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表妹宜家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汗血小马驹虽然没有买到,但是魏羡渊却将拍下马驹的两万俩银子给了小麒麟,加上之前的一万,小麒麟已经有了三万银两的家当,三万两真金白银,够沈婳在杭州老家的沈宅平平淡淡和红玉过个一辈子了,所以马车上沈婳抱着小麒麟总觉得是抱着一个「金娃娃」,腿上的重量都觉得沉甸了几分。 话说,也不知萧将军是如何哄住这金娃娃的,小麒麟竟然没有因为汗血马驹的事而闹情绪,反而又像平常一般抱着布老虎和木剑厮杀玩耍,一点儿也不受马驹的影响。 因为煜哥儿的第一个生辰未曾给他买下那朝思暮想的马儿,留了遗憾,沈婳心底是疼惜这小儿的,路上也便照顾的愈发仔细,取了腰间帕子抹了抹小儿额头的细汗,顺手捏了旁的小案几碟子上一块桂花糕递给小麒麟吃,萧将军在儿子面前总有种郁塞之感,何时她的婳儿也能这般与他自然的亲腻。 沈婳只顾着小麒麟,未曾瞧见那阴郁的俊脸,一边欣慰好生生的煜哥儿,一边惊诧的问道:「昨个儿回去,表哥是如何哄煜哥儿说的?怎的今日这般安静好哄?」 萧将军靠着车厢,凤眸一挑,「表妹真的要听?」 只是不等萧绎说明,小麒麟就停了手中的动作,用黏答答的肉爪子伸手摸了摸小娘亲的肚子,眼睛放光,「爹爹说选马驹就不能选仙女妹妹?所以煜哥选了仙女妹妹哦。」小儿扬起那张未长开玉琢般俊脸,黑眸子乌溜溜的期待,问:「妹妹什么时候才能从小娘亲的肚子里出来?」 沈婳早就领略过萧将军的「不要脸」,微微嗔目过去,萧绎一张俊脸却满是得意之色,毫无半点自觉,沈婳现在「寄人篱下」又无法硬气起来,胸腔微微存了口气,小麒麟在她耳边开始问东问西,对「仙女妹妹」好奇的很,一会儿问她「妹妹长的像谁?」,一会儿又问她「妹妹会不会喜欢煜哥儿?」…… 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好回答?便是抬手佯装困顿,打了一个哈欠,「煜哥儿,去找你爹爹问,我要睡一会儿。」 萧绎直接从身后的安置处取出来一个香香的软垫,「枕着睡。」 可小表妹却阖住眼眸,靠在车壁上转了身子背对他,摆明是不想理他,萧将军也并不恼,反而觉得这般能在他面前显露真实情绪的小表妹才是最好的,他并没有收回手,却是强制的将软垫赛过去,让她靠住。 大约是比之前舒服多了,沈婳原本是想装睡一会儿,可随着车轮子的悠然晃动,道真的觉的眼皮子越来越沉…… 萧绎见小表妹真的是睡着了,圆润的小鼻尖发出的呼吸渐渐匀称而安稳,立刻起身叫喊了车夫停下马车原地休息,又唤来坠儿嘱咐其抱着煜哥儿去外边的小溪边玩一会儿。 萧绎则挪了身子独独的坐在了沈婳的旁边,车外的日光金灿灿的,不过隔着一层车窗覆着的薄纱,只有些许暖暖的洒进来,笼罩在她靠在一角的睡颜上,丝绸般的墨发柔软的散在一边,映衬的她那张小脸更是娇美莹润,浓黑的睫毛似乎都泛着一层金色的晕光,晃的人移不开眼睛。 她阖着眸子,睡的恬静而安稳,柔嫩的脸颊粉扑扑的,红唇微微启着…… 萧绎心口细微颤动了下……还能有机会再见到这小人儿,并且像现在这样真真实实的留她在身边,简直就是上天给他萧绎一生最好的礼物,以后便要像这样牢牢地抓住她,留在自个儿身边好好如珍宝一般呵护,再不敢弄丢了。 他不自觉得伸出长长的臂膀,将小姑娘收进了怀中,再凝着她,指背轻滑过她的脸颊,又忍不住摩挲上那粉嫩的唇瓣,想要贴上去…… 既然注定要做他的妻子,又为何不能?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慢慢的俯下身子,低头向她靠近,她身上的茉莉幽香盈盈绕绕的传到了他的鼻端。 临到离那唇只有一指肚儿的距离,萧绎暮然一顿,却向上挪去,唇只落在沈婳额间的碎发上,他俊美的容颜忽而露出一笑,落下一句话便将她轻轻放下,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 「睡吧,婳儿。」 沈婳就在这句男子柔声的细语之后,陡然睁开了眸子,她坐起来身子靠在墙壁上深吸了口气,马车的墙壁被日头哄的暖暖的,但也比不上她现在脸上的烫热,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原本夹杂着晦暗的眸子愈发清亮起来,这才掀开车帘瞧着外面,叫了一声,「煜哥儿,表哥……」 …… 待马车入了城,就转到一处热闹的集市,萧绎先跳下马车一手抱起煜哥儿,一手扶着沈婳下来,她拢好帷帽随着萧将军一起逛了几间画铺。 最后萧将军都道不满意,亮出了今日三万两折换的银票,那掌柜的才眼睛一撑,溜的都圆了,赶紧从腰间拽下来一把长长的钥匙,让小厮回趟他的宅子翻找出了一副画卷。 小心翼翼的递呈给他,只道自个儿也是爱画之人,这幅「高山流水」的画作本是不想出手的,但……他盯着那银票已经红了眼睛。 萧绎修长的骨指熟稔的展开,细细的研究之后,满意付了钱,收装好又领着沈婳回了马车。 沈婳简直有些不敢置信,三万两还没焐热,就装进了别人的钱袋儿,她想问他这是为何?总觉得萧绎不像这种会闲来无事专门用三万两买一副前朝名家的山川画,虽然那画作果然精妙。 而刚才她从萧绎的眸中看到的只有欣赏的赞许,却没有那种遇到珍宝的挚爱之感。 唇抿了抿,觉得那般问是有点质疑萧绎的风雅品味,再说若是像在马车上好奇又问出点子不正经的,岂不是更是尴尬。 「你想问我为何要买这幅画?。」 沈婳一怔,不知萧绎如何瞧出她心中疑惑,随之一笑,点点头。 萧将军其实一早就看到小表妹蠕动的嘴角,他知道她是想问些什么的,又在心中顾虑什么,他在等她张嘴,只是最后那紧闭的唇线告诉萧绎若她不问她,小表妹就要这样憋在心里随他回侯府了,心中不免划过一抹失落。 v第二章 她……始终带着谨慎的讨好在与他相处,在她的心里与其说他是她的表哥,倒不如说他是能在侯府庇佑她的萧将军。 萧绎道:「这是静妤的心头爱,婳儿明日可愿替我拿给她。」 萧绎这话的意思,怎么有种她要去「负荆请罪」的感觉,也是,她用了萧静妤的身份出来游玩,又撞到了公主让人知晓,倒是真的要去好好解释一番才好,便认真的点点头,「我明日会去的。」 到了侯府,沈婳先随着萧将军和煜哥儿去了蘅芜苑给老夫人请安,倒是不巧遇见了墨兰也在,墨兰惯会装乖巧。 不仅仅是在老夫人面前,就连萧绎也是表哥长,表哥短,真瞧着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还一个劲儿的问表哥为何不带她也去,萧绎也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回了一句,「是煜哥儿要求的。」 一句话噎的墨兰只能尴尬笑着去摸摸煜哥儿脑袋,煜哥儿不喜欢墨兰那是表现在脸上的,对着墨兰做了大鬼脸,倒是惹的老夫人笑的畅快。 而沈婳与墨兰自从上回撕破脸面,就未曾再多有接触,吃过晚膳,老夫人留了煜哥儿今晚在麒麟居睡,三天没见到那心肝宝贝甚是想念,萧绎则要回将军府。 沈婳留了后独独去找了海妈妈隐隐的询问墨兰这几日可有说些什么不好的,海妈妈也是偏帮着沈婳的,道是女学堂那边近来课业极重,墨兰来的时候少,即便来似乎有些转了态度总是向老夫人夸赞起沈婳妹妹的好。 海妈妈担心小姑娘心思单纯,还是刻意提醒了一句沈婳,倒是人的性子不是那般轻易能改的。 沈婳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墨兰其实很聪颖,但是这种聪颖却必须让人防着,不是她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墨兰实在称不上「君子」,反而像条毒蛇,哪天说不定就会窜出来咬上你一口,不得不防着些。 回了麒麟居,沈婳梳洗过后听到木槿敲门进来,送回衣裳之际一并递给沈婳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纸的单子,道:「这是表小姐上回交给我的衣裳,因为味道太淡,寻了不少大夫就耽误了,总算有一位医术高明的闻出来,这是大夫闻出来的药方子。」 沈婳细细看了一遍,虽然有几位药不太认识,但这香附、白术、骨筋草可都是稳固止血,益气提升用的,沈婳似乎有些猜想,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她猜的不错,应该是……连忙就问:「可说了是治疗什么的方子?」 木葵慢慢吐出三个字:「安胎药。」 安胎药?黄氏这般偷偷摸摸的安胎做什么?怀孕了了?为何不告知侯府,莫非孩子根本不是萧瑞的,这般再想明白了,似乎这样的结果更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忽而又想到什么,沈婳脸色悠然一变,又吩咐木槿,「明日那些给红玉吃的补品,尤其是那燕窝什么的也都送去外面让大夫瞧瞧,可参着什么东西。」 木槿向来稳重,这般一听也是脸色变了一下,只道会尽快办妥。 交代完,沈婳便让木槿退下,心中隐隐无法平静,她这般放心的交给木槿去查,不用多想萧绎那边也会和她知晓同样的信息,她是希望萧绎知道的,她在侯府实在无法独自处理,只是不知萧绎是否会对此引起怀疑。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忽而想起小雅宴那次萧静妤送给她的书籍都还未打开看,便起身去取来一本,靠在软枕上细细读了起来,只是这随意翻开,本以为是修身养性的诗句,不想看到的却是一段「热烈康概之情爱诗」。 ——「表哥,不可……那里亲不得。」大将军含着一处高耸慢慢下移…… ——「表妹快些分开腿来,待的弄一会儿便知这中间妙处了,倒是让表妹瞧瞧表哥的威武。 然后还从本子中落下来一副男子与女子热络的插图画,只是男子精壮的身子趴伏在女子的身上,看不到面容。 沈婳一怔,脑海里竟不自觉得补了那张看不到的脸庞…… 日光大好,沈婳躺在床上却不愿起来,实在是昨个儿睡的晚了,就连木葵和红玉两人分别进出在她耳边细声说了些什么,沈婳都不曾认真的听清楚,只是低低呢喃了句,别让红玉忘了给老夫人那送养身子的羹汤,嘱咐完复又沉沉的睡去。 脑海里迷迷糊糊的隐着些画面,让她不由出了一身的细汗,睡衣的轻纱沾着紧致的玲珑身躯,她更用双腿夹紧了大床上的一个长长软软的绣花枕头,随意翻了两个身,屋内便幽香萦绕。 就连在屋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能闻到那股子清香,苑里最近新移植来的娇花开的正艳,都好似被比的蔫了脑袋,自行惭愧的迎着骄阳,再不敢与屋里的仙子争美。 不过,这会儿的耳边怎么会有纸页翻动的哗哗声响,扰着她的睡意,沈婳蹙了好看的眉梢,难得像个小姑娘般讨饶让木葵领着煜哥儿出去玩会儿,可是木葵非但没应,反而更急促的轻唤,「表小姐,您醒醒啊!」 木葵这般,沈婳被聒噪的没法,只能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嗯?几时了?」 「已到晌午。」回话的并不是木葵的声音,而是一个低沉利落的男声,沈婳惊的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细细一瞧才看见木葵身后站着个劲装锦袍的男子,英俊面庞惯是沉稳肃冷,此刻却是化去,眼底多了柔和宠溺,正是大表哥萧绎。 