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京华 卷四》 第一章 【第七十二章 向郡主告状】 赵出飞身而上接住木宛,就见木宛昏昏沉沉不辨生死,他抱起她往前院而去,穿过宅子,山坡下有一架马车。 木容忽然间摇摇欲坠,方才的坚韧一瞬间消失,她拧眉闭眼,死死的咬住嘴唇。 石隐一声未响将她抱起,跟在赵出身後,五人共乘马车前往归云亭。 姊妹二人都伤势不轻,尤以木宛性命攸关,然而此时回城却已来不及。 赵出赶着马车一路未停,先到归云亭带上莫桑莲子,随即向着城门飞驰而去。 木容早已倒在石隐怀中昏睡过去,马车到得城门时天已黑透,城门紧闭,石隐自马车中抛出一枚令牌给了赵出,赵出扬牌亮去,守门兵士一瞧令牌上龙纹团绕,赶忙连夜开门。 城门未曾全数开启,赵出便驾车急入。 整个炎朝除却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情可用令牌开启城门外,也只有瑞王爷手中有一枚可开启城门的令牌,这自是圣上恩宠,怕他云游归来若是夜深无法入城,许他太平盛世可启门而入。 「这瑞王爷不是好好在城里?怎麽深更半夜却要进城?」见马车那般飞速而去,守门兵士带着不解问。 一旁那年岁略大的兵士却道:「我看着不像瑞王爷,马车像是云侍郎府的,这驾车的人……却是静安侯。」 赵出将马车驶去周家别院,眼下静安侯府尚有三皇子的人盯着,出入自是不便,而石隐那里更是须得避讳。 周景炎另辟了一个幽静的院子将他们四人引入,莫桑随即受命悄悄往襄国公府去请洺师叔来。 木容不知昏了多久,却是在刺痛中惊醒过来,睁眼就见身前一道玄色身影,正捧着她的腿脚清洗。 「别动,我轻些。」他声音淡漠透着疏冷,叫木容心往下一沉。 他果然动作又轻了许多,慢慢将嵌在她腿脚後面的尘土和小石粒清洗乾净,只是每碰一下他的心都揪着一般的发疼。 出了事她竟单枪匹马去解决,只叫了莫槐去等周景炎,也亏得如今莫桑莫槐都肯听她的,消息足足瞒到周景炎出宫後觉得大事不妙,才告知了他。 「阿宛……」木容小心翼翼开口。 「洺师叔已然在救治,你再等一等。」 「我不急。」她声音轻得可怜,悄悄觑着他。他已取下面具,且因要为她清洗,身旁便放着一盏灯,她瞧他的神情能瞧得万般仔细,只是他现下面上却没有任何神情,更看不出喜怒,这叫她心底越发没了底。 足足又熬了一刻多钟他才清洗完,垫了乾净棉布在下面,将她的腿放回了床上,他起身而去,自始至终未出一声。 木容急急叫了一声,他脚步果然顿住,却仍旧没有出声。 「你不问问我麽?」她带着小心的说了一句。 石隐才终是半回了头,看也不看她,「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必说了,我不会为难你。」 有些事需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然而一旦起了头就再别想要瞒住。她今天为着局势而抛出了那件一直守着的秘密,她其实本也没想过要瞒石隐,她只是不敢告诉他,怕他看她的眼神发生变化。 「我没想过要瞒你,只是害怕。」 「我说了,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会为难你。」 她一踟蹰,他立刻端着手中的东西退出了屋外,屋门合上那一声轻响,叫木容欲要留住他的话吞了回去。 她有些无措,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实在不知要怎麽开口,只是这种因为隐瞒而出现的疏远,叫她更难以忍受。 她抬腿下地,一触地就觉着腿脚生疼,却还是硬忍着几步跑去开了门,石隐正在外间,一见她竟赤足跑出来,登时面色黑沉一片。 「我……我已是活过第二回了,曾经和木宁一起入云家的不是陈青竹,而是我!内中种种,无法细说,总之我三十五岁孤苦亡故,我没想到云深他……他也重来了这一回!」 她怕他再走,急急将这些话说出,谁知石隐听完後却是面色陡然一变,三两步向着门口走去。 木容的心一瞬间下沉,心中酸涩,全身颤抖,却听着一声关门声响後,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这样的话,永远不要和第三个人提起!」 她惊怔抬头,讷讷道:「来不及了,你就是第三个人啊。」 石隐目光瞬间闪过无数情绪,最终一片冰冷,「他很快就会不知道了。」他生了杀心。 今日木容能以此威胁云深,那麽云深将来也同样能以此来威胁她。今日局势他再不允许出现,势必要一劳永逸,永绝後患。 从前为免打草惊蛇,一直放任着他,谁知就放任出了今日之事,实在叫他後悔万分。 