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表妹宜家 卷一》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五月鸟语花香,蝴蝶纷飞。 一只斑斓的彩蝶顺着支开的菱花木窗飞进屋子,好看的翅膀扑闪几下,便停落在了它喜欢的一处,收拢了颜色艳丽的翅膀,不再乱动,似乎是一副享受的样子。 沈婳肩头一痒,懒懒翻了一个身,不用睁开眼睛,她也知道估计是蝴蝶又把她当花儿采了。 冬日还好些,一到初夏,她身上便会有女儿香散出,味道淡时似悠悠茉莉,浓郁时如夜来香荼蘼,尤其是睡觉后微有细汗冒出,整个屋子就像开满了花朵,香气弥漫,常常挡不住蝴蝶误入香闺,扰了清净。 沈婳并不打算理会,她实在有些疲惫,想继续睡觉。她从杭州来到京城,足足行了两个月的路程,期间又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半个多月,一众跟随的侯府侍从才知道沈家虽然家道中落,沈大姑娘倒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身子,受不得半点委屈。 她途中生病是真,但两三日就好利索了,只不过瞧那些婆子丫鬟懒散轻视沈家,便故意在船上多拖了几日病情,耗的一群吃饭住惯北方习俗的下人叫苦不迭,再不敢轻视沈婳,只想尽心尽力的伺候让她快些好起来继续上路,更多的则是被沈婳的一身娇气震慑住了。 沈婳知道,那些侯府下人见惯了京中贵女,若她在路上寒酸畏缩,这些下人便会有恃无恐,甚至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如今沈婳这般折腾了半月,便是让这些下人意识到,小姐就是小姐,落了水的凤凰也不可能是山鸡,沈家虽家道中落,那也是小姐。 沈婳娇不娇气自己不知,但她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见他们有所收敛,才「病怏怏」的上了船。 一个月的水路,半个月的马车颠簸,终于在昨个夜里进了城,半夜三更侯府的总管事迎她入府。 蝴蝶不飞不动,沈婳越发懒的赶它走,丫鬟红玉却从外室蹬蹬的跑进来,挥着一把描金绣花的蒲扇将彩蝶扇走,随后揉揉发酸的眼睛笑着道:「姑娘,您继续睡会儿吧,我给您瞧着。」 沈婳累,她自己带来的丫鬟估计更累,心疼她便不想睡了,让红玉伺候自己洗漱起床。红玉应了一声,给自家姑娘递鞋梳发,沈婳瞧床面前摆着双陌生的樱色绣花鞋,镶了一圈饱满的珍珠,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红玉解释,「刚才侯府的丫鬟送的珠钗衣物,我瞧姑娘还睡着,就没让打扰,那边传话说辰时用饭后,让姑娘穿戴好去老夫人那见见人。」 沈婳若有所思的点头,鞠水洗脸,接过红玉递来的干帕子,坐在镜子前将一头长长的黑发拨弄到身前,歪着脑袋自己拿了梳子顺发,就像往常在沈家晨起一般闲聊,「除了侯府的丫鬟还有他人来过么?」 红玉是个知心人,懂自家姑娘的意思,他们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到京城,无依无靠,侯府是过世夫人的娘家,也是姑娘唯一的亲人,沈家落没不假,老爷是沈家独子,到了姑娘便没了香火延续。 老爷和夫人相继去世后,沈家没有男丁持家,姑娘那时候还小又是守孝期间没法许人,就独自撑起沈宅,秋冬衣衫厚重的时候,姑娘就穿上老爷年轻时的长衫,扮作男子去官衙公办县堂做先生的助教,干的是又累又辛苦的杂活儿,挣来的钱总算能维持府中生计。 赵知县与老爷是旧时,常常帮衬,才得以瞒着身份去县堂做活,姑娘相貌出众,谁知赵知县是个人面兽性的伪君子,帮后辈是假,色心是真,扰的姑娘不得安宁,亏的姑娘态度强硬,碍着名声赵知县才有所避讳收敛色心,可暗地里几次使坏差点毁了姑娘的清誉。 沈家摇摇欲坠,今年尤其的不好过,熬到三月,京城侯府忽然来了人说要接姑娘入府住,姑娘在杭州是呆不下去了,赵知县逼的紧,主仆二人便收拾行囊,将宅子暂时托了邻家看管,悄悄的随着侯府的人去京城,姑娘这三年来过的多苦多累,只有她这个近身丫鬟知道。 姑娘一定是希望侯府能有亲人来看看她罢,昨个夜里太晚,还能说都都睡下了。 可是这一早上…… 红玉眼圈红了,垂着眼眸替姑娘失望的摇摇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沈婳却无谓的笑了,只是红玉低着头并未及时瞧见。 再抬眸时见自家姑娘拿着梳子慢悠悠的,甚至略带懒散的顺着长发,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玉怕姑娘初来侯府心思重,赶紧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挽发,「姑娘可别难过,不必介意,兴许是府中的规矩与咱们江南不同,夫人,姑娘们还都未起身子,我刚打水的时候,听几个丫鬟议论说起来,说侯府两年前也接来了一位表小姐。」 「与姑娘境遇相似,还要年长姑娘一岁呢,是老夫人二女所出,也就是咱们夫人的姐姐,那位表小姐的父亲在边关,二夫人去世后,老夫人不忍心让表小姐受苦,便将她从西北接到侯府住。」 「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府中嫡小姐的月例发放,都说老夫人可是当嫡孙女疼爱的,咱们姑娘同那表小姐一样与老夫人是一脉所出,血浓于水,又是新入府,姑娘脾气好,样貌娇俏,老夫人和侯府夫人一定也会万分疼爱姑娘的。」 说完已经替沈婳挽好了一个清新脱俗的发髻,红玉笑着看向镜子里面的人,她诗读的不多,就听着外面唱曲的念时记住两句,眉如翠羽,肤若凝脂,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用在自家姑娘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姑娘样貌出众,无需特意打扮已经倾城,如今又来了侯府,将来在京城选个好人家定是不成问题的。 红玉欣慰了一瞬,就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姑娘脖子上什么时候出了疹子?!」 沈婳听到「疹子」,毫无半点吃惊,摸了摸脖子让红玉不要惊慌,自己对着镜子仔细一看,疹子有些已经蔓延到耳朵周围,红红的一片,因为先前头发遮着不容易看到,现在都挽了起来,就明显了很多。 她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身上的疹子去掉,疹子发出是因为她涂了特制的药膏,现在手里捧着的瓷瓶就是解药,只要她在发疹子的地方涂一涂,虽然说今日不会完全见好,但也不至于更严重,再发到脸上。 过个一日就全消下去了,这种药还是她在途中遇见一个江湖郎中,停船上岸时用唯一的钱买的,路上又悄悄的在手臂窝处试验过,才敢真正用的。 而侯府的态度她已经瞧的很明白了…… 有些事情红玉不知道,但是沈婳心里清楚。 红玉是沈婳六岁那年被沈家买来的,与沈婳一般年纪,伺候多年只知道夫人是侯府的三小姐,可红玉并不知道夫人与萧氏侯府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养女而已,沈婳就更不是他们的亲外孙女了,又怎么能像那位也失了娘亲的表小姐一样被人疼爱。 v第二章 沈夫人过世三年,侯府那边毫无动静,对杭州沈家不闻不问,就连发丧的时候都未曾有近亲之人过来帮衬吊唁,只来了一个侯府地位还算持重的妈妈,对沈婳说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萧老侯爷年事已高,身边离不开人。 这样的侯府,这样的萧家,这个时候却突然接沈婳入府,沈婳又怎么会不怀疑,不是因为亲情,那就肯定另有目的。 沈婳心里一阵冷笑,侯府她并不喜欢,只是赵知县那个禽兽色胚不是她一个孤身的弱女能对付的,来京城她是迫不得已,初来时她还抱了几分希望,希望萧家也许记起还有那么一个养女,可到现在沈婳接受了现实。 「你去跟老太太那边的管事丫鬟说,我身上出了疹子,怕有传染,暂时不能去瞧她老人你家了。」 红玉点头,心里担心,她并不知道沈婳想的事情,真的以为姑娘是水土不服,路上不是还病了几日,身子弱着呢,「那姑娘就先歇着,我这就去,再请个大夫过来。」 沈婳没告诉红玉,不是信不过她,是怕红玉知道后又惊又怕,表现在脸上,既然萧家人另有算计,她就一定要为自己争取时间,尽快弄清楚侯府的境况,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她放下手里的解药,从匣子里拿起另一瓶红色的药膏,打开盒盖子,挖了一指如血一般泛着晶莹的药膏,点在了脸上。 尤其在脸颊,额头上多抹了些,药膏凉丝丝,抹上去会有些痛,沈婳抿了抿唇,还是忍着将药膏一点点的涂匀了。 她的肤色本就白皙如雪,瞬间就泛了一层不自然的绯红,沈婳看着自己的一张快要毁容的脸,无声的叹息,她正是豆蔻年华,自然更爱惜容貌,可……只希望别浪费今日的辛苦。 沈婳这一病,倒是引起了侯府的注意,红玉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先是替躺在床上的沈婳放下了遮挡的纱幔,边做边低声惊喜的说:「我传了话,说姑娘您起了疹子,老夫人那边竟叫了侯府夫人过来瞧您,现在夫人正在外室坐着呢。」 红玉刚才去时还在替自家姑娘难过,现在瞧侯府如此重视姑娘,果然还是念着亲情的,姑娘虽抵不上侯府嫡亲的血脉,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的半个萧家人。 左右放完纱幔,她蹲下来掠了一眼沈婳脸上愈发严重的疹子,又难过了起来,姑娘是个苦命人,好日子刚来,却又病了,这疹子来势汹汹,去的时候脸上还白净无暇,一回来就严重了许多,忍不住就落了泪低声宽慰,「姑娘千万别害怕,我这就请大夫进来。」 沈婳却慌了赶紧让红玉别哭,只说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红玉却以为姑娘忍着,瞧着更难受了,姑娘如花似玉的容貌,千万别因为这疹子毁了,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就赶紧退出去请大夫进来。 沈婳不痛不痒是真的,只有刚抹上去那会儿带着微微的刺痛,现在除了这张脸看着快烂了,其他一切都好,进来的三个大夫循规蹈矩,轮番诊脉,问她痒么,她就答痒,问她痛么,她也答痛。 之后三人就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其中一个大夫又让她挽起袖子伸出胳膊,对她手臂上的红疹子喋喋不休的发表见解,她开始还有些忐忑这个江湖郎中哄骗的膏药被人发现,却看三个大夫毫无知觉,便觉得无聊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盯着头顶上的一方帐子,帐子是天青色的,沈婳想起父母还在世时,爹爹偷偷瞒着娘亲带她爬房顶去看星星,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江南的初夏,风是暖的,花是香的,天上挂着的星星又大又亮,似乎比每个夜晚从木窗外看到的更加动人。 她想爹爹,也想娘亲,所以更要好好的替他们走下去。 红玉这个时候掀开了纱幔进来,三个大夫退出闺房下了结论,水土不服,怕是对北方的一些花粉过敏,又说沈婳这种生来含着女儿香的姑娘身子娇,疹子道没有什么传染,吃几付药应该就能过来了。 沈婳一翻身侧耳听他们对外室的侯府夫人细无巨细的禀报,红玉悬着的一颗心在听到大夫说问题不大时终于放下,小声道:「姑娘,这三个大夫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夫人真疼咱们姑娘。」 虽然大夫没有瞧出端倪,沈婳并不想嘲笑他们的医术,江湖郎中邪门歪术多,有些时候调药就是专门克这些开医馆的大夫,她在杭州女扮男装三年,不比那些深闺里养的娇滴滴的小姐,看的多,听的多,女子瞧病为了忌讳多有不便,只能诊脉,若不是生命垂危,大夫是不可探面的,误诊的也有不少。 忽然,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叮叮当当响起,沈婳知道是侯府夫人进来了。 她的目光全聚集在来人身上,以前听娘亲简单提起过,这位陈氏,是现侯爷萧景舟的继室,算下来嫁进侯府应该有二十年了,她穿着一件姜黄色如意云纹褙子,头上簪金钗,耳带金镶东珠耳坠,十分华贵端庄。 沈婳男装穿的多,来了侯府时刻记得自己是沈家的大姑娘,至少在陈氏面前她不能像以前那般,微微撑起身子给陈氏行礼,压低了头,垂着眸子,浅浅唤了一声,「夫人,沈婳这里失礼了。」 陈氏让沈婳抬起头来,沈婳便像只听话的小绵羊一般乖乖的扬起下巴,却依然垂着眼眸,只用余光悄无声息的瞥过陈氏的面容,她显然是被吓到了,与其说是被吓到,倒不如说是她面色一沉,更多的像是措手不及的惊慌,赶紧喊过来大夫,「女儿家的容貌何等重要,你们可有把握让她面上不留痕迹。」 作为舅母,人之常情,难道不该简单寒暄两句,她是侯府夫人,不会不知道客套二字,她再如何也不应该是这种冷漠的态度先紧张沈婳的容貌,就连一旁的红玉都有些愣住了,关心一个姑娘的样貌是没什么不对,可那眼神太薄冷了。 陈氏连掩饰都不做,「六月前如果表小姐的容貌没有恢复如初,你们也不必在京城开医馆了。」 三个大夫抹汗连连称是,纷纷拿起药箱退下去配药。 沈婳不作声,心中不是没有半分感觉的,凄凉说不上,只觉得可笑,侯府连半分尊严都不肯给沈家,更不肯给娘亲,沈婳猜到大约是自己哪里有些利用价值,侯府能用着着的。 哪里呢? 她一个孤女,无权无钱,除了爹娘给的这副常常被人夸赞,甚至让人觊觎的容貌,好像也没什么了,所以沈婳就想试探一下,她故意在脸上多涂抹了发疹子的药膏,现在看来她猜测的不错。 萧家是看上她的样貌了,沈婳很有自知自明,她虽然美,却不敢说是最美的,京中美人那么多,侯府又为何偏偏舍近求远选择了她呢? 陈氏从进来就没有带过半分笑容,走的时候依然冷漠,留下了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目光威严,「你们二人要好生照顾表小姐,夜里也要轮流瞧着,不许表小姐挠破了皮儿,敢留下一个印子,我就将你们丢进柴房活活打死。」 侯府夫人一走,两个丫鬟站起来,果然小心翼翼的围在床边盯着沈婳,沈婳有心支开她们,就找了一个最简单而平常的理由,「我有些饿了,二位姐姐去给我准备些吃的罢,红玉她初来侯府,对府中不熟,只能劳烦姐姐了,红玉会瞧着我的。」 沈婳说的极为客气,两个丫鬟很受用的出去了。 v第三章 脚步声渐远,红玉忍了半天的泪水又落了下来,「我还以为姑娘来了侯府有些指望了,谁知……是我不好,当初姑娘犹豫入不入京,是我劝姑娘来的。」 沈婳知道红玉也是瞧明白了他们主仆二人在侯府的境遇。 红玉心善,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沈婳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入不入京是我做的决定,既然来了,咱们就安安心心的住下来,这日子总归比咱们在沈家好,再说历来舅母多有不待见外甥女的例子,侯府夫人不喜欢我也算情理之中,老夫人是我的外祖母,也许老夫人喜欢呢。」 红玉听完才抽噎着收了眼泪,觉得姑娘说的不无道理,「那姑娘可要赶快好起来,早早的去跟老夫人请安。」 沈婳点点头,心中苦笑,红玉就是这么好哄,说一句她便信一句,在杭州时接她的那位老妈妈可是明里暗里的说了,她不想来也得来,想来是最好,也用不着她身后的那些侯府侍卫请她进船了。 见红玉不哭,这才跟她说起正事,「我病的这几日你去跟丫鬟们套套近乎,总有些嘴碎的丫鬟婆子喜欢嚼舌根,你也不要多话更不要多问,只默默记着听她们说什么就是了,尤其是六月份关于侯府或是京城有什么……?」沈婳顿住了,思量了下接下来的词,能让红玉既听懂又不会多想的,最后决定用「喜事」二字。 红玉知道姑娘性子,让她这么做定是有用的,当即用力的点头,表示一定按照姑娘说的完成,反正是打听喜事,应该对姑娘没什么坏处的。 沈婳放心的笑了笑,交代完事情,肚子倒是真的有些饿了。 …… 蘅芜苑,侯府萧老夫人的住处。 陈氏将沈婳的病讲给萧老夫人听,萧老夫人就倚在软榻上,精神状态不错,双鬓虽有斑白,眼珠却黑白分明,不见浑浊,穿着一件乌金云的华贵衣裳,手里撵着佛珠,不紧不慢的道:「你也别老记恨当年事了,她娘亲是她娘亲,她是她,跟个小辈置气算什么本事,当年你有那种魄力何不拦下,如今有事求到她女儿身上了,也该给人家点好脸色瞧,省的小姑娘回来不好好帮衬你。」 陈氏默不出声,却心底冷哼,眼神闪过一丝轻蔑,「我如今将她接到侯府,吃穿用度一样不少,她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那丫头虽说是她的女儿,可性子一点也不随她母亲,刚儿媳见了人,唯唯诺诺,连个头都不敢抬起来瞧我,是个好摆弄的。」 萧老夫人懒懒的抬了下眼皮,不置一词轻笑,她娘亲去了三年,沈家靠这个小姑娘也撑了三年,她老婆子可不信一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小姑娘能做到,不禁想起小姑娘的母亲,只记得是个懂事伶俐的美人胚子,只可惜在那事上犯了糊涂…… 虽然是记在她名下的养女,还真没有怎么教养过就嫁了杭州,再看看底下坐着的儿媳,若她不是自己的亲侄女,定是看不上的,也不愿点她一二,「你也别小觑了沈家那姑娘,过几天她身子好些,叫几个姐儿去看看小姑娘,同龄的孩子,能玩到一块,病也好的快。」 「是。」陈氏随意应了一句,显然没往心上放。 萧老夫人瞧陈氏点都点不通透,让海妈妈将她的大白猫抱过来,随身伺候老夫人多年的海妈妈瞧出老太太心思了,一边抱猫过去一边暗暗瞧侯府夫人。 确实不如侯爷的原配赵氏,样貌不如,精明不如,心胸也不如,可谁让侯爷偏喜欢这个陈家庶出的表妹,母亲哪有不了解儿子心思的,不同意又能如何,难道让侯爷当一辈子的鳏夫,两人说到底是情投意合,陈氏心心念念侯爷,说亲不嫁,人拖成了大姑娘,赵氏去了一年,侯爷算是有心,求老夫人去陈家求娶表妹,陈氏虽不是老夫人心仪的继室人选,可也还算说得过去,人心眼是不坏的。 又有陈家的血脉,老夫人跟陈氏娘家不算亲近,心底还是认可这血脉关系的,陈氏原本是偏房生的庶出女儿,能到现在侯府夫人的位置,算是个有福气的人。 老夫人抱着胖白猫一下下的顺着毛,白猫享受的吹毛睡觉,老夫人忽而发出感慨,「哎,我那曾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海妈妈笑着道:「今儿安家那边来了信,说煜哥儿正在路上,一定是听到了老夫人念着盼着,安老太太肯放人回来。」 萧老夫人想到安家老太太抱着煜哥儿不撒手的样子,哼了一句,「那是我萧家的嫡曾孙,她不过是个外曾祖母。」 海妈妈又笑了,萧老夫人疼爱兰表小姐跟安老太太可不就是一个样的。 陈氏听老夫人念着嫡长孙萧绎的儿子,心底不大高兴,就借话说侯府还有事要处理离开了。 沈婳躺在床上休息了数日,极为无聊,每日最有意思的便是等红玉回来听她讲侯府那些丫鬟婆子口中的谈资。 她让红玉将能记住的无论大小条条讲出来,除了沈婳这位江南的表小姐和西北的那位表小姐被底下人拿出了比较了两三日外,其中更不乏一些侯府的传闻秘事,满面桃花,有时候连红玉都讲脸红了,沈婳还听的津津有味 她做大姑娘的时候也羞于听这些事情,后来女扮男装到学堂做助教难免要与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们接触,后来沈婳才知道男人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正经,一来二去私底下听的多了,也就不脸红了。 侯府未许配的小丫鬟大都在怀春年纪,谈论世家公子的时候最多,她们大部分没出过府,只见过侯府的几位公子,心心念念说的最多的就是萧侯爷的大公子,据说是这侯府中乃至整个京中长的最好看的男人。 沈婳没有她们花痴,就让红玉接着说其他的,可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她这位嫡长孙的表哥身上,因为也确实值得一说。 侯府的这位嫡长孙,萧绎,明明是侯爷萧景舟的嫡长子,圣上亲封最年轻的将军,战功赫赫,本应是,也最有资格成为侯府未来承袭的世子,而现世子却是陈氏所生的嫡二子. 现世子除了继承了萧侯爷不俗的容貌外,其他一无是处,文不行武无力,有人就开始传闻说故去的侯府夫人赵氏不甘侯爷喜欢表妹陈氏,与一位权贵之人私通生下了萧绎,血统不明,肯定不能当世子。 丫鬟们窃窃私语的,跟婆子们喜欢谈论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几日来婆子们都在暗暗嘀咕那位新嫁入侯府的世子夫人,三个月前,世子萧瑞娶了英国公家的嫡长女黄氏。 黄氏人生的娇美水灵,可自从嫁入萧氏侯府每日不见笑容,郁郁寡欢,瘦到几乎憔悴,几个婆子信誓旦旦的笃定,黄氏到现在还是个姑娘的身子。 「姑娘的身子?为什么这么肯定?还有你说侯爷和萧绎、萧瑞六月从皇家猎场回来,是哪个房儿透的信?」 沈婳歪在床上好奇的出声,那两个侯府夫人指派的丫鬟早就睡了,沈婳从来不挠自己,五日来恢复的很好,脸上日渐白净,沈婳对她们向来客客气气的,哄的两个丫鬟对沈婳没有半分多疑,从不守夜。 v第四章 「我还没听完,管事的容妈妈就进来将人教训了一通,不让乱置喙主子的是非,还罚了人呢,若是姑娘感兴趣,等这几日风头过了我在探探。」 红玉说完,蹙了眉头,越来越瞧不明白姑娘心里到底卖的什么葫芦,姑娘并不是个喜欢探听别人事情的人,怎么到了侯府就……兴许是太无聊了,以后还是多陪姑娘说说话儿吧,也能帮她解闷,赶快好起来。 而这边沈婳听的正是起劲,就好像一盆子冷水浇下来,兴致败了许多。 沈婳拉高了薄被,说要睡觉,红玉便要留下来守夜,两个侯府丫鬟不做,她可不能委屈了姑娘,沈婳笑笑让红玉一起上来睡,就像她们在沈宅的时候,虽是主仆,却更像姐妹亲人。 是的,红玉就是她的亲人。 红玉却退了两步,坚定道:「姑娘咱们在侯府不比沈家,规矩不能坏。」姑娘和丫鬟怎么能睡一块,别人看到只会说夫人和老爷没调教好下人,更会让人指着姑娘撮她脊梁骨,背地里说姑娘的是非,她这几日听的多了,道真有些害怕。 沈婳见红玉一本正经的样子,怕又惹她哭,红玉爱哭鼻子沈婳是知道的,可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若真的在乎那些,在杭州的时候她就不会女扮男装出去挣钱了,「那你也不用守夜,我自个睡就好了。」 红玉再次坚定道,「姑娘可别再说了,快睡觉吧,夜里千万别挠自己,我会好好给您瞧着。」说完她拉了圆凳子,身子靠在床头,催促沈婳赶快睡觉,这时候的红玉有几分娘亲的影子。 沈婳哭笑不得,可也只好老实的闭上眸子,这一夜她睡的特别舒畅. 一觉便到了翌日早晨,并不像前几日那些晚上,从侯府听来的事情会出现在梦里,一件件,一桩桩像无数条缠绕在一起的红绳子,解开了,又成了死结,缠在沈婳的身上,她挣脱不开,心里却是燃着一团火. 为了自己,也为了红玉,她一定要尽快弄明白,避免出现对两人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那些丫鬟婆子知道的毕竟有限,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不重要,就好像整个林子,只能看到繁茂的枝桠,却不知道是哪棵树上的,根又在哪里? 早上醒来,红玉已经不再身边,两个侯府丫鬟伺候沈婳洗漱,说红玉辰时前就去小厨房,要做些江南的特色糕点,陈氏虽然没给她好脸色瞧,但至少在府里,吃穿用度还真没苛责她们主仆。 沈婳昨个睡的好,精神气色也不错,脸上还有的红印子不挨近了瞧,根本看不出来,两个丫鬟暗暗窃喜,估摸用不到三日她们就可以去跟侯府夫人复命了. 丫鬟们心情不错,难得认认真真的伺候了一回,在柜子里翻衣裳的丫鬟扭头询问表小姐今日要穿哪件? 沈婳站在衣柜前一件件的打量,挑了一件颜色较为清丽的,是一身桃红紧袖烟纱襦,领口绣着白玉兰,系樱草黄的八幅彩裙,裙上绣出亭亭粉莲,沈婳梳好发髻捻好簪花,一穿上衣裳,两个丫鬟就看呆了,表小姐真是好看,叫这身衣裳更衬的明媚娇艳,眸中水光潋滟,抬起头来浅浅一笑,还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勾的人停不下目光。 这样的容貌若真叫疹子毁了果然可惜。 沈婳忽略她们打量自己的目光,客气道:「我身子已经好了,想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劳烦一位姐姐给我引路。」沈婳早上睁开眼睛就想好要做什么了,她不能一直装生病,该让红玉打探得都探的差不多了,自己也该去侯府走动走动,丫鬟们不知道,不敢乱说的事情,主子可不会不知。 其中一个丫鬟自然高兴的应下,另一个丫鬟便留下来守着苑子等红玉回来。 沈婳一路慢行,细细欣赏侯府景色,沿途景致优美,亭台楼阁,水榭长廊,一幕幕掠过她的眼前,侯府富贵尊耀可见一斑,直到一个雅致气派的拱形大门出现,上面写着蘅芜苑三个大字,丫鬟说到了让沈婳止步,她去跟守门的婆子通报一声。 沈婳点点头,不一会就有人来请沈婳进去,沈婳跟着进了内屋,有丫鬟替她打帘子,还未进去就听到了萧老夫人的笑声,和一个娇滴滴的少女. 一声声羞涩的叫着外祖母让她别开自己和表哥的玩笑,只说是身子不舒坦才跟女先生请假缺课的,根本不知道表哥今日已经通知了侯府会提前从猎场回来。 不用想,沈婳也能猜到屋子里的定是那个和她身世有些相似的表小姐——乔墨兰,萧老夫人真正的亲外孙女。 沈婳能从笑声里听出来,老夫人是真的疼爱这位表小姐,祖孙俩的感情应该很好。 「老夫人安好……」沈婳走进去规矩的福身行礼,那位歪在老夫人怀里的表小姐忙起身退到一旁,沈婳并未抬眼瞧,只瞄到一抹鹅黄裙角。 萧老夫人止了笑声,随即含笑招手让沈婳过来,细细的瞧她,忽听老夫人出声询问,「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沈婳低着头应声。 「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老夫人您放心。」 又询问了些其他的问题,才好似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比刚才略带些慈爱,但沈婳清楚那一点儿「慈爱」不过是萧老夫人对她一个小辈儿的客套。 「孩子,你娘亲虽不是我的生女,也算是认在我名下教养的孩子,如今你来了侯府生活,也别太拘谨,学你兰兰表姐喊我一声外祖母吧。」 沈婳听话的呢喃了一句外祖母,老夫人点头应声。 她继续不缓不急的对沈婳说,「只是老婆子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府里孩子又多,嫡出庶出的虽不曾区开对待,难免也是要有些一二不同的,若是老婆子顾不上你,吃穿用度上又有什么不顺意的,现在是你大舅母持家,你瑞二哥的媳妇黄氏帮衬,还有你妤表姐到了成婚的年纪,也在学着持家,尽管去找她们去。」 萧老夫人话中深意沈婳听的明明白白,是让她自知身份,别造次了,她忙道:「外祖母说的话,我都听的明白。」 v第五章 沈婳对面前的老夫人心中隐约是叹服的,简简单单的就提醒了沈婳在侯府怎么生活才是对她最有利的态度,即是提点又是震慑. 沈婳并不奢望萧老夫人能真的喜欢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孙女,没有期盼,也便没有什么失落,倒是认认真真的听进去了。 萧老夫人眼眸清明,点点头蕴出一丝满意的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和你那娘亲一样,来,快见见你兰兰表姐。」萧老夫人将人指给沈婳看,沈婳这才大大方方顺着瞧过去。 见这位年长她一岁的表小姐,出落的十分标志,黛眉细如翠柳,眼眸似艳桃,肤若凝脂,唇如点朱,这样子和坐在榻上的萧老夫人竟有五六分神似,怪不得老夫人如此喜欢她,谁不喜欢和自己长的相似的孩子。 「婳儿妹妹出落的真是娇俏,瞧这高挑的身量道似是京城的姑娘,我虽没见过三姨母,也能从你的脸上看出姨母一二分的风采。」 萧老夫人没吭声和一旁站着海妈妈对视笑了,沈婳这孩子还真的没仿了她娘亲的样貌,只比她娘亲更娇美。 沈婳抿唇微笑,「姐姐的更甚,不是沈婳能及的。」 墨兰笑的明媚,「妹妹身上真香,是天生的女儿香吧,」又仔细嗅了下,「表哥,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府里公子不少,说的是哪个表哥? 沈婳只淡淡的笑着,「兰姐姐别打趣我了。」 墨兰表小姐一副认真的样子,抬起白皙圆润的腕子便拨下来一个金翡翠的玉镯子,「不知道妹妹今个来,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镯子妹妹若不嫌弃,就收了吧,改日你来我的苑亲自挑个更好的。」 海妈妈欣慰的对老夫人道:「瞧两姐儿亲的。」 萧老夫人点头,「你妹妹来了几日便病了几日,还没逛过咱们侯府,你带着她到府里四处走走。」 「妹妹身子刚好利索,还是少走动点好。外祖母你说是不是?」 「是,是,兰兰真知道心疼人。」萧老夫人笑着又搂了搂她,都是表小姐,道反衬着的沈婳有些尴尬。 墨兰转过身子看向沈婳,「我听说女先生下午不来府里授课,却留了一个字谜给众姐妹们当作业,妹妹先来我苑子坐会儿,下午我带你去瞧一瞧。」 沈婳都没应声,就被墨兰拉住了手腕,不容拒绝的往外走,丫鬟打帘子才刚掀了半角,就听的耳边墨兰一声「表哥」。 沈婳的视线都未来得及瞧见人,脚下却是一滑,她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向前方,正撞向一个搁着睡莲盆的梨花木脚架。 一旁的墨兰捂住了嘴,打帘子的小丫鬟惊叫出声…… 海妈妈听到惊叫忙是出来查看,望着眼前的状况,面上不由大吃一惊。 破瓷碎砾与粉嫩的睡莲花瓣散了一地,梨花脚架斜斜的翻在地上,清水横流,一片狼藉中趴着一个纤瘦的人儿,一动不动。 不远处萧绎高大的身影逆光,氤氲在一团暗影中,海妈妈隐约瞧见他抱着一抹「桃色」,已经转了身子,丢下句话就阔步离开了。 海妈妈本想叫住大公子,这么急急忙忙从猎场赶回府中要见老夫人,定是有急事的,可转念一想,哪还有眼前下的情况急? 「还不赶扶表小姐起来,都愣着做什么?」 几个伺候的下人也是因着响动簇拥进来,事发突然他们都没弄明白什么情况就被海妈妈训了一声,忙不迭的上前扶人,收拾碎片的收拾碎片,请大夫的请大夫,一时进进出出,屋子竟乱哄哄的。 榻上的萧老夫人听到下人一个劲儿的喊兰表小姐,心中一紧,还未起身,墨兰已经被一个壮实的婆子抱了进来,放在榻上。 墨兰头上的珠钗已经散乱下来,披头散发不说,鹅黄明丽的衣裳也变得脏兮兮的一片,手掌上更是扎着大小不一的碎瓷片,溵着血丝。 萧老夫人眼里流露着担心,「我的兰兰怎么了?怎么会受伤?」 海妈妈轻叹一声,只将自己瞧见的讲给老夫人听:「老奴出去的时候已经见兰表小姐昏在地上,少将军正抱着沈表小姐,说是表小姐受了惊吓,崴到脚,怕多让老夫人您担心,先将人带出去,让老奴赶快扶墨兰表小姐进来。」 萧老夫人自然要将事情弄清楚,她的兰兰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撞到架子上成了这个样子,她最疼的就是二女儿,如今二女儿只留了这一点血脉,如何能委屈了这孩子。 她还记得将外孙女接进府的头一日,小姑娘扑在她的怀里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说她母亲临死前瘦成了一把骨头,还念着外祖母,想回家看看,墨兰边哭边说,萧老夫人想到了小女儿出嫁前珠圆玉润的样子,心里酸涩,搂着墨兰也哭了半天。 这孩子长的水灵,娇滴滴哭哭笑笑的样子都像极了曾经的自个儿,萧老夫人就越发的疼爱喜欢了,真真当嫡亲孙女宠的。 摸着她的额头,越瞧越觉得心疼,动了怒气:「把人给我叫进来一个个的说。」 不管是瞧见,还是没瞧见的都应了老夫人的话,在屋子前面站成一排,大夫正在给墨兰包扎伤口,海妈妈就站在一旁问话,众人都纷纷摇头说不曾看见,即使有瞥见一二情形的也装作不知道般不敢乱说。 v第六章 海妈妈忽而点到,「今个是哪个丫头轮班守屋子?」 其中一个丫鬟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跪在地上,「是……是奴婢。」今日守屋的丫鬟叫做夏月,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所以才一直只能做挑个帘子的累活儿。 「可瞧见表小姐如何摔的了?」海妈妈厉声训问。 「奴婢……看见……」她咽了口唾沫,盯了一眼床榻上的墨兰。 「外祖母……」墨兰这时候却是一口气提上来,挥着胳膊寻人。 「我就在这里,兰兰可算醒了,吓着外祖母了。」萧老夫人赶紧握着那细白胳膊,「还有哪里不舒坦,快告诉外祖母?」 「墨兰疼,浑身都疼,心里更疼,妹妹她为什么要推我?」眼泪霹雳巴拉的往外掉,声音也虚虚弱弱的,受了委屈的样子着实哭的让人揪心。 海妈妈再次吃惊,下面站着的众人垂着头更显沉默了。 萧老夫人面色微沉,「别哭,孩子,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外祖母,谁也欺负不了你,沈婳那孩子是如何推的你?」 墨兰犹豫了下,摇摇头,「您别气妹妹啊,婳儿妹妹不是故意的,表哥人生的好,是个姑娘见了都会稳不住的……」墨兰的一番话不言而喻,直白点就是说沈婳行为粗鲁,毫无教养,是想在萧绎表哥面前多表现才动的手罢。 「那丫头再如何也不能这么莽撞,海妈妈你去将沈婳叫过来。」 海妈妈知道老夫人这会正在气头上,毕竟又偏宠了些墨兰,只偏听她一人的话,可她并不怎么信墨兰表小姐一个人说的,就直接让那丫鬟将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小姐说的是与不是?你细细的讲。」 夏月话哽在喉咙,吞吞吐吐,萧老夫人急了直接发话让她说,再不说就送到庄子,那丫鬟腿一哆嗦,堪堪应了声是。 「祖母,算了,妹妹年幼丧父丧母,家中无人教导,来了侯府再慢慢教养就是了,我不怨她的。」她缠着纱布的手拽住外祖母的胳膊。 老夫人将外孙女搂在怀里,一万个心疼,一开始还觉得沈婳算个可怜孩子,被陈氏接到府里也算缘分造化,刚才点她的话只道以为她听明白了,只要本本分分的,侯府不是养不得她。 摇头一声叹息,「兰兰随你母亲心善,也罢,以后兰兰只与自家姐妹玩。」 海妈妈也劝着,「老夫人,您别动怒,怕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的,小孩子之间磕磕绊绊的都是常事,等过了这阵子让俩姐说开了,又能和好如初。」 萧老夫人别过眼不顺气的哼了一声,这是磕磕绊绊么?沈婳是想要了毁了墨兰,话音刚落,却是有婆子掀开帘子进来,急急忙忙的一时都忘了规矩,「老夫人,您快让人瞧瞧煜哥儿吧。」 「煜哥儿怎么了?」老夫人心跟着突突的跳,直接从榻子上站起来。 「煜哥儿他……他像是被人下了毒,老奴已经抓住帮凶,就是那新来表小姐的丫鬟红玉。」 那婆子是周显家的,专门负责照顾煜哥儿的吃食,张嘴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泱泱补了一句。 「老夫人,沈大姑娘怕是替她死去娘亲鸣不平啊,一直记恨着侯府,记恨着您才歪了心思,可如何能这样害煜哥儿呢,煜哥儿还是个孩子,又是老夫人最疼的,怎么能下的了手…… 墨兰脸色泛白,「妹妹她竟然……」 海妈妈听的也是背上冷汗涔涔,一众下人在旁不禁议论纷纷,都是暗暗惊叹沈表姑娘心思毒辣,来了侯府病一好,刚有了力气,就来害兰表小姐和煜哥儿,这两个谁不知道,可是老夫人的心肝宝。 都说蛇打七寸,沈表姑娘这打的可真准。 坐上的萧老夫人越听越是不寒而栗,一拍桌子,「叫她来蘅芜苑。」 …… 沈婳并没有崴到脚,是萧绎故意讲给海妈妈听的,没给她半分说话的机会,他就直接打横将她抱走了。 沈婳当时窝在那将结实的胸膛中惊讶了一瞬,但动作上没有任何挣扎,想想也算好事,墨兰表小姐摔了,蘅芜苑还不乱哄哄的,萧老夫人怕是更没心情理她这个外人了。 她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刚才,脚下打滑的那一瞬间,沈婳以为她要撞上去了,视线都还没从那盆白莲和纹着水波的精致瓷瓶前移开,人已经被一股大力扯了过来。 然后……就到了这里,一个清幽小径,两边有青竹倒影婆娑。 沈婳不动不闹,就装着自己真的崴脚了一般,一路仰头瞧着天空,偶尔也瞥两眼这个丫鬟们口中京城长的最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黑团花暗纹劲装,长眉凤眼,面容冷漠,脸上带着的淡淡疲惫之色可见是马不停蹄的从西郊猎场赶回侯府。 这般更是在男子不俗的容貌下增添了一抹男子特有的伟岸,可是萧将军这深邃的黑眸有意无意的扫过时她时,眼神却甚是火热呀! v第七章 沈婳曾在男学子堆里混过,那些看到青葱少女便把持不住的少儿郎模样,道跟此时身边的男人像极了。 如若不是这位大表哥的眼神,沈婳倒是多愿意瞧他几眼,因为确实有潘安之貌。 只是,总不能一路就这样罢。 沈婳见机大方开口,「多谢表哥。」 萧绎低头凝了她一眼,见沈婳脸不红心不跳的客套道谢,嘴角微微一勾,「婳儿表妹,我第二次救你,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道谢?」 沈婳一愣,蹙了眉头,「我与表哥应是第一次见罢。」 「数月前的玉簪岭。」他带着笑刻意提醒她。 「是你……」她突然出声道,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措手不及的惊讶。 玉簪岭,沈婳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沈父沈母合葬的地方。 她每年的两次忌日都要去上香祭拜的,可年年总有人提早放上祭品和一袋钱财,沈婳那年实在好奇,便趁黑早早去了山上,想要瞧瞧是何人总这般偷偷摸摸的前来祭拜。 不想人没见着,却正好遇上山匪挟持她。 途中她被蒙着眼睛,捆绑手脚,颠簸了一会儿,沈婳被绳子绑着的身子忽然被人割开。 随即就被一双臂膀紧紧的搂住了,不能动弹,她惊了一下,嘴巴被堵住,眼睛被蒙着,只能吭吭唧唧的,一边用手在那人袍子上写字,对那贼人说她有很多钱财。 没想那贼人却低低的笑着,热气轻轻吹在她的颈侧耳根,只说不要财,只劫色。 一个翻身将她压在树干上,那树上开的正浓的梨花如雨般簌簌飘零下来…… 他摸着她的脸蛋,头发,道没有太多的其他越矩行为,沈婳浑身都僵直了,最后却是后颈吃痛,眼前一黑,醒来已经是在沈宅,问了红玉只说是被一个婆子送回家的。 沈婳现在想想还有些心有余悸,难免事后回忆,却只记得摸到手中的衣料,丝滑柔软,似乎还绣着精致的图案,哪里是一开始山匪的麻衣粗布,更何况抚摸她的那双手…… 沈婳想到这悄悄的红了耳朵,只是她窝在那人怀里,萧绎不易瞧见,她声调清清淡淡的问,「表哥当时不肯现身相认,为何现在又要……」 她直接忽略当年二人那点不愉快,以后还要天天见呢,何必要讲出来,况且那些京中家世不俗的纨绔子弟多有风流,他的这位表哥也不例外罢。 萧将军回答的很直接,「表妹既然来了京城,我又一时觉得兴起,就想与表妹认认吧。」 鬼才信他这个回答,沈婳知道问不出什么,现在对这个人充满了警惕,下意识的想离他远点,「表哥,让我自己走一会儿吧?」 沈婳这样被抱着腰也有些累的,便出声问他。 萧将军抿唇嗯了一声,将她放了下来,目光比刚才更是大胆,竟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炙热依旧不减。 他的小表妹比半年前出落的更是青葱可人,身段紧致,虽然被衣料包裹,那玲珑曼妙在刚才抱在怀里才知多么诱人,小表妹果然是长大了,她还是小不点儿粉嘟嘟吐着泡泡时他就喜欢抱她,长大了便更是喜欢的紧。 此刻心中实在有些无奈,在玉簪岭他不能认她自然是有不认的苦衷,曾经以为一辈子都是不可能再与她有交集了,总算…… 只是沈婳如此平静,毫无一点反应让萧绎多多少少有些不悦,「跟我来。」 