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悠然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今日早朝,可还顺利?」葛夫人关切的问着刚回到家的葛首辅。 近来内政、边境都有争议,文臣武将各自为政争吵不休,早朝时更是吵架吵得厉害。 「条编法,互市,倭寇,苗疆,一处处都不太平,天天都是吵,无事,快了。」葛首辅不以为意,朝廷哪天清闲了,哪天都有事。 「可有什么新鲜事?」老夫老妻对座饮茶谈天,葛夫人随意问道。 葛首辅笑起来,「早朝时一切照旧,早朝后有件新鲜事。」葛夫人见他笑得开怀,奇道「何事?」丈夫都已经六十了,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事让他笑成这样。 葛首辅笑得肩膀直抖,一边捋着颔下因为大笑而乱飘一气的白胡须,一边看着葛夫人说道「夫人,咱们近来做的这次媒,你觉着如何?」 葛夫人想了一下,「圣上说好,那定是好的。平北侯和孟家五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张并年轻英武,孟家五姑娘绝代佳人,单论人才,自然是相配的;若说地位,是张并地位高,且足够高,也就是因为他的地位已经足够高,女方的地位反倒已经无关紧要。 葛首辅笑道,「夫人,咱们做的这个媒可是有趣了,平北侯不知怎么的,不受未来岳父待见,老给他冷脸子瞧。可怜平北侯日日献殷勤,早朝前派快马接,早朝后派亲兵送,务必要把老泰山服侍好了。今日早朝后更是亲自为老泰山牵马,哈哈哈。」 平北侯徒称盖世英雄,最后竟折在自己手里,葛首辅乐的了不得。 他至今也不知道孟赉为何如此不待见他! 葛首辅想到自己曾有的壮举,越发大笑起来,渐渐笑不可抑。葛夫人无语,不就是平北侯讨好老泰山给牵牵马,至于乐成这样! 被讨好的孟赉,怒火却越来越盛。 「孟大人好福气!姑爷这般恭谨孝顺,就子侄也不过如此。」同僚们纷纷表示羡慕。 孟赉为人谦和,只拱手说客气话。心里却在恼火:这小子当初怎么威逼我的,你们是不知道! 下衙回家,到书房静静坐了一会儿,孟正宪兴冲冲的拿着图纸过来商量,「五妹妹的新居要怎么布置」,娘家要负责做家俱的,总要到婆家去丈量地方,好打家什。孟赉温和道「是你五妹妹要住,她喜欢就好。」 孟正宪笑道「您和妹夫口气真是一模一样,妹夫也是说,五妹妹喜欢什么就是什么。成,有您这句话,我就问五妹妹去了。」孟正宪在平北侯府很受礼遇,张并早吩咐过大管家「舅爷怎么说,你们怎么做。」所以孟正宪在平北侯府倒是能当家作主的人物了,从小寄养在外祖家,归了宗又是小儿子,没尝过当家作主的滋味呀。如今总算过足瘾了。 孟赉「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子对悠儿倒真是好。」 孟正宪刚走,孟正宣来了。问过安,孟正宣犹犹豫豫的开口说「爹,姑爷毕竟不是儿子,是娇客。」这是委婉提醒,对女婿客气点好。「平北侯对您这般恭敬,不如您……」对人家也客气点?那是女婿,又不是儿子。 「恭敬?你不知他当初是怎么是威逼爹的。」孟赉大怒之下脱口而出。这口气憋太久了,都说这女婿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恭敬,他恭敬什么呀。 「怎么,威逼爹的?」孟正宣舌头打结,诧异莫名。张并不管战场上如何骁勇,朝堂上可是温恭谦冲,不是张扬跋扈的人啊。 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孟赉只好把话说明「当年,他托你许伯伯来说过两回,我没应他。倒不为别的,你五妹妹那时还小,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急什么?及笄之后再议亲也不迟。谁知他竟托了爹的座师来说媒。」 想到葛首辅当年板着脸骈四骊六的一通说教,好似不同意嫁女他孟赉就是国家民族的罪人,边境战败的祸首,孟赉气往上涌。 提及「如今只是先悄悄定亲,不对外声张。若他战场有死伤,或回朝有不利,就当没这回事。」葛首辅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看看人家,为你家想的这样周到!再看看你,征虏大军出发在即,你只顾儿女私情!不顾大义! 如此这般,能不答应么?孟赉每每回想起,就觉得自己是被威逼的,就觉得一股邪火冒上心头。 孟正宣似懂非懂。托了座师来说媒,那是不好推拒。这便算是威逼么? 虽然似懂非懂,孟正宣回房后还是写了封信命人即刻送出。于是,葛首辅还没笑完,平北侯张并就上门拜望了。 葛首辅和张并两个人在书房密谈,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道,张并出了葛府,就去了孟府求见老泰山,又和老泰山密谈许久。 「你怎么……?」张并出了孟赉书房,正好遇到悠然,悠然看张并满头满脸汗水,连衣衫也湿透了,大是诧异。 「没事。」张并流着汗说道。 悠然声音清沏甜美,听在耳中如一汪清泉流过心头,舒服无比,「还说没事,流这么多汗。」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呶,擦擦汗。」 悠然穿着紫衣紫裙,更衬得皮肤雪白,整个人晶莹耀眼,张并心头一热,不敢多看,低头去看手中的帕子,帕子是浅浅的绿色,很是清雅。 「五姑娘,老爷让您进去。」小厮硬着头皮过来,陪笑说道。老爷耳朵也太尖了,五姑娘还没进院子呢,这就听见了。 悠然答应了,转头低声对张并说「要擦汗呀,小心吹了冷风着凉。」说完也不等张并答话,跟着小厮进了书房。 第2章 着凉?张并笑着摇头。自己哪里是这么娇弱的人了,这傻孩子。想到悠然语气中的关切,心怦怦跳了起来。 莫利无言的望着他。您满脸汗,手上拿着帕子,您倒是伸手擦汗啊。把帕子折好放到袖子里干嘛,有什么用。 孟老爹今天狠狠出了胸中恶气,大是爽快,又从窗户中望到张并默默站了半天,一个人走了,更是开怀,自顾自笑吟吟的提起笔画了一幅仕女图。 「真丑。」悠然瞥了一眼,心中暗暗评价道。也不说出来,继续看话本。 「乖女儿,看看爹这幅画怎样。」孟老爹虽然知道自己这宝贝闺女对书法画法一窍不通,还是喜滋滋的叫她一同看画。 「太瘦了,我喜欢丰满一点的。」悠然这句话差点儿没把孟老爹气乐了。 「仕女图就讲究瘦骨清象,气度高古,懂不懂?」孟赉斥道。这般纤丽淑婉,轻盈修长的仕女被嫌弃不够丰满,岂有此理。 「不懂。」悠然老老实实点头承认,「就知道看着顺不顺眼。」就好像前辈子看汽车一样,什么都不懂,唯一能评价的就是这车长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不学无术。」孟赉大为头疼,这孩子出了门,要说是书香门弟的姑娘,谁信? 唉,好在她要嫁给武将,又不是嫁给文官。 「朝堂上吵架吵得很凶?」悠然转移话题。孟赉叹道「条编法尤其吵得厉害。」 如今互市倒不是什么大事了,以前反对的人不过是因为「贵华夏,贱夷狄」,如今鞑靼人姿态放得很低,鞑靼可汗「已具骆驼、马牛、白牛、白马各九头,色皆纯白,及金银锅各一口,入贡天朝皇帝。」鞑靼可汗更是上表「吾终欲请入贡称外臣,朝请,请瓯脱、耕具及犁镂、种子,因归耕,以冀旦暮愉快。请自今外塞称臣,受汉皇帝赐无穷!」互市是势在必行了,倭寇有阮大猷在,也定能肃清,最有争议的就是条编法了。 「条编法要是实行了,老百姓日子就好过多了。」中国老百姓一向要求不高,让他有地种,有饭吃,哪怕只能吃个半饱,他都不会造反。条编法是由人头税向土地税转化,老百姓的负担就轻了。 天底下的土地在谁手里?皇室藩王,王公大臣,富商豪强,老百姓手里的土地才多少。按地亩收税,公平多了。 「真要互市了?边贸利很大的。」悠然眼睛亮晶晶。 孟赉瞪了她一眼,「清贵女孩儿家,总想着利啊利的。别打边贸的主意了,安心在家呆着。」 悠然嘴上答应,心中却觉可惜。跟钱又没仇,利润这么大为什么不做。 回房后便忍不住写了几行字,交给莫利。 回信很快来了「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言下之意,什么边贸了,海运了,你都不必管。 大男子主义啊。悠然哀叹。 次日的信很有些浪漫,「在花丛中建了一个房子,房顶全是西洋玻璃,明年夏天能躺在床上看星星。」 想想就很美,悠然笑弯了眼睛。 接下来的信全说的是悠然爱听的「水池子很大,放上温水,想游多久都成。」「山林很大,你想种什么咱们便种什么。」 他很是体贴呢。悠然躺在被窝里看这样的信,睡着了都还在笑。 「这么说,张并现在是春风得意了?」魏国公府,世子夫人林氏冷冷说道。 对面的武氏波澜不惊,「可不是,父亲一番功夫,算是白费了。」 林氏心中鄙夷,我是因为阿慈跟张并不睦,才想给他使绊子,你不过是想嫁个娘家侄女给他,居然也跟着起哄,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武氏也是心中鄙夷,我不过是劝魏国公莫让阿并娶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你却想让魏国公食言!让魏国公府丢脸!有个没出息的儿子,看把你累的。 两人心中各自看不起对方,却是面上不显,依旧温润谦和的说着话,很是和睦的样子。 「六弟妹这些时日倒真是忙累坏了,平北侯府原是福亲王府,地方大,房舍多,要归置清楚,可是要花番功夫。」武氏抬起一双柔荑,温柔注视自己纤细的手指,闲闲说道。 面上虽淡然,心中却忐忑不安。张并置买罗湖山庄时,丈夫还对自己说「刚刚置买房舍,下人哪里够使。夫人费心挑拣几个得力的,送去服侍阿并。」这次平北侯府刚刚立府,一样是缺人手使唤,张钊却是绝口不提让自己送人,便是自己提上一句两句的,张钊也会有意把话岔开。 不只如此,他的眼神也不像从前那样温暖,那样信任,难不成,他疑心自己了?武氏越想越是头皮发麻。丈夫对张并这个侄子从小就疼爱,若知道自己想坏其姻缘,想必没好脸色。自己不过是不服气孟悠然这婢生庶女居然能做侯夫人,想出出气而已,若为此事跟丈夫有了隔阂,却是不值得。 「张并这些伯伯叔叔,倒都疼他,尤其是六弟。」世子夫人林氏语气淡漠。 张锦夫妻两个在魏国公府一向是最没用的,这几个月却一个个忙碌起来,「偌大一个府邸,只阿并一个人,如何管得过来?少不得过去帮帮他。」沈氏说这话时一脸快活,闲人当惯了,不知道原来做些事情也这么好玩有趣。 武氏心中一沉。张锦疼侄子,难道张钊不疼?可如今在平北侯府奔走的,却只有素日最不中用的沈氏。自己这一向能干的,反倒闲着。 第3章 「叔侄两个这般要好,干脆过继了,岂不是好。」武氏微笑道。这二嫂,这世子夫人,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把张并拉回魏国公府,好为她宝贝儿子张慈效力? 不管多么显赫的家族,一旦后继乏人,最终还是会败落。张并是魏国公府孙辈中最出色的一个,却是从来没有被家族承认过,如今功成封侯,自立门户,这当儿魏国公和林氏才反悔,想让人认祖归宗,晚了!武氏对魏国公和世子夫人一向不满意,想到他们二人为此碰了一鼻子灰,越想越得意。 林氏心中大怒,这四弟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氏心中烦燥,面上却温雅,「过不过继的,是三房跟六房的事,却是跟咱们这两房不相干。」林氏看着武氏,笑的很温柔,「首辅大人做媒,圣上亲自开口代为请期,张并这头亲事已是板上订钉,孟家这五姑娘,倒是个有福气的。」 你不是想把娘家侄女塞给张并么?做梦吧。 看武氏面色微变,林氏心中略略得意,继而悲哀。外人看着她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国公夫人,主持魏国公府的中馈,何等风光富贵,却不知她有多少烦恼。不说眼前这难缠的弟媳,只丈夫儿子已是令她操碎了心。 世子张锟是个性情温和的男人,却也懒散,只知道享富安荣;儿子张慈倒是个知道上进的,偏又被同龄的张并比得黯然失色。 身旁这武氏,虽是个庶子媳妇,却有位精明能干的丈夫,张钊现已是刑部尚书。 有能干丈夫,听话儿女,偏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娘家侄女在这儿较劲,真是蠢。 「虽说自立门户了,却是三哥的亲生子,说不得,咱们做伯母做婶子的,还是要扶持扶持他,他新立府邸,又是个单身男子,家务事想必一踢糊涂,送几个得力的仆妇给他使,总是好的。」武氏一副好婶婶的样子。 林氏微微皱眉。若说认回张并,对他嘘寒问暖还算有些意思,若认不回张并,理他做甚? 本想借着孝道逼张并回府辅佐阿慈,无奈他立功太大,圣上对他很是眷顾,又有高人相助,竟是拿他没有办法。既如此,那便算了。难不成赫赫扬扬的魏国公府,真的离不开一个张并?阿慈也是个能干的,与其想着捉回张并为他效力,还不如悉心栽培阿慈。 林氏想清楚了,拿定主意,微笑道「那是自然。待世子回来,我与他说。是他侄子,总要他做主才是。」 推的干干净净。 武氏气结。本想拉着林氏一起,往平北侯府塞几个心腹,也不用派上大用场,能给孟悠然这小庶女添添堵就成。谁知竟不能够!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又是在暗自鄙夷对方。 客客气气告辞后,武氏回了自己的院子,本就一肚子气,待张钊回家后,听他说了件新鲜事,更是气得肝儿疼。 什么?孟家六姑娘,孟悠然的小妹妹,由太后赐婚,给了福宁公主的小儿子任磊? 自圣上登基后,福宁公主就身价倍增,她两个亲生子,长子任岩早已成亲生子,是没想头了;小儿子任磊英俊能干,令多少京城少女暗动芳心。 不想任磊很是挑剔,这几年了,挑来挑去也没看中合心意的姑娘。最后竟是定了孟悠然的妹妹! 嫁了任磊这个长公主的幼子,太后最宠爱的外孙,圣上钟爱的外甥,真是身份百倍,立码可以进入京城最上层的贵妇圈,跟一帮王妃公主、公侯夫人往来应酬,前途一片光明。 不只孟悠然运气好,连她的妹妹运气都这么好!武氏气得头都昏了。 孟家则是欢天喜地。 「欣儿啊,乖孩子,快跟娘说说,太后都问了你什么,你是怎么回的?长公主和不和气?皇后喜不喜欢你?」钟氏欣喜若狂,拉着欣然问东问西。 欣然羞红了脸,只低下头不说话。 孟赉也是欢喜,却温和的说道「当着这些人,看把欣儿羞的。」 孟正宣夫妇、孟正宪夫妇,都一脸笑意的盯着欣然看。 钟氏回过神,开口撵人,笑骂道「没见妹妹害羞了么,你们还不快滚!」 孟正宣和孟正宪很识趣儿,见妹妹羞的抬不起头,带着妻儿笑着退下了,孟赉也微笑着起身去了书房,只剩下钟氏和欣然在说着悄悄话。 「你真是这么说的?」钟氏目瞪口呆。 「是啊,我就说了,我不想别的,只想父母慈爱,夫妻恩爱,一家人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比什么都强。」欣然跟自己亲娘也没什么不敢说的,扬着小脸,骄傲的样子。 「你怎么能,能跟他说什么夫妻恩爱……」钟氏都有点结巴了,夫妻恩爱这话,是随便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那会子在一个小岛上,只有我们两个。」欣然不以为意,「让我们进宫是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那么年轻英俊的一个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微风阵阵,鸟语花香,此情此景,欣然说了实话,说了心里话。 正对了任磊的心思。 于是,婚事很快落定。当天太后就赐婚了。 挑了这几年,总算有他能看上的了。孟家嫡女身份、容貌、仪态虽不是最上乘的,却也是颇过得去,难得他喜欢,太后、皇帝、长公主心里都乐开了花。 「这小子,总算有着落了」,皇帝闻言大笑,「挑了这几年,太后都急坏了。」高兴过后又想起来,「如此,小磊岂不是和平北侯做了连襟?甚好,甚好。」 第4章 皇后亲兄鲁国公孙大人随侍在侧,凑趣道「臣就讨杯媒人酒喝吧。」自请做了大媒。 皇帝大笑准了,没过几日,鲁国公就带着任磊过孟府拜见,钟氏见任磊果然气宇轩昂,兼礼数周到,满意极了。 哼,五丫头嫁的那个虽好,却是从小无人照管,万事都靠自己;任磊不一样,有太后、圣上、长公主,这些亲长好生照应着,小两口将来的日子定会红红火火!想到自己亲生女儿比悠然嫁的好,钟氏终于心里平衡了。 钟氏乐得要不的,拉着孟赉商议欣然的嫁妆,「欣儿嫁得这么好,嫁妆可不能简薄了!」孟赉听钟氏兴冲冲的说着哪几个庄子哪些个铺子哪些古董字画金珠首饰要给欣然,心里越来越冷。 悠然也即将出嫁,钟氏根本没过问她的嫁妆,只命刘妈妈按庶女的规格备一份妆奁算数。 悠然从广州回来时,交给她的甘蔗田、糖厂、织坊、铺子有多少,银票有多少,如今悠然出嫁,她竟一份庶女妆奁把悠然打发掉。 「爹千万别为了嫁妆跟太太争执,不值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能挣回来。」想想悠然一再交待过的话,孟赉笑了,只说我偏心,偏疼阿悠,却不看看阿悠有多招人疼。一个女孩儿家有这份心胸,有这个气魄,怎能怪做爹的多疼她。 孟赉抬头看看满脸兴奋的钟氏,温和说道「甚好。欣儿最小,便多陪送些也无妨。」 钟氏很是高兴,还要拉着孟赉说话,却被孟赉轻轻推开,径自去书房了。 又去书房!有一肚子要跟他说呢!钟氏很委屈,却没敢追过去。孟赉去了书房,是不许她去打扰的。 「阿悠的嫁妆这么寒碜,我总是过意不去,还怕过了门女婿看不起。」过几日约会的时候,孟赉抱着黄馨发闷。 黄馨盈盈一笑,「咱们闺女老爷还不知道啊,她能吃了亏?断断不会。闺女说不争嫁妆,咱就不争,闺女成亲,只要她高兴,万事都由她。」 女婿看不起阿悠?怎么会?阿悠这么好,像仙女一样美丽,会有男人不喜欢她?黄馨才不信。 孟赉抬头看着黄馨,很无奈,她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这么傻,唉,这么傻的女人,偏偏自己就是喜欢,她不会算计什么,只会依赖丈夫,却更听女儿的话。 他们两个不知道的是,不知他们会偷偷约会,年轻人更加会。 有什么力量,能阻挡一个年轻男子见他心爱的姑娘? 那姑娘,已名正言顺是他未婚妻。 「真的没事么,莫利会不会装的不像啊?」悠然还是不大放心。这么偷偷溜出来,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快出嫁的大姑娘了,孟赉不许悠然出门。 张并柔声道「放心。一定没事。」布置的很是周到周密,不会出事的。 见他笃定的样子,悠然放下心,人家多少大仗都打过了,这么点小事,还能办不周全么。 「要见我做什么呀?」悠然忽起玩心,凑近张并,笑吟吟问道。 张并脸微红,「无事。」 「没事你还把我叫出来。」悠然嘟起小嘴。 粉粉的嘴唇无比诱惑,张并心咚咚跳起来,轻声说「只是想你了。」 悠然有些发呆,古人不是很含蓄么?只听张并又低声说「只是想见你。」 缠绵暧昧的气息,在雅室流动。悠然只觉渐渐的不能呼吸。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悠然心里挣扎着,挣扎半天,笑道「卧室的布置我不喜欢,我要改样子。」 「好。」张并毫不犹豫,「你喜欢怎样,便是怎样。」 悠然乘胜追击,「还有花园,我也要改。」 张并点头答应,「好,都由着你。我回家只要有饭吃,有觉睡,就行了。」 福宁长公主府有样学样,也将婚期定在欣然十八岁生辰那日。「是个吉日,若错过了,还要再等三个多月。小磊都这般大了,早些成亲好。」福宁长公主一副迫不急待的样子。 太后坐在上首,含笑听着,没有做声,皇帝笑道,「妹妹这是急着喝媳妇茶呢。」福宁长公主点头,「可不是,小磊今年二十一岁,差不多人家跟他一般年龄的,孩子都会跑了。我如何不急。」 太后目光柔和,自己亲生的这一儿一女,日子都顺遂,兄妹又如此和睦,做母亲的,已是心满意足。有了眼前这一切,从前吃过的苦,从前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都值了。 「早点成亲好,我等着抱重外孙呢。」太后这话音儿刚落,皇帝已是接上话,「是啊,等小磊做了爹,看他还调皮不调皮。」福宁长公主则是胸有成竹,「放心吧,孟家六姑娘看着就是个好生养的,成亲之后定是很快便有信儿。」 昭阳殿里,一时暖意浮动,笑语盈盈。 婚期虽定在明年春天,过孟府给悠然、欣然两姐妹添妆的亲戚们却已是春节前就陆陆续续来了。吉安侯府来得最早,王夫人和孙夫人老妯娌两个亲亲热热一道过来,亲亲热热送上舅舅家的添妆礼:老坑玻璃种满绿手镯两对,老坑玻璃种高绿圆珠项链两条,大理石花开富贵炕屏两扇,青铜鼎两鼎。 钟氏本是满心欢喜,待知道给悠然和欣然的添妆礼是一样的,心中不快,自己娘家这是怎么了,一个丫头生的居然和欣儿一样? 第5章 王夫人对钟氏知之甚深,见她脸色不虞,劝道「娘说了,两个丫头虽是身份有别,却都是嫁入高门,又是前后脚出阁,该一样对待才是。」 钟氏听是太夫人的话,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嘀咕几句罢了。 太夫人年高体弱,近年来精神头越发不好,吉安侯府全家都是小心翼翼的服侍,钟氏哪敢对太夫人有二话。 「真真的还是小妹有福气,两个小女儿,一个嫁入平北侯府,一个嫁入福宁长公主府,都是高门弟好人家,女婿都是一表人才。」孙夫人笑盈盈说道。钟炜在孟家日子过得舒坦,不只公婆好支应,连小姑子都是好的,孙夫人到了孟家心情愉快,专拣好听的话说。 王夫人却道「平北侯府虽好,到底孤单些。还是长公主府好,和气又热闹,又有亲长照应教导。」果然还是王夫人了解钟氏,钟氏听了这话才高兴起来,「谁说不是呢。欣儿这头亲事真是没话说了,没一点儿不好的地方。」 孙夫人也明白过来了,跟王夫人一起只夸欣然,只夸长公主府,钟氏听得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的几日又有不少亲戚来送添妆礼,都是姐妹二人一模一样的厚重。渐渐的,有些平时少打交道的官员,文官也有,武将也有,送来重礼。 「这人素无来往,这般重礼,能收么?」待孟赉下衙,钟氏拉着孟赉讨主意。 孟赉看看礼单,温言道「这人原是征虏大军左路先锋,和五姑爷是旧日同僚,不收倒不好。」 钟氏愣了愣,嘟囔道「要送礼,送到平北侯府便是,送来咱家做什么。」 「这些武将出手豪阔,怕是两家都送了。无妨,收下便是。」孟赉交待好了,起身又去了书房。 「功课可做好了?」见了悠然,孟赉慢吞吞问道。 悠然苦着脸。孟老爹不知怎么的突发奇想,写出一道又一道治家问题,要悠然详细论述,然后孟老爹逐条批改。 是怕自己管不好侯府,要进行婚前强化学习?这用心良苦的父亲,令悠然颇有些感动。 孟老爹拿起悠然的功课检查。 「如何对待仆妇下人?」答:规矩定好,规则清晰,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如何对待妾侍?」答:不许进门。 孟赉「哼」了一声,「你说不许进门就不许进门了?」一家之主是男人,不是你。 「纳妾不是要正妻同意才行的么?」悠然一脸天真。「我不同意,妾侍就进不了门。」 真是这样的,按礼法,纳妾是要正妻同意方可。 「若他逼你同意呢?或者是先斩后奏直接把人带回家?」孟赉觉得人心险恶,还是做好准备才能临战不慌乱。 「那有何难。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悠然抬手做砍人状,杀气腾腾。 孟老爹先是无语的看了自家宝贝闺女片刻,继而大笑起来。这臭小子,处心积虑要娶我家阿悠,哼,若他知道阿悠这么嫉妒,这么彪悍,还敢不敢娶? 「爹爹,」悠然的小嗓音十分甜蜜,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孟赉警惕性立刻提高。悠然只要做出这副样子,准是有坏主意! 「小宇年纪也大了,是不是该自己分出去单住了?」悠然甜甜问道。 哦?孟赉挑挑眉毛,悠然一向待小宇很是宽厚,小时候陪他读书,看着他做功课,长大后姐弟两人也很好,怎么悠然要让小宇搬出去? 「小宇是三房的儿子,没有长住二房的理。该单住了,很该。」悠然很肯定的语气,「不过,这么个半大小子,又没有成亲,一个人单过连衣食都无人照管,这一点却是不好。不如,爹派一个妥当的人去照顾他?」 「妥当的人?」孟赉明白过来,这丫头,鬼的! 孟赉慢吞吞道「自然是他亲娘最妥当。」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悠然瞪了孟老爹半晌,气咻咻。 「好了,乖女儿,不生气了,爹都明白,自当设法。」孟赉叹道。悠然想的不是没道理。有悠然在,黄馨自是要守着亲生女儿;悠然出嫁后,黄馨再留在孟宅,其实没什么意思,不如跟着孟正宇离开,至少可以自由自在,不用日日在钟氏身边立规矩。 悠然是怕自己离开后,黄馨这傻样子在孟宅会吃亏吧,孟赉苦笑。 黄馨确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这几年悠然拿蔚然当挡箭牌,一直陪在黄馨身边,时时看着她,不让她受伤害。如今悠然要出嫁,若把黄馨留在孟家,实在是不放心。 钟氏并不坏,但是她吃起醋来,黄馨被打被罚都可能;还有两个姨娘,早已对她心怀嫉妒。美成这样,女人怎么可能不嫉妒她?只不过,杜姨娘丫头出身,没什么想头,嫉妒也只是心里想想,丁姨娘就不一定了,若丁姨娘使个什么坏,黄馨可是一点抵抗力没有。 「妹妹是五姑娘生母,以后有大福气享呢。」孟家后宅,丁姨娘、杜姨娘都是一脸笑,夸奖黄馨。 没办法,人家生了个好闺女。同样是庶女,嫣然嫁了尚书府次子,安然嫁了西宁侯府庶子,悠然却嫁给了平北侯,过了门就是超品侯夫人,又上无公婆,进门就自己当家。 嫣然和安然也算嫁得好了,可是不能和悠然比。若和悠然比比,丁姨娘、杜姨娘原先心里的得意、满意,很快化为羡慕,或嫉妒,或恨。 第6章 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丁姨娘、杜姨娘各自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 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好、最完美的孟家姑娘。 「做妾侍的,有什么福气。五姑娘是太太的女儿,不是我的。」黄馨很是局促不安。 装得真像!丁姨娘心中恨恨。这母女两个,都是惯会装模作样,骗得老爷只喜欢她们两个。 本来,孟赉由着嫣然挑来挑去挑了几年,丁姨娘心中是很感激的,却是到后来听说了原来五姑娘悠然早在征虏大军出发前就许了张并,只是婚事秘而不宣,感激顿时变成愤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嫣然这姐姐在前面挡着,悠然的婚事自是可以不必谈起! 为了保护五姑娘,三姑娘就这般不放在心上么?丁姨娘恨得要死。「拿我当挡箭牌,却和她出去私会,当人都是傻子不成?」丁姨娘心中怒火燃烧起来。 杜姨娘温柔说道「是呢,三位姑娘虽是从咱们肚子里出来的,却都是太太的女儿。」 这也是个会装的。丁姨娘冷冷想着,却是含笑说道「是啊,姑娘们不管嫡出庶出,都是太太的女儿。」 嫣然已是出嫁了。老太太回了泰安,自己没了依仗,整月整月独守空房。难不成,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丁姨娘只觉得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这日,京师大雪,整个京城银装素裹。 平北侯府差了嬷嬷来,见了钟氏恭敬行礼毕,笑道「我家侯爷得了些毛皮,特来孝敬亲家太太。」又指着一红一白两张狐狸皮说道「这两张,是我家侯爷亲手猎的。请亲家太太孝纳。」 钟氏见这嬷嬷穿着打扮考究,举止谈吐不凡,倒也客客气气慰问几句,命人送了出去。 回头看看,咦,两大箱子上好毛皮,正好做大毛衣服。这一红一白两张狐狸皮,一张火红,一张雪白,都没有一点杂毛,真真是难得的,若给欣然做了斗蓬,雪地里披上,该是何等的风情? 钟氏想着欣然,嘴角泛上丝微笑。这捧在手心长大的小闺女,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呢,可真是舍不得。 孟赉下衙回家就被钟氏喜滋滋的拉着,「老爷快看看,这火红的,欣儿穿上定是华贵非常;雪白的也好,纯洁美丽。咱们欣儿生得这么好,再衬上这般好皮毛,往雪地里一站,拈一枝梅花,怕不是仙女一样好看。」 近日祭祀多,喜事多,礼部很是忙碌,孟赉在衙门忙得晕头转向,甫一回家便被钟氏拉着咕咕叽叽兴奋的说个不停,好半晌孟赉才明白钟氏什么意思,愣了愣,笑了起来。 「张并亲手猎的?」孟赉指着一红一白两张狐狸皮,慢吞吞问道。 钟氏点头,「是,平北侯府的嬷嬷是这么说的。」 「全给欣儿?」孟赉很是平心静气。 钟氏蓦地懂了孟赉问话的意思,恼怒道「是他亲手猎的又怎么了?既孝敬了我,我爱给哪个女儿,凭我的心!」张并也只敢说是孝敬岳母的,他可不敢说是送给悠然的! 钟氏赌气的路数,跟她年轻时如出一辙,孟赉望着眼前的妻子,神情有些恍惚,她倒是好,二十多年了,孙子都有了,遇事还是这般不管不顾的由着自己性子,一点顾忌没有。 「银钱财物这些枝节小事,爹不必在意,只要大面儿上不错,顺顺当当办了事,就结了。还有,定要设法将她送出去,这才是最最要紧的事,爹定要记得。」孟赉想起悠然一再交待的话,失笑,阿悠都看得开的事,自己反倒看不开? 「太太心痛欣儿,定是想要将自己最好的都给她,是不是?」孟赉温和问道。 钟氏本是听孟赉有讥讽之意,故愤而说气话,却见孟赉听了自己的气话后还是平静温和,丝毫没有疾言厉色,不由有些后悔,低声说「是我孟浪了。老爷说的是,我心痛欣儿,有什么好的都想给她。唯恐她有一丝一毫不如意的。老爷难道不疼她?」 「我疼欣儿,跟疼悠儿一样。」孟赉说得很是自然而然,「只要是我亲生的,都是一样的疼爱。便是小宇过继出去了,也时时为他操心。」 钟氏忽有些心虚。对孟正宇,她是从不关心从不过问,可,孟正宇也是孟赉亲生的呀。「小宇,他,课业极好,孙先生常夸他。」钟氏结结巴巴说道。 孟赉微微笑。孙先生哪里是常夸人的?小宇的课业还过得去,却说不上极好。 钟氏看着孟赉的笑容 ,颇有些惴惴不安,接下来所听到的话,令她觉得云里雾里一般,半天才弄明白:孟正宇已经十七八岁,该成家立业了,该搬出去单住了。 「单住?住哪儿啊?」钟氏傻傻问道。三房的产业都被怡然带走了呀。 「老三从前在东四胡同置过一所房舍,离咱们极近,本打算搬来京中兄弟相聚,可惜……」孟赉说到这儿有些哽咽,低下头拭泪,钟氏忙安慰道「三弟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后继有人,定也是欣慰的。老爷快别伤心了。」 孟赉眼圈发红,低声说「三弟将房契放在我处,只说家去归置清楚就回来,谁知竟……如今小宇已是长大,也该成家继承三弟的香火。若小宇寄居咱们家,却是不好说亲,还不如让他单住好些。」 钟氏心下了然。像孟正宇这样的,若是寄居伯父家,不尴不尬的,谁家好姑娘肯嫁?若是自己独门独户,虽没有亲长扶持,至少能图个自由自在,没准儿倒能说门好亲事。 第7章 「极是应该!」钟氏满口赞成,悠然嫁了,孟正宇再出去单住,府里只剩下自己两个亲生儿子,这日子多舒坦!高兴之下钟氏忽聪明起来「房舍在哪里?我这便着人去收拾,定要小宇住得舒舒服服的方好。」这顺水人情,惠而不费,乐得做呢。 「太太果然贤惠。」孟赉微笑着夸奖,钟氏满心喜悦,听孟赉柔声说「三弟留下的产业已是给了怡姐儿,单留下这处房舍,却是连三弟妹都不知道的。不如,对外头竟说是太太拿嫁妆补贴的,可好?」 又不用出血,又得了好名声,钟氏高高兴兴答应了,「明儿我就命人归置屋子去。老爷只管放心,管情到明年开春儿,小宇便能住了。」 孟赉松了口气,诉苦道「衙门事多,还有公务要做。」钟氏听他还是要上书房的意思,却不像前些时日一般抬脚就走,心下倒欢喜了,笑咪咪送走孟赉。 可怜钟氏刚高兴片刻,便被欣然一声大叫,好心情无影无踪。 「您丢不丢人啊,」欣然摒退仆妇,冲着钟氏大叫,「平北侯亲手猎的狐狸皮,给我?」 「他,他是孝敬我的呀。」钟氏瞠目结舌。说了给我的,那不就是我想怎样便怎样? 「孝敬您?孝敬您人家会特特说,是平北侯亲手猎的?!」人明明就是送未婚妻的好不好?傻子都知道! 「娘不是看这皮子好,就想给你么?有什么好东西娘不是想给你啊。」钟氏很委屈。方才欣然看见狐狸皮眼睛发亮!知道全是自己的,更是整张小脸儿都发亮!闺女喜欢,做娘的不就是想给她? 「不稀罕!」欣然不耐烦的大叫。就悠然的男人能猎狐不成,明年也让任磊猎去。 想到任磊,欣然心中柔情顿生。就要嫁给这样一位玉树临风的天潢贵胄了,上天真是待自己不薄。 「娘,您听我的,全给悠然吧。」欣然叹口气,「过些时日太后还要召见我俩,亲赐添妆礼,我们姐妹两个必要亲亲热热的才成。」这次皇帝、太后、长公主都看上自己,听说是欣赏孟家嫡庶谐睦,一团和气。 「庶女都嫁得这般好,孟家这主母想必是位和气厚道的。教出的女儿定是闺英闱秀。」京中已有这种传闻。 「娘,皇家规矩大,咱们可要谨言慎行。」欣然一再交待,钟氏只能依了。 怎么女儿嫁得好了,顾忌反倒多?钟氏第一回觉着欣然的亲事,也未见得便是十全十美。 钟氏这厢是母女之间有不同意见,书房这里,孟赉和悠然父女两个,也有不同意见。 「您气什么呢,太太也算是个好嫡母了,」悠然对孟老爹的气哼哼表示不能理解,「她没怎么为难过我,您看我这些年过的日子,多自在啊,若她是个厉害嫡母,早把我制住了。」 在悠然的概念里,钟氏对自己能不下狠手管教就已经很好了,想让人好好待你,凭什么呀,谁会对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掏心掏肺了? 除非圣母。 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便要求一个普通女子高尚成圣母。 「她敢?你爹我还没死呢。」孟赉瞪了悠然一眼。制住我闺女?她配么? 她若有这般厉害,宪儿也不会被养在吉安侯府,后来的事也便都不会有了。 也不会有黄馨,也不会有悠然。 就是因为钟氏不厉害,才会让一个过继打乱阵脚,送走儿子,迎来妾侍,后来更亲自送上两个妾侍。 想想就因为钟氏蠢,自己才能有黄馨,才能有悠然,孟赉突然不抱怨了。有一利总有一憋不是么? 「爹爹,男人对妻子的要求都有什么呀。」悠然这探索的精神,颇令孟老爹头疼。孟老爹低头看公文,不做理会。 「是不是只要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就行了?」悠然自顾自喋喋不休。 悠然前生曾听过一节课,课中讲到女人的三个基本需求分别是安全感、被宠爱、浪漫,男人的三个基本需求则是被崇拜、温柔、理解和支持,也不知道古代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 悠然这做金融的人曾精心算过账:安全感、被宠爱、浪漫,张并是能给自己的;被崇拜、温柔、理解和支持,自己却未必能给张并。自己外表温和内心狂野,很难真正崇拜某个人,要不,装装看?未必装得像啊;温柔,也不太会,俏皮还可以试试;理解和支持,这个,倒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太对等啊。悠然算完账,却没有沾光的感觉。第一要公平!第二要公平!第三还是要公平!婚姻生活中哪里会有人一辈子无条件宠着你让着你,能这么做的只有自己亲爹娘好不好?夫妻间是讲平衡的,「夫妻者,齐也」,要和一个男人平等站在一处,总要讲付出的。难不成一个女人只要生得风华绝代,就可以坐在神坛上等着男人来不停奉献?哪有这回事。 「他怎么说的?」孟赉从公文中抬起头,冷不丁问道。 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别想瞒我」的样子。 老爹知道我们偷偷见面了?悠然傻眼,心虚的说实话,「他说,他回家只要有饭吃,有觉睡,就行了。」 有饭吃,有觉睡!有觉睡!孟老爹心中怒火熊熊燃烧起来,这臭小子!这臭小子! 见悠然一脸无辜,天真痴傻的模样,孟老爹按下怒火,淡淡道「就他这样的,回家给他口吃的,饿不着就行了。旁的都不用。」 第8章 ……吃醋的老丈人,都这样么?悠然无语望天。 冬日大祭祀在即,礼部忙得团团转,孟赉连着几天没回家,直接睡在衙门。 「你爹真是辛苦,乖女儿,娘真想炖个汤送去给你爹补补。」黄馨心疼自己男人了。 真是不知道自己的优势跟劣势。与其炖汤,不如送上一枚香吻好不好?又省力气,男人又喜欢。生得绝代佳人一般,怎地如此不开窍?悠然气闷。怎么跟她说呢,她炖的汤,喝了让人死的心都有。 张并的信一封封飞来。 悠然不想去。这还没过门呢,先偷偷跑去平北侯府看新家,不矜持。 张并的信一封比一封无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闷死了」,「一个人都不想吃饭」 ………… 「过于谨慎,会让自己失掉很多机会 。」悠然终于决定要去「约会」一番。 悠然这边轻轻一点头,莫利已是眼睛一亮,乐呵呵出去布置安排。好了,这下子能跟侯爷交待了。 「姑娘放心,动用了三百名亲兵,布置周密,断断不会被人发现。」莫利给悠然吃着定心丸。 约个会,这费劲的。悠然无语。 秘密到了平北侯府,换轿子进了二门,绕过一间又一间房屋,最后进了一间布置成餐室的屋中,甫一进屋,悠然就很后悔。 张并坐在东侧,也不站起来,只轻轻道「你来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缠绵眷恋,令悠然心怦怦跳。 这还吃什么饭呀。两人只坐得远远的,傻看对方。 不敢坐太近。 怕会把持不住。 「我要走了。」悠然想逃。 「不许走。」张并轻声坚持。 「我下次都不来了。」悠然不满。 张并微微笑起来,眉目舒展,神情温柔,声音也温柔,「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已是这侯府的女主人。」 「福宁长公主府真是高门弟好人家,欣然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多少京城少女都想嫁给任磊呢,偏他一眼看中咱孟家女儿,欣然这福气,大着呢。」听着孟夫人热烈又专业的夸赞,钟氏喜笑颜开。 孟夫人是泰安孟氏宗妇,惯于应酬,手腕圆熟,一番祝贺的话说出来,把钟氏喜的无可无不可。孟夫人脸上欢喜,心中苦涩。自家长女已是嫁作郡王妃,随着夫婿就藩江陵,再见面不知是何日,哪像孟赉家幼女,一样是天潢贵胄,却是嫁在京中,一年总能见上好几回。 福宁长公主出了名的宽厚,任磊又是有为青年,这孟欣然,将来日子必定顺遂。孟赉嫁女怎么这顺呢,四个闺女一个比一个嫁得好。自己也还有两个女儿,婆家尚没着落。 想到此处,孟夫人不自觉的带出忧色。离京多年,乍一回来,想给两个小女儿寻个好婆家,忒也费事。 钟氏却是自顾自满心欢喜,笑吟吟说道「嫂子说的是。太后亲自召见,和气得很,又赏了添妆礼,到底是皇家,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那通体晶莹润透的玉如意,高达三尺、枝条仿佛、颜色火红喜人的珊瑚树,真是又富贵,又祥瑞。 孟夫人一脸羡慕,「听说了。太后召见贵府两位千金,亲赐添妆礼,这可是难得的恩典,难得的脸面。」自家长女也是嫁入皇室,见太后时只是依礼磕了头,太后依旧例赐了见面礼也就罢了,在太后宫中只呆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孟悠然和孟欣然可是在宫中陪太后说了半天话,得了厚厚的赏赐才出宫。 钟氏听到「贵府两位千金」,心中略略不快,欣然是嫁给太后的外孙,得太后召见是理所当然,悠然她凭什么?一个是嫡一个是庶,得的赏赐偏是一样的,让人不服。 不只如此。皇后、妃嫔、公主们、在京的王妃们都跟着凑趣儿,这些日都有赏赐,大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份。 独有圣上宠爱的宁妃,是个知礼的,赐给欣然的是罕见的红玉手镯,给悠然的只是普通绿玉手镯。 「都说女儿是债是愁,弟妹女儿们全有了好归宿,这下子可是无债一身轻了。」孟夫人羡慕完,开起玩笑。 「谁说的?」钟氏叹口气,也似模似样的说着玩笑话,「去年已是嫁了两个,今年再嫁两个,嫂子算算,光嫁妆得陪出去多少?我这儿愁嫁妆呢。怕是什么时候把她们都打发出了门子,才能喘口气儿。唉,只怕等她们一个个出了嫁,我们老两口就穷得要喝西北风了。」 其实不是这样的。欣然的嫁妆真是出了血本,悠然只是一副庶女妆奁,不伤筋不动骨的。不过这些时日来添妆的人家太多,尤其是一帮武将送的礼极重,只把这些敛敛,已是足够体面了。 孟夫人乐了,「这好办。横竖是为了陪嫁才变穷的,竟是到闺女家蹭吃蹭喝是正经,谅她们也不敢说个‘不’字!」边乐边说,说到最后一句已是乐得要不的,钟氏也乐。 钟氏笑道,「嫂子毕竟是嫂子,真真是好主意,就是这么说,往后到闺女家蹭吃蹭喝去。」 妯娌二人说说笑笑,钟氏是真开心,孟夫人是面上开心。 虽是玩笑话,像平北侯那样自己开府的,岳家就算常常上门,怕也无碍。更何况平北侯怕岳父,见了岳父恭谨得很,听说还被岳父训得满头大汗呢,哪里寻来这样又有本事又听话的女婿?孟夫人真心钦佩孟赉这远房小叔。 第9章 笑了半晌,刘妈妈过来请用午餐,钟氏携了孟夫人的手同至东侧间,「这大冬天的,鲜鱼难得,嫂子多用些。」殷勤相劝。 「果真是。」孟夫人含笑点头。这弟妹倒会享受,鲜鱼只吃清蒸的。 饭毕,侍女换了热茶上来,妯娌二人慢慢喝着茶,谈着天,「我家老爷昨日回府,满脸笑容,说起圣上对平北侯宠信有加,不只赐了两处皇庄,更是许他早朝骑马入宫。」孟夫人款款说道。 孟贺回京后任吏部尚书兼建极殿大学士,说来位高权重,实则初初回京根基不稳,正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时候,真是丝毫不敢托大。不只孟赉这礼部侍郎要拉拢,平北侯这样的御前红人更是不能放过。 钟氏皱眉,「早朝骑马或坐轿入宫的,不是只有年高的大员方可?他年纪轻轻的,骑什么马。」百官早朝,入宫后都是步行,只有极少数年高望重的大臣才能得到特许骑马或坐轿。 孟夫人抿嘴笑,「这可是阿赉的功劳。」 钟氏不解,孟赉是礼部侍郎,官是不小了,可到了朝中,且数不着他呢。 孟夫人见钟氏的神情,便知她对朝中事务知之甚少,笑着解说道「平北侯前日早朝到的有些晚,他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御史整队,早朝后阿赉身为长辈便训了他几句,可怜大冬天的,平北侯被训得满头大汗。」 孟夫人眼中有笑意,孟贺讲述这事时,也乐得很,虽说翁婿二人是远远站在偏僻处的,可那神情模样,明眼人瞥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朝中可都是人精!自是人人心中有数。 钟氏听的呆呆愣愣,孟赉训女婿?怎么会,他对女婿们一向是客客气气的。他不是说了么,女儿是娇客,女婿也是娇客?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传到圣上耳中,圣上大笑起来,命人拟旨,特许平北侯可骑马入宫。」孟夫人且笑且说。 「有这样的事?」钟氏愕然。 「还不止呢。」孟夫人望着一脸不解的钟氏,耐心说道「平北侯推辞再三,说长辈还步行,他是后生小子怎敢骑马,最后圣上竟特许阿赉也可乘轿入宫。」 「什么时候的事?」钟氏傻傻问道。 「特许平北侯骑马入宫的旨意,是昨日下的;特许阿赉坐轿入宫的旨意,是今日才下的。」孟夫人微笑道。这弟妹,毕竟没自己神通大。 钟氏想想,再想想,想了半日,终于想明白了,孟赉往后早朝可以坐轿入宫了?省多少力气,多大的体面,不由狂喜。 「我家老爷是个有能为的。」钟氏满脸骄傲。 孟夫人频频点头,「正是呢。」