哉地在街上四处闲晃,这儿看看那边瞧瞧,这摊买吃的,那摊买喝的,好不快活。 出云山城流通着各式货品,小吃的种类及品项也多到让人眼花撩乱,重点是价廉物美。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家茶楼,听见里面传来悠扬悦耳的歌声,好奇的走了进去,原来是茶楼里有位卖艺的异族少女正在唱歌,那声音高亢响亮,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姑娘,―个人?」跑堂小哥过来招呼着。 「是」她说:「你给我找个座位吧!」 「好的,没问题。」跑堂小哥爽朗的笑着,不一会儿就给她找了个座位坐下,还介绍起店里的招牌茶点。 没多久,茶点上齐,她便闲适地喝着热茶、配着点心,然后愉悦的享受着口福及耳福。 因为陆续有客人进来,那唱曲的少女每唱完一曲,便又自我介绍。 「各位贵客,小女子名叫夏朵,接下来再给各位唱一曲〈出云之月〉。」夏朵说完,又拉看手中的琴唱了起来。 这时,楼上有人丢了几个碎银下来,不偏不倚落在夏朵的琴上,夏朵吓了一跳,琴不拉了,曲也不唱了,惊疑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碎银。 所有客人都疑惑的往上瞧,只见一名华服男子坐在楼上视野最佳的雅座,俯瞰笑视着夏朵。 「客官,」夏朵怯怯的看着他,口音带了点异族腔调,「是夏朵唱得不好吗?」 「非也。」男子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本少爷是要你上来陪我喝几杯。」夏朵先是一怔,然后面露难色地说:「客官,夏朵只卖艺。」 「伺候男人也是一种才艺,你不知道吗?」男子说。 夏朵怔怔的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要本少爷亲自下楼邀请,你才肯上来吗?」男子说完,霍地起身,然后便下了楼。 「厉爷……」这时,怕他生事的掌柜上前,涎着笑脸,语带请求地说:「夏朵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您就……」 「本少爷就喜欢正值含苞待放之龄的小姑娘。」说着,他伸手推开了掌柜,迈着步子走向神情有点惊慌的夏朵。 此人名为厉青书,是半个月前来到出云山城的皇商。说是皇商,但来到出云山城后,他忙的不是做买卖而是到处花天酒地,因此才半个月时间,城里的各大酒肆茶馆跟青楼都识得他这号人物。 厉青书走向夏朵,一把抓住她的手,「走,陪本少爷喝酒去!」 「不,客官,我、我不卖笑。」夏朵摇摇头,挣扎着。 「你出来抛头露面,就是在卖笑不是?」厉青书语气轻浮地说:「陪我喝酒,比你唱曲儿还经松多了,伺候得本少爷开心,我赏你……」 「喂!」突然,杜书渊出声了。 她的声音打断了厉青书的话,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同时,所有人将视线移至她身上。 她疾言厉色地说:「快放开她!」 看着艳色动人的她,厉青书彷佛发现了新目标,「你们是认识的?」 「素昧平生」她说,「我只是路见不平罢了。」 「既然素昧平生,那相请不如偶遇,你也一起来陪本少爷喝酒吧!」厉言书油腔滑调,十分轻浮。 杜书渊秀眉一拧,恼火地说:「你要找姑娘陪酒就去沐春楼,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其实早在厉青书拿碎银丢夏朵的时候,杜书渊就想出声了。要不是顾虑着自己的身分,又想起楼冬涛昨天才耳提面命要她千万别再生事,以她这天生的侠女性格,早就跳出来主持正义了。 第九章 可眼见夏朵就要被欺负了,她哪里顾得了楼冬涛的声声叮嘱。 「快放开那小姑娘,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她语带警告。 闻言,厉青书唇角一撇,眼底迸出两道精芒,「本少爷倒要领教领教你如何对我不客气。」 「不见棺材不掉泪。」杜书渊说着,一个箭步上前。 此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两名大汉,疾如闪电的欺近她。 杜书渊本能的出手攻击,但她身形纤细,先天条件不及两名高大壮汉。她手无寸铁,但这两人却显然是练家子,只挥了一记直拳,还来不及给他们另一记扫堂腿,她就已经被制服了。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膀子,让她动弹不得。 她使出吃奶的力挣扎,「放开我!」 「哼哼。」厉青书放开了夏朵,哼哼冷笑的朝她走来,「现在是谁要掉眼泪了?」说着,他伸出手抬着她的下巴。 她恨恨地直视着他,「拿开你的脏手,不然有你受的!」 「都落在我手里了,还死鸭子嘴硬?」厉青书说着,虎口大张捏着她的脸。 她的脸颊被按到陷了,可两只眼睛还是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好凶的眼睛呀!」厉青书邪狎地一笑,「听说泼辣的女人在帐里都挺带劲的,本少爷今天就要试试。」 她用力把脖子一低,让脸脱离了他的虎口。 「下流!」她恼火的怒斥他,然后冷不防地朝他脸上吐了口口水。 厉青书闪避不及,遭到口水攻击,立刻恼怒翻脸。「臭丫头,你找死!」说着,他高举起右手就要给她一耳光。 「你敢?!」 一声让人听了冷到骨子里的沉喝传来,将厉青书的手拦截在半空中—— 一早,楼冬涛就到军需库房去听下面人禀报军需品项及数量,査核无误,他便交办给张恭做最后的清点确定。 回府途中,想起他第一次看见杜书渊时,她正大口大口的吃着甜糕。女孩子都嗜甜,他想她也是如此。 于是,他特地拐了个弯到茶楼想给她买一些甜品点心。 未料刚到茶楼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跟女人对峙的声音,而且那女子的声音……他十分熟悉。 他心头一震,立即迈开步子冲进茶楼,才刚踏进茶楼便见杜书渊被两名大汉架住,而另一名男子正高举着手要掌掴她。 他气恼她不听他的劝、不听他的话,还是趁着他不在时溜出行馆,而且又惹来麻烦,可此时,他没时间生她的气。 因为比起她不听话,有人想动手伤她这事更令他火大。 「你敢?!」他声线一沉,喝道。 听见他的声音,厉青书的手在空中停住,惊疑的望向他。 楼冬涛见那男子身着上好丝绸的华服,腰带上还有昂贵玉饰,非富即贵,但十分面生,楼冬涛猜想他应是客商。 楼冬涛几个大步上前,目光凌厉冷凝地说:「放开她。」 厉青书感觉得到眼前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但他又岂能轻易示弱。他从京城来到出云山城,便是要巩固厉家的势力及地位,当然得趁这个机会展现实力,让整个出云山城的人都知道他厉青书是何许人也。 再说,他身后可是有强而有力的靠山,也就是他的舅父,当朝兵部尚书张清文。 「你想英雄救美?」厉青书欺向前去,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式,「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楼冬涛说罢,猛然朝他脸上招呼一拳。 「啊!」厉青书瞬间鼻血大喷,双手捂脸,哇哇大叫。 两名保镖见状,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松开杜书渊,急急忙忙的趋前,「少爷,你没事吧?」 杜书渊一脱离两名保镖的控制,立刻拉着夏朵躲到楼冬涛的身后。看着楼冬涛定大又结实的背,她的心不知怎地跳得又急又猛。 她没想到他会及时出现在这儿,也知道自己回到行馆免不了又要捱一顿骂。可此刻她心里没有一丝的忧虑不安,只有难以言喻的兴奋及雀跃。 刚才有那么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会被揍时,真的有点心惊,但现在有他在,她的心定了。 厉青书神情痛苦又愤恨地瞪着楼冬涛,气呼呼地催促身旁的保镖,「你们还不动手?!」 两名大汉是习武之人,光看楼冬涛那震慑人的气势,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物。虽说他俩人高马太,身形比起对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却毫无击倒对方的把握。 只是主子都开口要他们动手了,他们也只好出手。 「是,少爷!」两人答应一声,立刻欺近楼冬涛。 楼冬涛冷冷地看着两人,「你们确定要动手?」 两人迎上他那冷厉的黑眸,心头一震,竟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见状,厉青书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在做什么?快动手!」 两名保镖互觑一眼,再看看厉青书,一脸畏缩。 「饭桶!都是饭桶!」厉青书满脸的血,样子虽然狼狈却还是张牙舞爪,原因无他,只因他自认有个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舅父当靠山,谁也招惹不起他。 他指着楼冬涛,语带威胁地说:「我是厉青书、是皇商,我的舅父是当今兵部尚书张清文,你敢惹我,我一定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听到厉青书说自己的舅父是兵部尚书张清文,楼冬涛一怔。原来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小辈是张清文的外甥,难怪敢如此嚣张跋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事。 真是不长眼的东西。他在心里冷笑着。 就算他有个权倾朝堂的亲舅父撑腰,也得知道自己踩在谁的地头上呀。 看对方不说话,厉青书以为他被自己舅父的名号震住了,一脸得意地说:「怎么?怕了吧?你敢动手伤我,咱们走着瞧!」 楼冬涛眉角一勾,冷冷地看着他,「我在行馆等你。」语罢,他转身瞪视着躲在他身后的杜书渊。 迎上他冷峻的黑眸,她心头一凉。「我……」 不等她解释或道歉,楼冬涛已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茶楼外拖。 ―出茶楼,走不了几步路,楼冬涛就等不及地当街训斥她:「你为什么要跑出行馆?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我、我只是……」 「你就是学不了乖!」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刚才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就要挨揍了。」 「我……」是,一点都没错,若不是他及时现身,她肯定会捱那个厉青书一耳光。 看他两只眼睛都像是快喷火了一样,她知道他一定非常生气。 虽说他这个骠骑将军也不是纸糊的老虎,就算是来两个兵部尚书也为难不了他。但身在公门,少个敌人就是多个朋友,自然是少树敌为妙,可他为了她,动手打了兵部尚书的亲外甥…… 她心里真是既感动又激动。「对不起,我给你添乱了。」 见她老老实实且十分干脆地道歉认错,还真是教楼冬涛吃惊。 他愣了一下,狐疑地瞅着她,「这么坦率的认错了?不狡辩?」 她抬起歉疚的眼睛看着他,「不狡辩。」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哼笑一记,「你一天不给我找麻烦,就浑身不舒服是吗?」 她摇摇头,「我只是出来散散步,没想过要给你找麻烦……」 第十章 「黑丸呢?」他一脸不悦地说:「我明明让他看着你。」 「不怪他,我是偷溜出来的……」她担心黑丸遭到责备,赶紧为他开脱。 「你就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为了不让他继续唠叨,她咧嘴一笑,扯开话题。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笑脸,楼冬涛霎时一顿。他明明很生气,也明明该生气,可为何却对她生不了气?他不自觉地盯着她的脸瞧,眉心皱起懊恼的皱纹。 「我正要回行馆,只是顺道去帮你买几样甜品点心。」他说。 闻言,杜书渊一愣。他是去帮她买甜品点心的?这表示他记挂着她吗?她以为他是个冷漠又难相处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如此体贴细心的一面。 看来,这个冰男其实是有成为暖男的潜力的。 「小姐!」这时,方才在茶楼里遭到厉青书骚扰及欺负的异族少女夏朵追了过来。 夏朵来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的,未开口说话就已经先跪了下来。见状,杜书渊一惊,急忙要牵起她。 「小姐,」夏朵揺揺头,坚持跪看,「夏朵想求你一件事。」 她微愣,「什么事?起来再说吧。」 夏朵又摇头,「夏朵在茶楼卖艺,经常遇到客人骚扰,如果小姐愿意,可否让夏朵待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请求,杜书渊陡地一愣,「什……」 「我与哥哥入关多年,举目无亲亦无处可去——」夏朵说着,眼神有点怯懦地看着一旁的楼冬涛,「如果可以,能让我们兄妹俩到府上谋份杂役差事吗?」 听了她的话,杜书渊又动了恻隐之心。 她瞄了旁边的楼冬涛一眼,发现他也正斜睨着她。 于是,她转头正视着他,小小声地道:「行馆那么大,不差多收两个人吧?」 楼冬涛不说话,但眼神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要开这个口」。 「你看她那么小,处境又那么困难,就帮帮她跟她哥哥吧。」杜书渊用乞求的语气说着。 楼冬涛神情淡漠,不为所动,迳自从腰间掏出五两银子塞进夏朵的手上。 夏朵愣了一下,睁大深邃的淡褐色眼睛望着他。 「这五两银子给你吧。」楼冬涛语毕,拉着杜书渊往行馆的方向走去。 杜书渊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拉着,不管楼冬涛跟她说了什么,她都不想回应。 楼冬涛不吃她这套,既然她不肯回话,他也就不说话了。就这样,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行馆。 他把她带回客房,严肃地吿诫她,「听好了,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不准再给我出什么乱子,懂吗?」 她一脸不驯又不悦地看着他,不说话。 楼冬涛一把将她拎起来,低头在她耳边喝问:「你听见了吗?」 杜书渊整个人跳起来,因为那声音响得她耳膜都快破了。 「你干么?!」她退后两步,捂着耳朵气冲冲地说:「我没聋!」 「没聋为什么不回答?」他一脸得意。 「因为我不开心,不高兴!」她气恼地说:「你没人味!你小器!为什么不肯留夏朵?她还是个孩子呀!」 楼冬涛没生气,只淡淡地问:「你认识她吗?你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清楚她的来历吗?你知道她家里都是些什么人?过去都做过些什么吗?」 「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眼底有着对他的不谅解及对夏朵的怜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要在那种复杂的地方讨生活,应付随时会找她麻烦,甚至觊觎她美色的混蛋,那有多艰难,你明白吗?」 看着眼前气得满脸胀红的她,楼冬涛竟然可以保持平心静气。 过去,他虽然不是一个躁动的人,但也不能忍受有人在他面前撒野。可现在,他不仅任由她在他面前放肆,竟还没有半点不悦及恼意。 怎么了他? 「我不让我信不过的人进到行馆。」他试着耐心的对她解释,「我身为骠骑将军,手掌兵权及兵符,你可知道在这行馆之中有多少的机密流通着?若是有可疑之人进到行馆,机密就可能外泄,你明白这严重性吗?」 保密防谍的道理,她也是明白的,她知道他有他的考量,可是她实在看不出夏朵有什么危险性。她不过是个卖艺的流浪少女,现在北疆也已止战,她能对王朝造成什么影响吗? 「可是她……」 「书渊。」他没叫她五小姐,而是直呼她的名字。 楼冬涛自己吓了一跳,但没表现出来。而杜书渊显然愣住了。 「嗄?」她呆呆地望着他。 「我不能冒险。」他说。 她微怔,「冒什么险?」 「你会出事的险。」他直视着她,表情深沉又诚恳,「我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人接近你,无论对方看起来有多么的无害。」 听着他这些话,再迎上他那热忱诚挚的眼神,她的心一阵狂悸。 所以说,他真正担心的是她?他是因为要避免她发生危险而断然拒绝将夏朵带回行馆? 她在他心里,就跟国家军机秘密一样重要吗? 感受到这种被关心、被在乎,被当成重要宝物躲守护的感觉,她的胸口一阵火热。 霎时,她感觉到有一团火在心中窜燃而起,那炽烈的热气沿着她的喉咙往上延烧,热得她说不出话来。 楼冬涛伸出手,像摸狗似的摸摸她的头,「乖乖听话。」说罢,他转身离去。 看看他离去的背影,杜书渊不自觉地吁了一口气,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虽然能够理解楼冬涛的心意,可是杜书渊还是放心不下夏朵。 她曾经在当小女警的时候碰过一个父亲坐牢、母亲离家,留下她跟生病的奶奶相依为命的十四岁少女秀美。秀美为了生活而从事伴游工作,就算接受辅导及安置,最后还是重新回到那个环境里…… 后来,秀美因吸毒过量而猝死,留下了年迈又生病的奶奶。 她一直很介意那件事,总觉得自己当初还可以做得更多一点、再多一点,那么,或许她就能帮助、救回秀美。 发生了昨天的事件后,夏朵还能继续在茶楼卖艺吗?掌柜会不会觉得她是个麻烦而遣走她?又或者她能继续在茶楼卖艺,可是昨天那个名叫厉青书的讨厌鬼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她麻烦呢? 杜书渊越想越是担心,越担心就越待不住。 尽管楼冬涛的「乖乖听话」言犹在耳,可她却管不住自己想去关心夏朵的心。 于是,她借机遣走了丫鬟,又想偷溜出去。 才刚鬼祟的穿过一座小院子,要钻过那扇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忽然有人自她身后抓住她的颈子,像擒小猫似的将她捞起—— 「啊!」她吓得忍不住发出惊呼。 头一侧,看见楼冬涛冷着一张脸瞪着她。 「你又想溜?」楼冬涛沉声质问。 「我、我想去茶楼。」她说。 「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夏朵。」她老实地回答。 楼冬涛唇角一撇,哼笑,「我早料到你会这么做,果然被我逮着了」 闻言,她一怔。被他逮着了?这么说,他早就在这儿等着她? 她羞恼地说:「你这是在监视我吗?」 第十一章 「我是关心你。」他好整以暇地说。 「我有人身自由,你这是在限制我的自由!」她向他抗议。 「自由?」他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惹祸精居然跟我要自由?你来了这儿,责任便归我,我绝不会让你再惹是生非,更不会让你再出任何的差错。」 「可是……」 好吧,她得承认他这么担心她的安危,着实让她觉得很感动。但她不过是去关心一下夏朵,能出什么事、发生什么危险呢? 「你就让我去瞧瞧吧!我真的不放心她。」她语带哀求。 他神情冷酷淡漠,不为所动地说:「不行。」 「楼冬涛!」她忍不住激动地连名带姓的喊他。 他浓眉一拧,故作愠恼地说:「你好大的胆子,敢连名带姓的叫我?」 「我、我只是……」看着他那凶巴巴的脸,她不禁有点胆怯。 「我警告你,」他直视着她,语带警告地道:「再过数日,咱们就要启程回京,在这之前都不准你再廓开行馆。」 「可是我……」 「将军!」此时有人急忙来报,「有个名叫厉青书的人登门求见。」 楼冬涛微顿,「让他到大厅稍候,我随后就到。」 听见厉青书来访,杜书渊愣了一下,狐疑地道:「是那个混蛋?他来做什么?」 楼冬涛淡淡一笑,眼底逬射出两道锐芒,「不是来寻衅,就是来赔罪,你觉得是哪样?」 迎上他那澄定而强悍的黑眸,杜书渊顿了顿。 虽说厉青书的舅父是兵部尚书张清文,但决计没胆大到来此寻衅。依她看,厉青书肯定是知道了楼冬涛的身分,特地来赔罪认错的。 楼冬涛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语带威胁,眼底却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给我乖乖回院子去,不准乱跑。」 她娇瞋着他,「知道了。」 楼冬涛点点头,这才放心的走了。 可他一走,她觑着四下无人,立即转身钻过月洞门,一溜烟地跑往后门,然后出了行馆。 阳奉阴违,她可是懂的。 楼冬涛走进大厅,昨日态度嚣张跋扈的厉青书已候在那儿。见他到了,立刻站起,涎着讨好奉承的笑脸。 「将军大人……」 楼冬涛轻颔首,没有说话。见厉青书带了昨日的两名保镖,一旁还搁着赔罪的各式大礼,他便知道厉青书所为何来。 「昨日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将军大人的身分,多有冒犯。」厉青书态度卑微地说:「这些是小人向将军赔罪的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昨日楼冬涛带着杜书渊走后,厉青书立刻向掌柜打听他及杜书渊的身分。一打听后,他吓得差点掉了下巴。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成为舅父的耳目,好好打理并掌控北疆的军需买卖。本想着楼冬涛就要返京,出云山城的一切都将在他的掌握之中,没想到却在这书骨眼上惹上了楼冬涛…… 为免节外生枝,他赶紧的上门赔罪。 「小人昨儿多喝了几杯,酒后失态,手下又冒犯了将军的未婚妻,实在是……」厉青书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总之小人在这跟将军大人赔罪,希望将军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小人一次。」 楼冬涛神情冷漠,目光凌厉,「言重了。」 他的冷峻让厉青书心头一颤;明白楼冬涛绝不是他三言两语、送几份大礼就能摆平的对象。 「厉公子的道歉,楼某收下了,至于礼物……」楼冬涛语气冷淡地说:「你带回去吧!」 「这……」 厉青书还想再说,楼冬涛却已对着管家老匡说:「老匡,送客。」 厉青书未料到楼冬涛会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下逐客令。虽说楼冬涛是骠骑将军,但他舅父可是兵部尚书,而非寻常的七品小官,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这么不给面子?厉青书有点恼火,可敢怒不敢言。 他作了个揖,恭谨客气地说:「既然如此,小人就不打扰将军了,告辞。」 「不送。」楼冬涛说着,瞥了老匡一眼。 老匡点头,领着厉青书及两名保镖出去了。 厉青书离去后,楼冬涛立即出门前往沐春楼。沐春楼的老板娘春姨是出云山城的包打听,这城里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厉青书到出云山城来,是有什么特别,甚至是见不得光的目的。 「厉公子呀……」春姨一听到厉青书的名字,便笑了笑,「他出手可真是阔绰呢!」 「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他问。 「他是半个月前来的,这些日子到处吃喝玩乐,出手大方。」她就自己所知的一切据实以告,「我知道他是皇商,也是全盛隆商行的大股东。」 