萧将军略带了笑意,瞧着眼前的小人,鬓发凌乱,青丝散在铺了猩红被褥的床铺上,睡眼如星光般迷离却依然璀璨,真好似一朵绽放的娇花,引得人心内痒痒的想去采摘。 因为刚才的惊慌,沈婳便拿薄被拉高了几分,只微微露了头,斜目嗔了一眼蹲在旁边木葵,大意是用眼神询问她——这都未穿衣梳洗,怎么放人进来? 木葵也是无奈,小声解释,「我和红玉姐姐来来回回唤了您许久也没唤醒。少将军担心您病了,所以……我们拦不住的。」 沈婳面上讪讪一笑,今日是睡的略沉了些,心底大约知晓了情况,面上也是哭笑不得,他的这位表哥将军,对她向来不在意男女之防,沈婳又言语埋怨不得,只能心内叫苦不迭。 这时候萧将军已经挥手遣退了木葵,他走过来坐在床边,凤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沈婳被瞧得有些尴尬,再是微微拉高了点薄被,糯糯的喊了一声,「表哥。」 v第三章 若是这声表哥换成了夫君,萧将军大约会忍不住如狼一般扑过去,因为眼前的猎物实在鲜嫩,甚为美味,定要用獠牙好好撕扯下那一身白皙的皮肉,再如蛟龙一般深入浅出,不闹个翻江倒海倒是不舍了。 「昨儿睡的晚了?」他眸光灼灼的瞧着她懒散的样子,微微平息了心中的一点躁热,轻着声问她。 沈婳露着的脑袋点点头,「这几日确实挺乏的……」 萧绎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目光一定,瞧见了什么似的,只见就捧起了她枕边的一本「君山集」,「表妹昨个儿乏累,可是又瞧这本书睡晚了?」 沈婳一个激灵,暗恼怎么忘了这茬,睡的是时候竟是忘了收好,微抿了抿唇瓣,面上越发镇定了几分,觉不能让萧绎知道她看的是什么,她似乎都能想象出来萧将军若是知晓,心里还不知如何「折腾」她呢,于是微微露出一笑,故作镇定:「表哥也喜欢他的诗集?」 萧将军目光一顿,瞧着那本书慢条斯理沉声道:「君山集?甚是才华之人才能写出此等绝妙的诗词,我自然是佩服,表妹最喜欢他的哪首诗?」 「我……还未读完,倒不敢乱下定论,不如等我细细品完,再与表哥说说。」 萧将军俊颜一笑,眸中光芒大盛,「无妨,我先与表妹点点,有几处写的妙极,譬如这处,我翻给你看。」 眼见萧将军那修长的大手就要翻开书页,沈婳脸色一紧,来不及细想,便急忙叫住他,「表哥,表哥,婳儿口喝,可否劳烦表哥为我倒杯茶水。」 萧将军顿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定在那张巧笑嫣然的的白皙小脸上,嘴角却都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热切起来,「我喊木葵给你倒水。」 沈婳心里一急,便豁出去娇娇的道:「婳儿只想喝表哥倒的茶水。」 萧将军听了心情不错,放下诗集,折身去了后面的桌子上倒水,瞧着那去倒水的背影,沈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暗暗舒出一口气,那本他放下的「君山集」连忙就压在枕头底下。 萧绎倒完水过来,那架势便是要坐在床边喂她喝下,沈婳半咬着嘴唇,都有些不敢抬眼瞧此刻的萧绎,真真是想到那书中的一处情节,大将军精壮的身子喂食小表妹茶水,花样甚多。 这般倒与面前的人有几分重合之感,愈发觉的得拦下才好,便也不顾什么男女之防,从锦被里伸出藕一般的胳膊,还好有薄纱的睡衣盖着,「我自个儿来便好。」 沈婳小口小口的捧着杯子饮着,萧绎见书早就没了踪影,嘴角隐隐翘起,再道:「表妹将书放下,怕是不想听我提前说了,也是那般就无趣了,不如等我从淮州回来,再细细的与表妹说一说,你年纪尚小,有几处若是无人指点,怕是体会不到这诗中的奥妙之处?」 沈婳只饮着水,不吭声,便想到刚才萧绎说他从淮州回来,这意思便是要去淮州么? 她放了杯子在旁边,惊讶的问:「表哥要去淮州?」 「恩,今日早朝皇上刚下旨让我去淮州剿匪,下午整顿好军务便要启程。」 淮州,沈婳是知晓的,那是和杭州临近的州郡,江南是鱼米之乡,尤为淮州产出的米粮最好最多,富庶之地,每年淮州粮仓都是最为盈满的,甚至是税收的贡米都够京城吃上半年之久。 这样一个产粮的富庶之地,近两年不知怎地招了一群匪徒的眼儿,一入秋丰收的季节,便会挨个儿去村子里抢劫米粮,就连杭州的也被那匪徒抢过。 所以这两年不仅贡米朝廷收不上来,还让许多以种粮为生的农户成了流民,更甚至一家活活饿死,而这群匪徒定是一群狡诈,穷凶恶极的亡命之徒,若不是亡命之徒怎敢这般明目张胆的与朝廷抢贡米,夏季一过便是秋收,又该到了收粮的季节,皇上为此烦忧,倒是正常。 但怎么老是派萧绎去做这种危险的,南疆平乱,这回又要去淮州剿匪,只怕那群恶徒是不好对付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当中凶险可想而知…… 萧绎忽然又倒道:「是英国公提议的。」 英国公上奏折点名萧绎在南疆曾剿匪大捷,堪有剿匪经验,所以才请凑让萧将军去剿匪,既能安定民心,又可解决这群匪徒,但沈婳却听出别的意味,他专门提到英国公定是有深意的,英国公,那是世子夫人的娘家。 「所以我此去,你在府中便要更加小心,等我回来,便想办法送你离开侯府。」 沈婳听到这里便知萧绎是知道黄氏怀孕之事的蹊跷了,或者让木槿去查的那批补品也是有结果了,沈婳不无猜想,事关自个儿的安危问道:「大约要去多久?」也许还带着几分其他的心思便想也不想的脱口而问。 萧绎沉声,「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此去会尽快回来的。」他凤眸眯起,认真的望着眼前的小表妹,像是承诺般说的极为郑重。 「那妤姐姐的婚礼你便参加不了。」她眸子难掩失落,像是替萧静妤惋惜。 萧绎点头嗯了一声,「圣旨难为,幸好还有表妹替我看着她出嫁。静妤是侯府的嫡女,我道不担心她,倒是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别忘了煜哥儿,他在侯府的地位有时候比我管用。」 沈婳竟觉得自个儿今日话有些多了,只低低的道:「那表哥路上定要小心。」 萧绎嗯了一声,再道,「我上回信中提到让表妹给我准备贴身之物,今日可能带走?」 肚兜么? v第四章 沈婳想到便是微闹了心思,那种女儿家贴身之物岂能给他!这该怎么说拒绝才好? 虽然已然有些知晓萧绎的不要脸,但这……萧绎瞧小表妹凝着眉头犹豫,便哄了句,「我知姑娘家的发不易送人,我此去这般久,只愿表妹行行好……」说罢,目光直勾勾地凝着面前俏皮滑落的一绺青丝,因微风轻松拂动,香气萦绕,撩拨心房。 沈婳抬起脸,惊讶了一瞬,竟不是肚兜,而是她的头发? 原来那日是那小儿读到一半,便是觉得小肚子空虚难耐,就想说出是肚子饿了,只是刚一个「肚」字出来就被纤纤素手捂住嘴巴,大约皆误会了是肚兜了。 于此待萧绎走后,沈婳才从箱子里翻出那封已经皱巴巴的信,重新读了一遍,除了言语间透着思念,倒真没什么过分的,只是想讨要小表妹的青丝罢了。 不过在萧将军心里,要青丝不过是最直接的念头而已,他想要的还有更多,何止是一缕青丝,一个肚兜能满足的。 最近木葵调配出了一种瓜水,说是轻柔地拍到脸颊上,能使肌肤瞬间水嫩光滑,沈婳洗漱完用了下,倒真觉得不错。 便嘱咐木葵去拿个干净且精致的罐子过来盛装一些出去,因为她一会儿要带着送给萧静妤,而那用三万两金价买的《高山流水图》自然也不会忘记,她答应了萧将军要送到表姐那里的。 沈婳这不是第一次去萧静妤的苑了,前几次去都未见着人,今日再来便觉得这苑儿红绿翠亮,更是香甜清新了。 那阳光充裕的一处开辟了一片空地,搭着三三两两的竹竿子,让翠绿藤蔓爬满了上面。 上次去已经见藤蔓上结了圆球般的青绿果子,好似一颗颗缀着的翠琉璃,今日来翠琉璃已然长的又大又圆,还红彤彤的,若不是在魏家马场的菜园里也见了,还真会一时好奇是何稀奇果子。 据说那是西域大宛国的一种菜种子,当地人叫它红柿子,酸酸的汁水尤为可口,可配菜也可直接吃食,开胃又爽口。 而萧静妤的琉玉苑像这种菜果子地儿开辟了不少,都是些极为稀奇的,就说那紫色如梨形状的果子,沈婳便就不知是何物了。 琉玉苑这般随性,简单,倒真不似个姑娘家的苑子,却不由的让人心生喜爱。 萧静妤的贴身丫鬟一个叫做绣丽,一个叫做姜山,此刻二人像是个农家女孩,系着头巾,正在那些个竹架子里来回穿梭,挎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采摘,一见到来了人,二人便笑意盈盈的招呼上去。 木葵,红玉表明了来意,丫鬟只说小姐不方便出来,让沈表小姐直接进去便好了。 沈婳犹豫怕是打扰,绣丽更加亲切道:「咱们大小姐吩咐过的,若是表小姐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请您去屋子里。」 待听完,沈婳心里高兴萧静妤这番优待,对二位丫鬟莞尔一笑,便留了木葵和红玉在外面。木葵是个熟络的性子,早就盯着篮子里的红柿子看得垂涎,表小姐一进去便拉着红玉主动去给两位姐姐帮忙,这些吃的常被送到表小姐苑子,表小姐惯是大方,她们也能尝个鲜。 而这厢,沈婳推门进了里面,就见萧静妤穿着男子的长裤,上衣将袍子塞进腰带处,半趴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细小的毛笔,手上正在铺展一张宣纸,展平后才取下毛笔对着宣纸一阵细看,与周围那些看似废弃的划了线条的纸页再做对比。 沈婳见萧静妤这般认真专注,便脱了绣花鞋踏在樱桃木的地板上轻轻的,抬眼悄悄的环顾四周,屋子里干净的几乎没什么家具,就连那女子们极爱的梳妆台都似乎挪到了不碍眼的角落。 闺房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副巨大如屏风的绣品,她站在那细细的凝着,简洁的几种颜色就勾勒出了大梁的山川地貌,甚至还留有很多空白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了沈婳根本没听过的小国,其中还标注的十分详细,哪里是山川,山谷,河流,叫什么名字都一一注解的在旁边。 沈婳平日里读过《霞客游记》,也读过《山川纪要》,有些地方竟是比书上写的还要详细,有些便直接对书中偏差之处做了更正。 例如南方杭州的一条湖泊,书中记载是那个下游之地是阳湖,实则不然,上游的才是阳湖,下游的是月湖。 沈婳生长在那里,自是知晓,可眼前的绣图却是不差的,她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这样的作品是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做成到现在这样。 「婳妹妹能否帮我拿块砚台来,便放在我小案几的木匣子里。」沈婳听到萧静妤忽而出声,应了话赶紧去帮她取来砚台,又亲自动手研磨了一会儿递给她。 萧静妤点头感激,小毛笔蘸了墨再忘我的忙了一盏茶的功夫,期间,沈婳也不多嘴,只简单询问了句可翻看小案几上的一本书册么,萧静妤同意后,沈婳便拉来了个软垫子坐在旁边细细看起来。 