他的步子很快,沈婳追在后面问,「表哥要带我去哪里?」 「蘅芜苑。」 沈婳再聪明此刻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刚从那里出来,在府中慢悠悠的遛了一圈,再回去是什么意思? 沈婳叫他一声表哥,不是因为信任他,是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即便刚才他出手救她,也不代表沈婳会乖乖的听他的话,更何况他以前还那般对她。 她停在青石小路上不动,警惕的望着他,微带喘息,沈婳毕竟是个姑娘的身子,为了跟上萧将军的步子,走的很快,此刻阳光透着竹子映在她的脸上,小姑娘脸色香腮泛红,面若桃花,却一副淡淡而机警的样子,没有透着惊吓,却是另一番锐利。 萧绎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就像当年在玉簪岭上,那温软的指肚轻轻抚摸,沈婳脸色一变,再也无法维持此刻的淡定。 萧将军着实有些满意,附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我的小表妹这样才像个姑娘家。」 沈婳瞪他,萧绎却不在乎,这会却是异常认真的神色,「当年你在江南,我不便过于插手。」 v第八章 沈婳依旧警惕,萧绎看她这般样子,无奈一笑,「当年是我不对,还望表妹原谅。不过我现在要说的事情,你必须牢牢的记住。」 沈婳不愿多做纠缠,这才理他,「表哥要说什么事情?」 「别想再离开了。」他的话音刚落,沈婳只觉得身子一轻,竟然又是他将自己凌空抱起来了。 她因为突然的失重惊慌的攀住了他的肩膀,萧绎双臂修长而有力,沈婳一时气愤的拍拍他的胸膛,萧绎似乎就喜欢瞧她生气的样子,越发收紧了臂膀。 不想如他的意,沈婳也就懒的挣扎了,细细想他刚才的话,竟然有些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别想再离开,是说她无法离开侯府,还是别想离开他的身边? 只是后者似乎有点……像是情话。 四周青竹小路静的很,沈婳此刻只能听到男人沉稳的呼吸,总觉得刚才只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幻觉。 接着,萧绎并没有像他说的那般,带她去蘅芜苑,只是将她带进了一个雅致苑子,沈婳对侯府不熟悉,并不知道这是哪里? 只觉得这里布置的别有一番「风趣」,院落空处里还摆着摇摆的木马,和小型的战场沙盘,再就是七七八八零散的小号兵器,只是刀刃处都被打磨的发钝。 刚一进来便有丫鬟、婆子上前跪了一地,说是煜哥儿不知怎么昏迷不醒,大夫也瞧不出个一二来,老夫人那边已经让海妈妈派人去皇宫请求太后下懿旨,让御医来府上一趟,只是中间难免要有时间耽搁,只怕小公子…… 萧绎陡然目光一凛,那仆妇再不敢说下去,一众人更是瑟瑟缩缩的抖如筛糠,有些胆小的丫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管事的婆子扭了几下大腿才渐渐止了声音抽噎。 含泪的眼睛除了小心翼翼的盯着大公子是否动怒了,就是惊讶的瞧着沈婳,自从夫人去世后,大公子可还没对哪个女人这样亲密过。 也只有这种不经世事的小丫鬟在这种可能被卖或是送庄子的悲惨境遇下才能瞬间走神九霄云外,想到那么不着边际的事情,但很快还是被萧少将军冷如阎王的气场再次吓的泪水打转。 萧绎沉着面色,没有吭声,抱着沈婳径直朝房间走,让他们都在外面候着,就连里面贴身伺候的煜哥儿的丫鬟都被萧绎赶了出来,沈婳央着下来,疾步走过去便瞧见床上躺着的小人紧闭着眸子。 一排浓黑的睫毛像刷子一般长在粉雕玉琢的白净脸上,时不时的颤动下表明着他还活着,小模样十分的精致,要不是此刻嘴唇发紫,定是唇红齿白,沈婳一早就知道老夫人疼爱的是个曾孙,单这么看着还以为是个粉嫩的小女娃。 沈婳察言观色的功底也是老道,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少吭声惹眼前的人好,她其实刚才就想说的,萧绎发神经一般的将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赶出去实在是不明智。 煜哥儿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人近身不离的照顾,已经有中毒迹象的小男娃现在额头微有细汗冒出,拧紧了眉头,似乎是被梦靥缠住了一般。 沈婳略微不满这个表哥做父亲的粗心,可她没有资格说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挽起袖子便走向不远处的水盆。 旁边的木桶里还有热腾腾开水,她抬起木桶,动作伶俐的倒入铜盆中,洗了汗巾子,仔仔细细的拧干,刚一转身,那父子二人竟是没了踪影。 他走到床边再细细一看,终于瞧出一丝不对劲来,沈婳心中急了,甩了巾子就朝屋外走,他这个表哥到底要干嘛? 一拉开门,沈婳的脚步就顿住了,面前突然涌入了乌压压的人群,除了跪在外面的,皆是刚才在蘅芜苑见过的熟悉面孔,萧老夫人正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行走。 众人看见沈表小姐皆是露出惊恐而不可置信的神色,那周显家的婆子更是慌慌张张饶过沈婳进了内屋,萧老夫人顿了脚步,众人也不敢越矩,亦步亦趋跟着停下。 本来萧老夫人让人去寻沈婳,却是找不到她人,心中腾起的怒意在墨兰受伤后更是明显,摔了一个汝窑的白瓷茶杯,海妈妈不住的安抚,先劝着老夫人来看看煜哥儿要紧。 这时海妈妈乍然看见沈婳就跟着心中一紧,不甚后悔指了老夫人过来,原想着是让老夫人静静心,这中间不是没有疑点,只怕老夫人护幼心切,一时想不通透,让人钻了空子惹是非。 墨兰本来是在最后面,这一停下道被两个体壮的婆子架着从最后跟在了前面,一过来老夫人身边就抓住外祖母的衣袖,声音颤颤巍巍的道:「原来妹妹她在这里,那煜哥儿岂不是……」 「危险「二字墨兰并未说出口,蘅芜苑的众人都知道后面的意思,正在这时周显家的婆子拍着腿,一脸慌色跑出来跪在地上,「不好了,老夫人,煜哥儿不见了。」 正好印证了墨兰后面不曾说出的话。 老夫人不愧是侯府当家的根基,亲自查看一番,身形只晃了下就在海妈妈的搀扶下稳住。 先是吩咐府兵和做活的婆子丫鬟四处寻找,面色凝的甚是肃穆,冷眼扫过沈婳,倒是沉住气没有当面指着她问自己曾孙的下落,却是问跪在一旁的一众丫鬟婆子,「煜哥儿呢,我的曾孙子去了哪里?」 这苑子管事的婆子吓的不清,只人精的撇净道:「大公子抱着沈表小姐进了小公子屋子,就将我们一众赶在了外面,刚才只有少将军出了屋子,直到老夫人您来都不见有人出来,小公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若是不见了也该先问问沈表小姐。」 跪着的其他下人跟着附和称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也不像是假话。 沈婳从始至终不曾开口,她并不知道蘅芜苑有人告状她毒害煜哥儿的事情,但心中隐约觉得要发生什么了,而这状况好像会和自己有关系,因为老夫人掠过她的眼神是那般厌恶,当下只抿着嘴唇静观其变。 v第九章 但那管事婆子这般打太极的将事情推给自个。 沈婳敛了眉目,在老夫人未开口问询前就道:「煜哥儿明明是穿着鞋自个儿走出去的,你们一个个睁着眼睛却说没看见,难道是在打盹休憩么?倒是来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们呢。」 沈婳的笃定自然是她刚才发现了端倪,原本是想解释给众人听的,此刻却是不想了,因为她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会有人信的。 那管事的婆子没想不到沈家小姐看着莹白弱不禁风的样子,嘴巴功夫真是利索,但是人人都知煜哥儿现在中毒昏迷不醒,何以能自个走出去,自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老奴可句句实话呀,在侯府一年多来尽心尽力照顾煜哥,打理麒麟居,却让人这般冤枉,老奴这身后的一干下人可都瞧着呢,若是老奴一人或许还能因为一时走神大意了去。」 「可明明大家都未曾看见,沈表小姐何必要咬着老奴推卸责任,老奴发现小公子不见已是心急如焚,甘心让老夫人随意处置,毫无怨言,只恨老奴当时不在屋子照顾。」 「只是现在找出小公子最重要,沈表姑娘一直在屋子,小公子就不见了,这自然是要问问沈表姑娘的。」 果然在老夫人一声要你们有何用的痛斥中,再次瞧向沈婳,沈婳垂首只还是刚才的回答。 一众人听着原本有些不大相信沈表小姐毒害小公子的都不由得有点信了,直觉沈婳是在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小公子中毒那是府中郎中看过的,大抵对他自个穿鞋溜出去的言辞不能相信,就连一心偏向沈婳的海妈妈都略是动摇了。 「你既然说我未曾出来,又能将煜哥儿弄到哪里去?我又为何要害一个三岁的稚童?」 那管事的婆子被人抓住漏洞说辞,也是一时哑然,心中乃是后悔将事情推给沈婳,招惹了这个心思玲珑的,还以为会吓的结结巴巴的不成语调。 一旁周显家见状却再次张嘴,一脸愤然,「你今日让你的丫鬟红玉故意做了江南糕点引小公子垂涎,可知这府中除了老奴备下的吃食,其余一概不许私自给小公子吃的,可你的婢女却这般大胆,难道不是小姐您授意的?小姐您的心是何其歹毒呀。」 「况且这几日修房,将小公子的浴室和内卧打通,浴室的窗外面正是一片湖水,这两天湖水涨潮,还淹死了一个下人,现在连尸首都没打捞出来呢,会不会是沈表小姐您想要……」 毁尸灭迹,众人顺着周显家的话只能想到这个词,不由得捂嘴惊呼,墨兰在旁边更是惊吓的连连后退。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老夫人再次身形不稳。 沈婳听的头皮发麻,当即就担忧的问,「红玉呢?」 在老夫人和众人听来这句话却好像是事机败露的脱口之词,先询问共犯,若是死了倒好死无对证,却不知沈婳此刻多么心忧自己丫鬟的安危,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策划好的,只恐怕红玉糟了罪儿受。 周显家及时再道:「老奴发现事情不对后,立刻就喊了管家将人先关进了柴房审问,不敢走漏风声,径直跑去了蘅芜苑向老夫人您禀报。」 萧老夫人也是压着最后一口气,让人将红玉带过来,红玉是被人拖着过来的,显然是受了刑法,脸颊红肿不堪,衣襟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被两个婆子架着过来哪有墨兰表小姐的待遇,婆子粗鲁的将人扔在众人面前,硬邦邦的石灰地板响起一声闷响。 红玉蠕动了下,艰难的扬起头,看了一眼小姐,眼眸中含着隐晦的情绪,有气无力的抖着音,「老夫人,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要替我家夫人报仇,才去毒害小公子的,和我们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沈婳隐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她知道红玉一定是屈打成招的,却冷眼瞧见周显家的和刚才管事的婆子一脸像是看笑话的隐着得意之色,越发攥紧了拳头,指甲生生欠在肉里,钻心的疼,红玉你怎的这般傻? 老夫人颤着手指着沈婳怒骂:「孽障,你竟害了我的曾孙儿,到底是将他弄哪里了?」 萧老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是随老侯爷经过大风浪的,骂起人来自有一种骇人的威严。 周围的下人不用察言观色,也都知侯府这位老祖宗发威了,那声音堪是洪亮,哪有一丝老人家的沧桑垂暮,沈家大姑娘怕是熬不住了吧,众人屏着呼吸,纷纷瞧向老夫人口中的「孽障」。 谁知沈婳却并不像害怕的样子,眸底平静如水不见波澜,「外祖母,您先别动怒,我的丫鬟已然承认是她毒害的小公子,沈婳又怎么会知煜哥儿的下落,不如我帮您审审如何?」 她的话就像故意讨好一般带着江南特有的侬语,软腻的很,虽然好听,但是众人听着却觉得不寒而栗,只觉得小小年纪竟是这般懂得「功成身退」,花言巧语撇的一干二净。 沈婳在众人略带腹诽的神色中冷着脸走过去,紧紧的搂住这个快要如浮萍飘零的人,红玉散了架子一般摊在她的怀里,不住的流泪对沈婳呢喃着对不起,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沈婳从来不爱哭的,这个时候却跟着心尖抽痛,鼻子泛酸,可即便有泪也强忍了回去,依旧冷脸质问。 「你给我提起精神好好答话,若是敢瞒着什么,即便侯府从轻处置你,我也要替沈家清理你这害人的东西。」 这毫无半点多年主仆情分的态度,让周围的一干人再也忍不住低声唏嘘,皆是投去鄙夷的目光。 甚至感同身受的想到了自个儿,若是他们也遇上这样一个主子该是何等心哀,可怜了红玉正是跟了这样一位铁石心肠的主子,不求情也就算了,还要这般板起脸来审问落井下石。 v第十章 周显家的本想站出来数落一二,却让海妈妈瞪了一眼,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了,况且老夫人都不曾阻止,怕是真的有些乱了心思,一心只想知道煜哥儿的下落。 不等沈婳出声,红玉先急切的认罪,「姑娘,因为侯府害的夫人不能生育,含恨远嫁江南,这些陈年旧事夫人不愿告诉你,可红玉心里一直记得,替夫人鸣不平啊。」 「所以才做了江南糕点下了一早买好的早点,勾引着小公子的注意,伺机逗弄着他吃掉,本计划着神不知鬼不觉得再逃掉,却不想被人发现,我对不起夫人,再伺候不了姑娘您了。」 若不是她现在身子虚的站不起来,大有撞柱以死谢罪的架势。 而红玉口中这段沈夫人的「陈年旧事」,上了年纪的仆妇皆是心知,刚在蘅芜苑屋内伺候的早已就听周显家的说起来,不过她一带而过的隐晦点出,众人也不痛不痒的就跟着略过耳朵。 可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的多半是后面跟着来的,第一次听闻毒害小公子的缘由,红玉又仔仔细细说的那般真切,不由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孽债啊! 目光暗暗瞥向萧老夫人,因为这位正是当年害了沈夫人的「始作俑者」,但是众人可没有勇气指着老夫人指指点点的这般说道,萧老夫人听到这里,被点出当年之事神色难得再次微微一变。 眸光渐缩,恐是投过来的隐隐眼神太多了,气氛一下子似乎降到了极点,众人眼神飘远,当年一幕幕忽而浮现了眼前一般。 沈母是养女事情,在侯府并不是什么秘密,她是萧老侯爷麾下李副将的独生女儿。 当年匈奴犯境,老侯爷被圣上钦点为主将,途中遭遇匈奴埋伏,是李副将大义保帅,拼死护着萧老侯爷杀出重围,却被匈奴人一刀砍下首级,拎着血淋淋的头颅四处炫耀,尸首在匈奴人的万千马蹄下踏为肉沫儿。 当年那场与匈奴的战事足足打了半年,惨烈血腥,匈奴如春笋破竹,残忍凶悍坑杀大梁将士四十余万人,血腥味都飘到了大梁城。 侯府上下更是人心恐慌,一度传出老侯爷被匈奴人斩杀的消息,上了年纪的侯府仆妇还尤记得当年,那黯沉阴森的血腥之气似乎都重重弥漫在了大梁城的上空,侯府更是一度陷入窘境。 各种谣言四处流出,一个侯府都这般欲坠,百姓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还是成王的前太子于国家危难之际毅然决然的站起出来,请兵亲帅出征,细细谋划,与萧老侯爷里应外合,终于一举重创将匈奴赶出大梁边境,之后十三岁的成王威望极高,在满朝和百姓的拥护下入主东宫成为太子,老侯爷更是得到御笔嘉奖,侯府更显荣耀尊贵。 而李副将的女儿却失了父亲,孤苦伶仃,萧老侯爷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沈母接入侯府,认作女儿,还让其认在萧老夫人的名下,当做侯府嫡三女。 而萧老夫人孕有三子,两女,对沈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说不上刻薄,但也没什么感情,多半是让海妈妈替她教养着。 那时候大公子还小,赵氏临死前又将大公子托付给老夫人,老夫人便将一门心思全扑在了长孙萧绎的身上,众人想到早逝的侯府夫人都不由眼中噙泪,那可是个活菩萨转世的人。 后来,沈母竟被现侯府夫人陈氏盯上,三小姐虽不算倾国倾城,生的也是花容月貌,家世清白,父亲又有战功,正好又快及笄之年。 陈氏作为侯府夫人嫁入萧家已经有些时候,替自家庶出的弟弟打起了沈母的主意,带着笑脸去殷勤说亲。 沈母未曾表态,陈氏便去求萧老夫人,最终沈母的亲事还是定了下来,交换跟帖,与陈氏庶弟来年开春成婚,咱们侯府夫人这位弟弟生来便有些呆滞,说了很多亲事都不了了之,年纪也有些大了。 这下可好,侯府夫人替自家那个木头弟弟寻着媳妇,自然高兴,帮沈母准备嫁妆还算厚实,开春来的很快,临到成婚之际,沈母却悄然收拾包袱突然离开京城。 陈氏一族自然不能容忍这等丢脸之事,一边训着陈氏,一边派了人将沈母抓了回来问罪。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沈母回来时却是带孕之身,肚子圆润的瞒都瞒不住了,那时候知道的下人都是不禁冷汗涔涔,侯府何时出过这档子伤风败俗的事情。 这下老夫人不想管陈氏惹出来的烂摊子事,也得亲自出面了,毕竟沈母现在是众人皆知的侯府小姐,又是萧老夫人名下教养的孩子。 只听说萧老夫人当即就让人备了落胎药,强迫沈母喝下,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沈母落胎时却血崩了一般,差点要了性命,再后来不过一月这位沈家养女就被送上花轿嫁到江南。 海妈妈也是想到当年一事,唏嘘感慨,她这般维护沈婳也有些对沈母的疼爱在的,当年一事老夫人虽是狠心了些,但也是受了蒙蔽。 请来的大夫说是三小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生出孩子,萧老侯爷知道后被气的中风,可是海妈妈亲耳听到老夫人命人抓落胎药时再三嘱咐了药性要温和。 她当下便想到侯府夫人陈氏,调查了一番果然证实了是陈氏怀恨在心,偷偷让人换了方子。 萧老夫人于此才对陈氏大不如从前,又因着她是初入侯府做主母,要树立威严,只得将这事瞒了下来,海妈妈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再后来她是唯一知情人,沈母一醒来便求着萧老夫人放她离开侯府,老夫人多少是有愧疚的,亲自张罗替她寻了一门江南的书香人家做亲。 沈母这一嫁十年直到人去了,也再没有和侯府有任何联系。 而当年侯府对于沈母未婚先孕的事情知道内情的都仔细敲打了一遍,陈家,萧家对外只道是两个孩子生辰不合,就此解除婚约,一个庶子和一个养女,根本微不足道,没过多久众人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真是糊涂……」沈婳语气刻薄并不领情的样子。 v第十一章 内中知道隐情的眸中看向红玉多半带了几许怜悯,多么忠心的一个仆人呀,这般抢着认罪明显是替自家姑娘担着,众人因着沈婳的刻薄不由倒吸一口气,只觉得沈婳真是个狠角色,越发肯定红玉是做了替罪羔羊得。 「你毒害小公子,是想要害我么?如今我成了众人眼中的凶手。」 「姑娘,我怎么会想害你。」红玉因为一时心急表忠心,咳嗽的吐了一口鲜血,沈婳急忙替她擦干净,别人也只觉得沈大姑娘是希望她赶快说清楚,别一口血含在嘴里含糊不清。 「红玉,可你瞧瞧众人有几个信的,刚才外祖母还骂着我为孽障,质问我煜哥儿的下落?你要说便说的更仔细些才好,你从哪里得的信?信是什么?」 「又如何能碰巧知道小公子的在哪里,即便是知道,有那周显家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又如何能避人耳目喂食,难道是你偷了我的银钱贿赂那周显家的和管事婆子么……」 当沈婳说到这里,周显家的和那管事婆子明显身子一僵,冒着冷汗跪在地上直喊冤枉,并指着沈婳怒骂她胡说八道。 沈婳斜眼瞧他们二人惶惶擦汗,忽而讽刺的浅笑一声。 「嗬,对不住二位妈妈了,沈婳刚才也是急坏了脑袋,我这般无父无母的孤女来了京城,床榻都没暖热,哪里来的银钱让人偷盗贿赂。」 那跪着地上的二人总算觉得这狗嘴里吐出了点象牙。 「可二位妈妈身在其位,拿着侯府银钱,却弄丢了小公子,即便无心也是难辞其咎吧,倒不如现在扔到那涨潮的湖水里,去寻一寻煜哥儿踪迹,若是能寻着道是可以将功补过了,若是寻不着喂了湖水的大鱼,也算是为侯府养了美味。」 二人没想到沈婳会这个时候突然发难,半口舒心的气都没呼出来就又被沈婳的一句话吓的再次连连求饶,只道刚才不过是猜测而已,让老夫人别乱信了,二人额头更是冷汗直冒如坐轿子一般颠上颠下。 老夫人怒瞪了那聒噪的二人一眼,却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的怒气竟稍微减退,多了几许清明。 沈婳也不继续理会那二人,再次揪着细节询问,一句比一句问得犀利细致,红玉有些能答上来,有些就闪烁其词,有些根本前后颠倒,毫无逻辑,到最后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红玉不可能是毒害煜哥儿的人。 红玉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只能扑上去叫喊着,「是我毒害的小公子,真的和我们姑娘没有任何关系。」红玉就像一个疯子不肯松口。 沈婳咬牙恨恨的,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红玉的脸上,脆生生在挤满了人的院子中尤为响亮。 「你这般叫喊什么?还不嫌丢人。」沈婳这一巴掌是用了七八分的力气,打的她自己的手都有点微微颤抖,那力道颇有些将人打醒的意味在。 红玉有瞬间的愣怔,这是姑娘下重手打她的第二次。 尤记得第一巴掌是那赵知县过年以长辈的身份送来鸡鸭鱼肉和些碎钱银,那时候赵知县还没有露出他的贪色之心,沈府家中只有女眷,姑娘便委婉的请赵知县回去与家眷团聚。 哪知那赵知县却偏要留下来用饭,还说的冠冕堂皇是要缅怀故人之思,姑娘瞧出一些端倪,但是也不敢妄加猜测,没有招呼便冷脸回了闺房,他道自个儿坐在前厅小酌了几壶清酒,竟来到后院兽性大发。 他让领来的衙役守住了外宅,将姑娘用特殊的熏香迷的浑身无力,准备行那孟浪之事。 红玉是个一根筋儿的人,她没有什么用,护不得姑娘,只能献出自己的清白。 跪在床榻前泪眼婆娑的求赵知县放过自家姑娘,她愿意脱衣伺候,那赵禽兽却捏着她的下巴上下打量,竟是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之上,只嘲讽的笑着讽刺她也配? 要不是因为官衙突然失火,赵禽兽不得不慌忙提了裤子处理急事,所幸没有得逞。 可红玉心惊的哭了一天,直到沈婳恢复了力气,自家姑娘坐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扬手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冷冷让她记住脸上的感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她是她小姐,也不可做,若是她以后再做这等糊涂傻事就让她不要留在沈府了。 红玉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姑娘那时候的眼神,也是这般带着恨似的,话语如刀直戳她的心窝。 「就算你真的替我伺候了那禽兽,他也不过是得了莫大的便宜,定还不会放过我的,你何必做这种无畏的牺牲,只会让我心生厌恶,你这般不惜搭上自己,而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你若以后再这般不珍惜父母所受,我便是打你一百个耳光,也要将你打醒。」 火辣辣的疼似乎让红玉陡然清醒了许多些,话犹在耳,是呀,即便是她现在哭着喊着承担了所有罪责。 可那些人还是会指着姑娘说她是凶手,不由从思绪中抽回到现实。 抬眸望了一圈,隐隐约约反倒都是小声指责自家姑娘心狠的,鄙夷的眼神更是影影绰绰的投过来。 她浑身一个激灵,自己怎么这般傻,被那些人恐吓的就忘了姑娘吩咐的话,让姑娘心生厌恶,陷入窘境。 她不是在帮了姑娘,而是在害姑娘呀,明明没有做的事情,却这般轻易的承认了,给姑娘抹了黑。 当下急火攻心,只觉得傻到无可救药,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v第十二章 沈婳再次替她擦拭,红玉哭的更是急了,嘴里含着血又呢喃着对不起姑娘。 本想赶快解释自己是护主心切,被管事的恫吓才说了胡话,沈婳却借着拭血的动作捂住她意欲张开的嘴,红玉知道姑娘是让她别说了,红玉睁着肿胀的杏眼,望向姑娘点点头,沈婳这才松开衣袖。 沈婳不想让红玉再张嘴了。 一来她伤的这般重是想让她保存点力气,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主仆二人是脱不开身的,而甩她的那一耳光她也是无奈,红玉这么叫喊下去一天都要耗完了,定是要让她清醒下脑子;二来她再改口,不管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了。 她反而接着怒斥,「我娘何时教过你去害人,在沈家本本分分的,来了侯府你倒是无师自通,沾染了这等恶习,手上沾着别人的血,快说,将小公子藏到了哪里?」 「说出来我便将你扭送官府,也免得你再祸害他人跟你一起受罪,只盼那京官是个明白人,将你妥妥当当的处置了倒是清静。」 沈婳这番怒骂,若是个心里通透的,便能听出来了沈婳那是指桑骂槐,骂的哪里是红玉,分明侯府,或许多多少少还有萧老夫人的不明是非。 海妈妈惊心之余却生出一丝哭笑不得欣慰,姑娘至少没学她娘,倒是个强硬的性子。 若是以后能留下侯府,再寻个好人家也是吃不到亏的罢,忽生出的一丝欣慰后瞧向老夫人。 见萧老夫人肃然的眉头已然抹去些,怕还是担心的煜哥儿,可那瞧着沈婳的眼神分明是收敛了怒意,是以心下就明了老夫人的态度了。 萧老夫人瞧了半天,初来煜哥儿找不到,她如何也是无法接受,越拖的时间久,倒是愈有了些猜测。 此刻也仿若是醍醐灌顶,沈婳这般玲珑通透的心思,从开始应对这些事情,不紧不慢,条理清晰,进退有度,还有心思来挖苦侯府,就连她捂住丫鬟嘴的细微眼神。 老夫人也是瞧得清楚,这般滴水不漏的心思岂会莽莽撞撞的毒害自己的曾孙,弄的漏洞百出,当场抓人。 想想也确实有不少疑点,至少刚才那丫头口齿伶俐的刁钻问题,就说明了一切,她也是真的急糊涂了呀。 再加上长孙萧绎突然回府,这中间定不是没有缘由的。 若说她不了解沈婳,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孙子却是知晓,夸他一身通天的本事都不为过。 瞧自家孩子哪哪都好的老人家又也不止萧老夫人一位,带着这等心理自然认定的心安理得。 老夫人忽而又想到沈婳刚才笃定煜哥儿是自个儿走着出去的,瞬间心思一动,真有些偏信了,只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继续瞧,道更要瞧透彻一些才好,现在只能盼着他的曾孙福大命大。 周显家的跪了半天,腰酸背痛,既然已经明显红玉是替沈婳戴罪,便硬了几分腰杆,再不含糊。 「老夫人,可别被她迷惑了去,沈大姑娘开始还说煜哥儿是自个走出去,现在又让她的丫鬟顶罪,问些有的没的,不如将他们主仆二人扭送官府,大刑伺候,看她还能嘴硬到何时,若再耽搁下去煜哥儿可能就没了……」 海妈妈已明了老夫人心思,又听闻她这般乌鸦嘴,上前一巴掌甩上她的脸颊,「你也是府里的老人,竟是说些的什么胡话。」 周显家的哎呦一声疼的叫唤,捂着脸颊低头瞪眼,却不敢吭声,海妈妈的身份毕竟在那摆着,可比他们这些仆妇金贵多了。 管事婆子现在已和周显家的坐在了同一条船上,若是今个弄不了沈家大姑娘,依着她的阅历,怕是以后不得好的。 心下一沉,硬着头皮接上周显家的话茬,并携着身后一干平日管教的下人,一起请求处置了沈婳才好,一个不知哪来的乡野孤女也敢在侯府撒野。 「老夫人,耽搁不得了呀!请老夫人将他们主仆二人送到官衙吧。」 接着便有数十张嘴同样吐气附和,「老夫人,耽误不得了呀。」 然而,有些从外院跟来的仆妇丫鬟,愣头楞脑的瞧不通透,竟觉得这是「众望所归」,也跟着一起恳求老夫人处置了沈婳。 气势倒真有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胁迫架势。 萧老夫人也是暗暗吃惊,她近一年来身子不大爽利,便将家中事务多半交给了陈氏,不再过问许多,煜哥儿便陪着她去在琼山的别苑居住。 那别苑建有一处温泉,能泡养身子,又与安福寺临近,便多半住在了那里,没事也可去听听禅佛之道,过得倒算清净,墨兰是个孝顺孩子,女夫子放假便来别苑陪她老婆子。 回来侯府也是一月前的事情,侯爷和两个孙子都陪圣上去西郊猎场,煜哥儿又被安老夫人接到安家小住,老夫人心里不舍,也不能不应,毕竟那安老夫人失了嫡孙女,只有个曾外孙能疼爱了。 一来二去老人家便觉得别苑冷冷清清的,煜哥儿被接走的第二日就回了侯府住。 见府中一些她熟悉的老人都渐渐调换了职责,萧老夫人哪里看不明白,只是不愿理会陈氏的这些心思,这偌大的侯府以后总要交给她打理的。 v第十三章 没成想,不过是走了一年,现在这群仆妇竟然如此嚣张,可见陈氏这一年来竟是没把她老婆子放在眼里。 那管事的婆子应是陈氏娘家的远亲吧,陈氏道真会治理侯府啊,心底冷哼一声,可惜她治理府宅多年,岂会怕他们叫嚣,若不是心理挂念着煜哥儿,道真要使出点当年治理家宅的雷霆手段。 墨兰站在萧老夫人的身边,那一声声的略是震耳的请求像是鼓励一般,紧抿的红唇也在犹豫中开了口,「外祖母,不如就送官衙吧!也好早点问出煜哥儿的下落。」 萧老夫人第一次没有理会疼爱的墨兰劝说的话,倒是目光幽幽转向了沈婳,虽也不见什么好脸色,倒是心中犹豫几许。 却见那丫头紧搂着自己的小丫鬟,在已经出了太阳的烈日下,微微拿袖子替丫鬟挡着日光,自己望着那群要将她送去官衙的人也是神色沉静。 墨兰见外祖母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语被这些人乌压压的叫唤声淹没了音儿,便想张嘴再说一遍,红唇刚启合到一半,目光瞥到一处,就惊的变了脸色。 一团白乎乎雪球般的东西朝着墨兰直飞过去。 搀着表小姐的两个婆子目瞪口呆,手忙脚乱的胡乱一挡,堪堪是用肥壮的身子挡住了。 墨兰抚胸舒气,小脸惨白,哪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接连不断的「雪球」更加猛烈的飞过来…… 那两个婆子原想再挡,却是膝盖没由来的一麻,慌忙中愣是互相撞了脑袋,于是肥壮的身子便像两个大秤砣般踉跄的后退,直压向了正跪在地上「请示」的管事妈妈身上,妈妈身后跪着的一干人因为惯性也是跟着连连的被压,惨叫声一片。 有几个小丫鬟先缓过劲儿来,管事妈妈叫唤着她们赶紧来将她拖出来,小丫鬟晃晃悠悠的过去,拔萝卜般的吃了劲儿才算将她弄出来,只见被拖出来的管事妈妈两眼直冒金星,哎呦的叫唤。 而这边墨兰也好不到哪去,没了婆子们的遮挡,接连被「雪球」砸了几下。 最后只听「啪」的一声,偏巧不巧的打在她的嘴角,唇齿相碰,竟是一时见了鲜血。 墨兰前面没说几句话,倒是最后只痛的剩下呜呜的哭声了,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更是扭曲到一块。 萧老夫人在惊叫声中早就被海妈妈护在高台一边,沈婳也扶着红玉一起,因为「雪球」的方向照的是墨兰表小姐,萧老夫人并未受什么影响,只能跟着心里急。 然而挨着墨兰表小姐的其他一众人都被惊着了,躲的躲,跑的跑,你推他他推你的,一时间整个院子尘土飞扬,乱糟糟的,众然萧老夫人有心叫人护着墨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场小风波持续的时间本就不算长,刚才还「气势磅礴」的请命声,顷刻间就只有接连不断的嘈杂声和叫唤声了。 众人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突然的事情,皆是惊的张大了嘴巴。 等稍稍安静下来,定睛一瞧那些个滚落在地上的「小雪球」,哪里是什么他们想象中的「凶器」,倒像是江南的一种用糯米做的富有弹性的甜腻糕点。 「咯咯咯……」一阵童稚的狂笑声响起。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这下子更是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不远处从石桌后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缩小版的墨色绣金丝麒麟劲装,脚登紫色镶五彩玛瑙云头靴,额头系着绣花繁复飘带抹额,腰间坠貔貅玉佩,唇红齿白,珠如点墨,一副簪缨世家小公子的扮相。 他手里拿着弹弓,眨着乌黑的眼珠子狂笑不止,简直就和他胸膛前绣着的金麒麟一般张牙舞爪。 「我赏你们的糖糕好吃么?」 这头活泼的让人恨痒痒的小麒麟,分明就是已经中毒的煜哥儿。 而这般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是中毒了。 刚才还请求送沈婳主仆去衙役的一干人等都是面上讪讪的,本来也就是不明所以跟着附和的,此时恨不得抽上自己几个耳刮子,醒醒脑子,可见沈大姑娘说的话并不假。 萧老夫人脸上的惊讶只浅浅的浮了一瞬,松了口气般的慈爱的笑着招手,眼中含着层激动的水雾,「我的心肝小宝贝儿,快到曾祖母这里来,让曾祖母好好瞧瞧你。」 本来还想在外祖母面前讨心疼的墨兰顿时收了泪花子,步子都没挪过去叫喊一声祖母兰儿疼,就被撒欢儿的小麒麟捷足先登,那小身子蹬蹬跑过去蹭在萧老夫人的怀里又咯咯的笑。 墨兰只好抽了腰间的帕子慢慢的拭泪,眼角余光瞧向沈婳的目光多了几分晦暗不明。 随即就笑着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伸手去摸老夫人怀里那只小麒麟的脑袋,「煜哥儿,你没事吧。」墨兰话语温柔极了,半点不见被恶作剧后的恼怒。 哪只煜哥儿却一下子拍掉那只伸过来的纤纤素手,「哼,你赔我小糖糕。」 墨兰忍着痛,也是有些委屈的望着外祖母,无声的讨心疼,萧老夫人刚对曾孙失而复得,哪里舍得责备半分,大抵是让墨兰让着些了不懂事的小孩子。 v第十四章 「那回来姑母给你亲自做些更好吃的,那些糕点都脏了,不能吃的。」 「不好,兰姑母就是个坏人,还踩了我的糖糕。」 「我……」墨兰低头一看,绣花的鞋子底上正沾着黏糊糊的雪球,心里恶心,都怪这该死的糖糕,可是为了表哥也只好将这满腹的怨谩吞的一干二净,笑着哄小孩子说好话。 煜哥依旧不领情板着小脸,「煜哥儿好心,请表姑姑吃糕点,你竟然没接着还扔在地上,夫子都说粒粒皆辛苦,不可浪费五谷,表姑姑当真是羞羞羞的。」他裂开嘴竟有些要嚎啕大哭的架势,反倒是自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老夫人心尖都是颤的,明知煜哥儿顽皮取闹,却是默认煜哥儿的小儿行为。 墨兰脸色更难看了,被小麒麟的「童言无忌」噎的哑口无言,她如何说也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被人指着说羞羞羞,一时很是尴尬。 沈婳轻轻瞥了墨兰一眼,又瞧瞧萧老夫人,适时的出声,「煜哥可别哭,这些糕点都是红玉做的,你见过她的,若是小公子喜欢,我便让红玉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只是红玉现在病的这般严重,怕是再不及时让大夫瞧瞧,以后落下病根,就做不成甜甜的吃食给小公子了。」她拖长了尾音,一声叹息,好似小麒麟再也品尝不到美味的样子。 煜哥儿舔了舔唇,嘴角都还带着甜味,看到今早上给她糕点吃的温柔姐姐,眼睛放光,「外祖母,她看着好可怜,赶紧请个大夫给煜哥儿的小厨娘看看身子罢。」 小麒麟都发话了,老夫人哪有不应的,自然赶紧唤了人抬了副竹担架将红玉运到偏房里找大夫好好诊治。 那边的管事妈妈和周显家的闹了大乌龙,心知是辩解不了什么了,一般这个时候若是真心知道悔改的,就该扑倒在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饶。 奈何萧老夫人离府一年,新威不足,余威不够。 被洗了脑子的总觉得这是个命不久矣的贵婆子罢了,陈氏才是这侯府掌权的女主人,加之管事妈妈与陈氏有些血亲,又是在老夫人住在别苑之才投奔来侯府领职的,一直打理这个清闲的苑子。 虽说是嫡曾孙的住处,可管事妈妈心底更觉得这苑子的主人是自个儿才对,更加笃定要这般做。 两人临哭嚎前默契的视过一眼,大意是觉得一定要磨破了嘴皮子耗到侯府夫人过来才算有救呀。 于是转了方向扑在沈婳面前,沈大姑娘若是不肯原谅他们自然能耗的时间继续求情。 萧老夫人碍着长辈身份也是不好打断的,若是沈大姑娘原谅了他们,一个小辈都这般心胸豁达,萧老夫人怎好在下人面前小肚鸡肠,失了一品诰命夫人的风范。 「姑娘,都怪老奴打盹不曾瞧好小公子,还一时误解了您,老奴该死……」 周显家自然也跟着道,「老奴也是糊涂,冤枉了沈大姑娘和红玉丫头呀。」 他们二人惺惺作态的抬手掌箍起自个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听不见半点悦耳的脆响。 「还望姑娘宽宏大量,原谅老奴跟这些个糊涂的。你们还不快来跟姑娘讨饶……」 那些个犯糊涂的果然是何时何地都爱犯糊涂,一听两个主事的都向沈大姑娘低头,一个个面露忧色又跟着开始求沈大姑娘的原谅。 却不知又做了他人的垫脚石,萧老夫人是何等人物,也不急着惩治她们,真正的病根在她那个好媳妇身上,蓦然觉得这苑子聒噪的狠,便想领着自己带来的人先回蘅芜苑,也能好好问问煜哥儿的情况。 发了话道既然这番受了委屈的是沈婳主仆,就让沈婳全权做主发落这些个闹事的,如何发落都但看沈婳的意思。 沈婳送走萧老夫人微微敛目,海妈妈有心提醒沈婳,落了后头。 悄悄的在她耳边提醒道:「姑娘也别太恼今日一事,老夫人近年来不曾住在侯府,头无青天,一时乌烟瘴气的熏着姑娘了,只是那管事妈妈和周显家的都是侯府夫人面前常出入的,姑娘来了侯府人单力微,咱们侯府夫人又是个心窄的,你大可囫囵着过去,来日方长,老夫人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由着她们胡闹下去。」 「谢谢海妈妈提醒,沈婳明白。」沈婳低低应声,甚是乖觉。 海妈妈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转身离开了。 周显家的一看只剩下一个沈婳,还是不由打了哆嗦,倒是那管事妈妈经得住事,拖到这种有利的境况,沈婳嘴皮子厉害,可是侯府毕竟是水深的,她一个孤女能治的可谁。 管事妈妈见老夫人一走,心里哼了一声,敷衍着继续赔罪,「老奴知道错了,沈大姑娘也是累了罢,不如老奴去给姑娘泡点茶水解解渴。」这便要径直起身了,半点人放在眼里。 沈婳轻笑着扶住妈妈半要起来的肩膀,「沈婳不渴也不累,怎敢劳烦妈妈您!。」 「倒是妈妈和其余的人跪在这苑子里呼天喊地的,喊了这般久,应是又渴又饿了罢,都大半晌了,小公子说请你们吃糖糕,妈妈不如趁此吃点,别辜负了小公子的一番美意,若是吃完了只当可起来,回去歇息。」话上说得客客气气,手上的力道却是劲儿十足,压得人起不来身。 周显家的就知道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好糊弄,当即心里暗骂小蹄子,却不好真的如此嚣张。 v第十五章 管事妈妈妈妈看了一眼地上滚的脏兮兮的小团子,不动声色的冷笑,「姑娘可别说笑了,老奴不爱食那些个甜腻的。」 两个婆子不肯听,其他跪着可都想着赶快离开,手脚并用的去地上捡拾着吃,吃完了就让沈婳看看,沈婳说到做到自然点头放人离开,随即并深深看着这二人。 