心中略略失望,这弟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五侄女的婚期,定在哪日?」孟夫人问道。 「下个月,二月初八。到时嫂子定要过来喝杯喜杯才是。」钟氏热情邀请。 「定要叼扰的。」孟夫人笑着应诺。 「嫁女真真是费神。虽是庶出的,嫁妆也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想起欣然的话,钟氏故意说道。要让外人知道,孟家是厚道人家,对庶女都这么上心。这样一来,钟氏有个好名声,对欣然也好。 若单是钟氏自己,才不在意这些。贤惠怎么了,不贤惠又怎么了,她日子过得红火,靠的可不是贤惠。 「真真弟妹是难得的。」孟夫人夸奖道。这夸奖倒也有几分真心,夫人太太们嘴上说的好听,真能对庶出子女宽厚的,到底少。 「不是做弟妹的自夸,我不止对庶女的事上心,便是宇哥儿,我家老爷过继给三房的那个,我也是百般为他打算。怕他寄居伯父不好说亲,特特置了房舍给他,过几日便让他出去单住。」钟氏淡定的做了王婆,自己夸着自己。唉,为了闺女有个好名声啊。 孟夫人是真的诧异了。孟赉家的事她自是知道的,当年还笑话过孟赉做事没章程,胡氏一个寡妇,她想过继谁就过继谁了?为了她要过继,泰安孟氏的子孙连「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都改了?如今知道钟氏有这样的壮举,睁大眼睛,一脸惊异,钦佩的说道「难为弟妹了!这样周到的伯母,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孟夫人的惊异、钦佩取悦了钟氏,钟氏越发有劲,一副好伯母的样子,「这半大小伙子,一个人出去单住,我却是不放心,还要差个人去照顾他起居才放心。」 「是,他亲生姨娘?」孟夫人试探的问道。她自是知道孟正宇是孟赉妾侍所出。 「这却不可。」钟氏摇头,把从孟赉那儿听来的话权当是自己的,「我们如何放心让他单住?无非是为他好说亲。若是让他亲生姨娘跟过去,人家姑娘一听,虽是独门独户自已做主,却要服侍亲生姨娘,这可就难了。你说人家姑娘是拿姨娘当婆婆好呢,还是不拿姨娘当婆婆好呢?这不是让人家姑娘难做嘛。」 孟夫人对钟氏刮目相看。这做伯母的,能对侄子虑到这一步,真是掏头掏肺的好!真是没话说了! 孟夫人的表情十分真挚,钟氏看在眼里,兴兴头头说道「所以呢,我就差个素日对他关照的姨娘过去。嫂子您想,这姨娘又不是亲生的,自然端不起婆婆架子;人家姑娘也不用有顾忌!」黄馨这些年都病着,也不来请安奉承,还要常常出门礼佛,请医问药,真是个麻烦,借机打发了她,是好事。 孟夫人已是五体投地。真没看出来,这钟氏竟有这番心胸!这差去的姨娘,想必是钟氏忌惮的,才要将之从府里打发走。这样一来,又去了一个心腹之患,又在孟赉跟前落了好,又得了好名声,一箭三雕,好算计! 第10章 这是孟赉的家务事,孟夫人素日精乖,哪里会管这不疼不痒的事,只满口称赞而已。 待孟赉回家后知道孟夫人的反应,放了一大半的心,孟贺是嫡支家主,他们夫妇赞成,旁人必不会有二话。 孟赉高兴了,钟氏却不是。待孟夫人告辞后,钟氏对着孟夫人带来的礼单发闷,怎么又是悠然和欣然一模一样?又是一个不懂礼数的。 很快有了件让钟氏更郁闷的事。悦然差陪房周嬷嬷来京,磕头请安毕,先回了悦然一家在广州的事,「姑爷待大姑奶奶极好,百依百顺的,哥儿姐儿都康健,又机灵又可爱,太太情管放心。」然后周嬷嬷恭恭敬敬呈上一份礼单「大姑奶奶给五姑娘添的妆。」 钟氏不满,「怎么只有五姑娘的,六姑娘的呢。」悦儿这傻孩子,嫡亲妹妹且不顾,先顾着隔母的那个。 周嬷嬷笑道「我离开广州时,六姑娘的喜信儿还没收着,大姑奶奶竟是还不知道呢。这当儿已是又差了刘嬷嬷,正在路上,怕是过些时日也该到了。」 钟氏方觉气平些。待看了礼单,却是更加不满,皱紧眉头,这悦儿是钱多的没地儿花了?给悠然的除了首饰衣服,竟还有古董字画? 钟氏这厢不满,一边侍立的季筠却是松了口气:大姑奶奶开了这个头就好,出了门的姑奶奶还给添这么些,哥嫂只有更多给的。 悠然这些年从没摆过小姑子架子,从没难为过嫂子,反倒是处处为嫂子着想,对侄子侄女更是疼爱有加,如今又要嫁入高门,自该厚厚的添妆,却又恐钟氏不愿。这下好了,有由头了。 憋了一个冬天也没想出好办法,既不得罪婆婆,又顾全跟小姑的情义,大姑奶奶一出手,难题迎刃而解。 钟炜见大嫂如释重负的样子,不懂,季筠冲她调皮的眨眨眼睛。待出了正屋,方慢慢说出来,钟炜快活得拉住季筠的手摇晃,「还是大嫂想的周到。这下好了,我正有几件好东西要送给阿悠。」 姑嫂相处数年,见面就是嘀咕怎么吃,初初见面不就是从樱花饼说到玫瑰花饼?钟炜怀孩子时,悠然更是把最会做菜的水杉送了来,务必要让钟炜这吃货孕期吃好喝好。 「感情都是吃出来的。」悠然曾一脸淡定的这么说,钟炜在旁笑弯了腰。「所以做人要多多请客吃饭,尤其是吃好饭。」 等到季筠和钟炜将添妆之物送过来时,钟氏脸黑了。这两个儿媳素日都是聪明的,怎么一起犯傻呢?给添这么贵重的! 「不好比大姑奶奶差了呀。」季筠和钟炜一脸无辜,倒让钟氏没辙,只挥挥手令二人退下。 出了正屋,钟炜兴冲冲拉着季筠,「大嫂,咱们去看看阿悠在做什么。」人家要出嫁的姑娘都是整日绣嫁妆,阿悠又不用绣,自有夫婿出面请了天锦城的神针娘子绣全幅绣活儿,阿悠这要出嫁的人,清闲得很。 「好,咱们偷偷看她在做什么。」季筠笑咪咪。 悠然一个人在房中,房外有几个丫头当值。 「少奶奶要做什么?不许通报?」莫利有心拦住,却没敢太过火,终是在季筠威严的目光下败退下来:这到底是孟家。这两位少奶奶,素日和姑娘好的一个人似的。 其余的丫头见两位少奶奶兴致这么好,也偷偷笑,装着没看见。 莫陶兴冲冲拿着个新出的话本回来,「寻了半天,才寻了本新的,这下姑娘有消遣了。」却被小丫头拦住,朝房里努努嘴,「两位少奶奶在呢。」 莫陶颇觉扫兴,「两位少奶奶走了支会我一声。姑娘等着看呢。」说完先回自己屋了。正好先替姑娘看看,是新出的呢,定是有趣。 季筠和钟炜轻手轻脚走到悠然房中,只见悠然趴在床上看着些信件,脸上时不时有梦幻般的笑容。 二人对视一眼,轻轻走至床边,「妹妹看什么呢。」季筠冷不丁开口,悠然吓了一跳,季筠便趁这一刻夺了信件在手。 「嫂嫂!」悠然大叫,急得从床上跳了下来,要去抢信。这若是给人看见了,还得了! 钟炜使坏缠住悠然,季筠笑着念了出来,「放心,宫中已打点好,卿但去无妨。」 「太后对卿很是满意,称卿与我是……」尚未念完,却被闻声赶至的莫利轻轻巧巧将信夺走。 季筠也不恼火,只捧腹大笑,钟炜也抱住悠然调笑。 莫利夺了信,见两位少奶奶无甚恶意,只是拿姑娘开玩笑,便悄悄退了出去。 「阿悠快说实话!」悠然面对威逼,倒冷静下来,侃侃而谈,「不过是水姐姐的信罢了。一封是说,宫里她命人打点了,让我不要怕。一封是说,太后都说我和她是好姐妹。」 边说边用鄙夷的眼光看季筠和钟炜,钟炜怪叫道「就是说我们不是好姐妹了?」和季筠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把悠然按到床上,一顿好打。 当晚悠然苦着脸睡在季筠和钟炜中间,直听二人数落了一夜。 罪魁祸首的张并,此时正坐在自己府中,望着不请自来的程蒙,满是无奈。 「你的婚礼,自是该娘来主持。」程蒙一脸笑意,款款说道。 「程家已是举家回了广宁,在伯爵府里安富尊荣,日子惬意得很;你的封邑也在广宁,回去和程家人团聚,岂不是好?」张并缓缓说道。程家当年犯的事太大,自己能把把程家人从深山老林接出来,送到广宁的伯爵府去享福,已是侥天之幸了,程蒙却说程家昔日是京城的国公府,如今只是广宁的伯爵府,天差地远,即使后来皇帝封她为广宁郡主,享广宁两千户封邑,她还是不满意,不知足。 第11章 也不跟程家人一起回广宁,定要跟张并一起住到平北侯府,张并哪里肯。 最后程家人动身回了老家广宁,程蒙独自留在京中,还住在柳树胡同。「若嫌五进院子不够住,我再置新房舍。」张并这么答应。 程蒙却也没要新房舍,也安静了一阵子。张并正暗自庆幸,谁知成亲前她还是不请自来。 「我只有你一个亲生子,自然要跟你住一处。」程蒙笑吟吟。预备着主持完婚礼,就住在平北侯府不走了。有儿子的人,怎能一个人独居,自然该儿子孝养。 等娶进来儿媳妇,也摆摆做婆婆的款儿。 「不成。」张并声音温和却坚定。「婚礼不需你主持,你也不能跟我一起住。广宁也好,京城也好,你住哪儿都成,只不能住平北侯府。」 「为何?」程蒙按下心中怒火,冷冷问道。这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么,真是不孝。 「没有为何。我的家,我说了算。」张并语气不容置疑。 程蒙怒火上涌,忍了几个月的怨气爆发出来,「你不孝生母!若有言官弹劾,你还能消停过日子么?」 张并略略皱眉。悠然早就跟他说过,像他这样,生母从未抚养过,他却替母族讨回爵位,为生母讨来诰封,再怎么吃饱了撑着的言官也不可能弹劾他对生母不孝。 程蒙却拿这个威胁他。 只因十月怀胎生了个孩子,便能一辈子对这孩子予取予求?哪里有这回事。 张并也不答话,只拍拍手,守在门外的伏五应声而入,恭敬行礼「侯爷。」 「带一队亲兵,送郡主回广宁。」张并吩咐道。 伏五恭敬应道「是!」 程蒙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张并恨恨道「你敢!」 伏五朝程蒙施礼,「郡主,请!」态度很是恭敬,也很是坚定,不容程蒙说「不」。 「柳树胡同还有一位叫程梓的姑娘,一并送走。」张并神情淡漠,「跟平顺伯爷说,程梓姑娘到了年纪,该许人家了。」这些年每回去柳树胡同看程蒙,她不是诉说程家多么冤枉,就是想把程梓推进自己怀里,渐渐的张并怕去柳树胡同,不想去柳树胡同。 本就自小不在一处,隔膜得很,这样一来,母子情份更是淡极。 程蒙自小是国公府娇女,唯我独尊,遇事只考虑自己,从不顾及旁人,便是自己亲生儿子也是一样,从不体恤,只一味需索,更想要主宰,张并在她这里,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母爱,满心满怀的失望。 张并因为母亲不爱他而痛苦,悠然,则因母亲太爱她而烦恼。 「知道了,娘!」悠然被黄馨唠叨的要发狂,「你都说了八遍了,好了,我记住了,成了亲对夫婿要温柔顺从,成,放心吧,一定顺从。」 你那是做妾的路数好不好,并不适合为人正妻。 要说庶女究竟是不好,为人妻室的路数嫡母不爱教,生母不会,全靠自己摸索了。悠然深觉自己任重而道远。 「还有啊,阿悠」,黄馨脸通红,结结巴巴说道「太太,是不会跟你说了,夫,夫妻之礼……」 悠然笑咪咪道「那好办呀。太太不说,娘跟我说说吧。」黄馨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悠然打个哈欠,「好困。」这两个嫂嫂,好容易逮着个为人师的机会,直把自己训得头昏脑胀方才罢休。 见黄馨还红着脸在想话要怎么说,悠然心生不忍,抱着黄馨哄劝「过几日我要出阁,三日回门后娘就要搬出去照顾小宇,娘别光想我,也想想小宇。小宇多可怜呀,以后娘要多疼爱他才好。」 黄馨想了半天也不知话该怎么说,索性先不想了。听悠然说起孟正宇,黄馨连连点头,「宇哥儿是没人疼,连个干净合身的内衣都没有,我只能偷偷给他做,这孩子真是个可怜的。」 啊?悠然听呆了,有这回事?孟正宇再怎么没人疼没人爱,衣服总不能不够穿吧?孟家没这么穷,各人有各人的份例呀。 「那时候你俩都小,一起玩,我就看见了。可怜见的,外面衣服还体面,里衣又破又不合身。我倒是背里落了几滴眼泪,又偷偷做了里衣,偷偷给他换上。宇哥儿那会儿才两三岁,穿上新衣只会傻傻的笑,搂着我的脖子亲我,我这心里,真是酸酸的。」黄馨忆起往事,还是觉着酸楚。这三太太,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不能这么着,连件衣服都不给孩子穿。吃的也不尽心,每每宇哥儿跟阿悠一起玩回来吃东西,宇哥儿都是狼吞虎咽的。 悠然闻言也明白了。胡氏对孟正宇从不上心,又不许别人插手,弄得孟正宇小时候连个干净合身的里衣都没有,只外面看着还像样子,内里竟是不能看的。 怪不得一提及要选个姨娘去照顾孟正宇,他想都不想便说,「我要黄姨娘。」根本没往他亲生姨娘身上想。原来还有这一番渊源。 「亲娘,都不管么?」悠然觉得匪夷所思。胡氏不说她了,丁姨娘竟由着自己亲生子衣食不周?在一个府里住着,自己亲生儿子不照管? 「亲娘哪有不想管的,」黄馨自己爱女如命,便以为世上人都跟她一样,「怕是你三婶不许她管,你祖母也不许她管,她便不敢管了。」 或许,还因为胡氏厉害,丁姨娘以为过继出去的儿子跟自己再无干系?悠然坏心眼的想着。若丁姨娘知道孟正宇有一天能摆脱胡氏,能独门独户居住,她当初还会不会不管? 第12章 仔细想想,自胡氏被送回泰安后,丁姨娘对孟正宇好像真是关心了许多,只是孟正宇当时已经十几岁,又很执拗,心已经暖不回来了。 「娘给小宇做里衣,做了多久?」悠然颇有些好奇。做一回好人容易,长期做好人就难了。 「一直做呀,直到现在。」黄馨不经意说道。「就是咱们外放的时候,也着人送回来。」 活雷锋啊,自己娘亲居然是个活雷锋!悠然崇拜的眼光看得黄馨都害羞了,「那个,你爹嘴不上说,心里是担心宇哥儿的,旁的我帮不上忙,给做件衣服又不费事。」 孟老爹何其幸运,不只钟氏对他死心蹋地,黄馨也一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古代的男人真是幸福。 「男人都是没良心的。」嫣然一脸的轻愁和哀怨。她本是来添妆的,却是坐着坐着,莫名其妙的吐出这么一句。 悠然嘴角抽抽。您可真敢说,「男人都是没良心的」,旁人听到耳中,不知以为您有多少个男人呢,要不怎么敢说「都是」。只有自己丈夫一个,就别开口闭口「男人都是如何如何」了,切勿以偏概全。 悠然端着茶杯装傻。嫣然见她不接话茬,眼波流转,轻轻笑道「听说五妹夫是圣上器重的,存心攀附的人家可是不少,听说程家女孩想许他为妾?」 悠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嫣然见了心中愉悦,微笑着说了几句闲话,高高兴兴走了。唉,自己虽说不顺,悠然也不顺呢。 莫利在旁小心翼翼说道「姑娘,程家是有这个意思,我家侯爷可没答应,已命人将程家姑娘送回广宁了。」 悠然调皮的笑笑,指着嫣然离去的方向,「我骗她的。要不她不肯走呀。」 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嫣然便满足了,很快离去;比跟她费口舌省事多了。 莫利「扑哧」一声笑了,「真真的姑娘兴致越发好了。」 嫣然这样的姐妹,远不如水冰心、张憇这样的好朋友。水冰心、张憇上门时,都是只有关切,只有浓浓的友情,深深的祝福。她们两个,一个曾对张并有意,一个曾希望悠然嫁给张令嘉,但此时她们只会一心为悠然高兴,期盼悠然能幸福。 就连欣然这素日娇纵的嫡幼女,也是客气又亲热的送上幅西洋项链,「知道五姐姐喜欢舶来品,特意给五姐姐留的。」连欣然都比嫣然会做人了。 婚期一天天临近。 钟氏将一个小册子交给悠然,含笑道「自己看看吧。」便走了。留下悠然瞅着小册子上的春宫图发呆:还是官宦人家呢,这图也太粗糙了吧?也不弄副精致好看的。 季筠和钟炜一个推一个,涨红着脸进来,吞吞吐吐道「阿悠,要不嫂子们来给你讲讲吧。」只给这么一副图,阿悠小孩子家家的若是看不懂,新婚之夜闹了笑话,可不好。 「我有个表妹,新婚夜看见男人的……身体,吓昏过去了。」季筠汗都快下来了,困难的说道。 季筠和钟炜一个比一个局促紧张,悠然倒是气定神闲,「嫂子们那儿有没有精致些的画?若有就拿过来吧,这副太粗糙了,一点儿不细腻。」什么都看不清楚呀。 季筠和钟炜望望悠然,再望望悠然,一起落荒而逃。 过了一会儿钟炜通红着一张脸,悄悄过来,塞给悠然一副图,「没人的时候偷偷看看。」再想说点别的,却是实在难以启齿,憋了半天,蹦出一句「阿悠别怕,做女人都有这么一天的。」 说完就捂着脸跑了。 季筠也是不放心,专门从娘家请了个嬷嬷过来,「这嬷嬷是在宫里服侍过的」,经验很多?「让她好好跟妹妹说说。」 悠然眼睛发亮。这下好了,将来有什么,都可以往这嬷嬷身上推! 细细听嬷嬷讲完,礼数周到的将人送走,悠然松了口气。 什么大事呀,一个个紧张的。「会有些疼,不过别怕,没有女人会因为这个抱怨的。」 二月初七晚上,悠然左边是孟赉,右边是黄馨,依偎在爹娘怀中,悠然半天半天不愿起来。黄馨哭湿了手中的帕子,孟赉声音沙嗓说道「悠儿,成了亲便是大人了,事事皆需留心。」悠然含泪点头。孟老爹突然发狠道「若是那小子敢欺负你,你便回家告诉爹,爹去教训他!」 孟老爹这愤恨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次日。次日看见穿着大红喜服跪在他磕头面前的张并,孟老爹还是板着脸。 不明内情的人看在眼中,还以为张并是抢婚。 悠然一大早就被拉了起来,先是沐浴更衣,然后全福夫人孟夫人给画了浓浓的新娘妆,悠然任凭身边的人随意折腾,只偷偷问过莫陶一句「能去厨房弄点吃不的?」 莫陶跑到厨房,厨娘喜滋滋的叫「莫陶姑娘,我正煮着寿面呢。今儿是五姑娘的好日子,还是五姑娘的生辰,老爷早吩咐了要让五姑娘吃了寿面。」 莫陶兴冲冲端了寿面回来,孟夫人却笑道「这热腾腾的面吃了要出汗的,妆都花了。」 「是我家姑娘的生辰呢。」莫陶嘟囔道。总不能让姑娘饿肚子吧。 孟夫人只让悠然喝了几口莲子粥,取个好兆头,悠然望着热气腾腾的寿面流口水,到底还是命人挑了几根面过来吃了。 「迎亲的队伍到了!」 「嘻嘻,外面正为难新郎官呢。」 第13章 「五姑爷好厉害,这么快进来了,在前厅拜见老爷呢。」 悠然只觉屋里开始忙乱起来,自己被一再审视妆容后,盖上了大红盖头。 得,这之后就做木偶吧。 悠然被孟夫人引着到了前厅,和张并一起向孟赉、钟氏夫妇叩头拜别。耳边听到孟赉和钟氏分别说了骈四骊六一番训诫的话,孟赉的声音很是温文尔雅,波澜不惊,只是到了张并、悠然将要起身时,孟赉冲动握住悠然的手,哽咽道「女儿,你以后,定要好好的。」 悠然用力点头,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张并俯身叩头,郑重道「岳父大人放心,我们,定会好好的。」 由孟正宣背着上了轿子,悠然松了口气。可以歇歇了。在平衡的八抬大轿中歇了半个时辰,接下来到了平北侯府,一片暄嚣喜庆声中昏昏沉沉由人引着拜了堂,终于送入洞房了。 可以安静会儿了吧。悠然期待着。这一整日的功夫,真是累坏了呀。 坐在喜床上,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悠然虽是低头做娇羞状,却有种终于又重见天日的感觉,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眼前一片光亮。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着自己,凝视着自己,随后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悠然心跳加快,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张并含着笑意的眼眸,「对不住,洞房冷清了些。」张并轻声说。本该是热热闹闹的洞房才是。 悠然由衷的微笑,低声说「我喜欢。」真的,要那么多本家做什么,这么安安静静的多好。这份宁静和安谧,比什么都难得。 二人含笑对视间,喜娘抿着嘴笑笑,将无数花生红枣撒了过来,悠然轻「咦」了一声,打在身上有一点点痛呢,张并一手把她揽在怀里,一手将撒来的吉祥果物接了满手,顺手撒在床上。喜娘乐了,更是大把大把的撒了过来。 屋子里的丫头,有平北侯府的,有悠然带过来的,都捂着嘴笑。更有大胆的互相使眼色,「看看,侯爷多知道护媳妇。连个花生红枣打到身上都心疼。」 莫陶傻笑着在一旁看,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姑娘是个看得开的,却有一个秋天,对着发黄掉落的树叶发感概「真心对一个人,就是哪怕一片树叶落到他身上,也会心痛啊。」当时莫陶只想翻白眼,觉得姑娘犯酸,今日看看,是真有这样的事么,是真有这样的情么。 喜娘兴致上来了,果物越撒越快,张并伸臂相接也越来越快,煞是好看,一屋子丫头侍女先是抿嘴笑,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欢快,直把悠然笑得伏在张并怀中不肯抬头。 喜娘笑吟吟道「侯爷好身手!」不折腾果物了,改折腾生饺子。端着盘生饺子凑过来,喂到悠然嘴边,悠然轻轻咬了一小口,轻轻回答喜娘,「生。」 浅蓝近白底官窑酒杯上刻着只白色大雁,寓意夫妻情义忠贞不渝,两只酒杯由一条红绳系着,「喝了合卺酒,从此后合二为一,甘苦与共」,喜娘的吉祥话语间,张并和悠然红着脸互相凑近,饮尽杯中酒。 「新郎官该出去待客了。」圆圆脸、长相颇为喜庆的喜娘,性情爽利,这会儿笑嘻嘻的轰人,「外面一大群来客呢,侯爷可要好好招呼呢。」 张并好脾气的笑笑,道「我这便出去。」在悠然耳边低声说「累么?你先睡会儿,我兴许要晚些回。」外面一帮人嗷嗷叫着要灌酒,不把这帮人喝趴下是回不来的。 悠然点点头,张并被喜娘拉着,依依不舍的出去,临出门交待喜娘什么,喜娘面有迟疑,「这,不合规矩。」张并淡淡道「这是我的家,我就是规矩。」喜娘何等有眼色,忙道「那是自然。」张并笑笑,到前厅待客了。 喜娘轰新郎时毫不留情,对新娘却很体贴,「夫人先净个面用些饭食可好?大早起直到这会儿,怕是早饿坏了。」 悠然含笑点头,「甚好。劳烦了。」喜娘早命人取了热水过来,服侍悠然洗了脸。 喜娘看惯这喜庆场面,看惯卸了装的新娘,这会儿对着悠然,目光都有些痴了,「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看的新娘子,今儿我算见着了!」怪不得平北侯这般权势,心心念念只想娶这位孟家庶女。 悠然心中好笑。这喜娘倒是个有趣的,不管她是真心惊艳,还是做个样子,都奉承的人甚是欢喜。不过悠然更欢喜的是看到水杉,和水杉做的夜宵。 水杉是早半个月就到了平北侯府打前站的,见礼毕,水杉笑道「夫人先用些饭食可好。」站在悠然身边服侍用夜宵。 悠然看见一小碗疙瘩汤,一小碗高汤馄炖,另有几样精致小菜,几样可爱的小点心,不由乐了,饿了大半天,可不就想吃些汤汤水水的,水杉真贴心。 「这疙瘩汤可稀罕呢,必要有番柿才能做成。番柿在广州都不多,京城竟是更少见呢。姑……夫人尝尝好不好。」水杉叫惯姑娘,乍一开口,旧称呼差点蹦出来。 悠然埋头吃东西,吃完了,擦嘴嗽口收拾清爽了,才笑咪咪跟水杉讲,「番柿到广州也才这一两年的功夫,咱们在广州时还没有呢。」当时若有,说什么也要带了种子回来种,悠然最喜欢番茄了,天天吃都吃不腻。 「不只疙瘩汤,番柿能做的菜式多了,哪天闲了我再告诉你几个新菜式,一定好吃!」悠然兴致勃勃。 水杉笑着答应了。姑娘真是多少年如一日的,这么爱吃,说起做什么吃什么总是眉飞色舞的。 第14章 顾虑有平北侯府的侍女在,水杉只含糊说「厨房极干净。」能不干净么,自己带着人来来回回洗了无数遍。从前在孟家,姑娘虽是得宠,却也不能有小厨房,只能自己日日上大厨房,将些财物并些花言巧语打动大厨房的人,腾了一小块地方专做姑娘的饭食。如今可好了,侯府两排厨房全归自己管,「我吃什么都行。只看你家姑娘的口味。」有侯爷这句话,水杉心里更有底了。 水杉是一个做饭食极有天份的人,遇到悠然这样爱吃的人,正是两相得益。惊才绝艳的厨师也是需要吃客欣赏的。 「水杉是名厨,我是美食家!」悠然吹起牛来毫不嘴软,反正也不报税。 「夫人累么?若累了,侯爷交待让夫人先沐浴歇息。」喜娘无奈道。论理,新娘该穿好喜服在新房坐等新郎回来,可这位平北侯,唉,拗他不过。这是人的家,人就是规矩。 悠然痛快的答应了。洞房冷清,是自立门户的坏处;不必处处依规矩来,就是自立门户的好处了。 悠然泡在热水中,舒服的呻吟出声。前世也是这样的,忙了一天回到家里,累的要死,泡一个浴,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花生红枣什么的,抖到一边吧。」喜娘心痛的吩咐。 「劳烦了。莫陶,」悠然客气的道谢,示意莫陶送上一个大红包,喜娘识趣的谢了赏,说了吉祥话,退了出去。 又给丫头侍女全打了赏,拿到外表精巧内里厚实的荷包,侍女们都喜笑颜开的行礼谢了。 「前头闹酒闹的厉害,侯爷脱不开身。请夫人先歇息吧,」莫利从前厅回来,带回最新消息。 等会儿会迎回一位醉醺醺的新郎?悠然心里嘀咕着,倦意一阵阵袭上来,躺在床上睡着了。 朦胧间,觉得莫陶在推自己,悠然迷迷糊糊道「别闹,再睡会儿,困。」莫陶急得在悠然耳边低声叫「不好再睡了,姑娘,姑爷都回来了。进了净房沐浴,都快出来了。」 「无妨。」张并沉静的声音响起,「莫吵醒夫人。」 莫陶回头,见侯爷头发湿漉漉的的站在身后,忙拿了干净帕子过来服侍擦头发。张并摆摆手,只接过帕子,吩咐「你们全都退下。」 莫利莫陶带着丫头侍女退了出来。 「睡醒了?」张并俯身看着悠然。「醒了。」能不醒么,莫陶这该死的。 忽然间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好像跟他很熟悉一样。 悠然暗骂自己,这都哪儿跟哪儿。刚刚进洞房,就有这莫名其妙的想法? 「先起来,给你看样东西。」张并微微笑。 「什么呀。」悠然边起边问。 「生辰礼物。」张并柔声道。 悠然精神起来,是啊,今儿是自己十八岁生辰,最喜欢收礼物了!话说,从认识张并开始,收到的礼物真是很多。 不管哪个时代,男人肯给你财物,都不能代表太多;但若是连财物都吝惜,那一定是不爱;当然了,男人对女人的最高赞美,依旧是求婚。 一万句我爱你,也不如一句「嫁给我吧」有诚意。 兴冲冲跳下床走到桌边,打开一个古朴典雅的盒子,悠然顿时惊住了。 「王冠?」太不可思议了。前世在英伦博物馆见到的稀世展品,现在静静躺在自己手边。 「是蛮族女酋长的,蛮族王冠。」悠然眼中的光芒,照亮了张并。她和他,此时都熠熠发光般。 真是顶美丽的王冠。上面镶有乳白色的猫眼石,火红的红宝石,碧莹莹的祖母绿,幽幽的蓝宝石,数百粒珍珠和几千粒大大小小的钻石。 「女王才能戴呢。」悠然喃喃道。实在太美,太美了。 张并拿起王冠,轻轻戴在悠然头上,满意的看看,「你就是咱们家的女王。」 悠然身材修长,穿着雪白衣裙,微微收腰,头上戴着美丽至极的王冠,优雅又高贵,可不就是女王一般。 「以前有位姑娘,名字就叫郭女王。」悠然兴奋的两眼亮晶晶,思绪极为发散。 还有位姑娘,叫奥菲利亚。她临死前吟唱的十四行诗是,「我如何将我的真爱辨认?」 呵,谁送你王冠,自然是真爱你。悠然乐的头昏。 「喜欢么?」张并轻轻揽住悠然的小腰,在她耳边问道。 「喜欢,很喜欢。」悠然一时忘情,抱住张并的腰,踮起脚尖,在他下颌上印下一记亲吻。 张并僵了一下。悠然有些后悔,这是古代,自己这样,会不会把他吓着呀。 脸上便有些怯怯的。眼中渐渐有了水光。 张并声音沙哑,「悠然。」俯下头,唇印上悠然的。 好柔软。张并一阵心悸,「悠然,悠然。」他喃喃叫着悠然的名字,唇再次印上悠然柔软粉嫩的樱唇。 他不会,他不会!悠然感动的想流泪。再不犹豫,勾住张并的脖子,吻上他的嘴唇,舔开他的牙齿,舌头灵巧的和他的舌头缠绞在一起。 张并学得很快,抱着悠然深深热吻,二人缠绵热烈的紧贴在一处。 恍惚中,悠然被张并打横抱起,向喜床走去。 轻轻把悠然抛到床上,张并高大的身躯压了上去,雨点般的热吻落到悠然脸上,身上,「悠然,让我看看你。」张并呼吸越来越粗重,声音暗哑。 第15章 「嗯,我也要看看你。」悠然脸红心热,却毫不示弱。 娇媚的声音令张并更加血脉贲张,大手伸进悠然衣衫里抚摸摩挲,无所不至,急切想脱悠然的衣服,却是不会,越急越不会。 悠然轻轻喘息,「这样就好」,拉着张并的手教他,只要轻轻解开就好,这是睡衣样式,很容易脱。 雪白美丽的展现在张并面前,悠然皮肤白得耀眼,腰肢纤细,双腿修长,张并急切的从脖子一路吻下去,吻到浑圆的,眼睛都红了。 亲吻越来越灼热,悠然害怕起来,抱住张并,胡乱说道「我也要看看你。」张并神志还清醒,哑声道「好。」三两下脱光衣服,露出年轻健壮的躯体........ 好在是第一次,在悠然就快要昏过去时,张并总算停下来了。 看他心满意足的样子,悠然恨恨,拿小拳头狠狠打他,他温柔的笑着,任由悠然发泄,末了还抓起悠然的小手亲了又亲。 悠然本是很凶悍的样子,却是无意中碰触到一处坚硬,吓的缩手缩脚起来,仓惶说句「困了,睡吧。」便钻进被子里要睡觉。 张并跟着钻进被子,搂抱住她,「一起睡。」悠然不肯,「有两条被子呢。你睡那条。」 张并笑着亲亲她的小脸 ,「傻孩子,夫妻都是抱着睡的。」要抱着她睡。 悠然怕擦枪起火,不愿意,撅起小嘴,「我喜欢一个人睡。」「成了亲,便不能一个人睡了。」这一点张并很是坚持。 见她撅起小嘴的模样,俯脸过来要亲,悠然用手按住嘴巴,「不了,好困,要睡。」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中有哀求。 「我轻轻的。」张并柔声央求,悠然心软,放开手,张并果然轻轻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 这柔情蜜意的一吻,让悠然心醉。张并再抱住她的时候,便没有再挣扎。 他下面的坚硬让悠然害怕,悠然担着心,他却只是一动不动躺着,侧脸看着悠然,眼神温柔深情。 他一定忍得很辛苦。悠然一时冲动,亲亲张并的脸,低声说「哥哥,你莫忍着。」 很快,悠然就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张并再一次进入她的身体,横冲直撞起来,势不可挡。悠然哀求也没用,张并红了眼睛。 他,真的是好大,好大,自己会不会死?迷迷糊糊间,悠然终是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驸马爷,您,再等等?」大丫头绿苹汗都快下来了,对着张铭满脸陪笑说道。 这都日上三竿了,侯爷和夫人那儿还没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一个人敢去叫门。 驸马爷一大早就来了,茶都沏几遍了,这可怎么办呢? 张铭满脸是笑,连声道「无妨,无妨。」反正他们两个也不用拜祖宗,也不用庙见,咳咳,就自己这做爹的跑来让他们拜拜就成了。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相干。 儿子总算是成亲了,等一两年再抱上孙子,真是圆满了。张铭一个人在厅中枯坐,想着以后的好光景,越想越美。 绿苹松了口气。她是张锦从魏国公府丫头中精挑细选来的,在魏国公府原是二等丫头,也是丫头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自然识得清眉高眼低。像驸马爷这样做爹的,世所罕见,儿子儿媳也不上门去拜见,他老人家巴巴的跑过来不说,等上老半天也一点儿不生气,真真是难得的。 绿漪轻盈走了进来,呈上一盘精致小点心。 小点心雪白雪白的很是可爱,一个只有一口大小,张铭乐滋滋吃起来。绿漪和绿苹无奈对视,驸马爷这样养尊处优的人,一会儿功夫吃了半盘子点心,可不是等久了,饿着了么。可那两位,还没起。 第16章 @  房中。 张并早已醒了,悠然枕在他胳膊上睡得正香,他便也懒洋洋的不动。 低头看看新婚妻子,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睡梦中还嘟着粉嫩的嘴唇,嘴角仿佛有一丝微笑,很是娇憨可爱,忍不住轻轻亲了一亲。 悠然被人扰了好梦,不满的将头扭向另一边,身子也扭了过去,背对着张并。 大概是觉着怀里空空的不舒服,又闭着眼睛摸来摸去摸了一个枕头过来,抱在怀里,继续睡。 张并看的有趣,低声笑道「抱枕头睡哪有抱我睡好。」伸手将悠然拎过来,扯出枕头,贴身抱住。 悠然已是半睡半醒,伸手抱着张并的腰,抱怨道「你没有枕头软,没有枕头好抱。」 张并吻着悠然的发丝,声音很是温柔,「你比枕头软,比枕头好抱,我要抱你。悠然,我天天都要抱你。」 悠然脸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一辈子睡一个女人?那可真称得上绝世好男人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坏男人睡女孩,睡一次;好男人睡女孩,睡一辈子。 悠然将身子贴紧张并,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真舒服,真好。 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他怎么又?悠然惊恐起来,不要啊,他实在是,太大了,太吓人了。 张并眼里有央求,「悠然,」他低声叫,「悠然」,悠然心里害怕,却是听他一遍一遍低沉暗哑叫着自己的名字,温柔深情的看着自己,实在不忍心拒绝他,只在他耳边低语,「哥哥,你,你轻轻的。」 张并果然吻了悠然许久,待悠然身体有了反应,才一点一点慢慢进去,「疼么?」低声喘息着问道。 「唔,唔,不像昨晚那么疼了……好哥哥,慢点慢点。」悠然抱住张并的脖子央求,「好哥哥,你慢慢的,好不好? 张并强自忍耐,要么停着不动,要么稍微动一动,悠然叫疼就停下来。 「哥哥,你……你好大,好大……」感觉张并在自己体内越来越涨大,悠然迷迷糊糊的乱叫,「……你好硬,哥哥,哥哥……」悠然被充实,满胀得要裂开似的,忍不住哭叫起来。 这当儿张并哪里还忍得住,像火山爆发般奋力在她狭窄紧密的体内冲刺,低喘着「悠然,你这么紧……这么好,悠然,悠然。」被她紧紧的包裹着,这感觉太奇妙了。张并抬手替悠然擦去泪水,身下却不停冲刺,兴奋的在她身体内驰骋。 「哥哥你坏……啊……」悠然连连呻吟,小穴不自觉的缩紧,张并被夹得十分舒服,春透心胸,把悠然的舌头吸在口中不放,一只手死死握着悠然纤细的脚,身下连连的大肆抽提,欢愉之至。 终于,张并筋疲力尽的倒地悠然身上。 悠然见张并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吓得连连推他,推了几下张并才抬起头,温柔一笑,亲亲悠然的小嘴,翻身躺下,把悠然抱在怀中。 「悠然,你真好,我快活死了。」张并在悠然耳边低语,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看悠然嘟着小嘴,歉意问道「你还只是疼么?」 悠然摇头,「不是,我也快活,只是……」私处像火烧的一样。 张并怜惜道「有药膏的,我帮你涂。」 悠然横他一眼,「不要!我自己涂!」张并好脾气的笑着,「好,好。」手下却是不停,把她按在床上,拿药膏轻轻涂上。 看悠然逐渐露出舒服的表情,松了口气。亲亲她的小嘴,柔声说道「再歇息会子,咱们起吧。还要拜神,还有……还有些事。」 「嗯。」悠然顺从的答应,又眯了一会儿,由着张并抱到净房泡鲜花浴,咦,这是什么鲜花,好一股甜香。 渐渐神清气爽起来。 等到夫妻二人跪在张铭身前磕头、敬茶的时候,悠然已是端庄得体的青年贵妇打扮,大红褙子,赤金红宝石头面,什么喜庆穿什么。 张铭乐得眉开眼笑,「乖,快起来,起来。」很大方的给了副玉镯做见面礼。「阿并说你喜欢玉,爹特意寻了这个出来。这是孝武皇帝九年,灭夏国时得的,夏国的镇国四宝之一。一直存在宫中,先帝赐给爹的。」张铭初次做公爹,兴奋的狠了,喋喋不休的说话。 通体晶莹、温润碧透的玉镯中,有一根若隐若现的血丝,这就是传说中的极品血丝玉?听说能辟邪呀,好东西,悠然道了谢,笑咪咪收下了。收礼物真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好事。 张铭带着夫妻二人到祠堂里拜了神位,看着空荡荡的祠堂发了会愣,也只好罢了。阿并这么倔强,说也没用。 过了一会儿,张钊和张锦也来了,喝了侄媳妇茶,张钊送了副西洋项链,「知道悠然喜欢舶来品」,张锦送了副王澹斋的《草书平安帖》,「侄媳妇是书香门弟的姑娘,书法定是精通的。」 其实一点也不精通,悠然却只道谢收下,好珍贵的书贴。这要一不小心再穿回二十一世纪,该值多少钱呀,想想就热血澎湃。 张锦见了悠然,先是惊艳,继而心中暗暗嘀咕,「怎么跟阿馨长的这么像。唉,不过比阿馨落落大方多了,阿馨总是缩手缩脚的样子。可惜了她那副好模样。」 想到那个比春光更明媚、比月亮更美丽的女子,张锦怅然。自古红颜薄命,也不知她是活着,还是已经去了。 第17章 却是突然回想到一件重要事情,指着悠然道「我,我见过你!」 那年在坐忘阁,不是见过她么?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 张锦兴奋起来,两眼发光。「阿并,说老实话。」逼着张并坦白。 张并只微笑不语。张钊和张铭都好奇,「怎么回事?」 张锦却不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叔侄俩的秘密。」张锦和张并两人向来要好得很。 这小子,让他嘴紧,总有一天得让他说实话!张锦笑吟吟想着得意事,笑吟吟和兄长、侄子一起饮酒,直喝至酩酊大醉。 张并亲自带人送张锦、张钊到魏国公府大门口,又把张铭送回青川公主府,方急急回了家。 青川公主府。张铭醉态可掬,「公主,今儿我真是高兴,太高兴了。」 青川公主温婉的笑笑,命人「煮醒酒汤来,服侍驸马饮用。」又命人将张铭扶进房去。 一帮人等好容易把醉醺醺的张铭扶到卧房,哄他喝了汤药睡下,方去禀报公主「驸马已睡安生了。」 青川公主眉宇间闪过一丝厉色。那野种成亲了,娶媳妇了,他高兴成这个样子? 想到那个野种做下的事情,青川公主渐觉怒不可遏。吴王哥哥在京中经营多年,禁卫军更是久已拉拢在身边,本是胸有成竹的夺宫,却被那个野种一力破坏。若不是那个野种投靠了皇帝哥哥,这会子,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吴王到底是自己亲哥哥,若座上皇帝宝座的是他,自己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只能躲在家中装贞静,装贤惠。 皇帝哥哥虽是仁慈,究竟是隔母的,哪里会对自己亲热会照看自己了?只是面子上和气罢了。 就算只是为了皇室声誉着想,皇帝哥哥也不会对自己这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做什么,反会令自己安享荣华,好成就他友爱兄妹的好名声。只是,权势就休想了,只剩下一个空壳而已。 孝武皇帝不喜先帝,为先帝择配时挑了富宁侯的幼女,温柔和平,却无甚见识;先帝在时根本不是生母秦贵妃的对手,常被秦贵妃打击得缩在皇后宫中不敢出门,更摆不出母仪天下的架子。 可如今的太后,名正言顺是天朝女子中第一人,那份威仪,竟和先帝在时大不相同。 自己的母亲秦贵妃,却是已被逼殡葬。 当日赫赫扬扬,把中宫皇后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宠妃,如今已是一抔黄土!世事何等难料! 夺宫失败,无话可说,这世上本就是成王败寇;可生母秦贵妃被逼殡葬,情何以堪!这杀母之仇,如何能不报!青川公主素日温柔的脸上,此时出现隐隐的杀气,这杀气一点点升腾,渐渐,青川公主面目扭曲狰狞起来。 皇帝哥哥,位子已是稳稳的,我奈何他不得;太后娘娘,原就是中宫皇后,她的位子是她该得的;只有那本该是野草一般卑微的张并,不该立在朝堂之上,他那提不起的出身,配么? 青川公主冷笑起来。这阴冷的笑声,在这温暖的春夜中听来都令人胆寒,墙角侍立的小宫女,吓得恨不能缩进墙里去。 张并匆匆赶回家,已是日暮时分。悠然兴致勃勃的视察了厨房回来,正坐在房中眉飞色舞的跟水杉讨论番柿能做什么菜。 「姑娘嫁了人,还是这般风趣儿。」水杉抿嘴笑。 莫陶马上一本正经的纠正她,「要改口叫夫人了。」水杉红着脸福了福身,「一时忘情了。」悠然不以为意,「只有咱们三人在,有什么。」认识十年,这点子情份是有的。 莫连已是嫁人后出去单过了,水杉却是嫁了孟家厨子大姚,两口子一起跟了来;眼下贴身服侍的只有莫陶和白果。 要说钟氏做嫡母有时也很尽心,她很好兴致的给悠然陪嫁了四个十五岁的美貌小丫头:明艳的绿珠,清秀的绿芜,温婉的绿思,清丽的绿茜。 人亲生女儿都没有这个待遇呢,悠然当时只能很诚恳的道谢。却不怎么理会这四位,到新家后更令莫陶将她们打发的远远的。「住最偏远的房子,每日给些针线活让她们做,没事别让她们出门,更不许在我眼前晃。」眼不见心不烦。 听外面有丫头高声禀报「侯爷回来了。」正说着番柿汁怎么做的悠然只好意犹未尽的住口,站起身来迎接,温文尔雅的身姿,亲切周到的态度,「侯爷回来了。」 出嫁前强化培训过礼仪,姿势动作表情称呼,都很得体。待张并坐下后,更亲手接过莫陶捧上的热茶,递了过来,做足温柔贤妻。 「娶了媳妇儿真好,有茶喝。」张并喝口热茶,很是享受。 「还有饭吃。」大姚已整治好晚饭送了过来,夫妻二人到东侧间吃过晚饭。 「夫人,咱们……」吃过晚饭,张并刚想开口说「咱们早点睡吧」,忽想起岳父交待过的话,改口说「……到花园走走。」 孟赉交待过,饭后悠然要慢慢走上小半个时辰,不然容易积食。 大手拉小手,夫妻二人在花园中慢步走着,稍远处跟着十几个侍女。莫陶压着步子走在众侍女前面。 「爹大惊小怪的,老说我身子不好,其实我身子很康健。」悠然很怨念,这都成了家了,还逃不开老爹的魔掌。 「身子康健也是走走好。」夜色朦胧,清风拂面,拉着妻子柔软的小手,张并内心满足而宁静,「岳父是疼爱你。」 第18章 是疼爱,可是人长大了就想自己做主,被老爹管头管脚是很烦的。「你爹是不是也很……」悠然本想说「你爹爹是不是也很烦」,话到嘴边却改成了「也很疼爱你?」 张并半晌没说话。悠然也不催促,只悠闲随意的慢慢走着。 「我还不到一岁,他就住到公主府了。」张并缓缓说道「如今,他和青川公主有一子一女,那两个,才是他的心肝宝贝。」 「我看他蛮疼你,对你很是纵容的样子。」悠然听出他语气的廖落,轻轻安慰道。 张并「哼」了一声,他那是心虚内疚好不好。小时候没好好养,长大了哪有脸摆父亲架子。 悠然微微用力,握紧张并的手,张并也握紧她的,二人沉默着又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才慢慢踱回来,回到房中。 挥退侍女,张并靠在悠然胸前,闷闷不乐,「他本打算带那一子一女同来,我不许。」 「当然不许了。」悠然轻抚他鬓发,柔声说道。 张并抬起头,有些疑惑,「你不觉得我无情?」毕竟是同父弟妹,却见都不肯见。 悠然家里,异母兄弟姐妹间很是和睦,本以为她会主张兄友弟恭。 「不见最好。从秦贵妃死的那一瞬间,你们兄弟之间,已注定不可相见。」悠然说的波澜不惊。 虽然张并从未细说,悠然猜都能猜到,夺宫那些时日是如何凶险。太子南京监国多年,吴王在京经营多年,禁卫军全在吴王掌握之中,西山大营也有半数归附吴王,太子要武力夺宫,谈何容易。 激战数个日夜,最终摧毁玄武门,冲进皇宫内苑的,是铁骑营。 之后,就是先帝驾崩,皇帝继位,吴王就藩泰安,秦贵妃被逼殡葬。 不管逼秦贵妃殡葬的人是谁,杀进皇宫的是张并。张并的异母弟妹明智也好,不明智也好,总之秦贵妃是他们的外祖母,为安全计,这对弟妹一定要远离。 张并身躯一震,凝视悠然,悠然静静的点了点头。 「要防着他们么?」张并喃喃低语。 「不用。」悠然很笃定,「防来防去的累死人。不理会他们便是。」老死不相往来最好。见面徒增烦恼。 「兄弟姐妹不是该友爱么?」张并躺妻子怀中,饶有兴趣的问。 悠然嗤之以鼻,「爹娘生咱们的时候,也没问过咱们爱不爱要兄弟姐妹呀。」都是被强加的好不好,谁说一定要友爱了? 「可你家,兄弟姐妹间多和睦。」张并十分羡慕。看孟家,孟正宪这异母哥哥为悠然的事奔走起来,任劳任怨的。 「我家兄弟姐妹间,没有利益冲突。」悠然笑着亲亲张并,孟家只有庶女,没有庶子,孟正宇是过继出去的;几个庶女都还算懂事,不过是养几年嫁出去就完了,犯得上闹矛盾不。 张家不同。兄弟姐妹牵扯到人命,还是敬而远之吧。 当晚悠然又被张并纠缠半夜。悠然不满,嘟起小嘴,「明日有正事,今晚要早睡。」 「什么正事?