石隐回头深深一眼看向木容,她竟有些惊慌,目光霎时避开,他勾出一丝冷笑,抬手又将她抱起送回了屋里。 「你以为,我在恼这些?」他将她放回床上,却并没急着直起腰,凑在她耳边轻轻说着,叫她听出了危险的味道。 「我……」木容狠狠一咬牙,恍然想起今日之事她是避开了石隐的,虽说起因是出於为他考虑,可她却实实在在忽略了他的心情,犹如当日她被他绝情赶出去时伤心欲绝,回头却发现他是身陷危险才会把她送出去。 「我是急疯了才忘记了!」她一抬手抱住他脖颈,少有的主动企图混淆他,死也不能承认她是怕连累他,因此没打算告诉他,那时她的怒火她自己清楚得很,石隐现在大约也是如此。 「呵……」石隐一笑,却有些冷,他不为所动掰开她的手,人已站了起来,「明日我就叫莫桑莫槐送你回峦安,上京事定之前不得回来。」 「我不走!」她大急。 「随你。只是如你所愿,往後连莫桑莫槐也不许再踏足襄国公府。」他仍旧冷漠,可见这场气比上一回她的气更加炽烈,这显然是要彻底断了她和他之间的关联。 「你别气了!我真是……」看他又要走,她急得又要下地,却叫他快一步回头将她一手按回,她趁机紧紧攥住他手臂,满眼哀求。 「木容,你实在好,真是好……出了这样事,你急疯了却知道叫莫槐去宫外等周景炎。莫非莫槐去宫外比到襄国公府更近?他找周景炎比找我更容易?还是在你心里周景炎比我更值得相信依托?你明知此事是云深所为,还敢单枪匹马前往?木容,你真是很好极了,好大的胆子!」他一甩手挣开了她,这一番话後隐忍的怒火全数爆发。 木容不住摇头,早已急出满面泪水。「不是!不是!都不是!」 「那是什麽?」 他们从没如此激烈争吵,甚至她从不知石隐会有如此勃然大怒的时刻,她眼下才是真的慌了,哽咽而可怜的道:「我怕死,我很怕死,尤其是今世的人生已然算是顺遂,我越发的不想死。可只要一想起你会死,我就宁愿死的是我……这天底下,再不会有我这样古怪的人,死而重生,回到十四岁那一年,我怕你知道了把我当做妖孽,会远离我……」她泣不成声。 石隐眼神发颤,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前去宽慰她。 「或许我们都该想一想,我们并没有想像中那样相信对方。」石隐话中带着痛苦,他转身出了屋子,这一回并没停留在外面,而是迳自走了。 木容呆坐在床上,流泪不止。 或许他们都在为对方考虑,也做好了肯为对方去死的准备。可他在遇到危险时会推开她保住她,宁愿让她独活,而她也同样的在遇到危险时选择了保护他避开危险。 他们这样的关系,该做的不是在危险来临时紧紧拉住对方,而非推开麽? 木容有些凄切惶然,她怔了片刻,低头一看地上放着一双比她的脚要大上许多的绣鞋,里面垫了厚厚的棉垫。她满面是泪,却嗤的一下笑出了声。 她下地穿鞋,忍着疼慢慢走出去,就见屋外莲子和莫桑候着。「先生呢?」 「主子先回了,他说您既想保着他,他就回国公府去,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假做从未出来过。」莫桑回话小心翼翼的,今儿这两个主子显然都心气不顺。 木容点点头,就见了对面屋中亮着灯火,人影幢幢,赵出等在外面。「五姑娘怎样了?」 「方才神医传话出来,虽凶险,倒也能救回性命,只是往後必得小心休养,再不能如此了。」莲子扶住她道。 第二章 她听了这些才终於放下心来。只是四下看去,每一人都忧心忡忡,更有阿宛伤上加伤,命悬一线。她低头又看了自己,足下火辣的生疼。 「贤妃生辰是什麽时候?」 「贤妃生辰是三月初三。」莫桑回了话。 木容点头,却转向莲子,「你现下就去青端郡主府,怎样惊慌怎样好,请她来探望我。」 众人皆一惊,连赵出也回头也看她。 「静安侯若有不便就请回避。」 赵出看她一眼又回头去看窗子上透出的人影,「我没有不便。」 「好,那我就告知郡主是侯爷救了我们姊妹二人。」 赵出未再做声,莲子虽不明白却还是匆匆去了,莫桑却是一瞬间苍白了脸色。 这种时候不是该小心隐瞒麽?她怎麽还刻意宣扬,甚至还请了青端郡主? 木容却未解释,忍着疼直等到洺师叔从内出来,交代完後留下药膏和药方子。 木宛虽没醒,赵出却是急不可待去到屋中瞧木宛。 木容一身衣裳被磋磨得褶皱脏污甚至挂着斑斑血渍,有她自己的也有不知是谁的,颈间被簪子戳破的地方已然被石隐包好,她伸手揭开,将包紮的白布丢给了惊愣的莫桑。 「处理乾净。」交代罢她便回了屋里,静候褚靖贞前来。 褚靖贞已然就寝,却被婢女匆匆唤醒,带着几许不喜,就见木容的丫鬟泪流满面,神情惊慌的说个不清,她察觉情况不好,赶忙更衣连夜前往周家别院。 经莲子一路曲曲弯弯的引路,到了院子就见东西两处屋子皆亮着灯,褚靖贞经莲子指点快着步进了东间,就见木容呆呆倚在床头,鬓发散乱,一身狼狈不堪,甚至颈间一处伤凝着血,连身上也是处处血迹。 