管事妈妈和周显家显然是不耐烦了,直到最后一个下人将地上的糕点都吃完了,才道:「姑娘瞧,我们想吃也吃不到了,倒是这会儿的有点口渴,自要按着姑娘的照拂起来去讨口水喝呢。」 「二位妈妈既然口渴了,不如本将军请妈妈们喝口好茶。」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英伟的男人,面色冷厉异常,那是沙场上经过血海历练才会有的气质,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着望向她们。 管事妈妈和周显家的被萧将军一双利眸盯着,便是有些惶恐,这害怕倒是不假,谁人不知萧将军的杀伐。 即便是在内宅她们也有所耳闻,更何况男主子地位总是不容质疑的,连忙就道:「这如何使得。」 「自然使得,二位妈妈照顾我儿如此辛苦,刚才又那般心疼我这初入府的小表妹,我自然要好好谢谢二位妈妈。」 明明是一番感谢之词,那二人却不禁打了哆嗦,再推辞不了,只好僵着笑容谢过大公子,只是两位妈妈刚一起身,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围住出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将军伸出修长的手指,「喝茶的地方在这边,二位妈妈进去吧。」 两位妈妈抖着腿看到大公子说的地方,脸色煞白犯青,正是煜哥儿新打通的浴室呀,沈婳当下就明白这「喝茶」的意思了。 很快随着噗通噗通的闷响,庭院里隐约传来鸭嗓儿般凄厉的惨叫…… 别看是五月中旬,太阳已经愈发毒辣,日头炙热的很,沈婳径直找了一处榕树阴下,静静的坐在树下石凳上似乎在很认真的听她们的惨叫。 萧将军就站在不远处对着小厮交代事情,目光却已经悄无声息的转向了不远处的人儿。 只见小表妹在树枝丫的影影绰绰中,皮肤白净的好似剥了壳儿的鸡蛋,几缕碎发因为微微的香汗服帖在脸颊之旁,眼中水波潋滟。 这等时候,小表妹依然气定神闲,就好似一只出来神游的小兔仙,真让人忍不住想挨近了身边摸一摸那白嫩的皮毛。 旁边正听着将军交代事情的小厮肯定想不到,平时冷厉的主子虽然嘴上在吩咐着一会儿那两个婆子出来后就拖到柴房处断了手脚,反正也不干活儿,留着作何? 况且这两个刁仆刻薄自己的小表妹,总要替她惩治一番,于是愈发阴沉了眸子,他的话语虽冷,面上也不显形色,胸膛却跟火炉子一般热络。 他们的大将军此时此刻心里不是装的铁马金戈,更不是刚刚吩咐过的血腥之事,而是正在想那白嫩的脸蛋如若捧在手里该是何等滑腻之感。 「将军,那周显家的不会囚水,晕死了……」一个小厮从浴室内跑出来平静的禀告,萧绎带来的这些小厮皆是他亲自挑选的,颇有些能力,穿上战甲便是精兵。 萧绎冷笑,「一鞭子抽醒,她们这茶也该喝饱了,带出来吧。」 当「湿漉漉」的二位妈妈被小厮重新拖回庭院的时候,萧绎早没了耐心,要不是怕吓到她的小表妹,从他踏进麒麟居的那刻起那二人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这会儿两位妈妈还在不住的吐着湖里的脏水,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再不见半点敷衍,萧绎望向沈婳,忽而出声,「小表妹可是满意?」 沈婳站起来走到那二人身边,瞧了半天却目光无波,倒是意味不明的说了句,「红玉是我的丫鬟,受了二位妈妈的‘热情’款待,怕是一杯茶都不足表我的心意,劳烦表哥便代我再好好谢谢才是。」 两位妈妈一听浑身激灵,表小姐这般不满意岂不是还有更惨的,赶紧匍匐的爬过去磕头求饶,脑袋都磕红了。 沈婳敛着眉目不吭声,二位妈妈只怕再经历那地狱般的折磨,绷着神经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猛扑过去哭嚎。 萧将军眼疾手快将小表妹往怀里一拽,紧紧的搂住后,抬脚一踹将人踢飞了几米。 随即眼神示意吩咐小厮将这碍事二人拉走,院子里陡然清静了很多,萧绎搂着小表妹水一般的柔软身子,一时入迷,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似乎都因为香汗冒出,更加的浓郁好闻。 沈婳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挣扎,细吞吞的道:「表哥难道总这般不在意男女之防,我毕竟是个姑娘家,还请表哥怜爱沈婳的清誉。」 沈婳若是想低声细气的说话,那声音温软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听的人心中酥脆,更何况还是个血气方刚的鳏夫大将军。 陶醉中的萧将军自然是不肯听,抬眼就看到一张娴静如花的白净脸蛋,一脸伏低的样子,比初抱她过来时倒是服帖了几分,小野马肯顺服的作态,让萧将军心情大好。 沈婳这般改变态度也是刚刚有了几分思虑,这侯府果然不比普通家宅,她与红玉孤身二人,即便不招惹任何,也还是无端缠上是非,今日若非她赶巧救下红玉,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位大表哥将军虽然是不太正经了些,但至少心中是肯护着她的。 v第十六章 她又何必驳人喜好,她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要不然当年玉簪岭就不会被这位大将军轻薄了去。 只是现在她在侯府孤单,总要有个靠山才是。 萧绎若真一时看中自个儿,与他慢慢周璇到自己离开侯府,道不失为一个折中的良策。 只当顺从点哄着就是了,也好过在侯府多树些敌人,这般想通顺了,初见时的那几分嫌恶也就能好好的收敛了下去。 殊不知小表妹的这般盘算而来的作态,惹的萧将军心中更是痒痒的难耐,不禁有心调笑,「表妹今年十四芳华,还未及笄吧,道还是个不定性的小姑娘呢。」 「虽还未及笄,却已经到了可以论嫁的年龄,我初来城中,偶瞥见京中儿郎各个俊朗不凡,真当是琳琅的很,将来总要表哥为我好好甄选夫家的。」沈婳存了自个的心思,这时候倒是厚着脸皮为自己谋划了。 萧将军听到这哪还有调笑的心思,脸色转而一冷,眯着眼眸将脸凑过去,「表妹来了京城不过数日,难道已有看中的儿郎,是哪家的?表哥替你好好试试他。」 定要好好试试的,不打的他满嘴碎牙岂能让他知道沈婳是谁也碰不得的。萧绎心中暴虐陡起,委实算不上好脾气。 沈婳那般说不过是不想让这不正经的表哥得寸进尺,怎么会瞧不出来此刻将军表哥面色阴沉了,只怕是用力过猛真的一时记恨上了。 又放了句甜话,「表哥想多了,沈婳初来京城,哪里认的什么儿郎,倒是只认得大表哥呢。」 这小姑娘说话总是弯弯绕绕的,不想让抱,就拿礼教说事,说教不成就甜里带刺的刺你一下。 萧将军不同于普通的武将,难得的能文能武,又是成过婚的过来人,岂会瞧不出小表妹态度转变的缘由,刚那明眸里闪过的一瞬嘲讽萧绎倒是瞧的清楚。 眼下被小表妹讨厌难免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沉了面色。 行军贵在神速,既然她来了自个儿身边,便是逃不掉了,长大了总要嫁人的,这般想着刚才心里积攒的郁结总算好些,再加上沈婳细声细语的哝着软语,自个儿受用的很。 「小表妹肯记得表哥的好就行。」萧绎终于满意松了怀中的佳人,「我还要去趟蘅芜苑将煜哥儿接回来。这事总要有个交代的。」 沈婳被那双炙热的臂膀放开终于轻轻的松了口气,她也是想赶快去看看红玉伤势的,便施礼离开了。 红玉是被抬进了麒麟居一处偏房休息,大夫早已经留下药方离开,一个低到尘埃的外来丫鬟受伤,底下的人自然伺候的不尽心,抓药煎煮也是磨磨蹭蹭,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药端上来喂给红玉喝。 沈婳心疼红玉,走过去瞧见床上闭着眸子的人脸色惨白,毫无半点生气的样子,就好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儿。 她真怕这花儿说谢就谢了,顾不上偷偷的抹眼泪,她也不敢真的让红玉瞧见自己哭,她若是在红玉跟前哭一盏泪水,红玉便能跟着哭一缸的。 于是转身就去了小厨房,催促她们将药煎熬的快些才是,那些小丫鬟果然是在管事妈妈的松散治理下,懒散惯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火才刚刚生好,沈婳一出现,几个原本还惊魂未定的小丫鬟也是不由瑟缩下身子,大抵沈婳刚才的罚人气势还在,又是府里的表小姐,再不敢偷懒,散了堆儿,各自忙去了。 红玉迷迷糊糊的睡到傍晚,似乎听到了姑娘和人说话的声音,可意识还停留在姑娘打她的那一巴掌中,猛然惊醒了过来,视线隐隐约约的也是不大清楚,只听得衣衫环佩作响,一张陌生的面孔就愣生生出现在眼前。 红玉胆子本就胆小,意识也还没尽数回笼,面上明显一惊,身子怕的发抖,那女子却万分温柔的开口道,「红玉别怕,我是世子夫人,不会伤害你的。」说完就唤了沈婳一声,「妹妹快过来,她醒了。」 正在给黄氏倒茶的沈婳也是顾不得礼数,进来好一番安抚了红玉的情绪,才又将面前的女子请出去,两人入了外面软榻各自坐在一边。 黄氏气质温雅,就像春日里的和风,长相不算惊艳,却是秀美婉约,乌黑的秀发挽着流云髻,额前垂着颗白色的珍珠,整张脸略施点粉黛,依然可见传说中的郁郁之色。 「我和母亲今日去寺庙还愿,傍晚才回来,竟不知府上发生了这等损害妹妹清誉的腌臜,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是那周显家的大意误让小公子吃了花园里的毒蘑菇。」 「怕牵连自个儿就借着机会诬陷妹妹,后又对红玉动了粗暴,威胁红玉去指正妹妹,哪只红玉是个忠仆啊,那管事的也怕担责任,只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味的纵容懈怠,竟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好在没有酿成更大的错事,煜哥儿吃了红玉做的糕点,里面的绿豆沙和香草皆有解毒的功效,倒是相克,红玉也算是救了煜哥儿一命啊。」 「就是让妹妹你和那丫鬟受委屈了,母亲正在蘅芜苑向祖母她老人家伺候赔罪,祖母和母亲便特意差我过来看看妹妹,希望妹妹别记恨了今日之事,那些肆意造乱的刁奴,明日都会遣送到庄子,我也将在府里召集家仆替妹妹亲自正名,免得有那些个爱嚼舌根的再胡乱生事。」 吃了花蘑菇中的毒?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沈婳也不想点破,只道:「表嫂这般说我便是放心了,沈婳孤苦,被侯府接过来住,已是感激涕零,哪有什么记恨,只是让红玉受苦了。」 黄氏温婉一笑,让丫鬟抱着一个精致的长盒子过来,命人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只成型的人参,价值不菲,「妹妹自个用或者给红玉补身子都不错的。」 沈婳也不推拒,红玉吃了这人参定能快些好起来,当即就谢过黄氏,黄氏见天色黯淡,就劝由沈婳随她去食些吃的,沈婳客套的拒绝了。 v第十七章 临走前黄氏顿了下步子,「有件事嫂嫂不得不问问妹妹,你可曾在蘅芜苑推了墨兰。」 沈婳蹙眉,似是不解的问:「表嫂怎的这般问,我作何要推墨兰姐姐?」 黄氏见沈婳一副懵懂的模样,当下放心,「妹妹这般坦荡的神色,我便心中有数了。你好好歇息吧。」 说完就带着一众人离开了,沈婳望着黄氏的背影脸上突然凝重了起。 红玉自从喝过药后就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呓语不断,竟隐约还有些发烧的迹象。 她身子骨儿说起来比沈婳还要弱些,往年大大小小的总要病上一二,这回又更是折损了元气,她这般状况可不易再颠簸移动了。 沈婳思虑着这些,就想让红玉暂时在麒麟居的偏房里养伤,可毕竟他们主仆是在煜哥儿的居所,无论如何还是的那小麒麟同意才是。 于是,沈婳便又转到了麒麟居的小厨房,反正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若他们父子二人回来,定是要传话用饭的。 沈婳觉得到底是要拿出点真心实意来求人,倒是不甚介意这厨娘的活计儿,唤了一个小丫鬟先在厨房整理自己需要的食材,自己则又折回偏房亲自替红玉擦拭了下发汗的身子。 待到见床上的人睡颜舒展一些,她才起身去了厨房。 这麒麟居因为晌午的一场风波,该要送去庄子的下人都已经先被总管事遣到柴房关着,留下的人虽说懒散了些,倒是老实,沈婳吩咐准备的食材一样都不见怠慢。 她看了看这些食材和小厨房里本就现有的东西,一早就决定做些颜色鲜艳的,讨小孩儿喜欢。 一道茄汁彩蔬鱼卷,是用红甜椒、胡萝卜丁、菠菜丁以蛋清儿调和裹入薄薄的鱼片中慢慢卷曲后大火蒸熟,再将红茄烫掉皮和冰糖熬成浓汁儿淋在鱼卷上。 雪白的鱼卷隐约透着五彩斑斓,就好像那花灯节上的彩灯一般好看,还有一道桂花糯米藕,是江南的特色之一,色泽红亮好似璞玉,味道更是香甜,清脆,配着浓郁的桂花香,甜蜜又温暖。 沈婳做了两道主菜,后面便简单配了一道可口凉菜和一盅奶羹,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透,袅袅炊烟都隐在了夜色中,不一会儿就有个圆脸小丫鬟气喘细细的跑过来,「表小姐您猜的可真准,大公子和煜哥儿说要用晚膳呢。」 沈婳嘴角弯了弯,就算他们父子二人在蘅芜苑食过晚膳,老夫人年纪大了,今个又受了惊,海妈妈那般的通透人定是会吩咐厨房做的清淡可口些。 煜哥还在贪嘴的年纪,哪能吃的欢快,回来十有八九会闹着再食些零嘴儿。 她赶紧净手,让圆脸丫鬟将几样菜品装入食盒。 沈婳道不担心自个儿身上沾着油烟味儿熏人,她是天生的女儿香,足以盖过任何不宜的味道,只简单整理了衣服和散乱的鬓角,便带着食盒朝煜哥儿的内卧走过去。 临到卧房门口,半敞着的木窗里有摇曳的灯火从空隙里钻出。 映照出一大一小的身影,张牙舞爪的小麒麟手里不再是拿着弹弓,却是颈间端着一只精小的弓箭,有模有样的对准了萧将军,口中还阵阵有词:「宵小之辈,还不速速投诚,我麒麟大将军定当饶你一命。」 麒麟大将军? 宵小之辈? 沈婳直觉得好笑,被自己的儿子叫做宵小之辈,应该会跳脚的打他的屁股吧。 他是侧对着她的,沈婳角度刚好看的清晰,就见远处那英挺的鼻梁下嘴角似是绷住了,最后竟然将双手举的高高的以示投降。 煜哥儿咯咯咯的得意笑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小麒麟正在得意之时却被他突然凌空架在脖子上,抽了弓箭扔在一边,伸手朝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再闹,可就没有零嘴吃了。」 「爹爹一回来就打人,煜哥儿明日就告诉曾祖母,要跟她老人住。」 小麒麟全败了,竟然还要露出小爪子示威,不过气焰似乎是弱了点,单萧将军那伟岸的身姿便是气场不凡。 萧将军回答的十分爽快,「好,明日我就让蘅芜苑的人接你过去。」 小麒麟赶紧从后面拽住爹爹的发冠,「才不要,煜哥想和爹爹住。」 萧绎手臂一转,将他像个小猴一样越过肩膀抱在怀里,「那可就要听话了。」 「煜哥儿一直很听话的,爹爹不是说谁要是欺负刚入府的婳儿姑母,就让煜哥儿替爹爹教训他们,煜哥儿今天的表现不错吧。」 萧将军嘴角轻翘,很满意的的样子,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不愧是我萧绎的儿子。」 v第十八章 「爹爹是不是喜欢婳儿姑母?」小麒麟以同样的姿势捏了捏萧将军的高挺的鼻子,陡然张嘴问起来,真得像小猴子一样脑袋瓜儿灵儿的很。 萧将军并没有正面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让婳儿姑母给你做小娘亲呢,煜哥儿愿意么?」 那语气哪里是在询问自己儿子的意见,反倒透着一丝势在必得的霸道,刚一说完目光就转了弯儿,一双深邃的黑眸直直的投向窗外,与沈婳撞了个正着。 连着那小麒麟也随之好奇的望过来,露出森森的小白牙,只不过小的是瞧见食盒眼里放光,大的却是另一番不能被人言语的心思了。 玲珑如沈婳,萧将军那霸道的眼神当下就让她意识到恐怕自己踏进院子的那一刻起,这位如狼似虎馋着猎物的表哥就已经知道了。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肯定过人,殊不知只自己那一身的女儿香,即便不动耳朵,只嗅上一嗅,萧将军又岂会不知,他心心念念的茉莉花香儿。 沈婳被这对父子盯着一时总觉的有些鸡飞蛋打之感,这也算是私下偷听墙根吧,只是他们父子相处的情景,令沈婳觉得暖心好笑之余,一时生出感慨。 想到了生前的父亲,自己也曾这样骑在他的脖子上,欢喜的说要去摘星星摘月亮,父亲总会揉揉她的脑袋说自己要帮娘亲摘星星月亮,以后也会有个男子愿意为她这样做。 回过神来的她难免心虚,赶紧叫着圆脸丫鬟提着自个儿做好的吃食往屋子里走。 一进来沈婳就向表哥施礼,然后便道:「煜哥儿今日救了我主仆二人,表哥又风尘仆仆的赶回府中,我便依着自己喜好亲自下厨,为表哥和小公子烧制了几道菜品,还希望不要嫌弃才好。」 煜哥儿看见食盒早就从爹爹身上滑下来,自个儿麻溜的爬上软榻,乖乖的趴在紫檀束腰摺台的炕桌上等着丫鬟将食盒里的菜品一样样的摆在上面,捧着肉肉的脸颊,惊叫的哇了一声。 显然是被这一桌子的美食彻彻底底的征服了,萧将军便跟着坐在煜哥对面,邀沈婳也坐下来,沈婳看他们父子两人一人占了一边,哪还有什么位置给她坐,总不能让她脱了鞋子坐在软榻最里面吧。 「煜哥儿他用不好玉箸,烦请表妹坐在煜哥旁边教他一二吧。」萧将军这话说的虽然委婉客气,意思就是让沈婳伺候小孩子用饭么,但瞧那脸色怎么又阴沉了,到底又有什么不快的? 沈婳倒是真的不介意,厨娘都当了,再当会儿奶娘又有什么分别,将小麒麟哄服帖了也更好张嘴求事么。 她初来担心是这顽劣的小麒麟会不喜欢被生人挨着他,哪知那小翘屁股往里面微微一挪,就为沈婳腾出一个空座来。 她便恭敬不如从命,坐在那里,紧接着小麒麟便像只泥鳅般顺着她胳膊抬出的空隙一下子钻到沈婳的怀里坐好,一副驾轻就熟叠罗汉样子,乖的很。 沈婳竟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有弟弟妹妹,也没有与小孩子亲近过,这种绵软的依偎很陌生,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更多的却是让与萧绎面对面坐着的不爽快消散了大半,虽然这位表哥是讨人厌了点,生出来的儿子倒是个好相处的,让人招爱。 笑着亲自夹了一筷子鱼卷放在面前的碟子中,小麒麟并不动自己的玉箸,恐怕是被萧老夫人平日宠溺惯了,晶亮的大眼睛抬眼瞧了一下沈婳,沈婳还真读懂了,是让喂他吃呢。 因着做菜时就是按着小孩子的习性做的,分量也不算多,做的菜肴形状也不大,刚好够个小孩子一口含在嘴里,不至于因为太多噎住嗓子。 萧将军初始还有点心里不太舒服,这桌子上的菜色鲜亮异常,小巧而精致,还真能瞧出对煜哥儿的一番心思,可是自己个儿呢? 竟是一点也捞不到她的真心真意,刚才一张脸在说着让她坐下来明显阴沉的都能滴出黑水来,却碍着小麒麟在总要装下君子的,不好立刻变脸质问小表妹这般厚此薄皮,可愿意用「秀色可餐」来犒劳下。 可当瞧见小表妹那如青葱般骨肉均匀的手指灵巧的夹着玉箸细心的放在嘴边吹一吹鱼卷,嘴唇嫣红饱满,沾了一点油光。 再轻柔的放在煜哥儿的小嘴中,让他慢点,声音轻柔如水,一点也不像刚才在院子中故意伏低时的话语。 虽说是同样的软腻,这个却更听的如黄莺鸣唱的动人,低头喂食的一瞬间萧将军脸色总算化开,思绪万马奔腾的想到沈婳以后若是有了和自己孩儿该是何等宠溺孩子。 这副画面让平日冷惯了心肠的萧将军满心里,也开始柔软起来…… 煜哥儿吃到一半儿,捂着小肚子竟是说要去茅房。 走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再摸块桂花藕嚷着路上要吃的,萧将军凤眸一眯,叫了这边上候着的圆脸丫鬟,让他赶快领着煜哥儿过去。 沈婳半个身子都起来了,原本想一起过去的,当然是为了避开与萧将军独处的机会,却被那人早看透了心思。 手指敲击着桌沿,有一下没一下的笑着道:「你又不知那地方在哪里,还是别去凑热闹了。或是说表妹不想对着我食饭?」 沈婳很想吼着他道「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呀」,但是她却不敢真的表露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否则晌午的伏低之态岂不全白费了心思。 于是便轻轻一笑,「表哥莫要多想,我如何能有那般想法,刚才在来时已经食过些许,再说表哥芝兰玉树一人,我只怕看都看饱了。」说完还径自夹了一块糯米藕放在萧绎的瓷碟中,笑的十分自然得体。 这是沈婳三年来在江南练就的功夫,即便心中再厌恶,也会不动声色的收敛起情绪,她在家中是姑娘,可以任性可以以小女儿之态柔弱,可出了沈宅,她便是乔装的男儿,要替父亲因为给母亲看病欠下的债务四处奔波。 v第十九章 沈婳没想到萧将军,一个统领三军的将帅却小心眼的哼了一声。 也夹了一块桂花藕直接送到她的嘴边,「表妹那嘴里的甜话都快要耗干了罢,倒是真要多吃点甜腻的补补才是,一会儿别说些让人听着不舒爽的。」 沈婳听了这话心中竟有些气闷之感,扬起秀美的下巴,半张起一张嫣红的小嘴,便将桂花藕实实在在吃进了嘴里,细细的嚼起来。 这样还真不怕自己一时冲动说出些不舒爽的话,再惹了那位小心眼的表哥。 有些女人,对男人的诱惑,完全是在一种不经意间,正如同此刻生气的小表妹。 嫣红的嘴唇因为沾着蜜汁的油光儿而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粉嫩的小舌更是一张一合间搅动着蜜藕,透着隐秘的魅惑之感。 沈婳的容貌本身就娇美多姿,笑起来便是有一种明媚清雅之感,若是不笑的时候,甚至生气便会如同冷艳的雪莲,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禁欲之美,而那样的诱惑,往往是致命的。 萧绎的凤眸攸地变的幽深,身子情不自禁的倾向小表妹,沈婳愣了愣,看着俊颜放大在自个儿面前,还未来的及躲开脸儿,将军表哥的手指已经覆盖在了她的唇上。 一点点擦拭了她嘴角上的油光,最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绵软的指肚沿着她着唇线摩挲了一圈,「你也是煜哥儿么,怎么吃的满嘴都是。」 沈婳眨着明眸,身子猛然往后仰了仰,想要避开萧绎的靠近,连着拿着玉箸的手都颤抖着一下子抽回在桌子下,收拢在袖口中。 沈婳这样子就像一颗稚嫩的含羞草,惹的男人心神荡漾,那莹白玉净的脸颊也微微透出一丝红来,道瞧不出是羞红的,还是气红的,萧绎猜大概后者应该居多罢。 「以后只许在我面前吃桂花糯米藕。」 沈婳点点头,真没心思与他辩驳什么,刚才竟是差点着了他的道。 原以为并不会像那深宅里的小姑娘花痴,可他伸手过来的那瞬间,沈婳竟觉那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以至于他行那轻薄之举,自己都未及时躲开,一时间真是懊恼的很。 萧将军自然不知沈婳心里的百转千回的,只道是吓到这位小表妹了,但看沈婳能乖顺的点头,自己也算松口气。 她那样子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克制不住的想要汲取那张如樱桃般红润的嘴唇,这会儿便想哄哄她。 于是将碟子中的桂花蜜藕放进嘴里,大口嚼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盘子里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这般样子倒是很给「厨娘」的面子,「表妹做的果然不错。」 「表哥喜欢便好。」 「不知下回还能吃到表妹的手艺么!」萧将军笑着对小表妹道。 恰在这时候小麒麟蹦蹦跳跳的回来了,还径直走到沈婳跟前,伸手让她抱着上去软榻,沈婳都没起身,萧将军就直接站起来,长臂一捞,将那小麒麟抱在怀中,「今个吃的已经够多了,该睡觉了。」 「才不要,我要吃完了才睡。」 萧将军便让他瞧那炕桌上空空的盘子,「已经吃完了,煜哥儿可以去睡觉了。」 煜哥儿一见原本还是一桌子的菜品没了,精致的小脸立刻都皱在一块,金豆豆含在黑瞳里,「不要,爹爹都吃光了,爹爹是坏人。」 萧绎可不管他怎么胡闹,就是带着他进了卧房,沈婳瞧着这父子二人也不好张嘴劝说什么,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今个来的目的。 这会还没张嘴说上一二呢,难道要求到那人身上,沈婳下意识的是不想张嘴的说的,只好无奈讪讪一笑,招来圆脸丫鬟先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干净吧。 圆脸丫鬟一边将这碟碗收拾进食盒里,一边笑盈盈的对沈婳说道:「表小姐的手艺就是不凡,大公子可是从来不吃甜腻的东西,今个倒是吃光了。」 沈婳闻言诧异的望向圆脸丫鬟,她还继续喜滋滋的说:「以前奴婢见过过世的夫人给大公子做甜腻的元宵,大公子都赏给了下人,奴婢们才知大公子是不食甜食的。可见大公子对表小姐您是不一样的。」 那一桌子菜肴是为了迎合小孩子的喜好,都是带有甜味的,他不喜又为何要吃的干干净净? 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不由目光慢慢转向煜哥儿的内卧,里面的二人还在因为吃食没了,煜哥儿闹着不停。 沈婳走过去半掀开帘子,将里面的场景看的清清楚楚,此时的萧绎就像变了一个人,目光是温柔宠溺的,「小肚子都吃的装不下了,爹爹不给你吃完,你那小嘴怎么可能停下?」 「那爹爹明日就让婳儿姑母再给煜哥儿做一遍。」 「还讨价还价,你婳儿姑母可不是你这院儿的厨娘,不行,赶快睡觉……」 v第二十章 「不答应,煜哥儿就不睡了。」 沈婳立在门口,听到了表哥将甜腻的菜肴吃的干净的理由,顿时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 她其实很怕别人对自己无声无息的好,尤其是这人,沈婳心中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位表哥儿乃是人中龙凤,别看是鳏夫,竟是听说那上杆子想嫁入侯府给煜哥儿当后娘的京中贵女皆不在少数。 其中一位便是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封号湘云。 听说对萧将军一往情深,立誓非他不嫁,一个皇上疼爱的公主都这般折下皇家脸面发了话,若是萧将军不肯娶她,便要出家做了道姑算了,皇上怎么忍心让爱女当个姑子,旁敲侧击的想赐婚给萧将军。 据说萧将军当着皇上的面不卑不亢的回绝了,只道:「亡妻尸骨未寒,怎可搂着美人归。」圣上总不好逼着人家忘掉亡妻,只好黑着脸色不痛快的将萧将军调到南疆苦寒之地守卫戍边。 萧绎手腕铁血,一来南疆戍边城便开始整顿这贫瘠之地,兴修水利,大建粮仓,加固城墙,剿匪招兵。 愣是在没有朝廷支援的情况下将南疆边城发展的富庶了起来。 近来又因为南疆动乱,萧绎三年来的兴建没有白费,以极少的兵力,在辎重不足的情况下突袭叛乱的南疆王,平息有功,满朝威望的请示,才重新调回京中统领禁军和巡防营。 别人看来萧将军威风凛凛回了京城,沈婳却觉得这朝堂果然是暗潮汹涌,南疆王为何在边城贫瘠的时候不叛乱,倒是这个时候开始扰乱大梁,又为何萧绎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却增兵无缘,粮草被劫,若萧绎不是领兵过人,恐怕早就…… 而后平息下来,大好的边城却让一个毫无建树的国舅爷白白捡了便宜接手,在南疆边城威望极高萧绎却被调回京中。 沈婳是读过几年书的,夫子课业中常常让他们分析当下局势,这来了京城入了侯府偶尔也听闻一些朝堂中的事情,她无心特别关注,但也抵不过玲珑心思的通透。 沈婳心里实则是钦佩这位表哥的,但是却不喜这位表哥的「感情随意」。 再说萧将军英伟不凡,单这皮囊权位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初听红玉讲这些时,道真觉得可能这位大表哥与故去的夫人伉俪情深,大有那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夫妻深情。 可今日他对自己处处轻薄,让沈婳真真正正见识了什么叫「纨绔子弟」,怕是那湘云公主实在太丑了,才入不得萧将军的眼中吧。 宁愿去苦寒之地,也不愿接受赐婚,再说娶一房公主,便是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本朝驸马不可纳妾,那是大梁人人皆知的律文。 在沈婳的心里萧将军对自己好,不过是贪图她的年轻容貌,一时新鲜罢了。 她在学堂与那些学子同窗,听过他们说起过自家表妹,大概是男人的一种特殊癖好,对表妹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痒。 自己应该也是这样,如果能将萧绎的新鲜劲儿耗完了,倒时自可脱身。 大约半个时辰后,内卧里没了动静,想是那小麒麟已经被萧将军哄的睡着了。 沈婳这会儿可不敢再忘此行的目的,就坐在软榻上等萧将军出来,现在不与他张嘴求事也是不行了,萧绎轻着脚步退出内卧挡好遮帘,嘱咐了圆脸丫鬟一会儿主子们都离开后就进去好好守着。 沈婳也随着站起来,低着声音道:「煜哥儿睡了么?」 她自然是在与这位表哥引话题,总不好一张嘴就是说自个儿想在麒麟居过夜,顺带让她的丫鬟也能继续睡上一间主子们休憩的舒适偏房。 她问的小心翼翼,沈婳经过一天也算有点摸清了这位大表哥的脾气,阴晴不定的,说不定自个儿哪句话就会触了他的逆鳞,让他黑了脸色。 萧将军点点头,「煜哥儿他很喜欢你。」 说到这,萧绎英俊的脸上微微含笑,心情自然是大好。 自己的儿子性格乖张,是侯府里不折不扣的混世小魔王,平日里那些个想过来亲近他的,都是热脸贴了这小儿的冷屁股。 唯独沈婳不同,刚才食饭的时候,他不过是有心让沈婳与煜哥儿亲近下,也算是试探下煜哥儿对小表妹的态度。 即便煜哥儿不喜,以后也是要让二人多多亲昵起来的,总归将来要成为一家人。 但是没想煜哥儿反而一点儿也不生疏,一口一个婳儿姑母,依偎在她的怀里,道是羡煞了萧将军,恨不得与儿子掉个包,也能倚靠在那温香软玉中。 所以当瞧见煜哥儿像个小奶狼一样依偎母狼般的舔犊模样,萧绎对此也略显吃惊。 不过越想越是心中顺畅,这般和睦成亲前倒是省去许多烦心事,以后只需好好疼爱这小表妹便是了,那些个旁七杂八理不清的家务事看来都是别人家的不和而已,跟他萧绎可没半点关系。 沈婳听了萧将军的话却微微瞪了着眼儿,心道:也是奇怪了,如何瞧这小麒麟也是不喜与一般人亲近的主儿,晌午瞧煜哥儿与墨兰剑拔弩张的呲牙状,她与小麒麟相处应该也有两年了吧。 v第二十一章 墨兰想必会爱屋及乌的疼爱讨好这小麒麟才是,两人关系都相处的这般僵持,若说是因为墨兰想鸠占鹊巢占了她生母的地位才不给脸色,那煜哥儿刚才询问萧将军是不是喜欢自个儿,应该更要亮出利爪子才对。 还有本事将整个院子搅乱的闹哄哄的,一定是个顽劣的性子,刚才他愿意亲近,沈婳觉得小麒麟就是需要一个喂食的手和个绵软靠垫而已? 却听萧将军这般说,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故意说给自个儿听的? 见萧将军此刻一脸春风笑意,沈婳觉得是适时候张嘴说一说她与红玉留宿麒麟居的事了。 只是喉咙里还未咕哝出一个软腻的词,萧绎就转了身子,又对上那圆脸丫鬟,沉声道:「我回来时命你准备的房间可是弄妥当了。」 沈婳挑了挑青黛的细眉,这意思是萧将军也要留宿麒麟居么? 可沈婳知道的是萧绎有自己独立出去的将军府邸,就与这萧氏侯府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乃是前废太子还是做成王时候赐封的府宅。 萧绎从南疆受封回来,梁帝有意赏赐新的府邸,他却特意将这荒废的府宅讨要过来,重新修葺。 平日并不在侯府居住,所以这冷冷清清的将军府便有许多女儿家的想去暖热暖热,尤其要将那冷炕捂的热乎乎的。 而煜哥儿在没了娘亲后,便是萧老夫人辛辛苦苦带大的,萧绎便让煜哥儿跟着萧老夫人居住,沈婳思及一时踌躇要不要回客厢房再休息一晚。 她与萧绎毕竟都是成人的年岁,又有男女之别,即便清白,也是人言可畏。 圆脸丫鬟却瞧了一眼沈婳回道:「已经都收拾好了,一会儿奴婢领着表小姐去瞧瞧,若是缺个什么,奴婢再去跟总管事的报领,待到明日还会依着小姐的喜好再重新装饰一番,大公子自可放心。」 听到这沈婳恍然大悟,不想那萧绎口中的房间却是给自个儿准备的卧房,如此道好,她便当做不知,只管听着吩咐。 萧将军嗯了一声,「天色不早了,表妹就早些歇息吧,院里今个人少,你有事便来煜哥儿的房里叫坠儿,她从小便跟我,是个懂事的,将军府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便要回了。」 「多谢表哥的体贴。」沈婳福身,这句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萧绎原本是可以在麒麟居休憩一晚的,怕是因着她是女眷,便要回那将军府,还算没有全学那高门望族的一些荒淫子弟不管不顾的。 不过沈婳也是想赶快送走萧大将军,面上愈发显的和顺恭谦。 …… 前半夜,沈婳是在红玉睡着的偏房里小憩的,想要贴身照顾红玉的身子,她的呼吸也越发平顺和稳,浑身的烫热都消散了不少。 到了后半夜沈婳唤来一个老实的丫鬟守着,她虽然心系红玉,可红玉身子好了,自己反倒累病了,依着红玉的性子,便又要自责哭泣,反倒更伤了身。 再说红玉是个守礼的性子,让她知道自个儿亲自照顾她,以后少不了耳朵要听她唠叨磨出茧子。 摸着黑入了新卧房,沈婳也毫无心思欣赏,简单洗漱下,不拘小节的倒头便睡下了。 日上三竿,阳光透着支开的木窗子映照在房间的地板上,慢慢移到沈婳的白净脸上,只觉得发痒,沈婳下意识的便觉得又是蝴蝶飞进来扰人睡觉了。 平日里红玉起的早便会手握一把蒲扇在床边慢慢的扇着,驱赶它们,可当沈婳睁开眼睛,瞧见的根本不是什么蝴蝶,却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她瞧,不是那小麒麟,还能是谁。 「婳姑母,快瞧煜哥儿捉的蝴蝶。」他小身子趴在床边,手里掂着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三四只彩蝶正在翩翩起舞,透着日光翅膀都仿佛半透明了一般闪着斑斓的光泽,真是好看。 「婳姑母是仙女么?爹爹还老是说煜哥儿爱睡懒觉,原来仙女也爱睡懒觉的。」 小麒麟又伸出胳膊,自己已经蹬掉了便鞋,想要爬上床去,沈婳笑着拉了他一把,一上来就扑在自己的怀里蹭个没完,沈婳见他穿的齐齐整整,粉雕玉琢的样子,这般漂亮的小孩子没有理由不招人喜欢,若不是那天看到他的顽劣,沈婳倒是想搂到怀里真的亲近一二。 「我哪里是仙女?小公子认错人了。」沈婳不用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也知道一定邋遢的很,跟仙女八竿子打不着。 「婳儿姑母一定是,煜哥儿在梦里见过你,这些蝴蝶梦里也出现过,都是来保护仙女的。」 沈婳哭笑不得,知道跟个小孩子再争论下去也是没有结果,还会幻灭了他的天真,询问了煜哥为何会觉得自己是仙女的缘由。 这才知道小麒麟从小便做一个反反复复的梦,梦到他躺在摇篮里,有个仙女一般温柔女人一边哼着动听小曲儿一边轻轻的晃着摇篮。 小麒麟就躺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瞧,有蝴蝶在那女人周围曼妙飞舞,小麒麟咯咯笑着心里十分喜欢。 那女人哼完小曲儿,也对着他笑,抱他在怀里,小麒麟便会摸着那鼓囊囊的绵软昏昏沉沉的安心的睡着,可醒来就记不大清楚那仙女的模样了,但是却记得闻到的香味。 v第二十二章 「和婳姑母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呢,还有蝴蝶,婳儿姑母一定是煜哥儿梦里的仙女,爹爹说只要我别告诉任何人这个梦,仙女就会来到煜哥儿的身边。爹爹没有说谎。」他拍着手很激动呢。 沈婳略是沉吟了下,摇篮?女子? 她大胆的猜测,煜哥儿梦里的应该是她过世的娘亲。 煜哥儿也是可怜,从小便失去了母亲,怪不得她如此贪恋自己的怀抱,想到萧绎昨个说煜哥儿喜欢自己,现在倒是不怀疑了,收紧了手臂搂着这可怜的小麒麟,只是他麒麟爪如此不老实,如何瞧也跟他爹太像了。 罢了,那只是个想念母亲的小儿。 可接下来,小麒麟的话却让沈婳攸地睁大了双眸,惊颤不止,「我偷偷玩的时候,在爹爹和二叔的私藏里都见过婳姑母的画像,婳姑母是不是经常也去爹爹和二叔的梦里,哼,小麒麟不要婳姑母去二叔的梦里,只许跟我和爹爹一起。 二叔都娶了小婶婶,还拿着画像亲亲婳姑母儿,而且二叔伸手下去摸自己尿尿的小公鸡,痛苦的哼个不停,哼完了不洗手就又摸婳姑母的脸蛋儿,羞羞羞。」 煜哥儿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沈婳大概是有些明白的,如此直白的童言无忌,沈婳微红了脸,让他以后不许再说这段给别人听。 小麒麟听话的点头。 「煜哥确定那画像是我么?不是记不得梦里的仙女了么?」沈婳问的认真。 小麒麟似乎受到感染,又认真想了想才重重的点头,「煜哥儿虽然不太记得模样了,可一眼瞧见婳姑母就知道是煜哥儿梦里的仙女,画卷里的姑母手心里还捧着蝴蝶呢,就像这瓶子里的。」 沈婳微张起了嫣唇,有些太震惊,若是她猜的没错,煜哥儿梦里的女子真的是他的娘亲,便是萧绎过世的正妻安氏。 萧将军留着安氏的画像无可厚非,可世子萧瑞也留着安氏的画像还私下行那见不得人的孟浪之举,就令人寻味了! 小叔子暗恋嫂嫂可是世俗不可原谅的。更让沈婳吃惊的是,听小麒麟的意思,自己与那画像中的女人极为相似,这意味着什么?千丝万缕毫无头绪的疑惑,似乎星火燎原般在她的心里点起了亮光。 那画像沈婳决定一定要找出来瞧一瞧,证实心中的那点疑惑! 小麒麟在沈婳的怀中蹭了一会儿脑袋儿,眼皮儿就不听话的开始打架了,那小手小脚仍然的不安分儿,寻着仙女胸前的鼓囊要摸摸,即便都睁不开眼睛了,还在寻着. 沈婳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儿,没做过娘亲,但是看到过别人家的孩子也这般奶气,心里那点不自在消散了不少,倒是及时握住了他的小爪子让他安分睡觉。 她学着曾经看到的娘亲样,有些茫然的抬手拍了拍小麒麟的背,轻轻柔柔的几下怀中不安分的小人儿就睡熟了,昨个儿他也是闹的狠了,早上又急急的起床要见仙女,这会儿就困的睡熟了. 沈婳动作愈发轻柔将他放好,闭上眸子的小麒麟睫毛像小刷子般根根分明,细皮嫩肉,脸蛋绵软的就似一个白面团,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两下才好。 到底是忍住了,沈婳穿鞋下了床,一打开房间门,精神不错的伸展身子,闭眼闻着一阵花香儿嘴角展颜而笑。 只是睁开眼眸的一瞬间,这面前几排子的人是何情况?十四个婆子,二十来个丫鬟,恭恭敬敬的立在房门口,齐齐唤了一声:「表小姐。」 只见其中为首的一个丫鬟,穿着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自是与其他素衣丫鬟区别开来,神色也是恭敬得体,「表小姐醒了,那随奴婢到您的新闺房沐浴更衣吧。」 这位说话的丫鬟叫做木槿,沈婳面如静水点点头,心里却活络起来,新闺房?这又是什么意思?她不响声色的动身,就瞧这些人便是自动分成了两拨,一拨儿留在原地,两个年纪稍大的丫鬟和一个婆子就进了刚才的屋子,一波儿随了沈婳的步伐,跟个长长的尾巴似的,后面浩浩荡荡. 有婆子双手捧着绣折枝玉兰品月色薄纱披肩,那是夏日怕出游的小姐们晒到雪白的肌肤而专门制成,还有丫鬟提着八宝彩锦盒,所谓八宝,便是一些蜜饯,坚果一类的零嘴儿,一般普通人家别说零嘴了,就是一日三餐都吃紧,沈婳身后的这般道真像个富家嫡出千金的派头。 路上沈婳听木槿慢慢说起来,他们都是今早儿按着萧将军的意思从将军府调拨来麒麟居伺候主子们生活起居的,木槿以后便随身侍候沈婳,她还有个姐妹叫做木葵,正在沈婳的新闺房里收拾屋子。 