这就是最大的正事,这是最正的事。」张并不肯放手。 「我总要见见家里的管事、仆妇、侍女,立立威啊。」悠然理直气壮。这可真的是正事。 「不急,慢慢来,我告了两个月假,过后我陪着你慢慢见。」张并抱着悠然不肯放。 「真的?两个月假?哥哥,带我去沙漠骑骆驼吧。」悠然来劲了。 「来不及。去大漠两个月是不行的。」带着悠然往返大漠,至少要半年功夫才够。 「那近一点,去海边吧。」离京城不远。 「好,依你。」张并一头答应着,一头又抚摸亲吻起妻子。 「有这么想么?」悠然嘟囔着。 「等了足足两年,能不想么?」张并很委屈。 「只有两年么?」悠然睁大眼睛。他不是从小就喜欢自己? 「想这件事,只有两年。」张并很认真的样子。不能让她误会自己,她小的时候自己可真的没想这件事。 悠然无奈,只好陪着丈夫做床上运动。好在张并如今有了经验,可以快可以慢,温存体贴,倒是一种享受,只是,他也太持久了吧?往来迎送间,悠然迷迷糊糊想着。 次日二人依旧起得迟。除去一日三餐,和餐后散步,二人只关在房中或喃喃说着情话,或偶尔做些风流事体,亲个小嘴,摸个小手,倒也快活。 各自把幼时的趣事拿出来讲,其乐陶陶。 晚上,张并带悠然到玻璃房中,二人搂抱着数天上的星星。 浩瀚的夜空,一颗颗闪亮的大星星小星星,「星星真美。」悠然由衷赞叹。 「你更美。」张并也由衷赞叹,眼神炙热起来。 悠然要回房去,张并依了她,却犹不死心,在妻子耳边低语,「悠然,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好不好?」 悠然狠狠瞪他一眼,敢情他造玻璃房,也为的这个? 「有饭吃,有觉睡,就行了。」他的要求乍一听上去简单,其实一点都不简单!唉,性对于男人,真的有这么重要?号称排在水、空气、阳光之后,第四位。 这晚悠然被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遍了,悠然恼火,「我也要看你!」待到张并很大方的给她看,看到一处关键地方,却捂脸道「你好丑!」 第19章 「不丑,你好好看看,真的不丑,」张并温柔的吻着妻子,执拗的要求着,悠然拿开手看了一眼,又捂上了,真是好丑! 「不只不丑,还很有用,不信,你试试,」张并喘息着,慢慢进入悠然。 又是缠绵半夜。 绿苹和绿漪满脸陪笑,「劳舅爷再等等。」今儿三朝回门,这两位还是没起。 「无妨。」孟正宪笑吟吟,「是我来早了。」一大早被老爹催着来接,这会子真是还早。 勇敢的莫陶承担起重任,壮起胆子去悠然起床,「从前在孟家可不都是妹妹去叫么?这样重大事体,只有妹妹能做得。」莫利马屁拍到这程度,莫陶不得不去。 待出来,莫陶已是汗流浃背。 平北侯府众丫头景仰的目光,又令莫陶精神起来,摆出一等大丫头的威风,命令着小丫头们,「打水!」「备早餐!」「准备马车!」「回门礼可装好了?」忙活起来。 能命令一帮丫头的感觉,真是好啊。莫陶内心得意,恨不能仰天大笑。 待到张并忽匆匆出来,孟正宪已是灌了一肚子茶水,心情却依旧好着,见了礼,寒暄毕,孟正宪催促「快动身吧,爹等着呢。」 「是,劳烦舅兄稍等片刻,悠然她,还要过会子。」张并连连道歉。 孟正宪笑起来,「从前,在家的时候,五妹妹只要一听说要出门,小脸儿发亮,立码颠儿颠儿的收拾了就走。」小姑娘家家的,那么爱出门玩耍。 「如今听说要出门,还是高兴。」悠然出现在门口,笑嘻嘻接上。 孟正宪怔了一下。妹妹看起来不一样了,两三日不见,她好像换了个人似。 但究竟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孟正宪这个疑惑,一直延续到回孟家。不只他,孟正宣也有这感觉。 只是谁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孟赉和钟氏坐在上首,孟赉看着地上叩拜磕头的女儿女婿,不动声色。待行完了礼,孟老爹先是把悠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继而黑了脸。这才两三日,女儿已脱尽少女的清丽,变成少妇的华美,眉宇间还有倦色又有媚意,孟老爹狠狠瞪了张并一眼,这臭小子! 咦,怡然也来了?她自带着股怒气出嫁后,不怎么回来的,今日也来凑热闹了?悠然心中想着,面上和嫣然、欣然言笑晏晏,就连不怎么相熟的孟夫人,也亲亲热热相待。 嫣然慢条斯理的品评茶水点心,季筠忙的脚不沾地,对这一向挑剔的小姑子,只一笑了之。 孟老爹本是最温和的一个人,唯独待女婿不客气。这是朝中闻名的事,所以大家伙看到张并被孟赉叫去书房,倒也不甚吃惊。 悠然快到书房时,正好听见房里张并被孟老爹训斥,「告两个月假做什么?好不晓事!」 悠然推门进去,笑容中透着无限寒意,「爹爹,您当着朝臣训斥他可以,背着人训斥他,我可不答应!」 孟老爹看到宝贝女儿的笑容比当初她劝自己装昏倒时更冰冷,眼神中满是威胁逼迫,由不得不生气,骂道「死丫头!偏知道气你爹!」 张并轻斥道「悠然,不许对岳父无礼。」 孟老爹骂完女儿,回头又骂女婿,「我们父女说话,有你什么事?出去!」 张并恭敬应道「是!」临出门又低声交待妻子,「莫惹岳父生气。」 悠然笑咪咪点头,那是我爹,难道我不知道心疼? 孟老爹见宝贝女儿对那臭小子很是和悦,更加生气,拿起桌上的天青色薄胎汝窑圆笔洗作势欲摔。 「很贵的,爹!」悠然赶忙跑过去,心疼的抢过笔洗,「这是汝窑呢,摔不得,您摔个便宜的吧。」小心把笔洗放好,四处寻便宜好摔的物件儿。 汝窑是宋瓷之冠,釉中含有玛瑙,色泽青翠华滋,釉汁肥润莹亮,被历代称颂,开窑时间只有二十年,烧造时间短,传世不多,在这个时代汝窑瓷器已经非常稀有。唉,流传到了遥远的二十一世纪,汝窑已只剩下67件半,珍贵非常。 这样的珍品,让老爹一生气摔了?暴殄天物啊。不行不行,悠然找到一个普通官窑白瓷茶杯,这是便宜货,不心疼!殷勤递给老爹,陪着笑脸,「爹,您摔这个!」 孟老爹看着女儿忙来忙去寻便宜东西给自己摔的模样,已是心软气消,更见她仰起小脸儿一脸讨好,撑不住想笑,偏又不笑,板着脸训斥,「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哪有这么明公正道糟贱东西的?」 悠然狡黠的笑笑,「爹爹教训的是。」要摔笔洗的人是你老人家好不好?这会子又板着脸教训人不爱惜东西。 「爹爹教训的是?那你方才还顶撞爹?!」孟赉气哼哼道。死丫头,骗谁呢。 「爹当着外人的面训斥他也就罢了,私底下再训斥他,我岂能不心疼?」悠然理直气壮。 人人都知道张并是季野公子孙,人人都知道张并不肯认祖归宗,难免会有人因此诋毁,说他桀骜不逊,说他数典忘祖,皇帝也难免会怀疑他野心太大,不甘心受制于人;孟赉一介文官,并无甚权势,屡屡疾言厉色把张并训斥得满头大汗,低头认错,众人在嘲笑张并怕岳父的同时,也会深思:为什么一个不肯认祖归宗的冷漠男子,却这么怕岳父? 如今的情形是魏国公府放出风声,愿意认回张并,舆论对张并不利:天朝实情如此,一个男人再怎么发达,再怎么自己有出息,不能被家庭认可,总是一个遗憾。若是家族想认回你,而你不愿回,那就有趣了。什么?父族要认回你,你自己居然不愿意?数典忘祖!不肖子孙!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第20章 程蒙那种「我生了你,你便要听我号令」的思想,不是她一个人独有的,天朝有多少人都会这样想,都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没有他,怎么会有你?」,这是人们劝告心怀不满子女时常用的话。也是很多人心中所想。 所以,张并不肯认回魏国公府,依天朝传统看,是不对的,是不仁义的。 这时放出风声,说张并在魏国公府受了什么样的亏待?时机根本不对。 孟赉久经官场,自然圆滑,他这样温文尔雅的人训斥高大威猛的张并,场面很有喜感,流传很快。等到张并这谦恭敬上形象深入人心时,就可以有所作为了。 舆论不是掌控在某些人手里的,谁都可以利用舆论。当然利用舆论是有技巧的。 张并行军打仗的本领世所公认,在军中威望极高,这威望是个双刃剑:皇帝会希望有这么一个人替他治军,却又怕这人过于完美。 「你总要有些短处才好,最好是为人所笑。惧岳父如虎,这个短处其实不坏,又逗乐,又让人放心。」悠然这话说的不错,皇帝在听到张并早朝略晚一晚便被岳父训得满头大汗时,当即开怀大笑起来。 「阮大猷是畏妻如虎,你是畏岳父如虎,甚好,甚好。」悠然笑咪咪的很是满意。 阮大猷不世名将,却独独怕老婆怕得要死,传闻阮夫人挑挑眉毛,阮大猷便会吓得跪地求饶。 孟正宪这热血青年还为此拍案大怒过,很是替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抱不平。 「唉,咱们阮将军纵横沙场无人能敌,西北将军威名赫赫,却会怕老婆!」扼腕叹息。 「唉,咱们张大帅横刀立马,令鞑靼人闻风丧胆,何等英雄!偏偏见了岳父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痛心疾首。 这就对了。这样名声有什么坏处呢?到了军中一样言出令行,威风八面;到了皇帝面前,到了朝堂之中,被笑笑而已,却是大为放心。 「这你便不懂了,爹当着人训斥,是为他好;背着人训斥,也是为他好。」孟老爹一脸淡定,「告两个月假做什么?你看朝中有谁在京中成亲还要告两个月假的?」 只有回乡成亲路途遥远的才会请长假,在京中成亲,请两个月假,不是明打明告诉众人你有闲暇之心?不勤于王事? 悠然撇撇嘴,人和人能比吗?朝中又有谁是九岁就上了战场的?张并虽是初次成婚,却已经有将近二十年工龄了好不好,搁二十一世纪也是该有晚婚假期的。 「他寻皇上告假时,爹猜猜他头先说的是多少时候?」悠然卖起关子。 孟老爹一脸蔑视,不做理会。悠然自问自答,「两年,是两年。」 孟老爹先是吃惊,继而气愤,眼睛望向书房外,恨不得立时把张并拎进来教训一通。成个亲敢请两年假?! 「一身伤病,需要休养;快三十了才娶媳妇;天下安定,只想娶妻生子,安分渡日。」悠然一一历数张并寻皇帝告假时说的话,「爹,您听听,他说的对不对呀。」 孟老爹哼哼两声,没言语。 悠然见好就收,顾左右而言他,「爹爹,小宇是不是明儿就搬家?」自己这娘亲实在太没心计,敢紧送出去才放心。 孟老爹怒道「一个个这般急着搬走?」嫁了爱女,搬出去一个小儿子,再带走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离的这么近,您想什么过去看看都行,还名正言顺的。」悠然安慰道。真的,是做爹的去看自己亲生儿子也好,是做伯父的去看自己侄子也好,都是正大光明的事。 其实黄馨就算留在孟府,孟老爹天天也见不着。若孟老爹敢到黄馨处过夜,钟氏不知会出什么招,黄馨可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嫁了人,离开爹,高兴不?」孟赉慢吞吞问道。 「爹爹,儿子长大了是媳妇的,女儿长大了,」悠然斟酌着措词,「是人家的。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呀。」 孟老爹重重的「哼」了一声,闲目躺在躺椅上养神,不理会悠然了。 悠然搬个小凳子坐在老爹身边,絮絮说着话,「爹爹,有两个月假呢,我陪您到西郊散两日可好?」又俏皮加上一句,「可以带上她!」 孟老爹本是不理会她的,听见这一句,睁开眼睛,迟疑道「可行?」自从外放回京,再也没有和黄馨、悠然共同游玩的快乐时光。 「当然可行,」悠然笑吟吟,「明儿小宇就搬了,她也搬了,到了外面海阔天空,想去哪儿不成啊。」 孟老爹大为动心。 悠然又哄了半天,待老爹笑了,才拉着老爹出来,「厅上还一群人呢。」 看到孟赉和悠然说说笑在笑的走出来,张并松了口气,上前恭敬行了礼,和悠然一左一右陪着孟赉。 孟赉本是对张并爱理不理的,却是看见悠然威胁的目光,心里骂了句死丫头,勉强客气的叫了声「贤婿。」 本是有些憋气的,可张并受宠若惊的傻样子,又令他开心起来。 渐渐的,孟赉一人乐滋滋走在前头,张并和悠然稍落后几步。 「你没气着爹吧?」张并低低问。「没有!那是我亲爹!」悠然娇嗔的横了他一眼。 「他是你爹,又那么疼你,训斥我是应该的。」张并这好女婿的模样,令悠然大为感动。 第21章 三人回了前厅,孟赉和张并回到男人当中,悠然回到女人当中,叙起话来。 钟氏和孟夫人言谈甚欢,见到悠然,孟夫人取笑道「侯夫人回来了。」 悠然红了脸,羞的低下头不说话。 「这孩子,成了亲还是这么害羞。」钟氏和孟夫人笑着互相看看。 嫣然掩着小嘴轻笑道「可不是,大姐姐还只是侯府世子夫人,五妹妹已经是侯夫人了。」 钟氏拉下脸来。见自己娘亲要发怒,欣然忙开口,「五姐姐是个有福的。我和五姐姐晋见太后时,太后娘娘亲口说的呢。」 钟氏听到女儿着重「太后」两个字,按下脾气,冷冷道「三丫头说的不错,五丫头比大丫头还有福气呢。」 悠然只拈着衣带,低头做羞涩状。这姿势其实有些累,不过此刻悠然觉得说话更累。 嫣然挑拨不成,也不生气,只慢悠悠喝茶吃点心。 「今日烦嫂子过来,明日又要烦嫂子过来,真真是过意不去。」钟氏跟孟夫人客气着。明日孟正宇迁居,正是要本家长辈在场。 原本意态闲适的嫣然,脸拉了下来。小宇搬出去住是好事,只凭什么跟着出去享清闲的却是黄姨娘? 想起丁姨娘含泪劝自己,「只要你好,宇哥儿好,我什么都不求。」嫣然更是火大,只是前些时日她和丁姨娘已是在孟家闹过一场,被钟氏拿话堵得死死的,「丁姨娘去,将来宇哥儿娶了媳妇,人家是拿她当婆婆好,还是不拿她当婆婆好?宇哥儿将来如何自处?」 嫣然生气之下,看见悠然头上赤金闪亮六凤衔珠金钗,笑道「五妹妹戴的,是六凤金钗么?真是好看。」 本朝制度,公、侯夫人,可戴六凤钗,再往下的品级,不许超过五凤。 像钟氏,便只能戴五凤金钗。 钟氏果然脸色又难看起来。嫣然这丫头是提醒自己呢,悠然品级比自己高! 从未亏待过她,出嫁时更是厚厚陪送一副妆奁,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钟氏看嫣然的眼光便有些不善;想到悠然品级比自己高,看悠然的眼光也有些不善。 出了嫁又怎样?做嫡母的永远能教训! 一直不说话的怡然艰难开口,「不只五妹妹是有福气的,六妹妹也是有福气的。福宁长公主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天潢贵胄呢,依我说,六妹妹才是有福气。」 欣然娇嗔道「怡姐姐!」已埋在钟氏怀里不肯抬头。 钟氏大乐。可不是么,欣然才是嫁得最好的!自己有什么气可生?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一个比一个孝顺;两个女儿,大女儿过得舒心,小女儿将来定是更舒心!更有孙子孙女活泼可爱,自己这不是神仙似的日子么? 钟氏和颜悦色起来。 嫣然不满又不解的看了眼怡然。她带着气嫁人的,这些年都没怎么回来过,今儿不只回来了,还这么拍钟氏马屁,她是怎么了? 借口更衣,拉了怡然出来不依,「怡姐姐,你帮着别人欺负我!」小时候二人都养老孟老太太跟前,原比旁的姐妹要亲密些。 怡然苦笑,「我哪能跟你比。你是嫁得好,不知道我的难处。」婆婆严太太本是贪图孟家的势才愿意结这门亲,见自己不肯上孟家奉承,不知打骂过多少回。这次,更是下了死命令,若不依她,没有太平日子过。 嫣然见怡然一脸愁苦的表情,也是吓了一跳,再细看她,仿佛瘦了很多,冲动握住她的手,「怡姐姐,我帮你!」 怡然叹口气,「嫣姐儿,你的心意姐姐领了,只是,你帮不了我的,能帮我的,是悠然,或者欣然。」 嫣然追问出了什么事,愣了愣,「那是,我真是帮不上忙。你寻悠然吧。」 怡然默默点头。二人一道回至前厅,强颜欢笑起来。 嫣然冷眼看着,怡然已是把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犹自不能开口。 心中暗暗叹息:怡姐姐果然还是老脾气,一直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让她开口求悠然或者欣然,真是很为难的事。 其实欣然要等到两个月之后方会成亲,如今怡姐姐能寻的,也就是悠然了。 怎么遇上这么个难缠的婆婆?怡姐姐真是命苦。同情之余,嫣然颇想帮帮忙。 尤其是看到怡然那副愁苦惨淡的面容,更觉得义不容辞。 怡姐姐既然开不了这个口,我帮她开吧。嫣然笑吟吟将一杯热茶倾在悠然裙子上。 茶水很烫,悠然吃痛,惊呼一声。众人都忙忙问「烫着没有?」钟氏怪嫣然,「怎地如此不小心?」 「刚沏的热茶!」欣然一脸惶急。 「对不住,没拿稳茶杯。」嫣然含笑致歉,「五妹妹衣裙湿了,我陪你去更衣吧。」便欲去扶悠然。 其时厅上只有孟府的侍女在旁服侍,莫陶莫利等已被让至偏厅歇息,由嫣然陪着悠然去换衣服,倒也合情合理。 嫣然正是这么打算的。告了罪,她扶着悠然出了厅堂,便被悠然冷冷甩开。 「你至少可以用杯凉茶吧。」悠然冷冷说道。 嫣然抿嘴笑,「瞧五妹妹说的,难不成姐姐是故意的?一时失手罢了,妹妹莫放在心上。」 男客那边刚刚得了信,「三姑奶奶一时失手,将杯热茶倾在五姑奶奶身上」,孟老爹等人眼看着张并明明是一步步走的,却眨眼间不见了人影,各各愣了会神。 第22章 「你没事吧?」张并见到妻子,急急问道。 「没事,只是衣裙湿了要换一换而已。」悠然说的轻描淡写。夫妻间无论多么亲密,也无需把娘家的难堪全部暴露给丈夫。 「我陪你去。」张并拉了悠然要走。嫣然如何肯放,笑拦道「还是我陪五妹妹去吧。」哪有男人陪着妻子换衣服的。 莫利莫陶也匆匆赶来。张并吩咐,「你二人陪着夫人,不可离开半步!」方才若是莫利在,悠然便不会吃了这个亏。 嫣然皱皱眉头。身边跟着个丫头,自己还如何开口?眼睁睁看着莫利莫陶一边一个小心翼翼扶着悠然走远,嫣然气得顿足:白瞎了一杯好茶! 还没气完,便看到张并身边站着一个男人,默默看着自己。嫣然心头一突,强笑道「爹爹。」 孟赉点点头,并无二话。 嫣然心中有鬼,忙陪笑辩道「女儿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手。」 孟赉温和说道「那是自然。」 嫣然心知孟赉一向涵养好,他此时不发火不追问,却不代表他便真的相信了。 嫣然红了眼圈儿,自责道「五妹妹三朝回门的好日子,却被我……我跟五妹夫陪礼了。」向张并微微福身,张并闪过一边,并不受礼。 「你是该陪礼,」嫣然的夫婿卢二公子也赶了过来,斥道「怎地如此孟浪?」 虽然心中知道夫婿是面上做做样子,嫣然还是深觉委屈,眼泪流了下来,一会儿功夫便哭湿了一条帕子。 卢二公子又向张并拱手赔礼,很是真挚,张并自也客气一番,「不过是偶尔失手,襟兄何必介意。」 说话间,莫陶已急急返回,报告孟老爹和张并,「夫人无事,并未烫伤。」 在场三个男人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孟赉和张并是欣慰悠然没事;卢二公子是欣慰妻子没闯祸。 卢二公子再三道歉,张并再三客气,这件事就算揭了过去。 只孟老爹温和对嫣然说道「嫣儿数月未回家,爹做的小令,便无人帮着抄录。」 嫣然自是满脸陪笑,「女儿这便去抄,爹不嫌女儿书法太差便好。」 孟老爹颔首,「嫣儿最是孝顺。随爹去书房吧。」 目送父女二人走远,卢二公子和张并相互客气着,一起回到男客当中。 「五妹妹没事吧。」孟正宣关切问道。 孟正宪不以为意,「一定没事。五妹妹是有大福份的人。」八岁小女孩大冬天的掉水里,好半天才捞上来,如今居然还活蹦乱跳的,这样的女孩能有什么事,福气大着呢。 孟正宽也附合着,「是,五妹妹是个有福份的人。」孟正宇翻个白眼,那个刁蛮丫头,凶巴巴的,有什么福份了? 是三姐姐嫣然不小心倾的茶水,这三姐姐,怎这般笨呢,真不配做自己亲姐姐!孟正宇对嫣然不满了。 好在嫣然不知道。其实即使知道了,嫣然也不会太在意,孟正宇这孩子,从小别别扭扭的,他不满的人,多了。 嫣然此时正跪在书房的地上哀哀哭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爹要相信我。」青砖铺的地,跪着极不舒服,嫣然有点后悔了:爹从不罚女孩的,自己做什么要心虚的跪下辩解? 孟赉毫不理会。只缓缓问道「单是为让悠儿难受?还是有什么目的?」 嫣然还想再赖,却被孟老爹胸有成竹的气势镇住了,哭道「我只不过想把她叫出来,跟她说件事。」当即把实情一一说了。 孟老爹半晌无语。嫣然正伏地惴惴不安时,却听老爹幽幽说了一句「我的亲侄女,竟被人逼到这个地步,当我孟家是什么?」 嫣然灵机一动,忙接上话头,「爹说的是!若怡姐姐被人这般凌迫,旁人只道孟家好欺!」 嫁出去的姑娘被婆婆拿的死死的,又是什么好事了,又会有什么好名声了。没出息的人家才会任由闺女在婆家自生自灭。 嫣然本以为自己这话说的得体,孟老爹定会夸赞几句,却不想说完之后,老爹只默默无言。 不知沉默了多久,孟老爹慢慢问道「你拉悠儿单独出来便可,何苦如此?便真是要倾杯茶水,又何需热茶?嫣儿,你怎会如此?」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失望。 「女儿……思虑不周……实无坏心。」嫣然哭得泣不成声。 孟老爹叹口气,把嫣然拉了起来,苦笑道「嫣儿,我只怕,你是自小被老太太惯坏了,做事只图自己开心,不为他人着想。若真是这样,你迟早会碰壁。」 嫣然见老爹心软了,如何会放过时机,眼泪越发如断线一般掉落,一副楚楚可怜状。 「罢了,终归是爹爹没有教好你。」孟老爹叹道。女不教,父之过,做父亲的一味责怪,有何意义。 「我儿今后做事务必要三思后行,不可逞一时意气,更要时时顾虑他人,遵守道义。」孟老爹谆谆教诲。 嫣然含泪跪下叩头,「女儿谨记父亲教导。」孟老爹看着顺从的女儿,心中苦涩。也不知她是真记得,还是敷衍自己?在娘家,总会有人原谅她、宽恕她,到了婆家若再如此行事,又有谁会一直包容她? 自家儿女也算争气了,做爹的依旧操碎了心。还有怡然,三弟唯一爱女,自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第23章 严家,该如何最好?孟老爹寻思起来。 季筠和钟炜是儿媳妇,自然是来往服侍,忙的连饭都没吃上,不知不觉竟到了送别时刻,季筠和钟炜都觉不舍,悠然却笑嘻嘻道「明日便又能见了呀。小宇要搬家,自是都要去的。」 真到了次日,悠然却没能去东四胡同。 在平北侯府接圣旨呢。骈四骊六的一通,听得人晕晕乎乎的,大意就是:封平北侯妻室孟氏为一品夫人。 「这般麻烦呢。我嫁了你,不就是一品夫人了?」悠然很无知的问。 张并微笑,「要封了才算。」悠然哪会不知道,故意扮无知孩童玩耍罢了。 「那,明日是不是要入宫谢恩?」悠然的表情很是蠢笨。 唉,金发美女都是没脑子的,又笨又美,这不是最理想的女人吗?眼着一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问着不知所云的话语,金发美女啊金发美女。 还扮上瘾了!悠然正洋洋得意间,被张并伸出长臂拎了过来,轻轻拍打臀部,「再调皮打屁股。」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啊?」悠然不满。孟老爹便是这样,动不动打人屁股。 「岳父很是慈爱。」张并分明是羡慕悠然有个好爹爹,「对子女无微不至。」 「他哪能叫无微不至,像我娘亲那样,才真叫无微不至。」悠然笑话张并没见过世面。 张并犹豫了一下,「其实,你娘又何必跟小宇住呢?跟咱们住岂不是好?」偌大的底邸,全由夫妻二人做主。 悠然开开心心笑起来,「她若是来了,管头管脚的,一天问我十八遍要不要喝汤,要不要吃饭,时时刻刻在我耳边柔声细语。」看张并不为所动,淡定加上一句,「还有,她晚上要和我一起睡!」 张并凝神细思,慎重说道「毕竟是孟家人,还是跟着小宇住比较好。」 悠然笑倒在床上。 又要到宫中谢恩。直至孟正宇迁入新居后第三天,悠然夫妻二人才亲身恭贺。 看到黄馨在新居中如鱼得水,悠然喜悦是有的,更多的是惊愕:孟正宇说「姨娘亲手做饭给我吃!」一脸幸福陶醉的样子! 「真的是,姨娘亲手做的?」悠然不敢相信。 「当然了,」孟正宇骄傲的昂起头,他也是有人给亲手做饭的人了,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姨娘做的饭可好吃了。」 悠然扶着张并,半天没缓过神儿。 她做的饭好吃!她做的饭好吃!她,做的饭好吃? 悠然的世界被颠覆了。 孟老爹心情分外愉悦,看张并也顺眼起来,待女婿很是和气。张并飘飘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娇客」。 黄馨羞涩的笑着,请大家用晚餐,特别说明「我亲手做的鱼汤。」 「我最喜欢姨娘做的鱼汤了!」孟正宇率先捧场,他尚显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真心的欢喜。 有了自己单独的宅子,宅子里还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姨娘照顾自己起居,亲手缝衣,亲手做饭,衣食住行样样安排周到,时时在自己身边柔声细语,从小缺乏关爱的孟正宇,一天到晚都高兴得晕晕乎乎的,太幸福了。 孟老爹本是满目柔情,听到黄馨亲手做汤饭顿时变了脸色;悠然机灵,笑咪咪拉住黄馨,「不是跟您说了,千万别累着自己?」 黄馨温柔道「不累啊,只做了一个汤。」悠然冲老爹点点头,二人放下心来。 「我要喝番柿豆腐汤!」悠然抱着黄馨撒娇,「娘让余婆子去做!」大余的厨艺是家传,学自余婆婆。 要说钟氏还是很大方的,二话不说把一个优秀大厨送给了孟正宇。 黄馨满口答应,「好好好,依你,依你。」 孟老爹皱起眉头,道「这两日总喝鱼汤都喝伤了,想喝岩耳鸡汤。」 黄馨一迭声命人,「老爷要喝岩耳鸡汤,快让余婆子去做。」 稍后,一家人到侧间用餐,看着美滋滋喝鱼汤的孟正宇,孟老爹和悠然面目呆滞,这鱼汤,不用喝只闻味儿也知道不对劲了,孟正宇居然……? 不只孟正宇,张并也面不改色喝了一碗。 「那鱼汤,能喝么?」悠然颇为惴惴不安,过后寻了个机会,偷偷追问。 「能喝。」张并答得很是淡定。看妻子惊疑不已,张并只微微一笑。 她这般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战争有多么残酷,怎么会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真饿极了,什么不能吃。 悠然吃惊过后,高兴起来,连这样的饭食都能吃,那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好养活!笑咪咪拉了丈夫,看老爹和小宇下棋。 夫妻二人都是好耐性,只冷眼旁观,即便孟正宇再怎么出臭招,也绝不开口。 「我又输了。」孟正宇垂头丧气。不只输了,还输的这么惨,简直惨不忍睹。 「这有什么,」孟老爹微笑着安慰儿子,年轻人不怕输,怕输不起。 「胜败乃兵家常事。」张并也跟着安慰。 「小宇比我强多了。」悠然笑嘻嘻,「我输的更惨呢。」 孟老爹心中一动,含笑对张并道「闲睱时和妻子对奕一局,也是人生乐事。」 阿悠那手臭棋,哈哈,让这小子头疼去! 第24章 老泰山一下子这般平易近人,张并有点反应不过来,正要开口说话,已听悠然笑吟吟道「岂止。翁婿二人对奕一局,更是风雅。」 推推张并,笑问「夫君,陪爹爹下盘棋可好?」 张并自然是满口答应,「正要请岳父指教」,孟正宇输的下气,闻言迅速让出位置,殷勤让张并「五姐夫请。」 孟老爹黑了脸。张并这小子,棋力非凡,前些时日和葛首辅下棋都赢了。 葛首辅,可是棋中圣手。孟老爹自己便是他手下败将。 悠然和孟正宇远远坐着喝茶水吃点心,对翁婿二人的战况好似漠不关心。 听孟正宇一副炫耀口吻谈起黄馨帮他做这个做那个,悠然欢喜之中又有些心酸:小宇这可怜孩子,从小没人疼没人爱的,如今乍一有了疼爱他的人日日陪在身边,把这孩子高兴的。 同样是可怜孩子的,还有一脸凝重沉思下棋的张并,小时候该是过了什么苦日子,才会连黄馨做的汤都能喝上一整碗? 九岁就上了战场,不到二十岁已是威名赫赫的将军,他该有多不容易啊,悠然看张并的眼神,异常温柔。 张并却无知无觉,只专心致致下棋,渐渐的,额头微微出汗。 半晌,张并站起来,拱手道「岳父赢了!小婿甘拜下风。」 「爹爹好厉害!」悠然不和孟正宇喝茶了,跑过来围着孟老爹拍马屁。 孟老爹只微笑不语。看看一脸谄媚笑容的爱女,看看满脸诚恳宽厚的女婿,这夫妻两个,一个明着拍马屁,一个暗着拍马屁,真是一家子。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张并恳切说道「大光国进贡有掐丝珐琅棋盘,玉石棋子,圣上赐了给我,我一个粗人哪配使这样精细物件儿?」 悠然笑着接过话茬,「还是孝敬爹爹吧。」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哄得孟老爹露出笑脸。 掐丝珐琅棋盘,玉石棋子,下次休沐就寻老师葛首辅下棋去,务必要赢他几盘,一雪前耻。老爹展望美好前景,笑容越来越盛。 正高兴间,钟氏派了丫头来请,「时辰不早了,请老爷回府。」 孟老爹沉下脸来。悠然赶忙说道「后日是休沐日,我陪爹娘出去游玩可好?」又打了个哈欠,「困了,要早些回家。」 孟老爹头疼闺女,黄馨也是,一迭声催「快回吧。路上小心。」 悠然拉着老爹,「我们自然是先送爹回去。」 孟老爹笑笑,「还是我悠儿最孝顺。」拗不过,由着女儿扶起来,送上马车,回了孟府。 黄馨站在门口,目送孟赉和悠然,心中不快,「都走了。」 孟正宇在她身边轻声说道「姨娘,还有我呢。」 黄馨转过头,看见孟正宇依赖的眼神,心柔软了,忙道「是呢,还有小宇。」 孟正宇陪着黄馨,慢慢走回内宅,一路絮絮说着话,「姨娘给我做的衣服最合身了,穿着最舒服,我可喜欢了。」一向别别扭扭的孟正宇,此刻像一个脾气好的小男孩儿。 黄馨温柔的冲他笑,「这不值什么。姨娘旁的不会,就会做衣服,替你多做几件,没什么的。」 孟正宇认真的摇头,「那可不成。会累到姨娘的,姨娘空了替我做一件两年的就好。」 这孩子多会心疼人啊,跟阿悠一样贴心!黄馨被感动的一蹋糊涂,哽咽道「傻孩子,做件衣服累什么?以后从里到外姨娘都替你做!」 像黄馨这样无微不至的母亲,悠然虽心中感动,却不能整天面对,经常会想要逃;孟正宇不同,黄馨就算时时刻刻在他耳边柔声细语,他也不嫌烦。 送老爹回了家,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悠然就跟张并感概起来,「真难得,我娘煮的汤今儿居然有两个人喝!」张并只喝了一碗,孟正宇可是喝了两三碗。 太神奇了。 孟赉和悠然爱不爱黄馨?很爱。可若要他们食用黄馨做的汤饭,悠然是绝不肯的,孟赉也只能捏着鼻子吃两口而已。 黄馨那厨艺,今日居然有两位食客。奇迹啊奇迹。 张并将妻子揽在怀里,听她就这一奇迹发表高谈阔论,不时附合着她,不时在她美好的容颜上轻轻一吻。 新婚燕尔的夫妻是这样的。 面合神离的夫妻则是另一番情形。 孟赉回到正房,冷着一张脸,吩咐侍女们全部退下。钟氏心突突跳,陪笑道「老爷怎么了?「 孟赉声音中透着寒意,「我竟不知,我亲生儿子,就长在我眼皮子底下,竟会衣食不周!」胡氏那该死的,强要了小宇过去,竟连小宇的贴身衣衫都不张罗,竟不给小宇吃饱! 想到孟正宇从小过的日子,孟赉怒气上涌,「你是小宇竟不管不问!」内宅财物全掌握在钟氏手中,她只需略加留心,小宇便无需那般凄惨。 钟氏愣了愣,「小宇,他,过继出去了呀。」过继出去的庶子居然还要她管? 姨娘该她管,庶女该她管,这过继出去的庶子也该她管?为人妻的,都是这般不易么? 孟赉冷冷道「是过继出去了。你是做伯母的,难道对侄子便应当不理会?」子侄子侄,子和侄,都是极亲的人。 钟氏心灰意冷,声音平板,「是我疏忽了。」 第25章 孟赉发了番脾气,转身去了书房。剩下钟氏一人枯坐许久。 刘妈妈小心走进来,劝解了半晌,钟氏幽幽道「他又是去了书房。」 自己身边有儿子儿媳,有孙子孙女,可唯独没有他。没有他,总觉得缺了什么,总觉得不快活。 次日,钟氏还是恹恹的没精神,欣然在一边逗趣陪笑也不管用,季筠乖觉,把儿子女儿抱了来,钟炜也把儿子抱来,三个玉雪可爱的孩童在地上跌跌撞撞跑来跑去,钟氏眼中渐渐有了光彩,「好姐儿,心肝儿,过来寻祖母。」 抱着小孙女,怔怔落下泪来。 小小的好姐儿很是懂事,伸出小手给钟氏擦泪,钟氏泪水更是痛痛快快流了出来,「乖,祖母没事,祖母没事。」 钟炜和欣然心疼着钟氏,在旁安慰,季筠却是看着钟氏怀中有些吓到的小女儿,皱起了眉头,寻个机会把好姐儿抱了过来。 好姐儿抱住季筠的脖子。季筠抱紧女儿。 钟炜回吉安侯府归宁时,忍不住跟孙夫人抱怨,「姑丈也是的,几十年的夫妻了,对姑母好些很费事么?」又一脸憧憬的说道「我也没什么想头,只要表哥一辈子对我好,就行了。」 孙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听阿炜这话说的,「只要表哥一辈子对我好就行了」,好像这是很容易的事一样,「你说的这是最难的事!」阿炜到底年纪小。 「我都能一辈子对他好,他为何不能一辈子对我好?」钟炜不满的嘟囔。 孙夫人也不理会她,只交待「见了你祖母,万万不可提起!」太夫人精神已是一日差似一日,不能让她再为小姑子费神了。 若是钟氏真受了欺负,吉安侯府自然是不答应的,可孟赉给足钟氏正妻的体面,只除了不爱在她房中歇息。 也没有去姨娘房中,常年睡书房。 这让娘家怎么管呢。 钟炜不情不愿的撅着嘴点头。果然见了太夫人只说好听的,不好的事一件不提,逗的太夫人十分开心。 王夫人和太夫人婆媳和睦,和孙夫人妯娌相得,娘儿几个陪了太夫人半日,太夫人心里高兴,倒多吃了半碗饭。 「跟你两个妹妹说,常回来看看老娘!」太夫人笑道。也不知还能活几日,想多见钟利、钟贞几面。 王夫人、孙夫人赶忙应了,互相使个眼色,晚间少不了各自跟丈夫商量。 钟利、钟贞,都不大顺。钟利是国公夫人,面上风光心里苦,成国公年纪越大越没成算,宠妾年纪越来越小,近来竟迷上个十四岁的雏妓,闹着要给她赎身,钟利不答应,说她嫉妒不容人;钟利若答应,族人那里又过不了关。 钟贞呢,儿子儿媳女儿个个都好,丈夫也好,偏她一心在意的是情爱,求而不得,十分痛苦。 「怎么办呢?」王夫人一脸愁苦,跟钟元讨主意。 「这有什么,」钟元满不在乎,「谁家没个烦心事,谁能事事称心?有什么不顺的,也不许对着太夫人说!」 王夫人只有苦笑。钟利是可以强颜欢笑的,钟贞么,她可是只会有什么说什么。 「小妹家里究竟有什么事不顺心了?」钟元见状问道。小妹什么好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待听了原因后,钟元发起愣来。 孟赉那个过继出去的儿子,单独住了出去?一个不是亲娘的姨娘跟着照顾? 哪家姑娘若是嫁了他,旁的不说,自由自在的可是无人管束!钟元怦然心动。 王夫人给钟灵寻的,不是庶子,就是小儿子,家里都是太婆婆、婆婆的一堆长辈,家境又不甚富裕,人才又不甚出色,「一个庶女,能有多大出息?谁家肯要?」王夫人很是轻描淡写。 钟元只有两个女儿,对钟灵倒是真心疼爱的,也想给她寻一个称心的好女婿,不光是为了蕊姨娘。 人口是够简单了,却不知人才怎样?蕊姨娘一再交待,「最重要是人品好!若是人才出众,家里人口简单,家风清正,便更好了。」 怎么去相看相看这孟正宇呢?钟元苦思起来,王夫人连连问他话,竟是没听到一般。 湖面宽阔,湖水清澈.湖畔绿树成荫.碧草如茵,繁花似锦,几处亭阁,错落有致。中间一个玲珑精巧的亭阁夺翠亭中,孟赉轻轻揽着黄馨,柔声说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一阵清风吹过,令人精神为之一爽,黄馨的脸却蓦地红了,用力推开孟赉,跑到栏杆旁才站住,回首嗔道「偏有这些疯话!」 薄怒轻嗔,脸色绯红,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整个人柔美中又透着生机勃勃,无比诱惑。 悠然、孟正宇远远的走过来,隔着两个亭子,停下了。 咦,老爹坐在那儿似乎在央求,黄馨倚着栏杆似乎在生气,闹别扭了? 悠然暗暗惊奇,黄馨一向很柔顺,从不会跟老爹说个「不」字,今儿是怎么了。 孟正宇却颇为高兴,姨娘不理他就对了,他有什么好。 悠然拉拉孟正宇,二人也不声张,寻个僻静地方偷看。 孟老爹也不动,只坐在原处陪笑脸说好话;黄馨也不动,只站在栏杆边撅着嘴生气。眼见老爹的表情越来越生动,越来越无赖,悠然和孟正宇越看越有趣。 第26章 孟正宇终是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黄馨先是惊慌,继而又气又急,顿足道「都怪你!」羞愧的捂着脸,再也不肯放开。 孟老爹却气定神闲的坐着,阴森森往悠然和孟正宇藏身处扫了两眼,悠然拉拉孟正宇「快跑!」这时候不跑,等着挨打么。 看着两人仓惶逃走,悠然还回头送上一个谄媚的笑脸,孟老爹「哼」了一声,走到黄馨身边安慰,「他们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两个小混蛋,回头好好跟他们算账。」 黄馨也不捂脸了,急急道「老爷别罚阿悠。」 孟老爹揽她在怀里,柔声安慰,「那是自然。」 「也别罚小宇。」黄馨也没忘了孟正宇。 孟老爹面露迟疑。黄馨在他怀中柔声细语,「老爷,求你了。」 孟老爹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黄馨大喜,见四处无人,在孟爹唇上轻轻一吻,「老爷最好了!」 孟老爹只觉这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美妙动听,这轻轻一吻动人心魄,声音暗哑的低声叫「阿馨。」,温存又用力的紧紧抱住不放。 张并独自在湖边钓鱼。见孟正宇一个人回来了,问「你姐姐呢?」孟正宇坐在他身边,无聊的捡起一块石子远远扔入水中,「她一个人在那边发呆,」 女孩们真奇怪。不就是老爹跟姨娘一大把年纪了还恩恩爱爱么,也是好事,她却一个人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并放下钓杆,「我去寻她回来。」悠然已是让自己把这里的仆妇侍女都遣开了,湖畔并无下人服侍。 孟正宇无所谓的点点头,拿起鱼杆钓起鱼来。 「怎么了?」张并寻到悠然,见她一个人坐在湖边岩石上,面对着湖水似乎在思索什么,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温和问道。 悠然摇摇头,「没事。」 张并伸臂揽过妻子,执着要求,「告诉我。」夫妻之间,应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悠然将头靠在丈夫胸膛,他的胸膛温暖宽厚,靠上去很舒服,很有安全感。「我只是在想,费尽心机把我娘接出孟府,是对是错?我从前只想她平安,只想她丰衣足食,可方才看她和爹爹在一起,我想,我想……」悠然顿了片刻,不知话该如何说下去。 从前真的是只想让黄馨安安全全的就好,出了孟府,跟着孟正宇一起住,不会再有人随意打骂责罚,人身安全是有保证的。可是,她只有人身安全就够了吗?她才三十多岁,像枚熟透的桃子般诱人。 「只有丰衣足食怎么够,还该有丈夫陪伴疼爱才好。」张并推己及人,自然而然说道。 悠然沉默半晌,艰难开口,「我爹,是别人的丈夫。」不管老爹心里喜爱的是谁,他的妻子只能是钟氏。 张并深呼了一口气,「我爹,也是别人的丈夫。」他看着悠然闪亮的眼睛,低声说道「悠然,我们是一样的人。」 都有着尴尬的出身。 二人互相凝视许久,眼神从痛苦、彷徨、无助渐渐转为柔情款款,张并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温柔说道「以前我没有家,悠然,现在我有家了。」 「我也是。」悠然喟叹。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一对配偶及未成年子女组成的,才叫一个家庭。孟家,有她的亲生父亲,孟家主妇却不是她的母亲,在孟家,孟爹再怎么宠她,也有违和感。 「我定会好好待你,悠然,你也要好好待我。」张并许诺着,也要求悠然许诺。 这气氛,怎么这么缠绵这么伤感。悠然甩甩头,调皮笑问「待你好?怎样才算待你好?」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不同的人会有不现感受。千万不要自以为是,「我对他多么多么好。」先弄明白,在他心目中怎样才叫做好。 张并轻笑一声,「只要在房中全听我的,便好。出了正房,内宅事务全听你的。」也调皮起来。 悠然横他一眼。还含蓄起来了?你怎么不直接说,只要在床上全听你的,便好? 张并被悠然这一眼横的,心酥酥麻麻的,痴痴望着妻子,柔情无限。 孟正宇一个人钓鱼无聊,跑到老爹那儿,看到的是恩爱一对;再跑到悠然这儿,看到的还是恩爱一对。孟正宇更加无聊起来。 这种无聊的感觉很快就没有了:管事跑来禀报「吉安侯爷来访。」 孟正宇皱起眉头。他对钟氏无感,对钟氏的娘家人也无感。吉安侯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一家人好容易聚聚,这外人来捣什么乱?孟正宇带着这样的怒气,待孟赉带着他,和张并一起出去迎接吉安侯时,孟正宇便不是十分恭敬客气。 钟元豪爽的大笑,「到庄子上来摘果子,不想路上看到妹婿的小厮,知道妹婿在罗湖山庄,愚兄便不请自来了。还请妹婿、外甥女婿不要责怪我来得鲁莽。」 孟赉和张并自然一再客气,一再表示热烈欢迎。 钟元为人粗中有细,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这回不请自来,想必是有事。为了钟氏么?不像啊。孟赉心中寻思着,面上只含笑招呼。 「舅兄好兴致,摘果子极有趣。」孟赉跟钟元客气着,心中奇怪,他一个大男人,摘的什么果子。 「摘果子这事,只有女人和小孩才玩。哈哈,小女顽劣,这回是被她闹出来的。」钟元哈哈大笑,「灵儿越大越顽皮了,拿她没办法。」 第27章 钟家诸人,从太夫人起,至钟元钟亨王夫人孙夫人,个个待孟赉甚好,所以孟赉对岳家人也很客气,「灵儿来了,甚好,阿悠也在,正好陪陪表妹。」 一番忙乱后,孟赉、张并、孟正宇陪着钟元在前厅待茶,悠然在湖畔江南小筑款待钟灵。 「表姐这山庄景色真美。」钟灵依旧是灵动的大眼睛,快活的神情。 悠然微笑,钟灵真和小时候相差不大,看来她那个得宠的姨娘,是号厉害人物,把女儿保护得很好。 陪钟灵絮絮说着话,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钟灵身边一个貌美嬷嬷,时不时飞快抬起眼睛打量一眼悠然,又飞快低下头。 「刚熬的鸽子汤,快趁热喝些。」一个温柔入骨的声音传来,貌美嬷嬷浑身一震。 这声音,从来不曾听过,却感觉这般熟悉! 稳住心神,貌美嬷嬷慢慢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青年美妇,正将一个托盘往桌上放。 貌美嬷嬷如遭雷击般,整个人都呆了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不是说,她已是被打死了么?不是说,张镜已命人将她的尸首拖出去了? 悠然起身,拉着黄馨的手责怪,「都说了,不许您亲手做汤食!」您做的汤,喝了会死人的。 黄馨一脸心疼,「想让你好好补补呀。」 悠然拉着黄馨,跟钟灵介绍,「我姨娘。」 钟灵笑弯了眼睛,「表姐的姨娘?哪里像,跟表姐站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一样。」 黄馨被夸赞的又是欢喜又是害羞,慌乱说道「我,我不知你有客人……」本是一家人聚聚的,哪想到半道会有人不请自来。 就算是明知有客人,精心熬制的鸽子汤也要拿过来让女儿趁热喝。黄馨眼中除了悠然,还是悠然。 貌美嬷嬷已是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开口,「阿蕊,咱们姐妹二人今日便死在家里吧,总好过被卖到青楼受辱。」 