褚靖贞一下怔住了,木容却是一回头瞧见了她,原本呆怔红肿的眼中又蓄满泪水,她掀被下床却一下跌在地上,褚靖贞三两步上前弯腰去扶,就见了她腿脚後的斑斑伤痕。 她是在边关待过多年的人,怎麽样能造成什麽样的伤她清楚得很,一瞬间眼中蒙上一层阴翳。「是谁?!」 「我五妹还生死未卜!」木容忽然凄惶哭喊。 褚靖贞心底一颤,紧紧抱住浑身发颤的她。「没事,告诉我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她本就是厮混沙场的奇女子,最恨女子受欺凌,尤其这女子还是少有的能叫她引为知己的人。 「从公主府回来,下人便告知我五妹自静安侯府回来,却被人假藉我的名义接了出去,我一慌就派人去找静安侯相问,也派了人四下查找,却一直没有消息。她前些日子……」木容欲言又止。 木家将木宛送给钱公公的事没有大肆宣扬,赵出抢人又是清晨,知道的人并不算多,碍着钱公公是个心胸狭隘的,谁也不敢多嘴,怕得罪了他。 可褚靖贞到底也是个冷眼看遍纷争的皇族,这些事自然也瞒不过她,她知道木宛为着不遭钱公公糟蹋而自戕於花轿中,也感叹她的命运不济和刚烈的性子。 「那你呢?你是怎麽回事?」 「带走我五妹的人,申时送信来叫我前往京郊归云亭,我匆忙赶去,只见一个小厮,他说只许我一人前往,否则过了酉时就将杀了五妹!郡主!他是冲着我来的!倘若我五妹因此而性命不保,我还怎麽活下去……」 木容一番哀泣,窗子外蹲着的莫桑听了个清楚,在木容哭声掩盖下悄悄去到对面屋子,将木容的话一字不差告诉了赵出。 可见木容现下还不愿让他们师兄弟来对付云深,反倒要借青端郡主的手。赵出看一眼床上仍旧昏迷且气息奄奄的木宛,只想将云深大卸八块。 褚靖贞一张脸阴沉无比,一边安抚木容,一边仔细查看她身上伤势,见都已处置过也确实不会危及性命,这才松了一口气。 木容现下情绪不稳,她想问的话也问不清楚,索性将木容交到莲子手中,她便出门往对面去,进到内室就见一灯如豆,赵出虽远远坐着,却一眼不错的紧盯着木宛。 木宛的模样,瞧着命悬一线,万般凶险。 「可瞧过郎中了?我可请御医来给五姑娘瞧瞧。」 赵出摇了摇头。 褚靖贞便站在那里也一同去看木宛,半晌後才又轻声问道:「可是静安侯相救阿容姊妹?」 见赵出缓缓点头,褚靖贞又问道:「那是谁对她姊妹下的手?」 赵出身上满是血污,她心知这必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云侍郎勾结江湖人,还请诸位都多加小心。」 他的声音於黑暗中沉沉传来,无悲无喜,却叫褚靖贞心底狠狠一缩。 云深,又是云深。只是如今他坐享齐人之福,也把木宁娶进府中了,为什麽还要对木容下手? 褚靖贞又到院中,伸手取下腰间令牌交给婢女,「调一支守城禁军来保护周府,并再告知戍卫将军,京中混入江湖人,小心防护。」 婢女闻言神色凝重,匆匆而去。 褚靖贞越发觉得不妥,眼下三皇子和四皇子之争日趋剧烈,云深同石隐都算是三皇子身边要人,云深勾结江湖人,三皇子是否知晓?而即便看在三皇子的颜面,云深也不该向木容下手,毕竟她是石隐的妹妹。 她急急又入木容屋内,木容已渐渐平和下来。 「云深……」 褚靖贞一提云深,木容登时满眼恨意。 「亏我当他是正人君子,却几次三番行小人之道!当初云夫人同我娘交好,我娘临终交托定下婚约,谁知从此之後云家再无一人问过我一句,临到要及笄之际,甚至能有错认这种事! 「为顾全两府颜面我已再三退让,可他竟要我姊妹共入云府!木家不提,可我却不能自轻自贱!就因我拒绝了他,他竟怀恨在心连番下手,不但在峦安便欲行不轨,今日还……所幸静安侯来得及时!」木容哽咽,「今日,他还说要休了三姊娶我入门……」 褚靖贞从没这样生过气,听了木容这句话血气翻涌。 木容自顾自的流泪,褚靖贞少不得硬忍着气又宽慰她一二,直等到婢女回转告知禁军已到,守住了周府,这才叫木容安心。 有些事,褚靖贞知道了,慧敏公主也会知道,而慧敏公主知道了,贵妃也必然知道。 姑且不论他挟持木宛来对木容不利,或许会引得石隐和三皇子离心,单只这一个勾结江湖人,若三皇子不知,定会因此而觉得被他带累。若知晓,大约也会因他的暴露而刻意疏远。 毕竟眼下争储才是皇族中的大事。 偏偏云深有口难辩,她威胁的事总也是他真在乎的。此事一旦吵嚷出去,真与假不论,是否妖孽也不论,却总会招人猜测,也会因自身古怪被忌讳,最终毁了仕途。 【第七十三章 世子爷来访】 待褚靖贞走後,木容便叫莫桑四下去看,果然有一队禁军保护,她叫莫桑去同周景炎知会一声,转而便又去到木宛那里。 赵出还未离开,木容权衡一二,也不知木宛在静安侯府时和赵出谈的怎样,醒来是否愿意见到赵出,也不好出言催赶,只是脚下有伤她不便久立,便在外间搬了一张美人榻放腿,只守着等木宛醒来。 