她们姐妹说起来可不是一般的丫鬟,是萧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曾经被送到宫中跟着最资深的嬷嬷学规矩礼仪,举止做派与一般府宅丫鬟自是不能比,除了容貌姣好,识文断字,琴棋书画皆有涉及,更重要的是二人都会武功. 这点,沈婳在与木槿路上短暂的接触中已经瞧出来,她手指上有光滑的茧子,那茧子长的位置根本不是做粗活儿而能磨出来的,一定是常年握着一样什么利器。 刚走到新卧房门口,一个与木槿年纪相仿模样更俊的丫鬟就笑嘻嘻的迎出来,和那不苟言笑的木槿不同,这个木葵看起来更爱笑,性子更活泼亲人一些,也就是所谓瞧起来单纯明媚。 可沈婳此刻心里知道这木氏姐妹绝不简单,而萧将军将这对姐妹指派给自个儿的用意为何,沈婳不敢胡乱揣度,尤其是在听了小麒麟今早的话后,她更是隐隐的静待。 「表小姐,您终于来了,奴婢可都收拾好了,只等着您呢。」木葵说着便上前迎去。 沈婳被请进新闺房,抬眸静静的打量,窗边用茜纱拢着,窗下摆一张梨花黄木案几,桌上有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和精巧的笔筒,轻纱随着微风摆动,隐约露出窗边瓷盆里栽种的一株满天星,开的正好,清雅幽香。 再往前走是一方梳妆台,上面摆着各种女儿家喜爱的物品,胭脂盒,胭脂垫,画眉膏,白兰头水,玫瑰膏,只瞧那盛放香膏香脂的盒子,雕花水晶的精美造型,就知乃是上品. 而这些也确实是从美人斋里出来的,市面上能见到的都给是京中贵女夫人准备的,还有一部分便是专供皇家公主、贵妃们使用的,千金难求,沈婳这房间里摆的便是专供公主的那些。 v第二十三章 不远处那璎珞串成的珠帘内便是寝室,寝室里的摆设就更是无一样不精致的,萧将军这般奢靡令人布置她以后要睡的闺房,还真有些金屋藏娇的架势在,沈婳挑珠帘进去是赤脚走在樱桃木铺的地板上. 据说到了冬日便可在这樱桃木的地板下铺上一层木炭,介时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仿佛春日明媚,粉足踩在上面吱吱呀呀的微微响着细碎,沈婳竟觉得这脚底处处都在发烫,已经没了可以下脚的地方。 而寝室内最引人注意的便是玉床旁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 沈婳瞧这女子倚靠在一棵梨花树下低垂着饱满的额头,虽是侧脸却峨眉晕染,肤若凝脂,周围的梨花树纷纷飘落洁白的梨花。 画作着色高雅,女子神态栩栩如生描绘着女儿家仿若情窦初开的娇羞之态,这幅画的落款是「退之」。 「退之」不正是表哥萧绎的字么? 想不到萧将军身为武将还能雅致作画,倒是吃了一惊。可是瞧着这幅画,因那女子是侧脸,隐约是自己的模样。 沈婳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麒麟说的,又有些不确定了,走近了再仔细端倪多瞧了几眼,沈婳问木氏姐妹,「你们可见过萧将军的夫人。」 木葵笑盈盈的回道:「奴婢们都不曾见过呢,说是夫人嫁入京城身子不大好,不曾住在侯府,而是跟着萧将军住在离军营不远的别苑养身子,后来夫人生下小公子没几个月便过世了,也不曾在京中摆灵,这里见过夫人的应该只有坠儿姐姐吧。」 「坠儿人呢?」 「大公子一早就吩咐让坠儿姐姐替表小姐好好照顾红玉的身子,又从将军府的库房里拿了些上好的药膏,坠儿姐姐是推拿的好手,便是让她给红玉上药了,对了大公子另外交代,已经从将军府账上支出来一笔银票,就放在小姐的妆盒里,说是让表小姐随意使用,若是没了,便告诉奴婢,再去将军府支取。」 沈婳微微咋舌,「那大公子他人呢?」 「一早就又赶回西郊猎场了,昨个儿将军一晚都没睡呢,尽是在吩咐这些个,早上又怕扰了小姐睡觉,只悄悄瞧了表小姐一眼就走了。」 萧将军说回将军府的处理「公务」竟是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沈婳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品,便是有心想拒绝都找不到人,这麒麟居是万万不能再住了。 沈婳心念一动,暗暗下了决心。旁边的木葵还在说着:「表小姐是觉得这画有什么不对劲儿么?将军昨个儿在书房里挑灯临摹了一夜呢!」 用一夜倒是不夸张,这临摹画像最是考验一个画者的功底,单是那一根根乌黑的发丝就要细细描上许久,别说女子神态,还有衣服上的各种花纹。 沈婳因为一早就对着这画卷瞧,刚才又想的出神,目光瞧起来便是好像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画卷一般,所以才引的木葵会这般问起来。 沈婳是觉得这画卷哪哪都不对劲儿,眉眼跟自己竟是无一处不像,听闻木葵带着替画卷求情的语气,沈婳可不敢说出来心中想的,只怕萧将军临摹的不是自个吧? 木葵又说是昨个儿晚上描绘出来的,再细细嗅上一下,道真有些墨色未干淡淡香味,这样又认真瞧着,竟发现那女子腰间是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的腰带,红玉绣这个最拿手了。 沈婳入神的瞧着那腰带,再瞧着那棵斜长着的梨花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顿时脸色一窘,吩咐道:「赶紧将那画卷去下来,摆上个其它的。」 木葵和木槿面露为难之色,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木槿倒是按着吩咐又从木箱内取出一个新画卷只说屋子里没什么多余的墙上摆设了,只剩下这一副字画,沈婳点点头,摆哪个都比这墙上的要好。 而那新字画是一首字体苍劲有力的诗句,旧的画卷木葵只好心疼的仔仔细细一点点卷起来,只是刚卷到一半,沈婳就揉着眉心叫木葵再将这美人图重新挂上去吧,木氏姐妹就见表小姐那张玉般白皙的脸蛋上突染了一层红晕,两人都是识字的,偷偷笑了。 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就说表小姐若是不喜那美人图,便挂上这副字画,定会重新爱上那副美人图的,木槿和木葵都不曾打开瞧,要不是刚才那一眼,将军亲笔书写的七言小诗—— 沈家墨锦万卷楼,婳屏环指绕深幽。 是情不见人非惆,吾允栀子开满陡。 天定方求不眠忧,下舟与卿歌离愁。 乍看之下不过是首不堪登上大雅之堂的小作,却暗中有玄机,明眼之人一眼便能读出是首藏头诗,合起来便是「沈婳是吾天下」多么赤裸裸的示爱诗,沈婳可不想让人看到了追问个不停,况且那下面落款又是「退之」,真真的让人看了脸红。 相比起来倒是那美人图隐晦了许多,不过是沈婳与那人初次见面的两人记忆罢了。 那美人图中景色是玉簪岭的梨花海,每到春日烂漫,花瓣簌簌飞舞,是多少女儿家与心爱儿郎的幽约翻滚之地,美不胜收啊。 长的像不像自然成了沈婳心里的一个结儿,也似乎更成了这所有迷雾中关键的一把钥匙,只是这种情况侯府上下似乎都不曾多看过这位神秘的将军夫人。 一会儿到了红玉那便要问一问坠儿,虽然身边皆是萧将军的人,但她这样毫不避讳的探问,自然是不怕萧绎知道的,最重要的她不想被任何人利用,也不想卷进无端的漩涡,让他们主仆再次陷入危机。 坐在浴桶中正聚精会神串联事情的沈婳被木葵盈盈的声音打断,「表小姐是昨个儿没休息好么?奴婢这就去拿来舒缓的熏香点上。」 v第二十四章 被两个新丫鬟伺候的沈婳倒是微微对木氏姐妹改观了一些,虽然是在特意的藏拙,但也不乏有些真性情在。 两人忙不迭的在旁边又是撒花瓣,又是试水温,看见沈婳微蹙的眉头,还好意的抱来利于舒缓的陈炉熏香,顺道还搬过来一个摆放茶果的小案几让沈婳先行垫下肚子。 她其实并不习惯别人伺候自个儿沐浴的,见两个丫鬟竟要替她按摩身子,连忙委婉的拒绝了,只客气的道让她们歇息会儿. 木葵似乎有些失落的不愿离开,伺候这样天仙儿似的主子,做什么她都觉得是享受呢,哪里会觉得累呀!最后还是被木槿硬生生的拽走了,沈婳这才吐了一口气。 沐浴后,木槿怕沈婳凉着身子,便备下了一个细绒的薄毯子披在她的身上,沈婳不甚在意,可木槿却执意让她干了水珠再穿衣,木槿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只认真稳妥的做事。 木葵可怜巴巴的解释,「小姐可注意好身子,若是让将军瞧见奴婢姐妹不用心伺候,将军回来可是要将奴婢二人卖到人牙子手中的,小姐心善菩萨心肠,应是不愿看到这等惨事。」 沈婳听完莞尔一笑,倒是没有再坚持,自然知道木葵是在说可怜话,但也不难看出萧绎临走前对这姐妹二人的叮嘱。 见到坠儿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晌午,沈婳是故意拖到这般时候的,自然是不想让红玉心中多有负担,问了坠儿关于将军夫人的事,坠儿支支吾吾的只避重就轻的说沈婳是与安氏有些神似,其他的便一概闭嘴只说记不得了。 小小年纪的,哪有那么多不记的,想必是被那萧绎特意吩咐过什么,才这般难为的不敢多说一二,沈婳不想为难一个丫鬟,下人们处境往往也是身不由己的,她经历过许多,何必去为难那些个可怜人。 而红玉在沈婳来之前就已经清醒过来,见到自家姑娘便爬下床哭哭啼啼个不停,连着那木葵都有点受到感染,也跟着抽了帕子要抹上眼泪,沈婳怕被泪水淹了,捡着些红玉能听进去的话仔仔细细的安慰,赶紧离开偏房,再多呆一刻,红玉便会止都止不住的哭个昏天黑地。 这刚一出门,便瞧见独自走过来的海妈妈。 原来,煜哥儿若是无事白日总要被接蘅芜苑老夫人身边的,这是萧绎的要求,让他独自住,学着不依赖任何人,就连萧老夫人自个儿都曾感慨说:」煜哥儿是个讨人喜的,若是没日没夜的膝下在身边,还真能宠坏了。」 经过那等事,老夫人便更是不放心了,命海妈妈以后亲自带人过去,只是煜哥儿今日一觉睡的甚久,海妈妈便派人去了蘅芜苑先禀告老夫人要等些时候,趁着空隙,她便询问了院里的人,想与沈婳说上一两句体己话。 既然是体己话,海妈妈自然是要与沈婳一人悄悄说的,于是木槿便为二人寻了一处僻静的房间,自己则守在外面,一坐下来,海妈妈也不浪费时间说那些个可吃好,可住好的没用客套话,拉着沈婳的手眼中微微蓄着些老泪花,「妈妈可算能好好瞧瞧小姐了。」 沈婳静静的坐着任老人家拉着她的手,面含微笑,毫无半分因为海妈妈是个下人就露出敷衍轻视的神色,海妈妈瞧小姑娘知书达理,娴静端雅。 可能是因为刚刚沐浴的原因,只学农家女孩般梳了一根大辫子缕在身前,这一身的素净,竟比上昨日更衬的肌肤胜雪,眸光生盼。 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她频频点头哽咽道:「三小姐把你生养的可真好,老奴能在入土之前见到三小姐她生儿育女,也算告慰了你外祖父的在天之灵了,他们父女二人现在应该在天上团聚了罢。」 「海妈妈您认识我外祖父?」沈婳听那意思似乎二人情谊应是不浅,当下便好奇的询问。 海妈妈瞧着沈婳疑惑的神色噗嗤笑了,「你外祖父那样的大人物老奴我怎么会认识」她眼眸忽而闪着一点不同寻常芒光,就像春日生出的嫩芽般鲜亮,微微叹了口气。 「说不认识,也不准确,老奴都这把年纪,道也没什么好瞒着小姐的,那还是我做姑娘的时候,要随老夫人嫁入侯府,在接亲的队伍里见过你外祖父一眼,他穿着金铜铠甲骑在马背上,高大有力,熠熠生辉,比起咱们接亲儿的新郎官姑爷也毫无逊色呢。」 沈婳听到这里不自觉得弯了嘴角,仿佛那样英武的外祖父从海妈妈放光的眸中跃然眼前,可外祖父怎么能跟萧老侯爷比,只瞧萧绎就知道老侯爷当年应也是俊朗不凡。 沈婳并不怀疑在海妈妈心里外祖父是个大英雄,那微露皱褶的笑眼盛放的倾慕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海妈妈如今想起来竟觉得还像昨日发生的一般,她记得那时候有一小儿误闯了迎亲的队伍,那人跃下马背便将那小儿毫不犹豫的护在怀中硬生生挨了马蹄一下。 事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挠着脑袋让小儿的母亲好好照看,周围都是拍掌叫好的声音,那人的脸都被夸红了,她在人群里只一眼瞧着就羞红了脸。 只是他是大大的英雄,是老侯爷的得力干将,以后有大前程,小姑娘的海妈妈总觉得自个儿哪里配的上,也只能暗暗倾慕罢了。 沈婳听完倒有些震惊之感,一个人的爱慕怎能藏的这般深沉,不过是一眼匆匆,却让海妈妈记了一辈子那挡马蹄的少年。 海妈妈从她入府和昨日的帮衬,就知是向着自个儿的,还以为二人是旧时,倒也说的通,却不曾想海妈妈连句话都未与外祖父说过。 「小姐虽生的不像你娘亲,但是性子却像你外祖父一样的坚强,老奴欣慰至极。」沈婳的样貌确实与爹爹和娘亲都不太相似,亦或者是随了祖父祖母,就像墨兰像萧老夫人一般,心下也替海妈妈惋惜。 可能是想到陈年往事,海妈妈落了泪儿,沈婳忙从身上取下帕子,递给妈妈。 「表小姐不用慌,老奴这是喜极而泣!表小姐应该知道,三小姐被接入侯府时候是老奴代老夫人教养她的,你娘在这侯府中便是与我亲近些,她性子伶俐心善,我也愿意疼爱三小姐,老奴如今瞧见表小姐,就像是见了你母亲,一时又心痛有心疼。」 「昨个你经历了那些应该也知侯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是非地,你在侯府又没个依靠,老奴人微言轻,毕竟是个下人,若是个小事老奴还有几分薄面可以替你挡上一二,可若是个大事,这府里说话做主的还是老夫人,况且小姐再过一年便到了及笄的年纪,这将来的婚事都是要倚靠侯府做主的。」 提到及笄后的婚事,沈婳早有自己的思量,知道妈妈是一心为自个儿好,但也没有打断她的话,只认真的听着。 「昨个那事却是冤枉了表小姐,老奴知道小姐是个通透人,但通透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妈妈只怕小姐一时想不开,真真的记恨上老夫人。今日妈妈来麒麟居能与表小姐清净的说上两句。」 v第二十五章 「一来是老夫人默许的,你便能知老夫人心中对你是多有歉疚的,但她毕竟是侯府的根基,不便真的与你个小辈儿低头。二来即便老夫人不曾授意妈妈我来,老奴依着与你娘亲的情分也是要来见见表小姐的。」 「妈妈想替老夫人说上一两句贴心话,咱们老夫人是个明镜的人,却也有自个儿的弱点,便是偏溺爱了些自个疼爱的孩子,尤其是墨兰跟煜哥儿,都是失了娘亲的可怜人儿,老夫人于此疼的跟心肝肉儿似的。」 「表小姐也别跟墨兰小姐争那个宠,老奴说句小姐不爱听的,她们毕竟血浓于水,三小姐与你都不曾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无亲无故,自然会疏远一些,人之常情罢了。」 「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夫人便是也有教养抱来的,更是有些比嫡亲的还亲,若是表小姐肯用心,让老夫人瞧见小姐的真心,再硬冷的石头心都会被焐热的,何况咱们老夫人是个面严心热的。」 「老奴说句向着姑娘的话,这次道也是个好契机,最近老夫人因着与侯府夫人的事多有火气,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表小姐抽个时间去瞧一瞧吧,多少会让人觉得心暖。」 海妈妈没有继续说完那契机是何,沈婳心里明白,海妈妈已经点拨的够通透了,这次她们主仆虽受了冤枉,可也让萧老夫人心中起了歉意,她只要抓着那点儿歉意的尾巴,多多的去老夫人身边走动,谦恭孝顺,定会博取一二分的怜爱,而这府中的生活也会顺畅许多。 「妈妈放心,您的字字句句沈婳都牢记在心。」 「好孩子,妈妈还有些事情要与小姐细细的说说。」 海妈妈忽而严肃了神色,谨慎的起身又去窗子和门外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见没有其他人,木槿有分寸的离的远,大抵是觉得放心了,才又重新坐回去放低了声音…… 自从上回经海妈妈提醒说萧老夫人身体不大爽利,沈婳每日天未亮都会早早的起床在厨房里亲自做些利于消食化咳的羹汤,今日便是要做一道「桃花泪」。 只听名字便知桃花泪的主食材自然是跟桃树有关,便是要将那桃树分泌出来的树脂配着硕朵儿的银耳、雪梨细火慢炖,离不开人盯着火候大小。 别看做法简单,却是费时费力,从昨夜儿起就要将那桃脂用温水泡起来,待到软涨后,再将桃脂上的黑色杂质一点点去除,如此反复清洗变成那透亮的琥珀色,继而掰成均匀的小块方可熬煮用。 坠儿和木氏姐妹原本是想帮着表小姐一起弄的,就连那身子还发虚的红玉也要跟着参合,沈婳却道要亲力亲为,这种事情贵在诚心,劳烦丫鬟们,倒是失了它的意义所在。 沈婳不可否认自个儿是有私心的,可这私心却愣是把木葵急坏了,瞪着眼瞧着表小姐那双冰肌玉骨的柔荑在生水里搅泡,总觉得那么漂亮的青葱十指就不该沾那阳春水,应是多抚弄花枝,涂抹她调配的蔻丹才对。 所以一旦沈婳熬完羹汤,木葵便会拿出她缠人的劲儿拉着表小姐坐好,取出玫瑰膏挖出一大勺,点在她的手指上轻轻的揉匀,待到那指尖重新焕发着光泽才肯松开。 红玉在旁也是不闲,附和木葵劝着自家姑娘少做活技,她为老夫人做了五日的药羹,木葵就缠了她五日,红玉便在她的耳边念了五日经。 晚上那小麒麟从蘅芜苑回来也是要缠着沈婳问东问西的,有次便是问到几日前婳姑母是如何发现他偷偷溜出去的,小麒麟说的正是那日,别人都以为他中毒乖乖的躺在床上,沈婳却坚持说煜哥儿是走出去的。 沈婳一句哄他的话,「煜哥儿都说姑母是仙女,掐指一算便能知道了,好了,天色不早了,煜哥儿该睡觉了。」 沈婳真的觉得搬入麒麟居,自个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奶娘,夜夜要哄这小儿睡觉,难道这就是萧将军请求老夫人让自个住在麒麟居的目的? 小麒麟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反而来了精神,「哦,婳儿姑母应该也能算出来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吧?煜哥儿想爹爹了。」 「煜哥儿想爹爹的时候就更要好好睡觉,梦里爹爹就会出现。」 「那仙女妹妹会出现么?」 沈婳有时候是跟不上煜哥的思维的,这会儿的又仙女妹妹,一时的也是不解的挑了眉头,小麒麟却伸出爪子摸上婳姑母的肚子,低低的呢喃,「怎么还没学姨娘的肚子圆滚滚起来。」 黑亮亮的眼珠子盯着沈婳的肚皮极为认真的期盼着,「婳姑母,让天仙妹妹快出来吧,那样煜哥儿就有人陪着玩耍了,不会再孤零零的。」 小爪子还想再去摸摸到底有没有仙女妹妹,沈婳恍然,一时尴尬的不知该怎么接话,捂着被子让他睡觉,煜哥儿才三岁若是没有人跟他提,他怎么会想到那里。 后来沈婳才知原来又是那位将军表哥儿对小儿「口无遮拦」说了混账话,她不仅知道了「仙女妹妹的由来」,也从煜哥儿口中断断续续的知道了那日中毒的真相。 果然,煜哥儿吃野蘑菇中毒的事实则是对外说的,不知是何人预谋在煜哥儿的吃食里放了提炼出来的茧菁子。 这茧菁子乃是毒草,生长在茂密的林子里,那草极为霸道有一血口,平日以飞虫为食,散发恶臭,便是引着那菁虫子过来产卵,那草吃上菁卵的幼虫便会通体成了红色,开始飞溅出种子,之后再恢复青色,而只有变成红色的那几日摘下来,才会有毒性。 无色无味,连银针都试不出来,剂量少吃上一个月便会毒发,死的时候就像是衰竭之症,前面毫无征兆,往往令人无法察觉,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僵冷的死尸了,就算是资历年老的大夫也是容易混淆为急症而亡。 幸而是坠儿心细,竟是发现了端倪,告知了萧绎。 萧将军知道后冰寒着脸道是贼人其心可诛。 本想顺藤摸瓜查到凶手,可惜后宅之中不比军营,萧将军即便有浑身本领也要顾及陈氏这位主母,更怕打草惊蛇。 但贼人也极其狡猾,在发现萧绎开始调查以后,便毫无动静的收手,就像蒸发了一般,萧将军查不出凶手,便是顺水推舟,让煜哥儿装中毒,好将麒麟居陈氏安排的人大换血。 v第二十六章 于此发生这等事情萧将军发难,便能顺利成章的换成萧绎指派的亲信,合情合理,即便是作为侯府的女主人陈氏这回也只能吃了苦黄连,即便是哭哭啼啼跟萧景舟指责萧绎不尊长辈,也是无从下口的。 沈婳阖上那本有记录南疆毒草的《山川纪要》,瞧着煜哥儿酣睡的白嫩俊颜,也是唏嘘。 到底是谁要害他?南疆的毒草,偏偏是萧景军挫败过的南疆,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的巧合,更重要的是麒麟居曾经混进的贼人又在哪里? 而她那日能瞧出小麒麟是假中毒,便是替换热帕子后,他们父子二人齐齐消失。 沈婳心急,却在小麒麟的枕头边发现了糕饼的碎渣渣,便是红玉做的那些江南糕点。 既然是中毒昏迷,又怎么会吃着这般欢快,而且压陷下去的小人形状,偏下处溵着些许湿润,怕是那小儿当时快要憋的尿床了,才不得不让萧将军带着去嘘嘘。 瞧着被小麒麟霸占大床里面的沈婳也是无奈,睡就睡吧,只是这三岁小儿的麒麟爪儿向来不肯老实的。 夜里还会踢飞被子,迷迷糊糊的时候呢喃着让「小娘亲」哼曲子给他听,往往一觉睡醒了,小麒麟还在眨巴嘴哼哼唧唧。 她便径自去了厨房做羹汤,沈婳开始还觉得这闺房里的梨花床也是过于宽大了些,可这小麒麟晚上来闹腾的时候沈婳才知道床宽大的好处真是无法言喻的舒坦。 到了辰时,沈婳约莫时间做好,只等海妈妈来接煜哥儿去蘅芜苑的时候,顺便拖妈妈将已经盛装在瓷盅里的桃花泪一起带过去给老夫人品尝。 这会儿的,坐在软榻上的萧老夫人捧着一个红缠莲纹枝的瓷碗,频频点头。 瞧着旁边刚被合上盖子的通透瓷盅,已经大半快见了底儿的桃味银耳儿雪梨,汤水晶莹剔透,欣慰道:「沈婳这孩子有心了,日日变着花样做这些个可口的,说实话,手艺倒是比兰兰那丫头的好,不甜不腻的,正合我老婆子的口味。」 墨兰几日来也会隔三差五的送来些她亲手做的羹汤,扑在外祖母的怀中嘴甜的说要不是学堂女夫子课业重,定会日日下厨做给外祖母补身子。 何止是墨兰,府里庶出嫡出的小姐统共有八个,除去三个年纪还小的,不过是五六岁的稚童,还梳着花苞头,背三字经练字帖,夜里打雷都会光着屁股爬起来喊爹娘的小儿。 这剩下的五位萧家小姐上下差不了几岁,最大的十八,最小的十二,其中两位嫡出小姐皆是陈氏所生,萧景舟骨子里似乎流淌着老侯爷痴情的血脉,故去的赵氏不是他所倾心之人,娶了表妹陈氏后就不曾纳妾。 二房老爷调离京城在襄州居住任职,三房不爱仕途,喜好经商,却是养个铺子便败上几分家底,京城连自己置办个宅子的银钱都不够周转,常常入不敷出。 靠侯府的大账撑着维持生活,因着三房正妻入府十八年都不曾出过子嗣,三夫人便陆陆续续为自家老爷纳了四个妾侍,肚子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争气圆滚滚的,却是一连生了六位庶出的小姐。 所以三个已经入了学堂的庶出加上另外三个打雷光屁股的稚童都出自三房的四位姨娘,有几位被姨娘推攘出来讨好老夫人也学着墨兰送羹汤。 萧老夫人瞪眼一瞧就知道分明是找厨子做的,她那几个孙女什么性子,什么能力她这做祖母的岂会不知。 直接让人又送回去各个苑里,还让送去的丫鬟捎了句话,「这日日一样的羹汤,何不归整成一个瓷盅送来,还能热乎点儿」。 原来是那三房的厨子瞧几个姨娘折腾,不想费事,便是每次做成一锅,姨娘们让丫鬟来取得时候,便是轻轻松松舀上一勺儿交差,放了大勺就继续喝着热茶翘着儿郎腿儿逗鸟儿。 几个姨娘开始还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四人一凑堆儿,叽叽喳喳的互相讽刺一番,才知皆是被萧老夫人揭短打脸,再不敢让人去送了。 因为,这剩下的汤里便只有沈婳与墨兰的,萧老夫人不偏不倚的对案桌上的两盅儿汤儿做了公正的品评,今日也是巧了,两位表小姐都是做银耳雪梨,只是沈婳查阅了药典又询问了大夫,加了些桃脂进去,清热利咳,味道更是添了几分果香与药性。 墨兰因着还要去学堂,亲自送到老夫人面前就离开了。 墨兰手艺实在堪忧,上次竟然将盐当做糖放了许多,再好的外孙女这般厨艺也是要吃死人的,这回做的倒是海妈妈谨慎的让人先尝了口,果然还是咸的要命。 倒是那沈婳做的喝上一口还想着第二口。 海妈妈笑着替墨兰说道:「墨兰表小姐是三小姐的掌上明珠,乔将军就这一个嫡女,无论在西北还是来了京城侯府,哪里下过什么厨,老夫人又时时刻刻的宠着,分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重要是墨兰表小姐的心意,老夫人瞧一瞧便罢了,小姐亲自作羹汤是想让老夫人身体快快好起来,要是吃坏了身子,倒是抚了兰小姐的初衷了。 不动声色的一番话,倒是对比着另一盅味道香醇的。 萧老夫人不由的想到沈婳那孩子,定是在杭州沈家吃了苦楚的,这厨艺非一日之功,但就比着墨兰便能瞧出来,若是个姑娘家有父母疼爱的,哪里舍得让她下厨,可见果然是个吃了不少苦。 又想到几日前自个儿气坏了指着那孩子骂她孽障,又是微微的揪心起来。 沈丫头虽然日日做羹汤,却迟迟不来蘅芜苑,只拖着海妈妈送过来,老夫人想是不是那日话重了点儿吓着那可怜孩子了,便对海妈妈道:「去叫沈丫头过来吧,几日不见也想与她好好说说话。」 在旁边一板一眼临摹帖子的煜哥儿不乐意了,摇晃着老祖宗的胳膊。 「曾祖母,您是在罚婳姑母么,让姑母歇歇吧,别过来了,她每日都起的特别早,在小厨房累的满头是汗,爹爹让煜哥儿保护婳姑母的,煜哥儿一定要说到做到。」 v第二十七章 萧老夫人摸摸煜哥儿脑袋,「曾祖母是心疼你婳姑母才叫她过来的。」心中则是思量,这小人儿怎么就突然对那丫头上了心,瞧瞧这话说的,难不成他曾祖母在他心里还是个会吃人的不成! 「老夫人,今个怕是不行,世子夫人办了一个小雅宴专门为沈表小姐接风洗尘,说是让她认认自家的姐妹。」海妈妈想到早上一出,回禀道。 老夫人一听,「那你去账房再拨二十两银子给黄氏,让她给沈丫头办的热闹点,对了去库房将我那匹陪嫁的蝉纱取出来,叫宝衣阁师傅过来给几个姐量量身段,应该够做四套夏服,给侯爷那两个丫头,墨兰、沈婳各做一套吧。」 「是,老夫人。」海妈妈刚一离开,就不由的望向远处麒麟居,长长一声叹息。 接风宴是不假,可依着她对几位小姐性子的了解,再加上墨兰那日被推,都传是沈婳做的,听世子夫人的意思是要做和事老,说一说当日的事情解开姐儿之间的隔阂。 可与墨兰交好的俩姐都是嘴巴手脚凌厉的主子,只怕接风宴要变鸿门宴了。 黄氏设宴的小雅宴是在一处水榭,名曰莲绯阁,三面临水,一处连堤,堤上青柳倒垂,绿草茵茵。 水榭周围却是玉莲浅绯,碧叶连天,置身在荷塘水榭中倒是清净娴雅,偶有蜻蜓点水,落在掩映的清波绯莲中,荡起层层涟漪。 沈婳一入堤岸,跟在身后的木葵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表小姐怎么能这般素面朝天的来见萧家众姐妹。 就算上个战场将士也要磨刀霍霍,女儿家的脸面便是利器,定是要好好装扮一番,明艳照人,杀她们个片甲不留。 沈婳笑了,只道,「女为知己者容,又不是去见儿郎。再说女子间争奇斗艳的,岂不是互相残杀?」 根本就是随意应付「难缠葵」的搪塞话,那木葵却是想歪了,笑嘻嘻的恍然说等少将军回来一定会将表姑娘打扮的更加如花似玉,让咱们少将军瞧了表小姐立刻「丢盔卸甲」。 亏的是沈婳在男学子堆儿经过风浪的,面上不见波澜,却是差点闷出一口内血,也不好澄清给木葵说你想多了,便是起身。 因着黄氏周到,提前半个时辰就派丫鬟去各个苑儿里一一传话,大约是专门留了时间让各苑的小姐可以下了学堂有充足的时间收拾打扮自个儿,沈婳没有特意装扮,便是要来的早些。 此时的木葵却紧闭了嘴巴,手臂一拦,示意表小姐止了步子,她侧身凝眉,耳朵灵敏的抖动不停,就像一只耳狐,沈婳心知这木葵耳力过人定是听到什么要紧事,心领神会的也不打搅她。 便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也试着听上一二,只听见不远处水榭中有少女在窃窃私语,大约说的什么她也是听不太清楚,但那三三两两的笑声充斥着得意嘲讽却是清晰入耳,其中一道娇娇气气的笑声沈婳尤为熟悉,便是外祖母疼爱的乔墨兰。 「真是卑鄙无耻!」木葵收了耳朵冷着小脸突然气愤的骂了一声。 沈婳不急不躁,先捂住木葵鼓着腮帮子的嘴,让她注意免得让人听见惹出是非,她现在可没能力护她们周全,低了声音问:「你可听到了什么?」 木葵冷哼,心里将那水榭中的三位小姐鄙视了一番,便附在沈婳的耳边将刚才听到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通,最后握拳道:「表小姐不必忧心,有木葵在,决不让她们欺负了去。」 沈婳认真想了想,「你现在在侯府当差,还是收敛下的好,一会儿我自会小心,你在旁静静候着,千万别插手,我自有分寸。」 「木葵是将军府的人,又不是侯府的丫鬟,不怕得罪了她们。」木葵呲了呲牙,瞪着那处不愿这么饶过。 这丫头别看平日笑嘻嘻的懵懂少女样子,极爱倒弄胭脂水粉,珠钗步摇,倒是个侠肝义胆的真性情,沈婳问过她们怎么会到将军府当差,木葵、木槿倒是没有隐瞒什么,细细的说了身世。 二人原本是大户人家管事的庶出姐妹,爹爹本就不疼不爱,因为当年废太子一案受到诸多牵连,爹爹为逃命丢下她们,只带了嫡出的哥哥姐姐匆忙出逃。 她们二人却被官衙抓起来,随着定罪的女家眷手铐脚镣的送去南疆戍边军营充做官妓,本以为要任人践踏。 幸而萧绎那时接手了南疆军务,将这靡靡的军妓营取缔,让这些罪妇去地里和将士一起种水稻、树苗,军营里帮着做饭。 冬日替上前线的士兵们缝补御寒棉衣,虽然是体力活儿却比那榻间的「体力活」要活的尊严许多。 但也有人无视萧绎军令,私下将她们继续当做军妓肆意骑跨,木氏姐妹因为年轻娇美便是被一个副将军爷盯上了。 萧绎当时正好路过想加固城墙巡视的偏僻了些,瞧见这等事情发生,阴冷着面容举起刀剑便砍下了那副将的头颅。 当时惹了一批正与萧家军磨合的南疆将领的不满,齐齐来了军营讨伐萧绎随意斩杀将领的罪状。 因为在大梁军妓营是被默认合法的,取缔就算了竟然还杀人,萧将军却早有准备设下鸿门宴。 虽说最后是以刀剑逼迫这些将领低头,但当时的一句话却问的他们各个哑口无言——若我萧绎当时救下的是你们的妻儿,各位将军可还会提着剑私闯进本帅的营帐? 沈婳终于知道萧绎为何能在南疆之地得了民众的心,这般正经的萧将军,可不就是这些人敬仰的大英雄,然而,为何自个儿私下见到的萧将军却是个轻薄人的浪荡子? 「木葵,你若真心将我视为小姐,就听我一次,我自有分寸,一会儿你只当帮我一个忙自可。」 v第二十八章 沈婳嘴角一弯,眼睫明亮,便是也附在木葵的耳边细细低语,木葵一听,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就是得意的一笑。 心道咱们这表小姐看着娴静的狠,倒是……不容小觑呀,作势福了福身子满意的应声,「表小姐厉害,木葵一定谨遵小姐的吩咐。」 「什么好事,瞧连妹妹身边的丫鬟都喜滋滋的。」这突然出声的黄氏在丫鬟婆子的拥簇下步履婀娜的走过来。 世子夫人难免排场要大一些,想到刚才木葵和木槿还打算也把排场摆大一些,沈婳就一阵头疼唏嘘,摆了主子的架子才呵斥的身后一干人泱泱回了麒麟居。 这般来见萧家姐妹,沈婳觉得还是低调些的好,所以就连今日穿的衣裳也极为淡雅,只是件素雅兰花的轻纱襦裙,大约是她们以后能不与自己往来亲密是最好,只需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 沈婳面对春风一般的黄氏自然不能张嘴就说出真相,「婳一想到能与众姐妹们日后嬉笑相处,自然是心里高兴的紧,倒是刚才在表嫂面前失了态。」 「妹妹是独女,这般激动也是情有可原。」 沈婳抬眼瞧见,黄氏身后还带着三位吃零嘴的小姐,跟那煜哥儿一般吃的满嘴满地的碎渣渣,都是清一色花苞头的小女娃,想是几人还小便约着一起来的,也好看管她们。 紧接着跟来的是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女子,个子高挑,倒和沈婳身量相似,黄氏笑着说,「也是巧了,都聚在这里了,我先给婳妹妹你介绍下,这是你大表姐,静妤。」 萧静妤闻声清淡的与沈婳点头。 沈婳听过萧静妤,是木槿在收到黄氏的邀请后,询问了宴会是何意?去几人?即便木槿不问,来传话的丫鬟也是要按照世子夫人的吩咐说的明明白白的,木槿怕沈婳有些记不住人,便一一的提前与沈婳讲了讲萧家的八位小姐。 萧静妤是陈氏与萧景舟的长女,极受萧侯爷的疼爱,比之与陈氏所生二女,萧景舟确实偏爱长女一些。 而陈氏却与萧侯爷相反,与萧静妤关系并不太亲昵。 只因为这位嫡出小姐「恶名在外」,出格的很,这位萧大小姐确实与那些闺中的世家小姐极为不同,喜好游走山川大河,常常女扮男装的出入侯府,都不算什么秘密。 这点实在让陈氏有点匪夷所思,想不到自个儿恪守女则,怎么会生出这等女儿家让人笑话。 有次她便是偷偷的收拾了包裹,消失了整整一年才回来。 倒是月月有寄信报平安,信中才知大女儿跟着商队去了西域游历,陈氏是又气又恨,对外只说是大女儿身子孱弱得了病,所以萧静妤消失一年里,陈氏的心都快操碎了,下定决心女儿一回来就要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兴许有了夫家,生了孩儿便能收住性子。 如今萧静妤年方十八了,还未成婚,一般的世家小姐十五岁及笄,便是要定亲成婚的,再拖的久些,也就是十六成婚。 可萧静妤今年十八,算是京中难得的大姑娘了,谁人提起萧大小姐,不暗暗戳下陈氏的脊梁骨。 道是将门之后果然家教不凡,教养的女儿家都是真真的与别家不同的,还有陈氏本就是庶出,极为敏感这点儿,最怕听到那些贵妇人们私下议论她的家教问题。 若是一般的家世拖到现在估计就无人敢上门提亲了,可萧静妤身份不同,侯府嫡长女,爹爹是户部侍郎,哥哥是掌管京中职权的少将军,陈家现在也是如日中天,乃是出了一门相国,谁不想攀上这门亲事,提亲的仍然络绎不绝,里面更不乏有些大好的英年才俊。 偏偏萧静妤做主惯了,都瞧不上,挑来挑去选了裴太傅家的嫡二子,听说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身子弱的很,还是个天残,倒是生的模样俊朗。 萧景舟和萧老夫人叫过来几番劝说,觉得小姑娘是被皮相迷惑了。 她还小不知这婚后生活不仅仅是靠男子相貌维持的,也是柴米油盐,大户人家自然是不用管这些,可夫妻床榻间的恩爱必不可少,这天残怎么能治好?那是一辈子活寡呀! 连陈氏也拍着板子直说不同意,毕竟是身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儿,再疏远也是头一胎的女儿,小时候也是疼过爱过的,只是渐渐长大,萧静妤愈发与母亲疏远。 陈氏有时候想要是只生了二女儿倒是顺心许多,这一个个的都是前世来讨债的吧,只有这个时候陈氏才真切的感受到那果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该还的孽债一分都逃不掉。 好在萧静妤六月便要成婚,陈氏这几日忙的很,尽心为女儿置办嫁妆。 几人随着嫂嫂黄氏一起进入了水榭,因着这地儿清雅本就不大,只怕都拥着入了里面人气儿一时太旺,浑浊了水榭中萦绕的绯莲幽香,便一律让伺候小姐们的贴身丫鬟都等候在水榭外,里面自有二三个安排好的游走倒茶,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其他几位小姐也赶过来,纷纷落座。 今日,这小雅宴的主角儿是沈婳,黄氏便安排她坐在自个旁边好尽表嫂之谊,时不时低头与她耳语简单说了下姐妹的排次和闺名,沈婳依着木槿的详细介绍也能大概猜出一二,但目光还是随着黄氏的话语逐一掠过她们。 这般才开始顺理成章的细细打量起这位传奇色彩的大表姐,她面上清汤寡水,毫无装饰,发型也极为干练,只简单挽起发髻连个漂亮的发簪都不见,单单耳垂儿上戴了水晶坠子,和这些坐在面前的萧家姐妹比起来,尤其是样貌出挑的墨兰、萧三,萧八姑娘衬着算不上美,可黑白分明的眼眸却瞬间点亮了她清秀的五官,极为透亮,自有一种洒脱之韵。 待九个姐妹整装跽坐,规规矩矩的消停了声音,黄氏便示意丫鬟上了清酒,瓜果点心,精致蝴蝶状碟子中盛放着金糕卷、小豆糕、莲子糕、豌豆黄。 黄氏抬了手指着沈婳正要介绍给在座的姐妹们,有人一副慵懒之态慢悠悠的扇着美人团扇开了口,「嗬,这点心竟是酥玉堂的特供四饽饽,好像每日只卖上五十份吧,若是没了即便出再多的银钱也是买不到,嫂嫂通天的本领呢,竟是一下子弄了十桌子,听说饽饽都订到明年开春了!妹妹们今日也不知承了谁的情才能吃到呢!」 她说话的调子慵懒,又扇着蒲扇掩着半个面容,道也听不出是何意思?至少沈婳现在并不想理会这些,只面上维持着恬淡之色,瞧见对面三只馋猫儿,微微露了笑,三个馋猫不经意间对上沈婳的微笑,一缩脖子,皆是露了点小女儿的娇憨。 v第二十九章 坐在黄氏另一侧身旁的三个花苞儿,是真没听懂各位美人姐姐在讨论什么,只闻着豆香、奶香肆意钻鼻,都是瞪大了眼盯着面前的饽饽,口水一个赛一个的落九天,年纪虽小也是侯府请过礼仪嬷嬷教养一二的,虽是蠢蠢欲动,小手放在桌案下早就按捺不住了,但又谁也不想当第一炮,嬷嬷说先出手的便是要打戒尺十下的,再说惹姐姐们笑话说是嘴馋猫就更不好听了,便是互相斜视着灵动小眼,只盼着哪个好心的阿姐赶快上手抓呀!这一瞧便看到对面的美人姐姐冲着自个儿笑了,这个姐姐真好看。 这边笑的天真,那边黄氏也是含笑如春,又抬起胳膊要引出沈婳,那团扇美人却又惊疑了一声,「饽饽不易也就算了,这盛放饽饽的瓷碟乃是青州产的碧玉碟,翅膀四个角儿正好可放糕点,因着形状讨巧,颜色青翠,专是皇家女眷御用的,应是国公府中给嫂嫂的陪嫁吧,果然是巧夺天工。嫂嫂设下雅宴可真是大手笔呀。莫不是今日专门为咱们女夫子办的谢师宴,咦,怎么不见夫子人呢。」 这位手执团扇的正是府中的嫡二女萧静敏,排行老三,瓜子脸庞,一双美眸生的妩媚含情,宜喜宜嗔,端是个美人胚子,少女说着话间已经去了团扇,嘴角勾笑,却故意眉眼掠过沈婳之处,稍作停留,眼底是满满的不屑,道是一眼就让人知道萧三小姐是故意要给沈婳难堪瞧。 其他姐妹瞬间就明白其中意思了,萧静敏与一边座位上的墨兰一向亲密,倒是学了国公夫人与长姐不合,只特别亲着墨兰,萧静敏向来是个重嫡庶的,总拿嫡庶压着其他姐妹,娇宠惯了,墨兰是西北乔大将军的独女,府中符合萧三小姐择友观的,大概也只剩下墨兰了。 墨兰前几日又与沈婳闹的不甚愉快,想是要替墨兰出气呢!大家都通透的不吭声,仰嫡女鼻息生存自然谨慎,即便是有那些脑袋不算灵光的此刻也能会意出来。 莫不说,今日嫂嫂黄氏派丫鬟去通知的时候就让人说了小雅宴的由头,还特意提醒这些小姑子可简单备些见面礼,本就是家教礼仪,还怕她们忘记呢!墨兰初入府的时候也这般筹办过,连姑姑叔伯都叫来好好吃了一顿团圆饭,办的极为热闹,黄氏当时还未嫁入侯府,也是听身边伺候的妈妈说的。 又因着老夫人私账拨给自个儿五十两银子,海妈妈还传话说给沈婳办的热闹些,她便托娘家关系订了酥玉堂的饽饽,水榭中也没有摆放圆形的小案几,那都是平日供姐妹们方便围坐一团玩花牌一类的消遣活动,而是专设下一人一席的平膝案,身下是牡丹花纹缝制的蒲垫,这般便是仿照古制宴请,道比那圆桌小案围坐一团端重许多,因而才会让萧静敏找着刺儿挑。 再者那沈家小姐一个大活人儿就坐在黄氏旁边,通透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何况萧三小姐还是学堂拔尖聪慧的人儿。 黄氏面上略有一丝尴尬,这何止是打的沈婳的脸,就连黄氏也一并打了,她虽知道萧三的性子,母亲宠,夫君宠,宠的目中无人,有时候也是吃不消的,便解释道:「静敏误会了,今日哪里是什么谢师宴,而是专门为婳妹妹接风的。」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可我怎么没瞧见那位江南来的妹妹在哪里?墨兰、静柔你瞧见了么?」 坐在萧三小姐旁边的方脸姑娘白眼笑了笑,「许是妹妹眼拙,也是没瞧见呀?」 墨兰倒是没应声,只静静的瞥了一眼。 一时间水榭的气氛僵冷下来。 沈婳心中冷笑三人,还真让木槿说中了,三人帮呀!但瞧其他的人,萧六、萧七、萧八三个小的只顾着吃,哪里听的明白姐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除了三人帮剩下的其他姐妹都缩着脖子不敢参合,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少惹了三人帮的思想为妙。 而刚才帮腔的方脸,是庶出的萧四小姐静柔,虽然叫静柔,却辜负了美好的名字,性子却一点也不柔美,平日哈腰巴结萧三和墨兰,为两人马首是瞻,可到了庶出的堆儿里就恨不得抬起下巴搓死人,学那螃蟹横着走。 