黄馨本是一心惦记着女儿的鸽子汤,正端起杯盏要递过来,闻言顿时身子一颤,杯盏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貌美嬷嬷眼泪掉下来,继续说,「好啊姐姐,咱们死在家里,也好陪着娘,娘一个人会害怕。」 黄馨眼泪如断线般掉落,身子颤抖,泣不成声道「这,这是我和我妹妹说过的话,你,你怎会知道?」 貌美嬷嬷泪水流了满脸,「好,阿蕊,咱们便陪着娘一起死了便是。」 黄馨和貌美嬷嬷二人流泪对视许久,黄馨颤声道「阿蕊?」 「姐姐!」貌美嬷嬷的泪水中,此刻竟有了欢喜的意味,「姐姐!」 看着黄馨和貌美嬷嬷抱头痛哭,悠然和钟灵,傻了。 莫利机灵,早在貌美嬷嬷第一次开口说话时已知不对,将厅内服侍的人尽数赶了出去,只留下莫陶。 吉安侯府的侍女很有眼色,瞅着似有事情要发生,忙忙的都跟着退下了,秘密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那个,」钟灵怯怯的指着貌美嬷嬷,「是我姨娘。」 「小姨很是美貌。」悠然含笑夸奖。 钟灵大喜,「表姐,你是我真表姐!」以前两人虽然也互称表姐妹,却是毫无血缘关系,如今黄馨黄蕊姐妹相认,两个成了真的表姐妹。 「真表姐?」悠然心中回味,倒觉可乐,待见到张并时,拉着钟灵笑咪咪介绍,「这是我真表妹。」 张并本是在前厅和孟赉、孟正宇一起陪着钟元,喝茶谈天,说些太平话,却见莫陶红着眼睛走了进来,顿时觉得紧张,急急问道「怎么了?」 莫陶性子善良,被姐妹二人相认的场面感动得掉眼泪,好容易止住泪水来前厅报信,被张并这么一问又想起方才的场面,一边开口说话,一边止不住泪水又流了出来,「夫人……」她想说夫人的亲姨娘和失散的妹妹重逢了,刚开口说了「夫人」两个字,已是泪水夺眶而出,后面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悠儿怎么了?」「我姐姐怎么了?」孟赉和孟正宇同时厉声喝问。 他们二人出声喝问的同时,眼前一花,只见张并已是三步两步出了前厅。 「你没事吧?」奔至后宅,待见到妻子安然无恙,张并才放下心。 悠然也不去安慰劝解犹自紧紧相拥的黄氏姐妹二人,只拉着钟灵这「真表妹」,把方才发生的事讲述给丈夫。 「这么说,你又多了一个小姨和一个小表妹,甚好。」张并微笑,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件事。也不知悠然身边那丫头哭什么,倒吓人一跳。 这时莫陶已是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孟赉和钟元各各呆愣半晌,亲姐姐?亲妹妹?姐妹重逢? 直到估计着姐妹两人哭得差不多了,悠然才命人打来热水,服侍二人净面更衣后,让两姐妹安安静静坐下来叙话。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不在了。」黄馨拉着妹妹不放,好似怕妹妹会飞掉一样。阿蕊那样倔强的性子,没料到她被卖到青楼居然也活了下来。 「自古艰难惟一死,」黄蕊嘲讽的笑笑,好死不如赖活着,在家里已是自尽过一回,没死成,被黄秀才拦阻后又狠狠打了一顿,哪有勇气再死? 「这些年,也不知你是怎么过来的。」黄馨抚着妹妹的鬓发,辛酸说道。青楼那般污秽,哪是人呆的地方。 第28章 「他们看我长得还算好,人也还机灵,下了大本钱养我,教我琴棋书画,教我……」黄蕊狠狠心说出口,「教我怎么取悦男人,我十四岁那年便被人重金买了,做为生辰之礼,送给镇守西南边境的吉安侯。」 「买我的那人,是吉安侯的下属。」蕊姨娘轻轻解释。武将豪富,一掷千金买了雏妓,原只想孝敬上官讨上官欢喜即可,却不料钟元对黄蕊另眼相看,竟长久宠爱起来。 以后,钟元若镇守西南边境,便随着他在边境;钟元若调回京城,便随着他在京城,「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不管在西南,还是京城,钟元都有一堆妾室;长相姣好,善喜善媚的蕊姨娘,总能脱颖而出。 青楼教出来的,果真是了解男人么?蕊姨娘自嘲的想。 「姐姐,你那时不是被卖到魏国公府?我后来还到魏国公府寻过你,都说你被张镜……」蕊姨娘咬紧嘴唇,说不下去了。 黄馨轻轻打了一个冷颤,低声说「我什么也没做。她命人毒打我一顿,就快打死了。」真可怕。那个女人真可怕。是六爷张锦闻讯后冲进来,和张镜吵了一架,强行带走自己,才逃出性命。 「后来,被吉安侯府太夫人看中了,送来孟家。」六夫人沈氏一则不喜欢黄馨,二则表姐王夫人要寻一个性子软弱的绝色美女,便趁张锦不在家,偷偷把黄馨送给了王夫人。 「我家老爷是厚道人,这些年来,待我很好。」说起孟赉,黄馨脸上现出娇羞。 看姐姐的表情,分明很甜蜜的样子,蕊姨娘很是代姐姐高兴,「我家侯爷是明白人。」蕊姨娘只肯这么说,她一向把钟元当恩客。 「阿蕊,你看到我家阿悠了吧?」黄馨说起爱女,两眼放光。 「看到了,和姐姐长得很像。」蕊姨娘微笑道。怪不得,乍一见这位平北侯夫人,感觉如此熟悉,原来是姐姐的亲生女。「和我家灵儿也有些像呢。」 「可不是,」黄馨喜滋滋的点头,「我一见灵儿就喜欢,大眼睛那么灵动,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室内姐妹二人促膝长谈,室外孟赉、钟元枯坐着喝茶,间或相互尴尬的笑笑。 钟元额头微微出汗。本是被弄的没法子,想自己出面相看个女婿,谁知阿蕊竟有个失散的姐姐! 大舅子的爱妾,和自己的爱妾是亲姐妹,这是怎么话说的。孟赉也想出汗。 悠然拉了钟灵去钓鱼,「姐儿俩有年头没见了,且说呢。咱们散散去。」 张并和孟正宇在另一头垂钓。孟正宇耐性不好,钓不上大鱼就着急起来,扔了鱼杆发脾气。 张并也不理他,自顾自岿然不动。孟正宇一个人无聊,跑去寻悠然,坐在悠然身边晃来晃去。 钟灵本是活泼的小姑娘,见来了陌生男子,矜持起来,端坐着专心致致钓鱼,不再开口说话。 虽这样端庄,脸色却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灵儿你脸好红。」悠然淡定指出,钟灵有些慌张,讪讪道「天气热,天气热。」 不只钟灵脸红,孟正宇竟然也脸红起来,还时不时往钟灵那边偷偷撇上一眼。 只撇一眼,很快逃也似的移开目光。过一阵子,忍不住了,再偷偷撇一眼。 悠然见状,笑吟吟起身,连告别的话也没说,自顾自走了。 留下孟正宇和钟灵独处。 孟正宇咳了一声,鼓起勇气,「你,跟我姨娘长的有些像呢。」眼睛很像,都是大大的杏眼,妩媚灵动。 钟灵斯文起来,低下头不说话。 孟正宇见四下无人,大胆的、狠狠的看了钟灵好几眼,她虽然长得没有姨娘好看,也没有悠然好看,但是,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白的,单纯天真的少女模样,也很可爱啊,真是很可爱。 男孩的心,怦怦跳起来。却不敢再开口搭讪了。 悠然跑到张并身边,笑咪咪坐下来,看丈夫钓鱼。 这么大一片湖,风景这么美,全是自己的!看着美景,吹着清风,身边坐着一个像山一样安稳可靠的男人,悠然捧着自己的小脸,对着湖水傻笑。 湖水映出两人的倒影,高大男子镇静安详,修长女子悠闲惬意,很是美好。 张并扬手,一道优美的弧线,将一条大鱼甩在岸上鱼篓子里。 「今晚喝鱼汤!」悠然看着鱼篓子里活蹦乱跳的鲜鱼,饶有兴致的寻思着怎么吃掉它们。 夕阳西下,悠然鬓角仿佛有金光一般,更衬得她容颜绝世,张并微笑看着自己的妻,心中一片宁静满足。 对坐喝茶枯坐的孟赉、钟元,却是越来越尴尬。 钟元站起身来,故作不经意,大笑问道「这姐妹两个,也不知体己话完没有?」这都老半天了,还说呢。前世今生的话,都放这会子说了。 也不想想男人在外面等的急不急。 孟赉也站起身,温和说道「该是差不多了吧。舅兄稍等,我命人去看看。」 「不必劳烦了。」一个柔媚入骨的女子声音响起,「累二位久等了,真是对不住。」 门帘轻挑,黄馨和黄蕊一起走了出来,黄馨走到孟赉身边,抱歉问「老爷等急了吧。」 孟赉微笑,「这有什么。」 钟元怔了一怔。阿蕊已是个难得的佳人,她这姐姐,应是年纪比她略大些的,看着反倒比她更显年轻袅娜,竟是个绝色。 第29章 孟赉这小子,倒好艳福。钟元未免有些羡慕。 「你素日感概身世孤苦,如今认回亲妹妹、外甥女儿,可就不孤单了。」孟赉当着大舅子的面,也没隐瞒对黄馨的关怀。 钟元颇有些为妹妹钟贞抱不平,却没说什么,只大笑道「阿蕊这下子可就有亲姐姐了,以后姐妹两个相亲相爱,甚好,甚好。」 「岂止,」蕊姨娘眼波流转,媚眼如丝,「咱们灵儿,更有亲姨娘、亲表姐疼爱了呢。」 自己虽把灵儿保护得很好,灵儿的朋友却始终不多,如今有位做侯夫人的亲表姐,又待灵儿亲热,真是令人欢喜。 钟元见蕊姨娘姿态柔媚,心中受用,又见黄馨容颜虽美,却不如蕊姨娘长袖善舞,又觉自己其实比孟赉有艳福。 他的那位,虽好看,却无迷人风情,哪像阿蕊,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会逢迎。男人累了一天回到家,哪有功夫再哄女人,就是要会奉承男人的女子服侍着,才称心如意。 钟元这般想着,心里舒服了,大声谈笑起来。 孟赉却不想在这样情形下和钟元深谈什么,只面上微笑着淡淡附合几句,心中暗骂:这几个倒霉孩子,此时哪里去了?不知你们老爹正为难么? 湖边悠然打了个喷嚏,「有谁在骂我啊?」 张并长啸一声,片刻后即有卫士飞奔过来,「侯爷有何吩咐?」 张并命人将鲜鱼抬回厨房,将鱼具收好,「去唤宇哥儿回去」,自和悠然携手而行。 「方才定是岳父在骂你。」张并很是笃定。 悠然嘟起嘴,「你好似比我还知道我爹爹。」 张并微笑不语。这傻孩子,她怎会知道,我在岳父身上下过多少功夫。 娶个媳妇儿容易么。 二人慢慢走着,一路说着家常闲话。 「这下子可好了,我娘又有亲人了。」悠然很高兴。黄馨这样的女子,需要温情,需要亲情。 需要有人天天陪着她,听她柔声细语。 以前只有孟正宇帮着分担,如今,又多了黄蕊和钟灵,真好。 「做人妾室,非常不堪;做人庶子庶女,也非常不堪。」这件事始终令悠然烦恼。像黄馨,她总是不能正大光明和自己的男人在一起;像悠然,像孟正宇,生活在亲生父亲家里,却始终没有归属感、安全感。 「若是,我是说若是,我有一个儿子,你肯待他好么?会喜欢他么?」张并忽停下脚步,认真问妻子。 神情中很有几分不安。 悠然也跟着停了下来,仔细看着张并,慢吞吞道「我不会不喜欢他。」 张并神情松弛下来。却听悠然清晰说道「我会不喜欢你。」 「真的不会不喜欢他?」张并关心的却只有这句话。 悠然轻蹙娥眉。男人若有非婚生子女,只能怪男人,或者怪小三,还能怪孩子吗?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 最该怪的,是男人。别说什么他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之类的鬼话,难道当年他是被逼迫的不成。 一个人究竟要有多懦弱,才能把配偶犯下的错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男人再怎么渣她还要,却去憎恨一个孩子,可真有出息。 「不会。」悠然干脆的回答。心中恶狠狠想道我才不会去憎恶某个孩子,但我会不要这孩子的父亲。 下一秒,她已被笼在男人坚实的怀抱里,张并一脸满足的看着她,「就知道我媳妇最明白事理。」从见她的第一次开始,她一直是这么善良,豁达,通情理。 悠然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难道是青川公主……?」难道是他小时候被青川公主嫌弃过? 他说若「我有一个儿子」,其实他口中那个儿子,指的是幼时的自己。 张并心中狠觉欣慰,妻子这般冰雪聪明,不过是凭三两句话,就能猜到真相。 「我媳妇儿真聪明。」张并用力亲亲妻子脸颊,夸奖道。 不管为娶她费了多少心思,都是值得的。这样善解人意的美丽妻子,可遇不可求。 悠然心生怜悯,低声问「你小时候,她为难过你么?」自己比他到底强点,孟爹护得紧,钟氏又不凶悍。 张并只微笑着轻抚妻子的鬓发,为难?这傻丫头,孟家风平浪静的,她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为难。 「告诉我。」悠然温柔的坚守着,「就算重提往事你会难受,也要告诉我。你的事,我都要知道。」青川公主现在还活着呢,吴王也还活着。知道往事很重要,往事对现状总是有影响的。 「说来毫不稀奇,」张并淡淡说道,「我小时候一直养在魏国公府,后来爹看我渐渐大了,便想带我到身边亲自教导。」 张并六七岁时,张铭开始跟青川公主慢慢流露出想接回儿子的意思,青川公主只装不明白。 彼时青川公主还未生儿育女。常山公主府和福宁公主府都有庶子出生了,青川公主府却是连妾室通房都没有一个。青川公主习惯了独占丈夫,不愿丈夫接回张并。 到张并岁时,张铭开始明着说要接回儿子。「当初我原告诉过你,我是有儿子的人。你不是说了,孩子是无辜的?如今却这般推脱!」看张铭有些怒了,青川公主忙抚慰他一番,把他先哄走,回过身来却冲着宫女嬷嬷们发脾气。 第30章 「才不要看到那个野种!」青川公主任性的叫道。 「我的好公主,您小点声,驸马爷在家呢。」青川公主自小的保育嬷嬷鲍嬷嬷急急提醒。 「他在家又怎么了?休想把那野种接回来!」青川公主只是不耐烦。 「公主啊,小祖宗,您在驸马爷面前一直是温柔贤惠的,可不能为这么个事,跟驸马爷凶啊。」鲍嬷嬷心中着急,公主又怎么了,再怎么锦衣玉食,没有丈夫疼爱日子一样凄凉,公主在丈夫面前,在众人面前向来是温和谦恭,仪态大方,很受驸马爷和众人敬重爱戴。可不能为这么个人,这么个事,骄横起来,失了人心。 「总之我不要那野种回来!你把他弄去哪里都好,不能让他再在京城!嬷嬷你去办这个差使,办好了,本公主重重有赏。」青川公主说完,径自进内室歇息去了。 鲍嬷嬷接了差使,费了思量。张并身世再怎么不起眼,也是驸马爷亲生子,驸马爷分明是疼爱得很;让这九岁小儿离开京城,上哪里去?驸马爷如何肯? 恐怕,只能借助于魏国公了。 鲍嬷嬷到魏国公府送公主的赏赐,「巧偶」当时只有九岁、却已和十几岁大男孩差不多高大的张并。 听到这里,悠然轻轻问「她故意侮辱你?」 老一套了,鲍嬷嬷在无人处将张并斥骂一番,张并如何肯忍,自然痛欧这老妪。鲍嬷嬷带伤到魏国公处哭泣告状,再私下里痛陈厉害「今日幸亏只是伤了我,若是伤了公主……」 「就这么把你送上战场了?」悠然颇为同情。九岁的男孩就被送去雁门关,最残酷的边疆苍凉之地。 张并笑了笑。哪有这般容易,魏国公怒火上来,把张并吊起来鞭打,如果不是张锦几次扑上来护住,说不定已是没了命。 「爹,他是你亲孙子!」张锦冲魏国公大喊大叫,几次被人拖走,几次又挣脱回来,扑在张并身上,替他挡鞭子。 等到张铭赶到时,张并已是满身鲜血。魏国公还要打,被张锦死死抱住不放,张铭趁机带了张并逃走。 「儿子,咱们不回京城了,好不好。」张铭急痛惊心,憎恶起京城。骑马抱着儿子,向北方驰去。 「咱们便在这草原上定居,便是养牛养羊,爹也能养活你。」蔚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水草肥美,民人朴实,张铭真是不想走了。 比起大草原,京城实在太污秽了。 父子二人真的在草原住了几个月,日日被父亲抱在臂弯里,张并渐渐有了笑脸。 「没人来找你们?」悠然疑惑。怎么可能呢,青川公主不见了丈夫,怎肯善罢干休。 「没几天功夫就被找到了,爹不肯回去。」魏国公府,青川公主府,吴王府,甚至宫里,一拨又一拨的人马出来寻找,务必要把张铭找回去。 青川公主离不开他。 张铭铁了心不肯回。又日日夜夜同张并不分开,令人没办法。 怪不得张并肯认张铭、张锦,原来是有这样的情份在,只是,「后来他怎么又肯回了呀。」悠然好奇的问道。 张并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意,「京里传来消息,说青川公主怀了身孕。」成亲年了都没动静,丈夫一离家出走,妻子就怀孕了。 「真的么?」悠然很怀疑。 「假的。不过是为了把我爹骗回去。」提及这样的往事,张并还是很淡定。 「他就这么回去了?真放心你。」悠然嘟囔着,知道老婆怀孕了,儿子就不管了,送战场去? 「他哪会放心?是师父他老人家来了,带我去的雁门关。」华山老叟要到雁门关外寻一样要紧东西,正好带上张并同行。 张并自五岁起跟着华山老叟练内家功夫,已有一定根基,「若不是从小练功,只怕已被魏国公打死了。」一阵凉风吹来,张并竟打了个寒噤。 悠然愤怒起来,拉住张并的手,「他们还放出风声,说你数典忘祖,真有脸说!」太tmd无耻了。 张并把悠然揽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好了,不跟他们生气。你知道我是个苦孩子就行了,以后要多疼我。」 悠然母性情怀被激发,正要慨然答应,却听张并俯在她耳畔说出一句话,登时红了脸,瞪大眼睛,小拳头狠狠打到他胸膛。 打了一下不解恨,连打了十几下。张并捧起她的小拳头亲了亲,「好了,以后再给你打。别累着了。」 悠然气咻咻要跟他算账,又想起方才的话来,质问「你是不是真有个儿子?」 张并失笑,「我一直打仗,刚安定下来置买了罗湖山庄,便遇到你,便等着娶你。哪来的儿子?」 「这还差不多。」悠然满意了,又乘胜追击,「哥哥,你以后只有我一个好不好,我也只有你一个,咱们两个好一辈子。」 「那是自然。」张并一本正经的答应了,悠然还来不及陶醉,他已接着说,「只一件,若在房中,你务必要听我的话。」 色鬼!悠然恨恨的又打了他一顿。 待他二人回到厅中时,钟元等人已是准备着要告辞了,「今日相聚实是欢喜万分,奈何不便久留,还要回城,改日定要再叼扰。」 「妹夫不回城么?」钟元见孟赉没有一起动身的意思,问道。 第31章 孟赉客气的拱手,「舅兄有所不知,我近来身子不大爽快,大夫嘱咐我多泡温泉。礼部这几天清闲,便告了假,休养几日。」 钟元拍着孟赉的肩膀大笑,「妹夫好自在。愚兄便先行告辞了,改日再会。」 「再会。」孟赉带着张并、孟正宇直送出大门。 黄馨黄蕊姐儿俩又哭上了,又哭湿了手中的帕子,直到跟着钟元、钟灵上了马车,黄蕊还止不住眼泪。 「哭什么,你姐姐是跟着宇哥儿单住的,你想见她直接上门便是,姐儿俩见面的日子且有呢。」钟元从没见蕊姨娘这样哭过,颇有些无奈。 说完这句话钟元心中一动,孟正宇这小子和妹夫一样,长得很是俊俏,只是看样子脾气不大好,若是阿蕊常带灵儿上东四胡同坐坐,把这小子看透了再做打算,岂不是更好? 钟颎是他嫡长女,嫁到韩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尚且感觉十分吃力,钟灵是庶出的幼女,从小没心计,更不能嫁入高门大户了,倒是孟正宇这样虽没根基,也没约束的男孩,正合适。 又有亲姨娘照看着,那就更靠谱了。 钟元虽是行武之人,爱女之心是一样的,这番细细为钟灵打算的心思,也不输给孟赉。 再转头看看钟灵,一反往日的活泼,时不时低着头做娇羞状,时不时脸上有梦般的微笑,钟元心思更是定了。 送走大舅兄这不速之客,孟赉总算松了一口气。 带着黄馨遇到钟家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这两日在罗湖山庄日子过得惬意,垂钓也好,泡温泉也好,游山逛水也好,身边总伴着温柔似水的心爱女人,调皮可爱的女儿时不时来打趣一番,连一向别扭的儿子脾气也越来越好了,正是神仙般的日子。 次日,几人正商量要回城,平北侯府来人了。 「侯爷,夫人,」绿苹恭恭敬敬见礼毕,禀报着,「青川公主府今日来了位嬷嬷,传了公主口谕,」绿苹斟酌着措词,额头微微出汗,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几乎低不耳闻。「说,说夫人,终日优游,公主,派了两位深谙礼仪的嬷嬷来,教导,教导夫人。」 绿苹被莫陶扶出来时,已是一身汗。 「我,是怎么出来的。」绿苹都吓昏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还有,侯爷和夫人说什么了?」 「我扶你出来的呀,」莫陶笑咪咪,「侯爷和夫人一切如常,你禀报完了令你下去,没别的话。是我见侯爷、夫人吩咐过了,你还傻站着,便自作主张扶你出来。」 「夫人会不会怪你?」绿苹歉意问道。自己失态,莫连累了旁人才好。 莫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怪的。」让你走,你站着不动,自然是快些把你弄走。 绿苹颇为后悔,自己话中意思仿佛夫人是个刻薄的人一样,忙陪笑掩饰道「我糊涂了,夫人是宽厚人,自然不会怪你。」 莫陶只笑了笑便告辞回去了,「宽厚人」?哈,姑娘可不是什么宽厚人。 「宽厚人」平北侯夫人孟悠然女士,此刻心中的想法一点也不宽厚,相反,还很恶毒。「小时候你不养,长大了你来横加干涉!一个过气公主,神气什么呀。」嗤之以鼻。 面上却什么也不显,依旧言笑晏晏。 「青川公主毕竟是长辈,又是皇室中人,悠儿要小心,不可鲁莽。」孟赉交待道。女儿的性子他自是清楚,遇到这样事连脾气都不发,不置一词,那是有坏主意了。 「我办事,您放心!」悠然冲着老爹拍胸脯。 孟赉哪里能放心。只有翁婿二人在时,便问张并要如何应对。 「内宅事务,听悠然的。」张并一点不含糊。 孟赉哼了一声,「我家悠儿,时不时的会耍起小性子,若她处事不当捅了篓子……」 「我兜着!」张并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见孟赉瞪着自己,又淡定的加上一句,「任她惹下多大的祸事,我也能扳回来。」 孟老爹满怀不悦,瞪了张并半晌,拂袖而去。 一个人坐在亭阁中发了半天闷,待黄馨找过来,将头抵在黄馨怀里,闷闷不乐。「怎么了?」黄馨柔声细语问他,知道缘故后皱眉不解,「女婿本事大不好么?」 「不好。」孟老爹毫不犹豫。 女婿本事大怎么不好了,女婿本事大便能护能阿悠啊,黄馨虽不懂,却也不追问,只温柔抚慰着。 这厢孟正宇见老爹不在,赶着给悠然出馊主意,「她不就是个失了权势的公主么?不好好呆着,瞎出风头!你只管收拾她好了,别给她留面子!」 悠然摇头晃脑,「小宇此话,深得我心。」 孟正宇傻眼了,他方才只是泄愤而已,「你,你不会真去收拾她吧。」好歹是位皇室公主,身份非同一般。 「我是个光明正大的人,我会明着收拾她。」悠然淡定说道。 孟正宇也跑去找黄馨诉苦,「姐姐若真的收拾公主怎么办?」别惹祸上身呀。 「阿悠说的对。」黄馨笑咪咪。阿悠说什么都是对的。孟正宇无奈看了眼黄馨,姨娘,您也不能这样吧,悠然胡闹您也说她对。 青川公主派到平北侯府的阴嬷嬷、明嬷嬷,此刻正得意洋洋。 第32章 「虽说自立门户了,到底姓张。」她们临来,青川公主慢条斯理的吩咐过,「这般三天两头出游,哪是内宅妇人应有的做派。两位去仔细教导她,莫丢了我张家的脸面。」 公主是嫡母,嫡母派来的嬷嬷,在这平北侯府还不得横着走?阴嬷嬷、明嬷嬷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只等平北侯夫人回府,便要大展拳脚,必要将生平所学,尽皆施展出来。 谁知平北侯、平北侯夫人回府后,这二人一等再等,竟是没有等到个「请」字,直到天色已晚,这二人才意识到:平北侯、平北侯夫人根本没打算见她们。 阴嬷嬷性情直率,大怒道「不懂礼数!竟不将公主放在眼里!」嫡母派来的人,该好好尊敬才是。 明嬷嬷性子柔缓,细声细气道「急什么,日子树叶也似的,多着呢。」以后便在侯府住下了,要收拾人,有的是机会。 阴嬷嬷却不理会她,直奔主院,到了院门口大摇大摆的便要闯进去。 被莫利拦住了。阴嬷嬷本不把一个丫头放在眼里,奈何这个丫头力气太大,制住阴嬷嬷,她动弹不得。 「嬷嬷请回吧,」莫利清清冷冷说道「侯爷和夫人一路劳累,已是歇下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便是火烧眉毛的急事,也要等到明日!」直把阴嬷嬷扔了出去。 阴嬷嬷如何肯服,从地上爬起来便开口相骂,「贱婢大胆!」刚开口骂了一句,莫利欺近身来,已将一块臭布塞到她嘴里,拎着她回到住所,喝道「老实呆着!」 把两个嬷嬷锁在一起,走了。 阴嬷嬷还想再骂,明嬷嬷柔声劝她「再闹,不过是再塞块臭布。」 阴嬷嬷想到臭布之臭,心有余悸,住了口。 半晌,阴嬷嬷叹道「一世英名,付诸流水!」这下子算是栽了。 本想着,平北侯再怎么自立门户,也是驸马爷亲生子,公主就是他嫡母;既是嫡母,又是皇室公主,送了教养嬷嬷来,不管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面上只有敬着的。谁知竟一点颜面不给。 不只逞不了威风,怕是连全身而退也难。 明嬷嬷柔柔笑着,「还没见着正主呢,您就泄气了?」平北侯对自己二人定是不待见,那便怎样,他若是要把自己二人撵出去,也要有个由头呀。他能怎么说,我自立门户了,嫡母管不到我?我不是天朝子民,公主管不到我?不可能呀,他再不乐意,也只能接着。 只要在平北侯府住下来,慢慢寻机会便是。一个庶女出身的侯夫人,要抓她的错处不难。要教训她不难。 明嬷嬷安安稳稳入睡了,阴嬷嬷却是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青川公主府便有内侍监来传公主口中谕。这内侍监很是倒霉,在平北侯府厅上坐等,灌了一肚子茶水,跑了无数次茅房,都快中午晌了,侯爷和侯夫人还没一个人出来接待他。 「好大的架子。」这姓王的内侍监心中暗暗嘀咕。心生不满。 却也只是心中不满而已,面上可不敢带出来。平北侯是皇上宠信之人,自家公主却是吴王亲妹,失势公主。哪敢认真惹了人家。 待见了张并,王内侍满脸陪笑的见礼寒暄,说了几大车客气话,方慢慢说出来意:公主命送部《女诫》过来。其实还有戒尺,见张并脸色危险,王内侍很聪明的没说出来,很聪明的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秦贵妃自愿为先帝殉葬,贞烈可嘉。」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王内侍洗耳恭听,「公主是秦贵妃唯一爱女,想必母女同心,一般的贞烈。」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啊,王内侍想出汗了。 「公主赐下的女诫,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太后娘娘一向提倡节俭,这女诫一书,我出嫁时娘家已是陪嫁了一部,公主再赐下一部,这般珍贵的书籍,我却有两部,岂不是太过奢侈靡费么?有违太后娘娘教诲。内侍监,这部女诫,烦劳你再带回去给公主。她的美意,我心领了。」王内侍连连点头,太后说的话,自然是对的,连公主也不会有异议。 「不只这本书,还有两个人,也烦劳你带回去。」悠然拍拍手,令人将阴嬷嬷、明嬷嬷带上来,指着阴嬷嬷说道「这一个,太没规矩了,竟敢在我院中咆哮,却是容不得她。至于这位么……」若有所思的望着明嬷嬷。 阴嬷嬷已是面如土色,明嬷嬷面带微笑,淡定站着。 悠然笑笑,伸手从发髻上拨下一只金钗,玩味一会儿,递给莫陶。莫陶麻利的接过来,走到明嬷嬷身边,不由分说将金钗按在她手里,继而爆喝一声「大胆!敢偷我家夫人的金钗!」 悠然叹口气,「这位么,居然是盗窃,烦劳内侍监,也带回去吧。我平北侯府,消受不起这色人等。」 内侍监呆傻了。明嬷嬷也呆傻了。倒是阴嬷嬷,这会子回过味儿来,敢情人是不论三四五六,一总撵了! 这庶女出身的侯夫人,好生霸道,好生霸气!阴嬷嬷心中寒意顿生,惧意顿生。 事前也预想了很多,想了侯夫人会如何推脱,自己要如何反驳,如何趾高气扬的教训,唯独没料到,平北侯夫人连推脱都没有,直截了当把人扔出去。 悠然的壮举,很快传遍京城,传入宫中。 「这平北侯夫人,真是没规矩,竟这样对嫡母,这样对皇室公主!」妃嫔齐聚皇后宫中时,宁妃蹙眉说道。 第33章 她是皇帝宠妃,育有一子一女,地位牢不可破。说话自然放肆些。 一边的淑妃只微笑着不说话。皇室公主也分好几等的,吴王的妹妹,唉,太太平平活着就不错了,生什么事,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不成。 皇后缓缓开口,「宁妃慎言。平北侯并非张家庶子,哪来的嫡母?」 「他如何不是张家庶子?他是驸马爷的亲生子,便是张家庶子!」宁妃不服,顶撞起皇后。 皇后不语,只怜悯的看着她。她不是第一次顶撞自己了,只是,以前的时机都不太好,这次,似乎是个好机会。 当晚,宁妃便接到太后懿旨,「宁妃无礼,顶撞皇后。降为宁嫔,迁居同梧宫,罚闭门思过一百日。」 以前,皇后说话她也当众驳过啊,不是没事么,宁妃傻了眼,只能拖着不迁居,又寻人想见皇帝求情,皇帝很干脆,命内侍告诉她「今后若再顶撞皇后,惹太后不快,你便住进寒玉宫吧。」 宁妃胆子都快吓破了,寒玉宫,那是冷宫,进去之后,再也不能见天日。 不过是驳了皇后一句,便这般严重么?宁妃思过思了一百日,也没思明白。 她不知道的是,太后曾在秦贵妃手里吃过什么样的亏,曾在秦贵妃主持下的后宫如何忍辱偷生。明着支持秦贵妃亲女青川公主,她简直是活腻味了。 「你这小妻子,当真有趣,」太后含笑说道。这么直接打青川的脸,打的痛快! 「她说,」张并脸上满是无奈,「咱们只要忠心对皇上,忠心对太后,偶尔胡闹胡闹是不打紧的,皇上、太后都宽仁得很。」 「这怎么是胡闹?」太后笑道,「她的话,哀家都听说了,说的都有道理。」 青川想送人入平北侯府,想左右皇帝的股肱重臣,那可不行。这孟悠然,赶人赶的好。 看张并一脸惶恐,太后安慰他,「卿不必过虑,并非什么大事。哀家有两个从小服侍的人,都是小心谨慎的,极能用,卿且带回去,就当替她二人养老罢。却能替你们挡不少闲事。」 张并看太后赐下的两个嬷嬷是素日打过照面的,都是温柔和平的性子,谨慎细致的人,大为放心,郑重谢了。 看着张并一丝不苟的依着礼仪倒退着退出宫殿,太后眼中闪过笑意:这般谨慎的男人,却有位任性妄为的妻子。 好,甚好,若夫妻二人一般谨小慎微,该多么无趣。 张并见皇帝又是另一番景象,二人密谈很久。之后,皇帝派了一队人马去泰安。 「平安无事?」回家后,悠然迎上来,满怀希望问道。待张并点头后,欢呼起来,吊在丈夫脖子上,商量着,「哥哥,咱们去海上玩好不好?」 「好,」张并一本正经的答应,「只要岳父同意,咱们马上出发。」 悠然泄了气。才被孟老爹训了一顿,「出什么海?老实家里呆着!」又是嫌海上危险,又嫌她没把侯府管好,「若侯府打理好了,方许你出去。」 「有什么难管的?」悠然寻思又寻思,还是想玩,想玩就要先干活了嘛。把家里打理好了,老爹自然没话说!「我要订个规矩,哪些人管哪些事,订得清清楚楚,让她们一个一个照着做!若错了我的规矩,哼,我便重重的罚!」 悠然想到美好前景,快活的大笑;张并看着妻子如花笑颜,也微笑起来。 有家的感觉,真好。 「你不是该当值么?」伏大见小弟弟伏五闲闲的样子,心中纳闷。侯爷的亲兵队长,向来是忙忙碌碌的。 「侯爷放我一天假。」伏五笑嘻嘻。虽是辛苦跑了趟广宁,一路上又提心吊胆的,好歹平安把程蒙送了回去,顺利交卸了差使。得了奖赏,又给了假。 「侯爷娶了新媳妇,心情好呗,便宜你小子了。」伏大笑道。他在京营任指挥使,前程不错,事事顺利,时时笑口常开。 「可不是嘛,」伏五拍拍大腿,「大哥就是大哥,一句话就说到点儿上!可不就是侯爷娶了夫人回家,心情好。」 伏大笑道,「好啊,,小五如今也会说奉承话了。这马屁拍得哥哥心里舒服,哥哥爱听。」 哥俩正说笑间,门帘挑起,黑红面庞,五官端正俏丽的伏凤走了进来,生气勃勃的叫道「大哥!五哥!」 伏五爱怜的说道「瞧瞧小妹这一头汗,快去擦擦。」伏凤不在意的顺手抓起帕子擦汗,「五哥,我想学小红拳,你教我好不好? 「我哪教得了?」伏五跟妹妹开着玩笑,「小妹是夫人的亲兵,千挑万选的女中豪杰,我这半吊子哪敢教?」 伏凤今年已是十四岁了,爹娘去的死,是被哥哥们带大的,从小跟着哥哥们舞枪弄棒,功夫很是不错。人又淳朴听话,前阵子被挑上做了平北侯夫人的亲兵。 「那是。」伏凤面有得色,「咱们天朝这么多王妃公主、公侯夫人里面,也只有骊王妃和夫人有女亲兵。骊王妃的女亲兵有八十名,夫人的女亲兵有六十名,我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才选出来的!」 亲兵是各人私养的,有能力养精锐亲兵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重臣名将;有能力养女亲兵的就更少了。 便骊王妃,本是瓦剌公主,做姑娘时就有一支精锐亲兵,嫁为骊王妃后旧习不改,只要出门,必有一队少女亲兵前呼后拥,左右护卫;平北侯夫人嘛,咳咳,侯爷这人是千好万好,只是怕岳父这一点实在是没面子,还有,对夫人未免太迁就了些。特意选出品性纯良、武功高强的一队少女亲兵来保护夫人,夫人深闺贵妇,哪里需要亲兵保护了? 第34章 「好神气么,那我便是不教。」伏五笑道。 「五哥不肯教就算了,我找莫利姐姐来教!」伏凤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淘气可爱模样。 伏五脸黑,红了脸也不大看得出来。伏凤却知道自己这小哥哥此时一定是脸红了,嘻嘻,提到莫利姐姐他哪会不脸红呀,那可是他没过门的妻子,他的心上人。 「莫去烦她。」伏五吩咐伏凤,「她是夫人的亲兵队长,要管的事情多,哪里顾得上?没看她忙成什么样子了?人都瘦了一圈!」 伏五自顾自说着话,伏凤已是拉着伏大,笑弯了腰,「大哥你看,看把五哥心疼的。说五嫂瘦了呢。」 伏大看着嬉闹的弟妹,心中欢喜,笑道「小妹莫乱说话,什么五嫂,还没过门呢。」 伏凤叫道「五哥你磨蹭什么,快点儿娶莫利姐姐过门啊。」 伏五黑了脸。他自是想要早些娶妻。无奈前阵子莫利说的是「我们姐妹二人自小护卫夫人,如今莫怀姐姐如了心愿,嫁到边关做参将夫人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去了,只余我一个,总要把几个小丫头教出来,我才放心得下。」这阵子又成了「总要把夫人的亲兵教出来才行。」 这少女亲兵,哪是一天两天教得出来的。这媳妇,也不知哪天才能娶回家。 「也不知夫人好好的要什么亲兵。」伏五嘟囔道。他气愤之下,只觉得若不是侯夫人要什么劳什子的亲兵,自己便不会娶不上媳妇。 「你没听说么?」伏大诧异的看了眼弟弟,「侯爷和夫人想出海游玩,孟大人放心不下夫人的安危,不许出去。侯爷便想出这招,是去岳父疑虑的意思。」 伏五愣了愣,「我才从广宁回来,这个却是没听说。」又接着问道「有了这队少女亲兵,孟大人可没话说了吧?」可怜侯爷盖世英雄,被岳父管得死死的。 伏大哈哈大笑起来,「孟大人还是不许!」做岳父做到孟大人这份儿上,真有面儿,女婿比儿子都听话。说不许出去,还真就不敢出去。 这边伏五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愤愤不平不提,平北侯府,悠然跟张并起了争执。 「不管他了,咱们偷偷走!他又追不上!」悠然发起脾气。老爹太霸道了,他让管好侯府,自己确是已把侯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他说路上不安全,张并便招兵买马弄来一队亲兵;还不许人出门,讲不讲理呀。 假期只有两个月,再耽搁下去,两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了。 「我怕气着他。」张并老实说道。 悠然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丈夫,「你不会真的怕他吧?」那怕岳父的形象,不是为了蒙人的吗? 「我是真的敬重岳父。」张并喟叹一声「阿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位好父亲,是人生幸事。」 悠然凑近自己丈夫,狐疑道「哥哥,你不是真的愿意让他管你吧。」悠然都有些不确定了,自己是不愿让老爹管太多的,长成大人了就该自己做主,而张并,他好像不是这样? 「愿意。」张并认真的点头,「我从小便是自己管自己,如今有长辈管我,我乐意得很。」 这是种什么心理,这么大人了愿意给别人管?自己当家作主不好吗?悠然真是不理解。 迎着妻子疑惑的眼神,张并轻轻说道「岳父训斥我,我很是恭顺,阿悠,我不是装的,我知道岳父这么做是为我打算,我很感激。」 悠然心中酸楚,眼圈微红,「我知道。从我第一次听人说起,爹在朝臣面前训斥你,我便知道,爹爹是在为你做打算。」老爹一向温文尔雅,待人周到有礼,若不是魏国公府逼张并太狠,他又何必逞这个威风,出这个风头。 张并低声道「岳父是爱屋及乌,他是太在意你了。咱们莫惹他老人家生气着急,可好?」 悠然用力点头,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张并把妻子揽入怀中,二人紧紧相拥。 良久,张并沉声说道「阿悠,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爹爹。」为儿女苦心谋划,为儿女精心打算;孝顺母亲,但若母亲要危害儿女,一定不许。 像张铭,不能说他不爱儿子,只是他牵绊太多,顾虑太多,自己为魏国公府献身还不算,还想把儿子也搭进去。 悠然柔声道「你有啊,我爹爹就是你爹爹。他会疼你的,就像疼我一样。」 张并一脸委屈,「爹要疼我,你更要疼我。」 悠然乖顺的「嗯」了一声,「我最疼哥哥了。」 张并将头埋入妻子怀中,心头温暖静谧,舒适安宁。 次日,悠然翻弄起金珠首饰。「给六妹妹添什么好呢?」欣然出嫁在即,做姐姐的要准备添妆礼了。 张并见妻子兴致蛮好,不再琢磨着出海游玩,松了口气,前阵子妻子一定要去,岳父一定不许,难为坏他了。如今总算有一个人让步了。 「添什么都成。」张并笑道「首饰也好,庄子铺子也好,直接给金银也好,都随你。」 「好大的口气!」悠然「拍」的一声合上首饰盒子,跑到丈夫身边,眼神很是热烈,「哥哥一定是家财万贯了?」 「略有积蓄。」张并亲亲妻子的小脸,谦虚说道。 「我最喜欢数钱玩了!」悠然大声宣布。前世她也是数过很多很多钱的,只不过数来数去都不是自己的。对于银行的工作人员来讲,手中数的不能当成钱,只能当成一种产品。 第35章 张并笑笑。带悠然去了密室。 「这么左拐右拐,这么远,好难找。」悠然正边走边抱怨着,蓦地停住了。 脚停,手停,口停。整个人都呆了。 眼前金光一片。「这么厚的金砖!」悠然回过神来,惊叹道,「这么多金砖!」 跑去抱起一个,「这么重。」悠然一脸惊喜的笑,回头问张并,「这些都是你的?」 「都是咱们的。」张并走到妻子身边,微笑道「数着玩吧。」 「太重了,不好玩。」悠然摇头,这金砖可不像纸钞,拿着轻巧。「我能用不?」 张并把脸伸到妻子面前,悠然亲亲他面颊,张并郑重答「能。」 悠然欢呼一声,狠狠亲了口金砖。 「金砖有我好么?」张并问得有些酸溜溜。 「没有!」悠然果断答道。张并刚略有些笑意,便听到妻子色迷迷说道「我此刻看你,都是金光闪闪的。哥哥,你是好多好多金子。」 这小财迷。张并气哼哼抱起妻子,出了密室,扔到床上。 悠然独自傻笑老半天,方捉住张并追问金子来历。张并背过身子不理她。这小丫头,看到金子比看到自己眼睛更亮! 悠然问不出金子来历,关心起密室来,「你建的?安全不?」 张并白了她一眼,「这儿原是亲王府,原本就有这密室。」谁费劲巴拉的去建这个。 阔了!做富人的感觉真好!悠然自顾自傻乐起来,直到天色已黑还一脸迷蒙,沉醉已深,张并实在看不过眼,把她抱到净房泡了回热水,回房后对着她的脸命令「不许再想金子!只能想我!」 悠然嗤之以鼻,「谁想金子了?我早就放下了,是哥哥还没放下!」 这么调皮,少不了要被打屁股。刚打两下,悠然就一脸花痴相的吻上丈夫的脸,「哥哥好好看,金光闪闪的。」 一番笑闹后,缠绵至深夜。 次日晨起,悠然睡饱了睁开眼睛,咦,他还在,他早起不是要练功吗?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一向英武坚毅的面容此刻异常柔和,呵此情此景,胜过十倍百倍昨日的金砖。 「岳父今日休沐,咱们便今日去送吧。」张并催促妻子拣了两样贵重首饰,并一个庄子一个铺子,起程去孟家。 「会不会太多了?」悠然有些犯嘀咕。倒不是舍不得,是不想太招眼。 「不多。」张并很笃定,「最小的孩子了,这辈人最后一场喜事,热闹点好。岳父岳母定会高兴。便是这样最好。」 二人到了孟家,见礼寒暄毕,送上添妆礼。孟老爹皱眉道「太厚重了。」 悠然见钟氏脸色不虞,忙笑道「六妹妹是咱家最小的,做姐姐的,自然该疼小妹。小妹福泽深厚,当得起,便是这样,夫君他还嫌简薄了些呢。」 钟氏闻言高兴起来,看张并的脸色也和悦了很多。 孟老爹微笑道「罢了。横竖你们不缺这个。」 钟氏见事已落定,心中舒畅,对悠然赞许点头,说道「你很知道友爱妹妹。」 悠然还没来得及谦虚几句,钟氏已面色一板,训斥道「只是对夫家长辈也要孝顺礼敬才是。你以后要切记!」 悠然忙站起身来,正要恭敬应「是!」已被孟老爹拦了下来,温和道「悠儿,贤婿,先到侧厢坐坐。」 悠然和张并恭敬应了,起身到侧厢坐着喝茶。 孟老爹按下心头怒火,温和对妻子说道「结亲时原本就说了,女婿是自立门户的人,悠儿哪来的夫家亲长?」 钟氏心中不满,「满京城谁不知道,女婿是驸马爷亲生子?那青川公主不就是他长辈?对嫡母这般无礼,人家都说孟家女儿教养不好,莫带坏我欣儿的名声!」 「人家?哪个人家?」孟老爹耐心解释,「太后和皇上都不说悠儿做错,谁还敢说悠儿做错?青川公主身份非同一般,你切莫搀和此事。」 事涉皇家,教养不教养的不重要,皇帝、太后的态度才重要。哪家公侯夫人是傻的,会跟皇帝太后对着干?像钟氏说的舆论,是不可能有的。 「不管是谁说的,总之是有人这么说。便是没有,也是宁可信其有。小心驶得万年船,老爷还是教教女儿,让她谨言慎行的好。」钟氏说的滴水不露。 「朝中事务,也难跟你细言。」孟老爹语气很是和缓,「你只记住一点,悠儿的事,我自有分寸。」 「老爷这是说,不让我管五丫头了么?」钟氏颇为恼火。 「她小时候,是我亲自教;大了,是我亲自择婿;你管过她什么?这时候她都出嫁了,你想起来管她,太晚了。」孟老爹依旧不急不徐,「你只管你亲生儿女即可,我家悠儿,不劳你费心。」 「在广州时,可以喝开茶。京城就少见了。」悠然闲闲说道。开茶,就是咖啡。其实悠然对于咖啡并无偏爱,不过是随口提起。 前世喝速溶咖啡都喝怕了,只记得有次在一位讲究的姐姐家里做客,现磨咖啡,自制椰丝蛋糕,咖啡香滑,蛋糕鲜美,味蕾得到极致享受,非常愉悦。可惜那般优雅得体会享受生活的姐姐,一直单身。 她太好了,找不到男人来配她。倒也不算太孤单,满世界都是单身女子。悠然记得前世她有一年春节想出游,话一出口,立即有三四位单身女性响应:好啊好啊,一起一起。 第36章 这么多单身女性,算不算对男权的一种蔑视?宁可单着我都不要你。哈哈,想到哪里去了,悠然自嘲,自己现在的这个世界,可是完完全全的男权世界,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全由男性把持操控。女性根本没有话语权,没有声音,或者声音是有的,但是太小了,听不到。 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 「开茶苦苦的,有什么好?」张并不懂,不过,「若你喜欢,下次出海可让他们带回来。」 悠然皱皱眉头,难不成他还有船队?不管了,反正他也不让自己管,总说什么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好啊,多带点儿。」悠然只随意点点头,并无多余的话。 「他们会不会吵架?」张并心里没底。若为了自家的事令岳父为难,那可过意不去了。 「不会。」悠然自是知道老爹和钟氏的力量对比,让钟氏变聪明,老爹是做不到的;让钟氏听话,老爹一定有办法。 悠然料得不错,再见孟老爹和钟氏时,两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样子,令人如沐春风。 钟氏还特意跟悠然说,「你们也真是的,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不,你哥哥嫂嫂们带着几个孩子出门,到中午晌才回来。