闻言,楼冬涛一怔。「你说全盛隆?」 「是呀。」她语气肯定地说:「全盛隆商行虽是雷家所有,但厉家却持有大半股份,这事可是雷家二少亲口跟我说的,假不了。」 楼冬涛听着,沉默不语,惹有所思。 全盛隆是北疆最大商行,专做铁器、布疋及药材的买卖,过往也承接过不少兵部及工部的订单。 据他所知,全盛隆最近刚接下兵部的军需订单,若厉家拥有全盛隆大半的股份,那就表示兵部尚书张清文有图利自家人之嫌。 张清文身为兵部尚书,掌握着军需采购及委办大权,怎会不知避嫌的重要性?看来,这其中有点蹊跷。 「我们今天谈的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他提醒着她。 春姨点点头,深深一笑,「放心吧,将军的事,我守口如瓶。」 在这沐春楼里,春姨总能听到或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因此,她一直是楼冬涛非常重要及信任的耳目。 「我先走了。」他起身欲离开。 「将军不顺道见见绿湖吗?」春姨笑叹一记,「绿湖可要闹相思病了。」 楼冬涛想也不想地说:「不用了。」语罢,走了出去。 看着他毫不留恋便离去的身影,春姨无奈一叹,喃喃地道:「绿湖,我看你这回非得死心不可,这男人的心里住人了……」 【第五章】 一离开楼冬涛的视线,杜书渊就溜出行馆前往茶楼关心夏朵的现况。 经过沐春楼时,她本能地放慢了脚步,不因别的,只因她想起跟楼冬涛要好过的绿湖就在这里。 在她还没出现在楼冬涛的面前,而楼冬涛也还没出现在她生命中之时,楼冬涛是自由、不受人制约的、不对谁负责……他有要好的女人,说来也是天经地义,但只要想起那晚撞见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她的胸口总是一阵揪疼。 她能对别人装傻,但不能骗自己。不用说,她这摆明了就是在吃醋。 但为什么她会吃醋呢?纵使楼冬涛是个扱品,可相处只有短短几天,她没理由这么快坠入情网啊! 难道说,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正忖着,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沐春楼走了出来,她定睛一看,陡地一震。 喔不,此时自沐春楼走出来的不就是楼冬涛吗? 她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瞠着眼惊惶又懊恼地看着他。 楼冬涛一出沐春楼,转了身便迈开步子走了,可杜书渊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直挺挺的忤在原地,好一会儿动不了也无法思考。 第十二章 她在行馆,绿湖不方便到行馆来,所以他便到沐春楼来见绿湖吗?他总说忙这个忙那个,结果却是跑到沐春楼跟绿湖幽会?就要离开出云山城了,他是舍不得绿湖吗?还是……他打算把绿湖也带回京城? 如果楼冬涛真要把绿湖也带上,她能反对吗? 不,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消极接受的分。想到必须跟另一个女人共有丈夫,她的心不禁隐隐痛着。 这些天,楼冬涛各种体贴暖心的举动及言语,只是因为她跟他有婚约,基于道义责任关心她,还是他真的对她有情愫呢? 她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对他动了心。 若非动情,她的心不会这么难受、这么痛。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得到脸颊好烫,她下意识地去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流着眼泪。 她从来都不知道伤心的泪水,竟是这么烫人。 「小姐?」突然,身后传来少女轻软稚嫩的声音。 她猛地回神转过身,看见她正想前去关心的夏朵就站在她身后。「夏朵?」 看见她脸上满是热泪,夏朵一震,「小姐,你、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杜书渊有点难为情及窘迫。低下头,她胡乱地抹去眼泪,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心情,然后再抬起脸来看着夏朵。 「我没事。」她勉强又好强地挤出一记笑容,「你怎么在这儿?我正想去找你……」 夏朵微顿,「小姐找我?」 「嗯。」她点头,「我正要去茶楼看看你。」 夏朵一听,露出惆怅沮丧的表情。「小姐,茶楼的掌柜已经不让我在那儿卖艺了。」她眼眶微微湿润泛红,「掌柜说我惹恼了厉公子,要是再让我在茶楼卖艺,恐怕厉公子他会……」 「我懂。」不等她说完,杜书渊便握住了她的手,「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夏朵噙着泪,摇摇头,「我跟哥哥目前住在城南的一间小宅子里,要是付不出租金,恐怕……」 「昨儿不是给了你五两银子吗?」她问。 「那五两银子还了之前欠下的房租,只剩下二十文钱了……」夏朵难过的流下眼泪,「我打算跟哥哥一起回关外去……」 「回了关外,你能生活吗?」杜书渊暂时忘了刚才楼冬涛带给她的震撼及痛苦,全心地关怀着夏朵。 夏朵摇摇头,声音沙哑地说:「我也不知道回关外能做什么,但是……」 「不怕,我帮你想想办法,」杜书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会帮你的。」 夏朵听了,感激地望着她,「谢谢小姐……对了,小姐要不要到我们住的地方坐坐?虽然我没办法招待你什么,但还是能给你奉杯茶水的。」 杜书渊沉吟着,说实话,现在她也不想回去面对楼冬涛,还不如找个地方半半,打发时间也顺便沉淀一下心情。 于是,她爽快地点了点头。 楼冬涛返回行馆,发现杜书渊又不见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溜出去玩,他虽担心却也不是太在意。那丫头古灵精怪,狡猾得很,要想占她便宜也不是轻省之。 但天色渐渐晚了,都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却还是等不到她回来。 他急了、慌了,尽管知道她若随身带着那枚铜钱,就算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也应能有惊无险。可若她不小心让铜钱离身,抑或是有人抢走了她的铜钱,那她会…… 「该死的丫头。」他心浮气躁,咬牙切齿。 这次,他担心的不是时光再次返转,所经历过的事情又重新再来一遍。他担心的是她,他怕她遭遇危险,甚至是不测。 虽说她就算是死了,也能因为返还咒之力而让时光回到她活着之时,得以让他逆转一切,但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心就揪得死紧。 他冲到仆人房去找黑丸,看见黑丸正在跟行馆里养的两条狗玩耍,不觉火气都窜了上来。 「臭小子!」他迈开大步朝黑丸走去,一把抓起黑丸的领子,「主子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逗狗?」 说着,他怒目瞪着那两条还揺尾摆臀凑在黑丸脚边的狗,沉喝一声,「滚!」两条狗被他一喝,吓得夹着尾巴跑走了。 「你!」楼冬涛拎着黑丸的衣领,两只眼晴像要喷火似的瞪着他;「外祖母遣你看着她、保护她,结果你只会在这儿玩狗?」 「呜呜呜。」黑丸一脸无奈又无辜。 「为什么又让她溜出去了?你到底都在做什么?」楼冬涛恼怒地说:「她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你还安心的在这儿逗狗玩?」 「呜……」黑丸伸长了喉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你!」面对不能说也不会写的黑丸,楼冬涛又急又气。 就在这时,他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 「慢着……」他细细地打量起有着尖耳朵、皮肤黝黑,毛发旺盛茂密,只会呜呜叫的黑丸,脑子里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 他想起善于施咒的外祖母,能够剪下纸人并施术将之幻化成人身,亦能与鸟兽沟通,让它们为她所用,难道说……眼前的黑丸并不是人? 「我上次返京还没见过你」他盯着黑九,神情严肃地说:「你是后来才到将军府的?」 黑丸点头。 「你……不是人吧?」 「汪!」黑丸吠了一声,十分响亮。 「你,是条狗?」楼冬涛问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题。 「汪汪!」黑丸兴奋地吠了两声,然后圆瞪着眼睛,吐着舌头。 看他「狗模狗样」的,楼冬涛简直不敢相信。「祖母真派了条狗来?」他哭笑不得地说:「而且还是条笨狗……」 说着说着,他忽而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狗鼻子很灵! 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曙光般,他抓着黑丸,「既然你是狗,鼻子肯定灵光!」 「汪!」 「你记得她的气味吧?」他问。 「汪!汪!」黑丸情绪有点亢奋。 楼冬涛脸上有了笑容,眼底生了一丝希望。「咱们快去找她,走!」 他拉着黑丸飞快地离开行馆,沿路嗅闻着杜书渊的气味,黑丸就那么嗅嗅闻闻地,这边绕绕,那边走走,有时像是闻到了什么,有时又像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外面充斥着各种不同的气味,要在那千百种气味中分辩出她的气味,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走着走着,来到了城南一处僻巷,黑丸似乎追丢了杜书渊的味道,露出沮丧的表情。 「怎么了?没有吗?」楼冬涛焦急。 「呜……」黑丸不死心,继续东嗅西闻。 突然,他像是闻到了什么,吠了一声,然后狂奔起来,见状,楼冬涛立即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位在巷底的矮房子前。「江!」黑丸汪汪叫,像是在说「就是这里」。 楼冬涛心急如焚,连敲门喊人都省略了。他伸出修长有力的脚猛地一蹬,踹开木门,木门应声塌落,接着便迈开步子大步跨进屋里。 此时,两名神情惊恐的男女正不知所措地看看破门而入的他,其中那名女子,正是夏朵。 楼冬涛目光一凝,直视着夏朵,夏朵心虚地看着他,「大、大爷……」 第十三章 「她人呢?」楼冬涛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起夏朵,虎瞪着眼像要杀人似的。 「放开她!」见状,另一名年轻男子冲上前。 楼冬涛一个踢腿将椅子翻倒,绊住了他的脚。 「快告诉我她在哪里!」他沉声地说:「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楼冬涛就让你们陪葬!」 这时,夏朵被他凶恶的模样及话语吓得哭了起来。 「对不起,大爷,对不起……」夏朵心虚又愧疚地哭着,「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骗了小姐她……」 「她那么关心你,你怎能这么做?」楼冬涛咬牙切齿。 夏朵啜泣着,「我跟哥哥要离开出云山城,需要盘缠,所以我收了那个男人三十两,将小姐骗走……」 「什么人?」他问。 她揺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你说什么?!」楼冬涛勃然大怒,几乎想掐死她。 「我真的不知道,没骗你。」她哭求着,「大爷,饶了我,我是不得已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着缓和自己激动的情绪,「说,你把她骗去哪了?」 「永、永丰巷……」她声音颤抖着说。 永丰巷?那是出云山城的仓库集散地。不管是城里的商家或是南来北往的客商,都会将货物暂时囤放于此地——包括朝廷的军需。 「你没骗我?」 「夏朵不敢骗大爷,千真万确。」夏朵哭着。 楼冬涛松开了手,转身唤了黑丸,「黑丸,快走!」 说罢,楼冬涛迈开大步,黑丸紧跟在后,两人来到永丰巷,黑丸继续搜索着杜书渊的气味及下落。 终于,他在一间仓库的大门前停下,发出呜呜的警戒声。 楼冬涛趋近一看,赫然发现这是全盛隆商行的仓库,他心头一震,很快地联想到一些事情。 「她在里面?」他低声地问。 黑丸呜地一声回应了他。 虽已确定杜书渊就在里面,但他们人单势薄,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吃亏。 楼冬涛思索了一下,拿出小刀划伤了自己的手指在黑丸的衣襟上写了一个血红色的「援」字。 「快回去找张恭。」他说。 黑丸得令,立刻转身拔腿狂奔,而楼冬涛也先觅了个隐密之地藏身,静观其变。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不远处出现了十余名黑衣男人成群来到全盛隆的仓库前敲了门,不一会儿,里面有人应门,十数名黑衣人便走了进去。 仓库里有那么多男人,却只有杜书渊一个女子,楼冬涛光是想到各种可能发生的事就脚底冒汗、头顶发麻。 担心她的安危,楼冬涛等不及张恭的援兵,率先冲了出去—— 脑袋瓜子像是裂开了似的疼,杜书渊不自觉地揉揉太阳穴,慢慢地睁开眼睛。 看见眼前的一切,她陡地一惊,此刻,她身在一个像是仓库的陌生地方,双手往前被绑着,还有一条布摁住她的嘴,让她无法说话。 她惊恐地看看四周,只见周边堆满了货物跟箱子,正想试着移动身体,忽听见了脚步声传来,她赶紧假装昏迷,动也不动。 「那边不是说要来搬货吗?怎么到现在还没看见人?」 「谁晓得?货都换过也重新贴好封条了……」 有人边说话边朝着她的方向而来,然后在她前面停下脚步。 「咦?还没醒啊?我说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我只用了六分力。」 「没事吧她?」 「不会有事的,兴许待会儿就醒了。」 「咱家主子要拿她怎么办?」 「听说是要把她卖到南方去。」 「是吗?真是可惜了,长得这么娇俏可人,怎不让咱兄弟俩先过过瘾?」 「去,碰不得,处子才有好价钱。」 「你又知道她是处子?」 「肯定是,兄弟我可是阅女无数,我敢打包票说她一定是处子。」 听着他们的对话,杜书渊得知他们背后还有主使者,而且打算将她卖到南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碰到恶劣的人牙了吗?她又是如何落到他们手中的?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自己离开行馆后,在去找夏朵的路上看见从沐春楼出来的楼冬涛,然后正伤心难过的时候遇见了夏朵。 夏朵热情邀请她到城南的小宅子喝茶,她们进到一条小巷子后,她就……之后发生什么事,她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如果她被人牙抓了,那夏朵呢?他们把夏朵怎么了?他们是不是已经把夏朵给卖了? 想到这儿,她慌了。 谁会知道她被掳来此处呢?黑丸不知道,楼冬涛也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真的很后悔,她应该把楼冬涛的话听进去的,如果她乖乖待在行馆就不会置自己于这样的险境里。 他会发现她不见了吧?他……他会心急吗?会担心吗? 想到他又去沐春楼找绿湖的一事,她不禁又难过起来。 他舍不下绿湖吧?纵使有婚约在身,他还是不想断了跟绿湖的联系吧?假如她从此失踪或是发生更糟的事情,他会难过,还是窃喜? 婚约这玩意儿得两个人都在才成立,如果其中一个人死了、不在了,婚约也不复在,他会不会因为重新得到自由,可以跟绿湖在一起而欢天喜地? 想着,她心头一紧,忍不住掉下悲伤的眼泪。 她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难过,才短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攫夺了她的心…… 「咦?她在流眼泪?」这时,一人发现她在掉泪。 「她不是昏迷了吗?」 「对,可是……」 就在两人发现昏迷中的书渊竟流下眼泪,正想趋前一探究竟时,外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两人一顿。 「他们来了,快去开门吧!」两人说着,赶紧转身前往仓库的大门口。 他们一离开,杜书渊立刻睁开眼睛,费劲地站了起来。她扯掉口中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堆放得像小山般的货堆移动。 这些货物堆放得比一个大男人还高,能让她轻松地藏迹匿踪。 她觅了个可以觑见仓库大门口的地方蹲低,只见刚才那两人打开仓库大门,外面进来了十余名劲装的黑衣人。 「怎么现在才来?」 「难道大白天来吗?」黑衣人之一问道:「货在哪里?」 「那些都是。」 「那丫头呢?主子说要把她一起带走。」 「她在后边,还昏迷着。」 杜书渊根本没见过这些人,更没跟他们有过任何恩怨,可听他们的语气及说话内容,她感觉到他们是有计划的要绑走她。 他们的主子是谁?又为什么要将她卖到南方?完了,她插翅难飞了。她受困在这仓库里无处可逃,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抓住她,然后……她被卖到南方去做什么呢?为奴为婢?做牛做马?还是……做「鸡」?不不不!她不能主他们如愿,她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可眼前,她能逃去哪? 「楼冬涛……」倏地,楼冬涛的身影浮现在她脑海中。 在这危急时刻,她只想到他、只期待他、只渴盼着他,可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想着,她更加绝望沮丧了。 「行了行了,动作快一点!」黑衣人之中有人发号施令,「去把那女的拉来。」 第十四章 听见他们说要拉她出去,杜书渊心头一惊,不自觉的退后两步,却不慎碰倒了一件货物,发出声响。 听到货物落地的声音,有人大喊,「谁在那里?!」 与此同时,门口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喊着,「杜书渊,你在吗?」 听见那熟悉又带着焦虑忧心的声音,杜书渊先是一震,然后欣喜若狂地说:「我在!」 楼冬涛?!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那确确实实是他的声音,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他来找她,而且找到她了。 正当她迫不及待想冲出去时,又听见他喊着,「躲好,我就来找你!」 他要她躲好,应该是怕她曝露行踪反而危险,而且也会令他分身乏术吧?于是,她赶紧找地方藏身。 楼冬涛一靠近门边便听见他们在谈论着搬移货物,以及他们的主子说要把昏迷的丫头一起带走的事情,不消说,他们口中的丫头定是被夏朵骗到此地的杜书渊。确定杜书渊就在里面,他立刻展开救援行动。 「杜书渊,你在吗?!」他大喊。 「我在!」 听见她一句「我在」,他心中大石瞬间放下。 她还安在,好好地,一点事都没有。 他目光凌厉的扫过那十余名惊疑看着他的人,说道:「躲好,我就来找你!」 十余名黑衣人手持刀剑,警戒地看着他。「你是谁?」 他虽手无寸铁,目光却凌厉如刃,教人畏惧。「楼冬涛。」 众人一听他的名号,陡然一惊。 「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绑我楼冬涛的未婚妻?」 「什……」黑衣人显然并不知道杜书渊的真实身分,都只是奉命行事,意识到事态严重,这一群亡命之徙也只能豁出去,来个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兄弟们,这只大鸟不能让他飞出去,上!」为首的男子一声令下,所有人一拥而上扑向楼冬涛。 楼冬涛虽是赤手空拳,但武艺高强的他也没让这伙人占到上风,过了数十招,他们便知人多势众也占不了便宜。 「老六!去把那丫头找出来!」为首的黑衣人喝令其中一人前去擒拿杜书渊以箝制威胁楼冬涛。 楼冬涛一听,风驰电擎般地奔向准备去抓杜书渊的黑衣人。 躲在隐密处的杜书渊听到这伙人要抓她,不禁慌了。她不是害怕自己性命不保,而是担心他们拿她威胁搂冬涛,于是她本能地开始移动以躲避黑衣人的搜索。 她想此时要是有台空拍机往下拍摄,她一定很像逃命的小精灵吧?小时候,她小舅舅常带她去演艺中心玩小精灵的游戏机台,那也是她唯一玩过的电玩游戏。 不同的是,在电玩世界中被鬼吃了不会死,可要是被这些黑衣人擒住,不只她有生命危险,就连楼冬涛都会被她连累。 想着,她越觉恐惧惊慌,为了不被抓到,她拼了命的穿梭在或直或横的通道中躲避搜索她的黑衣人。 「快把她找出来!」 「她在哪?!」 「快快!」 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杜书渊只觉一阵晕眩,顿时不知所措。就在她听见声音从正前方而来,准备转弯从另一边逃走时,前面赫然出现一名黑衣人。 「她在这儿!」黑衣人大喊一声。 她转身欲逃,那名黑衣人已一个箭步追上来扯住她的头发。 「啊!」她惊叫一声。 如果她的手没被绑着,至少能展开反击,拿从前在警校学过的擒拿术、防身术、柔道跟跆拳道来对付他,只可惜此刻她只剩两条腿能派上一点用场。 她一个转身,朝黑衣人蹬了一腿,黑衣人往后一闪,一脸惊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臭丫头,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黑衣人说着,伸手又要抓她。 这时,楼冬涛赶至,一把抓住黑衣人将他往旁边一摔。 「啊!」黑衣人摔落地面,哀叫一记。 看见楼冬涛,杜书渊难掩激动。 楼冬涛正想解开她手上的绳子,又有数名黑衣人持刀剑围了上来。为了对付他们,他不得不将她暂时搁下。 他虽武功高强,却因为担心他们伤害杜书渊而无法专心制敌。 这时,有一人冲向退无可退,背靠着货堆的杜书渊欲刺杀她。见状,楼冬涛奋不顾身的几个箭步上前,挡在她身前。 杜书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截剑尖穿透楼冬涛的肩膀,直直的刺向了她。楼冬涛浓眉一蹙,神情有点扭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吓傻了。 楼冬涛一把握住那截剑身,顿时,鲜血自他指缝间流下。 杜书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住了,疼得不能呼吸,看着鲜血自他的指缝间滴下,她身体里的血液像是凝滞了般,不再流动。「不……」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此时,他用力徒手折断了剑尖,然后抓起她的手,迅速划断绑着她双手的绳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瞬间转身应敌,将剑尖刺向那已然吓傻的黑衣人咽喉中。 「呃!」黑衣人面露惊恐,应声倒地不起。 见他受了伤仍然如此骁勇,其他黑衣人不禁却步,未敢贸然上前。 这时,外面传来援兵的声音。闻声,黑衣人见情势不利,一声吆喝,急忙逃走。 「将军!将军!」 「我在这儿。」 张恭看见楼冬涛写的「援」字后,立刻带齐人马跟着黑丸赶至此地。援兵一到,黑衣人做鸟兽散,只留下了两名看守仓库的人。 