洺师叔几服药下去木宛情况已缓和许多,一味昏睡是因身子太虚弱的缘故。 这整日里都那般慌张,眼下放松下来,木容只觉困乏,虽心里惦记着木宛,可又忍不住的朦胧睡去,几回醒来便往房内瞧,几次下来天也就亮了。 赵出一夜未曾合眼,下巴冒出一片青色胡碴,人越发憔悴。 「侯爷不妨去外间歇一歇吧。」她轻声叫了赵出。 赵出却摇了摇头,仍旧一眼不错的看着木宛。 木容正欲再劝,却听着门上来报,说惠安堂的医女来了。 昨夜里洺师叔前来,虽能诊脉下药却不好给木宛探伤,这医女来的正是时候。 不多时就见玉瓶儿入内,只扫了赵出一眼就大皱起眉,「你这是做了什麽?这一脸的鬼样子!」 看他一副黏在椅子上不肯走的样子,玉瓶儿也懒怠和他多话,叫莫桑挪了屏风挡住,便给木宛看起伤来。 第三章 木容只在一旁慌张等着,随即传出一股子浓烈药膏的气味,过得半晌才见玉瓶儿出来,一边在铜盆里洗手,一边和木容说了起来,「我师父的药还是很管用的,五姑娘已无大碍,她伤势本也不算十分严重,只是出血多些身子难免虚弱,现下又折腾了一回,自然越发凶险,也没什麽,把他的那些个名贵的补血药材熬煮肉汤,多喂五姑娘吃些就好得快了。」 玉瓶儿不忘打趣赵出,只是赵出听了她的话後,显然又出了些神。 倒是玉瓶儿转眼瞧见木容身上的伤,少不得又挪去外间给她再次清洗上药。待事情全都忙完,她转而去问赵出,「你还不走麽?」 赵出摇头,略带艰涩的回她,「我等她醒了再走。」 玉瓶儿扬眉,却也没再说什麽便先行离去了。 木容送走了玉瓶儿,便令莲子赶忙去采买补血的名贵药材熬煮肉汤,她只当玉瓶儿说的是真的。 这般忙碌半晌,眼见木容无大碍才敢告知吴姨那边,却也说了静安侯守在此处,只叫吴姨知道了安心也就罢了。 待样样妥当,她又亲眼看着莲子喂木宛喝了药,再喂了一盅药材肉汤,这才往自己院子回去,洗漱换了衣裳,这般折腾下来就到了午後,她正预备着再去瞧瞧木宛,却叫门上来告知,木家有客来探望木容。 木容倒未感意外,毕竟褚靖贞大张旗鼓调了护城禁军前来守周府,又是以遭遇江湖人袭击为由,自然又闹得满城皆知,那木家的人知晓了消息,不上门来表示关怀反倒不对。 只是待人被领到小厅时,木容却是有些意外,来的竟是苏姨娘,还带着木宜与木安。 「倒是许久不见姨娘。」木容敛了惊色,却未曾起身相迎,不过两月未见,苏姨娘难掩憔悴苍老,鬓边竟现出几丝白发。 「正是许久不见,又听说四姑娘昨日遇袭,这才赶着来看,不知姑娘可还安好?未曾受到惊吓吧?」苏姨娘温言浅笑。 木容请她们坐下便叫莲心上茶,正在猜测苏姨娘领着她们二人来到底有何用意,就听门上又来通传,说廉郡王世子简箬笙前来探望。 这碰得太巧,叫木容不得不认为苏姨娘是提前知道了简箬笙会来,况且苏姨娘一听通传显然松了一口气,连木宜木安也一下来了精神。 「姨娘倒是来得不巧,世子爷上门,我倒不便留姨娘了。」木容笑着,对莲心招了招手,莲心从内捧出个锦匣来。「那边的事上回大姊来也告知过我,简家确实行事不周,只是日子总还要过的,这里是些银两,姨娘好生照料两位姊姊。」 此话一出,苏姨娘还好,木宜木安却一下白了脸色。 木宜更是上前一步,「四妹,简家欺辱我们便如同欺辱木家,欺辱了木家自然也如同欺辱了你,你就能忍下这口气?」 木容闻言登时沉了脸,眼看生了怒气待要变脸。 苏姨娘忙起身按住木宜,「你怎能这样逼你妹妹?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那些田庄铺子也都是当年周姨娘的陪嫁,如今叫简家谋夺了去,她心里怎能好受!」 木容忍不住勾了勾嘴唇。「原来姨娘也还记得,那些是我姨娘当年的陪嫁。」 她这一句说罢,抬眼便见厅外站着的简箬笙面露惊疑。 苏姨娘见木容眼光直望门外,假装慌张的回头,便待要上前去和简箬笙解释。 谁知此时木容却忽然沉声一喝,「送客!」 「四姑娘,还是让我和世子爷解释一二,否则叫世子爷误会了姑娘怎生是好?」 木宜木安在旁也急切起来,母女三个俱是急忙说话,反倒一团乱。 简箬笙大约也看出这母女三人是冲着他来的,便让了一条路,莫桑莫槐自然将她们给「请」了出去。 「叫世子爷看笑话了。」木容端坐未起。 简箬笙入门来仔细打量她,见她颈间一处伤痕,大约便有所猜测,这位四姑娘倒是个烈女子。 他回想方才那母女三人说的话,有些事也就心中了然。廉郡王府到底也算大户人家,後宅隐私争斗不比木家少,又听闻这位四姑娘是自幼丧母还不得宠爱的,个中种种也就清楚了。 「那些田庄商铺的契书,箬笙会尽快归还四姑娘手中。」 木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这般善解人意,怕她难堪而一句未提,倒是个明白的妙人。