这可好,姑爷姑奶奶回了娘家,竟是没人招呼的。」态度很是和蔼,语气很是亲切。 悠然少不了跟钟氏客气来客气去一番。 张并陪孟老爹下棋,连输三盘,每次都让老爹险险的赢了。悠然见老爹乐呵呵的样子,趁机提出要出门游玩。 那个,最后再尝试一次嘛。这次再不行,那就算了。 老爹板起脸,「不行!老实在家呆着!」 悠然撅起小嘴,赌气道「好,我老实在家呆着,哪也不去了。」也不来陪你玩,也不来陪你下棋。 张并看看赌气的妻子,看看生气的岳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老爹叹口气,「乖女儿,爹是宁可见不到你,只要知道你安安生生的没事,便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悠然心虚起来,跑到老爹跟前献媚讨好,把老爹逗笑了,内疚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不是爹定要管着你,」孟老爹略带些伤感,「那年,你八岁,差点没把爹娘吓死;今年你十八岁了,爹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你出远门,乖女儿,你好歹过了今年再说。」 悠然眼圈微红,可不是吗,从八岁小女孩,到十八岁的少妇,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已是十年时间了,老爹便跟着操了十年的心,这么大了还胡闹任性,真没羞。 「好啊,我不出远门了,只在京郊转转,好不好?」见老爹露出欣慰神色,悠然冲老爹眨眨大眼睛,又淘气的补上一句「带上爹,再带上她!」 顽皮!老爹瞪了悠然一眼,不作理会,又摆弄起棋盘,悠然偷偷交待张并,「你陪爹下棋吧,多输点。」 「输太明显了,爹会看出来。」张并犹豫。 「不用输太明显啊,比上次输的多一点,让爹觉得自己棋艺有长进,就行了。」悠然胡乱出主意。 张并点点头。接下来他可是费了大劲,要输,要多输,又不能输的太明显,一盘棋输下来,额头上已微微出汗。 「甘拜下风!」张并一副钦佩至极的神色,孟老爹心中欢畅,笑吟吟道「再下一盘!」 还下呀。悠然心中嘀咕,面上却不显,只围着老爹端茶倒水的献殷勤。女儿服侍茶水,女婿输着棋,孟老爹又是连赢三盘,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爹爹好厉害!」悠然在旁鼓掌叫好。见张并额头都是汗,颇为心疼,却不敢伸手去擦。没办法,谁家老爹跟自家这位似的,总跟女婿吃醋。 孟老爹倚在炕上,眼睛里都是笑。自己两个儿子都孝顺,儿媳都通情达理,可若论有趣,还是女儿女婿有趣。 「爹下次休沐,我们还回来陪您下棋?」悠然一脸讨好的笑容。 「不必了,」孟老爹笑道「家里闷,还是去庄子里散散吧。」 悠然一副「我明白」的表情,孟老爹略有些窘迫,咳嗽一声,「总不能老闷在家里。」 悠然一本正经,「爹说的是。真的不能总闷在家里。」 这没良心的丫头,总想扔下爹娘出远门,真是可恶!孟老爹恨的咬牙切齿,决定下回见了黄馨,就命黄馨传话给阿悠,先要生两个孩子,以后凭她上哪儿,老爹都不管了! 真生了两个孩子,她定是给栓得死死的。就在爹娘眼皮子底下好好过日子吧,念及美好前景,老爹的笑容越来越欢畅。 等到孟正宣、孟正宪带着妻儿回家,相互厮见了,一家人在一起吃晌午饭,从头到尾孟老爹都是乐呵呵的,还抱着小孙子亲自喂饭,「乖,再吃一口,真乖。」 以后等阿悠有了孩子,自己也是这么喂孩子吃饭,老爹笑的见牙不见眼。 「爹爹今儿这么高兴啊。」吃过晌午饭,服侍钟氏午歇后,悠然和季筠、钟炜、欣然一起喝着茶,钟炜疑惑的问道。 「见着阿悠了,爹哪会不高兴。」季筠打趣着小姑。 「见着阿悠,该是小欣高兴才对。」钟炜和两个小姑子都是开惯玩笑的,自然会凑趣儿。 季筠很是配合,笑问「这是为何。」 钟炜一脸严肃,「嫂嫂只想阿悠是来做什么的,便明白了。」 第37章 季筠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阿悠是来送添妆礼的,怪不得,真真的该是小欣高兴。」 欣然红了脸,啐道「一个两个这张狂样子,配做人嫂嫂么?」说完便要走,季筠忙道「小欣快回来!真走了倒没意思了。」钟炜笑着把欣然拉了回来。 欣然又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扭捏的神情,「还有事要做。」临出门又回头对悠然道谢,「多谢五姐姐。首饰很好看。」说完便红着脸走了。 悠然看着欣然的背影,怔怔问道「她,难不成是要自己绣嫁衣?」 自己这些姐妹里,嫣然和欣然一样,女红差劲得很,临出嫁时恶补了一番,歪歪扭扭的绣了几行嫁衣,欣然,也在恶补? 季筠微笑道「你以为呢?像你这么自在,未婚夫寻人替你绣嫁衣的,才有几个。」唉,人人都说父母在堂,兄弟姐妹齐全的人有福气,却不知嫁一个有福气的人,便要支应公婆小叔小姑一干人等,像欣然,这般娇生惯养,也要苦心寻思怎么给公婆做鞋子。 福宁长公主是出了名的宽厚、和气,可她依旧是婆婆,欣然只有敬着的。 钟炜快活的说道「阿悠你是没看见,小欣如今绣出来的活计,似模似样的呢。」 欣然是个有前途的姑娘!悠然惊了,能适应环境啊,能改变自己!一定有前途! 钟炜又好奇的问悠然,「阿悠你呢,还是什么都不会?」在娘家老爹惯的不像样子,到了夫家,可怎么办呀。 「不会。」悠然摇头。 「那,妹夫,不说什么吧?」钟炜有些迟疑。 「当然不说了,」悠然觉着有些奇怪,钟炜为什么要这么问呢,「他以前就知道呀。」 钟炜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我们也放心了。你不知道,你二哥的贴身衣物,都要我亲手做,要不,他就不穿。」 「你大哥也是,只穿我做的。」季筠也附合着。 「啊?」悠然傻眼了,自己这两个哥哥,这么挑剔呢?「那,若是你们很忙很忙……」 「那就晚上做呗。」钟炜笑笑,脸上的表情很是温柔。 季筠也微笑道「为他晚睡一会儿,不值什么。」 贤妻啊。悠然感慨。孟正宣、孟正宪兄弟两个,运气真是不错,娶回家的媳妇不只长的好看,知书达礼,还这么体贴照顾丈夫,太完美了! 「你哥哥们运气好?不是。」季筠摇头,「是我们运气好。」天底下愿意挑灯为丈夫做贴身衣物的妻子多了,可不是每人的丈夫都会洁身自好,不拈花惹草,连个通房丫头也不收。 「不纳妾的人家,多了。」悠然不同意。这是汉人王朝好不好,汉人一向是一夫一妻的传统,又不是蛮夷入关,少数人统治多数人,心虚,拼命娶老婆,拼命生孩子。天朝的婚姻制度被弄得面目全非。 「是不纳妾,可是喝花酒,有通房,那正妻的日子,便不会太舒心。」钟炜的意见和季筠一样。 季筠犹豫了一下,和钟炜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对悠然说道「我们倒还好了,你哥哥们,到底官职不高,有人要送丫头送妾什么的,拿家规做挡箭牌,推掉便是。倒是你,妹夫位高权重,又得圣宠,偌大一个亲王府,只有你一个女主人,怕是有人居心叵测想往你家塞女人。」 钟炜也愁眉苦脸道「即便是你二哥这样,只是宫中侍卫,还有人送美貌丫头给他呢。他费好大劲才推了。阿悠你要小心啊。」 嫂嫂们这么担心,悠然却还是淡定,「爹曾给我出过一个题目:如何对付妾侍。」 「你怎么答的?」季筠和钟炜异口同声问道。她们自然知道老爹对悠然是怎样的用心良苦,悉心栽培。 悠然把自己当初的答案重复一遍。季筠和钟炜眼睛发亮,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好!就该是这样! 「人家若说你嫉妒呢?」两位嫂嫂继续考问。 「山人自有妙计!」悠然得意洋洋答道。 「这一点我们放心了。」季筠颇有些欣慰。 这一点放心了,那就是还有其他的不放心?悠然看着两个嫂嫂,等着她们继续。 「青川公主,会不会有后招?」季筠和钟炜都担心,「她到底是皇室公主,便是失势了,也有体面。更何况,妹夫确实姓张。」青川公主的丈夫,是张并亲爹,她总算得上是长辈。 「她一定会有后招,」悠然笑道,「我等着她呢。放心吧,我们心中有数。」 「我们心中有数」,这句话,彻底让季筠和钟炜放心了,三人说起闲话来。 那边,张并继续和老爹下棋,孟正宣和孟正宪观战。临走,孟正宣偷偷问张并,「妹夫,输棋容易么?」 「比赢棋可难多了吧?」孟正宪也凑过来。 张并想出汗了。舅兄都看出来了,那岳父,他知不知道? 寻思了一路,回家后,张并和悠然讨论起这个问题。悠然笑倒在榻上,笑得滚来滚去。 他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哈哈哈。 张并闷闷的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扑了上去,威胁道「不许再笑!」威胁无效,悠然抱着他继续笑,继续滚来滚去,二人闹成一团。 青川公主府。 「我是一片好心,却被人这般糟蹋。」青川公主好不容易捉住丈夫一回,当然要好好的诉诉苦,「驸马也不帮我说说话,由着我被人作弄。」 第38章 张铭这一阵子要么不回家,要么回家了就躲着青川公主。只在书房睡。 「我儿子小的时候,我怎么央求你的?」张铭很是无奈,「那时你铁了心不让他进府。既是不管,便不管吧,如今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却又想管。」怎么可能管得了,这是自取其辱。 「他那个媳妇,委实没规没矩,丢咱们张家的脸。我也是为张家着想。」青川公主和张铭这么多年的夫妻,自然知道丈夫的弱点在哪里。他是一家为了张家,为了魏国公府。 「他都自立门户了,和张家有甚干系?」张铭却不上当,「再说我这儿媳好得狠,连太后娘娘都夸赞的,哪里没规没矩了?两个孩子刚刚成亲,爱玩爱闹也是有的,这没什么,不必你管。」 「可,他到底姓张啊。」青川公主结结巴巴道。拿张家的声誉说事都不管用了么? 张铭盯紧妻子,慢慢说道「他随时可以改姓程。」阿并说过,张家若再烦他,烦得他受不了了,就改姓程。 青川公主勃然大怒,厉声道「他这是数典忘祖!」居然想改姓! 张铭静静看着妻子,心中怒火一点一点升腾,说我儿子数典忘祖,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知不知道这对我儿子会有多大的伤害?! 「他从小吃了多少苦,就不能让他过几天好日子么?」张铭的声音平平板板。 他凭什么过好日子?我的好日子全是断送在他手里!青川公主内心咆哮着,却不说出来,只瞪着张铭。 「说起来,吴王在泰安,过得很是安宁,」张铭轻轻说道。 青川公主心中一惊,「却和我哥哥有甚干系?」 「你若想吴王继续安宁,你若想咱们意儿念儿继续安宁,便消停些吧。」张铭和缓劝道。 「消停,我怎么不消停。」青川公主强笑道,「只要他夫妻二人规规矩矩的,不给咱张家丢脸,我自然没话说。」 张铭看了妻子半晌,不发一言,退了出去。 走到长廊处,看到张意在风中独自站立。玲珑单薄的少女身形,惹人怜惜。 「爹!」张意上前福了福身。 「意儿,」张铭脱下身上斗蓬,披在女儿身上,温和问道「有风,怎穿得这般少?莫冻着了。」 张意蓦地一暖,眼泪差点流出来,她低声问道「爹,哥哥他,还是不肯见我和弟弟?」 张铭沉默片刻,柔声道「他说,他不会害你们,也不许旁人来害你们。」 张意抬起头,满眼希冀的望着张铭,张铭心有不忍,狠狠心说道「其余的,没有了。」 张意眼中的火焰一点点熄灭。这青川公主府,已到了穷途末路,如日中天的异母兄长,却不肯出手相助。 自己怎么办?弟弟怎么办?张意心烦意乱,辞了张铭,信步走至花园。 「郡主好兴致。」一个温柔入骨的女子声音传过来。 张意并不回头,淡淡说道「明嬷嬷也是,好兴致。」 明嬷嬷对张意的冷淡仿佛毫无察觉似的,依旧是一派和悦,「安意郡主,多美的封号。先帝对郡主,实是宠爱至极。」 张意不为所动,不再作声。 明嬷嬷喃喃自语,「当年我家公主何等风光,每回宫廷御宴,最是光彩照人的,必是我家公主。唉,如今,宫廷宴会,竟是常常不给公主请柬。先帝爱女,沦落至如斯境地。」 张意眸光一冷,抬头望着明嬷嬷,缓缓问道「嬷嬷常当着我母亲的面提起这些?」怪不得娘好好的竟要生事,原来是这老婢挑唆的!却是放她不过。 「老奴怎敢。」明嬷嬷亦缓缓回道。声音柔美,很是动听,「公主身子不好,老奴怎敢跟公主提起当年事。」 二人对视良久。张意冷冷说道「往事已矣。休要再提,嬷嬷今后请慎言。」 「是!」明嬷嬷蹲身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很是优雅好看,「郡主的教诲,老奴不敢忘。当年贵妃娘娘亦是这般教导老奴。」 张意听明嬷嬷提及自己外祖母,身子一颤,强自镇定说道「我要静一静,嬷嬷请先退下。」 明嬷嬷应道「是」,临走,却又转身轻轻说道「若没有贵妃娘娘,老奴早已是一抷黄土。公主和吴王若有差遣,老奴万死不辞。」 看着明嬷嬷走远,确定四周围无人,张意瘫坐在地上,眼泪疯狂的涌出,外祖母!外祖母! 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五六岁时的自己,粉粉嫩嫩的,奶声奶气的,拉着先帝撒娇,「外祖父!他们叫表姐做郡主,却只叫我小姐,我不依!」 外祖父大笑,「这有何难,我家小意儿,难道还当不起一个郡主的封号!」 次日便有了旨意,自己成了「安意郡主」。朝中公主长公主多了,女儿才五六岁便有了郡主封号的,也只有自己。那时多么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多想,不必多管,有外祖父外祖母呢。 外祖母是那么的高贵美丽,中宫皇后在她身边只是个陪衬,整个后宫都是属于她的,她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谁知到最后,她的下场竟是,「自愿殉葬」! 吴王舅舅,就藩泰安,被地方官看管得严严实实;青川公主府,更是一落千丈,成了京城最无人问津的公主府。 自己和弟弟念儿,本是先帝抱在膝头疼大的宫中宠儿,如今只能坐在角落里,热闹都已是别人的。 第39章 张意伏在冰凉的地上,哀哀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意只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抬眼,看见张铭一脸惶急,「意儿,你是怎么了?」 张意抱着父亲大哭,「娘整日发脾气,爹爹不在家,弟弟又病着,爹,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张铭很是后悔,不该为躲着青川公主忽略了儿女,女儿是这样,小儿子更是一向病弱,「意儿不哭了,爹带你去看弟弟。」 慢慢哄住了女儿,又一起看了生着病的张念。张铭坐在小儿子床边,女儿神色温柔讲故事给弟弟听,唉,眼前这一双小儿女,病的病,弱的弱,且有得操心呢。 张念有父亲和姐姐陪着,很是开心,苍白的小脸上有了潮红,「以前,姐姐和寒冰表哥一起讲故事,可好玩了。」 邓寒冰,是常山公主的幼子,张意张念二人的姨表兄。 张意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弟弟记性倒真是好,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邓寒冰早已不跟自己姐弟俩一起玩,如今他恨不得一天到晚赖在福宁公主府,福宁公主府有任盈这大美女呢。 张铭看到女儿的神情,心中只有苦笑。这孩子,毕竟还是年纪小,拜高踩低是常情,常山公主生母无宠,万事全靠自己,自然是青川公主得势的时候,捧青川;福宁公主得势的时候,捧福宁。 「表哥真厉害,能爬上那么高的树!」张念却一直想着久未见面的邓寒冰。 「那算什么。」张意微笑道,「咱家哥哥才真正厉害,能指挥千军万马。」 张念拍手笑道「是啊,姐姐讲过的,哥哥很厉害。会飞檐走壁!」 张意抬手,为弟弟整理鬓发,这般瘦弱的小弟,若有哥哥照看,可该有多放心。便是自己,若平北侯承认自己是妹妹,自己又何必总是坐在角落里。 只可惜,这亲哥哥,竟是铁了心不认父族。 「若哥哥肯照看阿念……」张意话一出口,就被张铭温和的打断,「你和阿念,都由爹爹来照顾。」 张意低声道「是。」心中凄苦。爹是驸马,没有实权,他要怎样照顾儿女。 过几日,张铭上平北侯府看儿子儿媳,张并陪他喝了半日酒,微醺时,张铭又提起,「儿子,见见你弟弟妹妹。」 张并沉默半晌,不言语。 「你弟弟,一直生病;你妹妹,胆子小;这一双小儿女,委实令爹挂心。」想起女儿的眼泪,小儿子的病弱,张铭很是犯愁。 若是阿并肯认他们,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该多好。 张并连喝了几杯闷酒。沉声说道「吴王有两个心腹爱将,禁军指挥樊羊,三千营头领蔡虎,爹可知道?」 张铭点头。那岂有不知道的,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勇冠三军。 「都是我杀的!」张并神情冷酷,「这两人一死,吴王一派溃不成军。」 「他们的舅舅,因为我而落败,」张并看着张铭的眼睛,「他们的外祖母,死在我手上!」 张铭受了重击一般,呆傻许久。半天才缓过神来,跺脚道「傻孩子,你何苦染上鲜血!」秦贵妃迟早是要死的,你动什么手呀。 「情非得己,要救太后,只有杀了她。」秦贵妃眼见大势已去,一向雍容华贵的她竟发起疯来,抽出侍卫的刀砍向太后,是张并抢先一步杀了她。 张铭汗水涔涔而下,「幸亏她没有得手,不然,不然……」太后若为秦贵妃所杀,吴王哪能太太平平就藩,青川公主府又如何能保全,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如此,你和弟弟妹妹,一辈子不相见也便是了。」张铭只能认命。 「败了就败了,圣上、太后性情宽仁,未必不能给她一条活路,也不知她是发的什么疯。」想到秦贵妃,张铭越想越后怕。 杀了太后有什么用,皇帝还是会登基,吴王还是要臣服。 张并也不明白秦贵妃是什么心理。倒是事后悠然分析过,秦贵妃一向在太后面前是趾高气扬的,居高临下的,蓦地夺嫡失败,太后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两个女人争了一辈子,资质平庸的太后成了最后的赢家,惊才绝艳的贵妃如何能服,宁可跟太后同归于尽。 「也不想想儿女么?」张并疑惑。 「她以己度人,肯定以为只要败了,吴王和青川必死无疑。」秦贵妃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她若胜了,死的就是皇帝和太后。 张并赞叹「我媳妇儿说的真有道理!」 悠然得意「那是自然。我小时候,爹爹便叫我做:常有理!爹爹说了,孟悠然小姐,便是常有理小姐。」 张并极富想像力,眼前仿佛出现小悠然翻着书本跟老爹据理力争的可爱样子,他伸出长臂将妻子揽入怀中,低声问,「那时,你几岁?」 悠然回忆着,「八岁吧。」那是自己刚刚穿过来,病刚刚好,对日日喂自己吃饭哄自己吃药的老爹没一丝畏惧,常常坐在小凳子上跟老爹一来一去的辩论,辩不过就跑去翻书,然后回来继续,慢慢就成了老爹口中的「常有理」。 「八岁?」张并低声笑,「我遇见你时,你已十一二岁了,怎么办呢,你八岁时的可爱样子,哥哥没看到。」 「怎么办?能怎么办?」悠然冲他翻翻白眼,没看到就没看到呗,能怎么办。 第40章 「好办啊,」张并翻身把妻子压在身下,柔声道「咱们生个闺女,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哥哥不就看到你小时候了么?」 悠然刚要提抗议,张并已堵上她的嘴,深深热吻,「心肝,咱们再生个儿子,你也能看到哥哥小时候,好不好?」 「不好!」悠然话刚刚出口,又被吻了上来,他的吻,深切缠绵,渐渐的悠然什么都忘了,他学什么都学得快,还能举一反三。 次日,悠然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对不住,是哥哥太孟浪了。」张并一脸愧意的抱她泡了回热水,低声下气的保证,「以后不会了。」 悠然横了他一眼,撅起小嘴,「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张并轻轻啄她的唇,满脸羞愧,「我耐不住。」 这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目光中全是企求,悠然很是不忍心,抱住男人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哥哥,我喜欢,我喜欢你这样。」 二人紧紧相拥。悠然被抱得透不过气来,心中却快活无比,这就是幸福吗,这就是幸福吧。 东四胡同。黄馨和孟正宇也是满心满怀的幸福。 三月二十,是黄馨的生辰。悠然早早的命人送了一拨又一拨礼物过来,从吃的喝的,到穿的用的,以至家具摆件,应有尽有,很富足的感觉。「你这孩子,你不是把你家都搬过来了吧。」黄馨嗔怪道。 心中其实是欢喜的。这么多年了,终于能正正经经过次生辰。 孟正宇看着黄馨里里外外忙碌,「这种米很好,煮粥给你喝」「这绸缎很好,给你做件袍子,定是好的。」「男孩子的衣服,绣什么好呢?鲤鱼跃龙门?」 孟正宇突然有要流泪的感觉。他握住黄馨的手,轻轻的,坚定的说道「姨娘,这次全是姐姐孝敬您,下回,换我。以往我读书不够用功,往后,我要用功!我要让姨娘过好日子!」 黄馨温柔的笑着,「咱们如今什么都有了,已经是好日子了。小宇你不知道,姨娘小时候没饭吃呢,只要粮仓是满的,姨娘就心满意足了。」 「小宇,要不,把你亲姨娘也接出来吧。」黄馨有些不好意思,「阿悠总说我不能一个人在孟家,要我出来她才放心,可是,你亲姨娘也是跟着你才自在呀。」 「我跟爹提过,」孟正宇闷声道「爹说了,若我姨娘跟着我,不好说亲事。」见黄馨面有歉疚,孟正宇安慰她「太太已是免了她晨昏定省,她如今也自在得很。」 孟老爹一提这事,钟氏就爽快答应了。她才不愿姨娘在自己眼前晃。只要丈夫不去姨娘房中过夜,任由姨娘逍遥去,懒得管。 「也是,」黄馨一向觉得孟老爹说的话全是对的,悠然说的话全是对的,「你爹爹顾虑的也有道理。小宇啊,说到亲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两个人在一起要过一辈子呢,说亲事,总要给小宇说个他喜欢的才好。 孟正宇红了脸,吭哧了半天,说,「像姨娘的。」 「像我么?小宇,真要像我的?哦,阿悠最像我了,」黄馨开始盘算,「她是你姐姐;然后,就是灵儿,」黄馨突然聪明起来,「小宇,你见过灵儿的,你说灵儿好不好?」 孟正宇一副认真模样,「长得是有些像,不知心地是不是也像姨娘一样善良。」 女人,最重要就是心地善良。 黄馨笑咪咪拉着孟正宇,「小宇,姨娘过生辰,请灵儿过来好不好?」 孟正宇脸色严肃,「姨娘是长辈,家里都听姨娘的,姨娘说请谁,就请谁。」 黄馨怔怔道「以前我都是听你爹的,听你姐姐的,如今小宇却说要听我的。」自己也有当家作主的时候了。 到了黄馨生辰这日,真是全以黄馨为主,主人是孟老爹、孟正宇,客人是悠然、张并一家,和黄蕊、钟灵母女,全是黄馨的亲人。 这一日,宾主尽欢。黄馨喝了几杯酒,面如桃花,极尽妍态,「瞧瞧,说是我娘,谁信呀,像我姐姐!」悠然拍马屁功夫一流。 「还有小姨,也是,跟我站一起,就是亲姐妹一样。」黄蕊被夸,直笑得花枝乱颤。 黄蕊拉着黄馨,「姐姐这闺女多会说话,哪像我这个,闷嘴葫芦似的,只会坐着害羞。」 咦,钟灵也是很活泼的小姑娘啊,不是个闷嘴葫芦啊,难不成是在装淑女?悠然动起了小心思。 宴后,父女二人躲开众人,说悄悄话。「灵儿?不行,爹宁可给小宇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也不娶钟家庶女。」 还没受够钟家的女人么。 「是小宇娶媳妇,您总要看看小宇的意思吧。」悠然最知道老爹的弱点在哪里。他爱孩子,重视孩子的感受。 「小宇,喜欢灵儿?」老爹作了难。 悠然拉着老爹往窗外看,只见钟灵低着头,孟正宇围着人家转来转去没话找话。 孟老爹垂头丧气,这可怎么跟钟家开口?怎么跟钟氏开口? 「您可真实诚,」悠然推推老爹,「小宇想娶,那个,不是也想嫁么?您没看见,一脸的娇羞。」 「悠儿的意思是?」老爹跟女儿一向是心有灵犀。 「我小姨有的是办法,您就放心吧。」悠然对蕊姨娘的能量,毫不怀疑。 第41章 「由你们吧。」老爹叹口气,「小宇这孩子,难得有真心喜欢的人,做爹的总要成全他。」从小别别扭扭的儿子,娶亲给他娶个心爱的,往后能过舒心日子了。 接下来就是各种传话:老爹告诉黄馨,跟阿悠说清楚了,想出远门,先生两个孩子;黄馨告诉黄蕊,「我家小宇,喜欢咱们灵儿」;悠然告诉孟正宇,若上钟家,「一定做出脾气很坏的样子,切记」。 脾气不好,人家会愿意嫁女儿么?孟正宇心里嘀咕,嘴上答应。不能跟孟悠然讲理,讲不过她。 孟爹一边在忙活小儿子的亲事,一边,小女儿也快该出嫁了。 这日,嫣然和怡然一起上门,嫣然送了套珍珠头面,怡然也满脸不好意思的送上一支金钗,「样式老了点,妹妹若不喜欢,重新再打也使得。」 欣然已是很有涵养的姑娘了。这阵子,福宁公主府使了嬷嬷来,教导礼仪。欣然学得有模有样。唉,必须要承认,任磊的魅力是很大的。 「多谢三姐姐,多谢怡姐姐。」欣然礼貌的道谢。留在闺房内待茶。 客客气气的招待着,欣然心中有些纳闷。明明上次见面,怡然是愁眉苦脸的,嫣然容光焕发,怎么这回好似反过来了?怡然脸色很好,嫣然倒是苦着个脸。 怡然又专程去孟老爹书房道谢,「多谢二伯,以前都是侄女不懂事,侄女从小无人教导,二伯多担待吧。」 「怡姐儿说的什么话,你爹爹,是我亲弟弟。」孟老爹看着侄女满脸通红的道谢,心中酸楚。这没爹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也不吱声,哼,好在严家识相,若不然,当孟家是什么? 怡然出了孟老爹书房,如释重负,这辈子还没这么跟二伯说过话呢,原来说句真心的感谢,说句真心的客气话,也没想像中那么难。 以前,是自己太执着了么?怡然苦笑。 二伯只去了一次严家,见了严家几位叔伯长辈,婆婆就不敢难为自己了,还变得很客气。这女人,果真是必须有娘家撑腰,才能过好日子? 告辞出了孟家,严寒已站在街口等着接她,怡然冲他笑笑,不管怎样,这些年来,他对自己,总算是不错的。 夫妻两个一路慢慢的走了回去。路上,严寒给妻子买了一个头饰,虽然不值什么钱,怡然却说「很好看,我喜欢。」一脸欢喜的接了过去。 之后,嫣然也去了孟老爹的书房。 「你实话实说吧,」孟老爹也不跟嫣然客气,「卢老尚书是什么人,卢家是什么人家,爹清楚得很。」若卢家不好,若卢二不好,我能同意嫁闺女么。 「泠姐儿前几日也来过,」孟老爹叹道「看看泠姐儿如今的日子,过得多舒坦。公婆比爹娘还体贴,夫婿又争气,三年升了四级。」 见嫣然露出不服气的神情,孟老爹道「爹不是说,当年你不愿嫁韩愿便是多么的错,只是告诉你,泠姐儿要服侍婢女出身的婆婆,一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事在人为。」 「你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孟老爹对嫣然有些没办法。这孩子一脸聪明相,怎么说什么都没用呢。 「卢家三兄弟,都已娶了亲。」嫣然哭道,「前些时日,突然冒出来一个远房表妹,说是指腹为婚的。」 说来是老一套了。远房亲戚,当年老人曾有过戏语,如今寻上门来,定要给个交待。 三兄弟都已娶亲了,怎办?无妨,人家愿意做二房。 「便是这样,」孟老爹缓缓道「有老大,有老三,不见得非要在你这一房。」三兄弟呢,只有一个表妹,为什么是老二倒霉。 「大嫂那么厉害,大哥怎敢娶小?是不必想了。倒是三弟,说表妹娇娇怯怯的,对他胃口,愿意娶了。」嫣然还是哭。 「那不是很好。」孟老爹不明白这样女儿还哭什么。 「可是那个表妹,不愿意嫁三弟,只愿意嫁我相公。」嫣然只觉没天理,怎么老大也看不上,老三也看不上,就看上老二了呢。 老大有功名,老三有军功,只有老二,什么也没有。那远房表妹,偏偏看上的是老二。真是没天理。 孟老爹怒火升腾。卢家大儿媳,长子长妇,自然不用说了,是福州杜氏的嫡女,自是厉害人物;小儿媳,将门虎女,很是泼辣爽利,比起来,还就是嫣然最好对付,这远房表妹,倒是眼光很好。 孟老爹冷笑起来,我闺女便是不精明,她还有娘家人呢。 回头看看只会哭泣的女儿,叹道「嫣儿,且莫哭,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为父。」 听嫣然原原本本把事情讲了一遍,孟老爹皱起眉头。这事,一点都不难办,怎么嫣儿这么聪明的孩子,便会乱了阵脚? 「怪爹没有好好教你,」孟老爹只有怪自己,钟氏本身就不是多有智慧的母亲,丁姨娘又是庶女出身,孟老太太就更别提了,这三个能教嫣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不顶用,难怪嫣然会这么笨。唉,若是自己像教悠然一样教嫣然,是不是会好些? 只是,悠然这丫头,一点就透,从不用人苦口婆心,从不跟人较劲,哪像嫣然,聪明面孔笨肚肠。 小时候没有好好教,那就大了再教。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女儿才二十岁,还有一辈子要过,孟老爹苦笑,果真儿女是前世的债主么? 第42章 「嫣儿莫担心,且先回去,爹自有法子。」孟老爹看着嫣然依依不舍的走了,一个人在书房生了会儿闷气,生完气,继续为儿女打算。 嫣然出了书房,脚步轻快起来,爹爹既说了有法子,那便是一定有法子,把那该死的远房表妹赶走,自己和相公,又是一对恩爱夫妻,又可以吟诗作赋的风雅下去。 深处,一个小丫头怯怯的走出来,怯怯的行礼,「三姑奶奶,姨娘请您过去说话。」 嫣然见是丁姨娘身边的小丫头风儿,气不打一处来,都怪她!好好的要给人做妾,害的自己身份尴尬,妯娌们可都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只自己是个挂名嫡女。给人比下去也就不说了,从小没人教自己怎样为人妻!丁姨娘她是一心为自己好,可她从未嫁人为妻,又能教自己什么,还不是瞎出主意。 嫣然慢条斯理玩弄手中的帕子,不经意说道「不早了,要家去,改日再见吧。」 见嫣然抬脚要走,风儿心中着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有人叫了声「三姑奶奶!」,却是丁姨娘亲自来了。 见丁姨娘眼中含泪,盯着自己看,嫣然有些心虚,到底是亲娘,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转念想起自己的处境,心又硬起来,任性的叫道「都怪你!你自己是小老婆,只会把做小老婆的那套来烦我!」 叫着叫着,嫣然已是满眼泪水,哭着跑走了。 丁姨娘跌坐在地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万念俱灰。 风儿是个直性子的姑娘,看嫣然这般对丁姨娘,忍不住愤愤道,「人四姑奶奶五姑奶奶不都是姨娘养的,不都好好的!」自己没出息,只会对亲娘发脾气! 「不怪她,」丁姨娘喃喃,「是我连累了她。」她那么美那么好,该是嫡女出身才对。 风儿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地上的丁姨娘扶了起来,「您上哪儿去?」看丁姨娘不往自己院子走,却去了书房方向,风儿急了。 太太这个人,大家伙都是知道的,只要老爷不理会姨娘妾侍,她便由着姨娘们逍遥;若老爷去了姨娘处,或姨娘去了老爷处,定要翻脸的。 如今丁姨娘晨昏定省都免了,老爷又着意吩咐过不许慢待,吃穿用度都是上上份儿,下人们也都敬着;这时候姨娘去寻老爷,惹翻了太太,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姨娘。 「莫急,」主仆一场,丁姨娘倒也知道风儿,柔声安慰道「不过是罚是打,又要不了我的命。我女儿有难处,你让我如何袖手旁观。」 风儿怔怔看着下定决心的丁姨娘,心中发狠:这般为你着想的亲娘,三姑娘你真忍心! 书房里,刚缓过神儿的孟老爹,无奈看着硬闯进来、跪在自己脚下哀哀哭泣的丁姨娘,疲惫的闭目歇了一回,睁开眼睛,温和说道「嫣儿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自有法子。」 「三姑奶奶命苦,托生在我这没用的肚子里,从小受了多少委屈!老爷要为她作主啊。」丁姨娘先是抱着孟老爹的大腿哭,继而趴在地上重重的叩头,直把额头磕的一片红肿。 孟老爹很累,没去扶她,只坐在靠椅上,怜悯的看着她。一片爱女之心,可怜,可怜。黄馨也是爱女成痴,但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她只会用依赖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温柔的笑,黄莺出谷一般美妙的声音「我还信不过老爷您嘛。」「我全听老爷的。」让男人听了舒服熨贴。 一样是笨女人,黄馨知道自己笨,所以听话,听丈夫的,听闺女的,从不自作主张;眼前这个,又笨,又不听话。 也从不了解自己的丈夫,从不知道,丈夫疼爱女儿,并不比她少。 「老爷,求您了!求您了!」丁姨娘一下一下重重的叩头,心头越来越绝望,嫣然要怎么办!嫣然要怎么办! 不累么?孟老爹温和中带有一丝冰冷,「你先起来,好好说。」 丁姨娘许是磕头磕累了,许是孟老爹沉默得太久,乍一开口说话给了她希望,她听话的停下,跪爬到丈夫脚下,抬起头,卑微的看着丈夫,摇尾乞怜的小狗一般。 「小宇前些时日跟我提过,要接你出去。」默然盯了丁姨娘半晌,孟老爹才慢慢开口说道。眼前这个女人,也曾和自己温存过,如今形容狼狈,发髻散乱,额头红肿。 丁姨娘抖了一下,忙忙的辩解道「老爷,我从没和宇哥儿提过!不是我挑唆的!」 谁说你挑唆了?孟老爹闭目歇了一会儿,稳稳心神,重又开口,「嫣儿出生,你到底亲自养了一阵子,小宇却是生下来便被抱走了;是以,你疼嫣儿多些,是不是?」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丁姨娘不太懂,不敢乱说话,只含糊道「自己亲生的,哪个不疼。」 其实真的是。生下来便被抱走的小宇,她确是牵挂得少些。养过一阵子的嫣然,便会牵肠挂肚。 再说,胡氏那么厉害,丁姨娘一直以为,小宇是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却不想,小宇竟有自己独门独户过日子的一天。没有嗣母管束,一切他说了算。 早知道胡氏会被关进家庙,该对小宇好些才是。丁姨娘模模糊糊的有些后悔。 可是,当年也送过吃的,送过穿的,都被胡氏扔出来了呀。丁姨娘迷惘了。 「小宇这孩子,该有个真心疼他的人,跟他一起住,好生照看他;这个人,不是你。」孟老爹缓缓道,如果说之前他还有过犹豫,现在真是下定决心了,「你便留在家里,有我一天,我自是令你衣食无忧;便是我先走一步,我儿子儿媳也会善待你。」 第43章 丁姨娘刚要急急的开口,已被孟老爹一句话拦住,「当年,你不是跟我说,只要有口饱饭吃,就够了?」 丁姨娘哑口无言。当年,在丁家日子确是太难过了,衣食不继,又时时有被嫡母卖掉的危险,相比丁家其余庶女,嫁到孟家做妾,倒不算差的。至少孟家丰衣足食,孟赉又年轻俊雅。 「我是个命苦的人,只求老爷怜惜!」丁姨娘抱着丈夫哀求。 丁姨娘确是命苦。同是妾侍,黄馨和杜晴都有福气亲手养大女儿,唯独她没有。她只亲自养了嫣然一阵子,便被孟老太太夺走。到后来孟家四个女人先后怀孕,人家都运气好,生女儿,她偏偏倒霉生了儿子,生下来便被三房抱走。 「儿女,是我亲生的,嫣儿和小宇,我自会为他们打算。你可以放心。至于你,锦衣玉食虽不能,丰衣足食我总能保你。」孟老爹言语一惯这么温和,「旁的,你就不必想了。」 「我不怕被打被罚,」丁姨娘轻轻道「只想能再服侍老爷。」 「我快五十的人了,」孟老爹温和道「老了,只想过几天消停日子。」 再也受不了吵吵闹闹的。 丁姨娘默默的磕了头,悄悄退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风儿,太阳这么大,你看,我都被刺得流眼泪了。」丁姨娘一边笑一边流泪,风儿看着泪流满面的丁姨娘强自欢笑,心里酸酸的,半拖半抱的,把丁姨娘弄回自家院子,服侍她梳洗后歇下。 「那边安静了?」隔壁院子里,杜姨娘问道。 小丫头坠儿撇撇嘴,「总算清净了。」对杜姨娘抱怨道「见天的也不知她闹什么。」自家姨娘还要日日去太太跟前奉承呢,比她更苦!却从来一句怨言没有! 「三姑奶奶日子若是不顺,她心里肯定难受。」杜姨娘很是看得开,「由她吧。都是苦命人。」 坠儿不乐意了,「哪能跟她一样?咱家四姑娘,日子过得多舒坦呀。」两口子在大同,单门独户,「四姑爷对四姑奶奶言听计从的!四姑奶奶可享福了。」 杜姨娘微笑起来,「小丫头!什么都知道!赶明儿也给你寻个小女婿。」 坠儿红了脸,跑了出去。 杜姨娘微笑着继续手中的活计。她在做一个小孩的肚兜,安然有喜了,很快就能用上。 当晚。 「四妹妹有喜了?」钟炜很是高兴,「几个月了?怎么才来信呀。」手中的活计却是不停。 孟正宪收起安然、李泽的来信,坐到妻子身边,迟疑说道「阿炜,要不别做了吧。」 钟炜笑咪咪问「怎么了?」 孟正宪却不说为什么。他说不出口。本想跟妹夫炫耀的,结果反被妹夫鄙视了。「只要穿着舒服,谁做的不一样?要我家阿悠一针一线费心费神的做小衣,我可舍不得!」 娶了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媳妇儿,他还敢神气!孟正宪愤愤不平的想着,嘴上却说,「莫累着你。谁做的穿着不一样。」 钟炜温柔的冲丈夫笑笑,继续做针线。 孟正宪伸手,把妻子手中的活计放到一边,低声在妻子耳边说,「当此良夜,该做些别的。」 「什么啊。」钟炜不解。孟正宪抱住妻子,在她坏坏的笑,「生女儿啊,咱们还没有女儿呢,阿炜,咱们生个女儿吧。」 孟正宣也是。跟季筠说道「我以后不挑剔了。」难不成自己这温文尔雅的人,还没有妹夫这一介武夫会疼媳妇儿? 季筠知道原委后,笑倒在丈夫怀里。真好,原本爹娘还顾虑孟家到底没什么根基,是自己喜欢玉树临风的正宣,坚持嫁了过来。夸自己一个,眼光真好,孟家的儿子女婿,在一起是比谁更疼媳妇儿的。 卢家。 「疼媳妇儿?」「远房表妹」房妩小姐嗤之以鼻,「二表哥也能算疼媳妇儿?」 房太太四五十岁年纪,一脸风霜,正在跟女儿细细盘算,「咱们已是走投无路,要不娘也不舍得你给人作小。只是这三兄弟,还要好好挑一挑。」 「不必再挑了,就是二表哥。」房妩小姐很是果断。 房太太皱眉,「为何是他?」老大已有功名在身,现在刑部任主事;老三有军功,是宫中侍卫。唯有老二只会吟诗作赋,却没个正差。 「因为,」房妩笑吟吟,「二表哥心最软。」 老大是有功名,可那样功利心重的男人,美色对他的诱惑有限;老三是有军功,也常和自己调笑,可他的眼中没有温情,只有防备;只有老二,看自己的眼神是温和的,友善的。 「三兄弟又没分家,十年八年的又不会分家,有本事没本事是一样的;再说,大表嫂和三表嫂多厉害呀,只有二表嫂,傻子一个。」房妩家中败落多年,早已学会察言观色。 「随你吧。」房太太神情廖落,「这些年,自从你爹爹过世后,咱们就没了生计,从原籍到西安投奔你舅舅,你舅母不收留;到南京投奔你姨妈,你姨父又有话说;没办法了去寻你远在东海的叔叔,叔叔又没了音信;这些年东奔西走的,累坏人。只要能安定下来,便是心满意足了。」 实在没法子了,想到卢夫人这远房表姐,竟顺利住了下来。本也是清白人家,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做大做小都成,先要有个落脚之处。 第44章 「娘就放心吧,」娇小玲珑的房妩笑道,「咱们母女二人,定能在京城站住脚根。」 「侯爷回来了。」蕊姨娘娇媚的迎了上来,心中虽急急想知道结果,面上却不显,只柔情万分的服侍钟元。 钟元却是个急性子,抱着蕊姨娘亲了几口,笑道「事成了!」 「夫人答应了?」蕊姨娘很是惊喜。自己这些年来颇受宠爱,王夫人常常独守空房。若说王夫人大度不怨恨,那是胡扯。钟灵的婚事王夫人若想捣乱,便十分麻烦。 「岂止,太夫人也答应了。」钟元大笑道。本以为小妹和阿炜都嫁到孟家,再嫁一个灵儿,太夫人会有话说,不料太夫人只是微微皱眉,「又是孟家?」却无甚反对的话语,只说「你们的闺女,你们两个看着办。」 而王夫人,已是笑吟吟,大力点头,「孟家这孩子,是个好的。只要孩子好,咱们闺女嫁过去能琴瑟合谐,这是要紧的。其余的都是小事。」孟家那小子一脸戾气,听说从小脾气不好,对亲爹都不理不睬的,好,便是这样最好。跟着这样的男人,哪有好日子过。 若是大家子,有父兄亲长约束着,又好点。偏这位是单门独户过日子的,孟家小子便是一家之主,钟灵将来,有得受了。 王夫人对此很是满意。蕊姨娘能狐媚哄住男人,看钟灵这小丫头有没有本事也哄住孟家坏脾气小子。 太夫人看儿子、儿媳都兴兴头头,也乐见其成,「便是这样吧。只要孩子们日子过得舒心,便好。」 钟元更当着太夫人的面约定「请虞博士做媒人,可好?」太夫人点了头,这事,便是板上订钉,改不得了。 蕊姨娘想到钟灵终身有了着落,大乐,勾着钟元的脖子,在他脸上颈上亲了又亲,钟元哈哈大笑,「我还有不少私房,都给灵儿做陪嫁!」 蕊姨娘的亲吻更是雨点一般落到他身上。钟元翻身把蕊姨娘压在身下,慢慢问道「灵儿出嫁后,还对我这般好么?」 他知道!他都知道!蕊姨娘眼泪涌了上来,嘶哑着声音说「若侯爷不嫌我人老珠黄,我便服侍侯爷一辈子!」 「别提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钟元笑道「今夜先把爷服侍好了再说。」 女人真烦,动不动提一辈子。 二人欢愉一晚。次日,蕊姨娘惊见钟灵开始学做鞋子。 「宇哥说了,」钟灵脸红心跳,「姨娘心地好,长得好,针线也好。他就喜欢姨娘那样的,我,我也要跟姨娘学。」 她才见了人家两面,就迷成这样!蕊姨娘抚额,这是自己亲闺女么,一点像的地方都没有。不精明能干也就算了,这么容易就坠入情网。 想开口教训女儿几句,再想想却又不对。自己是什么身份,女儿又是什么身份,她将来是人家名正言顺的嫡妻,依恋丈夫,有什么不对的? 「总要给姨娘做双鞋子吧。」钟灵小声嘟囔道。 「你姨娘不会在乎这个。」蕊姨娘倚在贵妃榻上,懒懒说道。 「宇哥会在乎。」钟灵很执拗,「宇哥说了,姨娘真心疼他,我们以后要孝敬姨娘。」 得!敢情养这闺女是给姐姐养的!蕊姨娘瞪了钟灵一会儿,转身出去,给钟灵张罗嫁妆去了。 虽说还有两年功夫才出阁,嫁妆可是要早早就准备起来。两个孩子独门独户过日子,要多给她些,才放心。 蕊姨娘一边折腾嫁妆的事,一边还在想:怎么听姐姐说,嫁个女儿她什么心也没操?我怎么觉着,嫁个女儿有这么多事要忙? 同人不同命啊。不能不服气。姐姐从小就胆小怕事,蠢笨懦弱,偏偏有个放心的男人,省心的闺女,她自己什么都不用管。 比男人,比不了。像钟元这样也算不错了,离放心可还远着呢。比闺女更是比不了,人家的是省心,自己这个,蕊姨娘看着一脸稚气的钟灵,就等着操一辈子心吧。 黄蕊不知道,其实黄馨也不是什么心都不操,什么事都不管,这会子,她正偷偷溜出家门,跑出去约会。 借口嘛,还是上娘娘寺进香;其实根本没去寺庙,直接去了巷口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院子。 「这玫瑰开得真好,像你一样美。」孟赉摘下一枝红玫瑰,插在黄馨鬓发间。 仔细端详了下,却叹道「我说错了,这玫瑰,不及你一半美。」 孟赉的目光很是温存,黄馨仿佛被融化了一般,软软的倚在他怀中。 「老爷不去衙门么?」黄馨喃喃问道。二人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不去,」孟赉把黄馨再抱紧,「衙门无事。」 「那,明日再来,好不好?」黄馨央求道。 「想我了?」孟赉轻笑。 「想了。」黄馨老实的承认,「天天想,夜夜想。」 