黄氏家教使然,依旧挂着笑容,仔细瞧却是有些发僵了,她甚至都不敢看沈婳的脸,真是尴尬的很,接风宴是她要办的,和事老也是她要当的,这下子气氛僵成这样,却在这时身下悄悄的伸过来一只素手,大有安抚的意思在,大约是这鼓励化解了心中那点郁郁,黄氏又恢复了仪态,「我右侧的便是沈婳妹妹,静敏、静柔好好瞧一瞧,是个美人吧?」 提到美人,这侯府中属墨兰、萧三、萧八生的出挑,放在京城贵女圈里都是数的着的,潇三娇媚、墨兰明丽,萧八恬美,沈婳给人的感觉却是几种杂糅一起,初见时像这河堤上的青柳一般不张杨,却自然柔美,天生丽质,再细细一瞧却觉得,这未着妆容的莹白脸蛋明珠生晕,让身后濯清涟而不妖的绯莲都失了韵味,流光溢彩好似一副写意画卷,这么一比较,众位姐妹心里都有了倾向。 萧静敏原还不急不缓的扇着蒲扇,美?能有自己美么?她是可京中号称双绝的,可稍正经抬起眼皮瞧上一眼,沈婳跽坐在蒲垫上却吸引了一双双羡煞的眼眸,都是群有眼无珠么,不由引的她也斜睨一眼,只这正经的一眼,静敏就咬牙瞪大美眸,便有股无名的妒火窜上心尖。 话语愈发刻薄,「哦,这位就是沈婳妹妹呀,我还以为是嫂嫂带来的丫鬟呢!」 静柔在旁附和,「刚才我也是得罪妹妹了,主要是妹妹的乡野气息太重了,一时没瞧出来是小姐的出身,呵呵,瞧我这心直口快的性子。」 沈婳立即轻笑,「静柔姐姐可别过意不去,妹妹刚才也多有得罪的?」 沈婳从始至终坐在那里,这是第一次张嘴,还说自己得罪了,静柔想她定是怕的认怂了,故意低头示好,待得问清楚再呛声与她,让她更下不来台面才好。 萧四顺势问了句,「妹妹哪里得罪我了?」 「妹妹初见萧四姐姐的时候,差点以为四姐姐不是萧家人呢,但瞧着座上的姐妹各个花容月貌,或是圆润的鹅蛋脸,或是尖尖的瓜子脸,倒是姐姐怎的是个大方脸,姐姐定是仿着姨娘多一些吧!」 萧静柔的丑在侯府小姐间是出了名的,她确实仿了林姨娘,天生轮廓比别人大一圈,脸也是棱角分明的四方脸,但林姨娘虽轮廓生的不美,却是身段丰盈玉润,尤其是床榻间的唇舌功夫堪称一绝,偏偏这四小姐便是哪样好的都没沾着,一下子让沈婳撮着痛楚,气的差点跳起来。 「你……」萧四一下子被气着了,正想张口回击沈婳你好歹是位书香门第的小姐,怎么张口就是这些粗鄙直白之话,竟敢明目张胆的说她丑,于是刮着毒辣的眼睛狠狠怒瞪过去,殊不知自个儿呲牙瞪目的模样更是显得其丑无比,竟还有些滑稽之感。 沈婳像是被吓着了,却先自检讨,「四姐姐别这般瞧着妹妹,妹妹来自乡野间,这乡野丫头说话都没个规矩,心直口快,登不上台面的,姐姐莫见怪。」 萧四见沈婳再次伏低认错,虽然是气着了,好歹在众姐妹间挽回点面子,当下故意一副受用的样子,大有你这等乡野粗鄙之人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可当听到周围隐约的嗤嗤笑声,懵懂了一阵,瞬间会意出来,方才沈婳着重咬字「心直口快」,原是她说过的话。 脸上瞬间青红交替,因为若说直白,萧四刚才的那句话乡野气息太重是自荐的直白之言,到底谁乡野也是有待比较了,绕来绕去沈婳竟把她绕到了坑里,自己贬损了自个。 这种效果远比张嘴就直接打回去更让人暗爽,这里面受过萧静柔欺负的不再少数,隐隐的都觉得解气,几天前就听说这位沈婳妹妹是个硬柿子,连祖母都敢顶,墨兰都敢推…… 「别笑了……」萧四气急败坏的吼着。 因着其他人碍着三人帮里的另外两位只能忍住憋笑,可瞧见连一伙儿的萧三与墨兰都掩着团扇偷偷带乐了,便噗嗤笑出声音,一时水榭中道显得热闹。 墨兰与萧三平日也是取笑她惯了,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静柔却急着唤让两位姐姐给她做主,二人不语轻笑,也从没把她当作是一伙儿的,是她自个蠢死了绕到别人坑里,一个庶出的也配委屈? v第三十章 黄氏明显掌控不住宴会的气氛了,踌躇着如何开口走下去,都说长嫂难当!这几个哪是她一个人能吃得消的。 却在这时一道利落的声音响起,「静柔妹妹以后还是多读点书吧!别出去也这般给侯府闹了笑话。」一旁坐着的萧静妤陡然出了声音,嫡长姐说话,庶出的静柔只能憋着心气受训。 萧静妤的突然出声让众姐妹是意想不到的,在她们的印象中这位长姐一直是高冷的,但大家都摸不清楚长姐是看不过沈婳欺负自家姐妹另有后话,还是因为觉得萧四太过刻薄才出声,所以便留了心眼瞧。 萧静妤横眼一扫,几个收不笑的姐妹立刻屏住呼吸。 「还有三妹也别闹了,竟是眼疾还没好么,若是听着娘亲的教导少在被窝里瞧些不正经的书,倒是可以明亮点。」这府中最有话语权的嫡长女一连训斥了两位妹妹,其他一位还是同胞的嫡亲妹。 气氛便是有些微妙了。 「嫂嫂,听说婳儿早就入府了,这般好的妹妹早该带出来给姐妹们认识。」萧静妤又是开口。 「她初来侯府水土不服,嫂嫂是想让妹妹多休息会儿的。」黄氏回道。 萧静妤一笑,转而瞧着沈婳,「如今瞧着来妹妹气色养的确实不错,更加标致了。」 小姐妹的见风使舵的功力了得,见嫡长女态度明确,一时也开始夸赞沈婳生的标志,话里不乏是真的赞美,这里面只有沈婳与萧静妤未着妆容,沈婳微微扭头一笑感激表姐的帮衬,两人倒是突然有些莫名的默契。 萧三小姐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火光冒出之际嘴角却突然勾起了更大的弧度,讳莫如深的笑了,这点口舌得逞算的什么,一会儿还有更好玩的要招待这位嘴巴凌厉的妹妹呢。 黄氏见气氛缓和了,便带头拿出一个描金花卉的锦盒递给沈婳,「这是送给妹妹的见面礼!不妨打开瞧瞧可是喜欢?」 这句话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哪个姐妹不想瞧瞧世子夫人的真正态度。 雅宴有可能是例行公事,但这备下的见面礼是否贵重就可窥见一二,连三只馋猫都被自家姨娘叮嘱过放亮了眼睛好好瞧。 若是个闪瞎眼的便亲昵着点新来的姐姐,若是个次的,就只管吃饱喝足了回来。 黄氏现在算是新媳妇,在侯府还没什么威望,但姨娘们觉得老夫人不待见,侯府夫人又不好巴结,这位新媳妇却是个暖人儿。 以后接了手,求着时候多了,三房吃穿一向拮据,冬日能不能取用点儿上好的炭火,就看各家心思了。 沈婳恭敬不如从命,道了声谢谢表嫂,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白玉夕颜花的蓝宝石颈链,在日光下熠熠璀璨,看着十分贵重,沈婳眸中一亮,「表嫂的礼物太贵重了,沈婳不敢收。」 别说沈婳觉得贵重,其他人也是惊讶,黄氏这血本下的,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但惊讶过后却是想黄氏好像对谁都一副极好的样子,也许怜她是个可怜的呢。 可这府里除了嫡出的谁不可怜,心里毕竟是嫉妒多于羡慕的,有那三房的小姐妹便是酸溜溜的嘀咕沈婳命好,与侯府没的血缘,却招人疼。 那边萧静柔悄悄的与墨兰耳边煽风点火,「我记得堂嫂送的墨兰姐姐是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吧,真是不如这链子好,那蓝宝石跟个指甲盖似的大,瞧了就让人生喜。」 墨兰盯着那宝石眸光晦暗,似乎被映照着泛了幽光一般,萧静敏冷哼,那种宝石链子好像谁没有似的。 「妹妹初来府中,需些首饰装点门面的,等过些时日我再叫人去给妹妹做些新颖的头面。妹妹若执意不收,倒是扶了嫂嫂的好意。」 沈婳不好再拒绝,再次谢黄氏,但是心中却生起了一丝轻叹,这蓝宝石一出,该是如何低调下去。 嫡长女萧静妤也备下了礼物,是一套京中贵女现下流行品读的「君山集」,别人读李君山的诗籍大都是复印本。 萧静妤送的却本本有李君山的亲笔题字,姐妹们都知这位长姐屋子里新奇的东西多,可哪里有珠钗宝石的吸引人,略略看了几眼就期待下面的。 萧三小姐这时候笑着张起了红唇,「婳妹妹是南方人,平日应喜好饮茶吧?」 沈婳听着这句心知来了,瞧着那一张一启的红舌搅动笑着询问她,就觉得好似一条花皮蛇吐着红信子,要张开血盆大口咬人了,她也不动声色的笑着回道:「是有饮茶的习惯。」 「那我今日备下的见面礼,妹妹应该会十分喜欢的,前几日我与长姐应邀去了宫中与湘云公主小聚,公主赏赐了一盒进贡的新茶,我想送给妹妹。」 她二话不说唤了自个丫鬟的名字让其端着一杯清茶过来,放在沈婳面前,那清茶袅袅热气冒着盘旋而上,「姐姐这是……」 「我想与妹妹玩个游戏,若是妹妹能猜出是什么茶,我便送给妹妹。」 众姐妹也是恍然,原来是萧三小姐又开始刁难人了,黄氏正要开口替沈婳援场,这要是不精通茶艺的哪里好猜,猜不出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没想沈婳却当即应声好,随即笑盈盈的再道:「不过三姐姐若是想玩,也得公平些,我若是猜出来,妹妹也有一个要求。」 v第三十一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静敏虽然略显的不耐烦,还是应了声问:「是何要求。」 「在妹妹的家乡若是远方来了客人,偏巧还是莲花开的季节,便会请家中福相最好的人乘小船去莲中折一只最大的莲蓬,摘下后亲自拨给客人吃,莲子有心,所谓福至用心,处处是福。」 萧三小姐呵呵冷笑,「既然是妹妹家乡的习俗,若是妹妹真的猜出来,我去采摘道也没什么不可。那便请妹妹品尝吧!一会儿说出来答案请长姐断定对错。」 萧静敏如此豪放的答应,便是笃定沈婳是猜不出的,只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茶水,而是让丫鬟用浓浓的巴豆熬煮的汤水。 里面漂浮的茶叶子也不是公主赏赐的御茶,而是普通茶叶而已。 只喝一口用不着一会儿她便会捂着肚子臭屁不断,不是都夸沈婳是标志的美人么,一会儿瞧那臭屁的不断美人还怎么标志,只怕会熏出在侯府的臭名来。 墨兰和静柔自然对此也是知晓的,但瞧萧四小姐已经完全藏不住脸上的喜悦,乃是一副你死定了的神色,冷笑连连,当初这主意还是她出的。 萧静敏直夸她心思活络,墨兰那时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但是萧三小姐却拍板叫道:「那小人敢推墨兰你,就该知道点厉害。」 沈婳欣然接受这个游戏,众位姐妹也觉得好玩,尤其是三个花苞儿溜圆了眼睛拍手期待,一旁的萧静妤却沉了眸子。 瞧着自个妹妹刚才那般爽快的应声,便知里面一定有诈,她岂会不知自个这个妹妹性子,那种摘莲子的累人儿活儿她怎么会愿意,可这便是他们二人的事了。 这厢,沈婳端起白瓷杯,清凉的茶水在里面漂浮着几根绿叶,她慢慢端详,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显然是瞧不出是何茶叶 萧三心情舒畅,悠悠的再执起蒲扇扇起来,别看换了茶,也是命人将茶叶子剪碎了,瞧不出舒展的形状,不喝上一口也是不行的。 果然沈婳一点点的,慢慢的不得不将茶杯凑近到嘴边,墨兰、静敏、敏柔都将目光放在沈婳的嘴上,只等着她喝下,可偏偏沈婳再次扬起了细眉,一副要喝不喝的样子,反复几次,萧三的小姐耐心都快被磨完了。 萧静柔见静敏失了耐心,带着讨好的意味迫不及待的催促:「你倒是快说呀!难道要磨上一天,也让众位姐妹在这里与你耗上一天的时间?」 「四姐姐别急,茶有些烫嘴,很快,待我尝一尝。」 沈婳再次举起茶杯,已经凑到嘴角挨着红唇,却是一溜的手滑打翻在地上,「啊,太烫了,真是对不起姐姐的一片心意。」 萧静敏真的失去了耐心,就快变脸了,但是沈婳不喝她不甘心,再叫了贴身丫鬟让其给沈婳沏一茶。沈婳立即出声阻止,「不必了,我已经猜出是什么茶?」 「妹妹都未品尝就能猜出?别猜错了。」墨兰这时候却突然出声,「不如再叫一杯尝一尝吧,我道真希望妹妹能猜中。静敏那的好东西多着呢,不能让她一个人独享,等妹妹猜中了好让众姐妹们跟着沾光都能品尝皇家的御茶。」 沈婳对墨兰的「好心」并不领情,「墨兰姐姐信妹妹,我不会猜错的。这个应是祁门红茶。对与不对?」 静敏瞠目结舌,怎么可能会猜出来,除非长姐与沈婳串通,可他们两人之前又不认识,再说长姐也不知道她今日要作甚?因着是让大小姐做证,静妤拍了拍手掌,「婳儿妹妹果然精通茶艺。」 原来是祁门红茶呀,这种茶色泽乌润,香气清新芬芳馥郁持久,有明显的甜香,有时还会带有玫瑰花香。采摘一芽二、三叶的牙叶作为原料、经过萎凋、揉捻、发酵、使芽进行文火烘焙至干。女夫子以前在品茗一课的学堂有讲到过。 听说这种茶对女儿家的身子极好,美容养颜,因着是专供皇家,黑市上都快金价了,所谓喝一口便是喝一口金子,刚才打翻的那杯真是浪费,有些姐妹咋舌啧啧惋惜。 萧静敏没想到沈婳会猜对,娇媚的脸蛋皱在一块不亚于吃了苦黄连,墨兰和萧静柔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仿佛这样的事情发生像是遇见了鬼一般,其他姐妹不知此间黑幕,见三人帮输了,倒不敢明目张胆的拍手祝贺。 「三妹赶快拿出见面礼送给婳妹妹吧。」萧静妤催促着萧三。 萧静敏尤为不甘的瞪了一眼,这是她的亲姐姐么?可好面子的萧三为了脸面只好服输的将公主赠的祁门红茶转送给沈婳,其实这茶她也是舍不的,她也只喝了一次而已。 「多谢三姐姐的见面礼。」 萧三听着这句谢脸都气白了。 黄氏趁机,不忘今日的设宴的第二件事,便道「前几日我听府里人议论纷纷说墨兰妹妹和婳儿妹妹因着点误会不合,但瞧今日墨兰与婳妹妹相处的和睦,刚才墨兰竟怕妹妹猜不中的,瞧这姐姐当的多贴心,这会儿的我便是不信了那传言。」 墨兰笑了笑,嘴角明显有些僵硬,「嫂嫂说的什么话,墨兰早不怨妹妹推我那事了。」 沈婳对此没有反驳什么,都说兰是四君子之一,沈婳却是不愿在理墨兰那伪君子了,只是讪讪一笑,就当翻篇。 当然摘莲子的事,沈婳却不打算翻篇,萧三被架在上面下不了台面,叫了墨兰、萧静柔一起去绯莲池里摘莲蓬,日落的夕阳依然炙热,三人一入小船,便觉得一阵烘热难耐,反观这边水榭里,沈婳大方的分享了清茶,几人品茗看花,好不自在。 不一会儿便是有丫鬟的跑进水榭,众人一瞧乃是萧三的贴身丫鬟碧螺,那碧螺一扑进来就慌张道,「不好了,三位小姐落水了。」 沈婳的接风雅宴以三位小姐的落水结束。 v第三十二章 回到麒麟居木葵便兴致勃勃的将今日事情讲给木槿,红玉和坠儿听。 说到最后三人帮狼狈落水,原来才知是木葵照着表小姐的吩咐偷偷去小船上砸了个小细缝。 又在小船顶头拴绳子处藏了几只癞蛤蟆,一旦入船解开绳索,癞蛤蟆可以舒展四肢,便会惊慌的蹦跳出来,总有几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会去亲近三位小姐。 而那三位娇生惯养的美人哪里见过什么癞蛤蟆,又丑又黏糊的,还浑身长着脓包,吓的三人立即花容失色,哇哇乱叫的跺脚。 这越跺脚船越是不稳,加之有水冒进来,最后连撑船的小厮都被晃到水里,更别说几位小姐不懂的泅水,通通是喝饱了才被人拖上岸的。 三个丫鬟听到这里极为解气的哈哈大笑,只有红玉笑过之后却是忧心忡忡的伺候着自家姑娘。 一边摘去沈婳头上的簪子,一边哀声连连,沈婳岂能不知这便是红玉要哭鼻子的前兆,顺手拽了她的袖子问道:「你又怎么了?在心烦何事?」 红玉瞧着眼前巧笑嫣然的自家姑娘,眼圈便是泛红的酸涩,「哎,我们如今在侯府不招人待见,这日子该怎么过?姑娘方才在小雅宴上也不知收敛性子,得罪了侯府夫人的三小姐,万一……」 万一她以后处处给姑娘穿小鞋可怎么办? 沈婳笑了笑打断了红玉的话,「倒是不用担心,这事木葵做的仔细,那小船本就放置了许久不用,不会有人发现端倪,再说我明日就去瞧瞧三位姐姐,特意去讨好下她们,可好?」 红玉刚才的忧心沈婳岂能没有思虑过,她初来侯府的时候也曾想一缩脖子,当个不明不白的二愣子姑娘给人家瞧。 只当谨记处处低调行事,可计划往往是赶不上变化的,事态一连的发展,墨兰被推,煜哥中毒她们主仆被推上风口浪尖,如何让她继续低调? 既然一路来已经高调起来,也就不必再敛住芒光,若再继续反倒让人觉得做作。 凡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遇事礼让三分便好。 所以说今日小雅宴沈婳大约也没使出全力让三人出丑,尤其是若想让萧三下不来脸面她当场就可以发难,将那用巴豆煮的茶水巧妙的让三人喝下再揭露他们的晦暗心思。 只不过她也是深觉人在侯府,不愿如此撕破脸面,只当嘴巴凌厉点,所以并未有什么真正的实际行动,正如沈婳的心思大概能翻篇便要翻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定不会在侯府常住下去的。 红玉依然蹙着细眉点点头,继续劝着,「姑娘以后的出路就全仰仗侯府了,定要谨言慎行才好,可惜红玉是个嘴笨心笨的,帮不了姑娘您。」 这句话说完她就已经收不住眼泪了。 沈婳不想见红玉再落泪,多伤眼睛啊,故作笑嘻嘻的逗着红玉,「说的也是我的出路全靠侯府,你的出路呢,不如我做主给红玉你物色个好儿郎嫁了吧,总不好跟我一辈子哭哭啼啼的,你也知我穿男装惯了,别有一日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乃是个负心郎,专采了你这娇花,却不懂的怜惜。」 「姑娘在外都学了哪些个臭毛病,又不正经了。」红玉噗嗤破涕而笑。 这句话正好让端茶进来的木葵听见了,「这事呀表小姐莫不如求求咱们少将军,咱们将军身边有一个年轻的裘将军听说最喜欢红玉姐姐这样梨花带雨的,娶回去定会从头疼到脚。」 红玉听着却是憋红了脸,「说……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哪里也不去,便是一辈子伺候我们姑娘,若是姑娘嫌弃红玉,那我便出家剃头做了姑子,在佛堂里敲鱼念经为姑娘祈福。」 「好了好了,这红尘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你舍得离了红尘,我也是不舍你去的。」沈婳微嗔了一眼,展平袖子便替红玉将面上的泪痕擦了擦,红玉立即一脸的心疼,捧着姑娘的衣袖只道多好的料子竟用来擦眼泪。 沈婳瞧着这样的红玉才是正常的嘛,忽望向窗外,见天色已黑,按理说小麒麟这时候便是要闹着过来与她一起睡觉了,怎的今日确是不见他过来,询问几句,木槿木葵都说小公子今晚有些事情要忙。 沈婳扯了扯嘴角,三岁小孩能有什么事情,不过倒是没有多问,沐浴后涂抹了香膏润肤,换了身轻薄的睡衣,让其他人也退出去都去休息,她不让任何一个人留下来守夜,夜里渴了不过是几步路倒点茶水。 到了第二日,发现不知小麒麟何时跑过来,就四仰八叉的睡在自个儿身边,怀里似乎还紧紧抱着一个什么东西。 沈婳怕他睡觉硌的小嫩皮不舒服,低声哄着将他怀里的东西抽出来,那上面已然沾上了黏答答的口水,幸好有一层连理枝花纹的套子罩着,刚握到手里,沈婳悄悄瞥了一眼,直觉应该是一副画卷,该不会这小麒麟也学他爹一夜临摹了什么小女娃的肖像画吧。 沈婳握拳抵上红唇轻咳一声,作为她的表姑母有义务好好看管一番吧,于是左右瞅瞅,背对着小麒麟利索的将卷轴抽出来,从上卷下来,果然先是瞧见了一头漂亮的青丝,于是目光就转向了小麒麟啧啧了两声,倒是把小麒麟弄醒了。 「婳姑母……」他揉揉惺忪的大眼睛坐起来。 「煜哥儿醒了?怎么睡的迷迷糊糊的。」说着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恰好盖过刚才一闪而逝的尴尬,她从旁边取了一方锦帕仔细给他擦拭了嘴角的口水,小麒麟一副享受的模样,眯着眼,仰着脸,笑哈哈的。 「姑母瞧见煜哥儿的礼物了么?」 「哦?是这幅画么?」沈婳指着手里的说道。 「嗯,昨天曾祖母说要给姑母准备些礼物呢,煜哥问海妈妈我用准备么?海妈妈说如果我也准备了礼物姑母一定会更开心,婳姑母开心么?」 v第三十三章 沈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下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瞧手里的画卷了,她大大方方的展开一瞧,当青丝下的面容露出来时,沈婳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可沈婳却没有在小麒麟面前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依然将画卷全部展开,待到欣赏完了,沈婳即可将画卷卷起来收好进锦袋里,「煜哥儿这幅画从哪里来的?」 这样精致的画三岁小儿是画不出的,又无落款,也不像萧将军的手笔,那应该是…… 果然小麒麟眨巴着大眼睛的说,「我从二叔的书房里拿出来的呀。那是煜哥儿和爹爹的东西,不是二叔的。」 沈婳捏捏小麒麟的鼻子,小麒麟又回捏过去,就像捏爹爹的鼻子一样,婳姑母的和爹爹的不同,好像是香香的。 沈婳一笑,要不是煜哥儿真心想让自己高兴才将这幅画「弄」出来给自个儿,沈婳真想告诉他,他这种行为可是叫偷呢。 原本即便煜哥儿不拿来这幅美人图,这几日,沈婳也是要找着机会多多去黄氏那里坐坐,一来是想瞅着机会找到萧瑞的书房查看这幅画是否如煜哥所言与自个儿相似,二来也是想与黄氏再多接触几番。 昨天回来的路上,木葵无意中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沈婳,「表小姐,这位世子夫人瞧来很喜欢您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不过却让府里的几位小姐对您生了怨心,故意有些疏远呢,我都竖着耳朵听见她们说什么了,不过咱们倒也不在乎她们,小姐有我们少将军呢。」 后面的话沈婳没有多听,前面木葵倒是说到了沈婳的心坎上,黄氏对她似乎过分的疼爱,已经超出一个才见过两次面嫂嫂该有的疼爱。 而这种疼爱似乎让沈婳感觉她在拉拢自己,到底会因为什么拉拢自己?还是因为她的多心,这一切又和自己入府有没有关系呢?一切都有待她尽快弄清楚。 「那煜哥儿,你有没有听过礼尚往来。」 煜哥儿点点头,「既然这东西是从你二叔的书房里拿出来的,你就要补一样东西重新送给到你二叔的书房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过几日我和你一起去送。」 煜哥儿虽然没太听明白,但还是重重的点头,随即小身子一下子扎进沈婳的怀里,蹭着撒娇,「煜哥儿要听小曲儿」。 「睡醒了还听什么小曲?」 「不是煜哥想听,是爹爹想听的!爹爹昨日来信了说晚上睡不着觉,姑母是仙女,你唱小曲爹爹一定能听到,夜里就能香香的睡着了!」 萧将军的信? 这刚说到信,坠儿就进来了,只说少将军快马加鞭让人送来的信笺,已经拆过了。 小麒麟字还认不全,平日都是坠儿念给煜哥儿听的,但这里面也提到了表小姐。 因为信笺上没有特意说明是给谁的,坠儿心道要是早知道内容就只管扔给表小姐才是,下回就让表小姐给煜哥儿念吧,这般想着坠儿的脸都绯红了,将信交给沈婳,赶紧捂着脸颊退出去。 沈婳接过来信笺正待打开,小麒麟却学着大人样负手而立,兴致颇高的道:「姑母,姑母煜哥最近又识了很多新字,你要不要考考煜哥儿。」 她当然听出来那小儿是得意的想给自个儿念信听,点了小鼻尖,「那便考考你罢,你给姑母念信。」 煜哥儿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朗朗的嫩音立即响起…… 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候在外面等待伺候两个主子起床,却愣是听到了小公子的洪亮声音,中气十足的飘入众人的耳朵,随即就是戛然而止的寂静…… 众人如梦初醒般的似乎只听到一句,请婳表妹务必送来一件贴身之物以慰相思之苦! 而这贴身之物大约没有比肚兜更能解男儿的相思情了,刚才煜哥儿不是念到了一个「肚」字就没音儿了么。 众人心道:谁说墨兰表小姐成为续弦的机会大,明明是沈表小姐嘛! 萧将军的那封信沈婳只能用三个字形容不要脸! 其实说起来小表妹也有些冤枉了人,若再念下去后面是另有隐情的,哪里是众人自发补脑的肚兜。 不过因为是煜哥儿要念的,沈婳当时便未多想,就做一回瞎子,重新躺在枕榻上闭目,小儿果然进步神速,念的倒是字字清晰,偏偏念出了那等床榻间关系才有的言语。 她当时就蹭的坐起来捂住了小儿开合的嘴,抿着唇呵呵一笑,「煜哥儿不用念了,我都已经看完了。」 煜哥儿是个小猴子精儿,屏息紧张的抽气,「婳姑母使用法术了?」 一心认定沈婳是仙女的煜哥儿两日前曾央着让沈婳给他变一只活儿的小马儿出来骑骑,他也要学爹爹做一回马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沈婳说她变不出来,煜哥说不信,最后还是沈婳投降,编了哄骗小儿的话说,仙女在人间是不可以轻易使用法术的,若是被发现会被神秘人带走,消失的无影无踪,小麒麟这才不舍的作罢,搂着沈婳说不要姑母离开他和爹爹。 v第三十四章 所以说小麒麟这么一问,还脸色发白的拉着她的衣袖,睁着一双无辜的水汪汪大眼可劲瞧,只怕一瞬间就丢失了姑母,沈婳的心顿时就软化了。 「没有没有,前个儿夜里姑母去了爹爹的梦里,亲眼看着他写信的,也唱过小曲给他听了。」 煜哥儿还小,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还能哄住他,「真的么?」 沈婳捏捏他的脸蛋儿点头,顺便将信不动声色的抽回来压在枕头下,唤了丫鬟准备起床。 因为答应红玉要去瞧瞧三位落水的小姐,沈婳自然不敢只做做样子。 红玉也没闲着,亲手顿了暖身子的羹汤,沈婳瞧着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只能暗暗替红玉惋惜,怕是要白费了这番用心熬煮的羹汤,一会儿做出来便是要盛了大半去,让海妈妈送给老夫人那暖胃罢,沈婳的手艺也是拜师自红玉,那才真的是一等一的绝味儿。 红玉天不亮就在忙活,暖汤做好了便盛在瓷盅里,又在外面包了一层隔热的套布,一个时辰内喝着都还能烫嘴麻舌呢,待都准备齐了,她便要随自家姑娘一起去呢。 沈婳可不想让红玉瞧见那三位姐姐是如何盛气凌人,到了那免不了要听她们冷嘲热讽的,只怕去一趟,红玉也要气的病倒在床上了。 于是找了煜哥儿做挡箭牌,只说煜哥儿今日想要吃她做的牛肉酥饼和桂花露,以后就让她安心给小公子做厨娘吧,她身边有木葵木槿照顾。 其实沈婳这般安排也是想让红玉适应独处的日上,将来总有一日她要为红玉寻一门亲事,以后主仆二人便是要分开的,倒不如温水煮青蛙的让她慢慢习惯了才好。 自家姑娘发了话,红玉哪会不听,一边嘱咐木葵这汤很烫,盛的时候让姑娘离的远一些,免得伤着姑娘娇嫩的皮肤。 反反复复自个儿也不知嘱咐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亏的木葵是个性子好的,连连笑眯眯的点头说知道了,最后还是沈婳催了句走吧。 红玉追到苑子门口黯然伤神了好一阵,瞧着欢喜的木葵,再瞧瞧平日爱哭的自个儿,想是不是姑娘觉得她不如这侯府调教的丫鬟心细惹人爱。 沈婳挨个儿去瞧三人,芙蓉苑是萧静敏的苑子,根本没有进去,丫鬟就带气的出来说小姐身子不舒坦还没睡醒,让她回去吧,别有事没事的过来扰人清净。 萧静柔自然也是一个态度,不过她家姨娘倒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对沈婳客气有礼,为人圆润的很,还解释了萧四无法见客的缘由,说的沈婳都差点信以为真。 若不是脸盘相似还真瞧不出萧四是从这林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沈婳早就预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根本不甚意,只觉得萧静柔即为庶出,如果能学了这姨娘的半分性子,也不至于人前人后让人笑话了去。 木葵与红玉性子不同,别瞧都是做丫鬟的身份,从水榭那次她就打心眼瞧不上那三人帮,道是宽慰着表小姐说谁稀罕去你们苑坐呢。 最后剩下的墨兰是住在离老夫人最近的雅兰苑,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墨兰住进来后老夫人才让人改的,又请了花匠悉心移植来许多名贵的兰花。 因为墨兰名字中有「兰」字,她为人也是极其爱兰的,所以一听便知是墨兰表小姐的居所,苑子内也应了她的喜爱处处可见兰花,透着雅致,幽兰沁香,无不叫人心旷神怡。 沈婳通知了丫鬟说来瞧兰表小姐,才知老夫人也在里面,是海妈妈直接让沈婳进来的,木葵提着食盒走在后面,海妈妈一瞧见沈婳脸色微有愁容,沈婳道:「妈妈怎么的不见喜色?」 「兰表小姐着了凉,老夫人在屋子里心疼的都没食了朝饭,听丫鬟说是为了给表小姐摘莲蓬才落的水,小姐进去瞧瞧吧,好好将事情与咱们老夫人讲清楚。」 她心里只怕兰表小姐,哎……有些话她一个家奴不敢乱造次,但也不忍心瞧着沈表小姐不明不白,尤其是后来那日打帘子的小丫鬟悄悄的来找过她,哭哭啼啼的将那日的事情终于说清楚。 因为那时被萧老夫人吓着了,才糊里糊涂的应了声是,事后想想不敢瞒着了,海妈妈最后才知原来真相竟是那般……竟是咱们少将军…… 沈婳一进去,帘子外并无丫鬟守着,一时觉得不对劲儿,沈婳扭头就瞧见海妈妈正与墨兰的随身丫鬟说着什么话,她手里端着药连连点头,随即便将药交给海妈妈,转身离开了。 沈婳知道海妈妈是有意支开了墨兰的丫鬟,大丫鬟不在,这能进去屋子伺候的二等丫鬟也不在,她想海妈妈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做的,大概她和木葵在苑子外告知要来的时候海妈妈就已经支走了这些丫鬟,还有刚才妈妈的那番话也是…… 定是有意让她知道什么,眨眼的功夫,就听的里面墨兰似乎是刚醒来,在外祖母面前梨花带雨的委屈哭泣。 萧老夫人一声叹息,「哎,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心疼自个儿身子。」 「妹妹说江南有为远方客人摘莲蓬的习俗,我便想着既然是对妹妹好,便是再累的活儿也是要做的。没想到那小船上有洞,外祖母,墨兰当时害怕的紧,一想着要是落水了再见不到您可怎么办。」 沈婳心中冷笑,明明是萧静敏觉得一人摘莲蓬心里不爽,硬拉上墨兰与萧静柔一起去,这会儿墨兰倒是说的大义凛然的乖巧,昨天那白眼是谁偷偷翻的,就是她乔墨兰。 紧接着屋内的娇弱就继续哭哭啼啼的说,「哎,可婳妹妹也太不知惜福感恩了,我就算了,昨天静柔表姐不过是玩笑之话,妹妹却不依不饶的说她是乡野之人,亏的静柔表姐不计前嫌,还想给她摘莲蓬……」 萧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静敏那坏性子说的不错,真有些乡野之气,被沈丫头训训也是好的,总不长记性,早晚嫁人后要吃亏的。」在墨兰看来外祖母是明显偏帮着沈婳的的意思,庶女不成,便想拿嫡长女静敏来说事…… 沈婳可不想再给她机会胡说八道了,整理了神色,扬声道:「姐姐身子好些了么?昨日见姐姐落水就想来瞧瞧墨兰姐姐呢!」她掀帘子进来打断墨兰的话。 萧老夫人一瞧两小姐妹这般要是增进感情,当老婆子的也不好在旁边碍事,就留了时间给俩丫头。 v第三十五章 老夫人也是做过姑娘的,知道姑娘家之间磕磕碰碰的时候是有的,不过说说笑笑的几日就和好了,到了嫁人后偶尔想起来总觉得那时候真是小肚鸡肠的,为争个样式紧俏的簪子,为一句口舌都能互相气上半天,嫁人后又万分思念那时候的日子。 老夫人见沈婳带了羹汤,笑着夸沈丫头的手艺不错,今日让外孙女也好好尝尝,墨兰咬牙笑了笑,待老夫人走后,沈婳坐在旁边让木葵拿出小碗盛了汤给墨兰。 墨兰笑着端起来,舀了一小勺儿,吹凉后微微抿了口,「正如外祖母说的妹妹的手艺果然不错。」 沈婳也随笑着道,话语意味深长:「我做的再不错,也不如墨兰姐姐的一张嘴,三寸不烂之舌啊,竟是要将什么都说的黑的。」 墨兰半靠的身子微微僵硬,面部表情却十分丰富,一会儿无辜脸,一会儿委屈脸,细声细气道:「妹妹是怎么了?定是有什么误会姐姐了吧?我……」 她想继续解释却是忍不住掩唇轻咳了两声,似乎娇弱到手都在无力的颤抖,那端着羹汤的碗更是随之颤颤巍巍的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拿不稳似的泼洒出去。 沈婳当即眸光一敛,嘴角隐匿出一丝轻笑,便瞧着那娇软如棉花的手果然不堪重负松了去,冒着热雾儿的浓汤刹那间倾斜而下,偏正好是对着沈婳藕般细白的胳膊。 时至五月底,姑娘家都换了单薄的夏衣,这种厚度若真着了这热汤,也是要烫出几个水泡疤痕的。 墨兰惊了样子,显然微微瞪大了眼,而那一瞬间她惊诧的不是热汤会烫到人,而是沈婳为何毫无躲闪的意思,反而那双明丽的眸子竟盯着她瞧,眼底满是鄙夷,她没有瞧错,是一种仿佛早已经看透而懒得揭穿你的不屑之色。 她这种卑贱的身份还敢鄙夷她,不过一想到浓汤就要泼洒在她的身上,墨兰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丝快感,压下了刚才的不快,继续皱着眉头惊呼。 可就是这几秒的功夫,不知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视线,眼见热汤就要泼洒过去,却只是轻轻晃荡出几滴浓汁来洒在身下的薄被上,而那瓷碗却被一只手稳稳得接住了,墨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继续惊的滚圆了眸子,张大嘴巴见那盛汤的瓷碗又被稳当的塞回了自个手中,耳边划过一抹淡淡的嗤笑,那是端坐在木凳上身形没动半分沈婳的声音。 「兰表小姐若是拿不稳,奴婢可以代劳的。」木葵弯腰端着瓷碗冷声朝墨兰道,抬眼的一瞬间嘲讽的勾起一抹弧度,也同她的主子沈婳一般,不过木葵眸中的鄙夷之色根本不加掩藏,只觉得眼前的小姐模样生的不俗,心思真够阴暗的。 她是同萧将军练过功夫的,所以当木葵接住瓷碗重新送到墨兰表小姐手中的时候,同时顺上而去握住了阴暗小姐的手,照着痛穴狠狠用劲,让她既松不开,又疼的冒汗。 墨兰咬唇脸色微变,他们主仆二人竟敢……竟敢用同样眼神瞧她,她的手因为痛而微微颤抖着,「松开!什么下贱的东西也敢碰我。」她疼的挣扎着怒吼。 木葵哪里肯听她的,手上力道愈发用劲儿,墨兰随即忍不住疼的哼了几声,她当然也瞧出来沈婳今日是铁了心思来挑衅她的,殊不想想到底是谁先挑衅的谁? 「听到姐姐这一声呵斥,妹妹便放心了,看来姐姐的身子并不像刚才瞧见的那般虚弱,倒是还有不少气力呢,可又干嘛装着手上无力,外祖母已经走远了,姐姐这朵娇花是要演给谁看?我么?可妹妹已经瞧腻了?」 是啊,瞧腻了从那会墨兰说自个儿推她开始,沈婳就不想再与乔墨兰有过多的交集,可这位表姐却见不得她好似的,一再诋毁她,既然这样她便与她说个清清楚楚。 沈婳继而重新引了话题道,「墨兰姐姐总说我推了你,今日我便在这承认了吧,也不枉我担下这么久的名声。」 墨兰哑着音儿一副你终于肯承认了的惊讶神色。 「但是若是墨兰姐姐先推我,我不过也是礼尚往来,姐姐那日难道没推我么? 墨兰抖着音嗤笑道:「休要胡说八道。」 「这里就你和我二人,用不着遮遮掩掩。」沈婳一倾身子,逼近墨兰,原本巧笑嫣然的脸上瞬间寒霜冰降,「我告诉你乔墨兰,我沈婳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我虽不如你的出身,在这侯府也毫无根基可言,但我不会一直这般,你也不会一直顺畅,若是你再咄咄逼人,你今日如何待我,我明日就如何还你。」 沈婳的一番话重重的落在墨兰的耳中,竟是不知怎的被这气势唬了一下,微微一愣,因为疼额头冒出了细汗,心里又急又气,「这里是萧家,轮不到你跟我撒野。」 「哦,姐姐道也知道这是萧家呀,那便好好想想,我姓沈,你姓乔,我们同样是萧府的客人,寄人篱下,撒野不撒野不是姐姐说了算的。」 墨兰斜睨着沈婳冷冷一笑,好像听到了笑话,「哼,外祖母最疼的就是我,即便我姓乔,我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 沈婳也不恼怒,反而再次轻松的笑了,「是么,人心就那么大,总会变的,那便等着瞧瞧,外祖母能喜欢到你几时?」沈婳虽然未曾说完后面的话,可那税利的眼神,嘴角的倾斜,和无声的气势让墨兰一下子意识到她真是小瞧沈婳了。 而沈婳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了,墨兰见两人已经这般挑明,随即也不再掩饰情绪,冲着沈婳怒瞪过去,或许是因为疼的咬牙不应声,呼呼的喘息,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处,她忽而扭过去脸,不甘是一方面,还有便是墨兰心里已经有了盘算,那眼底不禁泛了泛扭曲之色,又怎可让二人窥探。 沈婳冷眼瞧着墨兰,并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墨兰也好,萧静敏也罢,她从来没有想主动招惹谁,只不过是为了好好的生活,这般不吭声的乔墨兰道不愧是将军之女,还算有些气魄,沈婳也不想做的过分,便示意木葵放开手吧。 今日这般只当警告墨兰一声,她已经知道了她的虚伪,沈婳心中自然是有分寸的,若至此出府以前两人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若是没完没了的追着她咬,她也是会发狠的。 当初那赵知县三年之中屡屡没有得手,便是有沈婳的一份狠劲在,大有与你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兔子急了也要咬人话一点都不假。 木葵手是送开了,但怕她故技重施本想将碗一并端离,墨兰却不松手,扭过来头来低低的一声笑,恢复了之前的虚假模样,笑的无害,好似刚才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与沈婳俨然又是一对好姐妹,「这热汤不就是妹妹做给我喝的么?刚才还没有尝够呢,让你的丫鬟放心,我也不至于犯傻的再做一回。」 墨兰话说的明白,木葵盯着她瞧,心中暗忖,她这样子应该是吃了苦头,给自个儿个台阶下,与表小姐示好吧,正如她所说的不至于傻到再泼洒一遍,因为就算她再洒一回,她也是防备着呢,也便没有强夺,笑嘻嘻的彻底松开了,退到沈婳身后。 沈婳眸光幽幽的望着那碗依然冒气的热汤,墨兰嘴角笑的愈发古怪,她突然没有缘由的说道:「我年长妹妹一岁,妹妹是个读书人,应该听过一句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完乔墨兰竟然高抬端碗的手臂。 v第三十六章 惊的木葵忙护在沈婳的身前,沈婳却突然会意出来墨兰的用意,连忙上前,却也是阻止不及,墨兰便将那热汤悉数倒在了自己身下的薄被上,那忍痛的眼神虽然不假却是带着几分得意。 虽然薄被比夏衣要厚一些,但被烫红也是绰绰有余的,墨兰便是要上演苦肉计,一会儿疼的只管用力叫喊,将人都喊叫来,倒是要人瞧瞧沈婳是如何泼洒烫伤她的。 若是说第一次推她,是不小心,别人不信,外祖母半信半疑的过去,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出现,只要她一口咬定是沈婳嫉妒她和大表哥关系比她亲昵而故意下手,依着外祖母对她的疼爱定不会学上一次不了了之。 墨兰忍着烫热嘴角弧度再次弯起,她要让沈婳瞧瞧这侯府到底她能不能肆意妄为,便是要用力张嘴喊来人,可也就发出一个微弱的音,所有的话语便生生卡在喉咙里,因为沈婳的手远比她更快,将她推在床上,五指并拢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嘴。 「妹妹已经说了,瞧腻了,兰姐姐为何就是不听?」她低头凝望着她,眼神仿佛要吃人。 墨兰的这一举动着实有些激怒了沈婳,她不得不承认她这位表姐真有些壮士断腕的勇气,怪不得墨兰能这般被萧老夫人宠着,也是有些本领在的。 这种演技与心思皆不是一般寻常少女能比的,但瞧那嚣张跋扈的萧静敏不过是河面的浮萍,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个爱出头的,可墨兰却不一样,便是那河里的水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缠住你,拖着你下河活活溺死。 既然她执意要当河中的水草缠着她,她便也不会手软…… 「唔……唔……」墨兰被捂的有些喘不上起来,她昨日落水的确有些着凉,鼻子多有些不通顺,再加上沈婳捂着嘴,便是一口气吸不上来,胸闷的难受,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紫红,她不信沈婳瞧不出来,这样子难道是要活活闷死她呀,但她又不信沈婳真的敢如此肆意在侯府害人性命。 