「还要多谢世子爷相助,家姊的事亏得世子爷碍着颜面去云家说情。」 「无妨,大约云大人也非真想休妻,否则以云大人为人,未必肯卖我这面子。」 他言语中透露的淡淡嘲讽引得木容失笑,可见他也是瞧出了云深满心满眼能瞧见的都是富贵人,并不把无权无势的廉郡王府放在眼里。 简箬笙见木容发笑,仪态自然落落大方,只觉着这样一个无宠孤女在木家後宅艰辛求生却未长成畏缩懦弱的性子,眼下一朝得势也还顾分寸没有妄自尊大,可见着是个心性品性俱佳的女子。 一时间想起廉郡王对他提起的事,叫他和这位木四姑娘成就好事来缓和攀附襄国公,他忽然没那样抵触了。 「今日一早听闻四姑娘遭江湖人劫持受伤,便来探望,眼下看去尚好,也就安心了。」 「我并无大碍,只是五妹却伤的严重些,现下还未醒来。」 她不觉露出担忧,简箬笙看她如此,却越发在心底赞叹。非倾城却也是佳人,以她现在身分仍旧谦卑有礼,顾惜家人,体恤旁人,自幼环境养成的坚韧有度、懂得礼义廉耻,更没因着廉郡王府那般而鄙弃,於贵女中实在难得。 倘若他真要被迫娶一位能帮扶家中的世子妃,这位四姑娘大约已是最合他心意的人选了。简箬笙却是又一转念,恐怕帮扶不到家中,木四姑娘这样的也是他最合心意的世子妃人选吧。 他自顾自冥想,思及此处忽然情动,白皙面皮透出红晕颇为羞赧,木容见他忽然如此不免有些疑惑,简箬笙便慌忙掩饰,叫门外侍立的小厮进来。 「想来四姑娘这里也不缺什麽,倒是这里有些宫用上好的人参阿胶,拿来补气血最好不过。」 两个小厮手中捧着礼盒,听闻这位四姑娘只自己名下就足有百万家产,加之皇商周家是外家,产业颇多的襄国公又是哥哥,她自然什麽都不缺。 可简箬笙拿来的却是他能拿出来最好的了,这份贵重,不在於东西,而在於人心。 「那小女子便愧受了,先行谢过世子爷。」木容道谢,又忽然想起什麽,「听闻三月初三是贤妃娘娘生辰?我自幼禁於後宅,倒是很想观瞻娘娘凤仪,就不知娘娘生辰之日会否宴客入宫?」 她眼底晶亮透着渴盼,叫简箬笙不忍拒绝。「今年是贤妃娘娘三十六岁芳诞,圣上的意思是要开宫宴的,姑娘若想进宫赴宴,箬笙便为姑娘打点吧。」 「那便又要多谢世子爷了!」木容欣喜扶住椅子扶手待要起身道谢,只是还未站起便忽露难忍之态又跌回椅中。 简箬笙正在惊疑,就见她两个婢女匆忙上前,木容已疼得脸色煞白。 一个婢女更是慌张回头解释,「世子爷见谅,我们姑娘伤在腿脚,方才一个不慎大约用了力,还请……」 婢女面露为难,简箬笙会意,赶忙告辞退出,好叫她的婢女查看伤势。 莫槐赶忙代为送客,厅内也就只留了木容主仆三个带莫桑。 眼见简箬笙走远,木容面色方渐渐缓和。「莲心,去库里寻一份贵重又难得的礼物,最重要是得值钱。」 「姑娘什麽时候成那样的世俗人了?贤妃娘娘莫非还缺钱?」莲子忍不住嗤笑。 木容却笑,「她不缺钱,四皇子却缺钱,到底不比三皇子,生母位分高,外祖家门显赫,舅家更是守卫上京的戍卫将军,不缺钱也不缺兵,可四皇子眼下除了缥缈的圣宠外,什麽都没。」 莲子一下会意,她是准备用钱去攀附四皇子,四皇子总是需钱打点笼络人心,更是需钱来养出一支听自己话的军队,才有争储得胜的希望。 只是她为什麽忽然生了心思要攀附四皇子,就叫人不得其解了。 莲子转身瞧见了一旁冥思的莫桑,忍不住揶揄,更故意赞起简箬笙来,「这位世子爷倒生得真好,人品绝佳又身分贵重,还对姑娘殷勤,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第四章 「哪里好看了?身分哪里又贵重了?和我们主子一比样样不足,你别在四姑娘跟前胡言乱语!」莫桑果然急得差点没跳起来,一见木容忍笑这才觉得失态,憨笑一声赶忙捧着食盒就退了出去,一出门便把礼盒丢在地上,忍不住啐道:「献什麽殷勤送什麽药材?好似我们没有似的!」 倒是院子里王嬷嬷刚巧看见赶忙上前道:「阿弥陀佛,这麽好的药材,可是方才那位世子爷送给四姑娘五姑娘的?」说着就要去捡。 莫桑赶忙阻拦,「哪里来路不明的东西就敢混用?咱们这多着呢!」 见王嬷嬷不听还是要捡,他赶紧三两下塞回盒里拎着便跑了,只是一想起贤妃生辰宴上木容也要前去,他又不禁很是担忧。 木容这边安顿妥当,便叫了个步辇来往木宛那里探望,她腿脚伤势本就不轻,昨日心急火燎又几次下地,眼下越发严重。 周景炎昨夜就吩咐下去从库里拿了步辇出来,又分派了两个粗使婆子来抬。 木容一路过去,眼下二月天,桃李纷飞玉兰皎洁,花园里春色正盛,木容却忽然想起襄国公府後花园里石隐为她求回的绿梅,现下恐怕都已败落了。 他走的时候,说他们都该好好想一想。 去到木宛那里时已是将近酉时,赵出还是那样一副姿态,一动没动过。因他在,吴姨也不好过来,只遣了王嬷嬷和梧桐来看了两回。 「侯爷也该喝些水吃些东西,否则阿宛醒来侯爷再不支倒下,阿宛未必肯欠侯爷这份人情。」