孟赉身子僵了僵,随即把黄馨抱得死紧,「明日我有事,后日再来。」 「有什么事?」黄馨不满的嘟起嘴。 孟赉笑道「我要训闺女,还要训女婿。」黄馨一惊,「阿悠怎么了?」 孟赉俯身亲亲她,「不是阿悠,是嫣儿。」 黄馨放下心,笑咪咪道「老爷莫太凶,莫吓坏三姑娘。」 孟赉微笑,「这回一定要凶,这傻孩子,不骂不行。」 第45章 黄馨不懂,也不问,只乖乖依偎在孟赉怀里。直到天色已晚,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第二天下午晌,孟赉回到家里时,嫣然和卢二公子已是恭侯多时。 「嫣儿,跪下!」进了书房,摒退下人,孟赉厉声喝道。 嫣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爹爹,女儿知错了。」 卢二公子很是摸不着头脑,若说为自己家中事,岳父该是责怪自己才对,为什么会责怪嫣然?见孟赉疾言厉色,嫣然吓得直发抖,心里不忍,也陪着妻子跪下来,叩头道「岳父息怒。」 「贤婿请起,不干你的事。」孟赉冷冷说道。 语气冷得能结冰,卢二公子更是不敢起来了。 孟赉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厉声问嫣然,「嫣儿,你错在哪里?」 嫣然战战兢兢道「女儿不该嫉妒!」 「愚蠢!」孟赉大喝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嫣然,还有比她更蠢的孩子么?「只知小义,不识大体!」 「房家母女本是你卢家远亲,清白人家,即使是败落了,难道愿意让女儿做小?不过是迫于生计。既是亲戚,你就该挺身而出,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不过是陪送一副妆奁罢了!我素日是如何教导你的,竟为省一副妆奁,令清白人家的女孩做小!」孟赉骂自己女儿骂得痛快,做为女婿的卢二公子却面如土色。 「两家,有婚约。」卢二公子艰难开口。 「有婚书?有媒?有聘?」孟赉冷冷问着,卢二公子伏地不敢说话。 不过是当年老人家一句戏言,「将来我若有了闺女,便嫁你儿子!」 这算什么婚约。 若卢家真有婚约,三兄弟却都娶了亲,卢家又算是什么人家。 「爹娘当初陪送你那副妆奁,足够你用一辈子。」孟赉语气和缓下来,「便是拿出一部分,周济一个可怜女子,又能怎样?我儿要想得开,钱财不过是身外物。」 嫣然这时总算明白过来了,恭敬叩头道「是!女儿谨记爹爹教诲!回家去便着手去办,定要房家表妹风风光风出嫁!」 她再傻这时也知道了,这副妆奁卢家怎么可能让自己出,老爹不过是让自己做做样子。 重要的是,让房家那表妹赶紧嫁了。留这么个妙龄少女在家,对人家女孩儿名声不好啊。 孟赉见自己这闺女总算开窍了,欣慰的命她先退下,却留下卢二公子。 卢二公子嗫嚅道「家父家母,也是为子嗣着想。」 孟赉能想到的事,卢尚书夫妇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是不愿。甚至正想有这么个女孩,来塞给卢二。 「令尊令堂,可是对我家嫣儿不满?」孟赉问得直接。 「不是,不是,」卢二公子忙辩解道「嫣然是次子媳妇,又不用太能干,只需温顺即……」说到这里,卢二公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嫣然也不够柔顺。 她和自己一样,只会吟诗作赋,附庸风雅,并不甘心听从婆婆和大嫂。 「我家嫣儿,今年二十岁,」孟赉声音中带有一丝伤感,「她还有未来几十年要过,贤婿,你还要跟她一起,过上好几十年。」 卢二公子低声答「是。」 「她有不好的地方,贤婿慢慢教导便是,却要切记,你和她,要过一辈子!」孟赉声音越来越缓和,语气越来越亲切。 卢二公子恭敬应了,以为事情该到此为止了。却还没有,孟赉接下来又考了他课业,直考得他一身汗。 「久已不弄这些了。」孟赉笑道,「我家五小女幼时,常拿这些考较她,不过是逗小女孩玩耍。」 「五妹妹,会这些?」卢二公子傻呼呼问道。 「这些,我家女儿倒背如流!」孟赉淡定答道。 卢二公子一头的汗。小姨子都能倒背如流,岳父这是嫌自己笨呢。爹娘都不嫌自己没功名了,岳父嫌? 「贤婿方才提及子嗣,」孟赉温和说道「若你二人有了孩儿,让孩儿学谁好些?」 卢二公子一身大汗的出了书房。嫣然还等在门外呢,忙迎上去,一脸担心,「爹爹说什么了?」 卢二公子讪讪道「无事,无事。」 嫣然拿出帕子替丈夫擦汗,心中抱怨,爹爹也真是的,干嘛这么逼他? 嫣然到底学聪明了,回卢家后,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令卢尚书颔首,令卢夫人无语。 卢尚书回头对夫人笑道「孩子说得不错,正该如此。」 卢夫人微笑道「老二家的年纪虽轻,顾虑却很周到。」回一次娘家,就变聪明了。 嫣然恭敬道「媳妇不懂事,请婆婆多教导。」 卢夫人见她柔顺,倒也一笑作罢,她能日日如此,何苦弄什么二房,没的倒折腾得卢家家宅不宁。 儿子儿媳都退下后,卢尚书埋怨妻子,「早说了,孟家必不能答应,看看,果然是这样。」 卢夫人不以为意,「老二家的如果懂事,你当我乐意呢。孟家也该再教教女儿。」 「我看孟家女儿都挺好,要不,平北侯能看上么?太后和皇上、长公主能看上么?」卢尚书是老好人脾气,不愿得罪人。 「那两个,倒真是好的。」卢夫人笑道「都是落落大方。只咱老二家的,有些造作。」 第46章 「算了,次子媳妇,能有多好。」卢尚书很知足,「咱家老二,跟老二家的,正相配。」 「我看着呢,还是我儿子要好一点,」卢夫人跟丈夫调笑着,这事就算过去了。 「孟家六姑娘婚期快到了,到时候咱们到哪家喝喜酒?」夫妻二人商量着,决定卢尚书去公主府,卢夫人去孟家。 福宁公主府。 福宁公主手拿长长的嫁妆单子,取笑儿子,「小磊这下可阔了,娶了位妆奁丰厚的妻子。」 「说来话长,事情呢,要从范仲淹说起。」任磊存心逗娘亲开心,「范公发达以后,族人凡有上学上不起的,娶妻娶不起的,他老人家全部资助;嫁女时更是陪嫁比聘礼多出好几倍,说:我闺女一辈子不用婆家养!」 福宁公主喜滋滋听着。 「岳父岳母给这么多陪送,就是告诉我:我闺女不用你任磊养!不许待她不好!一片爱女之心啊。」任磊见福宁公主高兴,越说越上劲。 「我儿子,好像比之前有学问。」福宁公主突然说道。 从小爱舞枪弄棒的人,连这种典故都知道了。 「这个,舅兄告诉我的;不对,是,襟兄告诉我的。」任磊脸红了,还有些结巴。 经受不住福宁公主玩味的眼神,任磊又坐了片刻,落荒而逃。 儿子,这么快便跟岳家这般熟了。福宁公主既是欣慰,又有些伤感。 要娶媳妇了,是大人了。这般依恋自己的儿子,也要离开自己,和另一个女人双宿双栖了。娶儿媳,是喜事么,是喜事么? 「父亲还是不回来?」魏国公府一处优雅的庭院中,蔷薇花架下,立着一个满怀愁绪的年轻人。他二十八九岁年纪,衣饰华贵,容貌俊雅,却面带烦色,正是魏国公府世孙张慈。此刻,他正为自己父亲出外游玩,久久不归而闷闷不乐。 世子夫人林氏坐在花架下悠闲自得的喝着茶,她怜爱的看眼高大英俊的长子,微笑道,「随他吧。」自己这丈夫,从来便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如今更加没用了,竟为了躲张并的婚礼出外游玩去了,竟一去不归。倒是每日有信来,却也只是跟魏国公和国公夫人问安,并无多余的话。 他竟说没脸见张并这侄子。真好笑,张并有什么可抱怨的,谁家庶子外室子不是为嫡子铺路的?张慈是未来的魏国公,他的兄弟们,合该为他效力。 「你父亲游山玩水,乐得很,由他吧。」见儿子还是郁郁,林氏开解道。其实她更想说,你父亲便是在家,也是毫无用处,只是这心里话实在刻薄,万不能当着儿子的面说出来。 张慈挥拳打在身旁的槐树上,心烦的叫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处事不当,父亲也不会见都不愿见我。」张锟一向是位和蔼可亲的父亲,可是出了那件事后,张锟先是气得要对张慈动家法,被魏国公喝住后虽不再追究,却是对张慈失望透顶,以至于不愿见到他。 林氏挑起眉毛,「处事不当」?有哪里处事不当了?她站起身,走到张慈身边,柔声劝慰,「我儿莫要妄自菲薄,你没做错什么,不必后悔,更不必自责。」 张慈转过头去,不理会林氏,都是她,从小跟自己说什么兄弟们都该以你马首是瞻,都该以你为重,自己才会…… 林氏毫不介意儿子的冷淡,微笑劝道「你没做错。若你真做错了,你祖父如何会不训斥你?非但不训斥,还把张并逐出国公府,令他自立门户。」魏国公都活成精了,自是明白孰重孰轻,自是明白要保谁。 就是因为这些,父亲才觉得自己害惨张并,才不愿见自己!张慈痛苦的闭上眼睛。 林氏当张慈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般,好一番耐心解劝,「你祖父经过多少事,他岂是妄下定论的?自是深思熟虑过的,论理,本该如此。你父亲,本性原不耐俗务,此番出游,不过是了他从前的心愿,却与我儿无关。我儿不必多想。」 张慈烦恼道「我不是存心的。当初他杀敌杀红了眼,敌人都败退了他还带人追了过去,到最后自己受了重伤!我以为他,我以为他……」那般重的伤,谁能想到他还能活过来?还能回到京师? 「军医都说他没治了!」张慈恨恨。这误人的军医。 林氏见张慈痛悔不已,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很是生硬,「便是他好好的活着回来,又怎样?他既是姓张,既是在魏国公府长大,便该为魏国公府效力!为你效力!兄弟们上了战场,功劳是嫡长子的,多少人家都是如此!你后悔什么,自责什么,真是不知所谓!」 张慈、林氏母子二人对视良久,最后张慈怒气冲冲跑了出去。 「你回来!」林氏喝道。见张慈不听不闻般,脚步不停,心中烦燥,明日便是任孟两家联姻,福宁公主府,总要他去喝喜酒才成。 世子不去,张慈也不去,魏国公府可就太失礼了。福宁长公主府,如今可是得罪不起的人家。 这公主府也是,谁家女孩不好娶,偏娶孟家六姑娘。一个侍郎家的闺女,才貌平平,家世也不显赫,也不知道公主看上她什么了。 魏国公府如今形势诡异。魏国公和国公夫人已是不大管事了,老四张钊是这辈人中最出息的一个,他竟说「和孟大人多年同僚」,明日竟是上孟家吃喜酒;幸亏武氏还识趣,要陪自己去福宁公主府,不然真不知如何下台。 第47章 都怪张锟这徒有其名的世子,任事不管,不领实差,没有实权!让自己这世子夫人,也做得没滋没味。林氏想着想着,意兴阑珊起来。 即便如此,到了次日,林氏依旧早早的起身,隆重装扮了,偕同样盛装华服的弟媳武氏,多将车马仆从,去了福宁长公主府赴宴。 离着长公主府还有两里地,车已是走不动了,来喝喜酒的人家实在是太多,马车早已停满。林氏和武氏无奈,只能下车步行,一众侍女拥着走至公主府侧门,有知客官笑迎上来,虽满面陪笑,却是只许带两位侍女进门,「实在对不住,来客太多了,您多包涵」。 林氏和武氏只能客随主便,待进到公主府,只匆匆和福宁公主打了个照面,便被让到后厅歇息。厅中人满为患,脂粉香气熏得人透不过气来,武氏差点昏倒。 事后,二人都听人说了,「新娘子美若天仙」,「新郎官玉树临风」「好一对夫妻,真是珠联璧合!」当日却是什么也没见到,人太多,根本到不了跟前儿。 武氏回到魏国公府,本已是一肚子气,死等活等,张钊都不回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待夜深之后,张钊总算被扛回来了,却已是醉熏熏。 不上福宁公主府巴结,去孟家做甚!还喝成这样!武氏对丈夫颇为不满。 张钊醉意朦胧,话便比平时多,一箩筐一箩筐的,「阿并这小子,哈哈,天不怕地不怕的,怕岳父!岳父咳一声,他吓得筷子都掉了!真好笑,大伙都乐翻了。哈哈,这臭小子。」「孟兄真神气,不只阿并,卢二那小子,在他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喘。」 最后雄心壮志的说了句「安骥那小子,往后我也要好好教训!」,便趴在床上睡着了。只把武氏气得想咬人。 这胸无大志的家伙! 「哥哥,听说你今儿吓得把一双筷子都掉地上了?」回到家里,由着侍女服侍梳洗完毕,只有夫妻二人了,悠然饶有兴致的问张并。 是要装得怕岳父,可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张并拿了个干帕子过来,给悠然擦头发,「嗯,」,答应了一声。夫妻二人,沐浴后一向是互相擦头发的,边擦边闲闲的说话,很是温馨。 「你不是真的怕我爹吧?」悠然闭着眼睛,任由张并温柔地替自己擦干头发。 「春天虫子多,」张并轻笑道「岳父脚背上爬了只毛毛虫,他脸色很是怪异,还咳了一声,我猜他老人家是怕虫子,便拿筷子一用。」 原来岳父这么大的人了,怕毛毛虫。想起孟老爹当时紧张的脸色,明明便是害怕至极,却又强撑着不动,那神情真是有趣!张并嘴角上翘,极是欢悦。 「一只筷子还不够用啊。」悠然在丈夫怀中懒洋洋说道。弄死一只毛毛虫,还用得上一双筷子。 「傻丫头,哪能让人知道岳父怕虫子,当然要装装样子,似是被吓得掉了筷子。」张并邀功道「这样方能保全岳父的面子。」 悠然也不睁眼睛,只夸道「哥哥真好!」 张并伸臂将妻子抱入怀,低低耳语,「哥哥这么好,阿悠怎么谢我?」 「我帮哥哥擦头发!」悠然知道睡不成了,睁开眼睛,在丈夫脸颊上亲了亲,起身趴到丈夫背上替他擦起头发。 「还有呢?」张并舒服的闭上眼睛,却并不满足。手臂反转,抱住背上的妻子。 「擦头发呢,不许动。」悠然娇嗔道。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到了床上,欲求不满,需索无度。 「好啊,」张并轻笑,「你不许我动时,我便不动。」 悠然气得狠狠打他。唉,没用啊,都打不疼他,皮粗肉厚的。 「我说真的,」张并面色温柔,「你许我动,我才动,好不好?」慢慢凑近妻子,深深热吻,一夜缠绵。 过了两日,悠然神色严肃,跟张并商量,让他到隔壁住几日。 「不行!」张并断然拒绝。「夫妻就该睡一起,不能分开。」上个月两人便为这件事情起过争执,以悠然失败而告终。 没有隐私啊,没有私人空间啊,悠然哀叹。她不死心的跟丈夫讲理,「哥哥,你送我王冠的那个国度,丈夫和妻子是分开居住的,各有各的卧室,可感情依旧很好啊。」 「蛮夷便是蛮夷,」张并变了脸色,「拿蛮夷的王冠玩玩可以,却不可学旁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一个人睡,就几天,」悠然可怜巴巴的央求。不能每天都被抱得紧紧的吧,有时一个人睡是件很享受的事。 「旁的哥哥都依你,这事不成。」张并不容商量,自己气咻咻钻进被子里。 见悠然一个人坐在床上生闷气,又心软了,抱着她心肝宝贝的柔声哄劝,却还是坚持夫妻要睡在一张床上。 他真的好执拗!悠然服气了,认命了。想当初刚穿来时,也挣扎过的,结果不是被黄馨抱在怀里,就是被孟赉抱在怀里,挣扎无效。 认命归认命,却坏坏的故意贴着身子挑逗他,待他有了反应,翻脸,背过身睡觉。 听他下了床,听到哗哗的水声,心虚起来,自己是不是太坏了? 待到他回来,依旧是一脸温柔,悠然叹口气,任由他抱着,再不挣扎。 「怎到的这般晚?」早朝后孟老爹把张并叫到角落里训斥。告了两个月假就不说了,假后第一日上早朝,御史已经整好队了才忙忙的赶过来。 第48章 张并低低说了一句话,原本气势汹汹的孟老爹,偃旗息鼓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很多朝臣虽面似浑不在意,眼睛根本不往这边看,实际上却把情形弄得一清二楚;不少人心里兴奋起来:这翁婿二人是怎么了。孟赉一向威风得很,今儿怎么落了下风? 男人也八卦呀。 礼部几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官职也不大不小的人,回到衙门后瞅见上官不在,议论起来。 「我猜,孟大人定是训斥平北侯来晚了!」这句话得到全体在座人士同意。「对,定是这样。」 「那,平北侯说了句什么,竟让孟大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这一点,就耐人寻味了。 「这有何难猜?平北侯老被岳父训斥,恼了呗,顶撞了一句。孟大人丝毫料不到一向恭顺的女婿敢这样,便怔住了。」这是一种说法。 「不会吧?」有人持不同意见,「我瞄了一眼,平北侯很是恭敬,不像是顶撞啊。倒像是认错的样子。可若平北侯认错,孟大人又何必惊愕?所以我猜是平北侯说了件无可奈何之事,孟大人才无话可说。」 众人都觉得这说法有道理。正想再详细探究是什么样的「无可奈何之事」,堂官走了过来,众人忙各做伏案苦苦思索状,做份内之事去了。 礼部左侍郎孟赉大人,一整日都是温和谦恭,与平常无异。只下了衙回到家,直接去了书房,关起门发脾气,摔了书房内所有茶具。 「幸亏我早早的换成了官窑茶壶、茶杯!」季筠暗自吐舌,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还是阿悠说得对,这阵子书房内不能放名贵易摔之物。 「他这样子,还要多久?」孟正宣满脸的无奈。他如今已经不担心老爹了,反正知道他摔完东西,生完闷气,也就没事了。 「嫂嫂莫担心,过个一年两年的,也就没事了。」想起悠然安慰自己的话,季筠失笑,道「不用多久的,放心。」 到晚饭时候,孟老爹已是神色如常,不只对儿子儿媳很是和气,还抱着小孙女好姐儿喂饭,一脸慈爱。 次日,孟老爹下午按时赴黄馨的约会。黄馨依稀觉着丈夫今日总是心不在焉,便是抱着自己的时候,也仿佛若有所思。 「怎么了?有心事?」黄馨轻抚丈夫的鬓发。 孟老爹微笑道「无事。」却问起,「上回命你跟阿悠说的话,可说过了?」 「没有呢。」黄馨歉意说道,「那天人多事忙的,没顾上说。往后,我,我给忘了。」 孟老爹沉下脸来。见黄馨怯怯的样子,颇为可怜,便没多说什么,只皱眉道「下回见了闺女,莫再忘了。」 黄馨赶忙答应了,孟老爹脸色方慢慢和缓下来。 接下来的很多时日,黄馨却没能见到悠然。自从张并假期满后,一堆一堆的事务要处置,常忙到深夜才能歇息。悠然也跟着忙碌起来,很长时间都没回东四胡同,更没有到郊外游玩。 睡意朦胧中,悠然觉察到丈夫悄悄上了床,不一会儿便响起轻微的鼾声;清晨睡醒,身边的被窝已是凉的,他定是早早的就走了。 上班了,就忙成这样啊,真是辛苦。悠然心疼起丈夫,交待水杉多做几个他爱吃的菜。 即便是休沐日,他也是早出晚归。 「乖,自己去花园走几步,莫懒散不去。」晚饭后,张并要去外书房议事,犹自记得孟老爹的嘱咐,临走前又转身交待妻子。 「难不成又要打仗?」悠然本是发牢骚,随口说说,不想正抬脚要走的张并,却是一楞,「你怎这般聪明?」 见他神色温柔,眼神热烈,满口夸赞自己,悠然红了脸,实话实说,「我哪想到了,不过是随口发发牢骚。你这阵子忙得不像话,我天天都见不到你。」 「随口说说都这般准,我媳妇儿真是天才。」张并搬过悠然的小脸,狠狠亲几口。又安慰道「不是什么硬仗,我一定能打赢,到时天天陪你。」 「打仗最怕轻敌。」悠然听了他这笃定的话,反倒担心。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打仗总是凶险的事。 想到西方那句老话,「弄刀者刀下死,弄剑者剑下亡。」悠然倏地站起来,不安的满屋子转来转去,死在战场上的,有新手,也有老将! 张并看着妻子脸色越来越不对,拉她坐到自己腿上,细细讲近来形势,「不过是一个失势藩王,没事。」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终于要动手了?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啊,不怕落个杀弟之名?呵,定是不会,怕是种种细节都已精心安排好,悠然心头怅惘,闷闷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要小心。」 青川公主府。 「明嬷嬷这是何意?」张意满脸戒备,质问道。 仗着曾服侍过宫中贵人,竟想在这公主府呼风唤雨么?夜半时分,偷偷溜进弟弟房中,意欲何为?若不是自己夜半无眠,心血来潮想看看弟弟,还发现不了这老妪的行径。 张意身边的两名宫女,也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明嬷嬷。 明嬷嬷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请郡主摒退左右,老奴有话说。」 张意如何肯听,只轻蔑说道「嬷嬷快说吧,若我喊叫起来,来了侍卫,怕是嬷嬷要多吃苦。」 第49章 张意本是带了贴身宫女的,所以有恃无恐,却不提防明嬷嬷轻轻一纵,竟到了两宫女身边,两掌将宫女拍倒在地。 「好功夫!」张意冷冷道,「一向失敬,不知嬷嬷竟是位高人。」 明嬷嬷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不愧是贵妃娘娘嫡亲外孙女儿,骤遇变故,竟不动声色。郡主好胆识!老奴佩服!」 张意嘴角浮上一丝冷笑,柔声道「嬷嬷莫吓到我弟弟。」 明嬷嬷笑道「郡主放心,公子已是睡着了。今夜断断不会醒的。」 张意目光凌厉,「你将我弟弟怎样了?」 明嬷嬷轻轻道「老奴说过的话,郡主还是忘记了。深受贵妃娘娘大恩,怎会害她嫡亲外孙。」 张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明嬷嬷微笑道「我家公主本该是天之骄女,如何能久居人下?先帝本属意吴王殿下继承大宝,我等臣仆,自是该遵从先帝旨意。」 张意疲倦的闭上眼睛,「大势已去,何必再生事。」 「郡主这般说话,」明嬷嬷语生寒意,「令人齿冷。贵妃娘娘惨死小人之手,难道不为她报仇?」 「她,她是自愿……」张意话音未落,便被明嬷嬷厉声打断,「她是被人所杀!凶手便是你那好哥哥!」 是他,是他,怪不得,任自己如何跟爹爹商量,都见不到这异母兄长,原来,外祖母死在他手里。 张意自顾自发怔,耳边只听到明嬷嬷阴森森的声音,「本想进到他府邸,慢慢下手,谁知竟不成。那便怎样,一样放他不过。」 张意落下泪来,颤声道「他不会肯见弟弟的,你莫白费了心机。」这丧心病狂的老妪,定是要借弟弟的身体,来害张并。 明着打不是对手,便要祭出阴狠手段,外祖母这手下,真是毒辣。张意心中惧怕。 「郡主错了,」明嬷嬷笑声磔磔,「他会见公子,也会见你的,一定会。」 张意泪光朦胧中,明嬷嬷的话语一个字也没漏掉,「你舅舅很快会回到京城,好郡主,你便是天朝最尊贵的郡主了。」 不要!不要!张意心中疯狂的摇头,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软软瘫在地上。 「阿悠,没有回来过。」黄馨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要不,我上侯府去看看她?」一个多月没见着闺女了,也实在想得慌。这孩子也真是的,只让人送钱送物回来,说忙,竟是一个多月不见人影。 孟老爹亲亲怀中人,柔声道「不必。又不是什么急事。」 「可是,我想闺女了。」黄馨轻声说道。她从未和悠然分开这么久,很是不适应。 孟老爹微微一笑,「才一个多月没见闺女,便想得受不了了?几个月不见我,你可是一切如常,毫无异状。」外放前外放后,都有几个月见不着一面的日子。 「我想的,很想很想。」黄馨抱住丈夫脖子,低声倾诉,「我常常夜里睡不着觉,整夜整夜看着阿悠的小脸想你,那又怎样呢,我没办法,我是个妾,」她的声音苦涩起来,「你是别人的丈夫,不是我的。」 孟老爹本是满腹酸楚柔情,听到最后一句话却皱起眉头,轻斥道「胡说!什么叫我是别人的丈夫,不是你的?」在他的观念中,钟氏也好,丁姨娘杜姨娘也好,黄馨也好,都是他的女人,他是这四个女人的丈夫。 说完,却见黄馨眼都吓白了,大大的杏眼中流露出害怕,形状可怜,心软了,抱着她亲吻安慰,「乖宝贝,不怕,万事都有我。」 黄馨柔顺的回应着,「是,我不怕,有老爷呢。」 二人温存腻味一会儿后,静静抱在一起。黄馨忽轻轻笑了出来,「老爷是怎么了,好好的跟咱们闺女吃醋。」 美女就是美女,黄馨这一笑,像一朵鲜花慢慢绽放,明媚喜人,孟老爹看得入迷,也笑了起来,凑近她白玉般面庞魅惑耳语,「可不是么,自从有了悠儿,你便不把我放在心上了;老爷我便是跟闺女吃醋了,你待怎样?」 灼热男子气息袭来,黄馨一阵意乱情迷,喃喃道「我哪有不把老爷放在心上?我日日夜夜想着老爷,老爷……」 当天晚上孟正宇很觉奇怪,怎么姨娘脸这么红,时不时做梦般微笑,这上娘娘寺进次香,就这样了?「姨娘您没事吧?」他关切的询问,黄馨一脸温柔笑容,「宇哥儿放心,没事,没事。」 过了一会儿又有件奇怪的事,老爹巴巴的一个人过来了,也不带小厮仆从,淡淡道「小宇跟爹去书房。」 考较一番小儿子的功课,孟老爹很是欣慰,微笑夸奖,「小宇比前些时日长进不少。」 孟正宇被亲爹夸得脸通红。心潮澎湃下,热情邀请道「一起吃饭吧。」 父子二人在书房时,黄馨便在厨房忙碌,这时也兴滴滴过来,「我做了鸡汤,老爷喝一碗?」 孟老爹咳了几声,到底不忍心拒绝,捏着鼻子喝了几口,便说道「今日想喝鱼汤,命余婆子做个鲜鱼汤吧。」 黄馨忙不迭的答应,命人去传了话,又悄悄的抱怨道「您上回说不想喝鱼汤,想喝鸡汤;这回我特特的给您现煮的鸡汤,您又想喝鱼汤了!」 看着小儿子面不改色喝着黄馨煮的鸡汤,孟老爹心中佩服,强笑道「今儿偏就想喝鱼汤,真是不巧,不巧。」 第50章 黄馨笑咪咪,「老爷想喝什么,咱们便做什么。不费事。」孟正宇也是一本正经,「正是,爹到了儿子这儿,千万别客气。」 孟正宇从小到大极少叫「爹」,孟老爹听得眼泪差点流出来。却见孟正宇客气完,便回头跟黄馨说,「姨娘,我还要再喝一碗。」 黄馨笑咪咪帮孟正宇盛了鸡汤,孟正宇一脸享受的喝着。 小宇别是托生错了吧,本该是黄馨的儿子?这才是一对真母子?孟老爹看在眼里,奇在心中,胡乱想着。 也不对啊,阿悠倒是黄馨亲生的,她可是一口都不肯喝,只要黄馨进厨房,她必定躲远远的,坚决不招呼。 想起阿悠,耳边仿佛又听到张并那低低的一声,「悠然不许我起」,孟老爹沉下脸来,这臭小子! 哼,媳妇儿娶到家了,神气了?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炫耀!你小子等着。 孟老爹清清楚楚的记得,黄馨生阿悠之前,和生阿悠之后,的确是大不相同。生阿悠之前,她心里眼里只有丈夫,凡事只想着丈夫;生阿悠之后,她心里眼里先有闺女,再有丈夫;凡有什么好的,定是先想着闺女。 「等阿悠生了孩子,你小子立码靠边儿站!到时看她还宝不宝贝你!」孟老爹恨恨的想着,恨恨的啃着一只鸡腿。 「你爹怎么了?」黄馨用眼神询问孟正宇,他怎么,跟那只鸡腿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孟正宇看了眼老爹,不懂,却也不大关心,谁知他怎么了,莫名其妙跑了来,考了自己一通,吃个饭还这么怪异。 「姨娘,我也要吃鸡腿。」孟正宇撒着娇。黄馨温柔笑道「有呢,给小宇留着呢。」一只鸡两只鸡腿,正好爷儿俩一人一只。 不管什么好东西,姨娘都会给我留!孟正宇乐呵呵啃起鸡腿,又快活又满足。 晚饭后,放了小桌子在天井处,三人坐着喝茶,间或闲闲说话。不再别扭的小儿子,温柔似水的心爱女人,孟老爹心中平和很多,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没多久,钟氏派人来请,「天色不早了,请老爷回府。」孟老爹沉下脸来。这些时日公务繁忙,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偏有人来扫兴。 「二伯慢走。」孟正宇当着孟府来人,恭敬一揖,要送老爹走。 听孟赉重重「哼」了一声,黄馨知他此时定不肯走,不愿惹到钟氏,忙打起圆场,「宇哥儿才说要请教老爷文章呢,老爷难得来一回,竟是略指点指点哥儿课业才好。只一盏茶功夫便可,可使得?」 「有何不可?」孟老爹冷冷说道。 来人也是个有眼色的。看情形不对,忙陪笑道「老爷要指点哥儿功课,这可是正经事。小的这便回去禀报太太,太太素日疼爱哥儿,也只有为哥儿高兴的。」说完便小心翼翼倒退几步,方转身出了院子,回了孟府。 「小宇到书房用功去。」孟老爹一句话,支走不情不愿的小儿子,只余自己和黄馨。 「老爷快回去吧。」黄馨悄悄催促。 孟老爹斜了她一眼,气哼哼问道「我今日是为何来得?」 黄馨想到白天的缠绵,脸红心跳,娇羞的低下头,不说话;连她的脖颈,都这样动人!孟老爹看的眼热,伸出手臂,命令道「过来!」 黄馨颤抖着慢慢靠近,凄然道「只怕一旦抱住了,我便再也不想放开。」 如果从来没有,也就没有了;偏偏又有;让人如何放手。 「那便不放开。」孟老爹抱住黄馨,叹道「阿馨,我快五十的人了,孟家男人一向短命,我不知还能活几年……」曾祖父,祖父,父亲,从没哪一个能活过六十。 黄馨捂住他的嘴,拼命摇头,「不会,不会,你一定很长寿很长寿。」眼泪掉了下来。 当年自己两眼一抹黑的被送到孟家,好茶好饭养了几日,便被送到孟赉床上。他才进房时神色很是不耐烦,自己吓得缩在床角,他看向自己的眼光先是冷淡,继而惊艳,「天上的月亮,也不及你美丽。」 一开始真是很美很好,老爷和太太都待自己和气,太太还许自己怀了孩子。 这好日子,过到孟正宇出生。自从宇哥儿出生被过继到三房,大事一定,太太便变了脸孔,但凡老爷来歇一晚,次日不是打,便是罚。 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上的伤,愤怒得脸变了形,「以为她心地善良,谁知竟这样狠毒!」 听他和自己商量如何对付太太,自己吓哭了,他苦笑,「阿馨,若你有些心计,咱们还可长相厮守;你这样,我该怎么才能护住你。」 以后他便是几个月不来一回,太太对自己和颜悦色了,下人也待自己极尊重,自己再笨也知道,他是没旁的办法了,只能这么护着。 还有谁能对自己这么好?除了他,只有他。 「你不能有事,你要活一百岁。」黄馨哭得稀里哗啦。 「还赶我走么?」孟老爹含笑问。 黄馨不说话,只抱着丈夫不放。 「替我跟二伯母告个罪:二伯要指点我功课,今晚便在此处歇下了。」孟家来人听到孟正宇冷冷的吩咐,不敢惹这坏脾气少爷,垂头丧气回了钟氏。 过继出去的儿子,也是这般操心!钟氏心中不快,本以为孟正宇搬出去以后便清净了,谁知老爷还是放心不下他。 第51章 却也知道自家老爷最是疼爱子女,再无法可想的,只得怏怏作罢。 刘妈妈见钟氏闷闷不乐,忙凑趣儿,「太太身上,这是东洋人进贡的新式倭缎吧?样式可真好看。」 钟氏有了笑意,「算你识货。这是进上的,福宁长公主自是得了几匹,全给了欣儿。欣儿这孩子也是,有好东西自己用就罢了,偏巴巴的送了来家。」女儿得婆婆看重,这比什么都强。 「啧啧啧,」刘妈妈赞叹道「看咱们六姑奶奶,多大的福份!嫁入这般高贵府弟,又得长辈疼爱。」 不只刘妈妈,周围几个侍女也是有眼色的,都跟着赞起六姑奶奶,钟氏想想自己两子两女,睡着了还是笑的。 「这傻丫头,想什么呢?」张并深夜方回,朦胧灯光中,见悠然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虽是又烦又累,也微笑起来。在妻子脸上轻轻亲了亲,悄悄躺在她身边。 又笑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张并摇摇头,真是孩子气。 咦,又笑了,「你没睡着啊」,张并才明白过来,二人笑闹一回。 「还要忙多久啊,」以前张并整天缠着自己,悠然觉得没私人空间;现在张并整天忙得不着家,悠然又有些空落落的。 「快了。」张并笑道。他抱着妻子,只觉软玉温香,十分舒服。 打个失势藩王,这费劲的。「难不成要御驾亲征?」驾式也摆太大了吧。 张并这回也不发楞了,狠狠亲了妻子几口,夸道「我媳妇儿冰雪聪明!」 悠然觉全醒了,「真要御驾亲征?」皇帝真下本儿,自己亲自出动灭亲弟弟? 「要不,我怎么会这么忙。」只打吴王,哪用费这个事。 「吴王会不会有什么力量,是咱们不知道的?」临睡前,悠然嘟囔了一句。 次日,张并人在五军都督府,有青川公主府的宫人来报,「驸马爷得了急症,昏迷不醒。」 哦?张并咪起眼睛。先是张意、张念这对异母弟妹昏迷不醒,后是张铭昏迷不醒,想做什么? 「吴王会不会有什么力量,是咱们不知道的?」妻子的话回响在他耳边。 「侯爷,驸马爷昏迷中还在喊您的名字!」青川公主府来的这名宫人,很会察言观色。见张并面带犹豫,怕叫不去人,受公主责罚,忙忙的加了一句。 「他不会来的,你莫再白费心机。」张意脸色惨白,神情痛楚,兀自不死心,要劝明嬷嬷收手。 「亲弟弟亲妹妹昏迷不醒都不肯来看,真是铁石心肠。」明嬷嬷放下手中的茶盏,斯斯文文用一方雪白的帕子沾沾嘴角,摇摇头,温柔叹息道,「这番换作他亲爹,难道还不来?」 「你把我父亲怎样了?」张意狂叫起来。弟弟,她说了只是昏睡,非但无害,且有利于身体康复;自己,她说只是安坐屋中不外出便可;父亲,却和外祖母无甚相干,难道她会下毒手? 「驸马爷是公主心中所爱,必无大事。」明嬷嬷面带微笑,一派和煦,「有公主殿下主持大局呢,郡主自可放心。」 就是她在作主,我才不放心!张意又气又急,自己这娘亲,从小娇生惯养的,什么事也没经历过,什么也不懂,如今叫她来做前锋,真是不知所谓。吴王舅舅疯了不成。 有这感觉的,可不止张意一个。青川公主卧房内,被绑着的张铭也是怒吼,「舅兄疯了不成,竟想造反!」 青川公主不敢离他太近,远远坐在他对面,笑道「那般战战兢兢活着,究竟也无趣味。倒不如放手一搏。」 「天下已定,你们搏什么?」张铭满脸不赞成,「拿什么来搏? 「我哥哥在朝中经营多年,哪会一下子便被打得烟消云散,自是有心腹有内应的,」青川公主好脾气的解释,「便是看守他的人,不也被他收买了?」 「禀公主,」守门宫女低声道「人回来了。」 青川公主对丈夫歉意说道「我去去就回。」说完便出去了。 张铭摒住呼吸,侧耳细听,隐约听到青川的声音「……亲爹昏迷了,他居然还是不来!……再去,定要把他弄来。」 阿并!阿并!张铭痛苦的闭上眼睛,都是爹害了你! 待青川公主重新回到内室,张铭盯着妻子,厉声道「我儿子不会上当,你们死了这条心!」 青川公主笑笑,「驸马莫急,我也是遵从哥哥吩咐。」你儿子挡了我哥哥的路,没办法。 「荒唐!荒唐!」张铭脸涨得通红,眼里似是要喷出火来,「难不成劫持了我儿子,你们便能成事了?」 「谁要劫持他了?」青川公主睁大眼睛,明明是要杀了他好不好? 话到嘴边,却聪明的截住了,只微笑着对张铭说道「驸马放心吧。哥哥已是谋划了好几年,布置安排得很是周密,必能成功的。不只这一处,京城好几处地方同时起事,山东也是。皇帝哥哥没有防备,一时措手不及,必会落败。」 从小过惯众人瞩目的日子,这几年窝在府里都不敢出门,这日子也太憋屈了。哥哥既说要反,那便反了吧。造反,不是只能大张旗鼓的起兵,也能使诈、用毒、刺杀,不用多,能毒死张并,刺杀皇帝哥哥,之后吴王哥哥想登基,便是易如反掌。 天朝能征惯战的将领虽多,最可怕的还是张并,只要张并一死,哥哥手下的那名虎将便会少有敌手,便能夺回天下;青川想到自己将会重新做回天朝最尊贵的公主,微笑起来。 第52章 「你可曾想过,」张铭声音苦涩,「若是此番落败,咱们意儿念儿会怎样?」还有活路么。 「不会落败啊,」青川公主志得意满,「我哥哥这回是深思熟虑的,一定会赢。」 见丈夫死死盯着自己,目光中全是绝望,青川公主有些心虚,陪笑道「便是真败了,意儿念儿是先皇骨血,皇帝哥哥仁厚,不会对付他们的。」 「我不会害他们,也不许旁人来害他们。」想到张并的话,张铭脑子飞快的转起来:如何才能保全自己这三个孩子?若是吴王胜,意儿念儿是没事了,阿并却是非死不可;若是皇帝胜,不只阿并可以不死,意儿念儿也能保住!阿并是不会允许旁人害自己亲弟妹的。 皇帝胜!皇帝胜!张铭内心疯狂的想着,如何才能让皇帝胜?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驸马,你好好歇着吧。」青川端来一杯水,要张铭喝下去,「哥哥说了,你只能绑着,一定不能松开。也不能听你任何话。」 张铭见青川微有歉意,微笑道「二十几年夫妻,毕竟也是不如你们亲兄妹。罢了,公主既是信不过我,我也无话可说。」 「谁信不过你了?」青川公主急道,「我怎会信不过你?不过是哥哥一再交待,我不敢不听罢了。」望着手中的杯子踌躇起来,到底要不要给他喝呢?这杯水喂下去,怕是以后他再也不会和自己亲近了。 即便哥哥做了皇帝,即便自己重新成为光彩照人的公主,若是没有他,究竟还是少些乐趣。 张铭只微笑不语。青川公主前思后想,半天,笑道「我先出去,驸马还是好好歇息吧。」手中的杯子却带了出去。 张铭看妻子走出卧室,松了一口气。只要人还清醒,也还有法子可想。 张铭渐渐被绑得手脚没了知觉,青川公主再次进入卧室时,见丈夫眼光冰冷,坐在他身边叹气,「你别怨我,我也没法子。」 「我儿子来过了?」张铭艰难开口。这么久了,阿并做了什么? 「没有。」青川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亲爹昏迷都不来看!只派一个什么江湖郎中来。」 那为什么没来看自己呢?张铭有些想不明白。 见丈夫好言好语问自己,青川也不隐瞒,「看什么呀,那郎中又不认识你,给个替身让他看不就行了。」那仆人跟自己丈夫年纪相仿,身材相仿,连面容都有些相似,谅那江湖郎中,也看不出来。 「他听了回报,知道自己亲爹真是命在旦夕,定会前来,公主放心吧。」想起明嬷嬷笃定的话语,青川乐了,只要这野种死了,皇宫再一乱,哥哥不就趁机杀过来了么。 平北侯府。 「中毒已深,没治了。」平平板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江湖郎中」很理智的汇报出诊情况。 张并沉默片刻,倏地站起,便欲奔青川公主府而去。 一个温暖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大手,张并转过头,悠然笑咪咪的,「这么晚了,你作什么去?」 张并脸色本是忧急,却不愿妻子知道实情白白担心,强笑道「没事。」 脸上表情就很奇怪。 悠然好像没看见一样,笑容可掬,「我一个多月都没见爹和娘了,很是想念。怎么办呢。」 张并心乱如麻,胡乱说道「明日你便回娘家看看。」又抬脚想走。 悠然只管拉住他的大手不放,笑问「我想我爹了,你呢,可想你爹?」 张并闻言,也不管「江湖郎中」还在场,猛然把妻子抱入怀中,哽咽道「他,他被偷袭,中了毒,已是不治……」 悠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湖郎中」还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夫君,你是关心则乱,」悠然大笑,「若是爹爹真有不测,你哪能这般太太平平站在府里?青川公主早闹得鸡飞狗跳了。」 张铭带张并出走的那几个月,一拨又一拨的人马出京寻找,青川公主爱张铭甚深,离不开他。若张铭真是遇袭有了性命之忧,青川如何还能在公主府坐得住?她这些时日,可是从未出过公主府。 「我总是放心不下,」张并深吸一口气,「必要亲眼见了他,才放心。」 又安慰妻子道「放心,这世上强过我的人没几个,不致落败。」若是按恩师所说,自己已是这世上武功最高强之人。 这就叫艺高人胆大吗?悠然不赞成的摇头,「你武功高强,吴王和青川明明知道,既诱你前去,必有周密布置。还是三思后行为好。」 见丈夫神情有些焦燥,紧紧拉住他的手,回头含笑问「江湖郎中」,「先生此去,一切如常么?可有甚与众不同之处。」 一直不说话的「江湖郎中」,缓缓开口,「我诊治的那人,手掌有厚茧。」 怎么不早说?悠然生气得看着他。 张并先是惊愕,继而惊喜,「那中毒已深的人,不是我爹?」张铭一向养尊处优,手掌怎会有厚茧。 张并又成了一个思维缜密的人,去了书房,跟师爷、下属细细商议起来。 悠然默默看了丈夫许久,心中怜惜万分。他方才那么冲动,原来在他心中,父亲是这么的重要。 这可怜孩子。 两仪殿。 嘉嫔袅袅婷婷走进来,从身边宫女手中拿过一盏参汤,媚笑着递给皇帝,「皇上累了吧?这是我亲手炖的参汤。」 这是南越新进的美人,肤色黎黑,身姿婀娜,皇帝看惯了白肤女子,对这黑女倒觉新鲜,颇宠幸了些日子。 第53章 皇帝跟她调笑几句,便命人将她送走了。她送来的参汤,赏了小太监。 皇帝稳稳心神,不再看奏折,却一笔一笔写起大字来。 练字,可以让人心静。大战在即,皇帝自觉有些心浮气躁。 写了几张大字,皇帝心境慢慢平复,从暗格中取出作战计划,细细又看了一遍。 这回,定要将这些从小便欺压自己母子的人,全部连根拨起!皇帝暗自下了决心。 「夜深了,睡吧。」青川公主见张铭大睁着眼睛,劝道。 「你这般绑着我,能睡着么?」张铭气哼哼。谁被绑成了棕子似的,还能安心睡觉。 青川公主歉意道「对不住,我忘了。」拍手叫来宫人,吩咐道「解开。」 张铭心咚咚跳起来。她要放了自己? 待真的被松了绑,张铭却动弹不得:手脚都麻了,没有知觉。 青川公主坐在丈夫身边,絮絮说着话,张铭时不时的应上一声,面色平静无波,心中却在着急:怎么手脚还不能动? 过了很久,张铭才慢慢恢复知觉,手脚能动了。他正在想如何制住妻子,出府寻张并报信,却听青川公主很随意的说道「明嬷嬷这笨蛋,居然说要烧了我的公主府,哼!」 青川公主府是京城最豪华的公主府,以亲王府邸规格建造,房舍屋宇,亭台楼阁,以至一草一木,尽皆精美绝伦,青川公主已在此处住了二十多年,很是喜爱,如何舍得烧掉。 「烧了公主府?」张铭愕然。 青川公主皱起眉头,「她不只要烧我的公主府,还要烧京城好几处地方呢。我不管这些事,若烧别处都可,我的府邸,可不给她烧。」 「她总自负是母亲的心腹,想让我听她的。哼,她说的一点也不准。让我把你制住,用中毒的仆人引你儿子来,说什么他必定会来,到如今都深夜了,也没见到人!不能听她的,瞎出主意。」青川公主自言自语,越说越觉得真不听明嬷嬷的,不能烧公主府。 这狠毒的明嬷嬷,一开始还让自己真给驸马投毒呢,是自己大发一通脾气,她才改了让仆人代替。青川公主对明嬷嬷很是不满。 张铭浑身冰冷。这是要起事了么?怪不得敢弄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早就布置好了!便是在今晚发难! 「看不出来,这明嬷嬷倒是个心狠手辣的。她都要烧哪儿啊。」张铭闲闲问道。 青川公主轻轻笑了出来,「驸马,如今我便告诉你没什么。已经动手了,宫中有,公侯人家的府弟也有,朝中重臣家中也有,平民百姓家也有,一齐烧起来,趁乱便要夺宫。这厢成功,我哥哥即会从泰安快马入京,登基为皇帝。」 「好打算!」张铭含笑称赞,「若是不成功呢?」 「不管成不成功,」青川公主笑道「明日我哥哥讨伐皇帝的檄文便会传遍天下。」造反,那是一定的,不可更改。京城谋事若顺利,战场上便省事了。 「圣上是先帝嫡长子,继承大位名正言顺;施政宽仁,与民休养生息,你们讨伐圣上,讨伐什么?」张铭很是轻蔑,你们檄文能写什么啊,能怎么胡扯。 青川公主正色道「皇帝有一条大罪状,驸马你是不知道罢了。到明日这条罪状传遍天下,皇帝便再无面目见人了。」 张铭根本不接这句话,一副「太过荒谬,不予置信」的样子。青川公主大恼,叫道「他弑父弑君,还不是大罪状?!」 张铭跳了起来,弑父弑君!弑父弑君!难道先帝不是病入膏肓,不治身亡的么? 张铭这反应,令青川公主大为得意,「瞧瞧,你也吓着了吧?你倒是想想,他原是太子,在南京监国,南京离京城有多远?没有两个月,能到么?先帝十月初命皇后迁宫,他十一月初便到了京城……」 「快马急行军,也能到。」张铭脸上流下汗来,急急打断妻子。 「从十月初一开始,我哥哥便在南京来京城的必经之路上设了埋伏,可是没逮着他。」青川公主细声细气解释。 「也许,也许,他走了小路……」张铭的声音中竟也带了犹疑。 青川公主笑了笑,没再说话。本来这些事她是不懂的,也懒得懂,可是这几年自己窝在府中不敢出门,这些道理,这些事实,又有人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到现在她也明白了。 「你不能发出这样的檄文!万万不能!」张铭回过神来,厉声喝道。这檄文一发,定把皇帝惹恼,若吴王败了,怕是阿并出面也保不住意儿念儿! 「由不得我啊,」青川公主笑道「是哥哥作主。」