张恭命人擒下他们,立刻循声找到楼冬涛。 见楼冬涛左肩及右手鲜血直流,张恭一惊。「将军,您没事吧?」 「没事。」楼冬涛神情泰然自若,淡淡地应了一句。 转过身,他看着缩在角落里,彷佛受到极大惊吓的杜书渊。 她从前是养在深闺里的官家千金,就算父亲被拔官,家道中落,也应该见识不到如此惊险的场面,他想,她肯定吓坏了。 「书渊,」他走到她面前,轻轻捧起她的脸检视着,「你没受伤吧?」 杜书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掉落。她看见他肩膀的伤、看见他手上的伤、看见他为了救她是多么的奋不顾身…… 此时,他却只在乎她是否受到任何伤害。 她还怪他去沐春楼找绿湖,还猜想他一定不在乎她,甚至认为他会因为她的失踪而暗自窃喜……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可耻。 她自责又悔恨地说:「对、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她那余悸犹存,饱受惊吓的可怜模样,楼冬涛心头一揪,心痛又心疼。这一瞬,他发现自己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他从没遇到让他想怜惜、保护、在乎的女人。 而如今,这女人出现了,就在他面前。 他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揽进怀中,「没事了。」 「对不起……」杜书渊不知道该说什么表示此刻的心情,只能不断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我……对不起……」 「行了。」他的声线不自觉变得温柔,「不碍事的。」 「我、我……」她抬起脸,泪流满面的望着他,眼底有着无尽的懊悔。 他低下头注视着她,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柔情的微笑。 第十五章 「拜托你,别再这么顽皮了。」他说:「不是要你乖乖待在行馆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听我的话?」 杜书渊眉心一皱,眼泪又滑落,像是犯错的孩子真心悔过般,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了,往后我、我会听话……对不起……」 楼冬涛深深一笑,「这是你说的,可别反悔。」 「不会的,」她摇摇头,举手发誓,「要是我往后再不听你的话,就……唔。」 她还来不及发誓,楼冬涛已用手指轻轻地压住她的唇瓣。 「不用发什么毒誓,我信便是了。」 一旁看着的张恭等人实在不想打扰他们,但见楼冬涛肩膀的伤口鲜血直流,必须立即止血,只好出声打断了他们。 「将军,您得先止血。」张恭说:「我刚才先拆了封条,取出血竭药片,将军先贴着吧!」 楼冬涛点头,扯开衣襟拉下左半边的上衣。在他左肩处,有一处严重的穿刺伤,触目惊心。 看着那穿刺伤,杜书渊的心一揪,再多的对不起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悔恨及自责。幸好楼冬涛的伤并未伤及要害,否则她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张恭撕下布膜将血竭贴片贴在伤口上,再帮他将衣服拉上。 「张恭,」楼冬涛神情凝肃地说:「这仓库是全盛隆的,囤置了不少军需,你立刻派兵封仓,彻査此处有无任何不法。」 「属下道办。」张恭一揖,又问:「我们抓到了两个全盛隆的人,将军要如何处置?」 「带回行馆暂时监禁。」他目光一凝,「总有人得向我交代今天发生的事情。」 「是。」张恭答应一声,立刻吩咐手下执行楼冬涛的命令。 楼冬涛转头看着一旁的杜书渊,温柔一笑,「惹祸精,咱们回去吧。」 杜书渊尴尬地回望着他,脸上虽还有泪,眼底却已见笑意。 【第六章】 一返回行馆,老匡立刻通知军医翟大夫速至楼冬涛院子,为其疗伤。 翟大夫急急忙忙赶来,发现楼冬涛的左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赶紧褪下他的上衣检视伤处,见他伤口上贴着血竭贴片,不禁一怔。 「将至用了血竭贴片,为何血流不止?」翟大夫不解。 血竭是一帖昂贵但止血效果奇佳的药物,过往在战场上需要及时止血时,血竭贴片是必备良药,也是相当重要的军需品。 翟大夫虽百思不解,还是赶紧用上行馆里的药物帮楼冬涛止血包扎。 「将军,这血竭贴片为何毫无功效?」待处理完伤口后,翟大夫这才又疑惑地说:「贴片是从何处取得?」 「是张恭在全盛隆的仓库中开封取得。」楼冬涛神情凝肃地说:「翟大夫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老夫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翟大夫眉头深锁地说:「血竭是止血良方,是十分重要的军需,若这些贴片毫无止血功效,那事态可严重了。」 楼冬涛沉吟片刻,「过往的血竭贴片并未发生这样的问题,为何这批刚到的贴片会没有止血功效……」 他若有所思,仔细回想推敲。 在他告捷、即将返京之时,厉青书以皇商的身分来到出云山城。厉青书是张清文的亲外甥、厉家占有全盛隆商行一半的股份,然后全盛隆商行又在此时取得兵部的大量军需订单……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翟大夫,」他交代翟大夫,「你立刻将这贴片拿去仔细化验,我要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何蹊跷。」 「老夫立刻去办。」翟大夫弯腰一欠。 这时,外面有人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来报—— 「将军!有急事禀报!」 楼冬涛目光一凝,「说。」 「就在刚才,雷家宅子大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连只狗都没能逃出生天。」 闻言,楼冬涛心头一震。 「郑大人前去査看了吗?」他问。 「郑大人已经去了,不过因为火势太猛,也只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听着,楼冬涛神情凝肃,不发一语。 一旁的翟大夫也感觉到事不寻常,「将军,这火未免太巧了。」 「嗯。」楼冬涛沉声说:「真的太巧。」 他才刚在全盛隆商行的仓库发现疑似假药的军需品,都还没来得及找上雷家,雷家宅子便让一场大火烧了,至今还没活口逃出。 这事情任由谁来看,都感觉得到其中必有诡谲之处。 「张恭回来了吗?」他问。 「张副将还未返回行馆。」 「他一回来,要他立刻来见我。」 「属下遵命。」 回到行馆后,杜书渊便守在楼冬涛的院子外。 看大家忙进忙出,个个神色紧张凝肃,她不禁心里慌慌的。 翟大夫出来时,她偷偷问了楼冬涛的伤势,翟大夫说他的伤势无碍,只是多流了一些血,有点虚弱罢了,歇息几日,服几帖汤药便能痊癒。 即使知道这伤要不了楼冬涛的命,可此事因她而起,杜书渊心里有无限的愧疚懊悔。 因为担心、因为满怀歉意,她守在楼冬涛房外,一步都没有离开。 午夜时分,有人端汤药来,她一见便立刻上前—— 「是给将军的汤药吗?」她问那小厌。 小厮点头,「正是,是翟大夫开的方子。」 「给我」她伸出手,「我给将军送进去吧。」 「是。」小厮将汤药交到她手上,「那就有劳五小姐了。」 「放心吧。」她说:「我会让将军全部喝完的。」说完,她一个转身便进到院子里。 来到他房门外,她轻声地道:「你醒着吗?」 「书渊?」听见外面传来她的声音,楼冬涛有点讶异,毕竟时候不早了,她早该就寝。 「对,是我,」她说:「我要进去喽。」 告知一声后,她推门走进房里,绕过一道两扇屏风,转个弯穿过两道帘子,进到了他的寝间。 此时,他正光着上身坐在床边。因为左肩及右手掌都受了伤,所以他身上及手掌都缠着纱布。 看见裸着上身的他,她愣了一下,有点羞赧。 「没打扰你休息吧?」她问。 「我还没躺下。」楼冬涛见她手上端着汤药,微微一顿,「怎么是你送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睡下吗?」 她小小步地走向他,「我睡不着,一直在院子外等着。」 闻言,他微顿,「在外面等着?」 「嗯。」她有点娇怯地看着他,「虽然翟大夫说你的伤势无碍,可是我不放心。」 知道她关心自己的伤势,还在院子外一直守着,楼冬涛心头一暖,他定定地看着她,越来越觉得顺眼,越来越觉得喜欢。 「对不起,你会受伤都是我害的。」她衷心地向他道歉。只要一想到利剑刺穿他身体的那一幕,她还是忍不住想哭。 如果那一剑不是刺在他肩膀,而是他的胸口,他就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跟她说话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又掉下眼泪。 她并不是爱哭鬼,可这些日子,她的泪腺不知怎地变得很发达。 「哭什么?」他蹙眉笑叹。 「我、我只要想到那一剑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就……」 她话未说完,他已伸出手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第十六章 「我受过比这个还严重几倍的伤,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他脸上带着轻松笑意,云淡风轻地说:「别说了,先喂我喝药吧。」 她微顿,疑惑的看着他。 他伸出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你瞧,我如何自己喝药?」 杜书渊明白过来,赶紧地用调羹一匙一匙的喂他喝下汤药。 那汤药光是闻便知又臭又苦,可他却面不改色喝得一滴不剩。她将汤碗搁下,持手绢轻轻地擦拭着他的唇边。 两人靠近时,她感觉到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不觉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她偷偷用眼尾余光瞥了他一记,竟不小心迎上他专注又炙热的目光。 她的心陡地一悸,却故作若无其事地微微缩起身子,往后挪坐。 「你在家里也这么麻烦吗?」 看出她的不自在,他随便找了个轻松的话题解除她此刻的尴尬。 她抬起眼,微顿,「嗄?」 「你在家里,也像这样经常惹事?」他故意语带促狭。 她认真起来,「不,我不惹事的。」 「是吗?」他挑挑眉,「所以说……你在家里是个乖女儿?」 「当然。」 「那为什么来到这儿就像脱缰野马似的,到处给我添乱子?」他笑视着她。 「我……」她无法反驳他的指控,因为她确实给他惹了一些麻烦,甚至还害他受伤。她面露愧色,低声下气地说:「我、我知道我错了。」 「是吗?」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所以你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乱跑……」她斜瞥着他,语带抱怨地说:「还不是撞见你去沐春楼找绿湖姑娘,我才气得不想回行馆。」 闻言,他一怔。 看见他去沐春楼找绿湖,她就气得不想回行馆?她是在吃醋? 一个女人吃醋,别无其他原因,就只是……她喜欢了、爱了。 若她只是单纯为了履行婚约而嫁他,她怎会在乎他跟什么女人搅和在一起? 知道她对自己有着情愫,而非只是履约义务,他暗自欢喜。 「你吃醋?」他笑视着她。 迎上他眼底那一抹狡黠,她脸上一热,「才没有,我只是生气。」 「气什么?」 「气你没节操啊!」她鼓着腮帮子娇嗔。 楼冬涛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瞪着他,有点羞恼地说:「笑什么?」 「笑你傻。」他说:「我去沐春楼不是为了找绿湖。」 她微怔,「不是找绿湖姑娘,那你……」少来,一个大男人去那种地方不是为了寻芳,难道是借茅房吗? 「我找沐春楼的老板娘春姨。」他说。 她微瞪大了眼睛,「什……你跟沐春楼的老板娘也……」 她见过春姨,春姨虽已四十,可风韵依旧,是个十足十的美魔女。这么说来,他不只跟绿湖姑娘好,也跟春姨有…… 「你跟春姨也有一腿啊?」她气怒。 「什么一腿?你在胡说什么?」他啼笑皆非地说:「我跟她是朋友。」 「朋友有很多种,我怎么知道你跟她是哪一种?」她醋坛子一翻,气呼呼地将脸撇开。 见她连春姨的醋都吃,楼冬涛更觉得有趣了。 「春姨是出云山城的包打听,也是我的耳目。」他说。 闻言,她一愣,「耳目?你是说她……」 「我去找她,只是为了查清厉青书的底细。」他笑叹一记。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眼中有着对她的宠溺,「要不咱们去问她。」 她一听,急忙揺榣头,一脸尴尬,「不,那多丢脸……」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地注视着她,「往后乱吃飞醋,也别一声不吭的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她回望着他,怯怯地点了头。 「那你问到了什么吗?」她好奇。 「厉青书是兵部尚书张清文的亲外甥,而厉家又将手伸进雷家的军需生意之中……」他笑视着她,「说起来,你这次乱跑倒是意外立了功。」 她一顿,「我立了什么功?」 「你被囚禁的那处仓库正是雷家全盛隆所有,张恭为了立刻帮我止血,开封了一箱军需,取出血竭贴片帮我止血,可是翟大夫却发现贴片毫无止血功效,所以……」 「啊!」他话未说完,杜书渊突然想起一事,又惊又急地说:「我被他们绑在里面时,有听见他们提到说什么货都换过了,还说已经重新贴上封条,难道……」 楼冬涛神情一凝,「你真的听见了?」 「嗯!」她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我听得一清二楚。」 楼冬涛沉默须臾,喃喃地说:「看来我的猜测没错……」 「全盛隆用假货吗?」她问。 「这事恐怕不单是全盛隆所为。」他神情凝肃地说:「全盛隆再胆大妄为也不能一手遮天,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势力在帮衬着。」 「莫非是厉家?」她从前虽不是刑事侦查组的警察,可推理案情,她也是懂的。 「稍早前,雷家宅子被一场突来的大火吞噬,至今仍没找到活口。」他说。 她一震,「难道是灭口?」 他挑挑眉,笑视着她,「你还真懂点什么呢!」 她秀眉一蹙,「我又不是笨蛋。」 他眼神温柔地笑视着她,摸了摸她的头,「我倒喜欢你笨笨的样子,挺可爱的。」 迎上他温柔深情的宠溺眼神,杜书渊心头一悸,脸红心跳,难为情地撇过脸,咕哝着,「人家才不当笨蛋呢。」 说着,她想起了夏朵,胸口一紧。「对了!」她神情焦急忧心地说:「夏朵呢?你们有发现夏朵吗?」 他微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明夏朵出卖她的事。「我听见他们说要把我卖了,那夏朵是不是也让他们抓了?」她急道:「我是跟夏朵在一起的,他们抓了我,一定不会放过夏朵,夏朵她会不会已经……」 看她如此担心夏朵的安负,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还说不想当笨蛋,明明就是个被卖了还帮忙算银子的傻瓜呀! 她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夏朵为了三十两便将她出卖了,会是如何伤心难过啊? 「她没事。」他决定对她说谎——善意的谎。 她一怔,「真、真的吗?」 他点头微笑,「张恭在另一处仓库找到她,她没事,我已吩咐张恭给她一笔盘缠,让她跟她哥哥可以离开出云山城。」 她瞪大了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为什么要骗你?」 她怔怔的看着他半晌,然后露出安心的表情,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她抬起眼,眼底有着感激,「谢谢你帮了她,真是太好了。」 她唇角悬着一抹温柔又温暖的笑意,让楼冬涛有点看愣了。 她真是个善良的姑娘,虽说她父亲收贿,操守不佳,但她绝对是个善良单纯、温暖热忱的好女孩。他曾经对她有偏见,可现在,他彻彻底底的欣赏着她、喜欢着她,甚至是爱上了她。 知道夏朵平安无事,杜书渊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一回神,她看见楼冬涛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新旧伤。 方才她因为害羞,视线始终集中在他脸上,可现在发现他身上的伤痕及伤疤,不觉一阵揪心。 第十七章 她听说他十几岁便在沙场上拼搏,至今应该有十来年了吧?他虽杀敌无数,应该也被敌人伤了无数次了。 「这些伤……」她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他的伤疤,「还疼吗?」 觑见她眼底那一抹深浓的不舍及心痛,楼冬涛心底一暖。 「早就不疼了。」他说。 她扬起眼,定定地望着他,「我听说你十几岁便上战场杀敌,难道……不怕吗?」 「你是指……」 「你不怕死吗?」她问。 他一派轻松,轻描淡写地说:「大敌当前,哪来的时间害怕?」 「战争是会伤人命的。」她微皱起眉头,幽幽地道。 「我十岁那年,母亲遭刺身亡,外祖母将我送往北方交由段老将军教养,说是要将我训练成一名武将,但其实是让我到北方讨佑气。」他说。 她微怔,不解又好奇地说:「讨佑气?」 「嗯。」他点头,「外祖母说只要我待在北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性命之虞。」说完,他自腰间取出那枚刻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铜钱。 「我十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母亲遇刺离世,外祖母将我送往北方,你跟我也是在那年订的亲。」他神情有点严肃地说:「外祖母说铜钱护身符,只要我随身带着它就能避灾解厄。」 「是吗?」她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那真是太好了,只要随身带着它,你就不会有性命之虞了。」 「不。」楼冬涛一脸正经地说:「外祖母说这枚铜钱只保我到二十八岁,我满二十八岁之时,得由另一个护身符来保我平安,否则就难逃死劫。」 「咦?」听他这么说,杜书渊陡地一震。 她想起楼家管家老陶带黑丸去找她时,曾转达楼冬涛的外祖母所叮嘱的事,老陶要她立刻赶赴北疆,而且必须在腊月初八,也就是他满二十八岁之前跟楼冬涛成亲。 楼冬涛说铜钱只保他到二十八岁,之后必须换另一个护身符,难道她就是那个护身符? 想到这儿,她激动地说:「楼冬涛!」她推住他的手,两只眼睛定定地望住他,「快娶我!」 他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失笑,「这么猴急?难道你被我迷住了?」 「我是认真的,也许我就是来破你死劫的。」 「什……」他一怔,惊疑不已。 她神情坚定地说:「我们快成亲吧,我不要你死。」 他笑睇着她,「你信死劫之说?」 「我不信。」老实说,她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可是自从她经历了穿越重生这样的怪事后,她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既然你不信,为何……」 「因为我不要你死。」她抿着唇,表情认真。 想起他被利剑刺穿肩膀的那一幕,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掉下眼泪。 「我、我不想……」她哑着声音,「我不想你出事。」 看着她忧心的表情及眼神,他的胸口一阵温热,她是真的担心他的生死安危,不是虚假。他原本是不想跟她成亲的,可现在……他愿意娶她为妻。 见他不吭声不回应,杜书渊心里一揪。「你……不愿意吗?」 「不愿意。」他说。 闻言,她的心倏地一沉。 他不愿意娶她?可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包括为了保护她而遭刺,都让她觉得他就算不到爱她的程度,至少是喜欢她的呀。 那为什么他不愿意娶她呢?难道是因为她的出身配不上他? 「你觉得我们杜家配不上你吗?」她疑怯地问。 他摇头一笑,忽地将她拥入怀中。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僵直在他的臂弯里。 「我不想在这儿草率随便的跟你成亲。」他温柔地说:「我们回京城吧!等回到京城,我会正式将你迎娶过门,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 听见他这番话,她因为安心而松懈下来,软软地瘫在他怀中,眼泪不听话的涌出。 他轻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眼帘低垂地凝视着她,见她哭得梨花带泪,他为了逗她笑,故意抓起她的手…… 「欸,」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手怎么这么粗糙?这是一个千金小姐该有的手吗?」 杜书渊笑叹一记,「爹被拔官后,杜家财物及田宅也全数充公,我的姊姊们都嫁人了,就只剩下我待在爹娘身边……我爹他虽只是个七品文官,但好歹也曾身在公门。至于我娘,她一出生就是个千金小姐,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他们一个拉不下脸,一个则是十指不沾阳春氷,哪能寄望他们出去找活路?」 她淡淡一笑,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一点怨尤或是愤怒都没有。 「为了贴补家用,我就去帮人糊灯笼、伞纸、编竹篮跟草履,有时也去找帮佣的活儿。」 她越把这些事说得云淡风轻,就越是在楼冬涛的心里泛起涟漪。 此刻,他对她只有无限的崇拜、佩服,以及心疼不舍。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将她重新揽进怀中。 低下头,他温柔地注视着她,「书渊,从今以后,你都不必再做那些粗活了。」 她抬起脸来望着他,眼底泛着欣喜的泪光。 厅里,楼冬涛听着张恭及翟大夫的汇报,脸上冷冷地觑不出一丝情绪。 「将军,老夫已经查验过血竭贴片,那膏药里根本没有血竭的成分。」翟大夫神情凝重地说:「少了最重要的血竭,难怪根本止不了血。」 「将军,」张恭紧接着说道:「雷家在那场大火后已确定无一幸免,没有活口,而且全盛隆仓库中的药品军需全是次级品及劣质品。」 听着两人的报告,楼冬涛依旧沉默不语。 军需造假之事,在他镇守北疆这十年间从来不曾发生过。如今他终结战事即将返京就发生这等重大情事,可见是有人想趁他离开北疆,在此好好的海捞一笔。 若非他从春姨那儿得知厉青书的来历,以及厉家跟张清文及雷家的关系,他会认定此事是雷家想趁他离开后以假代真,从中得利。 可现在,他知道案情并不单纯。 「将军,这事您认为……」张恭见他不说话,急问。 「书渊遭绑时,曾听到他们提及换货及重新贴封条之事……」楼冬涛直视着张恭,「你查过那些封条吗?是变造的?还是兵部所发?」 「属下査过了,那些封条都是兵部所发,绝非伪造。」张恭的回答十分肯定。 「药品是全盛隆委由万乐药材行监制,封条是兵部查核过才贴上并运往北疆,为何药品来到北疆却成了赝品?」他冷然一笑,「显然地,有人将药物调包再贴上兵部的封条,以假代真。」 