书册字体隽永,还有未干的墨香,应是近来才写上去的,里面记录着很多得趣的风俗和人文,甚是精彩。 沈婳捧着看的津津有味,萧静妤倒似是不好意思了,停了手里的动作,伸展了纤细的腰身,对沈婳道:「也是有些乏了,妹妹和我都歇息会儿吧。」说完便拉过来另外一个软垫坐在沈婳旁边。 「书中记录的这些都是妤姐姐去过的地方么?」沈婳心中不无佩服,便好奇的询问。 萧静妤淡淡笑了笑,「我喜欢这些壮丽河山,小到一草一木,大到河流山谷。只可惜暂时是没机会出去了。」她笑过之后明亮眸子随即黯淡了几分,沈婳能看出来,她是多么渴望她喜欢的这些。 「妤姐姐只是要嫁人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做你喜欢的,不过这般会很苦吧?」 萧静妤摇摇头,「苦倒是不怕,只可惜自己是女儿身,出行多有不便,不怕妹妹笑话,我也是志在四方,若能像霞客先生一般,不避风雨虎狼,与长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青泉解渴,倒是比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得趣的多。」 v第五章 「还能详细记录了我走过的名胜古迹,风土人情,道不妄为来这世上走一遭,若是能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伴此间,与我一般喜欢锦绣河山,可谓是圆满了。」 沈婳听了她的一番话道觉得眼前的表姐只是面上高冷,其实也如所有少女一般,只是她有大抱负,而这世道却容不得女子有理想。 「妤姐姐这种胸怀令人钦佩,即便身为男子恐怕都自叹不如啊!」 二人虽然是第一次谈话,但彼此间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熟悉感,萧静妤也并不像常人见到的那般高冷,沈婳也不似其女子那般听了萧静妤话便觉得是痴人说梦,不安妇道。 她们从山川大河聊到了当朝局势,又悄悄聊了些女儿家闺房的话……一时间屋子的笑语不断,在外面采摘菜果的丫鬟们听着,也是呵呵笑着,尤其是姜山和绣丽真心替自家小姐能交到熟络的朋友而欣慰,好多人都不肯理解她们小姐的。 沈婳不忘今日来的正事,笑过之后便拿出来萧绎花三万两买的「高山流水」交给萧静妤,「我还来给妤姐姐送东西的。」 「哦,是何礼物?」萧静妤似是来了兴趣当下就打开一看,只是那张清丽的脸上露出的却是一阵愣怔,沈婳唤了一声,萧静妤才回过神来,慢慢收好,神色略是古怪:「这是……妹妹买的?」 沈婳解释道:「是昨个儿回来时表哥买给妤姐姐你的,我只是听差遣来的。」 萧静妤听着沈婳那解释倒是映衬了心底想法,如此名贵画作哪是沈婳能负担得起的,她这哥哥当真是用了心了,只是她差点以为是…… 再摸着那副画,眸光闪闪,显然是爱不释手的挚爱之品,她垂着眸子轻声道:「大哥真是破费了,我早就放弃了。」 「有件事,我还想与妤姐姐说一说,便是这几日外出去魏家马场……」沈婳面上划过踌躇神色,后鼓了勇气坦白。 萧静妤却是噙着笑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事,我已经听大哥与我提起过了。我倒是希望以后妹妹多用我的名字出去,一来我一早就听到外面说起来,倒是借你的光我俨然成了京中新进的美人,再者若是以后用了都能得到大哥这般贵重的礼物,真是值了。」 她说完便翻篇一般的直接问道:「对了,那《君山集》你看了么?」她目光明亮,十分坦荡。 沈婳一怔,蓦地想到这会儿还刻在脑海里的画面,登时脸上红晕抹开,恰有止不住的架势,实在是问的太突然了,若是一般的她道是觉得还能镇定几分,但那书中主角儿偏偏是表哥将军和小表妹,一时总要胡思乱想一番。 萧静妤瞧着她那模样,嘴角笑意弧度更大,「看来是瞧过了,妹妹觉得如何?」 那毫不避讳地追问教沈婳涨红了一张脸,愣是没了半点机灵劲儿,一抬眸对上她眼底噙着明晃晃的促狭笑意,就知道自己被捉弄,说不准那书内容还是表姐故意甄选出来的呢。 沈婳脸颊红润如玉携着一丝丝嗔,故作咬牙切齿了道:「托妤姐姐的福,这问题表哥也问了。」 萧静妤何等聪明,一听掠过诧异,轻启红唇道,「妹妹怎的这般不小心呢。」只是那口气带着清灵笑声尾音听上不不那么心诚罢了。 沈婳算是有些摸清楚她脾气的,果然是和萧将军流着同样的血脉,这般调侃起来都是吃不消的,「姐姐还笑妹妹!妹妹可是坐不下去要走了。」 萧静妤自然知沈婳在故意作气,附和着赶紧拦下,「好妹妹听我解释。」 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倒又成了那朵天山雪莲,于此正经道:「妹妹可别误会了,那君山集本来就是有两个版本的,一个真的是诗集,还有一版便是……你看的。」 「只是我苑里的丫鬟粗心的很,放错了版本,我知晓后便去找了妹妹两次,本想换回来的,谁知去了总不赶巧,索性就作罢了。」 沈婳终于明白所谓大家闺秀们都喜欢看的《君山集》应该就是她手里的版本吧! 她忽而揶揄的一笑,「也幸好姐姐没换回去,倒真比读那诗集有趣的多……」 沈婳这般毫无遮掩的诚恳让萧静妤眼眸一亮,也恰是对了她胃口的,「好了好了,不闹了,说个正事儿。妹妹可想和我出去游玩一遭?」 沈婳直勾勾瞧着,当然点了头,能跟萧静妤出去玩那必然是长见识的,况且她也不想在侯府呆着呢。 「嗯,那就这么说好了,再过些时候,等我将手里的绘图描完了就约妹妹一起。」萧静妤笑道。 沈婳乖巧颔首,心中也是高兴。 直到六月底,沈婳的日子都过的极为迟缓而舒适,煜哥儿平日回了麒麟居爱闹腾自是不用说,萧绎临走前特意叮嘱过她若是无必要的事情,便在侯府安心等他回来,还低声保证绝不会让她闷着。 开始沈婳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当看到坠儿送来的一箱子新书,里面竟夹着些不同版本的《君山集》,沈婳捧着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那日话中的深意。 ——「你年纪尚小,有几处若是无人指点,怕是体会不到这诗中的奥妙之处。」 沈婳想到这儿便是红透了身子……当真他这表哥嘴里就没个囫囵正经话。 v第六章 而对于黄氏和陈氏让她入府的目的,萧绎虽然没有明说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处理,但看麒麟居最近又来了些新面孔,就连小厮都比平时多了几个,可把情窦初开的小丫鬟们高兴坏了。 因为萧将军新调来的小厮据丫鬟们私下接耳讨论说各个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厚身板,不知比侯府那些个瘦弱哈腰的强上多少倍。 沈婳可心底清楚这些哪里是真正的小厮,想和木氏姐妹一般都是武功不低的深藏不露之人,而萧将军这般安排的意思便再明显不过了。 麒麟居俨然成了萧将军的势力范围,若是沈婳躲在麒麟居不出来,便是谁也动不了她,就算她在府中走动,木槿和木葵其中一人必定会紧紧跟着。 于此,她便舒舒服服的真的什么都未管,不过事态的发展,沈婳也没有丢下,隔三差五的就会问一问木葵和木槿,尤其是她让木槿查黄氏送来的补品是否有问题。 木槿说没查出端倪,开始沈婳道也没起疑心,但却发现木槿偷偷的请郎中来给红玉扎针用药,她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红玉身上的一丝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红玉最近竟稀奇的学会用香露熏染衣衫了。 再说明明是有长肉,面色也瞧着红润了不少,但红玉却常常会犯头晕,有次还在沈婳的面前晕倒了,红玉坚持说是中暑了,眸光闪闪烁烁,沈婳眯着眸子便愈发不信了。 她心中知晓一定是有什么在瞒着她,所以当她暗暗观察,不动声色出现在几人面前时,木葵和木槿姐妹二人先是一阵惊讶,最后都垂着头默了声。 沈婳当时在气头上,疾步挑开帘子,就见红玉裸着身子在木桶里泡着,屋子里刺鼻的药味浓郁极了,大概是怕沈婳闻到起疑,大热天紧闭着房门窗户,又特意放了些吸味儿的花草。 她抬起腿慢慢的走过去,俯瞰着药浴里的红玉,她的脸色毫无生气,被药浴浸泡过的肌肤都泛着一层不自然的青紫色,像是被腐蚀了一般皱巴巴的堆积在一起,面上更是露着痛苦之色,意识不清时还会疼的低低呻吟出声。 沈婳心中一绞,大约猜到几分,身子忍不住颤抖,便出去冷着面色,让木槿和木葵给她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木槿和木葵知错的跪在地上神色凝重,就连一向爱笑的木葵,瞧着面前那双蕴含着怒意的美眸,都微微抿紧了几分嘴角。 沈婳见二人都不说话,面色更显不虞的质问道:「是大公子不让你们告诉我?」 木葵最怕表小姐误会自家将军了,赶紧抬头解释道:「不是的,是我们的主意,尤其是红玉姐姐求着我们不要告诉表小姐您。」 倒真像红玉能做出的事。 沈婳平稳了下心绪,叹了口气,才缓和了面色,「都起来了吧。」 她不是真的要生她们的气,只是这么大的事却都瞒着她,尤其是看到红玉痛苦的煎熬,她是在气自个儿的不谨慎,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一定是那补品有问题,竟是她的不小心损了红玉本就虚弱的身子。 所以沈婳隐了自责,极快的镇定下来,就直入关键问道:「可是世子夫人送的补品有问题」 木槿点点头,仔细回道:「补品里参着一种禁药,适龄女子吃了只要和男子交合便必定能一次受孕成功,但是对母体和胎儿的损伤都特别大。」 「尤其是分娩时常常熬不过,一尸两命的时候都有,就算孩子生下来,母亲身体已经被掏空,也是活不了的,红玉她身子本就弱,补了元气,却损了根基,只是还未受孕,这症状并不明显。」 木葵也补充道:「表小姐不必太过担心,幸好发现的及时,还有的救,用这药浴慢慢可将毒从体内驱除,不过沁骨放血,要遭不少罪。」 沈婳听完脸色一变,倒吸了一口气,袖中的素手攥紧了青筋凸起。 不曾想黄氏这般狠毒,原本知晓她怀有身孕,极有可能不是萧瑞的,沈婳打算对此不闻不问,假装不知。 只要她未曾行动上真的要害自个儿,她又何必去扰她的生活,她不是没有怀疑防范过,所以才让木槿去查补品,木槿说没问题,沈婳便放了心,只是每日数着时间等萧绎回来接她离开侯府。 可现在沈婳才知黄氏怕是打着世上最恶毒的主意在她身上呢,原本根据她的猜测陈氏和黄氏就够可以了,现在黄氏还要用这般恶毒的手段,想是肚子渐显,等不及了,又怕同一条船上的婆婆陈氏知晓怀疑,不敢再等了。 若是她知道她的好儿媳怀孕了,该是何等滑稽? 既然黄氏心思太深,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那便别怪她也手伸太长。 木槿瞧着表小姐眸中折射着锐利精光,便知她是有主意了,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块漆黑雕花的黑玉哨子,恭敬的呈给沈婳,「是少将军让木槿转交给表小姐的。」 「它是?」沈婳摩挲着那手感极佳的哨子,便能感觉出来定不是寻常之物。 