说完话却感觉味道不大对,皱眉嗅了嗅,「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 一个青衣宫女的身影闪了进来。青川公主见她不经传唤竟敢进入内室,大恼,正要开口训斥,青衣宫女已欺近身来,轻轻巧巧将她拍倒。 平北侯府。 「放心吧,西山大营出动两万兵士,五城兵马司精锐全部彻夜巡视,起火地方都被救下了,人也被拿下,无事。」张并深夜方回,见悠然还没睡,知道她是担心,安慰她。 「爹爹怎样了?」悠然自是知道谁最重要。 「被青川公主囚在内室。」张并沉下脸来。已是派了十六名高手出动,还没救回父亲。好在他们传回消息,父亲只是被囚,青川公主待他还很客气亲热。 第54章 安全就好。悠然有些放心。「那,宫中呢?」悠然眼巴巴问道。 「无事。」张并微笑。宫中潜伏的人,是最早被捕获的。 知道有危险存在,避免起来便会容易一些。若青川公主府不曾先用张铭昏迷来骗自己,而是骤然齐齐发动,可能还真被打个措手不及,虽不致落败,却难免会有死伤。 「没有扰到百姓吧。」这回吴王要烧的应该是宫中、重臣府邸,平民百姓便不会被波及。 「烧了两个贫民聚集地,没得逞。」张并语气轻松,心中却是怒气升腾。外城两个聚集大批贫民的地方也被放了火,幸亏五城兵马司的人及时赶到,救下火,稳住人心,否则,这批贫民若被烧,定会造成极大的恐慌。外城定会大乱。 「不是说吴王被看得死死的,怎么还能弄出这场风波?」悠然听说大局已稳,放下心,睡意也上来了,听丈夫的话躺床上睡觉,却也没一下子睡着,闭着眼睛还在发问。 「经营多年,他还是有些党羽。」张并坐在床边,看妻子慢慢入睡,自己也在榻上咪了一会儿。 悠然虽是迷迷糊糊睡着了,到底心中有事,睡不安稳,迷糊中觉到睡到榻上的丈夫讯捷的出了内室,怎么了?悠然爬起来,披上衣服,追了出去。 「青川公主府起火?」张并愤怒的声音,远远的就听到了。 「侯爷莫急,属下已加派了多名高手潜入公主府,定能救出驸马爷。」 「囚在内室,遇火如何能脱身?」张并语气急燥。 悠然进到书房时,张并正欲提剑出门。 「多带人手,一切小心,」悠然静静交待,「还有,万勿接近你一双弟妹。」 张铭不会害他,那双弟妹,谁知道呢。 张并身子一震,跟妻子对视片刻,点头答应,「好!」 张并堪堪走至府门,迎面便遇到一队人,正是派出去的高手,簇拥着张铭回来了。 「爹!」张并上上下下审视,见张铭毫发无伤,终于放心了。 「儿子,爹没事。」张铭急急道「你一双弟妹呢?在哪里?」他被青衣宫女带领一队人马杀出公主府,青衣宫女却不肯带张意张念一起走。 「他二人和青川公主一起,平安无事。」青衣宫女回禀道,「公主府火已救下了,五城兵马司已着重兵看守。」 张铭欣慰道「平安无事,便好。」 「哈哈哈。」一阵难听至极的枭笑声传了过来,「平安无事?哈哈哈。」 「明嬷嬷,是你。」张铭心中忽有了不祥预感,「我意儿念儿,困于嬷嬷之手?」 这回公主府突然发难,与其说是青川主持大局,还不如说是明嬷嬷在操纵。 「郡主、公子是贵妃嫡亲外孙,老奴怎敢对他们无礼?」明嬷嬷虽是被擒,却面无惧色,「只是好笑罢了,吴王亲外甥,公主亲子,还说什么平安无事。」 张意张念这回想要平安无事,怕是难了。 「若要他二人平安无事,驸马还是倒戈,支持我家吴王殿下。」明嬷嬷侃侃而谈,「只有吴王殿下登基,他二人才有活路。」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张铭正色斥责,「我张家从来为君父尽忠,岂能为小儿女变节!」 明嬷嬷见张铭一副忠君模样,张并又一言不发,怒道「你二人倒真是父子!一个,见自己亲爹有难也不管不顾;一个,亲生子女也不放在心上!我家公主命苦,竟有驸马你这样的夫君!」 本是很完美的计划。以张铭为诱饵,诱张并到了公主府毒杀;只要张并一死,宫中,京中内城外城,数十处同时起事,怕不当晚就夺了皇宫!可恨这张并,竟连亲爹的性命,都打动不了他。 「下回,你寻个手上没厚茧的人扮我爹。」张并冷冷扔下一句,明嬷嬷脸色大变,原来漏洞在这儿!自己不是命宫女把那仆人的双手裹起来么?难道宫女中有奸细? 张并命人把明嬷嬷押走,和张铭去了外书房,父子二人密谈许久。 「檄文的事,爹放心。」张铭担心得要死的事,张并却不当回事。 「知道不是真的,怕,不明真相的人多,若对圣上声誉有碍,便罪过了。」张铭还是唯恐吴王傻呼呼把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檄文散发出来,到时不好收场。 「那个檄文,根本发不出来。」张并很是笃定。 张铭见儿子的神情,心中一动,莫非? 父子二人商议良久,之后张铭执意要去魏国公府歇息。张并拗不过他,只得命人护送他去了。 「哪里便能连累到我了,爹真是过于小心。」张并站在府门前,望着苍茫夜色中父亲远去的背影,颇有些心酸。 回到内室,见悠然抱着个枕头,睡得东倒西歪,张并坐在床头含笑看了又看,原来妻子疲累时,睡相是这样的!真是可爱有趣。 时候不早,张并合衣在榻上咪了会儿,便悄悄起身出门,赴早朝。今日早朝皇帝并没有上殿和百官见面,而是和内阁、兵部、五军都督府等十数位重臣在内殿议事,至辰时还未散。 依旧例,若执政大臣奏事直至辰时还未结束,允许百官自己退朝。值班御史见内殿大门依旧紧闭,看看时辰,便依例宣布退朝。 百官三三两两沿金水河往宫门外走,路上少不了知交同僚间互相作个眼色,「出什么大事了?」「不知道啊。」昨晚是听说有几处地方同时起火,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再说都救下了,没什么伤亡。 第55章 出了宫门,有人悄悄议论起来。更有一位素日放浪形骸的都察院同僚笑着冲孟赉拱手,「孟兄想必知道些内情。」他那个出名听话的女婿,现主持着五军都督府军务。 「确是不知。」孟赉一向温文,只客客气气否认了,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说。众人见他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也不追问,一笑而散。 「孟兄嘴真紧。」那都察院昔日同僚临走前还笑着打趣孟赉。 孟赉面上温文,心里生气。张并这小子,平日做出一副孝顺女婿的样子骗人,真有事时,却不肯跟岳父说实话。昨晚只派人到府中护卫,到东四胡同护卫,内情一句也不说。 还有阿悠这小丫头,也是,一两个月不回家就先不说她了,还敢跟张并那臭小子一起,有事瞒着亲爹! 嫁了丈夫便忘了爹,哪有这样便宜事。这小丫头,不教训是不行了。孟老爹一头看着公文,一头恨恨想着,怎么训女儿,怎么训女婿。 「爹来了?」悠然睡到自然醒才起床,醒来也正经八百工作了半天,做了当家主母,总要处理府中事务啊,也是很忙的。除了工作,还要健身吧,在室内游泳池游了两个塘,在温暖的水里,觉得自己像条鱼一般自在,很是快活。到了日落时分,听到门房回禀「亲家老爷来了」,又惊又喜,又有些心虚。 两个月没回家,老爹是捉人来了吧。悠然急忙迎出来,满脸谄媚的笑容,把老爹接到待客厅。 孟老爹气哼哼的板着一张脸,任凭宝贝女儿忙前忙后又是张罗茶水点心,又是捶背捏肩,她再怎么献殷勤,老爹就是不给笑脸。 张并黄昏时分才到家,回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画面:孟老爹半躺在躺椅上,笑容满面;悠然端来个小凳子坐在老爹脚边给捶腿,父女二人絮絮说着话。 「我可想爹爹了,真的。」悠然信誓旦旦。 「哄谁呢,真想爹你能两个月不打照面儿。」孟老爹笑道。这丫头,从小便会甜言蜜语。 「爹爹,我很忙的。」悠然小脸一端,一本正经,「我要管六十名亲兵,一百二十名八名侍女仆妇,九十九名小厮侍从,五个管事嬷嬷,十个外院管事,二十个庄头;还要管上百倾山林……」 这是在炫耀么?孟老爹「哼」了一声,悠然眨眨大眼睛,「我没说错呀,爹不是吩咐过我要管好侯府?」 说话不算话,本来答应过把侯府管好就能出海游玩,结果,哼!悠然的眼睛里全是控诉。 孟老爹咳了两声,「我儿还小,再过些年,能管好底邸,能管好儿女,再出门游玩不迟。」 你老爹我,快五十了也没出过海!你就乖乖的生儿育女,在爹娘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过日子吧。 「管好儿女」!敢情要生了孩子才行!悠然愤愤,老爹也太狠了。她气极,恶狠狠在老爹腿上重重捶了几下,老爹只作不知道。 张并却觉得岳父说话实在太有道理了。他爱妻情深,若妻子一心想出海,他自然陪伴;但他的内心,只想安安稳稳在家里,并不想出远门。 飘泊得太久,想安定。 张并走到厅内恭敬行礼问安,又大拍马屁,「岳父大人教训的是!」 孟老爹淡淡的,不怎么理会他。这没眼色的,没见我们父女二人正说的高兴,你打的什么岔。 「夫君回来了。」悠然笑咪咪的打招呼,却不大敢从老爹身边走开。老爹今日来意不善,不能掉以轻心。明知道他爱跟女婿吃醋,唉,拿他没办法。 成年了,出嫁了,还是归他管,悠然很是不服气,却没法子可想。方才父女二人还争论过,以悠然失败而告终。「出嫁女一两个月不回娘家,是常有的事啊,三姐姐和六妹妹……」 话没说完便被老爹反驳了,「她们家中有公婆管束,你有么?」 悠然楞了楞,辩解道「我,我没公婆管束,可,有丈夫啊。」本是想拿丈夫当个幌子的,却被老爹淡定一句「那臭小子敢管你,爹来教训他。」,没话说了。 老爹是吃了秤柁,铁了心了,悠然哀叹。 张并也不介意岳父冷冷淡淡的,依旧毕恭毕敬的服侍,悠然心疼起来。若是平时便罢了,昨夜他忙累了大半夜,不知咪了一会儿没有;今儿又是天黑了才回,可怜他一脸疲惫,还要费尽心思讨好岳父。 「哥哥,」悠然走到丈夫身边,挽着他的胳臂,甜蜜的叫道,「累了吧?不如先去歇歇,我做了哥哥爱吃的菜,哥哥尝尝好不好吃?」 「哥哥?」孟老爹黑了脸。 张并心都酥了,任由妻子拉着,去到了东侧间,「哥哥脸色这么疲惫,要好好歇歇。饿不饿?」张并老实点头,「又累又饿。」悠然命人服侍他洗手洗脸后,摆上饭来,「都是哥哥爱吃的菜,」最后面带歉意问他「哥哥一个人吃饭好不好?」 「好!」张并任由妻子摆布,并无二话。悠然看他开始大口大口吃饭,笑咪咪看了一会儿,起身到了待客厅。 「夫君便是夫君,乱叫什么!」孟老爹早就等着训女儿了,好容易见她进来,批头盖脸骂道。 「我从小这么叫他,习惯了。」悠然吐吐舌头。好像有一句很古老的话,说什么南京到北京,哥哥妹妹是官称。 当年,真不该去什么万紫山庄!望着笑颜如花的爱女,孟老爹后悔了。 第56章 万紫山庄里见了一次面,宝贝女儿便被张并盯上了。最后任凭自己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认他做了女婿。 自己的掌上明珠,如今对他倒是关爱有加,关怀备至,孟老爹心头犯酸。 「爹爹,来看看我的书房,我专用的!」悠然一脸得意,「爹您来得真巧,今儿下午晌才收拾好的。」 孟老爹似笑非笑,「不学无术的,要什么书房。」 嘴上虽是这么说,却已经抬了脚,喜滋滋跟着女儿去书房看了一遍,指点了无数地方,「书不能这么放,没条理」「这砚台不好」「服侍的人要有书卷气」,却有一点是满意的,「这院子很是清幽」,读书要安静。 悠然一脸崇拜,使劲拍马屁,「我爹爹不愧是探花郎!什么都懂啊,真是有学问!」 又满足的叹口气,「有爹爹指点着,女儿什么都不怕了。」 「不嫌爹烦了?」孟老爹慢吞吞问道。 悠然打了个激灵,「我哪有嫌爹烦?虽然长大成人了,在爹眼里还是个孩子呢,要爹操一辈子的心,是不是啊爹。」 算你识趣!孟老爹兴滴滴出了侯府,又拐去东四胡同跟黄馨腻味了半天,才回到孟宅。 「爹爹呢?」张并躺在床上,见妻子进来,忙问道。 「回家了。」悠然笑吟吟。老爹板着脸来,喜笑颜开走,有成就感呀,有成就感。 「我去送他老人家。」张并便欲起身下床。 「我让伏五带人送了。」悠然笑道,「你的亲兵队长,很听我的话。」想娶我家莫利,敢不乖乖听话? 「亲兵是咱们私养的,自然该听你的话。」张并看妻子洋洋得意的样子,很觉好笑。这丫头,常常指挥了仆从仆妇之后,激动起来,「这么多人都听我的话,真神气!」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炫耀,或者在自己脸上狠狠亲几口。 「你昨晚没有上床睡觉!」悠然控诉的眼神。不是说夫妻一定要睡在一张床上么。 张并本想实话实说,「怕吵着你。」话到嘴边,却改成了戏谑,「床上哪有地方给我睡?」 「我,睡相很不好?」悠然有些忐忑,不会是四仰八叉的,把床占满了吧。 「不好。像只小猪。」张并一脸正经。 「有我这般美丽的小猪么?」丈夫越来越爱开玩笑了,悠然心中欢喜,叉着小腰跟他讲理。 早被他扯到床上,深深热吻,「我家小悠悠真美。」 不出三日功夫,吴王在京中所留暗桩全被连根拨起。张铭心惊胆战的等了十几天,也没等到泰安传来的檄文,算是有些放了心。 青川公主府已被严密看管。「江湖郎中」给张意张念诊过脉,说他们二人都曾中过毒,好在已经解了,身体无碍。张铭觉着,张念好像还比原先强壮了一些。 张铭心中祈求吴王千万莫犯糊涂,莫起兵,做个富贵藩王有何不好? 吴王虽没起兵,却派了心腹潜入京城,夤夜到魏国公府求见魏国公;当夜,魏国公便把来人五花大绑,送至皇帝面前。 「是亲兄弟,何必自相残杀?」皇帝面对吴王弟弟派来策反魏国公的人,叹息道。 七月十八日,皇帝派中官卢泰来去了泰安,「唯愿兄弟和乐。」皇帝姿态做得很足。 卢泰来到了泰安,吴王陈列兵马军器接待了他,明目张胆的说,「凭这些,我便可以纵横天下!告诉你家主子,他的位子是我的,先帝本遗命传位给我!他若识相,便还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朕对他,仁至义尽了。」皇帝长长叹息,决意出兵。 不少名将主动请战。朝中重臣大多属意忠武侯蓝山,蓝山自己也慷慨请命,「臣愿领两万兵马,蹋平泰安!」 年老的魏国公也亲自请战,「臣虽老迈,愿为陛下效力!万死不辞!」 葛首辅独独提出,「若圣驾亲征,吴王必不战而降。」 立刻有朝臣一脸忠君的反对「陛下身份贵重,岂能涉险地?」 葛首辅静静看着这帮人,只说了一句话,「诸君可记得房龙么?」 一众人等全部不说话了。孝武帝如何从他亲大哥手中夺的帝位?便是因为孝武帝起兵蓟州之时,朝廷派名将之后房龙领兵平叛,结果众望所归的房龙将军,一败再败,终于把这大好河山,输了给人。 皇帝思之再三,终于决定御驾亲征。 八月十日,大军从京城出发。八月十八日,已抵达泰安城下。 「吴王会如何?会进攻哪里?」行军路上,皇帝问及随军大臣。 「离济南近,他会进攻济南。」 「他野心勃勃,会向京城进攻。」 「他惧怕圣上,会向南方跑。」 大风吹过,呼呼作响,行走在原本空旷的山谷中,皇帝摇头,和身边的张并相视而笑。什么济南,什么京城,吴王根本没地方可去,他只能在泰安等着。 吴王果然是在泰安等着。他没有料到皇帝会亲自出面收拾他,更没有料到,听闻皇帝御驾亲临,他手下的兵士已跑了一大半。 神武营出动三门红衣大炮,只射了两炮,城上便挂起白旗:吴王投降了。 这也太不经打了吧。很多随行大臣心中犯了嘀咕。 第57章 等到受了降,进了城,大臣们才明白为什么:城中几乎已无兵士,全逃了。 没人为吴王卖命,他还打个什么劲儿。 八月二十三日,大军搬师,九月初便回到了京城。 一片歌功颂德之际,更有人提出「吴王罪该万死」,皇帝叹道「是朕亲弟弟,如何忍心?只关起来便罢了。」 「姐夫都回来了,姐姐不用咱们陪了吧?咱们可以回东四胡同了。」孟正宇急不可待,想回自己家。 「你这孩子,急什么呀,咱们在你姐姐家住着,多好啊。」大军出征前张并把黄馨、孟正宇接到了平北侯府陪悠然,黄馨这些天日日能见到爱女,乐得发昏,如何愿意走。 「好什么,姐姐她,都不听您的话。」孟正宇嘟囔道。他真心觉得自己比悠然孝顺。悠然总是哄着姨娘,糊弄姨娘,常常阳奉阴违,自己可从来没有。 当着姨娘的面,答应不吃凉东西,不下水;姨娘不在眼前她就喝冰镇酸梅汤,吃井水湃过的西瓜,还下池溏游水。 骗谁呀,明明她出来时头发湿漉漉脸蛋红扑扑的,还说没下水?也就姨娘信她。 「你姐姐呀,」黄馨提到悠然,眼睛弯弯的,「从小就不听我的话,还要我听她的,不然她不依。」 黄馨一直是个二十四孝老妈,悠然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会站在她面前,气势万千的下着命令,黄馨笑咪咪的,全部听从,「我闺女说的对!」 如今悠然长大成人了,更是把黄馨哄得团团转。孟正宇曾经为此愤愤不平过,悠然置之不理。小屁孩懂什么呀,我是独生女,知道不知道!我娘只生我一个,在她面前我嚣张一点怎么了? 我乐意,她也乐意。我们母女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你什么事。 「可是,子女该听父母的话。」孟正宇闷闷的,为黄馨抱不平。 「那,小宇该不该听老爷的话?」黄馨笑着打趣。 孟正宇苦起一张脸。老爹常常到东四胡同考较自己功课,常常留宿,自己若功课没起色,也说不过去不是?只好用功一些。 可是八股文真的很烦,真的很不想学。 「小宇的课业,依先生看今秋能不能下场?」平北侯府一处清幽安静的院落中,悠然和孙先生对坐喝茶谈天。 孙先生这些年已把家眷接了来京,一开始住在孟宅,后来住在东四胡同,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孟老爹对他一向敬重有加,而且,束修一加再加。 这回孟正宇来侯府小住,连着老师一起带了过来。 「能。」孙先生答得简短。 孙先生说能,那就是有戏!悠然大为高兴,老爹近来跟进了更年期似的,很是难哄;就盼着喜事多几件,老爹可以开心一点。 再说,过一年多功夫孟正宇就要娶媳妇儿了,这要有个举人功名,喜事上头也好看些。 孟正宇是老爹最小的孩子,这件喜事办完,老爹算是交了差,以后就安心享清闲了。 然后?悠然忽觉得不对,然后他就该闲着没事,就该寻趁自己了!这阵子还办过突击检查的事呢,晚饭时分冷不丁儿的出现,检查伙食,荤素搭配是否合理?菜品清不清淡?还郑重吩咐「晚饭不许多吃肉!」那边水杉忙不迭的答应,以后还真的晚上不怎么做肉食了。 「多吃素食好。夫人尝尝,我这素食做的,比肉食还美味呢。」水杉满脸陪笑,振振有辞,倒让悠然没了法子。 偏偏悠然深觉苦恼的事,张并却不以为意,「岳父也是关心你。」还说,「娘和小宇,住咱们家陪你,岂不是很好。」竟一副要留他们常住的样子,悠然吓得够呛。 你倒是试试,娘亲一天到晚在你身边唠唠叨叨,温柔细致耐心,从头管到脚,是什么滋味! 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让爹娘不再这么把自己当小孩子管,让爹娘注意力放在旁的事上,别整天琢磨自己。 悠然辞了孙先生出来,慢慢走着,慢慢想着。让爹娘把注意力放在哪里比较好呢? 「你若到了五十岁,会最想做什么?」晚间只有夫妻二人时,悠然坐在丈夫腿上,抱着他的脖子,问他这么严肃的问题。 「什么都不做。」张并抱着妻子亲吻,他忙累了一阵子,回到家里只想和妻子温存,「到时我乞骸骨,咱们觅一处清幽所在,避世隐居。」 早早的退休啊,计划不错。悠然先是高兴,继而觉醒:那是将来的远景,先不展望了,当下先解决眼前的事。 活在当下。活在当下。 「只有你和我?」呵,到了五十岁,还这么相亲相爱,也是件浪漫的事。 「不是,」张并惩罚的给了妻子深深一吻,「只有咱们两人怎行,孩子们都要带上。」 「孩子们」,「孩子们」,悠然听得头皮发麻,犹犹豫豫问道「咱们生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好不好?」 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这绝对是婚前该统一认识的重要问题。生不生孩子,生几个孩子,夫妻双方看法要一致。不然,一个要孩子,一个要丁克,不离婚才怪。 听说生一回孩子,相当于全身肋骨同时断裂的痛苦,这么痛,想起来怕怕。 张并踌躇半晌,还是说了实话,「我本来想生十个。」看悠然不能置信的样子,忙又补了一句,「八个也行。」 第58章 「不过阿悠若只想生两个,咱们便只生两个。」张并很大方的许诺。 真会哄人开心,悠然笑倒在丈夫怀里,什么都忘了。 他才不会真的只想要两个孩子呢,可是十个,咳咳,老爹娶了一妻三妾,也不过生了四儿六女,还夭折了两个。只娶一个老婆,想生十个八个孩子,难啊。 次日,孟老爹亲自出动,把黄馨和孟正宇接回东四胡同。「女婿都回来了,阿悠有人陪便好,乖,咱们回去。」不顾黄馨是如何不情不愿,两眼含泪的看着闺女依依不舍,孟老爹还是执意把她带走了。 上了马车,黄馨眼泪掉下来,孟老爹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低声下气说道「你只顾着闺女,怎么不想想我。」 一个多月没约会了。黄馨正哭着,闻言扑的一声笑了出来。孟老爹尴尬不己。 原来如此。哈哈,知道该怎么办了。悠然看着老爹强抱着黄馨上了马车,内心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晚上,更兴致勃勃的跟丈夫大谈她的新发现,「男人到了五十岁,还是想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张并奇怪的看看她,慢吞吞说道「又何必是五十岁,二十岁,三十岁,都是一样。」 悠然有些扫兴。敢情自己这大发现,在人眼里一钱不值呀。 不过,前世悠然听到的理论一直是:男人不管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还是五十六十,一直到七十八十,心里所想要的都是二十岁的女性。 她把这理论说出来,被张并蔑视了,「你便是到了五十岁变老变丑,我也不会嫌弃你!」 「我五十岁的时候,你好像已经六十岁了。」悠然摇头叹气,眼中有深意:到时你更老更丑! 「你也不许嫌弃我!」张并霸道的命令,「要一辈子对我好!」 「好啊,」悠然笑吟吟答应,「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便一辈子对你好。」 张并眸色温柔,声音也温柔,「好,今晚换我听你的话。宝贝,哥哥都听你的。」 这,怎么又,悠然伸出小拳头打他,这可以算是打闹吧,后来打闹变成打架,打得很凶很凶。 第二天悠然只觉浑身酸痛,泡了回鲜花浴才略好些。待张并中午晌回家,把他狠狠打了一顿,算是出了一口气。 「今儿不是休沐么,还出门?」打累了停下,靠在丈夫怀里喘气歇息。 打自己又打不疼,倒把她累的,唉,张并捧起妻子的小手亲了亲,「办完事了,下午晌在家陪你。」 又讨好的问妻子,「哥哥再带你在林间飞来飞去好不好?」 悠然一脸兴奋,「我重了好多呢,你还抱得动我不?」那时才十一二岁,小啊,这会儿可是大人了。 张并微笑不语。轻轻揽住妻子的腰,带她在山林中玩了一回,直把她哄得喜笑颜开,才徐徐下山。 「其实,我也很想带阿念这样玩,」晚上,躺在玻璃房内看着星星,张并跟怀中的妻子说着心里话,「真的很想。」 「你今天见到阿意阿念了?」悠然慢慢问道。 「见到了。」张并声音中全是惆怅,「太后说公主府被烧,命青川公主带着一双儿女迁居延庆宫。」 住到宫里,是要看死了。一个心腹也带不进去,身边全是太后皇帝的人。 再也兴不起波浪。 「何必呢,不是说吴王的暗桩已全部连根拨起。」悠然明知他是忧心弟妹,无从开解,只好随口胡扯。 「吴王在帝都经营多年,势力真是不小,皇上直花了六七年功夫,才堪堪清理完。」枝叶都剪掉了,可以把大树拨出来了。 「所有的事都在掌握之中,除了吴王在京中所埋暗桩。」原来吴王还网罗过不少江湖异人。 悠然静静听丈夫倾诉,并不插话。 这事很明显,皇帝跟吴王相争,到最后已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局面,这种情形下,哪还有什么兄弟之情。皇帝虽胜,却胜得极险,中间经过无数烦难;便是坐上那个宝座之后,他还要一步步清理吴王心腹,真花了六七年功夫才清理完。 皇帝不会让吴王无声无息的死掉,让吴王的子孙还可以安享荣华富贵;要让吴王顶着造反的声名死掉,死后国除,子孙贬为庶人。 吴王身边一定有煽动他起事的人,这人,一定是皇帝派去的。 皇帝对吴王定是恨之入骨,才会一定要御驾亲征,亲手擒获他,甚至想亲手杀死他,只不过,大概没料到吴王竟这般不经打,两炮轰过去,就投降了。 投降的吴王,就明着杀不得了。只能再想办法。 吴王妃已在来京途中投江自尽;吴王的子孙,全部贬为庶人。 「吴王在京中所埋暗桩倒真是厉害。以明嬷嬷为首,先在公主府发难,阿念,阿意都曾被明嬷嬷下过毒。」悠然皱起眉头,这明嬷嬷真是疯子,明明是吴王的人,竟拿张意张念下手。 「你猜是为什么?」张并苦笑。 悠然缓缓开口,「只要你不接近这一双弟妹,这些计策都是枉费心思。」 张并本是仰头躺着的,闻言转过头看着妻子,二人静静对视良久,张并苦涩道「你猜的对。她们真的是想借着一双弟妹,毒杀我。」 第59章 张意张念昏迷,只要张并进了公主府探视,便能趁机毒杀。 见张并不上当,对这对异母弟妹好似全不关心,明嬷嬷只好给张意张念解了毒,然后把主意打到张铭身上。 张铭却不是无知孩童,不好对付。明着下毒他会发现,暗着下,却是要青川公主动手。明嬷嬷之前给张意张念下毒是瞒着青川公主的,心知她舍不得儿女受苦。丈夫总舍得吧?谁知青川公主听明嬷嬷说了要对自己丈夫下毒,大发脾气,坚决不许。 才有了让仆人代替的事。 明嬷嬷心思缜密,寻来的仆人身材、相貌、年纪都和张铭极接近,连手上有厚茧都注意到了,命宫女将仆人的双手包裹起来。 「猜猜是如何泄漏的?」张并考问妻子。 「不管怎样,总之最后江湖郎中是看到了。」还玩脑筋急转弯呢,真孩子气。悠然凑趣的分析,「要么是宫女没包裹,要么是江湖郎中拆了包裹。」 还有别的可能性么? 再想想,好像还有。悠然见张并要开口说话,伸手挡住他的嘴唇,「等等。还有,江湖郎中根本没看到仆人手上的厚茧,瞎说的。」 悠然脑子飞速转动,「对了,他这人鬼得很,看见仆人手上包裹着,猜到了是要刻意隐瞒什么!」 见丈夫盯着自己看,悠然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还有,他可能是不想你去冒险,故意骗你的。」 就是这样了,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他没有看到,是猜到的。」最后,悠然下了定论。 真的,仆人都已经中毒很深,根本没救了,这人若真是张铭,也是没救;何苦让张并涉险,倒不如骗他一骗。 于情于理,这种欺骗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媳妇儿真聪明。」张并亲亲悠然的小脸,夸奖道。 「哪里,哪里,」悠然谦虚起来,还有些失望,「原来没有做内应的宫女啊?」 「我们埋下的人,全部不是人家对手。」张并摇头,「想不到吴王手下有这样的高人。便是后来派去救我爹的人,一开始也是落了下风。」 「这回,算是彻底没事了吧?」悠然满怀希望的问道。 千万不要再有事了。 「没事了,」张并舒了一口气,「吴王、青川都被看起来了,外面再无党羽。」 但愿吧,悠然叹息,和平是可贵的。 九月二十九,宫中宴会,诸多妃子、王妃、公主与席,大家围着太后献媚,哄得太后十分开心。 宁妃也赶着凑趣。谁不知道皇帝最是孝顺,太后说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她如今又怀了身孕,又恢复了称号,却比从前谨慎了不少,再不敢当众顶撞皇后。 太后见宁妃会巴结,也给了个笑脸,「还怀着孩子呢,要小心。」孙子总是越多越好。 宁妃大喜,粘在太后身边奉承,无所不至。 过了片刻,有意无意的提起,「臣妾前些时日有些无聊,想召平北侯夫人进宫陪着说说话。」 「哦?」太后微笑,「为何是她?」 宁妃小心回道「都说平北侯夫人言语极风趣,想必能解闷。」其实是宁伯爷见她复了宠,便交给她一项新任务:把族妹送到平北侯府做二房。 宁伯爷说的倒也有理,「咱们没有根基。皇上一不喜,你便完了。若有个外援,还又好些。朝中这些重臣,大多年老,只有平北侯年轻有为。咱宁家若攀上了他,又有了依仗。」 又说,「你族妹颜色极好,若不能进平北侯府,送进宫里帮帮你也是好的。」 太后神色不变,含笑问道,「那,后来呢。」 宁妃微有忿色,「臣妾命内侍去请,竟请不来。说,平北侯夫人身体有恙,卧床休养。」 太后笑笑,没有说话。宁妃也不敢再提此事。 稍后皇帝也来了,笑道「太后赐宴,怎忘了儿子?」和皇后一边一个,陪太后说说笑笑。 福宁长公主坐在太后不远处,也有一堆王妃公主围着献殷勤,这时也走过来,和哥哥嫂嫂一起,彩衣娱亲。 「妹妹家要添丁进口了,可真是喜事。」皇后笑得温文。 太后望一眼身边坐着的欣然,满脸是笑,「小磊这孩子,才成亲没多久就要做爹了。」 皇帝看看太后的神色,分明就是「看我外孙子多能耐」,大笑起来。 看欣然红了脸,低下头弄衣带,福宁长公主疼爱的拍拍她的肩背,嗔道「母亲莫再说,哥哥也莫笑,我家欣儿害羞了。」 一时,众人都凑趣,「瞧瞧,这般疼儿媳的婆婆,可真难得」,「长公主要抱孙子了,真有福气」,阿谀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一时兴起,命人赏了玉如意、红珊瑚给欣然,「好生养着。」看太后满意的冲自己点头,深觉这吉祥物件儿没白赏。 欣然要依礼谢恩,被拦住了,「快别,小心着。这些虚礼都免了。」 欣然坚持,「礼不可废。」最后还是身边侍女代为拜谢了。 「孟卿家教甚好。小磊这媳妇,知礼。」皇帝赞道。太后喜欢,就多夸夸呗。再说孟家这闺女确是不错,自娶了她,小磊脸上的笑容可是越来越多了。 第60章 「父亲教导我们,出嫁后谨守礼仪,勿给孟家丢脸。」欣然恭敬回道「并不敢因为怀有身孕,便骄狂起来,失了礼数。」 宁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太后微笑,叫过皇帝,讲了几句话。皇帝变了脸色,叫过宁妃斥道「大臣的妻子,是陪你解闷的?」 皇帝疾言厉色,宁妃被吓住了,胡乱说道「臣妾,怀了身孕,有些烦闷……」 却是看到皇帝严厉的眼神,接下来的话已是讲不出来。 皇后训导了宁妃一番「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无不柔嘉。」宁妃汗流浃背的听了,十分狼狈。 欣然面色无波。心中恨恨想着,难不成我贵为超品侯夫人的姐姐,是陪你解闷的?当我孟家是什么?当我孟家好欺么? 晚上回家,见了丈夫,红着眼圈诉说一番,任磊心疼的把妻子抱在怀里安慰,「乖,怀着孩子呢,可不能哭。」哄好了妻子,又皱眉道「这宁妃可真逗,一个宫妃而己,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居然敢召大臣妻子。舅母真是太好脾气了。」 「有一子一女呢,底气足。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底气更足了。」欣然轻声道。 能生这么多孩子,还是皇帝宠着的。 任磊嗤之以鼻,「舅舅有十几个儿子呢,好稀罕么。」自己这外甥都比宫妃所出皇子金贵。 看欣然还有委屈神情,又哄了一番。听欣然是为姐姐鸣不平,羡慕道「你家姐妹之间可真和睦。」异母姐妹间偏这么要好。自家两位庶出兄长,唉,不能提了。 「父亲慈爱,耐心教导我们,为人子女的怎敢不听从?」听欣然这么一说,任磊更羡慕了,人家还有个好爹呢。 「乖儿子,你会有个好爹!」任磊摸着妻子的肚子,信誓旦旦。 欣然温柔甜蜜的笑了。 「回来的这么晚。」悠然已睡的迷迷糊糊,觉到丈夫悄悄躺到自己身边,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的味道,悠然也不睁眼睛,手脚并用钻到他怀里,嘟囔道。 「吵醒你了。」张并轻轻抱住妻子,颇有些歉意。悠然最不喜欢睡觉时被人打扰,曾大言不惭「扰人清梦,罪该万死」「睡得正舒服时被人吵醒,顿起杀心」。 「我本来想等你的,却不知不觉睡着了。」丈夫的怀抱温暖踏实,悠然舒服的躺在他怀里,唉,这个时候,很想撒娇。 「真乖,」张并亲亲妻子的小脸儿,笑道「我家小阿悠知道等哥哥回家了。」看看妻子已无睡意,拥抱着说起话来。 「嗯,我可乖了,我今儿干了好多活儿呢。」悠然来了精神,絮絮说着「咱们山上种的频婆果树,我去看过了,明年要多种些,我最喜欢频婆果了。」 时人借用佛经中「色丹且润」的频婆果来称呼苹果,也称作平波、平坡,亦作苹婆,这时候还没被叫做苹果,这时候的频婆果,味道并不可口,所以后来才会被西洋苹果取代。 一天一个苹果,不用看医生了。悠然从来是一副「最喜欢频婆果」的模样,其实不是,吃频婆果是为了健康。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一定要注重养生。 「好啊,」张并揽着妻子柔软的腰肢,体贴说道「家里的事,都由着你。」见妻子睡醒惺忪的样子很是可爱,心中欢喜,亲了又亲。 「哥哥今日做什么了?」悠然先是回吻丈夫,接着又盘问起行踪。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家。 张并笑了起来,「哥哥给你讲件有趣的事。」妻子喜欢听故事,喜欢看话本,讲讲今天的事,她肯定爱听。 原来,当今的皇帝虽然是位好皇帝,勤政爱民,轻徭薄役,是个为人称颂的好君主。但他有一样爱好,说来倒是无伤大雅,却也让人颇为头疼:他爱微服私访。时不时的,只带侍卫便出了宫,大街小巷,哪儿都去。 从前有吴王这个心腹大患,还收敛一点,出宫次数到底少,每次出宫还乔装改扮,又有不少暗卫随行,倒也一直平平安安的。 如今心事已去,近来皇帝频频出游。太后便不安了,说皇帝的安危重要,他既要微服出行,哪能随随便便让普通侍卫跟着,当然要武功高强、机灵能应变的;尤其是吴王青川这件事以后,皇帝和太后都心惊,怕再有什么江湖异人现身,所以太后下了令,但凡皇帝出行,必要张并随身护卫。 「那他今日去了哪里?」悠然明白了,是跟着领导出门办事啊,难道路很远? 「倒不远,昌平。」张并亲亲怀中的娇妻,乐呵呵接着讲。 皇帝路上看到几个老农在田地里辛勤耕作,当时便发了感概,「朕的子民,真是勤劳!有了这般忠诚子民,朕的江山才能稳如泰山啊。」 发完感概,还命侍卫把一位年纪最大、胡子已花白的老农带过来问话,有要嘉奖的意思。 「老伯这般辛勤劳作,是为何?」皇帝只作普通富贵人士打扮,很是和蔼可亲的,问那老农 老农忿忿,大声道「为何?能为何?我们春天播种,夏日耕作,秋天才能收稻子!不然,一家人等着饿死么?饶这么着,还吃不饱饭呢!年头不好了,连租子都交不上!」看着悠闲的皇帝和侍卫,很有些不耐烦。大有「老子忙着呢,你们倒闲」的架势。 皇帝便有些尴尬了。只好说,「那,冬天可以好好歇着了吧。」 第61章 老农本是脾气有些不好,冲出一番话后,这时也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人,养尊处优!不知是什么来头呢,许是怕惹事,老农语气和缓下来,苦笑道「哪能呢,大人,到了冬天官府的徭役就派下来了。我们要干活去,歇不了啊。」 皇帝看看眼前这衣衫褴褛、神情倔强的老农,再看年田地里的人忙着耕作,腰都直不起来,有感触了,回到宫里,即刻召了不少大臣入宫,「朕的子民如此辛劳才能谋生,一定要爱惜民力啊,要减少赋税。」 「说了很久么?」悠然偷笑。敢情皇帝是给臣子们上起政治课了。 悠然前生曾因工作关系拜访过一位政治思想工作者,工作根本没谈成,净听人讲课了,滔滔不绝的足足讲了三个小时,没停过口! 那过程虽不愉快,有一个观点悠然却记忆深刻:如果把人类能吃饱饭的时间记为二十四小时,那么,全人类能吃饱饭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而天朝,不到半小时。 天朝老百姓,一直都还吃不饱饭呢。这老农说的不错,他们一家子从春忙到秋,能交得起租子,吃得上饭,就很不错了;如果赶上收成不好,饿肚子的时候尽有。 「是啊,直说到这时候。」张并很是无奈。皇帝和大臣说的之乎者也,他又听不大懂,却也只能听着,还要作出一脸洗耳恭听状。 「累么?」悠然坏坏的问。根据她的经验,这种时候,一般都很难熬。 「累,比打仗还累。」张并老实承认。 悠然笑不可抑。古往今来是一样的,前世,不是也常感叹,「开会比干活累!」 「敢笑我!」张并伸手咯吱妻子,她最怕痒了!果然悠然不经咯吱,笑着求饶,「好哥哥,我再不敢了!」 二人笑闹一番,才相拥睡去。 次日悠然醒来,身边早已没了人。唉,也只有他休沐的时候,两人能一起睡个懒觉,悠然能在丈夫怀里醒过来。 「哥哥下回休沐的时候,带我出去玩玩吧。」到晚上等丈夫回了家,悠然殷切商量道。 不能总呆在家里吧,多闷啊。 「好!」张并答应。又问「想到哪里玩?」心里却想着,岳父大人说的真对,若有了孩儿,阿悠便会一心一意留在家里;如今她还是小孩子脾气,总想到处玩耍。 「六丫头成亲比你们晚两个月,都有信儿了。你们呢?」孟老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不悦之至。 更有任磊那小子,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自己很了不起似的。 「想去好多地方呢,大海,沙漠,爬山,涉水,」悠然一样一样数着,「哪都想去!」 「休沐只有一天,去不了那么远。」张并话出口,看妻子满脸失望,心中不忍,踌躇半晌,说道「不如哥哥告了假,陪你走远点。去草原如何?」 大海,岳父不许去;大漠,实在太远。倒是草原,出了京城便到了。 「好啊好啊。」悠然抱住丈夫,欢呼起来。 「她这么开心,那便去吧。」张并见妻子蹦蹦跳跳,像个小孩子,心中柔软温暖。 「把我的亲兵都带去!」悠然得意道。养了这么久的亲兵,总算要派上用场了! 当初老爹不许出远门,悠然本想把少女亲兵队解散。这都是高薪人士,养着很贵的!张并却不同意,说「哪怕留着给我媳妇儿威风威风也是好的。」 悠然大乐,当然颠儿颠儿的点头。 再说了,少女亲兵大都是军中袍泽的妹妹,少女们不能上战场,又不愿平平淡淡嫁人生子,能做侯夫人的亲兵,见见世面不说,还能挣份报酬,攒份私房钱。 「比我大哥的傣禄还多呢!」伏凤说这话的时候,两眼亮晶晶。少女纯净无瑕的面庞,令人心喜。 好啊,悠然顿时有了自豪感。我给社会提供了就业机会!女子就业率增加了! 将来,教给她们经营店铺,让她们经济独立!教她们读书懂道理,让她们精神独立!悠然把美梦做得无边无际。 很快,悠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做无边无际。 蔚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一望无际的天空,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悠然心都醉了。「哥哥,那是白云,还是羊群?」指着远方一片变幻的白,问道。 「不知道,咱们过去看看。」张并催起战马,二人一骑,向着天边疾驰而去。 「是羊群!是羊群!」悠然兴奋的大叫。一个牧人,赶着一群白羊,怕不有一千只两千只。夕阳西下,看着白羊一群群走过,回家,很温馨的画面。 「小羊好可爱。」这头才爱抚完,晚上便围着篝火看蒙古唱歌跳舞,吃烤全羊。唉,人类是最残忍的动物。 悠然吃得眉开眼笑。「好吃,哥哥记不记得咱们一起吃过烤全羊?」 「记得。」张并面带笑意。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 「这回更好吃。」悠然评价。 那是自然。在草原上围着篝火吃烤全羊,和在京城吃全不一样。 悠然在草原上玩得兴兴头头的时候,老爹在家里发脾气。「多少时候了还不回家!」 黄馨温柔的劝,「老爷别生气。闺女好容易出去玩一回,要让她玩高兴了呀。」 「都是你,从小惯坏她!」老爹气急败坏,迁怒于人。 第62章 「不惯她也不行呀,她反正也不听话。」黄馨好脾气的笑着,递了杯热茶过来,「老爷喝杯茶,是阿悠送来的茶叶,名字很好听,叫什么峨蕊。」 孟正宇读书读的气闷,跑过来凑热闹,「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您!」快把他哄好了吧,不然整天泡在这儿不走,还乱发脾气。 老爹神气稍好了些,阿悠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乖巧的时候也是真乖巧,能把老爹气死了,再哄得活过来。 「写信给她,让她早早回来。」老爹吩咐,「跟她说,若回来晚了,便等着挨打吧。」 孟正宇一字不拉的写了,命人「送到侯府」,侯府自有人送信去草原。 老爹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孟正宇暗暗抱怨,这个孟悠然,太不懂事了,不知道爹担心她么,出去这都小半个月了,还不回来,真等着挨打呢。 「你莫拦着我,」老爹气哼哼,「这回非打她不可。」敢瞒着老爹偷偷出远门,还敢接着信也不回家,不打不行了。 还有张并那臭小子,一起打,朝中重臣哪个像他,动不动请长假的?上回请婚假,这回居然请的是病假!说什么身有旧伤,要到蒙古寻个名医治伤去。 蒙古,蒙古有什么好大夫了?真太胡扯了。 黄馨只温柔相劝,也不以为意。从小到大,阿悠调皮捣蛋的时候也多了,老爷常气得要打,哪回真打了? 老爹发了狠,口口声声这回定要好好教训女儿,待到月底,悠然和张并回了京城,老爹就气势汹汹寻上门去,大发一通脾气,四处打趁手家伙,好似真要狠狠打闺女。 一向对岳父敬重、一向最听岳父话的张并,这回只微笑听着,不似以往那般恭谨。 这小子,乐什么呢。孟老爹心头也有些疑惑起来。 「爹爹,」张并笑道「这回我可不听您的了,我家小阿悠,可打不得。」 「小阿悠」?老爹黑了脸。哪有当着长辈的面,叫得这般亲热的?真是轻薄! 「不止打不得,」张并转头温柔看一眼悠然,又对老爹笑道「也吓唬不得。」 这臭小子,他还来劲了?老爹气极,四处瞅瞅,顺手抓起一个青蛙形状的小铜香炉,劈头盖脸冲张并砸了过去。 不打她,好,打你! 张并轻轻巧巧接住,拿到手中看了眼,舒了口气,幸亏没事。这小铜香炉精巧细致,是妻子心爱之物。 老爹又抓起桌上的茶杯茶壶砸过去,张并接住,放好;再接住,再放好;爷俩儿一个砸一个接,十分默契。 悠然在旁懒洋洋含笑看着,不说话,也不劝解。 老爹眼看着反正也砸不着张并,改了主意,拿起一个茶杯往地上摔。悠然正要开口,却见张并长臂伸出,稳稳将茶杯接往。 「显摆你功夫好么?」老爹骂道。 「不是,」张并笑道,「我哪敢?我是怕吓着阿悠,还怕吓着孩子。」 「这样便能吓着她了?她胆子大得很!」老爹气冲冲,从前她还殷勤给自己递大茶壶,「这个便宜,您摔这个!不心疼!」如今哪至于砸个茶杯便吓着了? 话出口后老爹却渐渐回过味儿来,「怕吓着阿悠,还怕吓着孩子」,孩子?老爹发了会儿楞,慢慢的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声音却微微颤抖,「悠儿,你真的……」 悠然上前扶住老爹,心虚的陪笑,「爹爹,还没准信儿呢。大夫只说可能是。」 出门足足玩了一个月,张并做足模样,果然找了个蒙古大夫来看旧伤。「真是名医?」悠然悄悄问。看这样子,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不像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呀。 「真是,很出名。」张并看出妻子的小心思,好笑的说道「比他老师还出名。」他的老师,是浙东胜手吴采青。 「你真有旧伤?」悠然好奇了,真是来治旧伤的?他身上虽有几处伤疤,可也不用跑到蒙古来看吧。 「如今已没事了。」张并只微笑着淡淡说了一句,并不深提。以往的事过去便过去了罢,说出来没的倒吓坏她。 她自幼娇生惯养,哪听说过这般残忍无情的事。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悠然眼中满是怜惜。张并轻笑道,「心疼了?那往后要对我好。」 「嗯」,悠然郑重点头,一脸认真的答应,「往后我对你好,听你的话。」 