张恭跟翟大夫互视一眼,神情惊疑。 「将军怀疑此事与兵部有关?」 「我打听过厉青书的来历,得知他是兵部尚书张清文的亲外甥,全盛隆有一半股份是厉家的。」 闻言,张恭及翟大夫陡地一惊。 「竟有此事?」张恭难以置信地说:「难道张大人他……」 「厉家与拥有军需大半订单的雷家有这层关系,张清文不可能不知情。」楼冬涛眼底带着一抹深沉,「他明明知情却将订单给了全盛隆,便已难逃图利自家人之嫌,如今我们才刚发现雷家军需造假之事,雷家便被一把火给烧个精光,上下几十口人丧命,此事绝不单纯。」 第十八章 翟大夫神情凝重地说:「看来这是杀人灭口,想将军需造假之罪全推到雷家头上。」 「好狠辣的手段。」张恭难以置信地说:「听郑大人说那雷家还有刚出生不及半个月的婴孩……」 楼冬涛冷然哼笑,「为了保命,蝾螈都能断尾求生,更何况他现在断的不是自己的尾,而是别人的命。」 说着,他目光移至张恭身上,「我让你去査厉青书,他人呢?还在城里吗?」 张恭揺头,「我去査过,他在雷家大火那天已连夜出城,离开出云了。」 「唔。」他沉吟须臾,「若没猜错,应是逃回京城去找他的亲舅舅了。」 张恭急问:「将军,那我们……」 他深深一笑,「看来我们也得立刻启程回京了。」 京城西三路,兵部尚书府。 收到外甥厉青书以快马送来的急信后,张清文得知出云山城发生的事,不禁眉头深锁。 「大人,厉少爷信上说了什么?」一旁的亲信韩长春一脸小心翼翼地问:「看大人脸色凝沉,难道……」 「军需造假之事被楼冬涛发现了。」他说。 韩长春陡地一吓,「什么……怎么会?」 「我明明叮嘱他要小心行事,没想到他……」张清文懊恼一叹。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应对?」韩长春续问:「雷家那边呢?会不会将大人给供出来?」 提及雷家,张清文挑了挑眉,「不必忧虑,关于雷家,青书这小子倒是处置得很果断。」 见他脸上带着笑意,韩长春疑惑地道:「厉少爷做了什么?」 「他派人一把火烧了雷家,不留活口。」张清文说着,脸上没有一丝残害无辜的罪恶感。 闻言,韩长春松了一口气,「厉少爷还是挺机灵的。」 张清文哼地说:「他啊,算了吧!」说着,他话锋一转,「这事不能让楼冬涛坏了,他不是傻子,一定已经发现事有蹊跷。」 「大人准备如何因应?」 「去,把秋山道人叫来。」张清文眼神冷厉深沉地说:「该是让他出手的时候了。」 「是。」韩长春点头,旋身走了出去。 不多久,一名身着青袍,一头灰发披散在肩的道士走进来。 「大人找秋山何事?」 「秋山道人,快想想法子,那楼冬涛就要回来了。」 提及楼冬涛,秋山道人眼底闪过一抹深藏的杀机。 当年政争之时,秋山之父郊鬼道人是为当今圣上之皇兄所用的术士,与楼冬涛外祖母楼玉峰各为其主,相互斗法。 郊鬼因行邪术,遭到楼玉峰施术惩治而疯癫,最后竟跳崖身亡,秋山道人自此与楼家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为了报仇,他投入张清文麾下,成为他府里的食客,以邪术助张清文铲除异己政敌,但其实他的最终目标就是楼家。 知道楼冬涛在二十八岁那年有个逃不过的死劫,必须寻到与他相生之女,阴阳结合方能避过死劫后,他便开始寻找那个女孩。 后来被他发现那女孩正是鹿原知县杜君望的么女,他便施邪术教她染致命恶疾,原因无他,就是要让楼冬涛寻不着相生之女结合而难逃死劫。 可他没想到楼玉峰竟施法使那女孩死而复生,还在她身上施以护身咒,令他难以下手。 他知道前不久,楼玉峰已将杜家么女送往北疆,他几度想搜寻杜家么女的行踪,却都只看见一团迷雾。他猜想,楼玉峰除了对她施了护身咒,必然还加施了其他咒术以隐匿她的行踪。 如今楼冬涛南返,杜家么女必然跟着他南下,只要找到楼冬涛就能找到那女孩。而找到那女孩,他就能伺机除掉她…… 女孩死了,楼冬涛的护身符也毁了。 楼玉峰当年将楼冬涛送往北疆,便是要他到北疆讨护身佑气,如今死劫已近,他南返京城又使克气增强,必然十分气弱。 他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大人,往南对楼冬涛不利,贫道必能杀之。」秋山道人自信满满。 「真的?」看他说得如此十拿九稳,张清文大喜,「道长这么说,我可放心了。」说完,他拍拍秋山道人的肩膀,「道长,你可千万要替我除了这心头大患呀。」 「秋山定不让大人失望。」秋山道人唇角一勾,阴恻恻地笑了。 马车上,杜书渊睡得揺头晃脑,模样可爱极了。 楼冬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疑惑自己从前怎么会觉得她艳,她明明就是个傻妹子呀。 看着她睡得揺揺晃晃的,他靠近她,轻轻地托着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让她安稳的睡在自己怀里。 低头垂睫,他细细地注视着她,爱意更浓。 在他怀里,她安心地睡了好久,直到听见前头一阵马嘶声,她才幽幽转醒。 「嗯?」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他怀里,而且是贴着他受伤的地方,不禁一惊,紧张兮兮地赶紧离开他,急问:「我没弄到你伤口吧?」 他温柔一笑,「不碍事,你别慌。」 她秀眉一蹙,「怎么能不慌?你的肩被刺穿了呢,不疼吗?」 「这点疼,我还可以。」他淡淡地说:「我背上曾被大刀劈了一刀,皮开肉绽,翟大夫都不知道缝了几百针才将伤口缝上。」 看他轻描淡写地形容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她眉心越拧越紧。 她庆幸她是在太平日子来临时才碰上他、爱上他,否则每天为他提心吊胆,她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 「当时你为何不顾自身安危的救我呢?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她神情凝重。 楼冬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深情的看着她,「因为……」 我可以为你死。她想,他会对她这么说吧?如果他这么说,那真的是太虐人了。 「因为……」他直视着她,正经八百地道:「我知道在二十八岁前,我横竖都不会死的。」 「……」嗄?原来他是因为笃定自己死不了,才会奋不顾身的为她挡剑? 没听到自己预期会听见的话,她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见她一脸落寞,他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 她愣住,「你笑什么?」 「你一定以为我会说「我可以为你死」这样的话吧?」他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般,精准地猜中她中所想。 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不禁尴尬羞恼,「讨厌耶你!」她娇嗔地打了他一下。 「唉呀!」他故意喊疼,捂着自己的伤处,一脸痛苦的样子。 见状,杜书渊心急如焚又歉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打疼你了?你没事吧?伤口有没有裂开?」 「疼……」看她如此紧张,他越发想捉弄她。 他按着自己的伤处,假装疼得缩起身子,其实是为了将脸压低以隐藏唇角的笑意。 「这么疼吗?那我叫翟大夫帮你瞧瞧,你等等,我喊他。」说着,她急欲起身将头探出马车外头。 才刚起身,楼冬涛忽地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后带。 「啊!」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楼冬涛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热情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惊羞的瞪大眼睛,望着近在眼前的他。一瞬间,她的嘴唇就像被火烧似的灼热,那灸热的感觉从她的唇延烧进口中、喉咙,然后直达心脏…… 第十九章 半晌,他慢慢地将嘴唇移开,却用鼻尖顶着她的鼻尖,霸气的黑眸近距离的紧锁住她,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书渊,我可以为你死,认真的。」他以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对她深情告白。 她浑身一阵酥麻,胸口发烫,直迎上他的眸光,她柔柔地说:「我不要你死,活着。」 他目光黠光一闪,「遵命。」 【第七章】 返京第三日,他们一行二十八人在一处野地露宿扎营。 野外扎营对楼冬涛及张恭这些军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打仗时,有军帐可挡风遮雨还算是幸运的,更多的时候,他们得露宿荒原或沙漠。 觅了块靠近水边的平坦腹地后,一伙人开始扎营起火。 杜书渊回到帐中取了干净的方巾,准备到水边洗把脸。 「书渊,」楼冬涛在帐外叫了声,「能进去吗?」 「进来吧。」她说。 闻声,楼冬涛掀开帐帘走进帐内。 「今晚赶不到丽水城,得委屈你一下了。」他为让她露宿野营而致歉。 「一点都不委屈,很有趣呀。」她说。 她可不是为了让楼冬涛心里好过些才这么说的,而是真心觉得有趣。 她从前可是一个热爱露营的女生呢!可来到古代后却再也没有机会露营了,难得有这机会,她可要好好重温一下露营的趣味。 「你别担心我,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娇弱。」她笑视着他。 楼冬涛温柔地抚模她的脸,「总之凡事小心。」 「我知道,」她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不要你照顾自己,因为我会照顾你。」他深情的黑眸里,有着对她的宠溺。 听着他这甜死人不偿命的话,她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幸福笑意。 她还以为他是个只会骑马打仗、盘弓射箭的酷男,没想到他突然间开窍,火力全开,总是能说出让她脸红心跳的话来。 「将军,」这时,帐外传来张恭的声音,「有点事……」 「我就来。」楼冬涛回了他一句,又将目光专注在她脸上,「别乱跑,需要什么就叫黑丸来。」 她点头,「我知道,你快去吧。」 楼冬涛有点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这才转身走出营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杜书渊忍不住笑叹,他简直拿她当小女孩看待了,好像她只要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跌倒一样。 当然,能让喜欢的人这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呵护着,对女人来说是极其幸福的,她自然也是喜欢这感觉的。 不过,她真的没他以为的那么娇弱,别说她从前曾是个女警,就说现在……她也是可以为了贴补家用,进而抛头露脸、放下自尊及面子去做杂工的。 怕腰间的铜钱带饰掉进水里,她先将铜钱带饰取下搁在大木箱上,然后拿着方巾前往水边。 虽已天黑,但就着月光,她还是轻轻松松就走到水边,觅了个比较平坦安全的地方,她蹲下来将干净的方巾放到水里吸饱了水,然后再拧干擦拭脸上的沙尘。 再要将方巾放入水中时,她隐隐发现水里似乎有什么在晃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定睛看着,不知不觉地越来越靠近水面…… 突然,水里乍现一张男人瘦削蜡黄的脸,她陡地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一双手蓦地冲破水面,一把掐住她的颈子。 「呃!」她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 只一瞬,她整个人被拉下了水。 水里,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两只手像是凭空出现般的掐着她,一直把她往更深的地方拖去。 她一边挣扎一边悠气,却不敌那莫名的力量,不断地往水底深处沉下。 「冬涛!」她在心里喊着楼冬涛,内心充满恐惧。 她的胸腔已经没有足够的氧气了,她感到痛苦、无助,也感到困惑……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黑暗又无形的力量想致她于死? 她嘴里不断的冒出泡泡,那是她仅存的一点气了。 嘴巴一张,水灌进她口中,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有只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上一扯。 「啊!」瞬间,她离开了水面,呼吸到凉凉的空气。 她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水面,月亮倒映着,犹如一颗半熟的、晃动的蛋黄。 「你在做什么?!」耳边传来楼冬涛急切惊惶的声音。 楼冬涛的声音将她四散的魂魄拉了回来,杜书渊霎时倒抽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看着他,「我、我……」 她想告诉他,她刚才被拖进水里了,可她发现她只有脸湿,但衣服并没有湿,她也没有在水里。 她还蹲在水边,就像几分钟前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背脊一凉,一种不知名的恐惧席卷了她。 见她像掉了魂似的,还一脸活见鬼的模样,楼冬涛心急不舍地说:「书渊,你怎么了?」 「我、我刚才……刚才有人……」她下意识地看着水面。 没人呀,就连一条鱼都没有。那么,刚才那是什么?她明明清楚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也真真切切地被一双手拖进水中,难道是她的幻觉? 她忍不住地颤抖着,惊恐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见状,楼冬涛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别哭,别怕,我在。」说着,他将腿软的她拦腰抱起,旋身走回营帐。 回到营帐中,他将她放在毡毯上,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不断揉搓着。 她的手好冷,冷得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知道她刚才一定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又可怕至极的事情。 眼尾余光一瞥,他发现她随身的铜钱带饰竟搁在木箱上,一个奇怪的念头钻进他脑子里,「你刚才在做什么?我去找你时,看见你跪在水边,将头沉进水里,身体不断的颤抖……」 杜书渊一听,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摇摇头,她余悸犹存地说:「不、不是,我……有人把我拖进水里,有人……我、我看见一张男人的脸,他……」想起那张可怕的脸,她又流下惊恐的眼泪。 楼冬涛用力地将她搂进怀中,大手抚着她的背,低声地安慰她,「不怕,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冬涛……」在他怀里,感受他身体的温热,聆听他沉稳的心律,她慢慢地不再发抖,不再恐惧。 「那是幻觉吗?」她语带无助及惶惑。 楼冬涛浓眉一蹙,神情凝肃,略显苦恼。 他该告诉她吗?他该让她知道那不是幻觉,而是某种邪恶黑暗的力量吗? 他不想吓她,她今晩已经受够了。 「你只是太累了。」他话锋一转,「书渊,听好……」他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坚定地看着她。「记住我的话,绝对、绝对不要让铜钱离身。那不只是我们订亲的倌物,也是你的护命物,它能保护你不受任何有形及无形的侵扰,知道吗?」 杜书渊木木地望着他,「有形……无形?」 「是。」他目光澄定,「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因为那超出你的经验及想象,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迎上他凝沉的目光,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你把铜钱藏在隐密的地方,把带饰拆掉,贴身带着。」他说。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她这么做,但她全心的相信他。 「嗯,我知道了。」 第二十章 京城东二道,骠骑将军府。 听见外面有了动静,楼玉峰缓缓地起身,走到庭院之中。 院里梧桐树下,有一座石造的两仪池。此时,平日平静无波的池水竟无端卷起两股水流。 楼玉峰看着那流动的池水,深深一笑。「你总算现踪了。」 几年前,那隐身在暗处的不知名术士咒杀了杜书渊后便销声匿迹,让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些年因为她在杜书渊身上施了咒,又将楼冬涛送往北疆讨佑气,以致于此人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也因此毫无蛛丝马迹可寻,可如今楼冬涛南返,克气渐强,此人又再次现踪出手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一直在等他出手。因为唯有如此,他才会自曝行踪。她捡起一片梧桐叶往池里丢,叶子被水流卷来卷去,最后没入水里。 她唇角微微一扬,淡淡地说:「原来在西边啊。」 话罢,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触地,一只蚂蚁上了她的手,她朝着那蚂蚁吹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念毕,那小小的蚂蚁瞬间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老鼠。 她将老鼠一放,「乖孩子,去找他吧。」 楼冬涛坐在如茵的草地上,仰望天空,天清气爽。 突然,远远的地方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待那人走近,他陡地一惊,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外祖母楼玉峰。 「外祖母?」他一怔,旋即站起,并快步走向她。 为了让他往北方讨佑气以避劫,他这些年都待在北疆,已经好久好久不曾看到外祖母了,他兴奋地拉着她的手,细细的端详着她,「外祖母可好?」 她慈祥和蔼地笑视着他,「孩子,外祖母很好,不必挂心悬念。」 「那就好,孙儿十分挂念您老人家。」他说。 「外祖母还有好些年能活,你不必担心。」她那带笑的眼睛直勾勾的望住他,话锋一转,「孩子,此路凶险哪。」 他微顿,「孙儿愿闻其详。」 她微微颔首,续道:「外祖母当年将你送往北疆,便是为了让你讨足佑气护身以避侵扰,可如今南行,克气渐强,恐有凶险。」 楼冬涛专注地听着,没有说话。 「孩子,当初杀害你母亲的咒师郊鬼余党已经现踪了,而此人也将对你以及书渊不利。」 闻言,楼冬涛眉心一抒,警觉地道:「外祖母,书渊已经遭到攻击了,她……」 「我知道。」她深沉一笑,「便是此人攻击书渊才会曝露行踪,我就快找到他了。」 「外祖母,书渊有危险吗?」他难掩忧心。 「当然。」她蹙眉一笑,「她是你的护身符,是与你相生之人,为了断我们楼家血脉,书渊自然是对方务必铲除的目标。」 楼冬涛一听,更是不安了。 她笑视着他眉头深锁的脸,一派轻松地说:「孩子别担心,书渊身上的铜钱被外祖母施了护身咒及返还咒,不管她发生什么事情、如何死去,时光都会返转到她还活着的时候。」 楼冬涛幽黑的眸底闪过一抹锐芒,恼恨地说:「但郑鬼的余党一日未除,书渊便有危险,这令孙儿十分恼恨。」 楼玉峰握住他的手,轻拍他的手背,眼里散发着温暖的光,定定的注视着他。 「孩子,你很喜欢书渊吗?」 他毫不犹豫地说:「是,虽然一开始无法接受这桩婚事,可是现在我真的想娶她为妻,绝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护身符,而是因为我喜欢她、我爱她、想守护她。」 听着他这番发自真心的坦率话语,楼玉峰安心一笑。 「孩子,再不到十日便是腊八了。」她话语平淡轻松,但眼底有着一抹急迫及忧虑,「你的劫难将至,唯有在期限之前与书渊合二为一,让彼此身体里的气流窜在对方的体内,才能破劫。」 楼冬涛微顿,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须臾,他正视着她,「外祖母,一旦我的死劫破了,那躲在暗处的耗子恐怕会再次隐匿行踪,如此一来我们哪来的安稳日子?难道我要天天担心他会伤害书渊,甚至是我们的孩子吗?」 闻言,楼玉峰灰白的眉心一拧,「你的意思是……」 「为了引蛇出洞,孙儿决定引火上身。」他语气坚定。 楼玉峰陡地一震,「你是说……」 「离腊八还有十日,我想不只咱们急,对方势必也心急不已。」他说:「既然如此,咱们何不给他机会现踪?」 「这有风险。」她说。 他目光一凝,「孙儿愿冒这险。」 楼玉峰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若有所思,忽地,她笑叹一记,揺了揺头,「外祖母清楚你的脾气,知道你心意已定……好吧!」说着,她伸出手以剑指在他眉心处画了一只眼睛。 「孩子,这只眼睛只有四十九个时辰的时间,若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你能看见的。」 他摸摸眉心处,只觉得一阵炙热,「谢谢外祖母。」 楼玉峰笑视着他,「赶紧把书渊娶回家吧,我等不及要抱我的小曾孙们了。」 楼冬涛微怔,「们?」 她说「们」,意思是说他跟书渊会有两个以上的孩子吗?正想问个清楚,她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他左右张望,「外祖母?外祖母?」 遍寻不着她的身影,他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躺在毡毯上。隐隐地,耳边传来杜书渊轻轻的呼息,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此刻,她正安稳地睡在距离他一条手臂远的地方。 「是梦啊。」他下意识搓着眉心处,想起刚才外祖母在梦中帮他画了一只眼睛。 只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吗?那么他只能祈祷那暗处的耗子在这时限内现身了。伸长手臂,他轻轻抚摸着熟睡人儿的脸颊,轻声地说:「书渊,我会保护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们……」 才刚抵达泰和,当地的县官周大人已低调前来迎接。 未抵达之前,楼冬涛已派张恭先行打点,周大人才会得知他们即将到来。 骠骑将军行经此地,周大人不敢大意,尽管张恭已传楼冬涛口谕,希望他们低调行事,可周大人还是带了约二十人前往城门处迎接。 