沈婳似瞧出了那眼神的较劲,低低道:「姐姐不信?」 「可我这手万一……」 墨兰开始是不信,但那万一却在心里生了根,加之那双手捂得愈发严实,半分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沈婳现在的眼神竟然像是着了魔,让她不由抖起来,也不知是憋的缺氧还是真的怕了,两只手去无力的去扒沈婳的胳膊,唔唔唔的吭叽的不停。 「姐姐一会儿去了,我便将你推到外院的湖里,对外祖母说姐姐想出去走走失足落水,我也是学墨兰你,以彼之道幻之彼身。」 墨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像一个铜铃一样,沈婳说话的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要被闷死了,她的眼神是那样可怖,死……她还不想死……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挣扎,也恐惧的落了眼泪,顺着沈婳的手中的指缝落在被子上,一张脸已经憋胀成黑紫色。 墨兰的眼中都爆着红血色,一旁的木葵瞧着都隐隐有些发憷,表小姐难道真的要…… 可下一刻,沈婳却陡然松开了手,嗤笑几声,忽而掀开墨兰的被子,她的腿根处竟是一片水渍,「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墨兰刚才拽着她的衣袖泪眼里满是求饶的意味,那种低到尘埃里的恳求中沈婳隐约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墨兰又羞又恼,大口的喘息咳嗽,想到刚才的事情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那姐姐好好休息吧,妹妹就不打扰了,至于你身下的水渍道真可以说成不小心坑汤水。」沈婳与她撕破脸面该说都说了,便是不想在与这人多呆一刻,都觉得厌恶,起身便要离开。 墨兰尤自气不过,拿了软枕摔在地上,沈婳的脚刚跨出门口,墨兰就啊的叫喊起来,「站住,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要接你入府么?」 木葵在旁劝着,「表小姐别理这疯子。」沈婳点头,墨兰羞恼的叫嚣着,「沈婳,别以为现在有人给你撑腰,我告诉你在萧家不过是个木偶,别人的替身罢了,以后便是见不得人的污秽,连自己生了孩儿都要是别人的,哈哈哈。」 无药可救了,二人皆是不愿再理这疯子! 路上一向笑嘻嘻的木葵忍不住严肃了脸问了句,「表小姐刚才是真的想……」闷死乔墨兰么? 沈婳步子不慢,却是不着痕迹的微微一顿,对木葵的询问置若罔闻,因为现在她的手和舌头都还有些隐隐的在发抖! 从雅兰苑出来,沈婳便直接回了麒麟居,好似完全不受墨兰的影响,看书、午睡,很快天就黑了下来,时至月末,大约也有了初夏的燥热,旁边开支着小窗,偶有几声鸣蝉入耳。 沈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许久,小麒麟已经从雕花床的这头睡到了另一头,又在酣甜的喃喃的小娘亲抱抱。 听到音儿她才舒口气起身下了床,蹑手蹑脚的掀开珠帘,从身后拿出一个隐隐泛光的锦盒,搁置在梨花案几旁,锦盒打开她摸了摸那夜明珠,璀璨莹润,萧将军的好宝贝还挺多的,独独这个沈婳用的顺手。 屋内光线虽然还很昏暗,但案几上却是明亮,她端坐下来,从案几旁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内取出今早小麒麟从萧瑞房间带出的画卷。 在夜明珠下再慢慢展开,画中女子又一次跃然眼前,倾城之姿自是不用怀疑,但瞧那女子捧着彩蝶翩跹,笑靥如花,一颦一笑皆是如那牡丹绽开,明艳动人,眉眼无一处不是精致传神,便知作画之人定是情根深种。 沈婳一声轻叹,如辰时般呼吸更加一窒,卷中女子正如小麒麟说的那般与自个是十分相似,可沈婳却能瞧出那绝不是自个儿,她的眼中是如远山清月,宁静美丽,仿若不染世俗的仙子,哪里是她这个俗人能比的,不过是长了相似的皮囊罢了。 她只能再一次深深的叹息,只叹红颜薄命,怪不得萧绎和萧瑞兄弟俩都如此痴迷,美人很多,这等气韵的美人却是人间少有。 然而,沈婳大半夜起来也并不是为了欣赏美人的,却是另有打算,再次从匣子内取出几页已然发皱的宣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着很多东西。 沈婳压在最前面的宣纸上面写着海妈妈三字尤为明显,原来这上面批注的正海妈妈几日前来麒麟居与沈婳长谈的最后内容,那小心翼翼查看了周围才告诉她的秘密。 海妈妈那日说侯府夫人陈氏将沈婳接过来是另有目的得,陈氏的那位胞弟,也就是当初与沈母有婚约的那位庶子现在身染重疾,却念念不忘沈母,大夫开出的药方引子却是沈母本人。 v第三十七章 可沈母已经去世,陈氏便想接沈婳回来扮作沈母的样子解一解庶弟的心疾,但陈氏的庶弟此番正在外地求医养病,大约六月才能回到京城。 所以海妈妈意思是让沈婳心中早作打算,大约海妈妈是担心陈氏让沈婳代母嫁入陈家做那庶子的续弦,这般年纪再娶如花娇妻的也不在少数。 陈氏疼爱胞弟那是不争的事实,人人都瞧在眼里的,原本沈婳听完夜间也是辗转难眠了几日,可她如今却并不担心了,她提笔点了朱砂墨,将海妈妈那页宣纸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因为沈婳现下心内已然确定陈氏接她回来的目的定不会这么简单! 她毕竟是儿媳,要接人入府动静那般大,老夫人那边不会不禀告,侯爷那也得简单交代,这样的理由一心养病的萧老夫人根本不会多想。 海妈妈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知道这些也不奇怪,但她入府半月有余,陈氏应该也瞧了她的容貌,与生母并无相似,可陈氏却不见半分累赘,依然生活上好生照顾。 尤其是昨日萧静敏受了她的气,依着那被娇惯了性子,岂会不去母亲那告状,也许是她多心,但萧三不说,府里上上下下的那么多张嘴侯府夫人怕是早知道了,可竟是不见陈氏找她半分麻烦,她可不信陈氏是因为心疼她孤女身份才这般宽待。 尤其是黄氏对她的态度,太过诡异,还有墨兰今日的气言,这一切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或大或小,沈婳只能细细的串着,她有很多想不通的不合理之处。 她将墨兰今日之言一字不差的批注在新的宣纸上,墨兰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记下这些线索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丝能发现端倪的机会。 沈婳落笔完了,再将所有的线索铺在小案几上,她仔仔细细掠过每一处,批注勾画,将所有关键的再归整在新的一处,这些杂乱的信息汇集,很快就清晰起来,沈婳一遍遍的认真过目。 莫非是要…… 萧绎与萧瑞的画像,陈氏与黄氏的态度,墨兰的狠话与府里世子的传言,煜哥儿梦境……如同一颗一颗的珠子,被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难怪她们要编出那样的借口接她入府,更难怪黄氏要拉拢般的对她好,这侯府里的阴暗着实让沈婳震惊。 只是她现在一切都是猜测,也毫无证据,若是这般莽撞的说出来只怕没人会信,更不会有人替她做主,但是她唯一确定的这府里能暂时护着他的便是大表哥萧绎了,她这个替身倒也是算做的有些价值。 「爹爹,煜哥儿好想你……」黑暗中,床上小麒麟又在呢喃,沈婳被小儿的声音分了神,哑然一笑,现在不仅是小麒麟在盼着萧将军回来,沈婳也希望能快点见到萧绎才好。 这样盼着日子,总算到了入了六月初,侯府里的一切都照常走着,陈氏已经为萧静妤备好了成婚的嫁妆,接下来只要挑选出陪嫡长女一起入裴府的婆子丫鬟等就没什么大事了,本来女方家的准备就要比新郎家的简单。 这期间老夫人查了两次账,倒未说什么,沈婳去蘅芜苑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听海妈妈的意思,老夫人觉得六月府里事多,便是等萧静妤成婚后再与陈氏说说账目的事,她知道萧老夫人经过那次是要重新开始分权整治侯府了。 那么说陈氏接下来要应付的事情还很多,她这边似乎也没搁置,都是黄氏在处理。 黄氏自那次小雅宴后常常请她入苑陪她吃饭,以至于萧静妤来麒麟居找过沈婳两回,都未见到人,沈婳觉得失礼便也去了大表姐的苑子,偏不巧萧静妤也不在,不言而喻定是女扮男装又出府了,沈婳还真有些隐隐的羡慕之感。 黄氏近来愈发对沈婳像是胞妹一般疼爱,送来麒麟居的东西也全是大补身子的上好之物,燕窝羹食的便从没有停过,沈婳身子又不虚,最后全哄骗着红玉食用了,因此红玉近日来还纳闷喃喃着自个儿长胖了不少,倒是不曾想那每日吃进肚子里的却是大补之物,不长上一些肉儿都对不起燕窝的银钱。 至于萧家的几位小姐,似乎几日来女夫子心情不甚爽快,皆是每日课业极重。 三天一大考,两天一小考,几位小姐也是尊师重道者,哪有敢怠慢之礼,若是让外祖母和侯爷知晓,少不了要家法处置,再严重的送到西山姑子庙,每日对着一群面无表情的师太听禅念经,青菜无香,便是三日就要疯掉的。 黄氏前些天还无意中提过一句等萧静妤的婚事过去,就让沈婳也同姐妹一起入了学堂上课,沈婳道真想瞧瞧能让几位小姐都服服帖帖听话的女夫子,是何等厉害人物? 今日,沈婳又被黄氏请去苑里一起绣花,待到夕阳泛红,她从黄氏住着的萱芳苑出来,行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竟然用力撕扯掉裙角的一方污渍,那是刚才沈婳在跟黄氏学绣花的时候,有丫鬟送来汤药让黄氏服用,沈婳正要起身那丫鬟撞到她的身上才染了裙角。 原本黄氏是让她换了衣服再离开,沈婳道:「表嫂不用麻烦了,妹妹现在就回去洗漱换身衣裳,蘅芜苑不是来了人告知,舅舅和二位表哥今日回府,晚上有家宴,我现在就去收拾下。」 黄氏点头:「那便不留妹妹换新衣了,晚上妹妹可要好好打扮一番,你二表哥瞧见了一定会喜欢你的。」她一顿似乎觉得这话不妥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妹妹到哪里都招人疼呢。」 沈婳羞赧的低头便提裙告辞了,出了苑子撕下裙角,对着木葵仔细嘱咐,「你快跑去交给木槿,让它在味道散了之前想办法出府去找个大夫问问这些都什么药?有何功效?」 现在的麒麟居,木槿基本做起了管事的职务,出府比起其他丫鬟容易许多,木葵瞧表小姐神色严肃,也没有多问,先离开了。 待到夕阳渐下,沈婳回了麒麟居洗漱干净,木葵正在一旁替表小姐挑选今日去家宴的头簪耳饰,笑眯眯的举着一只玲珑羊脂茉莉珠簪给沈婳瞧,「表小姐一会儿带这个去吧,咱们少将军最喜欢茉莉花了。」 沈婳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的往脸上涂抹香膏,那镜子中照应出了茉莉簪的精致的形状,配着沈婳清雅的女儿香,仿若那簪子真的活了一般。 沈婳抿唇一笑,推开了簪子,「哪个都不带了,你派个丫鬟去蘅芜苑跟老夫人说我今日身子不适,头痛的很,便是不扰大家的兴致了。」 侯府的家宴,她去了岂不是多余,再说黄氏想让他去见萧瑞,她便偏偏躲着这位表哥,倒要瞧瞧她和陈氏作何反应…… 侯爷和世子要回来,府中上上下下早就做足了准备,陈氏自然是思念久久未归家的丈夫,带了儿媳黄氏和一众仆妇在内院门口迎着二人。 v第三十八章 但瞧今日的陈氏妆容细致,穿着新制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衫,下身着了暗花细丝褶锻裙,头面是一套镶嵌暗红玛瑙圆珠乌银扁钗,陈氏的容貌虽不算上乘,也是端庄,这些年又因着萧景舟的疼爱,倒是不怎么见脸上生了褶子。 从站在内院口陈氏已经数次捋了发鬓,扶了又扶那毫无半点歪斜的发饰,面上难掩紧张与喜悦,但她毕竟是侯府的女主人,站在那里背影倒是故作了沉稳庄重的姿态。 身后的一众婆子丫鬟即便瞧不见夫人脸上的神色,心底也是明了,碍着两位主子不敢交头接耳的私语,自然是知道侯府夫人的心情,夫人年近四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思念三月不见的丈夫也是人之常情。 陈氏这般站着,天色都已经侵染了墨意,久等不见丈夫回来她心内也是焦急,便想做些事情分分神,于是低语问道儿媳黄氏,「府里近日来事多,道忘了问问你沈婳那边如何?」 黄氏眉头蹙着,如同所有府宅的媳妇对陈氏恭敬回道:「补品都送去了,吃没吃媳妇倒是不知,问过一次,说是平日都吃了。母亲也知现在的麒麟居都是大叔伯的人,丝毫探不出口风,而媳妇与沈婳这十来日的接触,待她也是如同亲妹儿一般,倒是没瞧出来她有半分与我疏远的意思,若是以后想也是好劝说的。」 陈氏满意的点头,「我倒是不担心她,这般好的出路想那过惯苦日子的丫头也不是个蠢的,岂有不接受的道理,能入了侯府过上正经小姐的生活那是她因我修的福气,将来我更会为她寻上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母亲思虑的周全,若是顺当倒也好了,可大叔伯这般强势让沈婳入了麒麟居,不知是不是大叔伯觉察到了什么?还有……」 想到萧绎这根刺陈氏便浑身的不舒坦,赵氏生的这个孩儿简直是她人生中的不完美,萧绎与她那美貌的娘亲相貌是一模一样,尤其是每次他那双冷冷的眸子望着自个儿时,她便觉得赵氏阴魂不散的横在她和侯爷之间。 再说萧绎从小又性情孤僻,长大后就愈发像是个威胁,和自个儿瑞儿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夫人疼嫡长孙,侯爷也器重长子,瑞儿道成了一个可怜的,连这世子的位置都是他赵氏的儿子让出来的,若是有一天他兴致起来再想要当世子,便是谁都拦不住的。 她根本猜不透这个继子心里在想什么,世子的让位便不说了,可就拿沈婳来说,也不知他那日为何突然有这种要求,当时她因着那小混世魔王被毒的一事露了短处,竟是半句辩驳不得,日后总的想个法子将沈婳从麒麟居弄出来才是稳妥。 而儿媳最后的犹豫,她也知晓是何意思。沈婳这边虽然不愁,倒是他的瑞儿固执的很,想了想道:「这事可先缓缓,瞧瞧瑞儿见了沈婳是何心思?而且妤儿月底便要成婚,我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正好趁此瑞儿回来你好好劝着些,是关瑞儿能否稳坐世子之位,你且用些心思。」 「是,母亲您放心,儿媳都知晓轻重的。」黄氏垂眸应声,低语的一瞬间眼角眉梢尽是遮掩不住的郁郁苦涩。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小厮终于急匆匆的跑过来禀告,「夫人,侯爷和二位公子们到了。」 说着陈氏便露了明显喜色,再整了整妆容,让下人都掌灯分立两侧,将这地儿照的明晃晃的白亮,好让她仔细瞧瞧侯爷和儿子,自个儿则不自觉得又往前走了两步,灯晕随着她的步子晃动,远处忽而出现了三个身影。 萧侯爷在最前面,一袭紫红绣鸟纹鹤兽官服,身子挺拔宽厚,虽是文官却是器宇轩昂,难得冷面的脸上露着一丝笑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儿子皆是同样的官服打扮。 萧绎是麒麟武服,萧瑞是青绿鸟兽文服,两个儿子同承袭了家中好相貌,只不过萧绎长的像赵氏,而萧瑞则更像侯爷一些,父子三人站一块萧瑞除了相貌不俗,道与父兄比显得纤瘦单薄,缺了些男儿气概。 「侯爷一路劳顿辛苦,快快换下衣服,府中已经备了晚宴,母亲也从别苑回来甚是思念侯爷您和瑞儿。」陈氏上前,打量久违见面的丈夫,话语温柔体贴,待瞥见自个儿子的时候,更是慈目般柔光,独独的掠过萧绎时淡了神色,不闻不问。 不过萧将军也不甚在意陈氏,要不是碍着父亲的面子,他便早早离开去麒麟居,与小表妹和煜哥儿许久不见,不知二人要如何思念自个儿呢,想着想着便愈发想赶紧去了家宴,清冷的面上不自觉露着一丝不耐烦。 萧侯爷的话语不多,简单让两个儿子都回各自的院子去准备下,便跨步离开了,陈氏随在身后给了儿媳一个眼神示意,黄氏恭顺的点头,柔声细语让萧瑞他也移步换洗。 萧瑞置若罔闻,却走到大哥的跟前,俊雅的面上显出一丝尴尬局促,「大哥,刚才母亲她许是太思念父亲了,才会对大哥那般态度,望大哥别介意。」 萧绎眉梢一挑,嘴角噙着淡笑,抬手用力拍了拍弟弟单薄的肩膀,昂昂下巴,「赶快随弟妹回去,我这便要也回将军府了。」 萧瑞被大哥的手劲捏的一阵酸痛,便是勉强挤着笑容点头,一脸的敬重姿态,「大哥回了,便快些来侯府,我与大哥今日不醉不归。」 萧将军别有深意瞥了一眼黄氏,「今日可不行,二弟还是要清醒些的好!」萧将军话是这么说,心里可不想喝的醉醺醺的见小表妹,姑娘家的哪个喜欢近身带着酒气的,倒是自律起来,反正今日便是不喝。 风尘仆仆回来的三人难得着家,都是舒舒服服的洗干净了身子,换了便服才赶去老夫人的蘅芜苑请安,厅堂里聚集家中所以人,连三房的四个娇妾都隐在三爷和三夫人身后站着。 另一边上小姐堆儿里的墨兰左等右等,屁股都坐不住了,才盼到萧绎过来,当那昕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墨衣白玉,墨兰差点激动的将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 引的萧静敏对这点调侃了许久直接都喊了声大嫂子,墨兰画了极美的妆容,双颊本就红扑扑的,这会儿更是红透了却掩不住的高兴也不否认羞涩的垂着头让静敏小声些才好,说来也是奇怪,陈氏不喜长子萧绎,倒是她生的三个孩儿都是十分敬重这位大哥,不曾有半分疏离。 陈氏对这点儿也是心塞不已,就连与自己最亲近的二女还曾因她对大哥态度不好而闹过几天别扭,陈氏拍着胸脯心痛,倒真是觉得上辈子定是欠了赵氏母子什么,今生他生的孩儿才都围着她的儿子转,时间久了陈氏便是当做不知,任由她们心意罢了。 「孙儿给祖母请安。」萧将军朝坐上的萧老夫人行礼,老夫人怀中的小麒麟咧嘴扭动身子,问问祖母可以去找爹爹么,老夫人摸了摸煜哥儿头发,笑容早就说明了一切。 就算曾祖母不舍得小麒麟,他那小身子也早就不管不顾的蹦下来了,跑到爹爹跟前,萧绎将小猴抱在怀中,萧老夫人最疼的两个,自然是赶紧让丫鬟上了椅子给她的心肝宝贝孙子坐下歇着。 小麒麟扒着爹爹的脖子开始说这几日有趣的事情,萧将军边听着,凤眸微眯,毫无遮掩的转向墨兰的那边,似乎在寻找什么,萧静敏瞧见了赶紧拽着墨兰的手道:「墨兰,墨兰,快点,大哥在找你呢!」 墨兰微微抿唇,脸蛋羞的更红,但她今日足足一个时辰坐在妆镜前悉心打扮,头上的每一个珠钗都是她反复甄选出来的,无不可谓用心,墨兰对自个儿的容貌也是有信心的,可不想错过让表哥瞧见她的美丽。 抬了如水的眸子,娇滴滴的向着萧将军也瞧过去,表哥身材颀长高大,英俊不凡,便是在哪里都是人中龙凤,只一眼就让人璀璨的移不开眸子。 可当她望过去时,萧将军却忽而收了目光,不知煜哥儿说了句什么,表哥的脸上就沉了下来。 v第三十九章 因为是静敏起哄惹的,旁边姐妹都在瞧他们这位冷面的大哥,因为萧绎先前在南疆带兵,回来又自立府邸,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墨兰长的出众被大哥瞧上算是人之常情,却不想……原来是在自作多情。 墨兰一时好不尴尬,绞着手中的牡丹帕子,微咬了娇艳欲滴的红唇,萧静敏扭头呵呵干笑了两声,谁能知道大哥就只是随便瞧瞧而已,坐在一旁向来高冷的萧静妤却不这么想,大哥哪里是随便瞧瞧,分明是在瞧那不曾过来的。 有人不肯过来,陈氏和黄氏这会儿的也是恼着无奈,让萧瑞顺理成章的瞧见沈婳,这般是多好的机会,却都被一个麒麟居隔着变数,若是沈婳没搬入麒麟居,病了,就算快要死了,她也要将人架着过来。 既然人都到齐了,陈氏便让人开了家宴,原本已经很晚了,这家宴再一吃,便是早过了休憩的常规时辰。 萧将军坐在其中想着儿子刚才的话——婳姑母她病了,不能来家宴了。他便吃的毫无兴致,虽然很晚了,她也应该已经睡了,但小表妹病了,做表哥的总该去瞧瞧的,他还给她带了礼物呢。 家宴散了,萧将军抱着小麒麟回了将军府!麒麟居现在毕竟有女眷居住,这般都吹灯歇息,道不好再打扰,按理说萧将军只能到明日再瞧表妹了,可他心里念着,想着,索性不管不顾的换了一身夜行衣,一个时辰后直接抱着睡熟的小麒麟闪进了小表妹的闺房。 他这般抱着煜哥儿回来,也是费了番心思,若是不小心吵醒了表妹执意赶他离开,他大可拿这小儿当借口,只道煜哥儿吵闹着要回来和表妹一起睡之类的言语,想是儿子也是十分乐意当挡箭牌的。 他将裹着小薄被的煜哥儿放在耳室的软榻上,自个儿则悄悄拿出了另一颗夜明珠,走到床榻前。 举着夜明珠,他微微用大手挡住,敛去些芒光,梨花黄木床上的小人侧身朝里睡的似乎很熟,她看不到她的睡颜。 却瞧着薄被盖在她的身上,料子细腻贴合,将里面裹着的曼妙的曲线勾勒的若隐若现,此起彼伏,萧将军喉咙一紧,目光闪烁的不自觉的游移到那白皙而修长的脖颈上。 小表妹的墨发如瀑布般散在枕边,也许是天气太燥热了,白颈上因为细汗还沾着几丝香发,他挨近她,她身上的香气就愈发浓郁,萧绎喜欢这味道。 蹲下身子,也不敢离的太近,偷偷的嗅,沈婳突然不安稳的动了动身子,萧将军的心里也跟着一动,他还挺紧张的,哪曾这般做贼的入过姑娘家的闺房。 怕刚才那一动是小表妹因为沾着碎发而睡的不安稳,便又挨近了几分伸手准备将她的发丝重新拢一拢。 可就在这时,那本该熟睡的佳人却突然握着一个尖锐的东西,猛力朝身后挥手划过去,萧绎根本没有防备,哪会想到佳人突然醒来还这般出手,虽然已经惯性的去躲闪,但还是被那尖锐划到俊脸一侧,夜明珠从萧绎的手中滑落,咕噜噜的滚到床底,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沈婳这时候已经扭过来身子,翻身挪到大床深处,手中高举着「凶器」,乃是今日木葵想让沈婳戴的羊脂茉莉小簪。 「什么贼人胆敢私入将军府,若是个识相的便快些离去。」 萧将军黑暗中伸手摸了脸颊一下,有浓稠留在手心,就知是见血了,堂堂一个大将军让人误会成私闯侯府的贼人,还被划伤了脸,真是有些颜面尽失,禁不住沉了面色。 「你再不离开,我便要喊人了,要是你不幸遇到我的大表哥萧绎,定是没有活路的,巡防营的萧将军你且听过吧。」沈婳看不清情形也不敢轻举妄动喊人,想着表哥的名号响亮,应该能唬一唬人的。 萧将军原本心里还不痛快,但黑暗中小表妹搬出自个儿吓唬那「贼人」,萧绎转念一想,至少证明表妹心里危机时刻还是会想着自个儿的,顿时便觉得被多划几下也是无谓的,道想逗弄一番,多听几句从表妹嘴里提到萧大将军的话。 但他此刻却收了心思,因为他能听出来小表妹呼吸不稳,连那呵斥时的声音都带着几分低哑的颤抖,想是真的吓到她了。 一阵寂静的对峙后,沈婳隐约瞧着那身影并无半分要离开的意思,生怕出了变故,心道原来这侯府的巡防也是不安全的,以后还是让木葵木槿这等会武功的在耳室轮流守夜吧,趁着这时候还能张嘴说话,便想赶紧弄出点动静喊来木氏姐妹。 萧将军这种习武的,对人的气息轻重最为熟悉,耳听小表妹吸了口大气,就要张嘴求救了,萧绎及时的倾身捂住佳人的小嘴,「是我。」 沈婳黑暗中却瞪大了眼睛,这熟悉的声音……是萧绎! 倒是没了挣扎,虽然被捂着嘴,可她的手还能动,从枕边摸出一个锦盒,单手打开,夜明珠的光晕向周围倾泻,屋子的有了亮光,沈婳忽而就与萧将军对上眸子,果然是他。 瞧着面前男人熟悉的清冷目光,她终于渐渐平稳了呼吸,可突然内心又忐忑起来,她刚才做了什么? 是划伤了大梁杀敌无数,战场上无往不胜,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还是那张让湘云公主迷恋到非君不嫁的京中第一俊脸。 那张俊脸的确是被她划伤了,沈婳还想在侯府借着萧大将军避难呢,便是越发觉得心虚,细声细气让他松开手,才慢慢道:「表哥大半夜的来别人的闺房,倒是要做什么?」 「……」萧绎紧闭薄唇。 「还穿着夜行衣,岂会不让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盒子里的夜明珠推近二人一些,想到那伤口,最后忍不住瞧去,倒是呼吸微微一滞顿了要说的话,萧绎的皮肤其实很白很细,道不似那些常年在外打仗的武将,这般伤口显的尤为明显,再瞧萧将军这板着的俊脸,一时真是不知所措。 其实萧绎能与小表妹说上句话心里是满意至极的,但是一开始被当做贼人还被划伤了脸,总不好还笑眯眯的,倒是要有些男子的气魄,以后这小表妹若是嫁人后动不动便拿簪子划脸,倒是不好了,索性便沉着一张脸不吭声,让她记着些。 沈婳微微抿了抿小嘴,猜不透萧将军现在是何心情,心想更殷勤些总是不会错的,于是跪在床沿,鞠了袖子一角,凑过去替表哥擦拭流血的伤口,说来这般好的俊颜,让她划伤了还真是有些可惜。 萧将军依然不吭声,任由面前的小人摆动,因为沈婳刚才的紧张加上现在又是活动,身上冒着细汗便更是幽香难抑,茉莉花香一阵阵的钻进萧绎的鼻端,他长臂忽然一伸,拿起来刚才的「凶器」,盯着瞧,倒是觉得这般气氛正好,悄悄的便将那簪子塞入了胸前衣襟里。 沈婳怕他还念着自个刚才的鲁莽,倒是继续解释,「这……之前我在江南老家遇到过采花贼,至此便有了在枕下放个簪子护身的习惯,没想到大半夜的会伤着表哥您。」 v第四十章 沈婳解释的简单含蓄,她有藏簪子习惯并不是因为真的遇见过采花贼,而是比那采花贼更无耻之徒,便是那赵知县半夜闯过她闺房,为了得到沈婳,赵知县卑鄙到无所不用,连私闯姑娘家的闺房这种不合礼教的事都做的出来 沈婳当时正好在隔壁房间照顾生病的红玉,不小心在那里睡着了,临到回房间门口才看到屋子里有人,她当时便拍门叫喊了邻居,吓的赵知县狼狈跳窗,据说后来赵知县那三个月审理案子都是跛脚上的公堂。 沈婳轻描淡写的说着,萧绎却是沉默了一阵,沈婳不知萧将军到底在想什么?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萧绎沉默中却突然握住了沈婳擦拭的小手,定声道:「以后再不会让你遇到那些个孟浪子。」 沈婳心内腹诽,眼前不就是一个,能听到他说话,便知是哄的没事了,立即催他赶紧离开,这毕竟是她的闺房,无论怎么样萧将军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再说他划伤他也是他自找的不快。 「我听煜哥儿说你病了,可是家宴抽不出身!好些了么?可曾瞧了大夫?」 沈婳一愣,萧将军夜闯她的闺房原来就为这么简单的理由,隐隐觉得有些好笑,这种行为道真有点像煜哥儿的作风,果然虎父无犬子! 沈婳还是要赶人走的,「表哥人也瞧过了,我已经好了,你该回去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吧。」 萧将军正是痴迷呢,哪有走的心思,便道:「休沐三日,表妹不必操劳这些。」 沈婳继续道:「听木葵说煜哥儿被接去了将军府,你离开的数夜,他常常还喊着想你,还不去盯着些。」 「煜哥儿想我我知道,表妹呢!」 萧绎这刚给些甜枣就开始不正经,沈婳没有应声,萧绎也没有逼着她回答,转身似乎要真的离开,沈婳往身上拢了拢薄被,呼出一口气,以为是被气走了。 却不想萧将军出去又折回来,怀中还抱着煜哥儿,她将熟睡的煜哥儿放在床上,横在二人中间,两人齐齐的望向小麒麟,「煜哥儿闹着要见你,我抱他回来与你睡。」 心里练了数个来回的话语,说出来果然毫无半分不顺。 沈婳有些惊讶,无奈一笑,瞧着煜哥儿怀中鼓囊囊的似乎有东西,她问道:「是什么?」。 「给表妹你的礼物!」 小麒麟抱着紧,沈婳弄不出来,生怕将煜哥儿吵醒,萧绎可不担心,巴不得一家三口都醒着,待萧将军粗暴的抽出来,小麒麟也只是甜甜的翻了身子,喊了声爹爹和小娘亲,便抱住了沈婳的腿儿继续睡着。 她将那东西拿在手里,借着夜明珠细看原来是个皮质做的小老虎,冰冰凉凉的触感很好,夏日放在身边搂着抱着倒是不会觉得燥热,因为是皮做的,搁在肌肤上并不会觉得刺冷,只有冰冰凉凉的舒服,但瞧里面的冰块早就化成了水,沈婳抱着那鼓囊囊的小老虎脸上露了笑,萧绎一看不用问便知表妹是喜欢的。 沈婳抬眼忽而瞧着萧绎眸中满是温柔,她脸上的笑容陡然僵在嘴角,萧绎的宠溺是不假,对她真心的好沈婳也并不怀疑,可是她深知,他想对她好的「那人」已然不在。 她现在只不过萧绎心中的一个替代品,既然她想依靠表哥萧绎出府,便也要学会牺牲一些东西,被当做他心中的留恋,她也不恼,就算是她对他的补偿罢,这般抱着小老虎便又对着萧绎弯起嘴角,只是再不像刚才一般笑的明媚了。 沈婳也记不清楚萧绎昨个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最后她实在困顿的撑不住了,才道自个儿要睡了,让赶不走的萧将军「自便」,因为有煜哥儿在身边陪她睡觉,沈婳才敢安心阖上眼眸,知道即便萧将军想做些什么轻薄之举,也是要顾忌这小儿在的。 只是大早上的一醒来,沈婳便听到屋外似乎有表哥萧绎的声音,怎么会这么早就过来,她忽而想到什么可能,腾的坐了起来,发现那床铺外侧竟有隐隐的塌陷,绝不是一时或是小麒麟翻滚不老实睡觉能造成的。 难道萧绎竟是一夜没回,还睡在她的旁边? 沈婳这下真是觉得有些恼了,得寸进尺啊,让他自便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过了一会儿,萧将军的声音终于停了,木葵和一个婆子推门进来,木葵捧着茶水,那婆子端着铜盆搭着巾帕子,一向喜欢笑眯眯的木葵这会瞧起来竟是有些耷拉着脑袋,「表小姐起来洗漱吧。」 沈婳问她,「少将军在外面且与你们说了什么?」 木葵低低回道:「让……让下人们都管好嘴巴。而且是木葵偷懒,不曾给表小姐守夜,让小姐受惊了!」说完还微微谨慎的抬眸瞧了一眼表小姐的反应,那紧绷的脸上终于一松。 还知道鞭策下人紧着嘴巴……这点让沈婳微微心里舒坦了些!但瞧木葵这般模样应该是被萧将军狠狠训斥了,不让守夜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既然是拨给她差使的丫鬟,便是打是罚都应她来做主,只是说起来麒麟居的人把萧将军当做主子也是应该,她这种「狐假虎威」的假主子道不好说什么了,但真是委屈了木葵。 待她洗漱干净,小麒麟已经被坠儿叫醒抱走了,她穿了衣裳,沈婳才发现木葵今日在悉心打扮她,给她身上穿着是一件水绿色绡绣海棠轻罗纱衣,梳着飞天髻,头戴垂珠却月钗,还要描眉涂唇。 沈婳不爱这些便想说免了吧,木葵却搓了搓手,恳求道:「表小姐救救木葵这月的荷包吧,将军说了若是今日不把小姐打扮的明艳照人,加上不守夜坏了的规矩,便是这个月的银钱就不用领了,表小姐应该不忍心瞧木葵和木槿干瘪了荷包吧!再说表小姐都推脱好几次了,明明上回答应木葵说少将军回来让我好好给您装扮的。」 沈婳无力的抚了抚额头,一时哑口无言,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她当初为什么要敷衍的应声啊! 木葵的审美承袭了宫中一些佳人那等云鬓花颜金步摇的靡靡调,加上沈婳天生丽质,这般细细的装扮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比宫里的美人差,最后还是沈婳叫着头重,去了不少珠钗后的样子,虽不算华贵,竟也有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之感。 红玉沏了些爽口的果茶,木葵去端的期间,沈婳对着铜镜捧脸左右瞧,总觉得这张脸白的就要发光了,便用帕子偷偷的擦拭,直到萧将军抱着小麒麟过来她才收了手。 那父子二人今日穿着色调相似的鸦青色锦袍,其实仔细瞧沈婳衣衫也是一个色调,不过是一浅两重,尤其是她腰间的绣花束带乃也是用鸦青色莲纹枝花纹压的底儿。 v第四十一章 「小娘亲打扮好了么?」 沈婳听到声儿扭过头去,萧将军眯着眼盯着小表妹瞧,这种炙热的眼神沈婳经历过许多次,但从没用哪次是这样奇怪,尤其是那声小娘亲,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似的。 沈婳走过去捏捏小麒麟的脸蛋儿,尴尬道:「煜哥儿可别乱叫!你爹爹要不高兴的!」平日小麒麟只梦里喊喊,沈婳当然是「教育」过小麒麟不可乱叫的。 「爹爹说今日煜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就要小娘亲陪我和爹爹一起过生辰。」 沈婳清了清嗓音,不由的望向萧绎,萧将军只懒懒的道了一句,「过来些,已经与祖母请示过了,外面备了马车,我们领着煜哥儿出去。」竟是没有半分要纠正的意思,那一脸的得意似乎就差喊一声夫人了! 「是出去给煜哥儿庆祝么,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也没有给煜哥儿准备什么礼物。」 「你能做她一天的娘亲便是最好的礼物,三年来煜哥儿都没过过生辰。这是头一次。」 沈婳满满的惊诧,按理说煜哥儿这种受宠程度怎么会没有过过生辰? 萧绎瞧出沈婳的疑惑,直接道:「她母亲便是今日离开的,这是他过的第一个生辰。」 三年来第一个生辰,大概是有为母守孝的意思在,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应该是最不美好的记忆罢,她笑了笑,也不再推脱,至少答应这边,刚才黄氏派人请她过去就能顺理成章的推掉了,「那我们走吧!」 「煜哥儿的小娘亲和爹爹要出发了!」小麒麟拍手高声欢呼着,执意要下来站在二人中间,一人拉一只手,他碰碰跳跳在中间走着。 临到出了麒麟居,沈婳觉得若是让人瞧见了道真有些说不清楚了,踌躇间萧绎却突然拎拽起小猴儿一般的煜哥儿,「你走的太慢了,和爹爹比比脚力如何?」 「好啊,我麒麟大将军可不怕你!」说完小身子就先朝前面跑,随即还做了鬼脸,开心的叫着,「小娘亲,瞧我跑的快不快?」 萧将军嘴角一笑,没有管那小儿却突然挨近小表妹,手指滑上她小巧的耳垂,看似不经意间的捻了一下,沈婳心尖一颤,没曾想萧将军会突然这般近身,「表哥你……」 「耳坠松了。」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手便又抬了几分,在小表妹的的头上轻抚了一下,「表妹可要快些,莫要让我们久等!」说着就快步追小麒麟离开。 沈婳抿唇叹息,立在那里总觉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脸颊后知后觉的发了烫。 待她到了门口,外面正候着两辆马车,沈婳以为萧将军终于是良心发现,肯顾及点她的名声了,可走向后面那辆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坐的都是今日出行带出来的丫鬟和婆子,里面竟还有些被褥和衣物在,沈婳微微扬了眉梢,木葵和木槿早就坐在里面,木槿道:「表小姐走错了,少将军和小公子都在前面那辆马车!」 「小娘亲,我和爹爹在这里呢!」小麒麟探出脑袋叫喊沈婳,惊的沈婳赶紧就朝那边走,等小麒麟缩回来脑袋,萧绎端坐在马车里,凤眼微眯带着一丝玩味,揉了揉小儿的脑袋,孺子可教也。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沈婳选了离萧将军最远的位置坐,她虽然不抱怨当替身,可也是有底线的,并不打算事事都满足萧将军的需求,尤其是让他像刚才一般占便宜定要谨慎再谨慎。 小麒麟可没想那么多,今日特别高兴,让小娘亲搂着抱着,还把玩沈婳的耳坠,两人说说笑笑的玩闹样子毫无生疏,直接被冷落的萧将军脸色终于绷不住了,竟是有些跟儿子吃起醋来,「煜哥儿别乱动你娘亲了,过来,来爹爹这里。」 「不去。」小麒麟直接回了一句。 「那爹爹就过去了!」 沈婳心里一紧,斜眼瞧过去,父子俩一唱一和是故意的吧,这样刚想着,马车就兀的晃荡停了下来,紧接着便传来一道厉声叱责,「大胆,竟然冲撞公主的马车。」 马车晃荡的时候沈婳搂紧了煜哥儿护着他,而萧绎则臂膀一展将她们二人又护在怀中,待马车稳当,沈婳微微抬起波澜的眸子,萧将军并无半分笑意脸色严肃,直接道:「不用怕,我出去看看。」 沈婳望着萧绎挺拔的背影闪出马车,其实她真的没有害怕,因为当时那个及时护过来怀抱真的很结实。 也不知撞的是哪个公主的马车? 沈婳先安抚了煜哥儿,自个儿则挪了挪身子掀开车帘一角,拢好帷帽,微微探出些脑袋想要瞧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正好瞧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踩着短凳下来,姿态高雅仪静,一见到萧绎过去佳人立即面带浅笑,连路过的一些女子都顾不上矜持频频将爱慕的目光投向那颀长的身影。 这时,有人从沈婳马车边上过去啧啧的叹道:「这不是湘云公主和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咦,怎么还有萧大将军!真是一出好戏!好戏!」 撞到的公主竟是原先沈婳以为的丑八怪湘云公主!这哪里是丑八怪,分明是光艳逼人的穷姿花貌,沈婳现在一点也不惊讶,当初不知隐情,还以为萧大将军是好色之徒,如今知道了,倒是觉得这公主其实蛮可怜的!只可惜谁也代替不了萧将军心中的那抹已经消逝的白月光。 而公主马车旁的那位蓝衣少年,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状元郎,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因为是背对沈婳,她看不大清楚样貌,蓝衣少年作揖礼貌与萧绎寒暄,看起来应该是认识,也是,新科状元本就是同僚,朝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岂会不认识。 可那少年行礼的一瞬间,沈婳却隐约瞥见侧颜,心中一动,便急切的换了另一侧车帘去瞧,见那少年穿水蓝镶边撒花缎面圆领锦袍,长身玉立,腰间却挂着一块质地浑浊的碧玉滕花玉佩,与那身上好的锦服格格不入! 忽而一阵风吹过来,吹的她头上的帷帽不住的翻飞,恰巧露出了精致的尖细下巴,和红润的娇唇,沈婳露出了容貌,赶紧再拢住,似乎状元郎的眸子恰好朝萧将军的马车微动了一下。 沈婳虽坐回到马车里,神思却还游在那枚粗陋的玉佩身上! v第四十二章 记得双亲皆离去的那年,四代书香世家的沈府再不似从前光景,其实从沈父这代沈家就已经逐渐式微,大部分靠典当家中细软度日,还要养着差遣的十来个下人。 她那时候很小,却也懂事,知道家中难处,便提出遣散了家奴,可爹爹总是叹息觉得娘亲下嫁已然委屈,万万不可没了人伺候,却也是日渐被五斗米逼的黑发染白,尤其是娘亲的续命药连典当了家底都买不起,只能到处借钱,勉强度日,直到有一天家中来了几个大汉抢砸一通,还将沈父打的遍体鳞伤,沈婳被爹爹捂住眼睛护在怀里,她才知道父亲是去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 至此,家中日子就愈发的难过,最后大约沈父也是自责愧疚竟是比久病的娘亲去的还快,沈母也在那年吐了一盆子血后跟着一起去了。 沈婳根本来不及娇弱的哭泣,就要相继料理父母的后事,再然后连伤心的时间都不曾过度便要穿了父亲的长袍女扮男装去学堂做助教挣钱,那年,她在学堂认识的第一个同窗便是如今的状元郎宋子郡。 当年的状元郎家境贫寒到冬衣蔽不遮体,总是捧着一本破书摇头晃脑,跟个呆脑鹅似的腼腆,偶有女孩子笑嘻嘻的来学堂给家中读书的哥哥送吃的,有些性格爽朗的渔家女子也会上前与哥哥的同窗学子们打招呼,而这位腼腆的状元郎总是脸红躲的远远的,依旧背着手里的破书。 江南的冬日虽比不上北方,却也是阴风阵阵的潮湿,状元郎轮廓秀美的脸常常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肿着,看不出人样,哪里如刚才那一瞥,华衣美服在身,俊秀风流,文质天成,倒是生的是女子讨喜的斯文相貌,真的如同那戏文活脱脱总是勾引世家小姐私奔的贫寒书生。 那时候沈婳瞧他可怜,又觉得他不与女子常接触,不易瞧出她女扮男装,便是亲近一些,翻找了些爹爹留下来的衣物,除了自己穿的,其余的她便都让红玉改了合适的针脚,送给子郡兄穿。 说起来其实是同窗之谊,不过二人出入要好,一直以兄弟相称,状元郎有鸿鹄之志,要上京城继续求学,沈婳作为同窗贤弟自然是要来长亭古道送别,临别时拽下身上唯一拿得出手的那枚碧玉藤花玉佩相赠。 