该劝的都已劝过,赵出不听,木容也不想多说什麽,可这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也不睡,动也不动的,她实在是怕出个好歹。 如今静安侯情系木家五姑娘的消息已然不胫而走,这伤势好後,木宛要真是铁了心不跟赵出,也不知该如何脱身了。 见赵出还是不言不语的,木容也是无奈,看了一回木宛,虽还睡着,面色却好了许多,不似昨日那般纸一样的白叫她害怕,便转身出去,细细的交代莲子去给木宛熬药熬汤。 这边正絮絮说着,那边木宛却是忽然动了一动,随即狠狠蹙眉,赵出几乎在她一动的时候,便如箭一般自椅上去到床前。 「阿宛……」他声音嘶哑,带着惶恐的颤抖。 木容闻言回头,惊喜不已待要进去,却抬了腿又悄悄退了出去,只坐在外间听内里响动。 木宛甫一醒来,只觉着眼皮千斤重,似听有人呼唤自己,却又觉着神思实在不清。挣扎了好半晌,眼皮总算错开了一道缝隙,就见眼前一道人影,眯眼去瞧半晌,她伸手探去,摸着他下巴扎人胡碴,竟忽然露出迷蒙一笑,「侯爷,你也死了麽……」 「我没死,你也没死!」赵出眼底猩红一片,见她这般竟喜出泪光,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可木宛听了他话後,面上浅笑竟渐渐消失。她眼前终是清晰起来,入眼的是赵出憔悴却欣喜若狂的面容,她竟心里狠狠一疼。 她挣了挣,赵出不敢叫她用力怕再裂了伤口,赶忙松手。 木宛将手收回,竟又挪正了脸闭上双眼。「这是哪儿?」 「周府,周家别院。」察觉出她的疏远,赵出也敛去喜色,却流露出如少年一般的慌张不安。 木宛听是在周家,便又勾了勾嘴唇,疏冷道:「那侯爷不便留於此处了。」她显而易见不愿见到赵出。 木容在外听着不禁拧眉,看来阿宛并没有回心转意。 正听着,却见莫桑从外急急而来,凑到近前小声回禀,「姑娘,四皇子来了!」 四皇子? 木容正在惊疑,莫桑又低声道:「四皇子是从宫中出来,直到咱们府上来寻静安侯的。」 木容冷笑,看来是钱公公告了状,贤妃叫四皇子寻赵出晦气来了。 木容正预备先行阻挡一下四皇子,毕竟赵出眼下未必愿意见人,只是正要起身却见赵出从内而出,一手按在她肩头叫她又坐了回去。 「我去吧。」 「侯爷?」 赵出站住,「她不愿见我,我先走了。有青端郡主派下的禁军守卫,你这里现下安全得很,况且……前途未明,我也不知要她,对她到底好不好。」 赵出面色不好,木容不甚放心,他走後到底还是扶着莲子也跟了出去,一路往前便远远看见赵出在半道上截住了四皇子。 木容仔细打量了一下四皇子,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正和赵出石隐一般年岁,同三皇子面容身量有几分肖似,只是眉宇间少了那份显贵之气。 不知他说了什麽,赵出只一言不发,四皇子渐显不耐更露出急躁,赵出却忽然跪了下来。 木容一下惊住,炎朝有战功的高品阶武将面圣也只需单膝下跪,而赵出却是实实在在的双膝跪了四皇子。 两人离去後,莫槐从暗处里冒了出来,一溜到木容跟前禀报方才他们的对话。 原来四皇子怨怼赵出因卑贱女子坏了和贤妃的关系,要他以大局为重,此番选秀求圣上赐婚秦国公府秦霜或是青端郡主褚靖贞。 原来赵出是因此而下跪。木容心下恻然,之前他虽或有意或无意的造成许多对木宛的伤害,但似乎钱公公一事後他便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并努力想弥补。 她看得出阿宛彼时对他是真存了心思的,可现在也不知她到底如自己所说那般看清了赵出非自己所想那人,还是只是因为死了心。 待回去後,木宛正在吃药,她将所见告诉了木宛,木宛却连眼睫颤也未曾颤上一下,木容不禁心底叹息。 着莫桑传话给吴姨说能来探望了,不消片刻吴姨领着王嬷嬷和梧桐就过了来,瞧这样子大约预备就在此处照料,可王嬷嬷到底年岁略大,梧桐又小了些,木容便留了莲子照应,叫她母女叙话,自己便转了回去。 【第七十四章 莲心身分被揭破】 木容一进小厅就见了冬姨莲心在内伺候,桌上已然摆好晚膳,可桌旁竟还坐着褚靖贞。「郡主?」 褚靖贞皱眉,「你这脚大约不想要了?还没好四下里跑什麽?」 褚靖贞表达关怀的方式有些古怪,木容笑笑转身便坐在了她面前。「怎麽这个时候来了?」 褚靖贞倒是很仔细又瞧过她面色这才略点了头,「本是直接要去那院子的,谁知半道遇上了四皇子,我就转到这边来了。」她带有几分嫌恶,且疏远的称呼皇子。 「郡主用过晚饭没?不妨在此一起?我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褚靖贞未拒绝,莲心便上前摆了碗筷并盛上两碗糯米粥。 