周大人替楼冬涛一行人在城南的泰平客栈订下了十间房,虽未言明他们的身分特殊,却嘱咐掌柜要格外用心伺候,绝不可怠慢。 于是下榻当晚,掌柜便吩咐厨房煮了几桌子的好菜以款待贵客。 用膳之际,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得女孩清厉的哭叫声跟男子粗哑的斥喝声传来,客栈里用膳的人听见外头的声音,纷纷起身査看。 楼冬涛瞥了一眼杜书渊,正想告诫她不要多事,她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书……」看着她跑得比谁都快的身影,他先是一叹,然后也尾随其后。 来到外面,只见一名约莫十岁上下的女孩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倒在地上哭,身旁一名矮壮男子冲着她就是一阵打。 「你还跑!我教你跑,嗄?」男子边骂边出拳往她头上伺候,「找死的丫头!」 大伙儿看着,议论纷纷,却没人出手相救。 第二十一章 一个大人居然这样虐打一个女童,这根本天理不容。杜书渊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没人仗义出声,任由男子如此暴力对待一个瘦弱的小孩。 「喂!」她实在看不下去,大声喝斥,「你快给我住手!」 男子见她一个小姑娘出面制止,根本不当一回事。 他横眉竖眼地瞪着她,「关你什么事?这丫头是我买来的,我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你是人吗?」她毫不畏惧地上前,「你一个大男人这样欺负一个孩子,你会有报应的!」 听见她诅咒,自己,男子十分恼怒,「你再说,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说着,他当真抡起拳头想吓唬她。 虽说只是吓唬,可在一旁看着的楼冬涛可不这么认为。谁敢在他眼皮底下欺负杜书渊,就是跟他过不去。 他一个箭步上前,啪地一声在男子胸口拍了一记。 看似轻轻一拍,男子却疼得呼天抢地。「唉呀!唉呀!」他退后几步,惊恐又恼怒的看着楼冬涛,「你、你是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目光一凝,「你欺负的是谁。」 「什……你跟她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他说。 杜书渊捱在楼冬涛身边跟他眨了个眼,笑得一脸灿烂地说:「你好棒。」 楼冬涛好气又好笑地斜瞪她一记,「你就是爱给我惹麻烦。」 「不是麻烦,」她说,「咱们做的是好事,这叫「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他浓眉一蹙,「你尽说歪理。」 杜书渊咧嘴一笑,转身上前去关心倒在地上的女孩,「小妹妹,你没事吧?」 女孩瘦巴巴又脏兮兮的,两颗眼珠子无神地望着她,可怜极了,「小姐……救我……」 「别怕,我在。」杜书渊拍拍她的肩,转头瞪着那男子,「喂,我告诉你,这孩子归我了。」 闻言,男子一惊,急道:「你、你说什么?她可是我买来的!」 「人怎么能买卖?」她气怒地说:「你当她是牛羊鸡猪吗?!」 「不管,她可是她叔叔以十两银子卖给我的!」男子坚持女孩是属于他的。 十两?区区十两就把一个女孩给卖了,而且卖掉她的还是她叔叔?天老爷,这是什么世道? 「小姐,他、他要把我卖去妓院……」小女孩哀戚哭着。 「什么?」杜书渊一听,差点想冲过去再补那人一脚,「你是人吗?这么小的孩子,你要把她卖到妓院去?」说着,她当真抡起拳头想冲过去扁他。 楼冬涛一把拉住她,「别脏了你的手。」 「他、他真的太可恶了!」她气冲冲的斥道。 楼冬涛神情平静,然后跟身后的张恭要了十两银子,「拿去,这女孩我买下了。」 男子见他轻轻松松就拿出十两银子,先是一愣,然后急着坐地起价,「我也养了她几天了,我要十五两!」 「你……」杜书渊瞪着他,「吃你几天饭,耍五两银子?」 「就十两,你要是不要?」楼冬涛泠冷地看着他。 男子迎上他冷厉的目光,知道此人绝非等闲。心想不拿这十两银子,楼冬涛肯定也是要带走这女孩,与其如此不如拿钱走人。 他上前接下十两银子,嘴里嘀咕着,「早知道就说二十两了……」说着,他看着一旁还在哭泣的女孩,「寿娃,算你走运。」 那名叫寿娃的女孩泪视着他,没有说话。 男子拿了十两银子,钻进人群中,很快就消失在人海里了。 杜书渊把名叫寿娃的女孩扶起来,检视着她身上是否有伤口,看都是一些不碍事的外伤,松了一口气。 「你叫寿娃?」她拿出手绢擦拭寿娃的脸,温柔地问。 寿娃点点头。 「几岁啦?」她又问。 「十三。」寿娃说。 她一怔。十三?这孩子怎么看都只有十岁,居然已经十三了?许是家里环境不好,营养不良吧。「你还有爹娘吗?」 寿娃一听到爹娘,又掉下眼泪。「我爹娘都死了,本来住在叔叔家里,可是叔叔说养不活我,所以、所以把我卖了……」 听见她的遭遇,杜书渊好难过,她摸摸寿娃的脸庞,温柔安慰着她,「不怕,现在你已经自由了,不用担心被卖去那种地方。」 寿娃点点头,然后突然跪了下来,杜书渊吓了一跳,赶紧又把她拉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她问。 寿娃望着她,「寿娃从今以后就是小姐的犬马,一辈子都会好好伺候着小姐的。」 杜书渊还未做出反应,一旁的楼冬涛趋前,双眼深沉地看着寿娃,「孩子,你不必跟着我们。」 闻言,杜书渊微顿,不解地看着楼冬涛。 他将寿娃买下,难道不打算收留她吗?他说寿娃不必跟着他们,那他打算让寿娃去哪里? 「冬涛?」她拉了他的袖子,疑惑地望着他。 楼冬涛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对寿娃说:「我会请人帮你找户主人家,你好好的做,应能安稳度日。」说着,他唤来张恭。「张恭。」 「在。」张恭上前。 「你带这孩子去找掌柜,请他帮她找户人家安顿。」他说。 张恭答应一声,然后上前拉着寿娃,「孩子,跟我来吧。」 「不……」寿娃摇揺头,紧紧地抓着杜书渊的衣服,「小姐,让寿娃跟着你吧,求你了……」 「我……」杜书渊一时慌了手脚,急忙望向楼冬涛,却发现他态度十分强硬坚定。 这是怎么回事?楼冬涛既然花钱买下寿娃了,为何不让她跟着他们回京,而是坚持将她留在此地? 「冬涛,让寿娃跟着我们吧?」她语带商量。 楼冬涛神情略显冷淡,「掌柜会帮她找个好主人的。」 「可是……」 楼冬涛不让她说,转头跟张恭使了个眼色。张恭点头,立刻掰开了寿娃紧抓着杜书渊的手,将她带走。 寿娃哭喊着,「小姐、小姐!让我跟着你呀!小姐!」 她的声声哭喊让杜书渊的心都楸起来了。 「冬涛,为什么……」她转头看着他,有点气恼。 「书渊。」楼冬涛打断了她,「这么做已够仁至义尽。」 「可是她……」 「都是做丫鬟,待在你身边跟待在别人身边有何差别?」楼冬涛一副「你动揺不了我的决定」的表情。 看着他,杜书渊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 她深知楼冬涛为了保护她,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这样的他,又怎能让他认为「不可尽信」的人接近她,即便那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 她明白现在正是非常时期,不容半点闪失,楼冬涛会如此冷酷绝决地拒绝也有其道理,这些她懂、她明白、她理解,可是她心里……过不去。 转过身子,她头也不回地无奈走回客栈去。 楼冬涛看着她彷佛在向他抗议般的背影,无奈一叹,「书渊,我可是在保护你呀。」 杜书渊整晚待在房间里,饭也不吃了。 楼冬涛来到她房门外,试着讨好她,「书渊,要吃顶雪糕吗?我刚叫人去买的……」 「不要,不饿。」房里传来她懒洋洋的声音。 「不是为了填肚子才吃,是点心。」他说:「你不是最爱吃甜点了吗?」 「不想吃,我没心情。」 第二十二章 她知道自己不该生他的气,也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包容,她敢说,过往的他是绝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如此刁难他的。 说来,她也不真的是生他气,而是沮丧。 整晚她不断想起自己曾经无法救回的少女秀美,那件事在她心里是个无法抹灭的记忆跟遗憾。 她想,潜意识里她一直想弥补些什么吧,正因如此,她才会表现得如此不可理喻。 她真的不是故意生楼冬涛的气,真的不是故意的。 楼冬涛一叹,捺着性子又说:「吃一口也好,都买来了。」 「不要,你自己吃,要不给黑丸吃。」她说。 「黑丸才不吃甜的,他喜欢啃骨头。」 「那你就自己吃,反正我不想吃。」 楼冬涛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呢,因为他不肯让她留下寿娃,所以她就用这种方法对付他、折腾他。因为她知道他只吃她这套。 可他有他的坚持及想法,而这样的坚持是有理由的。 虽说身上流着楼氏一族的血,可男子无法像女子那般拥有高超卓越的灵力及法力,尽管外祖母在他眉间开了一只眼,启动他的灵视能力,但越靠近京城,克气越强,他的气也就相对威弱。 因此,虽然可以感觉到什么,又不能真的确定些什么。 那个名叫寿娃的女孩身上有着一股不寻常的气,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觉得不对劲,但凡是可能伤及杜书渊的,他都要尽其所能的排除,即使得不到她的谅解。 「书渊,你生我的气?」 「真的不能让我留下寿娃吗?」她问:「她好可怜,都十三岁的孩子了,还那么瘦小……」说着,她的声音有点哑了,听得出来她相当难过。 「我知道你善良,也知道你难过,但是我不能让她留下来。」 他才说完,房门突然打开,杜书渊站在那儿,难过、沮丧及隐隐怨怼地盯着他。 「为什么?」她问。 她终于肯开门见他,他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咱们并不知道她的来历。」 「她不是说了吗?」她秀眉微拧,「她爹娘都死了,本来依靠着叔叔,可叔叔却将她走了,这其中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 他皱眉苦笑一记,「这只是她的说法,不足采信。」 「会不会是你太多疑了?」 「我多疑是因为……」他深深注视着她,「我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 迎上他真挚深沉的眸子,她心头一震。 她知道他是真心担忧着她,也许就是这样才会如此矫柱过正。 「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是她怎么看都只是个单纯又可怜的孩子呀,怎么可能会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楼冬涛无奈笑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书渊,你太善良了。」 「善良不是坏事吧?」她问。 「善良确实不是坏事,但不能因为善良而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 她微顿,「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让她理解及谅解他的做法,楼冬涛决定说出夏朵的事情。 「关于夏朵的事,我没对你说实话。」 她一怔,激动地道:「什……难道……夏朵在哪里?」 「她很安全。」他说:「也已经跟她哥哥出关去了。」 听他这么说,她稍稍放心,但又不解,如果夏朵已经跟她哥哥出关了,那他骗了她什么? 「夏朵并没有被关在别处的仓库,即将被卖掉的人只有你,而将你卖掉的人,就是夏朵。」他说。 闻言,杜书渊陡地一震,「什……怎么可能?」 「你若不信,可叫张恭及黑丸前来对质。」他神情严肃地说:「夏朵为了筹盘缠,将你骗到仓库附近,让那些人将你击昏带走……」 「不、不,怎么会!」杜书渊深受打击,难以置信。 看她一副心灵受创的样子,楼冬涛不舍地说:「就是怕你难过,我才骗了你。」 他的眼神坚定而澄澈,杜书渊知道他没骗她,可也因为他没骗她,她只能面对夏朵骗了她的事实。低下头,她沮丧又难过。 见状,楼冬涛上前一步,单手将她揽进怀中。 「相信我,」他柔声地道:「我一定会让人帮寿娃找到一个好人家,让她过上安全又安稳的日子。」 杜书渊伸出双手环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口,点了点头。 【第八章】 翌晨,楼冬涛一行人准备拉队离开。 解释清楚也得到杜书渊的理解及谅解后,楼冬涛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 下了楼,他在底下候着杜书渊。不多久,她下楼来,两人相视而笑,所有的不愉快已抛到九霄云外。 「睡得好吗?」他问着的同时,伸出手等着接她。 她将手交进他手里,「睡得很好。」 楼冬涛温柔一笑,「那就好。」说着,他将她的手握紧,牵着她走出了客栈。 才出客栈,便见一个痩小的身影倒在门边。杜书渊一震,再定睛一看,竟是寿娃。 「寿娃?!」她立刻挣开楼冬涛的手,快步跑了过去。 见寿娃蜷着身子倒在门边,还不住地颤抖着,她的心一紧。 「寿娃,你怎么了?」她伸出手触碰寿娃,只觉得她浑身冰得吓人。 「小、小姐?」寿娃虚弱地睁开眼睛。 见状,楼冬涛瞥了一眼身边的张恭,低声地说:「怎么回事?」 张恭一脸无措,「将军,我已经将她带去城里富户周家了……」 楼冬涛相信张恭的办事能力,更相信张恭不会糊弄他。但,寿娃此时又出现在这儿却是事实。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小姐,让寿娃跟着你吧。」寿娃打着哆嗦,泪眼汪汪。 杜书渊心软,看着便又心疼了,可是一想起楼冬涛昨晚跟她说的事,她又不敢擅作主张。 见她犹豫,寿娃挺了起来,跪地京求,「小姐,求求您,带寿娃走吧!」 看寿娃哭得伤心,杜书渊也忍不住眼眶泛泪,她转过头望着楼冬涛,眼底有着深深的央求。 「冬涛,拜托你……」她语气软软地说:「我真的放不下她,让她跟着我吧。」 楼冬涛沉吟着,若有所思。 寿娃无论如何都要跟着,此举让他百思不解,甚至起疑。他可以断然拒绝将她撇下,但他知道这么一来,书渊一路上都不会快活了。 尽管书渊不见得会怨他怪他,但他实在不忍见她难过,而她身上有着外祖母施法的铜钱,若真有什么邪门的东西也侵害不了她。 再说,若寿娃真是什么邪门的东西,那必然是郊鬼的余党。若她真是郊鬼的余党,那便是自投罗网了。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楼冬涛都接招了。他心想着。 「好吧,」他爽快地道:「你就带上她吧。」 闻言,杜书渊喜出望外,惊喜兴奋地说:「太好了!」 她高兴得顾不了身分,也管不得还有别人,一下子跳到楼冬涛身上,他怕她摔下来,本能地将她抱住。 「谢谢你,冬涛!」杜书渊的双眼像是有花火绽放般,亮晶晶的,「我喜欢你,你裒是太好了!」 一旁的人看着,全都撇过脸偷笑。 楼冬涛哭笑不得,赶紧把她放下来,「行了,有别人呢。」 杜书渊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尴尬一笑。 第二十三章 转过身,她又兴高釆烈的走向寿娃,牵起寿娃冷冰冰的手,「寿娃,你可以跟着我了。」 寿娃露出笑容,连声地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你该谢的人不是我。」她说着,示意寿娃去向楼冬涛道谢。 寿娃机灵地走到楼冬涛面前,弯腰一欠,恭敬地说:「寿娃谢谢姑爷大恩。」 楼冬涛淡淡地叮嘱着她,「你以后可要安分地伺候小姐,千万别出差错。」 「寿娃知道。」寿娃低着头,没敢直视他。 见状,杜书渊上前揽着寿娃的肩,「你干么说得那么严肃,什么差错不差错的,我才没那么难伺候呢。」 楼冬涛唇角一勾,没多说什么,只唤来黑丸,「黑丸,把寿娃带到后头的车上。」 黑丸上前,可才刚靠近寿娃,他便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目光直直看着她。 寿娃转身看着他,「黑丸哥哥,我叫寿娃,以后请多多关照。」说完,她上前两步,靠近了他。 黑丸冷不防地伸手将她一推,像是不想让她接近,她未料他会伸手推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杜书渊不敢置信地看着极度不友善的黑丸,「黑丸,你做什么?」 她边拉起寿娃边愠恼地看着黑丸,黑丸拧眉瞪眼,情绪有点激动。 黑丸此举实在反常,杜书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责备他,索性自己带着寿娃走到后面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楼冬涛神情平静而沉碍。 一旁的黑丸发出呜呜的声音,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看着偷偷回头瞧的寿娃。 「黑丸,」楼冬涛低声地说:「你感觉到什么了吧?」 「呜——」黑丸回应着他。 「看紧她吧。」他说。 杜书渊将寿娃带在身边,十分照顾,寿娃也十分机灵,递茶送水、穿衣着履,样样事情都不马虎,不过两天,杜书渊已经很喜欢她了。 尽管知道夏朵的事情后,她理解楼冬涛的多疑其来有自,可这一回,她认为楼冬涛是多虑也多疑了。 一早,寿娃进到她房里伺候梳洗,而杜书渊正在着装。 见她将铜钱稳妥的塞进腰带里,寿娃好奇地问道:「小姐好像随身带着那铜钱,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杜书渊点点头,「是呀,这是我跟冬涛订亲的信物,我一直都不离身的。」 「小姐跟姑爷的感情真好……」寿娃笑说。 杜书渊有点害羞地说:「看得出来吗?」 寿娃点点头,然后突然神情一黯。 杜书渊微怔,「怎么了?突然露出这种表情?」 寿娃眼底有着一丝优郁,「小姐,姑爷他是不是讨厌寿娃?」 「为什么这么说?」杜书渊起身走向她。 「姑爷总是瞪着两只眼睛往我瞧,好像……」她疑怯不安地说:「好像不喜欢我。」 杜书渊一听,有点难过,她拍拍寿娃的肩安慰着,「不是的,他没讨厌你。」 「可是姑爷好似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像只要寿娃有个差错就……」 「他是在看我。」杜书渊咧嘴一笑,揽着她瘦小的肩膀,语带玩笑地道:「他啊,太喜欢我了,所以很怕我有什么三长两短。」 弃娃一怔,「三长两短?」 她点头一笑,「我常给他惹祸,又让自己身陷险境,所以他总是监视着我。」 「原来姑爷对小姐用情如此之深,寿娃真替小姐高兴。」寿娃松了一口气。 听见她这些话,杜书渊只觉得她有点世故。才十三岁呢,说出来的话却成熟极了。 「对了,小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寿娃一脸愁容。 杜书渊微顿,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想……」寿娃深呼吸一口气,表情忧愁,「寿娃不跟您去京城了。」 「咦?」她一惊,「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寿娃未语泪先流,可怜兮兮地说:「大家都不喜欢寿娃……」 「什……」见她哭,杜书渊又是不忍,「没有这回事。」 「是真的,大家都不喜欢我,尤其是黑丸哥哥……」寿娃抽噎地说:「黑丸哥哥他总是恶狠狠的瞪着我……寿娃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说着,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杜书渊像是呵护着小妹妹的大姊姊般,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傻瓜,没这回事,黑丸的脾气是有点怪,但他人很好的。」她安慰着寿娃,并向她承诺,「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寿娃眼泛泪光地望着她,「小姐,您待寿娃真好……」 杜书渊温柔一笑,伸手揩去她的眼泪,「别哭,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嗯。」寿娃点点头,安心地笑了。 她捧着寿姓的脸,定定地注视着寿娃瘦削的脸庞,「首先,我一定要养胖你,瞧你身子瘦巴巴又冷冰冰的。」说着,她将寿娃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 寿娃怯怯地笑着,「小姐是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午时,车队在一处平原歌息,寿娃忙着张罗吃的喝的伺候着杜书渊,主婢两人有说有笑。 楼冬涛站在不远处看着在树下歇脚的她们,脸上觑不出任何的情绪。 黑丸静静地来到他身边,楼冬涛撇过脸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回树下的杜书渊身上。 「黑丸,你是狗,直觉很灵的,对吧?」 「呜呜——」 「外祖母在我眉心开了一只眼睛,让我拥有灵视的能力……」他说:「我看见寿娃身体里宿着一团黑气。」 「呜呜呜……」黑丸回应着。 「我感觉得到那是一股阴暗又邪恶的气,那女孩还没死,但继续这么下去,她恐怕活不了。」 黑丸听了,有点激动急躁地说:「呜呜呜呜呜呜啊呜……」 「放心吧!」楼冬涛唇角一勾,「外祖母已经发现了郑鬼的余党,正在找寻他真身的下落。」 「呜呜呜呜啊呜啊呜……」 「书渊身上带着铜钱,就算真有什么邪门的东西也得害不了她,外祖母已经在那铜钱施了……咦?」说着说着,楼冬涛赫然发现一件事——他居然听得懂黑丸的狗言狗语。 他惊讶地看着黑丸,「我……居然听得懂你的话?」 「呜呜啊呜呜啊呜……」 他惊喜地说:「你说因为外祖母在我眉心开眼的关系,使得我的灵视及灵听齐开?」 「呜呜啊呜呜呜啊呜啊呜……」 「跟与我相生互生的书渊接近,也会激发我的能力?」 黑丸点点头,「呜呜呜呜呜啊呜啊呜呜呜……」 「什么?」他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黑丸,「你要我现在立刻去跟书渊合而为一?」 「汪!」黑丸兴奋地吠了一声。 他浓眉一蹙,不以为然地说:「你当我是随随便便就在路边发情的公狗吗?」 「呜呜啊呜呜呜啊呜……呜呜啊呜……呜呜……」黑丸情绪亢奋。 听懂他的话,楼冬涛震惊地道:「你已经睡了六畅笔庄的母狗,还生了八只狗崽子?」 「呜呜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呜呜……」 「你懂什么?」楼冬涛眉心一拧,郑重其事地说:「我是要给外祖母时间找到那咒术师的真身,才不是什么不能人道!」 「啊呜呜啊呜啊呜……啊呜阿呜呜……」 第二十四章 「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我身体好得很,没问题!」 「啊呜呜啊呜呜呜……啊呜……」 黑丸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堆话,惹毛了楼冬涛。 「闭嘴!」他陪着黑丸,「再胡说八道,小心回京后我就阉了你!」 「啊呜!」一听楼冬涛说要阉了自己,黑丸一惊,立即闭嘴了。 楼冬涛一脸得意地说:「总之你给我尽好你的本分,看好书渊。」 「汪!」黑丸精神地答应一声。 楼冬涛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杜书渊,喃喃地道:「虽然那傻丫头有外祖母的咒术护身,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只要想到她已经死了那么多次,心里就又慌又怕……」 「呜呜啊呜啊呜……」 「你说她跌进井里溺死?」