木槿一本正经的解释,「萧旗军暗影队的联络哨子,将军嘱咐过我,说表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拦不住时便将此哨交给小姐,只要吹响它,暗影队任凭小姐差使。」 沈婳深深凝了黑哨子一眼,那哨子握在手心已经有了片刻,被焐热不少,十指连心,顺着指尖蔓延至心中起了丝丝暖意,有了萧绎的暗影队,她这手要伸多长便毫无阻挡的可伸多长了,只是她欠萧绎的却要越来越多。 沈婳慢慢移步窗前,缓缓推开,将哨子搁在嘴边,犹豫了下,转头望向红玉坐浴的屋子,眸中再无闪动,陡然吹响…… v第七章[09.10] …… 沈婳安稳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便主动去了黄氏的居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又怎么下引子让人上钩,二人如往常在一般说说笑笑绣着那只一直未绣完的荷包,渐到夕阳落下,沈婳放下手里的针线:「咦?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二表哥人?」 「他今日随母亲去裴府作客,商量下静妤成婚的细节,应该也快回来了。」 沈婳知晓的点点头,再道:「二表哥回来后,嫂嫂气色可比之前好多了,连身子都瞧着比之前润了不少呢?」 黄氏握在手中的针线一顿,差点扎上指肚,面上掠过一丝隐隐的局促,「是么?定是最近燕窝吃的有些多了,不过我最羡慕妹妹,吃了不少补品就是不见长肉,妹妹那些燕窝可快要吃完了吧,若是吃完了,我让人再给妹妹送一些去。」 沈婳似乎被黄氏的热情感动,巧笑嫣然的眯起眸子,抬起脸却欲言又止,忽然扶着额头一阵站不稳似的闭目,黄氏愈发和善紧张,立即扶住她,眸中却盛着几分不言的激动在沈婳睁开眸子之前就隐了下去,话语却不显,「妹妹怎么了?我唤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罢。」 「嫂嫂不必叫大夫了,我之前便瞧过了,大夫说可能是暑气热的,哎,也不知为何近来总容易头晕犯困?」 黄氏蹙着眉头,安抚沈婳的情绪,「妹妹身子弱,补品定是不能断了,我今日就让人多送些过去,你要勤吃着些。」 「谢谢表嫂,在这侯府没有比表嫂对婳儿更好的人了,婳儿以后若有什么能帮到表嫂的定会尽心尽力。」沈婳说着便红了几分眼圈,一副信任之极的哽咽模样。 「我与婳儿妹妹投缘,便只想疼着些妹妹,不过是些燕窝,你只当好好吃。」 沈婳点点头,拿起那未绣完的七扭八歪荷包,「妹妹这荷包绣好了便送嫂嫂吧。」 黄氏垂目瞧着那荷包上的奇怪动物,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自然是好,妹妹秀的真特别。」 沈婳笑了笑,黄氏因为低头瞧荷包,她的眸子便不动声色的盯着面前的黄氏,她眼尖,一天下来,二人难免要动上一动,沈婳一眼便看到从她白皙的脖颈处有着隐隐的红痕,不过大都要露出来时,她便会及时的整理了衣领,沈婳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做着自个儿不擅长的女红,嘴角扯出一个值得玩味的弧度。 天已然黑透,到了食用晚饭的时候,黄氏留沈婳用膳,沈婳这回便没有推拒,一桌子菜品按时由丫鬟们在桌上摆放好,备好了三双碗筷,「咱们等等你瑞表哥。」 沈婳自然应声说好,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贴心话。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萧瑞在外厅脱下长袍纱衣进了有饭桌的里屋,黄氏听到声音站起来恭顺的去迎,一脸笑意询问,「如何?」 「一切妥当。」二人说的是萧静妤的婚事。 「商量妥了便好,夫君快来食些吃的,今日你婳表妹来了,同我们一起用膳,婳妹妹来了这般久,你还未见过她呢。」 沈婳随着二人进来,也站起来福身,「瑞表哥安好。」 萧瑞似乎心不在焉的走过来,并未有太多情绪波澜,可当沈婳随着福身慢慢抬起脸时,萧瑞那张俊脸忽而一变。 黑靴的软底似乎滑腻一般不由退了两步,满脸震惊与惊喜交叉,一旁隐在身后的黄氏眸光闪了几闪,嘴角划过一抹隐隐抖动,却很快就消失了,再笑的如春风一般和煦,「都快些坐下来吧。」 萧瑞是个实诚人,目光痴痴的定在沈婳身上,木讷的嗯了一声,便坐在座位上,原本他是打算换上官服去弘文馆过夜的,只是现在一刻都走不动了,瞧着面前之人变得又痴又傻,不可置信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一人,太像了。 这顿饭吃下来三人之间气氛很是微妙,萧瑞话语不多,目光却胶着在那张令他痴迷的脸上,黄氏却只当瞧不出似的,不住的给夫君布菜。 沈婳瞧这二人看似亲昵,肢体上却生疏的很,当黄氏因为布菜不小心碰到萧瑞的手指,他反而尴尬的立刻抽回来,黄氏明显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若不是沈婳是留着心思观察的,大概也瞧不出来。 二人这般相敬如宾,哪里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妇。 晚饭吃完,沈婳带着丫鬟告辞回麒麟居,黄氏送走她,便折身回去,丫鬟正在替萧瑞系官服的扣子,黄氏打发了丫鬟接手了活儿,细声道:「今日又要去弘文馆整理书史么?」 萧瑞现是在弘文馆任职,说起来是个闲散官职,不过是整理史书,荐书等一些国用资料,这一月便是要整合一些前朝旧书,他便隔三差五的去弘文馆过夜,大有躲着黄氏的意思在。 黄氏温柔的瞧着面前容貌俊雅的夫君,细长的手指一下下的扣着,萧瑞目光不敢与她直视,不安的扭动了下脖子,「嗯,早些整理出来交差更好。」 黄氏没有应声,只是慢慢扭着盘扣,到胸前时却顿了手中的动作,隔着薄薄的衣料缓缓的将手沿着未扣的缝隙伸进去,抚摸着面前的胸膛,吐气如兰的呼吸也愈发加重,萧瑞喉结滚动了下,眸中盛着几分愧疚,立刻抓住黄氏的肩膀,垂着头半推开她,低哑着声音:「茹茹,我不行的。」 他说的不行,她怎么会不明白,她身子紧贴着他,二人摩挲在一起,那原本该有反应的地方却平坦依旧,不等黄氏黯然伤神,萧瑞就自行退了两步,跨步离开,临到门口只哑着音儿,「你今好好休息吧。」 黄氏愣在原地,落了泪,哭了一会儿就收了眼泪,便立刻唤来自个儿的随嫁丫鬟。 夜里,倾盆大雨而下,寻芳苑里静谧无声,守夜的婆子和丫鬟都被黄氏支开,不一会儿的便见黄氏披了黑色斗篷的风衣出来,去了寻芳苑一处无人问津的偏房,那是专为以后黄氏生了孩儿而留的婴儿房,现在又无婴孩,便一直空了出来。 v第八章[09.10] 此刻那里便有微弱的烛光晃动,黄氏先闪进去,不一会儿的便有一个男子的身影也跟着进了里面。 黄氏已然躺在铺了软铺的床上,浑身散发着花香,轻薄的纱衣半掩在身上,扣子解开,露出里面藕色的牡丹肚兜,小腹微见隆起,若不说怀孕道以为只是长了些肚腩而已,这般的黄氏自有一种勾人的风情。 「夫人,小的江徒来迟了。」一个精壮的汉子慢慢的摸索到床边,叫了一声,那人作一身侍卫打扮,若趁着微弱的灯光再仔细瞧,分明是侯府家宅的一个护卫。 黄氏再不似之前哭泣,轻轻一笑,「江郎,过来一些,让我瞧仔细了。」 男子听话的很,便笑吟吟的爬上床去,「让夫人等久了,小的换班后得等他们睡下才敢摸过来。」 黄氏微微一笑,手指摸上他的胸膛,「江郎谨慎些是好的,还不快过来。」 那江徒一听便知是黄氏急着邀约帷帐厮混呢,便也猴急的退下裤子,裸着身子趴在她娇软的身子上,男人啃咬着她的脖颈,黄氏喘息推推他,「一会轻点,孩儿月份还小,勿伤了胎气。」 「小的明白。」说完便一挺身入了香穴,轻轻的摇摆精壮的腰肢,黄氏多日不见雨露,这点子哪里够,便自动扭起身子,外面雨声渐大,屋内低糜之音一片。 二人身下红浪滔天翻滚,各自舒爽够了,黄氏才懒懒的喊了随嫁丫鬟冬雨,让其送进来热水和汗巾帕子。 那江徒殷勤的帮着黄氏抹干净身子,眼珠子一转便盯着一处,想借机摸一摸她微有隆起的小腹。 那腹中可是怀的他的骨肉呀!他一个下等的侍卫,能拥着一个国公府的嫡女,现在的世子夫人,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现在又怀了他的种儿,这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本来只是个娶乡野村妇的命,现在却拥着如此高贵的世家小姐……他有自个的虚荣心和自卑。 黄氏瞧着却立即一瞪,脸上的潮红都未全完消退下去,什么春风笑容都不见了,冷冷道:「这孩儿可是你能痴心妄想的?」 江徒讪讪的收回手,自然听的明白夫人的意思,她是要让这孩子做侯府嫡公子的,所以江徒也不急,等孩子出生长大了,父子血脉总归是切不断的,到时候……嘿嘿……他也想体会一番「太上皇」的滋味。 所以愈发谦卑伏在床边,「是小的造次了,夫人别气,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说完还不忘搂了搂美人,哄着保证道:「小的绝不敢对其他有非分之想,心中只要夫人您好便是小的最大的心愿。」 黄氏虽然厌恶他这故意讨好的贱骨头嘴脸,但还是挤出一个弧度,笑了笑催促,「江郎这些哄人的好听话还是留着下回再和我说吧,行了,你赶紧收拾下离开,别让人发现。」 那江徒也不是个傻子,还算知晓进退的,虽然贪恋床间滋味,可也知道若是让人发现,后果不敢设想,尤其是他这个小命恐要难保了。 送走江徒,黄氏躺在床上并未动身,刚才扭动的太过了,腰上竟有些酸涩,可这身体上的微恙又怎可比的上心中的寂寥和苦涩。 原本伏在他身上的男人该是自个儿的丈夫萧瑞,可如今一步步的竟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逼的她已无退路。 曾经的她,满心欢喜的嫁入侯府,以为是个幸福的开端,萧瑞模样俊雅又是侯府世子,她便是未来的侯府夫人,她不是贪恋侯府夫人的权势位置,但哪个待嫁的姑娘不希望自个的丈夫更优秀。 当她穿着凤彩的大红嫁衣坐在床边,垂眸羞着,笑靥如花的等待着世子掀开她的盖头洞房花烛,不曾想等来却是萧瑞裆下诚实的回答,他不行。 他的不行很特别,他在两对燃着的鸳鸯红烛中,脱光了衣裳匍匐在她的身上努力,她娇羞的颤抖着,因为成婚前都要由嬷嬷拿着图册指导人事,她大约也是知晓最后会怎样的,期待又紧张攀着萧瑞的肩膀,等待成为女人的那刻。 可他的那儿却始终疲软,萧瑞起身懊恼的坐在床边,黄氏也听嬷嬷说过男人也有马高蹬短,上下两难的时候,尤其是新婚的夫妇,黄氏想着安抚丈夫再试一次。 萧瑞扶着额头痛苦的道出了实情,原来她对其他女人都不行,唯独那副画中的女人能让其有感觉,丈夫的这种怪癖就像晴天霹雳一下子劈中她这个闺阁教养的嫡女,仿若轰雷声,振的她一时惊诧的不知所措。 陈氏逼萧瑞成亲,萧瑞又性子实诚,说了实话,晚上一连愧疚的对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他尽力想做一个丈夫该做的,可是他真的不行。 翌日婆婆陈氏好像亲眼见到昨天发生了什么一般,旁敲侧击的叮嘱儿媳无论如何都要与萧瑞圆房,怀上子嗣,还告诫其不准将世子的怪癖说出去。