褚靖贞回头看向莲心,忽然似笑非笑说了一句话,「你也算小心,这丫头从没领到人前去过。」 木容一下怔住,下意识抬眼去看莲心,莲心也是一瞬惨白了面色。 她早已有所觉悟,即便从不将莲心带到人前,可云深却知道莲心来历,总会藉着这机会算计自己一遭,只没想到他竟是想借褚靖贞的力。 「去年尚在峦安,她卖身葬主,是个忠仆。」木容丝毫未隐瞒,也知道根本瞒不住,况且褚靖贞这样的性子大约也喜欢坦诚之人。 果然,褚靖贞一听微点了点头,却忽然带出些自责来,「或许我早该觉察云深有心算计你,当初你初入上京,他便对我隐约暗示过你身旁的丫鬟很是眼熟。」 木容没接话,却也没掩饰厌恶。 褚靖贞见她如此反倒心下宽慰,又回头去看莲心,「你同木家的纠葛,只不要牵连主子,更别闹出什麽不堪大事,我便也只装作不知。」言辞中可见对莲心和木宁的仇怨也知晓的清楚,说罢转念一想,又对木容说起,「只她的身分到底会带累你,我明日去官府办下一封文书,往後谁再问,你只说这丫头是你到上京後我赏赐的。」 木容倒没想到褚靖贞竟肯替她背起这事来,推说是她所送,谁还敢再说什麽?况且罪臣家奴也一贯是发卖了,莲心只因是丁少爷通房丫鬟这才充作家人一道遣返,褚靖贞说去官府办文书,大约是想把她的身分过了明路,且如今丁家的主子已然死得一个不剩,留一个婢女也实在叫人不必担忧什麽。 「得了,我不喜那些酸溜溜道谢的话,你也不是会说那些话的人,还是省些力吧!」 褚靖贞忽然一挥手,倒叫本一心感念预备道谢的木容失笑,为表谢意,只得亲自侍奉给褚靖贞布菜,褚靖贞倒心安理得的享受,吃得极为惬意。 第五章 两人无话,用罢饭後冬姨又送上亲手做的荷花糕,周家别院也有冰窖,这时候的荷花糕倒叫褚靖贞有些新鲜。 用罢点心,正是吃茶的时候,木容方才忖度着将下午四皇子来时的意图告诉了褚靖贞,只没说赵出下跪的事。 褚靖贞一听便拧眉,再掩不住的流露出厌恶。「四皇子一贯贪心不足又上不得台面,几个皇子中也只有他最叫人瞧不起,背後从来无人支援。」 她这一说,木容倒忽然明白石隐为何选四皇子了。出身是一回事,这从无支援却是最好控制的。 她这一沉思倒叫褚靖贞又误会起来,只是她看了木容几眼也未曾再问,思量了半晌,看着木容腿脚道:「贤妃一贯得宠,如今又有了四皇子这养子,今年生辰大约是要大肆操办的,後宫热闹得很,到时你不妨和我一起入宫瞧瞧。」 木容忽然心念一动,遂笑道:「真是赶巧,我今日一早才同廉郡王世子提起,想去观瞻一番贤妃凤仪,郡主竟也来邀约。」转头又叫了莲心来,「明日记着向世子知会一声,我到时同郡主去,不必世子费心了。」 她当着褚靖贞的面这般吩咐,褚靖贞这才缓和面色,「倒也不必了,本也是他求到了我跟前来,只说那日他携带你入宫恐有不便,怕给你引去闲言碎语。」 木容听了微怔後失笑,「世子爷行事还真是妥当。」 褚靖贞却又在她面上来回看过,这才转而去赞起简箬笙。 「这些年里京中贵族子弟中他也算是个拔尖的,人品秉性都好,只可惜了,却出在廉郡王府,圣上和三表哥想要重用也不能,总忌讳他那贪心不足的老子。」说罢又看木容,「眼下正是关头,我知道你不想襄国公涉足朝堂,万一一个不慎就如同当年丁家一般,可三表哥为人处世你总也清楚,是个宽和良善的,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和襄国公赌气了,现下,也只你们两个相依为命而已。」 这番话说的也算是推心置腹了,木容饮了一口茶,并没回她,只带出了几分意兴阑珊的神情。 她不回,不是不想说什麽,而是不知要说什麽,听褚靖贞这番言辞和方才刻意观察,显见她当初自国公府搬离且夜间又大闹一场的事,叫石隐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或许还编造出她为着保住他们兄妹俩都无事而有心支持四皇子的说词。 可这也不过是她自己的猜测,褚靖贞对她想要入宫的事已然生疑,她若一个回答不慎,恐怕会引来更深的疑惑,只是如此一来就叫自己不便行事了。 「郡主也说了,只剩了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所以我万般珍惜,只想我们两个能好好的,长命无忧。」这一回她说的是心里话,不觉便哽咽了,眼中带着盈盈泪光。 褚靖贞见她如此,也不便再说什麽。 可木容这一下也看的清楚,褚靖贞大约也卷入这场争储之战中,而她选择的也是三皇子。 「罢了,你好生将养吧,过几日便是贤妃生辰宴了,别到时候你这腿脚还不好。」褚靖贞说着便起身,木容正要相送,她又顿住回头说:「静安侯的事,可须我插手?」 「先行谢过郡主了,只是此事还要问过我五妹主意才是。」 褚靖贞是热心为她,可大约也总存有半分私心,不想叫赵出给四皇子添了势。 