楼冬涛眉心一拧,一脸心痛地说:「怎么死得这么惨?」 「呜呜啊呜啊呜啊呜呜……呜啊呜……啊呜呜……」 「她还被、被肉丸子噎死过!」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黑丸。 黑丸点点头,续道:「呜呜啊呜啊呜呜……汪汪呜啊……汪汪呜啊呜……」 楼冬涛露出惊疑又不可思议的表情,「居然还马车摔下山坡,摔断了脖子。」 知道书渊的各种荒唐死法,他一边觉得不舍、可怜,可又不知为何莫名的想笑。 「好了,总之看好她。」楼冬涛目光一凝,「我可不想她再用任何怪异的方式死去。」 距离京城只剩下两天路程了,这晚,楼冬涛一行人投宿在卫城的万客来客栈。 这家客栈因座落在泉眼之上,因此一年到头都有源源不绝的温泉可用,于是店东在客栈里辟了男女浴场各一间,让住宿的旅客可以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杜书渊带着寿娃兴匆匆地要去女浴场沐浴,都快抵达浴场了才发现自己忘记带上浴巾。 「唉呀!」她懊恼地说:「我忘记带浴巾了。」 「小姐请留步,寿娃回去帮您拿来吧。」随行的寿娃很勤快。 「也好,那麻烦你了。」杜书渊语带感激。 寿娃点点头,转身快步的朝反方向而去。 回到房里,寿娃一眼便看见浴巾摆在床上,而浴巾上竟放着那枚杜书渊从不离身的铜钱,她眼睛一亮,立刻拿起铜钱塞进腰间。 「汪!」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狗吠。 她一惊,转头一见是黑丸,先是一怔,然后哼地冷笑。 「臭狗,你闻到了吧?果然是条狗,鼻子真灵。」她说。 「呜——」黑丸恶狠狠地暗着她,低呜着。 寿娃不以为意地说:「楼冬涛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呜呜……」黑丸摆出攻击的架式。 「可惜他是个男子,虽有那么一点灵力,却没有能力解开疑惑,而你……」她不以为然地哼笑,「只是只不会说话的畜牲,又能做得了什么?」 「汪!」 「没有铜钱护身,杜书渊那天真的丫头也活不了。」寿娃眼底迸出杀意,「她活不了,楼冬涛也别想活,我就不信楼玉峰那老婆子还能找到解方破她孙子的死劫!」 「呜呜!」 黑丸再也忍受不了她的狂妄,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后,生气地扑向她。 寿娃冷笑一记,往后退了两步倒在床上,趁黑丸朝她扑去时,寿娃突然扯开自己的衣服,放声大叫。 「啊!不要!救命啊!」她躺在床上迳自打滚着,还顺手把自己的头发抓乱。 黑丸先是一怔,仍是不疑有他地扑上去。 「不要!不要!黑丸哥哥!不要!」寿娃发出惊恐的叫声。 「黑丸!」突然,门口传来杜书渊惊怒的声音。 听见杜书渊的声音,黑丸跳开,惊讶地看着正瞪着他的杜书渊,「呜……」 「你……」听见寿娃的求救声,再看见寿娃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模样,杜书渊震惊又受伤地说:「黑丸,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久候不到寿娃回来,杜书渊返回房间査看,万万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怎么会这样?黑丸为什么会对寿娃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小姐……」寿娃见她来了,凄厉哭诉,「寿娃不想活了。」 「怎么会……」杜书渊发现自己不是生气、震惊或错愣……而是难过。 她跟黑丸相处一段时日了,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都是跟一个男子同行,可他却让她十分放心。他虽然有点怪,但她总觉得他是个善良的青年,可现在……他竟想非礼寿娃?!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这时,楼冬涛赶至看见这一幕,先是一震,旋即冷静。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 杜书渊噙着泪,语带呜咽地说:「冬涛,把黑丸押下。」 楼冬涛微顿,像是明白了什么。 「来人!」他命令陆后而来的张恭等人将黑丸押走,听候发落。 黑丸被张恭押走前,幽怨地看着杜书渊。 杜书渊瞥了他一眼,不忍多看,便将脸别开,暗自拭泪。 楼冬涛将黑丸押下,回京待审。 马车上,杜书渊一脸忧郁愁苦,沉默的看着窗外。 楼冬涛觑出她的心思,知道她正因为黑丸的事而苦恼发愁。 黑丸真会对寿娃做出那等下作之事吗?不,他当然不相信。不过,既然寿娃存心陷害黑丸,那他便将计就计。 「书渊,」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在想黑丸的事?」 杜书渊转过头看着他,眉宇间一抹轻愁难化。 「我实在不相信黑丸会做出那种事……」她难过地说:「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绝对不会相信。」 楼冬涛淡淡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貌似忠厚或纯洁者也未必可信。」 闻言,杜书渊眉心一蹙,「黑丸虽然有点古怪,但一路上跟他相处实在不觉得他是个会有邪念之人,为何他会对寿娃……」 说着,她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寿娃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他怎会对她有邪念?」她越说越难过,不自觉红了眼眶。 楼冬涛瞅着她,眼底有着宠怜,「你是心疼寿娃?还是舍不得黑丸呢?」 她蹙眉苦笑,「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 「黑丸回京会遭到什么严重的责罚吗?」她忧心不已。 「不用担心。」楼冬涛一笑,将她轻拥入怀,低声安慰着,「他是我外祖母的人,罚或不罚,罚轻罚重,她老人家自有定见。」 说完,他捧起她的脸,低头注视着她,语意深长地说:「共实我担心的,是你。」 她一愣,「担心我?」 「嗯。」他点头,「虽然知道只要外祖母施了护身咒的铜钱不离身,你就能逃灾避险,而就算铜钱离身,你遭到不幸,也还是能以返还咒再度重生,可我只要想到你已经死过,心里就……」 「什……」她陡地一震,惊疑地望着他,「你说什么?你……你知道我死过?」 所以她能穿越重生,就是他外祖母楼玉峰所为? 天老爷,她还真是法力无边,简直就是古代的邓不利多嘛!所以,楼冬涛知道她中枪殉职的事情吗? 听见她的话,再看见她的反应,楼冬涛也是一怔。 她知道自己死过?那么,她也知道自己不管死几次,时光都会倒转回事情还没发生前吗? 第二十五章 「你……」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自己死过?」 「嗯,」她怯怯地说:「我是中枪死后才穿越重生在杜书渊身上,严格说来,我不是杜书渊,而是李景慧。」 「……」他呆住,木木地看着她。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尽是他不明白的事情?她穿越重生在杜书渊身上,她是李景慧? 见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杜书渊愣了愣,「你、你不是知道吗?」 「不……」他意识到他们两个讲的是两件事情,完全不相干,「我说的跟你讲的,是两码子事。」 「咦?」她一怔,更加困惑了。 「你说你是李景慧,是死后穿越重生宿在杜书渊身上的?」他问。 她点点头,「嗯,我、我是未来的人。」 「未来?」他眉心一蹙,「你是说……」 「就是从很久很久以后的朝代穿越来的人。」她试着跟他解释。 她想,他有个「魔法阿嬷」,应该也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对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他理当能比任何人都容易理解及接受吧? 楼冬涛怔怔地看着她,迅速的在脑子里汇整了一下。 她来自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这……是他外祖母所为吗?难道原本的杜书渊发了什么事,因此他外祖母将未来的她召唤到这儿来?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他问。 「我以前是女警。」 他微顿,「女警?」 「以现在来说呢,我就是一个女捕快。」她说。 闻言,他惊讶地说:「未来有女捕快?」 「有,还很多呢,」她有点兴奋地说:「还有女战士喔。」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未来的女子可以做那么多男人做的事?」 「嗯,未来讲求两性平等。」 「听起来不错……」他一笑,忽而想起她在沐春楼摔了李老板的事,「难怪你能在沐春楼将李老板摔出去,原来你是练家子。」 她得意地笑笑,「过肩摔而已,没什么。」 「那你说你中枪,那是怎么一回事?」他十分好奇。 「就是未来有一种武器,这么短……」她比了一下枪枝的长度,「里面填装一种叫做子弹的东西,只要对着人击发就能伤人,甚至是杀人。」 楼冬涛眉头一拧,「所以你是被那种东西杀了的?」 「嗯。」看见他眼底那一抹心疼,杜书渊胸口一暖。 「很疼吧?」他神情凝重。 她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因为是击中要害,所以我一下子就死了,痛苦只有一下下。」 听着,楼冬涛不禁心头一揪,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沉沉地一叹。「希望你没有受太多的苦……」 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感受他身体的温暖,她的心无比平静。 她将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软软地道:「不痛,真的不痛,一下下就过去了。」 「书渊,」他捧起她的脸,深情地注视着她,「我楼冬涛对天发誓,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苦痛或是不幸……」 「嗯。」她点点头,忽而想起刚才他提到的事,好奇地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护身咒、返还咒,还说什么重生的……那是什么?」 楼冬涛唇角一勾,「那是外祖母为了预防万一,在你身上施的咒术,因为你是与我共生相生之人,若你有事,我也活不了,所以外祖母对你施了返还术,让你就算丧命也能倒转时光,弥补错失。」 闻言,她惊讶地眨眨眼,「你是说不管我死几次,都会再复活重生?」 他眉一沉,正经八百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除了中枪之外,你已经死了好多次,你会怕吗?」 她惊奇不已地说:「不怕。所以我其实死了很多次?」 看她当真一点都不惊恐惶惑,他哭笑不得。 「是的,」他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死了好几次。」 「那我是怎么死的?」她追问。 「黑丸告诉我说,你跌进井里溺死、吃肉丸子噎死,还有马车翻落山坡,摔断了脖子……」 她听着,一脸新奇地说:「真的啊?」 楼冬涛慎重其事地说:「书渊,你听我说,我从小就见识到许多无法解释的人事物,也因此我知道一个道理,就是眼见不一定为凭。」 她微顿,感觉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要记得,」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像是担心她没把他的话认真的听进去,「越是邪恶的东西,越会以纯真无害的样貌呈现在人们面前,你一定要小心。」 她怔怔的看了他一下,赖皮的一笑。 「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说完,她重新钻进他怀里。 夜深人静,一名老妇独行在京城的石板路上,长长的影子迤逦于地。 她神情平静,但目光如刃般的凌厉,其前方不远的地上,有只老鼠正急急前行。 她不是别人,正是楼玉峰。 几日前,她到楼冬涛的梦中,要他尽快与书渊结合以破死劫,可他为了永除后患,决意与郊鬼的余党正面对决。她感觉得出来,她那高傲、不可一世的孙子,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他对书渊动了心,他是真真切切的爱着她、在乎她,然后想保护她。 楼氏一族的女子都具有灵力及法力,因此受到当权者的重用,可也就因为这样,她们经常要面临择木而栖的挣扎及苦恼,而当某一方得不到她们的助力时,便会想方设法的伤害、甚至是杀害她们。 在这些争权夺利的游戏之中,政敌也会网罗其他术士或是咒师,而这些术士及咒师若行邪术,便会危及无辜。 为了天下黎民,楼氏一族纵使涉险也要拼命一搏。 她的女儿楼绿晨便是这样投入了政争之中,因此遭到政敌的杀害。 女儿的死教她这个做母亲的痛彻心扉,遂而出关,重新为其所选择的当权者所用,之后,她助当今圣上取得王权,也惩治了郊鬼这个善施邪咒的咒师。 郊鬼死后,他的儿子也销声匿迹,十几年过去了,她几乎快忘了他的存在——直到书渊遭到咒杀。 她想,郊鬼的余党十之八九便是他的儿子。若他不知悔悟,走着他父亲的老路子,施邪术咒人害人,她势必要解决他。这不只是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她楼氏一族。 楼冬涛坚持引蛇出洞,她于是开启他的灵视及灵听,让他可以看见那些邪恶阴暗的东西。 这时,老鼠一路走着,来到了西三路的一座宅邸前。 她抬头一看,朱红色大门上高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兵部尚书府」。 她深深一笑,喃喃地说:「原来躲在这儿。」 说罢,她抓起老鼠,然后拔下自己的一根白发绕在老鼠脖子上,念念咒,接着对老鼠吹了一口气便将它放下。 老鼠快速前行至墙边,然后沿着墙边继续前进。楼玉峰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不久老鼠在一个小洞前停下。 楼玉峰一笑,「去吧,好孩子。」 她说完,老鼠便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她的眼神高深莫测,「终于逮到你了。」说罢,转身走开。 【第九章】 再一天的路程,他们就能抵达京城了。 第二十六章 眼见腊八越来越近,杜书渊心慌不已,迫不及待地想尽早抵京,不为别的,只因她希望能尽快跟楼冬涛成亲、结合。 若她的存在是为了破除楼冬涛二十八岁时的死劫,那么他们的婚事便不能再拖延了。 她坐在床沿,想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她在二十一世纪因为一场警匪对峙的枪战而丧生,然后被国师楼玉峰施术召唤来到古代,代替杜书渊成为楼冬涛的保命符。 要是她一来就得嫁给楼冬涛,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因为她来时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被爹娘宠爱了几年培养出感情,从而愿意听从他们的意思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原本,盲婚哑嫁她也不寄望什么,却没想到对象是楼冬涛这般的极品好男人,重点是他爱她,甚至愿意为她牺牲生命。 现在想来,她真的很感谢天老爷给了她这一段不可思议的奇缘。 早点睡,明天才有精神赶路。她心想着,旋身整理被褥,准备就寝。 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 「小姐,是我。」 听见寿娃的声音,她毫不犹豫地去开了门。 看着寿娃,她一笑,「还不睡?」 「我来看看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寿娃说。 她摇头一笑,「不需要,我自己来就行。」其实她还是习惯凡事自己来,让人伺候挺不自在的。 「小姐要就寝了吧?」寿娃看着她摊了一半的被子,就要上前,「寿娃帮小姐铺被子。」 「不用、不用。」杜书渊拦着她,「我自己来行了,你赶紧去歇着吧。」说着,她旋身回到床边继续铺被。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耳边传来陌生老奶奶的声音,「李景慧!」 她陆地一把。李景慧?在这儿有谁知道她是李景慧? 她本能地转身,哪有什么陌生的老奶奶,只看见寿娃手持一把三尺利刃,双眼着魔似的盯着她,唇角勾起,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寿娃?你、你这是……」她呆住,木木地看着寿娃。 寿娃一个字都没说,迈出步子猛地朝她冲来,意识到自己即将遭刺,杜书渊本能地倒退一步,跌坐在床上。 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眼前突然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子挡在她跟持刀的寿娃之间,她定睛一看,竟是楼冬涛! 说时迟那时快,寿娃手上的三尺利刃就这么刺进了他的胸膛。 「唔!」楼冬涛应声倒在床上,那柄利刃就那么插在他胸口上,而他已经断气。 看着眼前突发的状况,杜书渊完全无法反应过来,彻底呆住。 「不……」她看着动也不动的楼冬涛,再看看脸上有着不属于十三岁女孩的狠厉阴邪表情的寿娃,「不、不是真的……」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在作恶梦,可当她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时,很疼很疼……这是真的,是真的! 「啊——」她濒临崩溃的嚎叫着,「冬涛!」 她趴在楼冬涛身上,抱着他又揺又喊,「醒醒!你醒醒!不、不要!」她崩溃痛哭,然后猛地掌掴自己的脸颊,「醒醒,杜书渊,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快醒醒!都是假的!」 她卯足了劲的打自己,可不管她怎么使劲,都没能改变眼前的事实。 这不是梦,楼冬涛真的在她眼前死了。 「不要!」她痛哭关声,悲愤地瞪着寿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指使你的?!」 寿娃冷冷地看着她,「你这无知的女人,到现在你还是没弄明白吧?」 「什……」杜书渊无法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竟会如此凶残邪恶,「寿娃,我跟冬涛对你不薄,你怎能恩将仇报?你……」 「笨女人,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寿娃哼笑着嘲弄她。 她一愣,「什……你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是寿娃,但其实我不是。」寿娃得意地说:「寿娃不过是本道人的一只容器罢了。」 闻言,杜书渊陡地一震。 寿娃是他的「容器」?慢着……难道说寿娃被夺舍,此时宿在这十三岁女孩体内的另有其人? 「你……你到底是谁?」杜书渊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本道人是秋山,是一个为了报父仇、断绝楼家血脉而苟活至今的人。」 「断绝楼家血脉?你……」杜书渊很快便意识到这个秋山道人是楼家的仇人,夺了寿娃的身体以接近她、取信她,就是为了报仇。 「我本来是要杀你的。」秋山道人哼哼一笑,「可你身上带着那老妖婆施术的铜钱,以至于我无法对你下手,于是才会偷走你的铜钱……」 杜书渊一怔。秋山道人偷走她的铜钱?什么时候?铜钱一直都在她身上呀! 「我偷走你铜钱时被黑丸那只蠢狗发现,我便趁机诬陷他,」他说:「那蠢狗不会说话不会写字,根本无法为自己辩驳,再加上楼冬涛未有灵力,根本无法与那蠢狗沟通,我要陷害他,易如反掌。」 闻言,杜书渊知道自己果然误会黑丸,心里懊悔不已。 她应该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自己所认识的黑丸,而不是……都是她的愚、蠢害死了楼冬涛。 想着,她流下懊悔的眼泪。 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他露出嘲讽、戏谑的眼神,「唉呀,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他,难怪他对你也是情深意重呀,居然……」说着,他看着倒在床上,胸口插着利刃的楼冬涛。「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终究是个男人。」 「你住口!」杜书渊恨得几乎要冲上去扯着他的头发,狠狠的掌他几耳光。 可是她知道就算她把寿娃的身体打出几个洞,也对秋山道人造成不了伤害。因为,他只是暂宿在寿娃体内的一条邪恶灵魂。 「你是与楼冬涛相生共生之人,在他满二十八岁之前若不与你结合便死劫难逃,也因此只要你在这之前死了,他就不能活。」秋山道人续道:「你十一岁那年,我咒杀了你,没想到那老妖婆让你起死回生,还在你身上施咒让我无法下手……」 「什……」原来原主的死,是他咒杀的。 「我本来要杀了你,让楼家绝后……」他瞥了一眼楼冬涛,阴阴地一笑,「没想到他却先跑来送死,哈哈哈。」 他猖狂大笑,「我终于给我父亲报了仇,终于让楼家断后了!」 听了他这些话,杆书渊才想起楼冬涛说的话——越是邪恶的东西,越会以纯真无害的样子呈现在人们面前。 当时,楼冬涛是不是已经在暗示她?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她不明白? 是她给了秋山道人这样的机会,是她害死楼冬涛的。 「冬涛……」她转头看着床上的他,泪如雨下。 倏地,她想起楼冬涛所说的返还咒一事。他说返还咒是为了让人们可以弥补并抢救已发生的遗憾及错失,也就是说,只要她死了,一切都会回到她跟他还未见面之前。 对,她要救他,她死都要救他。 于是,她猛地上前拔出楼冬涛胸口的利刃,毫不迟疑地朝自己心口刺下—— 刀尖就那么抵在胸口,不动了。 杜书渊用力地想将它刺进自己的身体里,却完全无法动作,她惊疑地看着那刀,秋山道人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第二十七章 「怎么可能?」秋山道人不解地道:「你的铜钱已经在我这儿了。」 经他一提,杜书渊想起了这事。 对,因为铜钱护身,所以她连想杀了自己都办不到,于是她伸手将铜钱自腰间掏出。 见到她身上竟有一枚铜钱,秋山道人陡地一震,「你身上还有……」 话未说完,一条体型庞大的黑狗冲了进来,一个飞扑将秋山道人扑倒在地。秋山道人宿在身形矮小的寿娃身上,被这么一扑,登时难以动弹。 黑狗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把他生吞了般。 杜书渊被这一幕吓傻,瞪大了眼睛。「这……」 随后,一名穿着黑色帽兜斗篷的老妇人像风似的飘进房里,站在寿娃的肉身前。 