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痛苦不堪。 她与萧瑞试过很多办法,她忍着羞耻心让其将画像挂在床头,二人再行房事,萧瑞起初还好,最后还未进入竟是溃败不成,种种试法都让二人疲惫不堪,偏偏陈氏对这档子事又追的紧,她无处叙说苦,只能夜夜失眠哭泣独自担着。 当黄氏和萧瑞回门,国公夫人问起她事来,她面色憔悴自然瞒不住心思,统统说了出来。 国公府夫人当即又恼又无奈,恼的是没发现那侯府的世子竟是个特殊的天残,无奈的又是女儿嫁出,乃是覆水难收,她倒是和陈氏默契的达成了同样的共识,必须圆房怀上孩子。 英国公夫人帮女儿出了主意,叫来了她那爱流连妓院不成器的哥哥,既然那些正常点子都不成,便用点儿春柳巷子里那见不得人的手段——春香露。 黄氏听说那春香露对此伤身极大,便一直犹犹豫豫未曾给萧瑞使用,直到陈氏身边的一个婆子记起来当时去江南吊孝沈夫人,见到其女儿与画中女子似乎很是相似,陈氏一听便打起了接沈婳入府的主意。 v第九章[09.10] 特意又让婆子去江南偷偷找人临摹了画像拿回来,陈氏兴奋的心中盘算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 便是接沈婳入府,让她替她孕子,世子若是不能生育,这将对他世子的位置产生巨大的威胁。 既然儿子只对那张脸有感觉,她便给他找个活的,还能生育的「活画像」回来。 但是萧瑞受礼教极深,断然不会同意这么这等荒唐事,这事还得由黄氏劝着慢慢来,陈氏态度强硬,将心中的盘算跟黄氏说出,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她当时一慌,心中难免妒意与伤心交错,又羞又辱。 便决定在酒盏了洒了「春香露」,然而萧瑞那天却没回来,第二日又直接随侯爷去了西郊皇家猎场,躲她的意味甚是明显,哪有新婚不到一月便出去远游的,况且那他身子文弱,也不可能是皇帝钦点过去的。 她伤心之余一时失意,竟是不记得那是什么酒,只心中难平愤懑的一口饮光,酒液火辣辣的滑过嗓子,浑身燥热顿起。 春柳巷子的东西果然不能小瞧,黄氏夜间燥热难耐,何止是春香露的作用,她已然悄悄尝到了床榻间的一点儿滋味,却是浅尝辄止,求而不得,一直心内瘙痒,这般又被折磨,就像一把干柴被点燃,无需添薪,瞬间就燃遍全身,爆发一般的忍不住了。 理智崩盘的是迟早的事,只好让冬雨偷偷叫来一个侍卫「解药」,那侍卫是帮着将「春香露」捎带给她的人,当下就明白意思了,二人缠了一宿,大约黄氏都未想那天夜里她放荡就像个春柳巷出来的花娘。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自个儿一朝中第,怀了身孕,可孩子却不是世子萧瑞的。 人一旦入了歧途,便是会越走越远,黄氏便也下了狠心,既然着身子已然不干不净,连着心也不要了。 那边她不敢让婆婆陈氏知晓,便只好又与母亲英国公夫人商量,女儿虽犯了糊涂事,终归是女儿,便叫来她的嫡亲哥哥一起,三人便决定顺水推舟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沈婳生了孩儿再与其掉包,自然是要扶持自个儿的孩儿坐上候府嫡长子位置。 黄氏心中冷冷笑着,婆婆陈氏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萧瑞又只心心念念的只有画中人,这个冷冰冰的侯府对她还有何意义,为何又要为她守身,既然已经成了这样,她便摒弃所有为自个儿谋划未来。 雨声渐渐减小,就连屋子里的旖旎也消散下去,只有烛影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一下下的跳动,映照在一张笑的诡异的脸上,在一明一暗间转换。 而屋外房顶上,一个暗影从那二人偷情翻滚便一直隐着,悄无声息,直到黄氏低声叫了丫鬟来为她穿衣离开,暗影才动了动,在深黑的夜里像风一般轻盈穿梭直接入了麒麟居。 一连淅淅沥沥下了几天的雨,竟有些声势浩大不肯停歇的意味,可把侯府上下愁坏了,这新娘子出嫁最怕遇到梅雨天,不吉利是一个说法,更多的往往是弄的成婚的两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好在天公作美,就在萧静妤婚礼的前一宿,终于雨过天晴,倒是洗净了连日的炎热与沉闷。 黄氏和陈氏那边因为有萧将军的暗影队盯梢,沈婳知道的信息越来越多,大约也理清楚了所有头绪,陈氏忙于成婚典礼,无暇顾及,黄氏隐忍不发,只悄悄让那江徒又从英国公府的哥哥那里讨了些「春香露」藏着。 似乎大家都在等萧静妤的大婚,萧老夫人在等大婚后查账整治侯府,黄氏和陈氏在等大婚后巩固世子之位,就连沈婳也在等…… 萧静妤成婚后,她便要揭开那二人伪善而奸诈的面具,她与萧静妤一见如故,十分投缘,也不想在她的大婚前让侯府闹出风波。 而府中上到萧老夫人,下到喂马的马夫,都在为大婚做最后的准备与查点,可新娘子萧静妤却没有半分紧张似的,竟穿好了男装来麒麟居邀约沈婳晚上溜出府游玩。 沈婳犹豫的一瞬蹙了眉梢,但看萧静妤潇洒的笑意,便觉自个儿是替妤姐姐多操心了,再没了拒绝的心思,她盼着再次出府其实好久了。 …… 夜幕降临,星河影动,金凌河两岸灯火如繁花盛开,星星点点,倒影在水中,像是盛开了一朵朵硕大而璀璨的水晶花。 二人现在皆是男装打扮,萧静妤穿着一身白衣,沈婳同样也是一身月白袍子,不同的是二人衣领的花纹和腰带的颜色。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一路来那两位俏生生的白衣公子哥儿不知惹了多少女子的目光投注。 再说萧静妤那手中一把描金的文雅折扇花样玩的极好,乃簪缨世家公子哥儿的必备行头,沈婳嗤笑,也学着那般将扇子一把利索的展开,遮盖住勾笑的唇角,头偏过去挨近了,「妤姐姐这般可是想招来美娇娘去府上说亲。」 萧静妤兴致颇高,还搭了腔,「说不说亲倒是不知,不过我瞧是婳妹妹惹了不少桃花债吧。」她用扇子推了推沈婳的脸,示意她瞧在一处首饰摊前挑选簪子的妙龄少女。 沈婳抬眸细细的打量,那少女杏黄衣衫,墨发如云散在身后,娇嗔的眸子余光往眼角一斜似乎因为看到沈婳瞧她,便立即局促的转了身子,背对着他们二人在摊子前挑挑拣拣,时不时的还会在头上比划询问丫鬟可是好看。 「那位小姐可跟了咱们一路了,处处盯着沈公子您瞧呢。」 「也许只是赶巧顺路呢,姐姐多心了罢。」 v第十章[09.10] 萧静妤微微一笑,「妹妹如此冰雪聪颖,怎么会瞧不出来,她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珠钗头饰的都是上上品,单戴着的一个耳坠都够买下整个首饰摊子的东西了,又怎会稀罕,除非是在……」 除非是在心虚什么…… 沈婳实则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本想装作不知,玩完便要回府的,一时让萧静妤点出只能尴尬一笑,「哎,这个确实难办,姐姐说怎么才能甩掉她!」 「有何难,咱们都甩掉了木葵和姜山,还怕甩不掉这位娇滴滴的小姐?」越是接触,沈婳越是知晓,萧静妤都是人前高冷,私下也是一派活络的人,她赶紧追问:「姐姐有什么好主意?」 萧静妤一副讳莫如深,竟将雅扇一转,指向了金凌河的一处画舫,就见画舫甲板上五六个纱衣女子翩跹起舞,一副用舞姿邀约人的婀娜姿态。 江南的秦淮河上也常常这般,沈婳心知那可是青楼呀。 「那地方的美娇娘只认银钱,可不认人,况且她这种大家闺秀哪里敢跟我们一起喝花酒?」 沈婳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好可去大开眼界下,这北方的景和热闹都与江南大不相同,沈婳已经慢慢习惯了这里的饮食起居,便也想瞧瞧其他的,当即就称好。 那画舫门庭若市,络绎不绝,载人的小舟都难求,二人向船夫扔了一锭银子,才乘坐到小船,朝着画舫划过,其实那画舫不过是「春雨阁」夜间迎客的一个地方,华灯初上,便是火树银花的璀璨,极为扎眼。 画舫统共就三层高,丝竹管乐不绝于耳,去的大都是喜欢附庸风雅之文人,而集市巷子里的春雨阁做的又是另一番较为隐晦的床榻生意了。 还未停船就隐隐约约听着画舫里有一女子曼妙的声音传出来,清音绕梁,哀婉动听。 —— 一袭素衣远,笑忘书。琴弦离合,旧曲殁,桃面失色。年岁复,小楼今朝月偏盈,将影踏山水,还归去也。 清音澹澹,溪流苒苒,春秋轮回,草木犹凋零,人间又几年。一萧吹落梨花雪,君自花下眠,不问红尘,遗俗念。 沈婳竖耳,不由夸赞,「唱的极好,只是听起来太过哀婉了,仿若从此要跟相爱之人离别。」 萧静妤耸耸肩膀,「也许妹妹猜的不错的。今日我们也是赶巧了,那歌声定是「清月」姑娘的。」 沈婳疑惑道「哦?听姐姐这么一说,这清月姑娘看来是大有名气。」 萧静妤又展开折扇有模有样的摇摆起来,不等她开口,前面的船夫便兴致勃勃的说道起来,「这位俏公子定是外地人吧,清月姑娘可是春雨阁卖艺不卖身的头牌,不知多少王孙贵族一掷千金想一睹芳容,都吃了闭门羹,老朽在这里划船十年了,自从清月姑娘三年前出牌,至今都没听过她接见过谁呢。」 沈婳笑了笑,「但听声音,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倾世美人,妤姐姐你可见过?」后面那句妤姐姐自然是沈婳压低声音问的,二人出来,又甩掉了丫鬟侍卫,总得处处小心些为妙。 萧静妤悠闲的摇摇头,「自然是不得见,也许沈兄有这个机缘呢,刚才不是还偷了人家一个姑娘的芳心,。」 沈婳哭笑不得,白白糟蹋了人家姑娘的芳心才对。 二人不过是一时闲聊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船夫在特定的位置停好船,立即便有小厮前来接迎。 萧静妤出手阔绰,直接扔了块小金子,一瞧便是常客,轻车熟路的选了二楼的雅间,地上铺着上好的孪叶苏木,里面摆着画了美人的屏风,地板上搁置着一方竹席,设有香木的矮桌静静放在中央,矮桌四面是供人跽坐的丝绸软垫,因为是在河中,就算不用搁置冰块,也是清爽宜人的。 而这个雅间视线又极好,能将画舫一层瞧的清清楚楚,舞台中央已经用层层帷幔遮盖,只能瞧见一抹身影坐在里面抚琴,技艺极高,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清月姑娘」了。 沈婳跟着萧静妤跽坐好,便好奇的隔着幔帘瞧一瞧,但见有女子穿行在其中,身着鲜艳的薄纱衣衫,领口开的比寻常女子低一些,身段婀娜,媚眼如丝的勾人,这里毕竟是妓舫,又不可能是贵族间的诗茶会,穿成这般也不稀奇,不过倒不见寻常妓仿那般左拥右抱的靡靡。 沈婳四处环看之际,后者就娴熟地点了茶酒,又体贴她口味点了几道江南点心。待茶酒各摆在面前,沈婳因为香味收回目光,嗅到了萧静妤面前梅子酒的清香,勾起几分,「此番良辰美景,喝茶岂不可惜了。」 萧静妤看着沈婳装端着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遂招呼过小厮又取了一壶桂花酿来,瞧着她如意后的眉眼弯弯,不由打趣,「妹妹与我可真真应了喝花酒一说,只是妹妹可能不知,大哥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过我不许带你出来玩的,现在不仅你我出来了,连酒都喝上了。」 