听她这般回答,褚靖贞觉得也对,眼下木容对木家众人也只这个妹子肯诸多照料,可见当年在木家後宅是一起过过苦日子的,情意自然非比寻常。 她点点头,也没再多说,自行去了。 木容方才狠狠吐了一口气,回头去看莲心,莲心面色仍旧不太好,却是笑了笑。眼下有褚靖贞这一番相帮,实在也为她解了不少烦心。 几日里连番劳心劳力,木容早早服了药歇下,玉瓶儿不只留了涂抹伤处的药膏,也留了方子添补,药中大约有安神助眠的,木容想着石隐觉着心里发酸,渐渐便睡了过去。 莲心一瞧便熄了灯悄悄退出去,见着冬姨正在外间。 「莲子叫姑娘留在了五姑娘那边暂且伺候,这几日就得累着你天天上夜了。」 「不妨事,姑娘夜间一向少唤人,守着姑娘睡也还安心些,冬姨这几日也不少劳神,快些歇着去吧。」 莲心轻声催促,冬姨笑着也就去了。 莲心掩了往小厅去的外门,又把木容卧房门虚掩住,在卧房外梢间的熏笼上安置了,可到底时辰还早,便点了烛火绣起帕子。主子不擅针线,外间卖的帕子虽精细却没什麽独特,一向是她亲自绣着的,但她绣着绣着却不自觉的掉了泪。 从前她也是这样在灯下给鸿郎制扇袋儿,银丝线绣了祥云还要用金丝线勾上边,鸿郎最是喜欢,可如今才不过三两年光景,整个丁家都已不复存在。 木宁纵然可恶,可到底还是鸿郎太痴了些,如今木宁也落得如斯境地,倒不知她自己作何感想了。 然而眼下云宅中,木宁歇着的正房偏院里,她也正在屋中烛火下不住发急,顺着窗子往外瞧。 一个小丫头趁着夜色慌张跑来,木宁眼神一亮,「大少爷什麽时候来?」 「这……大少爷去陈姨娘院子里了,奴婢方才在门外还听见大少爷安抚陈姨娘,说等她身子好了就扶她做二房夫人……」 「等她好?」木宁满腔希冀化作悲愤,恼恨道:「听说她伤得不轻,还想做二房夫人?阴曹地府去想吧!」 「看来,你真是一心想叫她死的。」 暗处,云深忽然悠悠出声,惊得被锁在屋中的木宁魂飞魄散。 「夫君误解了,我、我只是一时气急而已,危儿的事真不是我交代的,你也清楚,她是左相夫人赏赐给我的人!」木宁慌张辩解。 陈青竹叫危儿一刀捅在了身上要死不活,那危儿随後也溺毙在池塘,又吓得云家二少爷的侍妾惊了神滑了胎,云家本送她回了娘家预备休弃,可不知怎的又把她接了回来,却把她锁在正房的偏院里。 云深自大门幽暗处走出,吓得通风报信的小丫头惊慌不已。 他身後几个小厮上前来开门,木宁正是慌张又欣喜,谁知那些个小厮却进来将一齐和她锁着的水仙扭了出去,水仙痛叫几声就被小厮堵了嘴,一路带了出去。 「你就这样宠爱陈青竹?她伤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待我?」木宁登时死了心,泪水横流,不甘心的叫嚷起来。 云深却只笑笑,待院子里人退尽了只剩他们两人才开口,「我从前也一样这般宠爱过你,你不亏了。」 前世里她就如陈青竹,木容就如她的处境,那时的木容甚至还过得远不如她,可木容在二十年里,却从未给他添过分毫烦忧,就好似府中从没有这样一个正房夫人。他一时出神感叹。 木宁却只当他说的是从前在上京时,他将自己错认成订亲的木家女儿,情深相待。「云郎,就算我错了,可如今我们总算在一起,你莫再赌气可好?成亲到如今你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心里难受得很,可陈青竹的事,真不是我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又有什麽分别?眼下所有人都觉着是你,那便是你吧。我只需要一个声名狼藉的妻子,叫我收容在府,显我君子之名。我本也不想这样待你,当初在峦安也同你说得分明,是你自己贪心不足,惦记着原配嫡妻这名头,把自己推到了这一步,怨得了我?陈青竹无非比你聪明些,我和她不过几面之缘,哪里来的情分?」 云深冷笑,嘲讽看她,却看得木宁浑身发冷,生生颤抖,这样的话他竟能如此温柔说出,眼下这样的他实在叫她感到万般陌生,他哪里还是当初她认识的云深? 「不必这样看我,不过是做了几出戏,你就当做我们之间真有什麽情分,当做真看透了我?你眼下已到极限,往後肯老实些我就养你到老,只是别妄想什麽鹣鲽情深、朝夕相对了。若再生事……」他眼中寒光一闪,「我不会休你,即便你不在了,原配嫡妻的名头,还给你长长久久的留着。」说罢,不留余地的转身而去。 木宁正自惊恐,就见又进来了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容色姣好,却神情冷淡。 云深是预备这样锁着她一辈子麽?她忽然很害怕,更是後悔,眼下这般,还不如不被他接回来,等他一封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