一见她,秋山道人惊恐地说:「老妖婆,你!」 老妇人伸出手指,在寿娃的肉身头上绕了两圈,念念有词。突然间,秋山道人的脖子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套住般,教他难以呼吸、痛苦不已。 这一切教杜书渊看傻了眼,动也不动地杵在一旁。 这时,老妇人接着取出一个瓶子,手指轻抵着寿娃的脑袋,又念了一串咒语。 「啊……啊!老妖婆,你、你……啊!住手!」宿着寿娃身躯里的秋山道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面孔狰狞。 老妇人气定神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挥动着手指,不一会儿,她的手指离开了寿娃的脑袋,却从中勾出白色犹如云雾缭绕般的丝线。 那白色丝线顺着她的手指指引,一点点、一寸寸地滑进瓶子里。 接着,老妇人盖上瓶塞,寿娃的肉身瞬间昏死过去。 黑狗放开了她,退到一边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在掌心呵了一口气按在寿娃的脑门上,不一会儿,寿娃慢慢苏醒,虚弱地睁开眼睛。 见状,杜书渊立刻上前,「寿娃?你……你是寿娃吧?」 「嗄?」寿娃恢复了意识,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她,「你……你是小姐?」 「寿娃,你……」杜书渊其实也不太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一切都很神奇,很不可思议。 「寿娃是在作梦吗?」寿娃虚弱地说:「我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小姐,有……有姑爷?还有……我以为是梦,但不是梦吗?」 「不是,应该不是。」杜书渊模了摸她的脸颊,安抚着神情有点惊慌的她。 「秋山道人占了她的身体,与她的灵体共存在这个容器之内,所以她才会对发生过的事情有印象。」老妇人说。 听着老妇人的声音,杜书渊陡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认得这声音,刚才就是这声音喊了她一声「李景慧」,她才会转过身的。 「老奶奶,您、您是……」 老妇人慈祥一笑,「我是楼玉峰,冬涛的外祖母。」 闻言,杜书渊陡地一震,「原来您是……」 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就是当朝国师楼玉峰,也就是楼冬涛的外祖母,就是她在铜钱上施了咒的。 既然她能施行护身咒及返还咒,那她一定能救楼冬涛吧? 「奶奶,您快救冬涛,冬涛他……咦?」当她回头看着床上的楼冬涛,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 不!他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会消失呢?他又不是会融化的冰,也不是看不见的空气,他、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呀! 她霍地站起身冲向床边,只见床上躺了个纸人,而纸人的胸口破了一个洞。 「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 她立刻转过身看着楼玉峰,而当她转身时,竟见楼冬涛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 她瞪大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动也不动。 楼冬涛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踩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她愣愣地看着他,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可能?她明明看见他冲到她面前挡刀,她明明看见他气绝身亡,她明明……她伸出颤抖的手,触碰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实体,是有温度的。 「冬涛?」她眼底泛着激动的泪光,定定地望着他,「是真的吗?」 楼冬涛笑视着她,「是真的。」 一听他说「是真的」,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扑进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像是只要一松手,他就会销失在眼前似的。「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 「对不起。」楼冬涛伸出双臂拥抱了她,道歉并安慰着,「为了引蛇出洞,连你也骗了……」 杜书渊泪眼注视着他,「骗我什么?」 「其实外祖母帮我开了灵视及灵听的能力,让我能看见阴邪之物,也能与黑丸说话。」他说:「我早就知道寿娃被秋山道人夺舍,也知道黑丸是被冤枉的。」 「什……那么……」她秀眉一拧,疑惑地望向一旁的大黑狗。 那大黑狗对着她揺尾巴,吐着舌头像是在笑。 杜书渊意识到什么,却又不敢置信地说:「难道……」 「没错,它就是黑丸。」楼冬涛一笑。 「老天……」她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 「汪!」黑丸兴奋地吠了一声。 「所以一路上陪着我的其实是、是……」 「黑丸是外祖母座前的护卫犬。」楼冬涛转头看着楼玉峰,「外祖母,我看这事得由您来说明……」 杜书渊惊奇又惊疑地望向楼玉峰,楼玉峰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 「是的,黑丸是将军府的护卫犬,是我将他化作人形,陪你一路前往出云。」楼玉峰说。 这一切都太让人惊叹,杜书渊觉得自己根本置身在哈利波特的世界里。只可惜,她是个标准的麻瓜。 「孩子,这事说来话长,今日已晚,大家先歇下吧,这事明儿路上说。」 坐在马车里,杜书渊专注聆听楼玉峰说着那些几乎可算是怪力乱神的事情。楼冬涛一出生,楼玉峰便预知他在二十八岁时将有死劫,而且在这之前必须前往北方讨佑气以保安康。 为了破其死劫,楼玉峰一直在找寻解方,也就是跟他有相同本命,能与其共生、相生及护生的女子,只要能与这女子结合便能破解死劫,从此无灾。 她寻寻觅觅,终于在楼冬涛十一岁时找到了这个女孩,也就是鹿原县城杜家的么女杜书渊,于是立刻派人前往订下亲事,不顾他人眼光及评论。 没想到杜书渊在十一岁时遭到蛰伏在暗处的咒师咒杀,楼玉峰只好折寿施法,将拥有同样命格的二十一世纪小女警李景慧召唤至古代来,宿在杜书渊的身体内。 「哇……」杜书渊瞪大着眼睛看着楼玉峰,「奶奶,原来我是被您召唤来的?」 既然与楼冬涛确定了感情,她自然改口叫奶奶,而不是国师大人了。 「一点都没错。」楼玉峰点头。 杜书渊惊叹之余,忽又想到楼玉峰方才所言,不禁眉头一皱,忧心地道:「可是奶奶刚才说您是折寿施法才将我召唤来,那么您……」 楼玉峰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却只淡淡一笑。「孩子,不必担忧。奶奶的命不算短,折几年寿无碍,再说为了楼家命脉,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无怨。」 听着,杜书渊握住她的手,「奶奶,身为楼氏的族长,您太辛苦了……」 第二十八章 楼玉峰慈爱地一笑,「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和职责,这就是我身为族长的天命及职责。」 「这还需要本事吧?」杜书渊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奶奶把纸人变成冬涛,实在太厉害了,我一点都没发现呢!」 楼玉峰呵呵一笑,「那不难。」 「不难?」杜书渊瞥了楼冬涛一眼,笑说:「可冬涛不会呀。」 楼冬涛浓眉一蹙,不服气地说:「那是因为我是男子,若我身为女子,也是有这种本事及能力的,再说,我可是早早就看出寿娃不对劲呢。」 「是吗?」她咧嘴一笑,「那你怎么不揭穿她?」 「因为我必须让她踏进圈套。」他续道:「我趁你不在,将自己的铜钱搁在你床上就是为了引她出手,果然……」 闻言,她一怔,惊疑地道:「什么?原来铜钱是你的?」 她就觉得奇怪,秋山道人说他拿走她的铜钱,可她的铜钱明明一直在身上,原来秋山道人偷走的铜钱是楼冬涛的。 「他以为你没有铜钱护身,就会对你下手,而当他下手之时,也是他露出马脚之时。」他说。 杜书渊惊讶地看着他,回想起过去这几天来发生的每件事情。 原来楼冬涛一直都知道寿娃被夺舍,他假装没发现,又假装相信黑丸意图非礼寿娃而将他押下……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秋山道人一步步走进他跟他外祖母布下的陷阱里。 「奶奶,」她不可置信地说:「这些事,您也知道?」 楼玉峰高深地一笑,「这些年来,秋山道人一直躲藏得很好,直到他开始对你低出魔爪。」 「对我伸出魔爪?」她顿了一下,忽而想起她在水边发生的事,「难道我在水边差点……」 「一点都没错。」楼玉峰唇角一扬,「那便是他所为,也正因为他对你伸出魔爪,才会曝露了自己的行踪。」 「发现他藏身在兵部尚书府中,我便趁着他本灵出窍附身在寿娃身上时,占了他的身体。」 杜书渊惊愕地瞪大眼睛,「您是说,他占了寿娃的身体,您也占了他的身体?」 「一点都没错。」楼玉峰点点头,笑问:「有趣吧?」 「嗯!」她点头如捣蒜,开玩笑地道:「这算不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呵呵,算吧。」楼玉峰以怜爱的眼神笑看着她,「孩子,你能理解这一切吗?」 经她说明,杜书渊大抵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楼玉峰所使用的法术及这一切亦觉得很新奇、很不可思议,对一切都抱着开放态度及丰沛想象力的她,真的觉得很有趣。 「奶奶,我觉得很有趣。」杜书渊眼底看不见一丝的疑虑及惶惑,「尤其是黑丸居然是一条狗。」 楼玉峰呵呵一笑,「他呀,即使幻化人形却还是狗模狗样,你跟他一路相处了那么久,居然一点都没怀疑,奶奶我也算是服了你。」 杜书渊抓抓脸,难为情地说:「我怎么想得到奶奶居然派一条笨狗来护送我呢?」 楼冬涛一听,促狭地说:「呦,你好意思说他笨,你自己也不怎么精明吧?」 「什……」她羞恼地说:「我比他聪明多了。」 他噗哧一笑,「我就不多说你都做了些什么蠢事了。」 「楼冬涛,你!」杜书渊胀红着脸,气呼呼地威胁他,「小心我不跟你成亲喔!」 「咦?」他一怔,故作惊慌却说出调侃的话,「除了我,还有谁会傻到娶你吗?」 杜书渊羞得往他身上招呼几记粉拳,他乐得哈哈大笑。 楼玉峰看着他们小俩口感情如此浓密,不禁露出安心欣慰的笑容。 返京后,离腊八只剩两天了。 一抵达京城,楼冬涛便跟楼玉峰一起押着肉体被夺舍的秋山道人进宫,并揭发张清文利用心术不正的咒师诛杀异己,以及盗窃调包军需、变卖图利的罪行。 至于杜书渊,则待在将军府吃好用好,什么都不愁,人人都将她奉为上宾,跟前跟后的伺候着,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原因无他,只因大限已近。 再两天,楼冬涛就满二十八了,可是到现在他们还没成亲。如今他进了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宫门,要是…… 虽说有楼玉峰这位女版邓不利多的外祖母看照着,决计不会让他发生什么意外,可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近,却还是让她心惊。 她坐在廊前的阶梯上,两手托着腮帮子,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黑丸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趴下。 她伸手摸摸它的头,它便舒服地伸展着四肢。 「真是不可思议……」她说:「你曾经像个人一样跟在我身边,还帮我驾马车呢!」 「呜……」黑丸呜了一声,两只幽黑的眼睛望着她。 「唉。」她又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对着他说:「虽然我知道奶奶法力无边,可是腊八就要到了,我真的很担心冬涛……」 黑丸用嘴巴蹭了蹭她的手,那眼神像是在告诉她「不要担心」。 她感激地一笑,「我懂,你在安慰我,对吧?」 「呜呜。」 「谢谢你。」杜书渊揉了揉它的头跟脖子,「这一路发生了这么多事,虽说都是逢凶化吉,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呜——」黑丸蹭在她身边,「呜——」 「奶奶可是不惜折寿才让我来到这儿,要是有个什么差错,那奶奶的寿就白折了,不只如此,我……」她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一顿,露出了悲伤的眼神,「要是他发生什么事,我会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得快要死掉的……」 「呜呜呜……」 「黑丸,我真的很担心他,我、我能做什么呢?」她有点无助旁徨地说:「我对他,真的有帮助吗?」 说着,她忽地灵光一闪,想起秋山道人对她说过的话。 「对了,我记得那个秋山道人说只要我在冬涛二十八岁前跟他结合,就能破除死劫……」她盯着黑丸,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那妖道说的结合该、该不会是指「那个」吧?」 「汪!」黑丸突然吠了一声,并站起来绕圈圈,像是在告诉她「对的,就是那个」。 虽然听不懂狗话,但她从他的肢体语言判断,心想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我猜的……没错?」 「汪!」黑丸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确定自己猜的没错,杜书渊不禁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天啊,好害羞喔!」她摸着自己发烫的双颊,难为情地说:「所以我要在腊八之前跟他「那个」,才能破他死劫吗?」 「汪!」黑丸又给了一个肯定的答覆。 她半信半疑地说:「没有成亲也行吗?」 「汪!」黑丸不断地转着圈,兴奋地说:「汪!汪!」 她一脸慎重地确认,「你……是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汪!」黑丸再度给了她一个绝对的答案。 她惊讶地看着它,「你听得懂人话,我却听不懂狗话,看来……你是真的比我聪明。」说着,她有点沮丧。 「欸,」她瞥了它一眼,「我是个麻瓜,怎么能生下有灵力的孩子?我真能替楼家延续香火吗?」 「汪!汪!汪!」黑丸叫了几声。 「你是说……没问题?」 「汪!」它兴奋地转圈圈。 第二十九章 看它的反应,她增添了一点信心。虽然她听不懂狗话,但意外地能跟它心电感应、心灵相通呢! 「以后我的孩子也能像奶奶一样,把纸人变成人吗?」她问。 「汪!」 「哇!」她眼睛发亮,「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期待喔。」 「汪!汪!汪!啊呜——」 「冬涛从宫里回来,我就要主动去找他那个那个吗?」她认真地问起它的建议。 「汪!」它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他会不会觉得我太大胆、太不检点?」她有点犹豫,但旋即想起大限在即,又决定将无用的矜持摆一边,「不行,就算他会觉得我很那个,我也要跟他那个那个,不然他会死的!」 「汪!」它大吠一声,像是在赞同她的决定。 有了黑丸的力挺,杜书渊眼底燃起斗志及决心。 「好!」她握拳,表情认真地说:「就这么决定,等他回来,我就立刻抓他去那个那个!」 「啊呜——」 【第十章】 「小姐!」陶管事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国师跟少主回来了!」 杜书渊一听楼冬涛跟奶奶回来了,立刻丢下手边吃了一半的甜糕,飞也似的往前院跑去。 当她来到前院,楼冬涛跟楼玉峰祖孙两人已进入大厅。 「奶奶!冬涛!」她冲进大厅,有点激动及兴奋,一时忘了这是将军府,而她是准少夫人,应该要有少夫人的作派及样子。 可即使如此,那些下人并没有觉得她有失体统,反倒因为她的率直真诚而认为她是个可爱的准少夫人。 见她疾奔而来,楼玉峰一笑。「书渊,怎么了?跑得喘吁吁的?」 「奶奶,我、我……」她快步来到他们面前,「我一直在等着你们回来。」 楼玉峰一笑,语带促狭地说:「才跟冬涛离开两日,就想着他了?」 她一听,两朵红霞飞上了双颊,不自觉看了楼冬涛一眼,而他也正看着她。 「奶奶,不是的,我、我只是……」 「你是着急吧?」楼玉峰笑视着她,眼底有着怜爱,「腊八就到了。」 杜书渊一顿,然后猛地点头。「是呀,奶奶,明儿就是腊八了,我怕……」说着,她又看了一旁的楼冬涛。 看楼冬涛一脸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的表情,她有点懊恼及怀疑。 怎么他不担心吗?他的死劫就快到了,他难道不怕? 「书渊,」楼玉峰伸手轻轻拉起她的手,「来,我们到溯源院去吧。」 溯源院?那是什么地方?她安静乖顺地跟在楼玉峰身边,楼冬涛押后,一行三人就这么来到了将军府西边的一处院落去。 踏进草木扶疏的溯源院,看见的是一座朱红色的建物,正门是八扇对开的大门,此时是全开的,可以清楚地看见建物里面的景况。 走在通往正厅的石板道上,杜书渊已发现溯源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因为意识到这是个庄严神圣的地方,她不自觉地打直背脊,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的跟着楼玉峰的脚步。 走上廊前,跨过门槛,进入的便是供奉楼家列祖列宗的厅堂。看着上头陈列着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牌位,杜书渊偷偷地倒抽了一口气,不禁紧张起来。 走到供着香烛、果物及茶水的长案前,楼玉峰转身看着两人,轻声地道:「你们跪下。」 她愣住,木木地看着一旁的楼冬涛,他淡淡一笑,拉着她在拜凳上跪下。 楼玉峰不发一语,点了两炷清香分别给了两人后,转身面向祖宗牌位—— 「楼家列祖列宗在上,第二十六代族长楼玉峰偕同第二十八代子孙楼冬涛及第二十八代孙娘杜书渊,在此叩拜祖宗。」楼玉峰慎重而严肃地向祖宗上告着,「今日,第二十八代子孙楼冬涛将在祖宗见证下,将鹿原杜家五女杜书渊正式迎娶过门,从今往后还请列祖列宗庇佑。」 杜书渊一脸茫然地看着楼玉峰及面前的楼家牌位,她想,这应该就是拜堂吧? 「冬涛,书渊,拜。」楼玉峰说。 楼冬涛旋即恭谨一拜,杜书渊急急忙忙跟着他拜。 「再拜。」 这回,杜书渊虽然还有点回不过神,但与楼冬涛几乎同步敬拜。 「三拜。」 拜完祖宗,楼玉峰满意地一笑。 杜书渊自声音里可以听得出她的愉悦,「因为时限在即,来不及筹办喜宴,所以先让你跟冬涛在祖宗面前成亲,日后楼家一定会给你一个风光公开的婚宴,绝不教你及杜家委屈。」 闻言,杜书渊榣揺头,「奶奶,书渊不觉得委屈,所以……」她疑恭地瞄了一眼身边的楼冬涛,怯怯地问:「我跟冬涛已经成亲了吗?」 楼玉峰点头微笑,「当然,你们已经是夫妻了,稍晚我会让人整理冬涛的院子,为你添置生活物件,你今晚就到冬涛的文修苑去,不能再待在客苑了。」 「……」听着,她不自觉地红了脸。 她已经是经由楼家列祖列宗认证的第二十八代媳妇了,也就是说,她是楼冬涛的妻子了,不能再待在客苑,而是要住到他的文修苑去,那么今晚……对,明天就是腊八了,她得尽快地跟他结合,以破除他的死劫。 想到今晚就要跟他有肌肤之亲,行周公之礼,她不禁紧张起来,关于那件事,她可是个完全没有经验的人啊! 在二十一世纪的她,虽说谈过恋爱,但也是一场纯纯的、止乎于礼的恋爱。 当然,她也不是纯真到不知道那件事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突然要自己真枪实弹的上场,她还是有点胆怯。 可回头想想,她虽然没有经验,但楼冬涛是有的,她应该什么都不用做,楼冬涛自会主导一切吧? 稍晚,下人将杜书渊的东西全都移至文修苑。虽没张灯结彩,可也在各处贴上了双喜字花,多少增添一点喜气。 用过晚膳,杜书渊洗了个香香的澡,穿上特地熏过香的衫裙在房里等着楼冬涛,不久,楼冬涛沐浴更衣后回到房间,见她坐在床沿,他先是一顿,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又害羞的低下头。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喔不,她根本是全身上下连头发都在颤抖。 镇定一点,杜书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当他走到她面前并停下时,她忍不住憋住了呼吸。 「你……」楼冬涛开口了,「要睡哪里?」 「咦?」她一愣,疑惑地抬头看他。睡哪里?当然是睡房里、睡床上呀!怎么他这问题像是要她选择睡屋里还是门外,床上或是地上呢? 「我是说……」楼冬涛指着那张大床,「你要睡里面还是床侧?」 她猛地回神,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想也没多想地说:「里、里面吧。」 「嗯。」他一笑,「那还不过去一点?」 「喔!」她赶紧地脱了鞋,爬到里面去,然后拉起被子就定位。 楼冬涛在床边坐下,迳自的脱了外褂及鞋,然后上床。 这时,他们两人都在床上了。杜书渊倒抽了一口气,心跳加速。 她的脑子里有各种的想象及演练,教她脸红心跳。她想,接下来他就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靠过来,亲吻她、抚模她、脱去她的衣服,接着再亲吻她、抚摸她,然后…… 第三十章 楼冬涛拉了被,直挺挺的躺下,「睡吧!」 「欸?!」她一愣。他说的是真睡?还是……她迷惘地看着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瞄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道:「怎么不睡下?」 「……喔。」她顿了顿,慢动作的躺下,拉被。 就这样,他们两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而他没有任何的下一步动作。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要满二十八岁了,再不赶快跟她结合,可是会出人命的,那么,他为什么不扑过来? 他该不会是……不会吧?不可能,他跟沐春楼的绿湖姑娘都不知道好过多少回了,怎可能不谙人事? 那他是害羞?不,他才不是那种会害羞的人呢! 既然不是不懂,也不是内向害羞,那么他为何还不靠近她、占有她?莫非…… 你若爱,就爱个真男人。 一个像只饥渴的猛兽般,把目光集中在你身上的男人。 一个像会在黑夜里迷失在你眼底的男人。 ―个将你视如世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男人。 一个即使眼前手边只有纸笔,也会努力为你盖座城堡的里人。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这首近代的情诗。 