沈婳听她提及那人,摆出不以为意的样子,饮了一小口酒道:「我如何也轮不到表哥管我,下回我还想跟姐姐去小倌逛一逛呢。」 萧静妤哈哈一下,「便是妹妹想去我也不敢真带你去,大哥回来知晓定是要找我一二麻烦的。」 这般正说笑着,沈婳便见萧静妤手中端着梅子酒被放下了,她的表情忽而十分微妙起来,一双乌黑神采的眸子转向楼梯,目不转睛,她也是好奇,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一层的入梯口立着两个颀长的身影,正被被小厮引着上楼。 其中一位公子珠冠玉袍,模样清雅,嘴角噙着笑,眸光回转间,似乎都能让身边过去的薄纱女子失了光彩,而另一位公子,也是巧了,正是沈婳之前在魏家马场见过的魏家主。 而两人谈话间沈婳似乎听到那人喊魏家主叫做「舅舅」,那人身份岂不是…… v第十一章[09.16] 新郎官!!! 沈婳在魏家马场的时候听萧景军提过,萧静妤要嫁的裴琰乃是魏羡渊的外甥,裴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在外,次子因着身体不好便留在京中,况且裴琰容貌出众,若不是身子不好,阴柔的面色偏白了些,那京中第一美男的称号怕是萧绎要谦让出来了。 如此一想,沈婳便知萧静妤刚才为何突然那般了,两人也是默契,偏明日就要成亲,二人真是毫无紧张,都悠哉的跑来这画舫喝花酒,再侧目望向的萧静妤本想好好打趣一番,今日竟是让她一直打趣自个儿了,沈婳弯了嘴角,想要张嘴,却蓦然发现,萧静妤眸中映照的身影似乎并不是新郎官,而是新郎官身边的魏家主。 那几株斜开来的玉簪花冰清玉洁,插在楼梯间硕大的盆景里,正好遮盖了裴琰的容貌,魏羡渊沉稳的眉目朝着这边过来,萧静妤竟然像首饰摊前的那黄衣小姐一般躲开了视线。 沈婳心念一动,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这二人之间不会是有什么吧? 沈婳瞧着那二人从她们雅间款款过去,萧静妤又仿佛熟视无睹,慢悠悠的端起酒盏,慵懒的身子半支在案几上,挑着秀气的眉梢不紧不慢的再与她闲聊起来。 可那原本还神采的眸光已经远在了天边,沈婳一向眼尖,岂会瞧不出萧静妤身上微妙的变化,那打趣的心思倒是歇了几分,但也不好探问,若是萧静妤愿意说出来,便是不问,她也会说的。 正在这时,舞台上的清月姑娘也已经弹奏完一曲儿,她婀娜的身姿透过帷幔影影绰绰的起身,向外面的公子们欠身一礼,四周喝彩声此起彼伏,随即她便又坐下来,玉指一动,轻音拨弦,只简单的烘托着气氛。 只听里面再次传出她曼妙的声音,清亮而婉转,「清月挂牌三年,承蒙公子们赏脸,一掷千金想要一睹我容,今日我便许下承诺,皆是不悔,我有一香,若是哪位公子知晓是何香,报上来与我写好的答案相同,清月愿陪一晚。」 樱唇一落,画舫里便像炸开锅了似得沸腾起来,这样神秘的美人哪个不想瞧瞧真颜?而且还不用花银子,即便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呀。 众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想要一展身手,得到美人垂涎,纷纷叫喊着快些开始。 清月姑娘并不着急,先是吩咐人送来了笔墨纸砚,自个儿在帷幔中空白卷轴上写下答案,卷起来并仔细系了红绳,随即递出去让小厮挂在舞台中央高处,一会儿只消拿来竹竿子挑了红绳,便能揭晓答案。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那画卷中的答案,期盼与美人春宵一刻。 很快便有穿着薄纱衣裳的两个歌姬,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抱着妆匣子,妆匣子里面躺着一只绣有做工精致的香囊,歌姬依次去雅间给有意愿见头牌的客人们闻,轮到他们二人的雅间,薄纱歌姬轻声询问沈婳和萧静妤可要投答案? 萧静妤昂昂秀美的下巴,加粗了嗓音问:「贤弟要猜么?」 沈婳微微眯着一双巧笑嫣然的眸子,顾盼神飞间便让两个歌姬烫了脸颊,真真是比女人还要俊俏的公子。 「船上的时候妤兄还说或许有这个机缘,机缘来了,自然是要猜的。」 二人当即相视一笑,玩的心思是有的,不管能否猜中,只当瞧瞧头牌出的谜题也罢! 那歌姬瞧着二位公子清俊不俗,心里也是欢喜,不过正经事还要说上一说的,「清月姑娘交代了,这香囊你们都不得碰的,便是由奴家拿着你们闻上一闻便好,再这里写下答案与姓名交与我。 「姬递过来让我闻一闻?」萧静妤起身,优雅的走过去又施展了簪缨世家公子哥必杀技,她容貌不像沈婳生的绝美,让人总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距离感。 反倒是萧静妤扮起男子来,神采飞扬,英气逼人,再穿上一身贵气的行头,若她想勾一勾女子的芳心,定是手到擒来。 这时候便是用在了这画舫的两位歌姬身上,她倾身挨近,「姬可否让我摸一摸香囊?」 歌姬果然不比那些春雨阁的花娘,一下子就被挑逗的红了脸,为难的蹙了眉头,「这……清月姑娘吩咐过的……」 萧静妤轻摇着扇子,「我只是心疼你一个瘦弱的姑娘家拿了这般久……」 沈婳在旁瞧着,心里暗暗嗤笑,还真不愧是兄妹俩,两人竟是如出一辙的人前高冷,人后风流,那歌姬似乎是抵挡不住了,最后竟是松了口,「公子说的,摸一摸便要还我。」 萧静妤樱唇弯翘,不置可否,趁着收拢扇子的间隙,还向沈婳眨了眨眉眼。 到了沈婳闻香囊时她便规矩多了,只隔着壮匣子瞧,便瞥见这香囊的绣花很是别致——百日草。 现下季节正是百日草的好时光,花期从六月开到九月,花朵陆续开放,开花期间色彩鲜艳异常,便是意味着友谊长久如这百日草,一般绣出便是送给闺中密友的,再瞧那香囊虽然保护的很好,但也能瞧出是有些年头的,沈婳轻轻嗅上一嗅,心中有了猜测,提笔写了答案交给歌姬。 两位歌姬退出雅间。 「妹妹的机缘来了,看来是胸有成竹!」萧静妤突然看过来眸光定定的瞧着沈婳,话语别有深意似的。 沈婳淡淡一笑,「我也不确定。」她忽而问:「妤姐姐刚才摸了摸那香囊,里面放的可是香膏,香叶一类的?」 萧静妤摇摇头,「皆不是,应是一缕头发。」 v第十二章[09.16] 「头发?」沈婳若有所思,眸光忽而一亮,「妤姐姐,或许我真的要有这个机缘见一见这头牌清月姑娘了。」 待沈婳和萧静妤下了些糕点,小酒的功夫,小厮便抱着满满的承装了答案的册子走上舞台,为了公平起见,小厮按照清月的吩咐一条条的将册子中的答案念出来,竟是乱七八糟猜什么的都有,念到竟有人写着「女儿香」时,便更是有人嗤笑,「这怎么可能是女儿香!胡诌也不能这般乱写。」 「里面肯定有茉莉花这位香料,应是霓裳香!」 「不对,有些曼陀罗的香味。」 众人议论纷纷,唯独觉得那刚才念出的女儿香最不靠谱,各个摇头嗤之以鼻,盼着听下一个的答案,偏偏清月听到这个答案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提声道:「不用念了,这香正是女儿香,不知是哪位公子写的答案?」 萧静妤一听:「正是妹妹写的女儿香呢」便起身不由分说的立即拉着沈婳出了雅间,冲着人喊道:「是我这位贤弟猜中了」。 她促狭地瞧着身旁的人,用胳膊碰碰沈婳,蚊子般小的声音调笑道:「婳妹妹艳福不浅啊。」闪动的是看戏的莹光。 沈婳一下子被拉出来,底下是一阵响动,夹杂着众人唏嘘不可置信钻入耳中。 「……」沈婳一下受到各种嫉妒神色,从来没想过和一群男人抢女人还抢赢的这么明目张胆,虽然是无心,但现在毕竟是个男子,也只好大方的礼貌颔首,「在下不才,沈骅。」 有人一瞧竟是个无比俊俏的小郎君,粗着声不服叫喊着,「清月姑娘不会早就看中了你这小白脸,才故意说是答案的吧。」 沈婳寻着声音定睛一瞧,乃是对面之人,但见那人生的肥头大耳,满腹膏腴,偏偏还穿着一件鲜艳的朱色华贵衣裳,将满身肥肉的缺点暴漏无意,尤其那硕大的金色楼花冠夸张的束发在头顶,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他脑袋生的有多大似的。 「这位兄台说话放尊重。」沈婳话说的得体,气势却是压人,不卑不亢,若是一般人瞧见那金冠男子一身金灿灿的行头,定是要矮上几分的,不由也让旁的看笑话的人来了几分精神。 「嗬,说你小白脸还不乐意了?你能怎么样?」男子反倒挺了挺胸膛,身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 沈婳却斜目,冷嗤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为何?」 金冠男子一时听懵了,只瞧着众人神色变换,竟还有人拍掌称妙哉的,好一个先礼后兵,他虽然听不懂,却能感觉出来是在笑话他的,一时牙咬,赶紧拽了身旁一个较为寒酸的,提着他胸前的衣襟凶着脸问:「你给老子说说是什么意思?」 被抓的那人颤颤巍巍的惊恐道:「说……说你还没有不如老鼠懂礼仪……」 「好啊,竟敢将老子和老鼠相比。」 萧静妤陡然冷冷的扫过一眼,「哪来的聒噪牛蛙,是不是答案,看一看不就知晓,用的着你在那叫嚣。」 众人纷纷说是,多半也是看不过金冠男子的嚣张和不雅,但也有些人依旧不相信答案会是女儿香,清月也不解释,只让小厮拿着竹竿子上台,挑了红绳,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都想要瞧瞧答案是什么,卷轴哗啦啦铺展下来,上赫然写的正是,女儿香。 沈婳迎着众人再喊道:「可还有什么质疑?」 「既然公子猜对,便随我去闺房一叙。」 沈婳点头,让萧静妤等一会儿,她只见见禀明自个儿是女儿身,瞧上这神秘的头牌一眼便回来,一夜定会呆不了的。 待到沈婳下了楼,竟然是一阵骚动,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高头之人忽而将沈婳团团围住。 金冠男子明显脸上的肉在颤抖,刚被骂了老鼠,又被骂牛蛙,他气息不匀的龌龊笑着,指着沈婳道,「清月姑娘是老子的,我看你这小白脸是给脸不要脸,给我狠狠打,谁打的最狠,本公子今日赏银一百两。」 还在楼上的萧静妤一瞧状况不妙,黑眸微眯,神色陡然一紧,赶紧从怀中摸出侯府的腰牌要亮出,哪只刚拿出来,便被雅间出来看热闹的路人一下子撞到楼下。 萧静妤再去查看时,乌压压的人分站两边,腰牌早不知滚到哪里,她恼的便要下去,忽而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拽住,耳边划过一个男子沉稳声音,「老实呆着,沈姑娘不会有事。」 这厢,沈婳被人围住,众人一瞧这架势,沈公子如此瘦弱,对上几个恶汉,真真是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躲的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有些瞧好戏的好整以暇,有些便摇头感叹,怕是不死也要残了。 「嗳,等等。」