「好,那听哥哥的话,让大夫也给你看看。」这几天悠然不好好吃饭,张并有些担心。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悠然连连推辞。有什么呀,不就是牛羊肉吃多了,吃烦了。就连从京城运过来的青菜水果,也觉得不新鲜。 「听话。」张并不由分说,拉了悠然去看蒙古大夫。蒙古大夫淡淡说「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怀孕初期有些厌食而已。 怀孕?「真的么?真的么?」张并乍闻喜讯,不相信似的,一遍又一遍问蒙古大夫。 蒙古大夫客气说道「时日尚浅,我也说不准。不如过半个月再看,便能断定。」真吃不消,先把这傻子打发走吧。 直到张并夫妻二人出了帐篷,蒙古大夫才松了口气,低头看起药方来。 张并先是围着悠然转来转去,「饿不饿」「渴不渴」「想吃什么」「有没有不舒服」,把悠然烦了个够;被悠然拉着坐下来后又看着悠然的肚子咧嘴笑。 第63章 受不了他笑得实在太傻,悠然伸出小手捧着他的脸吩咐,「不许再笑了!」有这么乐呵吗,大夫又没确诊;就算确诊了,孕期也只有一个月,肚子里的这个只能称为胚胎,还不能称作胎儿。 次日,夫妻二人便收拾了,起程回京。一路上张并都陪妻子坐在马车上,唯恐马车颠着悠然。 「真的,爹,大夫说再过一个月半个月的,才能断定呢。」悠然见老爹脸色一下子变了,显是很失望,很失落,忙补上一句,「不过,九成是有了。」回头想想,其实蒙古大夫一开始便说怀孕初期胃口不好,是张并一遍一遍问得人烦了,才说过半个月再看。 悠然这么说,本是不想立码被爹娘看得死死的,却是见老爹神情失望,十分不忍心。 老爹年纪大了,鬓间已有白发。 「不管有没有,让你娘过来看着你。」老爹断然决定,「你这糊涂孩子,便该在爹娘眼皮子底下过日子,离了爹娘可不成。」 「别呀,」悠然头皮发麻,陪笑劝老爹,「您好歹等到大夫给了准话,再告诉她成不成。」再让我自由半个月吧。 「太后给了我两个嬷嬷呢,什么事都历过,什么都懂。」悠然怕老爹不同意,拿两个嬷嬷出来挡事。 这两个嬷嬷一位姓舒,精通饮食;一位姓杭,礼仪娴熟;都是没有家族可以依靠的孤家寡人,性情都很温和,自到了平北侯府,一向恭谨守礼,很受张并夫妇敬重。 「那也比不上亲娘。」老爹叹口气,轻抚女儿的头发,「悠儿,你虽嫁了人,还是小孩子脾气,爹实在不放心。」 「听爹的话。」张并也在旁帮腔。悠然父女同时瞪了他一眼。 老爹瞪女婿,直把女婿瞪得灰溜溜低下头不敢说话;瞪完女婿接着瞪女儿,板着脸训斥,「谁许你出远门的?」不知道爹娘在心里担心么。 悠然打了个激灵,笑道「谁出远门了?草原很近的,出了京城便能到啊。我最听话了,爹说不许出海,我便不出海;爹说不许出远门,我便不出远门。」 嬉皮笑脸!巧言强辩!从小她便是这副德性。老爹「哼」了一声,「出门一个多月不回家,还不叫出远门?接着爹的信也不回家,还能算做听爹的话?」 「没接到信呀,真没接到。」悠然抵赖,「定是送信的人耽搁了。回头我重重的罚他。」 「罚他作什么,」老爹摇头,慢吞吞道,「该重重的罚你才是。」真该好好打一顿。 「先攒着吧,爹,」悠然满脸陪笑跟老爹商量,「攒着到明年这时候,您一块罚,一块打!」 爱女言笑晏晏,老爹眼中渐渐有了笑意,「若再调皮,来年一起打!」悠然谄媚的点头。明年,哈,明年老爹就一门心思哄外孙了! 见老爹把目光转向张并,且目光很是不善,悠然很善解人意的说「他也该打!」 老爹闻言刚刚有些高兴,却听悠然又道「不过他有伤呢,如今可打不得。等他养好伤,您狠狠打他一顿!」 得,又是往后的事。这伤,怕不要养个三年五年?这鬼丫头。 老爹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却被宝贝女儿三哄两哄,没了脾气。拉着女儿交待了无数遍「务必小心谨慎」,亲眼看着舒嬷嬷和杭嬷嬷有条不紊的吩咐侍女们做各项准备,宣布各项禁忌,才依依不舍的要走,临走又说「明日她便过来,我儿定要听话。」 真受不了,肚子里的这个,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一克重。 张并殷勤要送老爹回去,老爹淡淡说了一句,「送我作什么,好生看着悠儿。」 张并只送到二门便被老爹撵了回来。只好让伏五带人送了回去。 张并回至厅上,舒嬷嬷正柔声跟悠然、水杉讲各种饮食禁忌,「……人参、桂圆吃不得,孕妇多属阴血偏虚,食用人参会引起气盛阴耗;桂圆辛温助阳,孕妇食用后易动血动胎……螃蟹、甲鱼更是吃不得……」 水杉不只聚精会神的听了,更提笔记了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悠然则是客客气气致谢,「有劳嬷嬷了。」 这边舒嬷嬷指示水杉饮食,那边杭嬷嬷则是吩咐莫陶,「另给侯爷铺床」,见莫陶睁大眼睛很是愕然,杭嬷嬷抿嘴笑道「小孩子家懂什么,这怀了孕,夫妇都是要分开睡的。」 「在隔壁也铺张床好了。」悠然听到莫陶吞吞吐吐说了这事,不以为意。就在隔壁铺张床,他一个人睡也行,晚上悄悄溜进来睡也行。这些老太太一个比一个啰嗦,别跟她们讲理,糊弄过去就完了。 晚上张并果然悄悄溜了进来,上床把妻子抱在怀里,抱怨道「才刚有了孩子,便不要男人了。」任由侍女在隔壁铺床,撵男人走。 见丈夫一脸委屈,像个撒娇的孩子,悠然心中柔软,轻轻亲他面颊,「哪有?不会。」又笑话他,「像小孩子一样不讲理。」 张并低笑道「就不讲理,怎么了?你敢有了孩子就冷落我,我就不讲理。」 悠然撅起小嘴,从他怀里钻出来,嗔道「谁冷落你了?」又蛮横的吩咐「不许不讲理!」 她上身只穿着小肚兜,肚兜是嫩嫩的黄色,颜色很柔美,更映出皮肤冰雪般白皙,张并一阵心悸,把妻子拉进怀中,轻啄她粉嫩嘴唇,「我家阿悠真美。」 第64章 二人腻味半天。悠然忽闷闷起来,「人家都说,怀了孩子人会变丑的。」做惯美女,一旦变丑了,心理上还是挺难接受的。 「我不嫌你!」张并笑着,在妻子小脸上响亮的亲了一记。见妻子还是不乐,安慰道「我家阿悠天生丽质,不会变丑的。」 「真的?」悠然眼睛发亮,笑咪咪。 真臭美。张并大乐,把妻子好好取笑一番。 悠然也不介意,偎在丈夫怀里兴滴滴讲,「这个孩子定是咱们才到草原时怀上的,不如,他的小名,便叫原原吧。」 「原原,」张并迟疑半晌,实话实说,「这名字不响亮。」配不上自家孩子。 到第二天黄馨来了,张并更晕,黄馨围着悠然转了半天,到最后兴冲冲建议,「阿悠到了草原才怀上的孩子,不如,小名便叫小草!」 「小草?」张并脸黑如锅底,「小草?」 「不许叫小草!」当着黄馨的面,张并不好说什么。晚上无人时,郑重其事的交待妻子。 「你放心吧,」悠然笑嘻嘻,「爹正翻书呢,定能想个好名字。」老爹把《字汇》《正字通》都搬出来了,兴致勃勃要给没出世的外孙起个响亮浑成的好名字。 「爹爹有学问,」张并松了口气,「你的名字就很好听。」悠然,淡泊深远,韵味不尽,多有意境;哪像自己,出生在并州,便随口起名张并。 「人家还说,怀了孩子,女人会变笨的。」悠然给丈夫打预防针,「你不许嫌我笨。」 「不嫌。」张并大方许诺。 「还有,怀了孩子,就不能亲热,你不许有别的女人!」这一点很重要。 别说什么男人的生理需求,扯。孩子是两个人的,女人辛辛苦苦怀着孩子的时候男人去别处寻欢,太没有责任感了。 快乐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快乐;为什么痛苦时,是女人一个人痛苦。没道理。 「谁说不能亲热了?」张并低笑,「能亲热的。」他专门寻了位久负胜名的老郎中,老郎中一本正经的,前前后后讲得清清楚楚。 悠然白了丈夫一眼。天知道,他这人什么都好,只一点,对房事的兴趣也太大了些,简直就是乐此不疲。 张并本打算舒舒服服继续在家里「养伤」,不想才回京三日,便被皇帝差人宣了进宫。「什么急事?」等张并天黑透了回来,悠然问道。 「无事。」张并口中说无事,神色却并不是很坦然。 又要打仗?悠然心中犯嘀咕,见丈夫有疲倦之色,便不再问。 夜间,张并还是溜进来跟妻子一起睡。悠然侧身看着丈夫憨睡的脸,他有心事?睡梦中还蹙着眉。 天朝幅员辽阔,边境线很长,邻国众多,真是没有一年不打仗,只是有时小打小闹,有时大打出手。天朝是以文治武,为何勋贵人家还能横行?一则,曾经的功劳大;二则,朝廷还是要这些武将世家镇守边关,保家卫国。 又有哪边出事了?还是皇帝太平日子过久了,要主动对外用兵?悠然轻轻叹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前世,曾有单位的大姐热心介绍过男朋友,只要听说是部队上的,悠然一律拒绝。 无他,军婚,离婚极麻烦。一项权利你备而不用是一回事,根本没有,又是另一回事。 「是怕他经常不在家吧?」单位大姐体贴的问。军人一周回次家,甚至一个月才能回次家的都有。 悠然只笑,不说话。单位大姐以为她是默认了,叹口气,不再来烦她。其实根本不是,悠然很享受独处的时光,享受孤独。 那种骨子里的坚强,支撑起现代女性,顶盔披甲,和男人一样在职场搏杀。 然后呢,回到家里,或是冷冷清清一个人,或是忙于家务和孩子。同样是工作,家务好似天然是妻子的事。不只东方,连西方也是,工作的女性,百分之八十回家后要为家务疲于奔命。 所以,为什么所谓的「剩女」越来越多呢,天朝女人奉献了几千年,终于想开了: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品质还没有一个人生活品质高,不如单着。 说起来,还是第一回过婚姻生活呢,悠然笑笑。像天上掉馅饼一样,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张并,好像自己什么也不用做,他就死心踏地的。 真的会这样?一辈子这样?会有这么好运吗?悠然迷迷糊糊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接下来,张并回家越来越晚,回家后也是疲惫得很,常常倒头便睡。「要练兵」,他只简短这么说。 他不多说,悠然便不多问。只笑咪咪迎他回来,迷迷糊糊送他走。 这日,张并回家也晚,却没有疲惫之色,反倒神采奕奕的。待他嘴角含笑吃过了晚饭,悠然捉住丈夫问究竟,「什么事,乐成这样?」 张并卖起了关子,「乖,等哥哥沐浴出来给你讲。」乐呵呵进了净房。 从净房出来后笑问「想不想听故事?」想听故事帮哥哥擦头发。 使唤孕妇,真不人道。悠然撇撇嘴,拿起干帕子温柔给他擦头发。没办法呀,这好比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听书人总要给个叫好声,说书先生才会好好讲,才有精神好好讲。 自从怀了孕,看话本时间悠然都被限制了。老爹说了,看书太久,费脑子,对眼睛也不好。一天只许看一小会儿。后来悠然想了办法,让莫陶买最新出的话本,念给自己听。这个老爹倒是许的,只吩咐「念优美的,有趣的」,凡有残忍之事的,一句不许念,一句不许听。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无聊的秋夜,有人愿意讲故事,求之不得呢。给人擦擦头发,认了。 张并闭目享受,「我媳妇儿真好。」直待悠然伸出小手打他屁股,才开始讲,「我今儿又是陪皇上微服出游。」 京都秋日的天空,宁静辽远;红叶处处,果实累累,风景优美;皇帝本是好兴致,正要感概自己治下的盛世太平,却被一阵哭闹声,吵得头疼。 少不了派侍卫去查问。原来是有一户老实庄户人家,本是自家有田有地,家境尚算殷实,一直安分守己过日子;近日却被一贵人夺了田地,连地价也不付,竟是硬抢了去。 皇帝铁青了脸。天子脚下,竟有这样不法之事!「属实?」皇帝冷冷问道。 侍卫首领流着汗又去查问一番。回报「属实。」 「是谁这般不法?」皇帝咬着牙问。 侍卫首领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半晌,才战战兢兢说出「宁家二公子。」也就是宁妃的亲弟弟。 皇帝发了半天狠,亲自召来苦主审问一通,确认无疑后,气冲冲回了皇宫。 「然后呢?」悠然是个好听众,积极的询问。听众积极,说书先生讲故事才有劲头啊。 「没有了。」张并笑道「然后我便趁空溜回来了。」这时候跟着皇帝干什么,皇帝心情正不好,谁跟着谁倒霉。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悠然不懂。 「傻丫头。」张并笑笑,宠溺的看一眼妻子,这小丫头没心计,又善良,根本不知道恨人。 宁妃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召悠然进宫陪她解闷,当平北侯府是什么。这般令人厌恶的女人,有人出面收拾她,不用自己动手,岂不值得高兴。 宁伯爷这没眼色的,屡屡提及「宁妃娘娘的族妹」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贤惠,仗着自己是外戚,纠缠过多回,令人烦不胜烦。 「是谁故意整宁妃呀?」悠然纳闷,「这手法,一点也不高明,而且,又不见效。纯属瞎折腾。」 不高明?不见效?张并坐起来,跟妻子细细讨论,「做的不明显,很自然而然。皇上深爱黎民百姓,最恨这样事情。怎会无效?」 「最恨这样事情?不会。」悠然摇头,「他最恨的,只会是造反。」才不会是什么侵占民田。爱民,或者是真的;但一千个一万个黎民百姓,也不及他儿子女儿重要。宁妃育有一子一女,又怀着一个,哪是这样不疼不痒的事情能动根本的。 「便是斥责一番,也是好的。」张并皱眉道「总能消停一阵子。」 在他心目中,皇帝是英明的吧,悠然暗暗忖度。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毅然决然选择帮太子,那时太子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帮太子,风险很大。 世上哪有真正英明的皇帝,只要不太糊涂,也就行了。天朝人民像羊群,最是驯顺,对统治者的要求一向很低。 「总要她消停些才好,不然,若再召你进宫,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每回都病着。 「我每回都病着,」悠然想都不想,「她一介宫妃,何必理她。我不去,她也拿我没辙。」宫妃又没权限拿人下狱。只要皇帝、太后、皇后这些人不糊涂,宁妃翻不出什么风浪。 老爹曾起过念头对付宁家,「欺男霸女的,劣迹太多」,被悠然阻止了,「用不着。她自有仇家,咱们犯不上出手。」宫中她一定有对头。 宁妃不难对付,难的是她有一双子女,五皇子粉雕玉琢,英敏公主聪明伶俐,都是皇帝心尖上的孩子,对付了宁妃,就是和五皇子、英敏公主结仇,后患无穷。 「今儿这事,是谁做的呀?」躺到了被窝里,悠然才想起来问。 「应是宫里的人。」张并推测,「对皇上行踪很是清楚,侍卫也配合。」 接下来皇宫该热闹了,悠然乐呵呵,等着看好戏。 谁知却没有,皇宫一点动静没有。 真没劲。就这么着,不伤筋不动骨的。悠然正失望时,朝中却热闹起来了,弹劾宁家的奏折,雪片一般飞进内阁,飞进皇宫。 两仪殿中,皇帝恨恨把一个措词尖锐的奏折掷到地上。宁家,是不争气;这些言官,也可恶得很,怎不替皇子公主想想?外家作下这等事,若揭了开来,让皇子公主如何自处? 只是祖宗家法,言官无罪,想要惩治这些言官,却也是师出无名。再说,不能寒了文官的心。 悠然津津有味看着朝中热闹,却不知,曾几何时,她也成了被看热闹的人选。 「真的?平北侯真的看一个舞女良久,还开口要了回去?」一夜之间,这有趣的事已传遍京城贵族人家。不少人等着看笑话。不是说平北侯多么洁身自好,多么谦恭有礼,这不也把舞女带回家了?男人都这样!京城贵夫人们,原本羡慕平北侯府家宅清静的,羡慕悠然独占夫君的,今夜心都平了。 感概过后,贵夫人看着自家男人格外顺眼:虽说他家莺莺燕燕太多,可没办法,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悠然正眉飞色舞和水杉探讨菜谱,犹自不知,她为众多中青年女性的心理健康,做出了极大贡献。 紫红色泽、平整润滑的老红木案几上,一盏精致小巧的金色葫芦状香炉,袅袅吐出幽香。 在这寒冷的秋夜,这缕似有似无的幽香,似能安神一般,让人心绪宁静不少;刘妈妈看着钟氏躺到床上,慢慢闭上眼睛,渐渐入睡,方吹熄了灯火,悄悄退了出来。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太太这是何必呢。凭白无故的,跟老爷吵这么一架,究竟有何好处。刘妈妈一头想着,一头叹气,太太已是儿孙满堂了,还是妙龄少女般天真任性。 今夜京师不少贵妇都忙碌而愉快,钟氏也是其中之一。明知道孟老爹疼悠然,她偏好兴致的提及「五姑爷在邓家饮酒,竟讨了个舞女回府」;孟老爹本是左手抱一个孙子,右手抱一个孙子,逗孙子玩耍,又和颜悦色跟孟正宣孟正宪兄弟两个闲话家常,钟氏这句话一出口,老爹呆了呆,把孙子放回儿子怀里,径直出了屋子。 钟氏急命刘妈妈把孟老爹请回来,又遣散诸人,拉着孟老爹讲理,「偏心!欣儿也怀了孩子呢,怎不见老爷常去看她?三天两头的往平北侯府去!只有五丫头是你亲生的?」 孟老爹温和说道「欣儿自有公婆照看,我若常去福宁长公主府,成何体统?悠儿却是自立府邸,家中并无长辈教导。我再不管,难不成由着两个孩子胡闹?」 钟氏红了眼圈,「有公婆照看,也是有公婆管束!欣儿日子岂是好过的?老爷也要多想想她。」欣然怀孕已四个多月,福宁长公主照顾儿媳妇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儿子就更是了,早早的就给备下两个伶俐的俏丫头,赏给儿子做了通房。 欣然虽有一堆丫头婆子服侍,却不得与丈夫同床共枕,心里也是苦的,钟氏去公主府看望时,常拉着钟氏眷恋撒娇。钟氏自是心疼女儿不已。 孟老爹叹了口气,「嫁入高门便是这样,长公主做事妥当,咱们能说什么?」怀了孕夫妇分居本是常事,妻子有孕丈夫由通房服侍也是常事,娘家根本无话可说。 「可怜我的欣儿,日子过得还不如五丫头滋润。」钟氏伤心哭道。欣然要受种种管束,悠然反倒自由自在的,嫡女没有婢生女日子舒坦,这是何道理。 孟老爹微微皱眉,却还是耐心宽解妻子,「你多去看看欣儿便好。福宁长公主性情宽厚,待欣儿又和气亲热,欣儿日子不差,太太莫多想了。」 钟氏怒道「我倒要劝老爷莫多想了!五姑爷不过是带个舞女回府,是什么大事了?五丫头是出嫁女,咱们不好多管,老爷切莫过问此事。」 「毛头小伙子,虑事不周,处事不当,是常有的事;我做岳父的不教导他,谁教导他?」孟老爹板起脸,极为不悦。 「老爷怎不去教导六姑爷?」钟氏大怒。任磊这小子,媳妇怀着孩子,他和俏丫头温存,你做岳父的怎不去管? 「六姑爷自有父母教导。」孟老爹很是无奈。任磊有爹有娘,有外祖母,有舅舅,哪轮得上自己这做岳父的开口说话。 「五姑爷也有爹有娘!」钟氏气得发抖,「驸马爷难道不是他亲爹?」 孟老爹闭上双眼,努力按下心中怒气,半晌,才睁开眼睛,缓缓开口说道「不错,他有亲爹。却是九岁便上了战场,十六岁被吩咐自立门户,这些年来,风里来雨里去,有谁怜惜?前程也好,家计也好,全靠自己打算。」他的亲爹,何曾教导过他。 张铭曾跟张并委婉提及想会会亲家,孟老爹不置一词。在孟老爹的内心,很是鄙视张铭。一个男人,亲生的儿子照看不住,竟是由着张并自生自灭。这样人等,有何面目做父亲。 「一个男人,既生了孩儿,便要好生养他长大。」这是孟老爹的信条。不管嫡子,庶子,嫡女,庶女,甚至是外室所生子女,你一个大男人不能生下孩儿却不好生教养。 孟老爹温和劝解妻子许久,钟氏泣不成声「我,我终日盼着老爷回家,老爷倒有小半个月住在东四胡同;便是回了家,也只是逗孙子,还睡书房,我,我是个摆设不成。」 「我老了,」孟老爹温和道「太太也不年轻了。咱们和和气气的,含饴弄孙,不是很好?」 「不好,不好,」钟氏眼泪断线一般掉落,「我要老爷日日陪着我,夜夜陪着我。」 「太太,」孟老爹叹气道「我要忙公务呢。礼部事务繁多,很耗心力,我精力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太太体恤我吧。」 抚慰半晌,孟老爹终是掰开妻子紧紧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命刘妈妈「扶太太进去歇息」,自己转身出屋,命人备马车,还是去了平北侯府。 舞女!宝贝女儿才怀了孩子,这臭小子敢往家带舞女!我悠儿不知怎样伤心呢。孟老爹杀气腾腾的,要寻不争气没出息的女婿算账。 待到了平北侯府,被管事殷勤迎了进去。到了厅堂,灯光下只见悠然坐在一张玫瑰椅上,神情有些呆傻;张并立在她身边,面沉似水;孟老爹心如刀绞,趋上前去柔声安慰「乖女儿,莫多想,有爹呢。」 悠然神色有些奇怪,好像在梦游一般,看到父亲也不打招呼,只伸出冰凉的小手,拉住老爹,「爹爹,她的样子,真是很吓人,您过来看看。」 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丈夫,悠然又回到方才令她呆傻掉的房间中。 房间分里外两间。中间挂着一副密制的珠帘,坐在里面能清楚看到外间,外间却看不到里间。 老爹被女儿的神色吓住,跟着她的眼光向外间看去,一时间,也呆傻了。 外间上首桌子边坐着杭嬷嬷,下首站着一个黄衣女子。这黄衣女子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生得,竟几乎跟悠然一模一样。 悠然和张并不是第一回见这黄衣女子,倒还镇静;孟老爹已是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几乎叫了出来。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杭嬷嬷声音很是温柔动听,「姑娘还是说了实话吧,你究竟是什么人。」世人长相相似是有的,但像这风尘女子,和夫人竟是一模一样,这便不同寻常了。 黄衣女子嫣然一笑,娇媚道「方才奴已说过十遍了,奴是幼时便被卖了,父母家人,委实记不起来。」她这一笑,给人的感觉是媚,很媚,媚得入骨,风尘味道真是很浓很浓。 孟老爹毛骨悚然。怪不得张并要开口把这舞女要回来。这般相像的女子沦落风尘,真是大大的不妙。 「姑娘可是姓黄?」杭嬷嬷问得十分客气。 「我只是爱穿黄衣罢了,」黄衣女子巧笑,「至于姓什么,我哪里知道。只知道自己艺名便叫做夜莺。」 这名唤夜莺的黄衣女子,跟悠然差不多高低,眉眼五官极像,只是气质截然不同,悠然是明净散朗,黄衣女子则是娇媚入骨,更隐隐有之色。 杭嬷嬷久居宫中,见过的各色宫中妃嫔美人多了,却没见过风尘女子,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无奈时,却听黄衣女子媚声道「嬷嬷,今夜是命奴服侍侯爷么?」说话时眼波流转,极是勾人心魄。 到了这侯府,便被扔进浴桶中好一通洗刷,「把脂粉全部洗掉!」威严的男子声音命令着,难不成,这侯爷只喜欢素颜女子? 自己素颜也不差的,黄衣女子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不是凭这副好相貌,能过得这般顺风顺水么。 「奴定会好好服侍侯爷,」夜莺吃吃笑道「爷要怎样,便怎样。」 杭嬷嬷哪听过这样的话,脸红了起来,直想骂句「!」却惮于形势,并不敢开口。若这夜莺真跟夫人有甚瓜葛,唉。 这边杭嬷嬷问不出黄衣女子来历,深为苦恼。那边孟家父女、张并面面相觑,也是不得要领。 「我本是看她跟悠然有些相像,想带回府中,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也算一件功德。」张并闷闷不乐,本是一番好意,这舞女好歹跟妻子生得有些相像,不忍她沦落风尘,「谁知回府后她洗掉脂粉,把我吓住了。」 张并先是自己呆看许久,直待黄衣女子贴上来纠缠才觉醒,忙拉了悠然来看。 半路却想起这黄衣女子来得奇怪,千万不能被她知道实情,不能被她看见悠然。便命杭嬷嬷布置起来,和悠然在里间观望。 这一观望,原来神气活现的悠然便呆傻了。 「找个庄户人家,把她嫁了。」三人都曾这么想过。仔细想想却是不可行。 这夜莺十指纤纤,明显是吃惯穿惯的,又一副相,如何甘于做个村妇? 若说嫁个殷实人家,哪个殷实人家肯娶这样的人做正妻,除非是做妾了。若她真和悠然有些渊源,她做了妾,总不是光彩事。 更怕,这黄衣女子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若是背后有人想跟平北侯府过不去? 无论如何,这跟悠然长相一模一样的风尘女子,实在太刺眼了。 「怎么遮住这个女人?」三人都头疼起来。 「我这阵子本来就变笨了,」悠然怀中抱着个小巧的红玉手炉,口中抱怨道,「再遇上她,更没主意。我不管了,爹爹和夫君想办法。」深秋了,真是冷,这大晚上的,还是早早上床睡觉是正经。 难题,让男人解决去。 孟赉见悠然面有倦色,一迭连声道「快歇息去,快歇息去!」 悠然回了内室,张并跟着进来,追问「有没有不舒服?」妻子变笨了?怎么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旁的事。 「没有啊。」悠然很是满足,自己没有孕吐,胃口好得很。能吃是福气啊。见丈夫一脸不放心,一脸不相信,想了想,说「就是有时候,很想发脾气,尤其想对你发脾气。」 想发脾气?可是,她近来待自己极好,极温柔,张并懵懂不解。 「看你这么累,又舍不得。」悠然叹口气。这是全职家庭主妇的悲哀吗,其实家务也很烦很耗精力,可是总感觉没工作似的,等到在外打拼的丈夫回了家,似乎只有悉心侍侯的份。 不只这个时代的女人如此,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天朝,如果女性做了全职家庭主妇,一样是没保险没保障,一旦丈夫变心,财产、孩子都有可能保不住。 法律不保护,没办法。 「傻丫头,」张并心中感动,「往后若想发脾气,便狠狠打我好了,莫舍不得。」 安置好了妻子,张并回到厅堂,见岳父沉着脸坐在官帽椅上,连茶也不喝,只瞪着自己。不由得心虚起来,上前陪不是,「都是我虑事不周,累岳父忧心了。」大晚上的,听到消息便赶过来,还不是怕闺女吃亏。 如果是一般的年轻男子,岳父这样爱管事,定会心中不悦,甚至会面上表露不满;张并却不会。他从小缺乏家人关爱,孟赉的管束也好,黄馨的啰嗦也好,全部甘之若饴。 「这样事体,为何要让悠儿知晓?」孟赉板着脸训女婿,「便该瞒着她处置了。」 张并低头认错「岳父教训的是」,只是自己带回舞女的事不少人知道,若瞒着悠然,还不知她会不会瞎想。倒不如实情告诉她。 孟赉见张并态度恭顺,心中气顺了些,两人细细商议了,决定还是先把这黄衣女子密密看管起来,「看人如何发招吧」,孟赉叹道。这背后不知有什么人,有什么居心。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接下来的时日,杭嬷嬷忙碌起来,命人日日盯紧黄衣女子,细细观察她言行,总想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些端倪来。 看来看去,这只是个容貌艳丽的、没头没脑的风尘女子,徒有一副好躯壳而已。 这黄衣女子,是在中山侯邓家宴饮时遇到的。中山侯邓家,便是常山长公主的夫家。常山长公主一向圆滑,稳健,虽是从小受先帝宠爱,却从不轻易与人结怨,从不轻易得罪人;邓家原是跟随孝武皇帝起兵的大将,靖难功臣,家族中如今虽无出类拔萃的人才,却也在朝中颇有根基,族人大都老实厚道,并无趾高气扬之人。且,跟孟家,跟张并,无仇无怨。 悠然对黄馨,从来只说好事,不说坏事。明知道自己这娘亲没什么见识没什么本事,也不指望她出什么主意,只哄着她开开心心过日子就行了。这回张并带舞女回家的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带回的黄衣女子跟悠然长相极为相似的事,却是秘密;所有的秘密,悠然必会瞒着黄馨。悠然本怕黄馨大惊小怪的担心,谁知黄馨还是笑咪咪,「哪有人能跟我闺女比?」 得,这还真是,对自己的孩子无比有信心呀。悠然服了。 水冰心和张憇一起来看过悠然,吞吞吐吐的劝「世事大多如此」,张憇这不学无术的,还发了回感概,「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自己这异常神勇的堂哥,竟也是个喜爱美色的! 「阿憇,怎么变得有学问了?」悠然啧啧称奇,虚心请教水冰心这个深奥的问题。最后当然少不了被张甜心恼羞成怒的蹂躏一番。 「你还真淡定,」张甜心面孔红苹果似的,圆润光滑,容光焕发,整个人生机勃勃,「要换了我家有这事,哼,抓住安公子打个半死!」 悠然披着件石青刻丝银鼠披风,抱着个小手炉,懒洋洋坐在温暖如春的厅堂中,看着气势万千的张甜心,含笑不语。唉,你家安公子,能被你打个半死;我家这个,用尽全身力气打他,都打不疼呀。 这两位好朋友,都有几分侠气,都是几分真性情。如今过得都顺心:「玉人」钟煓醉心于维持京城治安,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回家后只和妻儿温存,从不招惹闲花野草;安公子跟他爹安大人一样,为人有些狂放不羁,属技术型人才,跟他爹一样敬重妻室。 水冰心和张憇来时满心忧虑,走时已是一身轻松:你看阿悠气定神闲的样子,分明就是胸有成竹。这小丫头鬼着呢,吃不了亏。 水冰心从平北侯府出来后,直接回了吉安侯府。她是婆婆宽厚,想出门不难,也不以为意;张憇却是继室婆婆严厉,好容易出来一趟,趁便回了娘家。 武氏见了宝贝闺女,心中欢喜,笑骂道「怎一个人回来了?也不带上宝哥儿?」张甜心的儿子,小儿便叫做宝哥儿。 「出门看阿悠的,带他干嘛啊?」张甜心撇撇嘴。她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每日被拘在家里服侍婆婆,侍弄孩子,早烦了。 武氏心中一沉,微笑道「平北侯夫人怎样?你们自小要好,她遇到了事,你可要好生劝解她。」京中传言,平北侯宴饮时看上一名舞女,讨回府后侯夫人不喜,夫妇二人为此,很是生了一场气。 「她呀,高高兴兴的,任事没有。」张甜心笑道「安心养胎呢。」 母女二人久未见面,絮絮说了无数话,直到天快黑时安公子亲自来接,武氏才依依不舍放了女儿家去。 临走,武氏想交待女儿女婿常带外孙回来,却是转念一想,女儿家那个婆婆古板严厉,常说出嫁女不便常回娘家,只好罢了。 待张钊回府后,听到女儿刚走,愣了愣,「这般不巧。」父女二人,也是有日子没见了。 武氏少不了又对丈夫唠叨起安夫人的不是「管束儿媳太也严厉」,张钊叹口气,「女儿嫁了,便是安家的人了,咱们也无计可施。」 抚慰好妻子,张钊沉下脸,想起心事。阿并近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再三追问他只说似是有人暗中要害他,要害悠然,却不说是何事。难不成,和他带回的舞女有关?可邓家,不像招惹是非的人家啊,真是令人费解。 自上月葛首辅上表「乞骸骨」,朝中便有涟漪。葛首辅年纪大了,今夏以来已是病过两场,皇上便是再怎么挽留,怕是也留不住。如今阁臣中还有杜阁老也是七十二岁高龄,也曾多次上表求去。若首辅换了人,内阁怕不是要有大变动。到时这首辅、次辅、阁老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人会争破头皮。 孟赉本来不是阁臣热门人选,他办公务虽尽心,却过于温和,属于和事佬一般的人,皇上并不欣赏这样的人。只是,他探花出身,历任翰林院、都察院、地方要员、礼部,辞令娴熟,为人诚恳,若说他入阁,资格足够。 缺的,只是皇上认可。孟赉原先并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自从平北侯怕岳父这件事传出后,皇上出于好奇,召孟赉讲过几回经史,对孟赉的学问,很是赞赏。 若真有人要对付阿并,对付悠然,是为的军权?还是入阁?张钊沉思半夜,毕竟不得要领,只好暂放一边。 平北侯府。「有没有好玩的事?」悠然坐在桌边,笑吟吟看丈夫大口大口吃饭。 她是一天要被黄馨问无数次「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才刚被强着吃了一盏核桃粥,便不能陪丈夫吃饭了,只看着他吃。 还好,哄黄馨「夫君这人,最不喜晚上被打扰;晚饭后便只能由我一人陪着。」好歹劝得她晚上肯走了。悠然把府中最大最美的揽翠轩拨给她住,黄馨初住进时颇为吃惊,「这比小宇的院子还大呢。」后来却也住惯了。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悠然还感概过,自己这娘亲,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让她住孟家一个小院子,只使两个粗笨小丫头,每餐吃一荤两素,每日服侍钟氏,她也不抱怨;让她住原亲王府最华美的院子,丫头婆子一堆,锦衣华服,日食万钱,呼奴使婢,她也不张扬。 悠然每日要睡懒觉,早晨便不能陪丈夫吃早餐。晚上若再不能陪他晚餐,其实心中是有些歉疚的。好在张并这人特别好打发,给什么就吃什么,也不一定要妻子陪,只要妻子坐在身边看着,吃饭就香。 「乱糟糟的事挺多,不过,跟咱们无甚干系。」听丈夫这么说,悠然心中一动,那是不是可以说,这名叫夜莺的黄衣女子,可能真不是别有用心的人派出来的,这人可以处置了? 若是有人想借此生事,不该把夜莺交给张并。狠点的,该是在一个隆重盛大的场合,当着悠然的面,把这舞女亮出来,给孟家、给平北侯府,一记响亮的耳光。悠然能想像,若果真如此,人们该用如何热烈的眼光打量自己,「啧啧,跟个人尽可夫的舞女长一个样啊」「哟,这一脸贱人相的舞女,跟某人一模一样啊」。 这该是多大的羞辱。红楼梦中,唱戏的小姑娘只是跟林黛玉有几分相似,林黛玉已是很尴尬。更何况这夜莺不只和自己长得几乎几乎一模一样,还一脸不正经,一脸下流。 若真使出这样狠招,恐怕孟家也好,张并也好,都不用出门见人了。 可是,这人和自己太相像了,很诡异的相像。悠然心中有事,第二天便拉着黄馨想问那无良的黄秀才一家后来怎么样了,想了又想,没有问出口。 她好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何苦再招她记忆这些悲惨往事。 黄馨喜滋滋做着个小鞋子,「给我没出世的外孙」,悠然看了眼,摇头。太奢侈了吧,这么小小的鞋子,精致的不像话,没巴掌大,绣上荷叶图案,像艺术品。 「灵儿说要跟我学做鞋子,」黄馨一头做活,一头跟悠然絮絮唠唠,「我教一遍她便会了,真是聪明孩子。」 钟灵?悠然眼前一亮,怎么把黄蕊给忘了?这个小姨,可不像柔弱的娘亲一样,黄蕊强悍得很。 要说悠然真是运气好,她这边刚想到黄蕊,黄蕊真还来了。 没带钟灵,一个人来的。 悠然和黄蕊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齐心合力把黄馨哄到一边,两人说起悄悄话。 黄蕊自从钟灵终身定了之后,也不怎么热衷于打探消息。还是钟元无意中提起,才知道张并带舞女回府的事。待听悠然讲过实情,黄蕊拍案而起,「那女人,是不是叫黄莺?」 悠然沉默片刻。黄衣女子,夜莺,原来她叫黄莺。倒是好名字。「小姨知道些什么,原原本本告诉我吧。」悠然要求。 黄蕊冷笑一声,「姐姐是善心人,总说什么往事已矣,不必再提。哼,我那苦命的娘亲,便这么白白被害死不成?」 黄蕊原来美丽的面庞,渐渐狰狞起来,「我被卖入青楼,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羞辱?!这些害我的恶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悠然看着黄蕊,目光中有怜悯,有同情,有理解。原本是好好的女孩,幼时也有母亲温暖的怀抱,却被一个渣男,一个贱女,害得没了亲娘,害得卖入青楼,要她心中没有仇恨,要她不去报复,太强人所难了。 黄馨没有仇恨,是她性格使然,而不是经历。若说悲惨,黄馨也被张镜害得几乎致死;也被害得沦为婢女,沦为妾侍,至今她和心爱的男人见面,也只能偷偷摸摸的。 黄馨,她是从小懦弱惯了,只会逆来顺受。黄蕊却不同,有脾气有血性,能屈能伸。 黄蕊眼中怒火燃烧,这一瞬间,悠然恍惚见到了复仇女神。「这仇恨,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这些人,统统不得好死!」 「这些人」,悠然沉吟,「都包括哪几个?」自己已知的,只有黄秀才及其妾,两个儿子,黄莺,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 黄蕊的复仇范围,似乎很广。悠然曾想说「黄秀才跟那个美妾,才是罪魁祸首,其余的人,不必牵连。」却又觉得说这些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又没有经历过那种伤痛,那种屈辱。 「不要评价别人;除非你穿上那人的鞋子,走上一里路。」这句西谚很有道理。除了上帝,又有谁有资格评价别人。 黄蕊情绪慢慢平复,轻笑道「黄秀才,早已潦倒不堪了;他那个美妾,如今陪着他一起讨饭呢,倒还称得上忠贞不渝。」黄秀才早已为宗族所厌弃,到他落魄时,族人竟是全不理会他。 「不是有两个儿子么,」悠然迟疑,「难道儿子不养他们?」 「真是不幸,」黄蕊美目流盼,笑吟吟道「本是该有两个儿子养老送终的,唉,谁知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黄秀才要把两个亲生女儿卖到青楼,为的无非是给两个儿子买上好的笔墨纸砚,可见有多么看重儿子。谁知两个儿子同时横死,黄秀才一夜白头。 「他那两个儿子,一个叫黄仁,一个叫黄义,」说到这儿黄蕊扑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二人从小娇惯得狠,出了家门就会惹是生非。竟去跟地痞流氓打架,不是找死么?」黄蕊笑容可掬。至今她遥想那两个从小欺负自己姐妹的混蛋横死街头的场景,还是觉得痛快。 连黄馨那样软心肠的人,乍一听到黄蕊提及这二人已死,竟也是高兴、开心、雀跃,她在黄家十年,受够这对异母弟弟的气。被他们当马骑,被他们大冬天泼一身冷水,被他们抢走唯一的窝头,扔到地上踩……黄馨也想过要反抗,但她那个奇异的亲娘总命她「要让着弟弟」,黄馨傻,就听话;黄蕊不是,亲娘这边刚说过要她让着哥哥弟弟,她接下来就会用砖头把跑来欺负她的弟弟砸得满头血。就算会被黄秀才暴打,也从不后悔。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黄馨和黄蕊姐妹二人,面貌并不是非常相似:黄馨长得更像黄秀才,黄蕊长得更像她亲娘;脾气性格,不一样,一个懦弱,一个要强。 「黄秀才真不幸,」黄蕊幸灾乐祸的说道「两个儿子死了,两个儿媳妇跑了,各留下一个孙女。大的那个,你见着了,就是黄莺;小的那个,叫什么黄雀。听说黄秀才生计消乏,后来把两个孙女都卖了。」 还有一个?悠然头都大了。 黄蕊冰雪聪明,看到悠然的神色,忙宽慰道「那个叫黄雀的小丫头,跟你长得不太像。」 悠然这边刚松了口气,黄蕊又实事求是的加上一句「有六七分相像而已。」 那也够呛啊。悠然苦起一张小脸。 「你怀着孩子呢,快别想这些了,」黄蕊把这些陈年旧事交待完,一身轻松,笑道「你也不必再犯愁,黄莺,交给小姨就完了。包你再无后患。」 「您打算怎么着,把她带回吉安侯府?」悠然惴惴,自己这小姨,是打算杀人灭口呢,还是打算毁容改貌?黄莺长得像自己,身份下贱,不代表她该死。 「我带回她回侯府做甚?」黄蕊笑咪咪,「这回我是打着礼佛的旗号出门,说要在妙姑庵住上两天,要还愿。我这便带着她上妙姑庵。能皈依佛门,也是她的造化。」 妙姑庵位于城外百花山,地处偏僻,人迹罕至,香火并不旺盛。让这位娇滴滴的黄莺姑娘上山修行?真亏您想得出来。悠然颇有些哭笑不得。 「你家侯爷至晚方回?无妨,我等他便是。」黄蕊最会做人,并不是立刻要带了黄莺走,而是要等张并回家,同他商量。 「还有你爹爹,也知会一声。命人去请吧。」黄蕊笑道。要说姐姐真是命好,姐夫这人,疼孩子,对悠然关怀得无微不至。 他还用请吗?他天天来。下了衙先奔侯府,看看悠然,看看黄馨,再回东四胡同监督孟正宇用功。倒是忙得狠。 孟正宇今秋恩科侥幸中了举,虽然名次很靠后,到底也是件喜事。孟赉和孟正宣都力主明春还是先不参加春闱了,好好再学两年。怕他这半吊子,落榜倒还在其次,万一中了个同进士,就坑死人了。孟正宇犯了犟,不同意。八股文他早学烦了,「要么明春考,要么,便再也不考了!」同进士有什么呀,不怕! 孙先生也抚着胡须微笑「倒不如明春去试试。」这个学生的脾气,孙先生太明白了。他是真不喜欢时文,只打算再费几个月的劲,往后怕是学不了了。 小儿子一蹦三尺高乱发脾气,孟赉抓起棍子作势要打,究竟也舍不得打,只好依了他。回家商量了,天天住在东四胡同监督小儿子做功课。 孟正宣不忍心老爹费心费力,自告奋勇要替老爹来,孟赉笑着摇头,不许。这个小宇,爹的话还不听呢,哥哥的话更不听了。 孟正宇烦得要死。悠然鼓励他「短日子好熬!不就这几个月么?这之后甭管考上考不上,咱都不费这个劲了!」 孟正宇一本正经,「说好了,就这几个月!过后若他再烦我,」话音未落,悠然已是拍胸脯慨然许诺「姐姐给你主持公道!」 孟正宇放心了。孟悠然讲歪理的本事,他是极佩服的。 「你爹,天天来?」黄蕊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般精明的人竟也傻呼呼问道「那你夫君,可会……」 他?他才不会。烦的是悠然,不是张并。悠然昨晚跟丈夫还跟丈夫抱怨「我又不是小孩了,爹娘管得我这么紧。」张并笑道「我白日又不在家,有爹娘管你方好,我才放心些。」 至晚,待孟赉、张并先后回来,商议了,定下章程。 次日张并命伏五带人送黄蕊二人离开,奔百花山。临别还特别交待伏五,「若中途有人捣乱,先杀这舞女。」伏五郑重领命。 平安送至妙姑庵,庵主妙福师太四五十岁年纪,一身慈悲正气,接了出来,迎众人入庵中待茶。伏五见庵堂庄严洁净,心生敬仰,虔诚礼佛后带人离去。 黄蕊待伏五等人走远后,命人带上黄莺,偕同庵主,奔后山而去。一行人钻进一个山洞中,慢慢走至一个洞天福地。竟是一个销金窟。黄蕊换了副面孔,当着人面原来是端庄的妇人,如今变身为风骚的荡妇,媚笑着向庵主说道「师父,多日不见了。」 庵主也嘻嘻一笑,十分轻薄,「小蕊儿,你给师父带了什么新鲜货色?」 原来,黄蕊被卖入青楼后,便是这位庵主,后来这庵主青楼生意作得黯淡,另辟蹊径,接手了这妙姑庵,倒风光起来。 黄蕊抿嘴笑笑,命人把黄莺带了上来,庵主眉开眼笑,「好颜色!」 黄蕊附耳到庵主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庵主先是有些惊诧,继而叹道「也罢,便依你。」不依她也不行,这小蕊儿心狠手辣,不是个好相与的。 黄蕊安置好事体,慢慢下了山。沿途风景极好,红叶处处,黄蕊心头却一片苍凉。 当年,她初初稳下来,便着手去查黄馨的下落。待听闻黄馨被魏国公府大小姐毒打至死后,发起狠来,要寻害自己姐妹两个的原凶报仇。 可是她是一个妾侍,唯一的依仗便是钟元。她并不敢跟钟元说实话。说她遭遇悲惨,钟元或许会听听,或许会怜惜她,或许会厌烦也说不定,哪个做妾侍的人没有悲惨往事;但若说她想报仇,想向亲生父亲报仇,钟元只会觉着她心狠,心硬,可怕。 好不容易才在钟元面前落了个温柔体贴,黄蕊不敢去破坏这形象,不敢说实话,辛辛苦苦的,忍了很多年。 心情苦闷,便借口礼佛出过几回府。待遇到昔日的师父,却也借师父的手,做过几件一直想做的事。只是,到底还是不痛快。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庶女悠然》卷一 作者:玲珑 02、《庶女悠然》卷二 作者:玲珑 03、《庶女悠然》卷三 作者:玲珑 04、《庶女悠然》卷四 作者:玲珑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