像只饥渴的猛兽般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女人身上,不是最基本的吗?情欲不是人类最基本、最单纯的欲求吗?怎么他……不为所动、无动于衷? 难道说她激不起他一丁点的欲望?他对她一点性趣都没有? 想着,她突然觉得好沮丧。 杜书渊,别管他要不要,你扑上去就是了!她在心里这么鼓励着自己。 事不宜迟,攸关性命的事可是拖延不得呀! 她鼓起勇气移动手,偷偷地用小指头碰了他的手臂一下。 他无动于衷,闭着眼睛,像是正准备进入梦乡。 于是,她用两根手指头碰他、三根手指头碰他、四根手指头碰他、五根手指头碰他……他都没反应。 不会吧?她转头瞪着他沉静的侧脸。她碰得太小力吗?否则他怎么会没感觉? 她越来越急,越急越恼,伸手去握了他的手,甚至与他十指紧扣。 这会儿,他该明白了、醒了,就算没靠过来也该睁开眼看她吧?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他转头看她……结果,希望落空,他依然闭着眼睛,睡着了似的。 怎么可能呢?她有这么缺乏魅力吗?她正值娇艳欲滴的十七岁,只要是男人都会心动吧?他……慢着!他该不会没呼吸了吧? 她心里一惊,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探他的呼吸。有啊,他在呼吸呀! 再摸他的胸口,也有心跳。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怎地,她气了。 她一个翻身跨坐到他身上,两手扯住他的衣襟,「喂!楼冬涛!」 这会儿,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她,「怎么了?你不睡?」 「你……」她气怒地瞪着他,以命令的口气对他说:「快跟我那个!」 他微微挑眉,声线缓慢慵懒,「什么那个?」 「就是那个啊!」她情绪激动地说:「你到底懂不懂?」 「什么?」他浓眉微拧,一脸迷惑。 「你!」她气得在他胸口槌了一记,「少骗人了!你明明跟绿湖姑娘睡过,别说你不懂!」 楼冬涛顿了一下,「我还是不明白……」 她觉得他在装傻。他怎么可能不会?怎么可能不懂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想要她?可是,怎么可能?这一路上,他明明对她是有感觉的。 不管,她一定要在他二十八岁之前跟他结合!他不懂,她教他;他不要,她就硬来! 想着,她扯开他的衣服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有点粗暴鲁莽的强吻他。 「唔!」他小小的挣扎。 「不准动!」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了他的手,两只眼睛恶狠狠的注视着他。 她想起从前听女同学说过男人也有敏感带,就是那种一碰到、一摸到,男人就会崩溃、投降的地方。 虽然很害羞,她还是伸手去抚摸他胸上的两点突出。 结果,他咯咯的笑起来,「你干么?别搔我痒。」 搔痒?她在挑逗他、爱抚他,他居然以为她在搔他痒? 好!既然如此,她可要放大绝了! 鼓起勇气,她把手往下一探往他的重要部位,可手还没到,已经被他拦截。 「做什么?」他问她。 她觉得很窘、很丢脸、很……不知为何,她忽地觉得委屈,她这么担心他,可他却宁死都不想碰她吗? 眼泪毫无预警地从眼眶中涌出,像断线珍珠般一颗颗落在他胸膛上。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你……不想要我吗?」 他幽黑的眼睛望着她,没说话。 「再过几个时辰就是腊八了,我、我好怕你死掉……」她哽咽地道:「不是说唯有我们结合,才能破你死劫吗?为什么你、你不……我让你提不起劲吗?」 楼冬涛沉默地看着她,还是没说话。 她泪视着他,难过地道:「我要怎么做,你……你才会起劲呢?」说着,她又眼泪直掉。 楼冬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温柔而宠溺的笑意,突然拉着她的手,去碰了他早已沸腾的欲望。 触及它,杜书渊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发现那是什么。她脸上一热,猛地抽回了手,惊羞地看着他。 楼冬涛笑视着她,淡淡地道:「谁说不起劲?」 她眉心一蹙,不解地道:「那你……」 「闹你的。」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瞧你,多大胆。」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而且……她还跨坐在他身上。 她羞恼地说:「你可恶!」然后急着想从他身上下来。 楼冬涛一把扣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两只眼睛燃烧似的注视着她。 此时,她在他眼里看见饥渴猛兽般的渴望。「原来你比我还急……」他故意逗她。 她秀眉一拧,气恼地说:「我、我是怕你死……」想起先前发生过的事,她又忍不住掉下眼泪。 「想起你两次为了我,在我眼前被刀剑刺穿……虽说之后那次并不是真的你,而是纸人,可是我……」她说着,眼泛泪光,「我只要想起那一幕还是觉得很害怕,很可怕……我真的真的好怕你死掉……」 见她泪眼婆娑,楼冬涛知道自己闹过了头。她是真的担心他,是真的害怕。 「书渊……」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担心害怕了。」 她俯视着他,轻咬着下唇,那唇瓣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别怕,我会好好活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大手沿着她的脸颊滑至颈子,然后继续下移至她的胸口。 她的身子微微的震了一下,惊羞地望住他。 他深深一笑,「别说我不起劲,你不知道我已经忍耐多久了……」 「咦……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扣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胀红着脸,羞赧地望着此时正俯视着自己的他。 她在他眼底看见了闪耀的、躁动的、沸腾的欲望,不,那不单纯只是欲,还有炙热浓烈的爱。 俯身,他亲吻了她。 她怯怯地伸出手轻轻的搭着他的肩,回应了他温柔中又带着霸道的吻。 她想,虽然时限已至,时间急迫,但他会给她一个美好的开始—— 尾声一 【尾声】 四年后,将军府。 杜书渊坐在廊上,正给两个三岁的双胞胎女儿楼诗云、楼诗绘读着绘本。 绘本是她自己给女儿们画的,故事当然是她熟知的《白雪公主》《拇指姑娘》《小红帽》《灰姑娘》……对了,还有《龙猫》。 当了娘亲后,她发现自己有无限潜能,那是不需要灵力及法力就能拥有的潜能,而那潜能的名字叫「爱」。 因为北疆安定,楼冬涛受命镇守京城,统领京城三万雄兵,至于她的父亲杜君望也父凭女贵,虽未恢复官职,却拿回被查封没收的田宅及财产,在鹿原过着安稳无忧的日子。 正结束了一个故事,准备接着讲下一个故事时,黑丸跑了进来—— 「汪!」 它后头跟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只狗崽子,蹦蹦跳跳的追着它。黑丸似乎受够了它们的纠缠,露出厌世的表情及眼神。 杜书渊看着,忍俊不住的笑了。 「黑丸,你活该。」她说:「谁让你去招惹胡大人家的黑妞?」 黑妞是胡大人家的家犬,也是只健康的黑色母犬。几个月前,胡大人家办宴,楼冬涛带着她一起前往,黑丸死活都要跟上。 没想到,它去了胡大人家居然跟黑妞搅和在一起,没多久便搞出七条小生命了。 人家胡大人也大方,将黑妞跟七只小狗全送给楼家,说是要让它们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于是乎,楼家就多出了八条狗了。 外祖母楼玉峰说「八」跟「九」都是个吉数,欣然接受了胡大人的赠与。 这些小狗似乎知道黑丸是它们的亲爹,总是跟前跟后,这只咬咬黑丸的脚、那只咬咬它的尾巴,有趣极了。 「汪!汪!啊呜……呜呜呜……」黑丸无奈。 杜书渊听不懂它的话,只能猜测着回话,「别抱怨了,既然都当爹了,你就负起责任吧。」 那七只小狗将黑丸团团包围,全往它身上蹭。 「呜呜啊呜……呜呜呜……呜呜……」黑丸像是在说什么,有点急。 杜书渊看着它,莫可奈何。「你就认命吧。」她说。 「汪!呜呜啊呜……啊呜啊呜……呜呜呜呜……」 「娘,」这时,三岁的楼诗云拉着她的袖子,用稚嫩可爱的声音说着,「黑丸生气。」 她微顿,笑问:「生气什么?」 一旁晚了楼诗云一刻钟出生的楼诗绘接着说:「娘,黑丸说七宝不是它的小孩。」 「嗄?」她一怔,惊疑的看着两个小女儿。 「呜汪!啊呜呜……啊呜呜呜啊呜……」 「黑丸说七宝是来福的小孩。」楼诗云又道。 她疑惑地说:「来、来福?」 「来福是胡爷爷家的黄狗。」楼诗绘说。 「……」 杜书渊讶异的看着姊妹俩,不是因为七宝的亲爹不是黑丸,而是因为两个女儿竟能听懂黑丸的话。 「汪!汪!」听见楼诗云跟楼诗绘翻译出自己的话,黑丸很兴奋。 「诗云,诗绘……」杜书渊惊喜地看着她们,「你们……听得懂黑丸的话?」 两个小娃儿点点头,异口同声地道:「是的,娘。」 「我的天……」她忍不住惊呼着。 诗云跟诗绘因为是双胞胎,一直以来都展现出高度的默契,可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她们有特殊的能力。 果然是流着楼家的血,纵使是借由她这个麻瓜娘生出来的,还是有着与生倶来的灵能。 慢着……会不会只是外曾祖母在她们眉间开了眼,或是什么? 「诗云、诗绘,你们一直都听得懂黑丸说话吗?」她语带试探地问。 两人十分有默契的一起点头。「娘,上次黑丸跟我说你胖了……」楼诗云说。 「什……」杜书渊立即目光一凝,扫向黑丸,「你说我胖?你才胖吧?也不看看你的腰!」 黑丸耳朵一垂,「呜……」 「怎么大家都在这儿?」突然,月洞门那头传来楼玉峰的声音。 大家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楼玉峰正慢慢的走进来。楼诗云跟楼诗绘一见到可亲的外曾祖母,立刻冲上前去。 「曾祖奶奶!」 两个小妮子一人一边拉着楼玉峰的手,兴奋的看着宠爱她们的曾祖奶奶。而楼玉峰也心满意足地看着两个小曾孙女。 「外祖母,」杜书渊走向前去,「您今天好多了吧?」 楼玉峰这几天有点小风寒,虽不碍事但也在院子里休息了两天,还吩咐不能让楼诗云跟楼诗绘到她院里去。 「好多了,所以来看看你们。」楼玉峰说着,又满心欢喜的看着两个宝贝曾孙女。 「外祖母,」杜书渊想起方才的事,问道:「您是不是帮诗云跟诗绘开了灵听?」 楼玉峰蹙眉一笑,「她们可是楼家的女孩,还需要开什么灵听?」 闻言,她一顿,「所以她们是真能听懂黑丸说的话?」 「当然。」楼玉峰摸着楼诗云跟楼诗绘的头,笑说:「这两个小妮子的能力估计在冬涛的娘亲之上。」 「嗄?!」杜书渊惊讶地说:「您是说……」 「我是说……」楼玉峰眼底有着感激,「谢谢你帮楼家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女娃。」 杜书渊难以置信,天啊,她这个麻瓜真能生出两个天生的女魔法师?这楼家的基因太强大了吧! 她看着楼诗云跟楼诗绘,难掩欣喜地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幸好你们不像娘……」 这时,楼诗云突然走向她,拉着她的裙子,「娘,弟弟说他不喜欢吃甜的。」 她一愣,「嗄?什么弟弟?」 楼诗云还没回答,楼诗绘已抢着帮姊姊说:「是娘肚子里的小弟弟。」 「咦?」杜书渊怔愣住,木木地看着两人。 肚子里的小弟弟?她肚子里有……小弟弟?! 她还没回过神,楼玉峰已呵呵笑了起来,「果然是我楼家的孩子,真是太令人惊艳了。」 「外祖母?」杜书渊惊疑不解地看着她,「诗云跟诗绘……」 「你不知道自己又怀上孩子了吗?」楼玉峰问。 她揺头,「我、我没发现。」 楼玉峰蹙眉笑叹,「你这个当娘的也太粗心,她们都知道你肚子里有了新生命,你还没发现?」 「我……」杜书渊太震惊了。 生下楼诗云跟楼诗绘后,她其实一直都希望能再接再厉地替楼家生下孩子,可肚皮始终没动静,没想到现在…… 她惊喜雀跃,却又患得患失地说:「诗云、诗绘,娘的肚子里真的有小弟弟?」 楼诗云跟楼诗绘点点头。 「弟弟说他喜欢酸的东西。」楼诗云说。 「还有辣的。」楼诗绘补上。 杜书渊下意识的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眼角泛着愉悦的泪光。「太好了,太好了……」她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喜极而泣地说:「诗云、诗绘,你们跟弟弟说娘很开心,娘等他很久了。」 楼诗云跟楼诗绘捱着她,「娘,您蹲低一点。」 她半蹲着,好让两个女儿更接近她的肚子。 她们俩轻轻的抱着她,对着她的肚皮说:「弟弟,你要乖乖的喔!」 杜书渊感动泪下,欣慰地看着正笑视着她的楼玉峰。 「书渊,」楼玉峰衷心地说:「谢谢你,你是我们楼家的恩人及福星。」 尾声二 杜书渊心满意足地看着怀中刚出生不久的楼诗岳,她的第三个孩子。 她生他并没有费太多的气力,他就像他的两个姊姊一样贴心,在整个孕期不曾让她有一丝丝的不适,临盆时也是乖乖的来。 楼冬涛坐在她身边,单臂揽着她,修长的指头温柔地揉捏她的肩膀及胳臂,「书渊,你辛苦了。」 四岁的楼诗云跟楼诗绘捱在床边,兴奋地看着她们盼了几个月的小弟弟,不时的对着他说话。 「诗岳,我是诗云姊姊。」 「我是诗绘姊姊。」 杜书渊知道刚出生的婴儿其实是看不见的,他们只听得见声音。 不知是不是因为早在肚子里跟两个姊姊说了几个月的话,一听见她们的声音,本来还嘤嘤哭着的他突然不哭了,专注地听着她们的声音,像在寻觅她们的方向。 「诗岳,你好乖喔,都不哭。」 「诗岳,你可来了,姊姊等你几个月了。」 看着这一切,杜书渊虽然早就习以为常,但心里偶尔还是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她是个神经大条又迟钝的人,别说有什么了不起的第六感,就连直觉都很差,可这样的她竟生出有如此特殊能力的孩子。 「诗云、诗绘,来……」楼玉峰轻声唤着两个曾孙女,「跟曾祖奶奶出去,让你们的娘亲休息一会儿。」 「嗯。」两个小女娃乖顺地跟着楼玉峰走了出去。 「我把儿子放下。」楼冬涛起身,从她怀里抱走楼诗岳,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身边。 楼诗岳看来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哭不闹,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楼冬涛在她身边坐下,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休息,他一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另一手则轻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揉着。 「辛苦你了。」他说。 「一点都不辛苦,诗岳很体贴我呢。」她说。 「算这小子识相。」楼冬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是他折腾你,我一定要修理他。」 她蹙眉一笑,「他是个孩子,懂什么?」 「那可不成,他不能折腾我的妻子。」 「说什么?他是你儿子。」 他眉心一拧,一脸正经地道:「他以后就是别人的丈夫了,可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听着,她忍俊不住地笑出声音来,「你还认真了呢!」 「当然认真。」他低头在她额头上深情的一吻,「谁都不能欺负你,就算是我儿子。要是他日后不听话惹你生气伤心,我一定教训他。」 她觑他一眼,促狭地道:「诗云跟诗绘出生时,怎没听你这么说?」 「那不同。」他说:「女孩是生来疼的,男孩是生来打的。」 「什……」她失声而笑,「这是什么道理?」 「女孩要富养、要娇养,我就是要宠着她们。」他郑重其事地说:「往后想从我身边带走她们的男人,也得像我这个爹一样宠溺着她们。」 她笑视着他,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 「我从没见过爹娘……」她问:「爹是不是也这样宠着娘的?」 楼冬涛顿了一下,「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为国捐躯了,娘也走得很早,我对他们其实不太有印象……」 看他眼底有着一抹忧伤,杜书渊有点自责。她想,她不该提这事。 「冬涛,对不起……」她反手握着他的手,歉意地说:「我不是故意提这事。」 他温柔注视着她,摇头一笑。「书渊,我曾经是个很高傲自负的人。我目中无人,冷峻倨傲,当初外祖母为我订下这门亲事时,我打心底抗拒,甚至觉得杜家人连给我提鞋都不够格……」 听着,她微微的瞪大眼睛,「哇,这事你没说过。」 他尴尬地一笑,「那是一开始,当时我没见过你,更不了解你。」 「那后来呢?」她直视着他,「为什么后来你愿意娶我了?」 「因为我发现你跟我以为的不同。」他深深注视着她,眼底满满浓情蜜意,「你善良坚毅,率直天真,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生命有什么不同。」 她微顿,「绿湖姑娘没给过你这种感觉?」 他浓眉一蹙,无奈地说:「唉呀,到现在孩子都生三个了,还吃她的醋吗?」 她噗哧一笑,「闹你的,我早就不介意了。」 他笑叹一记,两只手将她环住,发出幸福的喟叹。 「书渊,谢谢你去了出云,谢谢你没中途跑了。」他由衷地说:「你拯救的不只是我的性命,还有我的幸福人生。」 她抬起脸来望着他,「说不定别人也能给你这样的幸福……」 「不!」他想也不想地说:「不是你,就不是幸福。」 这话,她听在耳里,甜在心里也暖在心里。 「其实我们最该感谢的是外祖母,」她脸上漾着恬淡的笑意,「是她把我从那么远的地方召唤到你身边,若不是她,我不知道去了哪里,或是跟什么人相遇了。」 「也是。」他忖了一下,眼底因过一抹狡黠,「说不准,你就变成了一头猪,然后遇上别的小猪了。」 她故作生气地说:「呴!你说我是小猪?是不是嫌我胖?」 「绝对没有。」他郑重地否认。 「哼!」她故意哼了一声,「诗云说黑丸曾经跟她说我胖了,说不定就是你跟黑丸说的吧?」 「天地良心,我从没说过那种话。」他话锋一转,「你说黑丸嫌你胖?那只笨狗居然敢批评我完美无瑕的好妻子?看我不宰了它!」说罢,他作势要起身。 杜书渊好气又好笑地拉住他,「算了你,别跟我抬杠。」 他露出顽童般的笑意,「那你不气我说你变小猪了?」 「有什么好气?」她挑挑眉,将脸一撇,「猪就猪吧,我都生三个了。」 见她认真了,上心了,楼冬涛忙不迭地又将她揽在怀里,这次更紧更牢。 「书渊,如果你变小猪,那我就会变成一头猪去找你。」他说得一脸认真。 「所以……」她睨着他,「你会变成一头种猪?」 「……」 「如果我变成一条狗呢?那你会变成一条公狗?」 「可以了。」 「要是我变成一个男人,那你就得变女人了!」她笑了起来,「那你可得漂亮一点,不然我可不要你。」 「行了,还说?」 「如果我变成男人,一定是很帅、很俊的男人。」她说。 「然后还是这么矮吗?」他问。 「……」她瞪着他,「滚。」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他不以为意地将她环抱着,温柔地说:「书渊,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会跟你相遇,都会跟你在一起,永远……」 迎上他深情的眸子,她胸口一悸,不自觉地抿了抿下唇,忍住那激动又感动的泪水,将脸埋进他温暖宽阔的胸膛。 聆听着他稳健的心律,她竟不知不觉安心地睡着。 他在她头上轻轻一吻,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腰间的那枚铜钱。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他想,不管他们之间何时结束,以什么方式结束,都能用另一种样貌,或是在另一个时间重新开始…… 曾经他觉得这是魔咒,而现在,他深深的认定这是最美的祝福。 后记 【后记 对不起,我爱你 春野樱】 大家好,我是春野樱。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回到你生命中的某一刻,你会希望是哪个时刻呢?你想再遇见谁?想跟他说什么?有没有一种遗憾深藏在你心中,却已无法再弥补呢? 这个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因为一个神奇的咒术,得以一次又一次的让时光倒转,并修补曾经的错误,改变既定的事实。 可现实生活中,我们没有这样的咒术,没有这样的机会,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因为无法改变的过往而遗憾感伤。 如果你有这样一枚铜钱、如果你可以选择回到人生中的某一刻,你希望是哪一刻呢? 小樱想了好久,人生中有太多已经过去、已成既往且无法改变的遗憾,实在难以选择。 但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希望回到弟弟骤然离世的前两天。 那是个星期天,我跟友人去台南逛逛。回程时,友人问我要不要绕到弟弟工作的地方跟他说几句话。 当时,我心想几天前才见过面呀! 那天,是我们姊弟妹三人难得齐聚一堂。长大后,大家各奔东西,南北两地,平时要乔到同时出现的时间真的很难,尤其是远在桃园的妹妹。 记得那天,我们连孩子们总共十一人去吃了羊肉炉,大家还讨论着过年去宜兰走走,或是到桃园妹妹的住处做客。 那天,我们尽兴愉悦,每个人都想着原本以为可以预期的未来。 因为心想几天前才见过面,又不好去他工作的地方打扰,于是我跟友人说,下次吧! 星期二一早,我接到弟媳的电话,知道弟弟因为小脑出血、伤及脑干,已被成大医院宣告不治。 至今,我仍想起那个星期天,如果我特意绕过去,是不是能跟他多说上一些话?我跟友人说,我真的很气自己,为什么那天我没听其建议,特地绕过去见见他。 友人安慰我,如果那天我见了他,却在两天后接到恶耗,或许我会更难以承受。 或许吧?但这份遗憾一直深深的藏在我心里。每当到纳骨塔看他,我总是提起这件事,并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 弟弟对我总是热情,总是很骄傲的告诉别人我姊姊在写小说喔!好像我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般。 他总是不吝啬表达他对我的爱,甚至会说「姊,我爱你」,虽然那通常是在他有点醉的时候。 可是,我从没对他说过「我爱你」,从没让他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他,多么庆幸及感恩他是我的弟弟、我可爱的弟弟。 如果时间倒转回到那一天,我希望我听了友人的建议,我希望我见了他,我希望我能抱抱他,告诉他…… 「弟,对不起,我曾经对你很严厉。」 「弟,我爱你,谢谢你是我的弟弟。」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都是铜钱惹的祸之一《奸相盼妻归》; 02、都是铜钱惹的祸之二《福星祸美人》; 03、都是铜钱惹的祸之三《嫡女麻烦大》。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