「子郡兄京上路途遥远,小弟也是囊中羞涩,唯独这枚玉佩还算值些银子,你便当做盘缠吧!」 状元郎握着沈婳的手沉默又激动,许久才磕磕巴巴道:「如何也不能当了盘缠,我会将它好好珍藏。当做是……」他后面那句话蚊子般小声,沈婳也没听清楚并未细揪,只是笑笑挥手让他路上万分保重。 状元郎走出去不远便喊了沈婳挥手,大声道:「上回偶听贤弟说你家中有一双生胞妹,若是我至此高中状元便把这玉佩当做信物送去府上求娶,贤弟一定要等我。」 这般热切的言语竟出自那腼腆的少年,让沈婳惊的心中一颤,忽然觉得那送出去的玉佩有些扎眼,便是想收回来也是没了理由,心中流转着一个念头,以后再见只说家妹已然出嫁到远地,还是讨要回来的好,但转念又一想此番别离天南地北哪还有机会再见,若是这「颜如玉家妹」能激他奋进,倒亦是一庄成人之美的好事。 便也扯着嗓子回喊道:「我和家妹等子郡兄回来!」 「好,等我。」少年笑的明朗而激动。 一晃两年过去,二人早就失了联系,沈婳以为他大约也是忘了她这个同窗,没成想今日见到,他已经考上状元,却还带着那枚玉佩,这不得不让沈婳震惊,心中波澜一动,不禁端坐在那里失了神。 待萧将军再次上来马车的时候,沈婳才恢复神色,问道:「解决了?」 他坐下来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叫车夫继续赶路,双臂一抱就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不再作声,总感觉和刚才比萧将军的脸色不算好看,沈婳懒的去触他霉头,便收了目光不再多问,只笑着搂住小麒麟,小儿在沈婳的怀里自顾自的玩耍了会儿布老虎和木剑,忽然抬脸看看爹爹,再看看小娘亲,趴在小娘亲的耳边小声道:「爹爹好像生气了!你快哄哄他!」 莫名其妙的生气,又不是如煜哥儿一般的小孩子还需要人哄,其实沈婳心里明白,萧将军大约是伤了自尊,也不算没有由头,对他向来痴迷的湘云公主如今却跟一个白嫩的青葱少年出来游玩,这么容易就转了心思,大约是对男儿自尊心的一种挑衅,无关喜欢,就好像一颗老葱碰上嫩葱,采买的管事弃老葱选新葱,老葱心里总要似水年华追忆别扭一下的。 沈婳意会一笑,揉揉小麒麟的脑袋也低着声音回道,「你爹爹好好的,不用哄!不过是年纪大了多了些惆怅,想明白就好了,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就算哄也没用!」 小麒麟似懂非懂眨眼睛,其实只要爹爹和小娘亲在一起陪着他就是最开心的,于是继续没心没肺的玩着手里精致的小木剑捅着布老虎的心窝,还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笑嘻嘻道:「这是爹爹亲手给我做的木剑,煜哥谁也不舍得给摸,只给小娘亲摸摸它。」 沈婳拿在手里见那木剑果然精巧,剑身打磨的光滑圆润,剑柄镶嵌上好的玉石,怪不得煜哥儿如此喜欢,她不由的称赞一声,「果真是把好木剑!」 萧将军忽而动了一下,沈婳瞥见冲着就要咧嘴嘿嘿笑的小麒麟竖起中指放在嘴边,「小声点!你爹爹睡着了!」 「好。」煜哥儿开心的回答。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了一会儿,离开闹市区,小麒麟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开阖,最后是撑不住了,手里的布老虎也跟着眼皮闭阖咕噜噜的顺着滚下来,恰在此时萧绎凤眸微张,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小麒麟这会儿睡的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挥手找着自个儿的布老虎,沈婳自然腾出只手去替煜哥儿讨要,萧绎却将布老虎丢在一边,直接顺势拉住了小表妹的手,眼眸缓缓深邃起来盯着她瞧,「表妹刚才探出头觉得公主旁站着的新科状元如何?」。 沈婳惊讶的瞧着萧将军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却是浅浅的笑着:「表哥是怎么了?如何要这般问我?」 她企图不动声色的抽回自个儿的手,可是却被那大掌像虎钳一般紧紧攥着不松,他绷紧的嘴忽而悠悠开口,「倒也没什么?刚才湘云公主与我说宫里请了名角戏班来搭台子,公主想让煜哥儿进宫去瞧瞧热闹。」 「有他喜欢的武松打虎,还有你们姑娘家喜欢的牡丹亭,听说那小生扮相俊俏风雅,倒是与咱们今年的状元郎有几分肖像!若是表妹瞧着那状元郎讨喜,应该也是喜欢那出戏的,我让表妹和煜哥儿一起。」 「牡丹亭么?表哥我能去看么?!」沈婳心里一喜脱口而出,她闲暇时读过牡丹亭的话本,但是却未曾瞧过这出折子戏,以前要为生计忙碌,现下倒也没什么事可做,便想将作为姑娘不曾做的都试一试,所以便是未曾多想萧将军话中的意思。 萧绎陡然脸色一沉,「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破落书生,空是年轻英俊却毫无阅历,表妹竟是喜欢这等百无一用的窝囊废,但瞧表妹瞥那状元郎的眼神可是紧追的很,倒是我等这些上了年纪又常年在军营厮打的糙汉子比不上的俊俏,是与不是?」 沈婳突然意识到自个刚才是落了某人的陷阱,还有那句与煜哥儿的耳语竟让萧绎听到了?不过萧将军气归气,这骂人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直接将那状元郎比作了梨园的戏子,还气势颇强的数落一通。 沈婳这会儿终于明白了缘由,装傻的一笑,「哦?刚才我只顾着瞧湘云公主了,听说她为了表哥您都要出家做姑子了,这等魅力哪里是那什么戏子,什么状元郎等比的。」 萧绎最是受不住表妹这般软话,即便他心里也清楚知道眼前的小人要是想哄谁,嘴里的甜话便是跟蜜水一般,听的人心情舒畅。 v第四十三章 萧将军感受着那双柔白的小手依然想要抽离,却是不依,慢慢问:「你真不认识他?表妹初来京中不是说瞥见到不少俊朗不凡的少年,今年的新科状元虽出身贫寒,却是年轻有为,倒不失为表妹口中的如意郎君,不如表哥好好替你物色物色。」 沈婳没成想萧将军记性这般好,还记得那句刺他的话,若是她说认的,万一萧绎去找子郡兄的麻烦,倒是她的罪过了,本就是贫寒的学子,难得考上新科状元,在京城又毫无根基,萧绎这等战功赫赫的世家子若是真想找他一二麻烦,那他的前程怕是毁了,而萧绎那些话说出口沈婳句句听的明白,分明是威胁的口气。 「不认识!」她嘴上答的十分干脆,作为少女的沈婳本就是不认识他,不算说谎吧,到底心里却是有些不稳的颤动,垂眼就瞧着萧绎冷哼一声,指尖顺着它纤细的手指划过,倒是松开了,刚才在外面萧将军将表妹探出脑袋的那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小表妹哪里是在看公主,分明是公主旁边的那智齿小儿。 萧将军一张俊脸写满了不信,沈婳抿了抿唇,呵呵一笑,刚才还觉得系铃人是她人,这会儿揪其原因根源竟在这里,小麒麟提醒的不错,再加上她刚才的谎话,心中隐约觉的不妥,还是再放低了些姿态哄哄吧,算为了给小麒麟一个美满的生辰,那被握过的香软柔荑拽了拽萧将军的袖子,「表哥,我手酸!」 她的眸子熠熠闪光,萧绎垂眸盯着她瞧,直接抽过来小麒麟,怀中小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砸吧砸吧嘴继续睡。 「表哥你真好。」说完就呼出一口气挑着眉头掀开了车帘,见外面夹道绿草茵茵,转了身子问道:「我们今日要怎么给煜哥过生辰?这是去哪里,我看已经出了城。」 「去魏家郊外的马场,有一匹汗血小马驹要叫价开卖!煜哥儿一直想要一匹马儿的。」 叫价的意思便是指定底价,价高者得,汗血宝马价值千金万两,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 「那表哥备了多少银子?」 「一文未带!」萧将军答的轻巧至极,沈婳微微张嘴,狐疑的瞧过去,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这意思该不会是想去抢吧! 「放心!」萧绎拍了拍煜哥的背,嘴角微翘,「明日,表妹替煜哥儿叫价吧。」 「明日?那今日这般早到了马场做什么?」 「先帮小表妹选一匹好马!」 六月艳阳高照,京郊外的魏家马场也如同这天气般热闹非凡,虽然明日才有汗血马驹出场,但也不影响来者的热情。 先来魏家马场跑上几圈也是令人舒坦,谁不知魏家跑马场建造的并不比皇宫的马场差多少的,所以马车便一辆辆的驶来停下,但瞧车面奢华的装饰便知来者之人皆是非富即贵。 马场的女主人魏夫人是个喜好交际的,趁着夫君马场出价汗血小马驹之际便也随之送了帖子请其各家夫人和贵女们来马场游玩,更是在马驹叫价后办了赏马宴会。 这也是萧绎为何带沈婳来的缘由之一,明日替煜哥儿买下宝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带小表妹出来游玩两日。 但魏夫人并未给萧氏侯府女眷送帖,因而在听到管事急匆匆跑过来说萧将军带了女眷,她的气一下子便不顺畅了,拔高了声问:「可瞧见带的是何人?」 那管事站在原地不停的抹汗,为难的道:「夫人,小的也是不知,萧将军身边的那位帷冒遮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大清楚容貌,不过瞧着个子高挑,气质不俗,应该是萧家的哪位小姐吧。」 魏夫人脸色一变又问道:「东家呢?」 「这会儿去外面迎萧将军了。」 魏夫人一愣,不知在想什么,随即便唤来丫鬟简单梳洗,又插了几根精致的华贵发簪,忙更换了一身颜色艳丽的衣裳,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匆匆的也去了外面。 等到了马场口,果然见有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停在那里,萧绎和身旁拢着帷冒女子已然下车,身后有妈妈和丫鬟等一干下人搂着一个熟睡的小儿,而自己的夫君则立在对面穿着灰褐抽丝立领如意云纹锦袍,一派儒雅之气,她忙款款走上前,因为已为人妇,道不必像未出阁的姑娘家遮掩容貌。 魏羡渊瞧着身旁之人道:「夫人怎了来了?」 「我听说退之要来,他是夫君您的恩人,又是多年的朋友,做嫂嫂的岂有不来迎的道理……」她话语一顿,描了艳丽妆容的眸子故意转了方向盯着沈婳问道:「这位是?」 沈婳在刚刚萧将军与魏家主人的交谈中大约知晓了二人的关系,便礼貌的与魏夫人点头福身,摘了帷帽扬了脸给她看,也算是礼貌。 「嫂嫂,可劳烦您带家妹去女眷厢房先休息?」别看萧绎喊她一声嫂嫂,倒是只与她是一般年岁,只不过萧绎尊称对面之人一声魏兄,又因为魏羡渊虚长萧绎三岁,便是客气道,说来二人乃是至交。 魏羡渊临近而立之年,生意却做的极大,乃是皇商供应之一,经商的奇才,底下产业大到有矿石生意,小到胭脂香粉,魏家虽是经商,却也是常在贵胄圈里出入的。 「不知妹妹怎么称呼?」魏夫人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夫人您唤我静妤便好。」沈婳可不想让其他人误会她跟萧绎的关系,只好借用下表姐的名号,反正亲兄妹谁也不会多想任何,况且萧将军刚才模棱两可的回答称呼她为家妹,大约也有这种意思在,沈婳就顺水推舟,坐实了这个家妹的称呼。 萧静妤那是在贵女圈里出了名的,没见过也定会听过她的名字。 「原来是退之的妹妹萧大小姐!」魏夫人更加和蔼的一笑,仔细打量夸赞道:「只听过妹妹,倒是一直未得相见,果真是个美人胚子。」 萧绎略略撇过去一眼,还是如常,根本没有要揭穿她的意思,「你先随魏夫人去休憩食些吃的!我一会儿带你去挑马!」 v第四十四章 沈婳乖顺的点点头,她还真的有些疲惫了,只是刚要转身之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别扭的汉话,「是萧将军么?」 几人纷纷顺着声音瞧去,便瞧见一个头戴宝石缠帽的异族男子笑着走过来。 魏夫人贴近沈婳倒是真如同嫂嫂般热心的小声为她介绍道:「妹妹是不是觉得他不像大梁人。」 「恩,像是南疆人。」 「确实是南疆人,他是南疆拢了茶叶生意的木拉市。」 「萧将军,我汉话说的不好,但十分久仰您的大名,不知可否和萧将军独坐下来喝茶聊聊,我带了顶级的贡茶!」 萧绎略微迟疑一下,并未应声,往里面走去,倒是一旁的魏羡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男人们要说事情,女眷们自然是不能打扰,再说本来就是要去休憩的,魏夫人拉着沈婳离开,一路上魏夫人很是热情,亲自指引沈婳去厢房,还特意吩咐厨子开了小灶做些利于脾胃消暑的小菜,沈婳整个人都懒懒的,谢过之后便请她去招呼其他女眷客人,「劳烦夫人了。」 魏夫人笑了笑,「不急,今日来的大都是男客,随来的夫人们小姐们少些,你是退之的妹妹,我理应好生照顾。」说完就吩咐了丫鬟去打些水来烧开,一会儿可让沈婳小憩完好好洗漱。 一直跟在身后的木葵抱着表小姐的行囊,喃喃的嘟囔了一句,「好像在哪里见过。」 晌午小憩过后,萧绎果然来接小表妹去马场挑马,木葵抱着两件男装进来铺在床榻上,询问道:「表小姐您看看喜欢哪件?」 沈婳也不挑剔,睡了一觉后神清气爽,自个儿坐在铜镜前哼了江南侬软的小曲,将发丝高高挽起来,盘发成男子的发髻,木葵帮她佩戴小巧的玉冠,不由的调侃,「平日表小姐姑娘家的发髻没一个能盘好的,倒是这个盘的极好,将来咱们少将军可不愁仪容了。」 沈婳笑着瞪他一眼,再对着镜子瞧了瞧,也甚是怀念这久违的模样,「什么都堵不住你的嘴。」 木葵嘻嘻一笑,「表小姐您快试试衣裳吧,少将军还在外面等着呢!」 沈婳换男儿装十分娴熟,半点不用木葵搭手,不一会儿木葵的面前就赫然出现了一位面容白皙的俊俏公子哥儿,圆领银丝浅紫劲装儿,脚下是轻薄的鹿皮脚靴。 虽然单从那润白脸蛋和胸前的鼓囊也能瞧出是个姑娘家,但沈婳穿袭男装多年不乏英气逼人,更有女子穿不出的挺拔韵味,只不过不像在江南胸前必须紧勒了布条遮掩,这样更是舒爽,木葵看着一喜赶紧打开门子给萧将军瞧。 萧绎听到木葵的音转了身子,刚刚小表妹的那支侬软的小曲听的他浑身舒畅,微眯了眸子细细品着,这会儿又见面前的小表妹换上男装,肤色凝白如玉,面若春桃,一双大眼睛微波流动,神采奕奕,无一处不是惊艳,萧将军睁大了凤眸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心神一荡的收了目光后伸出手邀约小姑娘,「过来,我带你去挑选马儿。」 「嗯。」沈婳几乎小跑的走过去,神色轻松,萧绎望着那张满是期待的娇俏面容,也不自觉微微扬起嘴角,以后定是要多带她出来游玩,才能见到这样对他毫无掩饰的倾城笑容。 魏家马场辽阔,正直初夏,草儿长的极好,一片绿草茵茵之势,马场上已然有人在挥着鞭子策马,其中更不乏一些女扮男装的妙龄少女,大约是萧将军和小表妹相貌太过瞩目了,宛然一对天上璧人,双双吸引了不少男子和女子的目光。 萧将军不喜那一双双放光的恶狼眼神,板着脸色拉着沈婳就朝马厩走去,前面引路的小厮是魏羡渊特意嘱咐过的,要将最好的塞外马驹供萧将军挑选,沈婳走过一圈诺达的马厩,并没有挑到心仪的。 似乎萧绎也不太满意,这些马儿不是太高,就是太壮,不适合表妹这般的姑娘家骑驾,但是沈婳想的便是另一回事了,选马儿自然要选一匹毛色漂亮的,所以挑挑看看便都觉得这些马儿略显粗狂了些,但是塞外马儿强壮这些也是避免不了的。 「还有么?」萧绎蹙着眉头问道。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才恭敬的回道:「倒是还有一匹新来的白马,只不过性子烈点了,一直驯服不下来。」 沈婳一听是白马便是起了兴趣,塞外马驹白色的极少,就算驯服不下来,也不当着去瞧瞧欣赏一番,「表哥,咱们去看看吧。」 小表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萧将军自然不愿扫了小姑娘的兴致,便是应了要求,不一会儿便是在另一处单独的马厩里瞧见了颜色雪白的那匹烈性马。 沈婳只一眼就喜欢上了,那白马毛色鲜亮,雪白如玉,马腿修长而有劲,大眼睛上翘着长长睫毛,忽闪的漂亮,只不过好似是瞧见了生人靠近,不安而警惕的来回走动,喷着响鼻。 萧绎早就瞧出小表妹的眼中的芒光,便笑着问她:「你喜欢它?」 沈婳诚实点点头,不过她也知这匹马儿就算再喜欢也是要不得了,「我瞧瞧就好。」 萧绎侧了头,凤眸微眯,见小表妹脸上的神色难掩失落,萧绎目光平静的又转回来定定的瞧着那匹白马,忽而提高了声音道:「将它牵出来,我要驯马。」 萧将军要驯马的消息很快就在跑马场传开了。 马场虽然很大,但是为了防止野马驯服时四处乱跑,惊到其他贵客,魏羡渊便赶来让小厮一一去与客人道明原因。 其实一般驯马是有专门的驯马师在无人的时候驯服野性,但因为此匹塞外白马性子太烈,已经连续伤了两名训马师,魏家主也伤神许久,这一听萧绎要驯马,也不拦着,直接去拦了其他客人。 多数人听到是萧将军要驯马便轻易松了缰绳交给小厮牵走,还有一些青涩的公子哥儿不曾见过萧将军本人,又因男儿的自尊心作祟,倒是如何劝说也是不肯离开。 v第四十五章 尤其在望见跑马场的休息区渐渐聚集来了各色佳人,或是帷帽拢面的女儿身打扮,或是如沈婳那般男儿装在身,还有一些结群的贵妇人们拿着蒲扇,举笑耳语,皆是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而其中的一位「紫衣少年」因为身量高挑,气质容貌上层,站在围观的姑娘中竟是有鹤立鸡群的美感,引的在场的少儿郎们不住的投去火热的眼神。 这般绝色佳人就在对面,岂能因为听到萧绎驯马就吓的溜走,心内飘然的鼓着勇气,反而骑在骏马上愈发挺直了脊背,昂着头颅望着远处的佳人展示雄风姿态,证明自个儿才是那个真男儿。 只可惜姑娘们的眸子全然不在马场,而是在不远处萧将军的身上,一个个抿唇,似笑非笑的娇羞着,大梁的民风相比刚建朝时已经开放了不少,尤其是对女子出行宽松了许多。 上层贵女们独自出游,相约聚会,或是去郊外别苑骑马赏花,甚至是在酒肆里举杯畅饮,游历山川,皆有女子踪迹可寻,萧静妤便是这一类女子的代表,纵然常常被人指指点点,也是屡见不鲜的。 这般就有了围观,一些是喜好骑术真心来瞧瞧驯马,寻找刺激,有些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萧将军来的,都说萧绎是京中第一美男,连裴太傅家的嫡二子都被比下去的,自然是要好好瞧瞧。 魏羡渊就站在萧绎的旁边,两人都未曾理会少女情怀的那边,反而远远瞧着那些不自量力的「青葱」,魏羡渊无奈一笑,「退之看在我的面子上且与他们离的远些,免得吓到这些花草公子们!」 萧绎嘴角轻勾,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掠过,只是紧着手腕上的丝绸系带,目光如同往常定在沈婳身上。 他脚下踱步走到小表妹跟前,惹得周围少女们更加激动,沈婳真不习惯这些花痴的贵女们,所幸就离的远了些,与他们退避三尺,萧绎更是对此见怪不怪,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气,「等我一会儿便好。」说完还抬手弹了一指沈婳头上遮着日光的纸伞。 木葵当即就会意出来少将军的意思,愈加压低了伞沿,内心表示决不让那些「花草公子」色眯眯的眼神染指了自家未来的少夫人。 「表哥不用急的,我倒想多看看这驯马到底是如何驯的,应该很有趣。」她心内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委婉的关切之言。 萧绎为何要突然驯马,在场的明白人都心里清楚,还不是这位娇俏的姑娘看上了那匹烈马,沈婳更是明白又阻止不及,清楚若是萧绎做了决定,便是不易更改的。 可这驯马本就危险哪里有趣,所以才觉得胸里郁郁的憋闷,她内心是不想萧绎受伤,其实更不想他因为自个儿受伤。 「放心,我不会有事,再说我的小表妹如此担心我,怎么忍心让你掉眼泪。」萧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沈婳听到这句便觉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味,扭脸不肯再吭声了,萧绎却忽而伸出手摸了摸表妹的脑袋,轻轻柔柔的放下手后,这一动作引的其他少女不由的想要看看萧将军宠的人是谁,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声,传来传去大都说萧将军带的是侯府长女。 不过也有些皇家的来的贵妇人摇摇头,隐隐道了一句,「咦,这姑娘像不像……」 有妇人便拿着蒲扇掩住唇嘘了一声,「莫要提了,免得惹了是非!」 也怨不得他们这些娇娇贵女不认识萧静妤,她向来不爱与世家贵女们接触,别说茶话会,宴会,有时候便是公主亲自下帖邀约,她都会婉拒,还经常以男装示人,身量又不比一些男子差多少,愣是让人误会了。 还有些世家小姐胆大的借着是萧静妤的闺中好友上前与沈婳问好,问她可曾记得自个儿,沈婳刚刚也听见了她们的言语,倒是不解释,学着萧静妤的高冷,只淡淡斜目的问一句,「你是谁?」 叫那些来偷窥萧绎的姑娘家尴尬的不知所措,灰溜溜就绞着帕子离开了。 沈婳心道连萧静妤的模样都不甚清楚就来问候,居心不良啊! 始作俑者的萧将军一笑,问道:「表妹吃醋了?」 沈婳淡淡答一句,「我现在是您的胞妹,哪里来的醋意。」 魏羡渊笑而不语,见萧绎准备的差不多,立刻吩咐了小厮去将白马牵出来,萧绎走上前接过马缰,那白马当下不安份的嘶鸣一声,野性难化,可他的脚步丝毫没有退后,却是一个矫健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快的人耳边还荡着野马嘶鸣的声响,那边萧将军就已经开始驯马了。 只见下一刻,白马就疯狂的扬起前蹄四处踩踏,愤怒的嘶鸣,被马蹄踏过的草地陷下青坑,周遭尘土飞扬,萧绎向左微拽了缰绳,野马竟朝着不远处的花草公子们跳跃。 那些不肯离去跑马场的花草公子,他们所骑的马儿似乎也受到感染般不安分的四下撩蹄,原本还在欣赏紫衣美人的几人,哪还有心思再分神,纷纷自顾不暇的勒紧缰绳安稳身下马驹。 萧绎这般瞧他们都惊慌失措,嘴角一勾,才真真正正使了劲道,修长的手指攥紧缰绳,伏低身子,这般的较劲儿中也使得野马更加狂化。 众人瞧颠簸的这般厉害总感觉马上的萧将军随时都可能被甩下来,沈婳神色一紧,似乎身临其境般的也握着一把什么缰绳,攥紧了衣服,不由向前跟了两步,呢喃了一句,「小心。」 魏羡渊在旁却淡淡的开口,「沈姑娘不必惊慌,退之兄的样子应该是十拿九稳。」从他第一次与萧绎接触时,就知道此人非等闲之辈。 「你知我不是萧静妤?」她忽而意识到魏羡渊的称呼。 魏羡渊儒雅而笑,点点头,「总之姑娘安心便好!」 也是,表哥若是没有把握,又怎么会以身犯险?沈婳虽这般想着背后还是冒了一层冷汗,眼前的驯马实在惊险,不过确实如魏羡渊所说即便那白马到了癫狂状态,脚下生风跑的急速而颠簸,再是如何甩动,他都稳如磐石,岿然不动。 忽而白马再次仰天嘶鸣,前蹄扬起一个高高的弧度,紧接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白马陡然平静下来,不再跳跃,一下子就冲出去跑了起来,众人心知这匹野马是被彻底驯服了,不由的拍掌称赞,应该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吧。 v第四十六章 萧绎骑着被驯服的白马跑到小表妹面前,骏马马蹄哒哒哒的响着,好像凯旋的号角,沈婳仰视一点点的看着马上的男人,伟岸的身躯罩下来的一道高大的阴影,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凤眸里是真正的汉子才有的自信与骄傲,「我答应过不让表妹你久等的。」 那一刻沈婳仿佛失了神,回望着高处的男子,他的容貌俊美如天人,手臂勃发而有力,而这一切却是独向她展示的。 回想刚才他驯马的从容坚定和此刻的自信,竟恍惚有些日头的芒光蔓延开来,将萧绎的身影映照的愈发伟岸高大,沈婳蓦地呼吸漏了半拍,心中一悸。 萧绎凤眸笑着突然弯腰伸手,一把将面前愣神的人拽上马背。沈婳根本没有防备,只能猝不及防的抓住表哥的衣襟,众人更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瞧着二人策马奔腾的跑远了。 带着小表妹欢快的绕着马场跑了一圈,他放慢了速度,同乘坐白马慢悠悠的回去,萧将军心里无不得意,别看表妹腰细腿细,马背上的挨着他身子的翘臀倒是圆润玲珑,这一晃一晃间萧将军的呼吸不由加重。 沈婳还沉浸在刚才策马奔驰的畅快中,这会心绪稳了下来,便发觉脖间热气喷洒,耳边的呼吸越来越粗,就连身后也坐的不大平坦了,她约莫知晓了自个儿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敢乱动身子,就连呼吸都慢慢的谨慎着。 「婳儿……」 他柔柔的喊了她一声,沈婳便感觉似乎有湿濡落在颈间,她身子微微一僵,萧绎再次荡起缰绳反又折回去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策马跑到一处草长掩蔽之地,他突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即伸手将沈婳从马背上拽下来。 脚刚一踏地,她略显紧绷的俏脸便故意皱在一块,捂住平坦的小腹,「多……多谢表哥体贴,婳儿内急许久了。」说完也不管不顾的挣脱了萧绎大掌她在腰间的抚贴,慌慌张张便朝着草丛里跑去,道像一只被恶狼追赶拼死逃命的兔子。 萧将军手中的丝滑柔软忽而脱离,瞧着这般落荒而逃的小人总感觉有些被嫌弃之意,面上不由沉了几分,腹下一腔热络悉数被小表妹蹩脚的理由冲淡了不少,最后在等待小表妹倾泻「琼浆玉露」中更是偃旗息鼓。 回去的路上,萧绎一句话也不说,只认认真真的驾马,沈婳骑坐在他的身后尽量后仰身子,前面便是萧将军宽厚结实的后背,她胸前的绵软便是无处可放,只能尽量不让这一软一硬贴服,沈婳心里也是有些怕的,怕再惹了他的冲动。 要知道大表哥萧绎可是做了三年鳏夫,又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她与煜哥儿的娘亲样貌相似,别说睹物思人,她这样一个好似水中倒影般走出来的人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大概也会一时意乱情迷,分不清真假。 有些美梦沈婳愿意陪萧将军做,有些便是原则问题,她做不到,所以愈发想着这些,就连今日自个儿那点莫名的悸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沈婳觉得自己那般也是正常,有一类男子便是一眼就能让人动心不已,萧将军绝对担得起,不过沈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偶尔欣赏下无伤大雅。 她此刻也是万分清醒,萧绎对她的宠爱皆是这副与人相似的皮囊所赠,她在跑马场的时候倒是没脸没皮的差点记不得了,恍惚间脑海里又浮现出萧绎搂着她策马疾驰的矫健身影,沈婳连忙摇摇头自嘲的一笑,更加挺直了身子远离他。 「表妹抱紧了,我们还能快点回去,你这样我根本没法加快速度。」 小姑娘听到话后,双臂真是不动声色的搂紧了几分。 萧绎一时哽住,说话间脸黑的就快滴出墨来,小表妹这般冷冰冰疏离的姿态,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早就认定了她,无论怎么样他们早晚都会是夫妻。 可他付出真心,却是连半分都捂不热,刚才是他一时冲动,但也是情之所驱,自持难抑,可表妹现在又是做什么,防他到这种不顾着自个儿危险的境地,这样后挺着身子很容易从马上摔下来,而后又不得不为了赶紧离开自个儿委曲求全,当真是好的很。 大约萧将军也有几分求欢被拒的沮丧懊恼,他们在军营里有时候行军打仗,几个月都不见女子,忍便忍了,他也忍了三年,可自从小表妹来了恨不得立刻娶回去扔在大床上疼爱。 只可惜沈婳还未及笄,他们这些军营出来的不拘小节,未成礼之前偷香窃玉的也是不再少数,只是萧绎实在怕吓着她,便想等小表妹再长大些成婚拜了天地,只是今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二人回来马场的住处,一句话未言便分道扬镳,来之前萧将军还愉悦的吩咐让木槿带着妈妈去马场的园子摘些新鲜果菜,再吩咐厨子做几道美味菜肴,晚上一家三口要一起吃食晚膳为煜哥儿庆生。 沈婳在屋子陪小麒麟玩了一会儿,菜肴已经一盘盘的摆放到桌上,她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些堵塞,闷闷的坐在那里,煜哥儿嘟着嘴巴问爹爹怎么还不来,沈婳抿唇笑笑只安抚说很快,便偷偷的让木葵去萧将军那边问问他何时过来。 木葵过来只小心翼翼的回道说,萧将军和魏家主,还有那南疆的木拉市在一块,不知商谈什么,还派了人守着房门不许打扰,她试着禀告,却被人拦了回来。 沈婳一听,面上微怔,抱起煜哥儿放在腿上摸摸他脑袋,煜哥儿仰脸天真的咧嘴笑笑依偎住小娘亲,沈婳沉住气再等了会儿,时不时安抚满是期待的小麒麟。 煜哥儿的第一个生辰,萧将军怎么可以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空隙,便这样不出现,他明明答应过要给煜哥过生辰的,他难道不知道煜哥儿有多么期待今日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空乌压压的就黑了起来,煜哥被那雷声吓了一跳,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唯一怕的便是打雷,像所有小儿那样一个劲儿的钻进沈婳的怀里,不安分的捂着耳朵,「小娘亲,煜哥儿怕,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不怕,不怕,煜哥儿不怕。」 「煜哥儿要小娘亲,也要爹爹……」 沈婳安抚不了煜哥儿的情绪,瞧着煜哥瑟缩的一颤一颤,心疼的一揪,便对着木葵和坠儿道,「你们看着点煜哥儿,我去请表哥过来。」 坠儿点点头,木葵已经取来了纸伞,「外面天气不好,表小姐留在屋子里,还是我去吧。」 沈婳却拿过来木葵手中的伞,「你留下,我怕你叫不来你家这位闹别扭的主子。」 坠儿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询问木葵,二人是怎么了。 木葵耸耸肩膀,表示也不甚清楚,去的时候还好好,回来后就成这样了。 v第四十七章 刚踏出屋子,外面已经黑透了,狂劲的冷风一个劲儿的往沈婳的脸上刮和衣袖里钻,顷刻间便是豆大的雨水哗啦啦的砸下来,她支开的油伞被大风吹的歪歪斜斜,最后一个不稳连人带伞一起被吹的后退了几步。 这京郊外的风果然很强劲,伞面咔擦一下便折了,沈婳也顾不上遮挡直接扔在地上,她冒着雨向前走,雨水拍打着她的身子,只消眨眼间,她便浑身都琳透彻了,眼睛更是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沈婳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折回去,但想到颤颤巍巍的小麒麟便存了几分豁出去的念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也是杯水车薪,勉强睁着眸子向萧绎所在的房子跑去,可这般在前面跑着,却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隐约跟着自个儿,因为雨水太大,天又太黑,她扭过去身子察看时一无所获。 便觉得是自个儿多心了,可就当走上了湖水中一座拱形木桥时,因为是旷天修建的特色灯桥,桥两端分别竖着两根造型优雅的木架,悬挂灯饰,这样的大暴雨灯饰里自然被浇灭了亮光。 忽而又是一阵狂风袭来,耳边陡然响起咔咔的作响,恰巧映着一道闪电劈下来的亮光,沈婳慌乱的抬头看到木架晃晃悠悠的倾斜便要迎面砸下来。 她惊的睁大了眼睛,嘴里的叫喊都未曾出声,便感觉一个巨大的力量带着自己冲出去,在泥泞的地上翻滚了一圈,天旋地转间她便感觉落在一个结实的怀抱。 身上没有任何被摔痛的感觉,一切都那么柔软,雨水依旧冲刷着她的眼睛,她颤抖着睫毛,定睛一看,护在她身上人正是表哥萧绎。 「表哥?」 「婳儿,你要做什么,不要命了么?这种鬼天气跑出来!」萧将军嘶喊着,可是雨点雷声太大,很快就淹没了他的声音,但却淹没不了萧绎眼中的怒意。 「煜哥儿他需要你,我替他来叫爹爹。」沈婳也不甘示弱,同样吼着声音,「表哥又是做什么,与我闹脾气么?便是连煜哥儿的生辰都不要过了。」 萧绎突然抓紧了沈婳的手臂,目光有些微冷反问她:「闹脾气?倒是谁在闹脾气?」 沈婳不置可否,却暗自气恼,二人身体纠缠在一起,她努力的想要挣脱他爬起来,蹬了长腿,却听到萧绎低喘一声,她不由的望向脚边,竟是隐约有红色的雨水刺入眸中,那分明是血水,她的腿没有受伤,那肯定就是萧绎。 「你被木架砸中了?」 萧绎只紧皱着眉头不吭声,倒像是默认了,沈婳咬了咬牙,「表哥你等我,我去叫魏家主和其他人过来。」 萧绎再次拉住表妹的手腕,紧扣住不松开,「不要去,危险!」 沈婳着急,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危险,雨水已经比刚才小了很多,要不然也看不到他腿上的伤口,「表哥,现在你更危险,只要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别去,就呆在我身边,木架是有人故意砸断的。」 这句话让沈婳愣怔了一瞬,她这才意识到萧绎说的危险是什么,有人竟然故意要害她,若不是表哥及时赶过来护着她,那木架就要砸在她的身上,哪里是她一个姑娘能承受的,不死也肯定残废了。 沈婳竟然忍不住微微颤了颤身子,也不知是雨水劲风吹的浑身发凉,还是被这件事情惊吓住了,原来刚才根本不是错觉,果然是有人尾随在肆机寻找机会害她,想想竟然有些后怕。 「婳儿,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萧绎赶紧搂了搂小表妹,「扶我,去我那里。」 沈婳回过神来,惨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眼下情形也庆幸萧绎在身旁不至于乱了手脚,半晌才低声呢喃,「嗯,我不怕。」 明明是来找萧将军安抚煜哥儿情绪的,这会自个却真真切切被安抚了。 两人到了屋子里,沈婳先将萧绎扶到床边歇息,就立即出去叫了小厮去找大夫和通知魏家主,另外又唤了两名丫鬟先去烧些开水,一会儿大夫来了免不了要清洗伤口和干净的纱布、巾帕等东西,她做的井井有条,不慌不乱的指挥能叫来的下人去做事。 萧将军便横着一条流血的腿就靠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面前各种吩咐事情的小表妹,隐隐露出一笑,她这个样子道有几分排兵布阵的架势,这般聪颖的表妹怎能让人不爱。 趁着沈婳忙里忙外的不注意,萧绎又弯起腰重重敲了两下腿,那条本就染着赤红的白底长裤顿时又开始浸血。 沈婳回来一扭头,就看到这样的可怖的情景,健壮的长腿被白裤包裹,早就血迹斑斑,还在不断的扩染,她一声低落的叹息,急切向前走上两步,蹲下身子趴在床边仔细查看,担忧的眸子盯着那伤口,可又无能为力,一时嘶哑着声音,「血怎么就止不住呢。」 萧景军拍拍床边的空位,「表妹别蹲着了,容易头晕。」 「恩?」沈婳此时满心都是那条受伤的腿,一时没听清楚,抬起脸探看着询问,「表哥你头晕么?要不要我扶你躺下来?」 此时离的近了,萧绎才瞧见小表妹脸上满是雨水的痕迹,她的衣襟上,袖子上染着他的血,脸色微微有些惨白,她这个样子道像极了那个受伤的。 尤其是她的双眸子里水汪汪的,眼眶竟然有些通红,萧绎顿时心中一痛,懊恼自个儿刚才干嘛还要吓唬她,一定是哭过的,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那么多血,肯定是被吓着了。 他蹙了眉头没有回答,手上一个用劲儿拽着她上来坐在他的旁边,笑了笑,「我没事,这点小伤而已。」 随即抬手便用大掌抹了抹她脸上的水珠,又扯过来一旁的薄被覆在小表妹的头上,替她擦拭湿漉漉的发梢,还一边警告她,「别动」。 沈婳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疲惫,不想再惹萧绎不快,所幸就没有挣扎,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盯着表哥俊美的侧脸上看,这里也是她弄伤的,如今又害他的腿受了伤。 v第四十八章 萧绎这般细细替她擦拭完,瞧着她明媚的眼珠子总是下意识的盯着他的腿瞧,他怕她一个小姑娘家见血多了又被吓到,直接用薄被裹着她的脑袋搂她按在自个儿胸口,「我说了没事,你不用担心。」他还隔着薄被摩挲着她的背不断的安抚。 「可是,你流了很多血。」 「婳儿乖,不要想这些,我没事。」他又搂紧了几分,大约是怕表妹误会他居心不良,随即又补充一句,「别怕,别怕,我只是想给你暖暖身子。」 沈婳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颗心有力的跳动忽而安心的笑了笑。 「怎么了?」 玲珑如沈婳,她半响才缓缓道:「我不怕血的,真的!只是怕表哥像我爹爹那样残了!」母亲常年咳血,她早就对血没有那么敏感了。 「要是我残废了,那我正好要赖表妹一辈子了。」 这句话调侃的话,却不知怎么的让沈婳泪水顷刻间落下来,萧绎慌了,扶正她的身子,替她擦了眼泪,这是她第一次见怀中的人哭,又搂在怀里连连的赔不是,「好了,好了,不哭,我发誓我不会瘸的。」 沈婳今日的善感也是因为当年沈父被打成重伤腿上落了残疾,再后来几次就是因着腿脚不便连躲都躲不掉只能蜷着身子挨打,生生几次被打死了,沈婳亲眼目睹一切,父亲咽气的前一刻还说不舍的女儿和娘亲,要赖在她们母女身边,可转眼就阖上眸子,再不说话一句了,只留下冰凉凉的发僵的身子。 表哥萧绎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如何也不能变成个瘸子。 萧将军心疼怀里的小人,细声细语的道:「都是我的错,若我能早点回去你就不会跑出来淋雨,婳儿便不要与我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他这般耐心和谦和的哄着,让沈婳微微惊诧的抬起脸瞧他。 「你没有和我生气,那为什么不来给煜哥儿过生辰?」 萧将军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脸无奈,「表妹误会了,我是被那木拉市缠的脱不开身。」 「真的?」 「嗯,真的!婳儿乖,去换身我的衣服先穿着。」 沈婳这才意识到自个儿被萧将军抱着暖和了不少,可萧绎催着她去换衣服,但他自个身上更是湿漉漉的,沈婳表现的很听话,去柜子里翻找了萧绎的衣裳直接去屏风后套在上面。 然后又拿了另外一身干净的袍子和帕子,直接坐在床边,也帮他擦了擦湿湿的头发,然后便要伸手主动给他脱掉湿掉锦袍,毫无半点姑娘家的矜持造作。 就在她抬手扭开一个盘扣的时候,萧绎垂眸凝着她因穿了不合身衣服,又宽又长的袖子中伸出来的一双匀称的素手,只露了水晶般圆润的半截指甲,灵巧的解着扣子,不经意间却划过他脖颈的肌肤,那指尖仿佛都闪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芒光,忍不住想让人低头就含在嘴里亲吻。 他的喉结干涩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再次握着她忙碌的小手一把拉进怀里,低声警告「别再动了,否则……」 没了薄被盖在头上,她的脸一下就贴在他的胸口,虽然是湿的,却感觉那胸口热的仿佛在上下起伏,一股热气将她笼罩,「怎……怎么了?」 沈婳虽然这么问,却大约暗恼自个儿穿了男装就是真把自己当男子了?竟一时急切的忘了她以前对萧将军说过的男女之防,这般没女儿家的娇羞去解人家的衣裳,还好意思说处那些个话。 「那……表哥自己把衣服穿一下吧,免得着凉。」她窝在那里小心翼翼的说。 