那金冠男子忽而蹬蹬向前走了两步,探着脖子瞧,再摆动着身子大摇大摆的也下了楼,都有种地动山摇之感,眸光胶着的盯着沈婳仔仔细细的再来回打量,隐晦的闪着一丝好色的龌蹉,「啧啧,不错,长的真不错,这一身细皮嫩肉的。」 他直勾勾的盯着被围住的沈婳,忽然转了态度,色眯眯的说:「在下朱万山,想请宋公子去我那的雅间坐坐喝喝小酒,嗯?若是宋公子同意,咱们刚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朱万山说话算话,若是不同意……嘿嘿……」 他冷哼两声,后面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是不肯从就是讨打了。 有人听到朱万山这个名字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人竟是朱万山,就那个横行市井,靠放高利贷积累家业的坡比无赖,仗着各处送礼有靠山,无所不作,已经娶了十房姨太太,常常是见到合心意的就让家奴追着硬是逼良为娼。 乃是一小人也! v第十三章[09.16] 而且朱万山态度的转变,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这应是个男女通吃的主,既爱兔爷也爱花娘,不过眼前的公子哥儿人确实生的俊,脸上的肌肤细嫩的跟个姑娘似的,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叫人瞧着就生生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沈婳心内却泛着一阵恶心,只觉得一身皮肉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现在是个男子,倒不必学着女儿家遵守礼仪,当即就轻碎了一口,这一动作若是其他人做定会显的粗鄙,偏偏沈婳却不会让人觉得,大抵是长的太俊的缘故,更像是口吐莲花。 「朱大公子如此鼠辈行径,我怕对着你喝酒会吐。」她自然也听到了旁人议论声,更多是对这人心思龌蹉的鄙夷。 「小白脸……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直白的话他不用拽别人领子也能听明白了,但也一下子激起了他的怒意。 沈婳嘴角却是露出一抹近似于嘲讽的冷笑,「谁吃敬酒罚酒还不知道呢?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肥头大肚的朱万山咯咯的仰天长笑,总觉得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他就一个人,而自己却有一堆打手,还有他碰不得人么? 虽然沈婳一身气势凌厉,但也的确实力悬殊,旁观者只觉得俏公子这以卵击石的勇气可嘉呐,胜算不大。 「老子请你喝酒是给你面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不然……」到底还是喜欢沈婳姿色,朱万山即使被激怒,尚还给她留了余地,自以为恩情。 沈婳略显不耐烦的冷声道:「我要是偏不呢。」身子绷得直,当真是一身傲骨。 可瞧在众人眼里简直是火上浇油呀!!! 那朱万山一听这句话,挥了挥手咬牙,「打,给老子狠狠打,打到他跟老子求饶为止。」 刚说完这句话,其中两个最为粗腰铁壁的壮汉就要一拳向沈婳挥过去。 旁边围观的众人心惊的跟着突突地跳动,那些歌姬舞姬更是忍不住捂着嘴惊叫出声,更甚至有歌姬落了泪,不忍看到如此俊俏公子哥被这恶人欺负。 沈婳敛着神色,双臂环抱,好整以暇的瞧他们拳头涌过来,只是还未近身却不知怎么那两个大汉的膝盖像是被钝物击中,一下子跪在地上哀嚎,痛苦不堪叫着。 朱万山本来还在洋洋得意,兀的这么诡异的,自个儿也是楞了楞,心中有些后怕,众人其实也不知怎么回事,纷纷交头接耳,难道这位俊俏的公子还是武功高手。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婳心里可是门清着呢,临出门前木槿提醒过沈婳,她的身边会有暗影队随身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当萧静妤提出来要甩掉侯府侍卫和两个丫鬟的时候,她并没有反对,有萧景军的暗卫保护,出门便是横着走都没人敢动他们一二。 而刚才当她下楼时,四周本来分散着的人,大约三四个不动声色地向她围拢,沈婳不敢确定有几人,但显然,其中定是有萧绎安排给她的暗卫。 朱万山可不信这邪了,叫喊着,「上啊,一起给老子上,花钱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小白脸都对付不了。」 眼前还有刚才倒地的二人,道现在都没缓过来劲儿似得哀嚎着,他们自然不知暗卫用银球暗器一下子打碎了他们的腿骨。 其余人虽然害怕,但拿人钱财,就要为人办事,蜂拥过去,却都是像刚才两个大汉一般跪在地上哀嚎,捂着膝盖痛苦的再爬不起来。 朱万山溜圆了眼珠子,身后冒了一层大汗,吓得连连退后了两步,还未来得及细想后怕,耳边嗡的划过一声响动,他头上那沉甸甸的金冠就落在地上,身后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插在他头顶的木壁上。 本就稀疏的发冠子被削断,披头散发的,好不狼狈,他趔趄的跌坐在地上,指着周围人恐吓,「老……老子的干爹可是萧氏侯府的萧侯爷,萧绎是我的干弟弟,谁……谁敢动我?」 他虽然说着这话,可脸上的肥肉都在吓的颤抖,蹭的又是一箭划过他的脸颊,分明是在讽刺他这句话,一道血痕出现,朱万山痛的抬手一抹,满手混着猩红,吓的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 若是再偏下几分,就要划到脖子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用沈婳多说一句话,朱万山吓的连连向沈婳求饶。 众人惊诧的望着这反转的一幕…… 「哦,萧侯爷是你干爹,我怎么不知我侯府有你这样一个亲戚。」萧静妤这时候从楼上走下来,刚才的腰牌已然找到,这会儿就甩着给朱万山瞧。 朱万山斜目偷偷的瞥见,差点晕死过去,怎么今儿就这么倒霉,惹了真正的侯府公子,等等,朱万山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怎么刚才不亮出,偏偏这时候,像他手里还有几块令人做的假腰牌呢。 「好大的狗胆子,竟然冒充侯府亲眷。」 朱万山心里害怕不假,但也颐指气使惯了,假想到以后还要在京城混的,大不了多给靠山送些银子摆平今日一事,便不管不顾的结巴道:「那腰牌定是假的!」他连忙捂住自个儿的脖子,眼珠子惊恐的左右瞄,只怕又横飞来一箭。 刚说完就有五六个身穿侍卫打扮的人上了画舫,因为每个府邸的护卫胸前都要佩戴府上的标记,几人身上都有侯府绣花印章,齐齐跪在萧静妤和沈婳面前,「小……公子恕罪,属下来迟了。」 v第十四章[09.16] 孰真孰假不攻自破,萧静妤厉声道:「将此人扭送官府,罪名诸多殴打侯府公子,假借侯府名声作恶。」 朱万山一下子瘫软了,跪在地上求饶,可谁还理会。待侍卫将人带走,一场风波便在那朱万山杀猪一般的求饶中平静下来。 沈婳笑着对萧静妤拱手作揖,「佩服佩服,妤姐姐刚才气势颇有女将军的风范呀。」 萧静妤也回笑道:「过奖过奖,妹妹更是临危不乱,大有做将军夫人的潜质。」 沈婳自知萧静妤又在调侃自个儿,便自黑道:「哪有何将军夫人?倒是有个迫不及待要见美人的登徒子。」 萧静妤挑挑秀美的眼角,「喏,来了。」 「沈公子,清月姑娘请您去闺房小叙,这边请随奴家走。」 萧静妤拍拍沈婳的肩膀,「春宵一刻值千金,贤弟可要好好珍惜这露水情缘。」 「……」 歌姬领着沈婳入了画舫一层的舞台,绕过几个彩幡朱纱,便被请进了房子里,屋内布置的十分雅致,窗边垂着幅绣画,几株山茶花摆在窗边,缭绕鼻端的清香又清冽了几分,可哪里比的上沈婳身上的幽香。 恰窗下正跪坐着一位美人正在沏茶,她穿着一身青黛色的素衣,肤若凝脂,眉目清溪,单薄的凤眼上挑自成风韵,犹如古卷里走出的清丽佳人,周身并未沾染任何尘俗的胭脂气息,反而是一股浓浓的书卷文雅。 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婳客气的坐下来,细细欣赏这沏茶的每个动作,江南文人多喜茶道,可哪里比的上眼前的人,仪态举止端庄,每个动作都行云流水的雅致,沈婳差点都忘了这里是在「春雨阁」的画舫,而不是茶阁。 「尝尝如何?」眼前的人沏好一杯茶,送到沈婳面前,沈婳点头,端起杯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品尝,真心的夸赞,「清月姑娘的茶果然与众不同,这茶应是老茶了,却让姑娘沏出了别样清冽味道。」 清月抿唇一笑,「沈姑娘猜的不错,这确实是老茶,乃是我的一位故友所赠。」 沈婳怔了一瞬,抬头瞧着面前喊她「沈姑娘」清月,蹙了黛眉,「你早知……」 「也不算。」清月一双眸子清亮异常,「姑娘长得似我那位赠茶的故人,你一进来,我便注意到了,如今坐在跟前细瞧,倒敢肯定是个姑娘了。」 沈婳不知自个儿容貌到底有何特别,来了京城,怎么处处与人相似起来,便看似随意的一问,「与我相似的,您的那位故人可是安家的大小姐,安月蝉?」 清月似乎是知晓那人的一般,眸子里迸发出一丝隐晦的情绪,沈婳觉得自个儿猜对了,她不就是因为萧绎故去的原配安月蝉样貌与自个儿相似才被接入侯府。 「那安家小姐是与我故人微有神似,但她与沈姑娘您不仅除了样貌有四五分相似,声音才是真的与沈姑娘一模一样!今日既然见了我们便是有缘,不知沈姑娘可愿听一听我这香囊的故事。」 沈婳又是一怔,她从未想过还有与她更像之人,不知是什么牵引着自个儿,竟想听一听清月口中那香囊的故事。 「是那位故人的么?」 清月淡淡点头,并将一旁的香囊取来,打开里面给沈婳看,果然如妤姐姐摸的那般,是一缕青丝,青丝散发着幽香,此时混着沈婳身上的味道也不知是谁的香了。 她挑着秀眉,缓缓道,眉宇间掩不住的哀婉之色,「清月自小有一闺中密友,从小和沈姑娘一般,生来随着女儿香,她还有一个小她五岁的妹妹,最是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了,可是一次花灯节家里出去赏灯,照看女娃奶娘没瞧好她,让小女娃被人贩子抱走,再无踪迹可寻,后来多年打探听说是被抱去了江南一户人家。」 ,江南!!!沈婳心头一跳,嗓音不自觉干紧了稍许,「可是找到了?」 「并未。还未派出人查看,我那密友家就遭变故,密友割断头发,装入香囊中交与我,让我依着香味替她寻找妹妹。」清月眸色低垂,眉宇间阴郁难掩。 沈婳望着娓娓道来故事的清月姑娘,忽然明白她的用意了,只是沈婳并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了半响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还有相似的,女儿香也是,清月姑娘可能误会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位故友的家妹。」 