沈婳根本不知道她穿着他衣服那刻,宽大的袍子包裹着她玲珑的纤细身子,又这般来解他的扣子,鼻端混着彼此的味道,交融在一起,萧绎早就被她摆弄的心神摇曳,连腿上伤都记不得疼了,只想……可是他不愿再第二次吓到她,让她疏离自个,便只好把这香香软软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等魏羡渊和大夫来了,大雨也渐渐停歇,淅淅沥沥仍下着小雨,萧绎怕小表妹真的着凉,便嘱咐沈婳先泡个热水澡,一会儿叫坠儿抱着煜哥儿过来这边,晚饭吃不成,只好当做夜宵庆祝煜哥儿的生辰,沈婳点头,便随着丫鬟去了。 靠坐在木桶里的沈婳这会儿被热气哄的暖洋洋的,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寒气也一扫而光,不由的又回想起雨中的一幕。 那个紧随在身后的暗影,到底谁要害她?她来京城无冤无仇,第一次踏出门,还是用的萧静妤的身份,莫非……那人不是想害她,是想害侯府的这位嫡长女? 于此同时萧绎这边,「魏兄,你觉得是谁想要害我的表妹?」 魏羡渊从木凳上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他负手而立,眉头紧锁,却依旧不减身上的儒雅之气,反而在周围烛光的摇曳中又增添了几分沉静和睿智,「退之,我知道是谁指使的了,她不是想要害沈姑娘,而是——静妤。」 沈婳泡完热水澡心里担忧着煜哥儿,直接回了东客房,但是一过来便看到坠儿和木葵敞着门都站在外面往里探头,两人还在叽叽喳喳的商量着谁去请少将军和表小姐回来。 但又怕打扰了两个主子增进感情,之所以沈婳冒雨去了这般久不归来,两个丫鬟都不担心也是有缘由的,这就要从沈婳被萧绎抱在怀里说起,魏羡渊带着丫鬟进来的时候,萧将军搂抱着小表妹正紧,那手上也愈发没个老实了。 所以魏家马场的丫鬟来报信的时候,二人问起来自家主子如何?那小丫鬟噌的脸颊飞起一抹红霞,坠儿和木葵就心知肚明了,也许这正是所谓床头吵床尾和呢。 沈婳听到坠儿和木葵的商量,也是微微烫了下脸颊,原以为自己早就脸皮厚到无动于衷,这下子私底下听着议论想到当时的气氛也真真是叫人受煎熬的。 她轻拍下脸颊才镇定住心神,唤了一声,二人眉梢一动,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表小姐您快哄哄小公子吧!」 v第四十九章 沈婳惊诧,连忙往屋子里走,脚刚一落地,一个黑乎乎的布老虎就滚在脚边,她捡起来拍了拍,一眼望见里面如同被人洗劫了一般,狼藉一片。 脚下是各种瓷碗和脏兮兮的菜肴,还有煜哥儿带来的各种玩偶和小兵器,这……该不会是小麒麟一个人干的吧? 在侯府的时候别人都说麒麟居的小主子是个混世魔王,沈婳见到的煜哥儿却是个乖巧可人的,常常蹭着脑袋扑在人的怀里跟只小奶狼一样惹人爱,道一时忘记了初次见他时那满地的糖糕也是他的杰作。 「煜哥儿。」她在门口试探性的轻轻唤了小儿一声。 蹬蹬蹬熟悉的跑路摩擦声响起,那是在麒麟居小儿扑来她的怀中时常常响起的急促脚步声,可这回沈婳却并未瞧见小儿的身影出现,她脸上扬着的灿烂笑容忽而淡了,神色难掩失落,紧接着却是内屋里瓮声瓮气的叫喊:「小娘亲和爹爹坏坏?」 沈婳心里着急,正要绕过那些障碍物上前,一个高大熟悉的背影已经挡在她的身前并拉住她,握住她的素手带她一起进去,萧绎在前面踢了碎瓷瓦片才肯让小表妹走过去。 沈婳瞧着那条锦袍下微跛的腿,再看看握着自己的大手,这种无言的呵护在深夜异常的令人躁动,沈婳犹豫了下,原本没有反应的五指素手回握了过去,萧绎明显感受到了,微微一顿,扭头瞧她,沈婳只是像平常一般笑笑好像不知发生什么,「怎么了,表哥小心前面的路。」 萧绎闷声一笑,心情明显大好,二人绕到床边,煜哥儿蒙着被子蜷缩成一个小鼓包,沈婳示意表哥松开手,萧将军却极是享受那种感觉再紧了几分力道,只是这回沈婳并未像在马车那般急着抽离,似乎这样被握着心里也并未像之前那样厌恶了,只是微朝萧绎瞪了眸子,伸出另一只空手抚摸小鼓包,「煜哥儿,你出来?」 「不要,反正爹爹和小娘亲不要煜哥儿了,煜哥儿也不要见你们。」 「煜哥儿误会了,是因为我出去的时候在雨地里摔倒了,你爹爹要保护我才来晚了,我和爹爹是爱煜哥儿的,是吧,表哥?」 萧将军嗯了一声,问他,「你现在还要不要过生辰?」 「要。」鼓包里立即传出稚嫩而坚持的声音。 沈婳连忙附和道:「你快出来,我和你爹爹给煜哥儿过生辰。」 「那爹爹和小娘亲答应煜哥儿明天就陪我去吃烤小乳猪,煜哥儿才出来。」 萧绎隔着薄被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又跟爹爹讲条件,明日不行,我们要回家,下回。」 「不行,爹爹答应过煜哥儿好几次了,每次都食言说下回,煜哥儿就想吃烤小乳猪。」 「好好好,我跟煜哥儿保证回去一定能吃烤小乳猪,我让红玉给煜哥儿做好么,红玉最会做烤小乳猪了,还会抹上你喜欢的蜂蜜,烤的油滋滋香喷喷的,咬一口都脆的流油的那种。」 「哇,应该是最好吃的烤小乳猪!」煜哥儿终于探出脑袋慢慢拱到小娘亲怀里,又像那只小奶狼了,「小娘亲摔倒了痛么?煜哥儿给你吹吹。」 「不痛。」萧将军应该比较痛,她目光转了身旁的人。 萧绎这时候却虎着一张脸,望着底下的一片狼藉,「这些都是你摔的?」 煜哥儿知道错了一般不吭声,只是更往小娘亲的怀里拱了拱脑袋,随即承认的点点头,沈婳垂眸瞧着小儿根根分明的黑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真是心疼。 被萧将军握着的那只手晃了晃,再清下嗓音,大意就是让萧将军别再训斥煜哥儿了,要不是他们二人耽搁小麒麟的生辰,他又怎么会耍坏脾气,归根到底是二人有错在先。 萧绎却是挨近了小表妹轻声解释,「他是个男儿,总不能这般如女儿家娇惯着。」 「可他也是孩子。」 「慈母多败儿。」 这话小表妹可不爱听了,再次瞪了大大眸子,就要不悦的抽手,萧绎毫无防备,一时让那滑嫩如鱼儿的纤纤柔荑脱了掌控,只不过沈婳再快,也抵不过萧将军这种习武之人的敏捷度。 他及时将她的手背按在了被褥上,因为小麒麟掀开薄被出来的时候正巧覆盖在二人那拉着的手上,见不到光那只大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些惩罚的意味,不松开也就算了,反而游走抚摸着她每一根手指,还一本正经的沉着声音,「下不为例。」 听起来再说小麒麟,可沈婳总感觉那话中却仿佛在说她一般,让她不要忤逆他的意思,沈婳今日总觉得欠了这父子二人,再如何都没有想搅动灵巧舌头的心思。 默默的没了声,而萧绎刚才的惩罚不过是因为小表妹那再次要疏离的感觉,他要绝了她的念头。 屋子全是一股混着尘土的饭菜的味道,萧绎唤来丫鬟嘱咐他们将这个屋子收拾干净,小麒麟搂着娘亲的脖子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沈婳心中思量着若是再命人去做饭,怕有些打扰的意思了,而且都这般晚了,再食用那些个甜辣油腻的对肠胃也不太好,忽而灵光一闪,笑着道:「煜哥儿想不想知道穷人家是如何过生辰的?」 「恩?」话刚完,有人肚子就不甘寂寞的「咕噜」叫起来,小麒麟难得羞羞的捂住眼睛,萧绎瞧着小麒麟笑了,「我儿这回竟然没有偷吃。」 「煜哥儿从来不偷吃的。」 v第五十章 沈婳摸摸与他爹爹正反驳的小儿的脑袋,将小麒麟放在地上,「那有个石凳,煜哥儿乖,和你爹爹在院子里等一会儿啊。」 萧绎不放心,「我和你一起。」 「不要了,我让木葵跟我一块,你腿上不方面。」 沈婳回来的时候,小麒麟饿得的已经半个身子趴在石桌上,因为刚下过雨的缘由,院子里没有半点燥热,反而丝丝凉风让人惬意,沈婳亲自提着食盒过来,木葵已经提前摆好了碗筷并挂了几盏天灯,早早退离了。 此刻院子里静谧的只有虫鸣蛙叫,还有时不时小儿肚子的咕咕叫,询问爹爹小娘亲怎么还不回来。 「来了。」沈婳径直走过来,取出食盒里的瓷盅,小麒麟迫不及待要伸手去掀盖子,沈婳微微一笑,提醒小麒麟,「别动,烫手。」 说着沈婳就取了食盒里的一方备用的棉帕子,敷在盒盖上要揭开它,萧绎这时候却一声不吭的挡了一下,径直掀开了盖子,「你也别动,这种活儿还是我来」。 小表妹那双柔荑细皮嫩肉的,就不该摸这种烫手的东西,以后就连那厨房都应少去才是。 随即,一股喷鼻的香味就朝着父子二人扑面而来,那白瓷盆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又青又白的葱花细致精巧的扑在碗的中央,金灿灿的黄花菜嘶嘶的氤氲着香气,长长的面条里还静静躺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长寿面,穷苦人家吃不起山珍海味,就会做一碗这样的长寿面,一家人围着吃。」 小麒麟拍手欢呼,「哦,煜哥儿和爹爹,小娘亲过生辰喽。」 沈婳瞧着小儿的高兴劲儿,便盛了小碗先送到小麒麟跟前,当然萧将军的也有份儿,小麒麟手舞足蹈用玉箸戳了戳那白嫩嫩的荷包蛋,不知道发挥了什么想象力忽而问爹爹,「像不像小娘亲?」 萧将军眯了眯凤眸,目光不动声色的落了沈婳鼓鼓的某处慢慢吐出一个字,「像。」 沈婳浑然不知,哭笑不得暗忖哪里像了? 小麒麟笨拙的握着玉箸,夹了三两次终于夹住,正要一口吃掉,萧绎却横插一脚,玉箸伸过来用力一夹,荷包蛋便成了两半,「我儿可不能一人吃。」 「为什么?明明是煜哥儿过生辰啊,煜哥儿今天最大。」小麒麟理直气壮的问爹爹。 「反正以后只能是爹爹吃。」 沈婳看不过萧将军欺负自个儿子的行径,便出声道:「煜哥儿赶紧吃。」最后想想又觉得不妥,还是安抚下这跟小儿争食的人吧,免得又阴沉了脸,继而补了一句,「一家人一起吃!」 萧绎挑了挑好看的眉梢,慢慢的勾了嘴角,品味着这一家人一起吃的温馨,「嗯,我们一家人过生辰,以后也要年年给煜哥过生辰,婳儿,你说好么?」 雨过天晴,月儿渐渐从一片黑纱云雾中露出微微亮光,衬着灯笼的朦胧映照在萧绎俊美的脸庞,那道被她划伤的口子似乎都不见了,旁边小儿吸溜着面条,冲着小娘亲咧嘴笑。 她嘴唇扯了扯,只不过是想用笑而不语应付过去,因为她无法承诺这些,可谁知最后瞧着这父子二人,竟然鬼斧神差的张了嘴,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翌日,魏家的跑马场又出现了两位新贵客,湘云公主和平南郡主,据说二人昨个儿夜里就低调到了,因为赶上大雨,二人皆受了点风寒,今个安顿妥帖后才携同一起露了脸出现在跑马场。 魏夫人没想到两位皇亲女眷会来,一早就让人在叫卖小马驹的望云楼上铺了红毯,备下雅间,还吩咐下人从库房里拿出了一套大家的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碗摆在里面。 魏家虽然富贵,又是皇商,但魏羡渊近年来却渐渐的有心远离皇权斗争,只做本本分分的生意,有些皇子派门客找上魏家来游说魏羡渊的银钱支持,事成后许以了种种好处,封侯将相皆不在话下,他也多半周全回绝,这种态度却让魏夫人不喜。 她私下盘算着,即便丈夫有心推拒,她作为贤内助也要帮他拢住,所以在京中贵妇人间游走的便更加勤快,丈夫不支持,她出身又不高,也算是处处碰壁走到今日。 像湘云公主和平南郡主这种如假包换的皇家女眷,却向来只能远观,而能与这些皇亲贵女们结交,也让魏夫人心中起了丝丝傲然。 这才是她喜欢的日子! 所以魏夫人作为马场的女主人,陪在二位贵客身边,也算顺理成章,随行的还有受了帖子来的其他贵妇人和小姐们,皆是和魏夫人一般谦恭的陪笑着与公主和郡主聊天。 那二人一身华贵雍容之气走在前面,还有侍卫开道,便立即引了他人的目光。 湘云公主的盛名那自是不用说的,年轻貌美,不仅仅因为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更因为一句非萧将军不嫁,也令多少男子折了相思泪,只能眼巴巴的瞧着那朵帝王家的娇花为一人盛放。 而那湘云公主身边的表姐平南郡主便更是以「驯夫有道」出了名,只是这平南郡主的「夫」在封地可不止一人,她三十丧夫,无儿无女,寡居五年不曾再嫁,这五年来「入幕之宾」倒是不少。 夫妻之事本是人之常情,但多来寡妇是要隐晦些的,但她倒是处处毫不避讳,风流潇洒,游山玩水,事事尽兴,亦骄纵任性,走马观花般的与一个又一个男子并肩出游。 初时,别人都以为那些郎君们不过是贪图郡主的权势和钱财,各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伺候枕席,谁知郡主弃之离去他们后,这些人皆是买醉痛哭,哀求在平南郡主的跟前,希望破镜重圆,再续恩爱。 v第五十一章 众人此番听说平南郡主入京来了,又恰好在马场遇见,都是抱着十足的猎奇心,不知所以的众人刚还纷纷猜测郡主定是个身体柔软丰盈,娇美迷人的贵妇美人。 可当妇人携着湘云公主一出现在望云楼里,众人就傻了眼,瞧见的竟然是个衣饰简雅,略施粉黛,相貌略平淡的纤瘦女子,只是保养的得宜,年岁道不似近了四十的,又因着出身不俗,倒是与公主一般举止皆是自有贵气。 若不是知那平南郡主年岁摆在那里,大都会误认成旁边的湘云公主才是那寡居的郡主吧。 一路走来,盛着众人黯淡失落的目光,平南郡主倒是没有半分在意,脸上笑容不减,好似他们都与她无关,便在上了二楼时俯瞰黑压压的一楼,与身旁的公主笑着道:「今个来的人真是不少呢,好热闹!」 众位夫人们也纷纷附和,在魏夫人的眼神示意下,有人便想扯了话题引着魏夫人与公主认识,可是这位娇儿的公主却是兴致不大,一双碧水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入口处,心不在焉的失了魂一般,喃喃道:「将军怎么还不来。」 这话说的音儿小,只让近身的平南郡主听到,微微扯了公主的衣裳,那湘云公主才似回了神思,注意自个儿失了态,又昂起尖细的下巴变成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不是刚才那个泛着相思的小姑娘。 湘云公主此番来了马场自是追着萧绎的脚步来的,平南郡主近来在京城置办了一座府邸,打算在京中久住,听说是被那些个入幕之宾缠的厌烦了,才从封地过来,因为郡主不比那些受封地的王爷们,无需俸诏也能入京,公主与这位平南郡主并不算熟悉,还是听的一位嬷嬷的主意,才开始亲近起来。 自然是希望平南郡主这等虏获男人的手段能指点她一二,如何才能也得到萧将军的心,平南郡主耗不住湘云软磨硬泡,倒是最后答应了。 初时,她也是半信半疑,直到这位表姐入宫与她在戏园子一起看戏,回寝宫的路上竟瞧见颇有才名的沈大人之子竟一心为瞧郡主表姐一眼爬上假山,因着巴巴看直了眼,不小心落下来摔断了腿。 这位沈大人之子公主是知晓的,当初父皇还有心要将他赐婚成驸马,那公子十分殷勤,只不过她心系萧将军,不曾理会,转眼平南郡主不过入京两月,原本还信中称爱慕自个儿的沈才子就为郡主这般失魂。 这不得不让湘云公主重新燃起了与萧将军结成连理的希望,便事事都听起了这位郡主表姐的吩咐。 湘云公主虽不再将相思表现在脸上,可还是忍不住眼眸落去,这一瞥,便看到一身墨袍的英伟男子与一个头戴帷冒的高挑姑娘入了楼里。 湘云看不到姑娘的容貌,只瞧见淡粉色的云罗裙脚下开花的摆动,配着双玉莲白的珍珠点缀绣花鞋,姿态就如一朵桃花,让人忍不住要掀开帷帽瞧一瞧,那底下的容貌可否真的如朵桃花般是那最美的三月艳桃。 旁边夫人们议论道:「萧将军身边的应该是昨个儿的紫衣少年吧。」 「哪里是少年,分明是个女儿家,听说是萧将军的家妹。」 「就是那个十八还未出阁的萧静妤?」 「可不是,还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太傅家的二公子可真是有福气。」 众位夫人小姐们再身后交头接耳的议论着,皆是夸赞她不俗的容貌,还有些男子的声音也一并落入了湘云的耳中,虽然有侍卫守着周围禁止闲杂之人接近公主,可这隐隐约约夸赞美人的话却不绝于耳,湘云公主听着微咬了红唇,面上显然是不高兴的。 昨个儿她便是听说了萧将军带着女眷过来,打听一番才知道是萧静妤,原本提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便遣去贴身宫娥去请萧静妤过来小坐,因着她的宫娥是认识侯府大小姐的,以前萧静妤和萧静敏常常被她请进宫里,宫娥回来时却说那人根本不是萧静妤。 以前萧将军说她思念忘妻,她得不到也便得不到,因为别人都不可能拥有将军,他就像一抹天边的云,隔着宫闱的高墙她无法触及,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萧绎竟然带着女眷,还要谎称她为是自个儿的胞妹。 比起现在被人抢了萧绎的这种感觉便更是嫉妒强烈到令人窒息,她立刻就去找了平南郡主与她说起,郡主只是笑笑让她别放在心上,再细细告诉她要如何做,她很快安静下来,她想只要按照郡主的吩咐一步步来定然能得到萧将军的心。 此刻,平南郡主面上的笑容依旧,拉住湘云公主的手缓缓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话吧。」 湘云点点头,「本宫记得。」 「公主说说是什么?」 「让本宫只做公主。」 「所以本宫才顺从了父皇的意思与那新科状元出游,既然郡主让本宫不要理会萧将军,可为何本宫打探到他要来马场买马,你却拉着本宫来,让他瞧见了岂不又认为本宫是跟着来的,失了面子,又与郡主说的互相矛盾了。」 她已经因为萧绎成为了京城中的笑柄,也心知若不是自个儿是公主,怕是闲言碎语的更多,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爱慕那个男人。 郡主说让她好好与状元郎相处,只当瞧不见萧将军那人,可她昨日还是不由的命车夫转了弯蹭在萧绎的马车上制造机会只为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平南郡主轻轻笑了笑,「公主放心,他现在的眼中还未盛的下公主,又岂会有那种多余心思,公主现在要做的就是引起他对你的注意。所以今日萧将军想要买下小马驹,你便要与他处处作对的抬价,拿下那匹他想要的马驹才是。」 湘云公主又不解的道:「可她身边那个女子就放任不管么?」 「公主是何等尊贵千金,难道还惧怕那般以色侍人的小女子,一会儿你便当做她是萧静妤上前与她招呼,道要瞧瞧她顶着这假身份能镇定几分,就像昨日我为公主分析的那般?顺便也让将军瞧瞧公主您为他改变,但切记仍然不可再瞧萧将军一眼。」 湘云望着自己新装扮,也愈发有了信心,她大梁最受宠的六公主,以前打扮都是以俏皮甜美为父皇的喜好,因为父皇说最喜欢她的天真烂漫。 平南郡主却说像萧绎这般成过婚的男子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像妹妹般的幼稚姑娘,所以命宫人又裁剪了一匹新的衣裳,皆是束腰露出胸臀的婀娜纱衣。 v第五十二章 发髻也由原来喜爱的双开髻变成了富有女子韵味的惊鸿髻,现在的湘云公主处处透着成熟女儿家的味道,就好像一颗新鲜待摘红果子,最是诱人。 那些个随行的夫人们也是对公主的新打扮夸赞不已。 待萧绎携着沈婳一上来二楼,湘云公主笑容紧跟着深了几分,提裙向前,「静妤……」 「臣参见公主殿下。」萧绎遵守君臣之礼与迎面过来的公主颔首,一旁的沈婳也紧随在萧将军身后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公主金安。」 因为要与公主见礼,沈婳也不好继续拢着这披风帷帽,可也怕一揭开便会让人认出来她不是萧静妤,昨日马场去的大都是爱慕萧将军的世家小姐,人也不算多,今日却是不同,那些夫人里与侯府夫人有往来的,保不住就有几个是认得萧静妤的。 又听闻萧静妤常常入宫与六公主小聚,若是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询问她是何人? 这时候不仅仅是自己的清白,就连萧将军的脸面也会是挂不住,二人孤男寡女出来游玩这般隐藏身份,道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令人遐想。 而公主身后那群贵妇们总有几个喜欢八卦大舌头的,更何况她微微抬眸瞥向湘云公主打量一番,只觉得若她摘下披风二人相对场面定会十分尴尬。 她并不想惹了多余的事端,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出一个爱慕萧将军的痴狂公主,若让她瞧见自个儿不是萧静妤,会不会醋意横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已经是作茧自缚,用了表姐萧静妤的身份!原以为是没几个人知晓的,这下子遇到熟人,沈婳虽然有些心绪不平,好在还没软有腿脚,依然是一副稳稳的模样,披风是暂不能摘的,只待静观其变吧。 这时候,不知谁引的话题,有人竟开始指指点点点道「萧静妤」的沈婳不知礼仪,公主何等尊贵前来主动招呼,是将侯府看中在眼里,认萧静妤为闺友,这是多大的尊荣,可她却是这般的毫无礼数,连披风不肯解下。 尤其是公主身后一个身着水蓝衣裙的娉婷少女,模样不差,嘴里的话却是让人听的生厌,「侯府的教养就是这般么,哦,我道忘了萧大小姐不常在府中呆着的,恐怕教养嬷嬷也是无奈,好像你常常也像这般随着人出来游玩呢。怎么今日只有萧将军陪着?」 这话说的可就晦暗的有意思了,沈婳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那话中的敌意,就连周围的其他夫人小姐都觉得这话说的是有点「口不择言」了,纷纷瞧向蓝衣少女,这一瞧才知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周嫣嫣。 好像曾经和裴太傅家有过婚约,不知怎么地两家闹的甚是不愉快便退婚了,听说这家小女儿开始未曾见过二公子,一直闷闷不喜这门婚事。 退婚后见了一次裴二公子,倒是回去哭闹着要礼部尚书再重新去裴家定下亲事,可惜裴家的二公子那时候又与侯府结成亲家,这个月便要成婚了,所以才会这般恼着萧静妤,今日这态度也算是印证了那一时的传言。 沈婳心中微怒,抬起下巴,露出一张嫣红的嘴唇,直指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脑子里竟都是什么肮脏的念头?」 她虽不曾露出容貌,但那话语冷薄,沉静的不卑不亢,气势压的周嫣嫣都心虚了几分,不敢再那般理直气壮,「我……我说的难道有错么?」 「说的不错。」沈婳重重的咬字回她。 周嫣嫣因着这句话找回些面子,眼神瞟过众人,略是些得意,瞧瞧这不守规矩勾三搭四的萧静妤承认吧,可紧接着沈婳就是一声嘲讽的冷笑。 「我是说……你说的不错,今日公主、郡主和各家夫人小姐都是出来游玩的,也包括小姐你,哪个没有出过府,郊游过,你倒是想意有所指的说谁?是我?公主?还是……郡主?这般你又倒是哪里来的教养?」 众人被这句话引导的不由望向了公主旁边的平南郡主,周嫣嫣会意出来脸色刷一下青白了,就连周夫人这下子都慌了,原以为就让女儿打一下嘴仗也就过去了,谁知,赶紧的周夫人就一巴掌打在周嫣嫣的脸上,呵斥她,「还不赶快向公主和郡主赔罪。」 周嫣嫣捂着脸颊哭的厉害,周夫人便紧着声音惶恐道,「小女尚小,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公主和郡主莫要怪罪。」 公主也是被这周嫣嫣吵闹的烦了,而且竟是耽误她的正事,便不耐烦的道:「夫人带她下去整整妆面吧!」 旁边的人一看公主不高兴了,便又转了风向,纷纷说起周嫣嫣还算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竟是让大家扫兴,说些不得体的话。 沈婳冷眼看着,再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萧将军好整以暇的瞧着四两拨千斤的小表妹,从上回麒麟居与祖母对峙,他便知小姑娘是不易被人欺负的,所以才未出手,也让小表妹活动下筋骨。 不过不过时,那些人又开始闲言碎语的拿沈婳这不摘斗篷说事,她总不好再让人借着这种无端的理由抹黑萧静妤,便抬了手要解开系带,萧绎却是脸色一沉,目光凌厉望向那群指指点点的,几个妇人没想到萧将军会忽而这般,皆是梗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臣的家妹因为大雨昨日微染了风寒,是怕传染了公主您,还望公主体量家妹的一片用心。」 沈婳心中隐隐一笑,萧将军这说谎都一本正经的模样,甚是唬人啊,便只好附和,掩唇咳嗽了两声。 萧绎都出面解释了,若公主和众人再这般指责就是不近人情了,况且「萧静妤」也是怕传染了公主一片好意。 「这……」湘云公主一时被这话说的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萧绎明显是在维护身边的女人,这便更让湘云心中愤懑。 那平南郡主这时候站出来提醒湘云道「公主,您不是多带了一件银蚕丝做的斗篷么?我穿不惯,不如送给静妤暖暖身子吧,那银蚕丝对女子的肌肤好,又比一般的披风透气,最适合夏日受了寒的人,不易再因着燥热闷出热病来。」 「郡主真是贴心,倒是替本宫这个做友帕的想的周全。」说完就不容拒绝的命宫娥去取来,沈婳便是一下子被架出来,想推辞都不能推辞了,隐约再瞧着那二人总有种公主是故意而为之的感觉,萧将军更是不悦的阴沉了面色。 看的湘云公主心里跟着一紧,她这便惹了萧绎的不快了,但是此种状况也正如平南郡主昨日预料的一般,她要按着她说的走下去才不至于前功尽弃,于是在萧将军凤眸的不悦中,她命人将披风送到沈婳面前。 v第五十三章 「静妤,快换上吧。」 沈婳这是赶鸭子上架,只好敛住神色接过,萧绎侧身明显要阻止,她却道:「大哥,公主的一片美意,我怎可辜负。」推了萧将军向前一步,「臣女谢过公主。」 她直接解了披风,不管公主是不是有意的,她都不能推拒了,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侯府的嫡长女。 却没想到沈婳一揭开斗篷,众人定睛一看,一个个都是有些看呆了。 只见眼前的「萧静妤」换成女装,穿着一件金粉牡丹薄水烟逶迤开花长裙,粉衣似莲似桃,衣裳不知是个什么料子,看似透亮却不透肉,只闪着粉色鎏金般的光泽。 一头乌黑的头发盘着惊鸿髻,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加之盛极的容貌,简直是美不胜收,只是眼前这装扮竟是跟对面的湘云公主穿的是一模一样,就连今日选的耳坠都是明珠耳铛。 湘云公主也是一时惊讶的微瞪大了眸子瞧着对面之人。 沈婳本就生的高挑,身段精致,玲珑美好,只是这么一对比极为强烈,单单论是容貌,身段公主便输了,再加上沈婳这得体的应对,生生让皇家长出来的公主都略显局促。 这件衣裳的设计乃是极为挑剔穿着之人脖颈,沈婳的天鹅脖颈白皙修长将衣衫反衬的更美,湘云公主没想到自己个儿会这么让人生生比下去,反成了陪衬,本想让这对面之人失了光彩的。 她发楞的眸子中更映照出了对面男人惊叹的目光,其实萧绎来接沈婳的时候她便已经披好了斗篷,谁知小表妹今日会认认真真的打扮,一张嫣然的小脸娇美怜人,眼角眉梢自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妩媚风韵,这样娇俏的容貌不仅仅让一旁的人虚晃了眼睛,更是引的路过的男子都一个个看的发痴,连那大梁货真价实的公主明珠都被衬的淡了神采。 其实说起来今日多亏了木葵的坚持,不知她从哪里听说公主来了,也未曾告诉沈婳,只哄着表小姐穿了最好看的衣裳和少将军出来。 萧将军向来不喜那些恶狼眼光,面上更是阴郁,赶紧抽了公主拿来的披风为小表妹穿上。 众人楞过之后,就有人意会出来,这人根本不是萧静妤,「这不是……」 「看着不像……」 「是侯府的萧大小姐么?」 而湘云公主也在平南郡主的微微提醒下回过神来,示意她打起精神来做接下来的准备,只见众人疑惑了半天,有人就要指正之际,湘云公主却上前道:「静妤,与本宫竟穿的一样,真巧,果然是要嫁人了,这般的像仙女似的变了样子,更娇美了,本宫差点没认出来。」 「公主谬赞了,臣女不过是学虎画猫!」 从她解开斗篷便一直稳稳的毫无半分如她预想的那般会惊慌到无所适从,好似她真的就是萧静妤一般,那个高冷的眼神,气定神闲的举止,都和萧静妤的气质无半分差别,那些个认出来萧静妤的身份的,也是一时被唬的不敢确定了,毕竟真正的萧静妤「养病一年」未出来露面,还是前些年隐隐见过。 再说,公主的这种态度让身后之人一时更摸不着头脑,但略是精明的就知晓公主是在给萧将军台阶下,公主小小年纪,这等的心胸真乃是妇人典范。 其实这便也是平南郡主昨日的分析与计划,他道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萧将军这种功名成就的,可先挑了事,再帮他掩藏下,即能让萧绎看公主的处事稳重和对他的维护,萧将军自然会对公主抱有感激之心。 唯一的变数就是刚才那般做了她人的点缀,这一点始终让湘云公主耿耿于心,眼前的女子并不知她和郡主的计划,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假的萧静妤只不过无意被逼的露了露脸,她便输了。 顿生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凄楚感,身上微微的发抖,还是平南郡主拉她,才稳住仪态。 这厢,沈婳也没想到公主会帮自个儿,想也是无心的吧,这般就是最好的结果,萧绎见事情终结,倒是未说什么拉着表妹与公主告辞,坐到了安排好的雅间。 公主这边,平南郡主蹙了眉头,「公主倒是遇见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啊。」 今日来叫价马驹的人不在少数,一楼已经摆了不少雅座,二楼的雅间皆是以一张张竹帘子隔开。 每次叫价只需人动动手摇晃帘子旁垂下的铃铛吊坠,萧绎因为腿脚不便,这摇拽铃铛的活儿自然落在了小表妹身上,沈婳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竟在墙角看到了一一个漆木大箱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万两银子,「从哪里变出来的?」 「魏兄给小麒麟的生辰礼物。」 沈婳啧啧了两声,心道财大气粗果然是不一样,一万两跟撒豆子一样随意就甩出去了,怪不得萧将军来的路上一点儿也不担心,原来是有财神爷傍身,可是就算买了马儿也是小麒麟自个儿给自个儿买的呀,萧将军可真会借花献佛。 「我的银钱都留着给婳儿花。」萧绎似乎瞧出来了她的心思,俊脸露出微笑,竟是忽而道了一句,沈婳一怔,瞧萧绎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嘴唇微微蠕动下,最后只好扯出一个看似轻巧的笑容,转了话问,「表哥可找到昨个雨里想要害我的那人。」 萧将军端起桌上的一盏热茶,细叶在水中渐渐舒展,金红的色泽丝丝缕缕的沁出,浓郁了汤水,他抿了一口,「还不曾找到,这事我已经交给了魏兄处理了,表妹便不必担心了,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萧绎既然这么说,又说的这般含糊,沈婳就知道是不该自个儿多问的,但是既然萧绎这个态度,那想要害她的,确切说也许是想害萧静妤的那人身份定是不同寻常的,会是谁? 只是她的思绪还未维持太久,汗血小马驹很快就在一中年管家的引导下进入叫价阶段。 萧绎喝着茶反而轻松的微眯眼睛小憩起来,「铃铛表妹随意摇着玩。」 v第五十四章 沈婳心叹,随意摇一下便是五百两银子,要知道她当时在杭州的时候为了银钱,过的多么艰辛。 很快阁楼此起披伏的铃铛声已经将小马驹的价格抬到了五千两银子,沈婳再次摇晃了铃铛,二楼一个宏亮的小厮喊道:「天字壹号间五千五百两.」 「天字肆号间六千两。」不多时,对面厢房小厮紧接着喊道,而那摇铃之人正是湘云公主。 价格已经叫道这么高,显然楼里的人已然觉得有些吃力,再不肯跟了,只剩下对面两间厢房的主人还在对峙,沈婳知晓是公主在这般叫价,可马驹是要给小麒麟的生辰的礼物,不管是不是公主,只管摇吧。 反正最后公主抢不到若是怒了,身旁的表哥只要卖一下美色应该能顶住的,沈婳因着自个儿一瞬间的想法,自嘲的讪讪一笑,什么时候她竟学会依赖身边的那人了。 「六千五百两。」 「七千两。」 可是每当她摇晃叫价,公主那边便紧跟不丢,沈婳大约觉得这般没有在摇下去的意思了,手都有要摇酸了,公主明显是势在必得,可她若再继续跟下去,显然要超出一万两的预算了。 只是煜哥儿该失落了吧,想着便要收手,萧绎突然睁开眸子道,「表妹继续摇铃,不可停。」说完萧将军打帘子就跨步出去了。 萧绎一路来到对面厢房,有侍卫在门口守着,一见到萧将军便颔首通报,紧接着里面便传来公主端雅的声音,「请将军进来。」 湘云公主看着那伟岸的男子走过来,不无激动,平南郡主说的没错,只要她做好公主,萧将军总有一天会主动来找他的的,只是她没想到会这般快,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萧绎一定是对她改观了,于是便含笑请萧绎坐下,「萧将军,不知你过来是作何?」 萧绎微微瞥了一眼那宫娥,旁边的宫娥还在摇着铃铛叫价。 他道,「微臣替家妹谢公主方才解围。」 平南郡主又说中了,她保留了萧绎的面子,便是替他铺上的台阶,他定然会感激。 湘云郡主顿时心花怒放,赶紧便细声道:「将军不必在意,只要是将军的事便也是本宫的事,但不知那位姑娘是……」 「是微臣的表妹。」萧绎的声音无甚起伏,仿佛是不愿多说,但到底是不愿对一个外人多说,还是不值得一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当然湘云公主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后面那个,表面露着得体的笑意,心底却暗暗不喜,又是一个表妹,那个乔墨兰就讨人厌,现在又来一个。 不过不管哪个表妹,她现在都不在意了,以前都是她四处追着萧绎,如今他肯主动找她,湘云公主的心微微的颤动着,欢喜着。 「公主钟情这匹马?」萧绎陡然出声问她。 能与萧将军像这样私下多说话,湘云其实心中又羞有喜,便是羞赧的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巧,臣的表妹也喜欢,微臣斗胆请公主相让。」 萧绎望着眼前的湘云公主,凤眸里折射的眼光坚定而果决,却又那般锐利,仿佛将湘云今日的盘算一切看穿在眼里。 「据臣知晓公主对马毛过敏,最是讨厌马匹,况且公主来马场难道不曾打探下这里的规矩,一会儿叫价后是要直接交了现银,若是交不出便会落给下一家,到时候公主失了面子,可就不好看了。」 湘云公主这时候再瞧不出萧将军的意思就真的太傻了,刚才还以为…… 萧绎凤眸如鹰隼般再盯住公主,薄冷的声音慢慢响起,「昨日这摇铃的宫娥去过臣表妹那里……」只一句话就点破了湘云今日的故意,她登时慌的变了脸色,抬脸望向萧将军想要解释。 萧绎却不想再和公主多呆,直接道:「表妹摇的手酸,臣不忍心,恳请公主相让。」萧绎话语说的恭敬,却是不容反驳的霸道。 「将军……你……」湘云抖着音叫了一声。 她怎么都料不到只因为小表妹喜欢,手摇的酸了,便来恳请自个儿——他,他这是故意折煞她面子!湘云公主脸上色彩纷呈,气息险些稳不住,而一旁萧绎仿佛传达到意图,连一刻都不肯多待的起身告辞离开。 湘云公主望着萧绎几乎归心似箭的背影,一时气愤难耐,从宫娥手里夺了铃铛狠狠的摔在地上,这般受了欺辱,还摇什么摇。 平南郡主因着刚才小解这个时候正好回来,看到公主这般,铃铛也扔了,询问了宫娥发生了什么?公主已经趴在桌上泣不成声,平南郡主听完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安抚了湘云,「公主不该让萧将军进来的。」 湘云公主听了宫娥刚才回禀郡主的,更是难堪,不掩怒火地直冲,「都是你让本宫来,看,这般遭羞辱!」猛地拂开了郡主的手,饶是迁怒。 郡主收拢了手于袖下攥住,眼眸中掠过一抹暗芒,声音确是越发柔和,「公主又忘了我说的,这般沉不住气见了人,不妨听听我的主意可好?」 公主撒了气儿,心思稍平,听她又有主意,半是狐疑的凝向她,「还不快说。」 v第五十五章 郡主眸光掩掩,启了红唇,「既然萧将军喜欢小表妹那般的,我们便改日请她入宫……然后……」 湘云公主听了后,眸中精光随之大盛,索性扔了铃铛,大赞妙极。 这边因为公主扔了铃铛,便没有要再与沈婳争夺马儿叫价。 「一万两一次,一万两次,一万两……」中年管家正要喊道第三次确定无人叫价,把马儿归给萧将军,可望云楼却突然响起了一声。 「两万两。」一个洪亮的声音引的在场沸腾起来。 是谁要用两万两这样的高价买一匹马驹,要知道两万两都能买到数匹上好的塞外马儿了。 众人纷纷扭头瞧向进来那人,却是被缠帽上一颗宝石闪到眼睛,进来的人是个南云人的打扮,身边还跟着数个抬木箱子的小厮。 「是木拉市。」沈婳掀开竹帘探看,十分吃惊,他这人前一刻还不在,怎么后一刻就到了还用高价抢了马儿,这两万两压的沈婳不得不放弃摇铃。 两万两拿到马驹的木拉市兴致勃勃的走上二楼,沈婳扭头去瞧向已然回来的萧绎,却见他轻轻喝着茶水,竟然没有因为马驹被抢而生气,看不出情绪。 木拉市直奔着萧绎这边,魏羡渊也从后台赶过来 萧绎冷冷道:「恭喜。」实质却没什么真心意味。 「我也是看萧将军僵持不下,想为将军解围,这匹马驹本来我拍下就是要送萧将军的,是我的诚意。」 「两万两的马驹给我,平白损失两万两银子,木兄可不是会做赔本生意的人吧。」 木拉市哈哈一笑,汉话此刻说的极为顺溜,「是的,只要将军答应我的请求,这匹马驹不仅会送给萧将军,那件事,我还会再多提一层给将军。」 萧绎凤眸一眯,「你是说我要是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不仅将这匹马驹给我,还会提一层利?。」 木拉市再次笑了,「萧将军,我是很有诚意的。」 萧绎却陡然冷笑,「可惜我已经对马驹没了兴趣。」说完,就拉着小表妹阔步向楼下离开,沈婳扫了一眼木拉市一张涨红的脸,那眼中迸发出的杀气隐隐透射到二人身上,让沈婳不禁蹙紧了眉头。 而这件事起因还是后来魏羡渊帮萧绎解释的,原来那木拉市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茶商,而是以做茶商生意掩人耳目,用载满茶叶的商船贩运水烟。 那是南疆一种非常美丽的花提取的粉末,价格极为昂贵,但却能让人飘飘欲仙吸食成瘾,若是犯了瘾时,吸食不到,人能癫狂到六亲不认,杀人放火,这般的毒物萧绎在南疆时就严查销毁,木拉市也不敢真的撞了萧绎的枪口,一直以来绕了远路增加成本偷偷运到大梁。 而萧绎离开南疆由国舅爷接手后,木拉市胆子便大了起来,竟然明目张胆的河运大量水烟,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萧绎人虽离了南疆戍边城。 可是马头却全是萧绎的势力,守城的将官直接将几船货物扣押下来,还沿袭萧将军在时的军令打算焚毁,若不是国舅爷极力拦着那些货船,现如今早就销毁了。 木拉市这般紧张自然是这几船货物利润千金,闪失不得。 可现如今南疆戍边城河运的几个重要岸口,那些守城部将都是萧将军一手提拔的,忠心耿耿,更是为百姓着想,没有萧绎的手信,也是不肯放货的,就连现在接手南疆边界的国舅爷出面也是无用,气的国舅爷快马加鞭的参了萧绎一本不肯放权。 所以木拉市只能亲自入了大梁缠着萧绎放货,因为大梁并未真正禁止这类毒物,说起来萧将军并无实质的大梁律文可以扣押,自然是找的其他理由,还有便是天高皇帝远。 萧绎宁愿这般被皇上猜疑也要阻止,他已经多次呈递奏折恳请皇上下令如一些南疆周边小国,禁止这类水烟流入大梁,否则后患无穷,但皇上虽然有些要点头的意思,却迟迟未真的下诏,态度不明。 官员们见风使舵,纷纷揣摩圣心,对待水烟也是谨慎异常,萧绎让木拉市这等南疆做水烟生意不得不扮作茶商偷偷运送,水烟的价格一涨再涨,可木拉市这般的运输成本也是不低,大抵是不如以前的。 昨日大雨,萧将军便是被这事缠着,木拉市当时许了四层的利给萧绎,还叫来魏羡渊希望借用他的商队一起运送,这般也就畅通无阻了,大家一起和和乐乐的赚银子。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表妹宜家》卷一 作者:棠挽 02、《表妹宜家》卷二 作者:棠挽 03、《表妹宜家》卷三 作者:棠挽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