是与不是沈婳现在不敢断定,可她知她母亲因着落胎血崩再不易怀孕,她与爹爹娘亲自小相貌更无一处相似,况且她愈发觉得眼前的清月姑娘不简单,一时倒要回去理理思绪,再作打算。即便她真的是那人的口中失散多年的妹妹,此时也不敢真的表露出疑惑。 沈婳站起来便要告辞,清月追着问了一句,「听说姑娘是在萧氏侯府。」 刚才动静闹那么大,不用问也是知道。 「是。」她客气应了一声,清月再无多语。 沈婳一离开,从屏风后就走出来一个纱衣的舞姬正是引沈婳进去的那位,她神色严肃,对着清月恭敬问道:「小姐,这一定是谢家走散的二姑娘,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相似,连女儿香都是一样的。」 「胧月,我知道是她。」 v第十五章[09.16] 胧月却是不解的继续追问,「那小姐为何不仔仔细细的告诉她身世,小姐一人背负如此血海深仇,总该有人理解小姐的苦楚,与小姐一起报仇才是,谢家,冷家皆是被那贼人所害。」 「还有萧将军为何找到了人,也不告诉小姐您?」 清月苦涩一笑,她本名叫做冷清玉,出生官家,因着父亲被裴太傅那老贼诬陷叛国而落罪斩首,她被人救下,无奈委身青楼,因为博览群书,歌声不俗,挂牌后倒是迅速红了起来。 萧绎要让她离开时,她反倒觉得这地方消息灵通,既有权贵之人,又有三教九流,便自己做了决定要留下,如今冷家一族只剩下她一人,她要为冷家三百来口人命报仇,可现在还不是时机,正如萧绎所说迎回流放贬为庶人的太子才是最重要的,但那心中隐隐按捺不住的仇恨一直折磨着她,日日夜夜盼着要亲手杀了那老贼才是。 至于要不要仔仔细细告诉她真相,以谢家那位二姑娘的玲珑心思,她的话定会在她心里埋下种子,至于生根发芽后是否与她一起复仇,便是她自己要做的决定了,她不会强求。 可胧月却不这么想,「若是小姐不愿多说,奴婢可以去说。」 「胧月,这件事你莫要插手。」清月沉声喝止。 萧绎既然找到人,却不愿与她多说出来,态度已经明了,他不想让沈婳参与其中。然三年前牵扯的那场血腥的千人斩首,三年后又如何是冷家,谢家之人能躲得了的过去。 沈婳从清月的闺房中出来,侯府侍卫即刻上前交给沈婳一张字条,是萧静妤留下来的,上面只说让沈婳先随侯府侍卫回府,她还有些重要的私事要办,她握着字条,心里掠过一丝担忧,不知萧静妤要忙的私事是否和魏家主有关? 可是她明日就要与裴琰成亲——沈婳只盼着是自个儿多想了才好。 她心事重重的出了画舫,不仅仅是因为萧静妤的离开,还有刚才清月那个关于香囊的故事,仿佛是故意讲给她听的一般,要告诉她什么,可又觉得那样的故事匪夷所思到不会是她,偏偏又巧合到让她隐隐惊诧。 为何恍惚间会有一排排花灯的光亮从脑海里闪过,闪的她头疼。 沈婳思绪正如那纷飞的柳絮,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抓起。随侍卫一起上岸,街上依旧热闹,虽然没了萧静妤陪着,自个儿好不容易出来,总该放下这些恼人的事,逛一逛才不枉此番出来,至于那些令人头疼的事,今夜就暂且放下,玩的时候总归要好好玩。 这般便优哉游哉的买了不少吃的,回去只当要哄哄木葵才好,才不至于让木葵总念叨她甩掉她的事,只是沈婳身后的侯府侍卫开始叫苦不迭,怀中已经抱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刚拐到下一个热闹的街角,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侍卫警惕的将人护在身后,沈婳好奇,便探头查看。 但见一群腰肥力壮的高大汉子,一边嘴里嚷嚷吐着污秽之话,一边从不远处追过来,正在追赶着一个一瘸一拐,狼狈不堪的瘦弱少女。 那少女身上沾着污泥,一张惨白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身子颤抖着。 街上的人见此情况,大都赶紧退让,向街道两边躲开,以免惹祸上身。 只因有人认出来,这群恶霸不是其人,正是那放高利贷朱万山的家仆,平日里追赶男人还债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连这瘦弱无助的女子也追打起来,凶神恶煞的模样直让人唏嘘厌恶。 沈婳招来身边的一个侍卫吩咐道:「一会儿若是这些人敢动粗,你们便挡一下,也不要透漏是侯府的侍卫,可明白?」 沈婳虽然不知内里情况,也不是要白莲花的多管闲事,但也不想一个姑娘家这般孤零零的让人欺凌,沈婳是最知道这种无人倚靠的滋味的,那是何等凄凉。 少女渐渐体力不支,连跑都跑不动了,走投无路之际,两眼泪汪汪的噗通跪在地上,不管不顾的抓住一人,「公子,求您救救小女子吧。」她面前男子穿着一身锦袍蓝衣,尤其是腰间那枚碧玉藤花的玉佩十分显眼,依旧是格格不入。 沈婳定睛一瞧这不是宋子郡么?这般便可安心一些,至少宋子郡状元郎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他们也要三思而后行。 沈婳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但还是怕这些恶徒学画舫那朱万山不知收敛,悄悄让侍卫做好了准备,若是出现新情况,只管上去挡着。 少女颤抖着身子哭喊着:「公子救我。」因为太害怕了而不断的瑟缩着身子,她紧张的拽住跟前的宋子郡不敢丢手。 宋子郡从来都羞涩亲近女子,略施不习惯了僵直了下身子,扬了浓黑的眉目,挺起胸膛直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为何要追着一个这般瘦弱的女子。」 「什么人在那多管闲事?」带头的恶徒瞧着面前之人衣着鲜亮,也不敢太过 肆意,骂骂咧咧的话收敛了不少。 「你们又是何人?」宋子郡不答反问。 「我家老爷朱万山借给这家一百两银子,可是到现在这家都未归还本钱和利息,他父亲便将此女卖身给我家老爷,卖身契都签了,竟敢私自逃跑出府。」 又是这个朱万山,真是个卑鄙之人,沈婳在人群中听着,都觉得刚才在画舫便宜了那人,应该让他多些吃些教训才是。 女子一听,赶紧哭着解释:「公子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家中母亲身染恶疾,四处筹钱无果,才去找朱万山借了五十两银子,根本没有他们说的一百两,况且我父已将良田抵给朱万山还了本钱和利息,是那朱万山见我年轻,便想招我为她的十一房姨太太,我不肯,他们便依着朱万山的吩咐,三天两头去我家闹事,如今竟然要逼良为娼,抓我去朱府拜堂。」 v第十六章[09.20] 众人在旁听了女子的诉说,自然是相信女子所说,那泼皮无赖的朱万山谁人不知道,虽然同情眼前的女子,可也不敢真的出面替这位姑娘说上一两句公道话。 恶徒冷冷一笑:「胡说八道,我家朱大老爷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能相中你这卖身的贱丫头,公子不要听她狡辩,以免惹火上身,一会儿兄弟们抓上人,难免摩擦到公子,就不好了。」 这带头的还算客气,但他身后一个汉子目光盯着宋子郡的玉佩,在领头的耳边嘀咕了一两句,那领头的嘴角斜斜的一勾,刚才客气瞬间就被恶相代替,再没有犹豫,「给我抓。」 「且慢!既然你们说这姑娘卖身给你们朱大老爷,今日我宋某便挡在这里要看看卖身契,若是看不到,断然是不能放她给你们的?」 那带头的抖着腿,显然是不耐烦了,在看到手下说的那枚粗陋的玉佩后,更是肯定此人就是个扮少爷的,于是凶狠的瞪了一眼,「再多管闲事,连你也一起抓了打。」 就在那领头面色似乎越来越轻视之际,也不知哪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是新科状元宋子郡。 于是围观的人群都开始议论纷纷。 「怪不得一身的正气,原来是新科状元。」 「这就是新科状元,一表人才呀。」 「竟然是状元郎,这可怜的姑娘有救了。」 那带头的原本不信他是当朝为官的,一个为官的人竟然带那么粗陋的下等玉佩,但渐渐的听的周围的有人还说见过此人穿着状元服高马长靴的样子,心下也不敢肯定了,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犹豫要不要直接抓人。 声势似乎越来越浩大,人云亦云是最可怕的,更何况眼前的宋子郡是真的状元郎,紧接着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句朱大老爷被官衙抓了,带头也担心是真,将事情闹大便不好处理了,最后一咬牙,「走」然后恶狠狠的对着宋子郡身后的少女道:「我瞧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众人瞧朱万山的手下灰溜溜的离开了,皆是称呼宋子郡为青天大老爷,宋子郡却蹙了眉头,双目环顾四周,想要搜寻刚才那个少女的声音,可乌压压的人群都在欢呼的称他为青天大老爷,他来回转着目光,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刚要上前,被救下的少女擦着眼泪,再跪在了救命恩人面前。 少女先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因为这般磕头,少女的额头红肿了一些,尤为明显,众人先是注意那额头的红肿,这时候才细细到少女整理了头发,露出的面容,真是盈白细腻,算的上俏丽的,怪不得惹的朱万山要这般讨要。 「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姑娘快点起来吧。」宋子郡急着寻人,但此时被这少女牵绊,面上难掩急切,刚才明明寻着的身影怎么又不见了。 闹剧结束了,这行人也该散开了,可瞧着跪地少女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反而眸光坚定,众人心中起了玩味,这该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 沈婳在人群中瞧着,这风中残叶般似乎风一吹就要散架的姑娘就是不肯起来,「公子救我,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是公子不嫌弃小女草民出身,小女愿以身相许,为妻为妾,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那姑娘说的着急,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以身相许。」宋子郡似乎一怔,殊不知隔着人群不远,沈婳亦是念着这句,目光穿透,多了一抹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然,宋子郡忽而摇了摇头,他是想说自己已有婚约的人,况且他救她,是出于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还未张嘴说话那女子就又羞又臊的道:「公子,民女也自知身份卑微,若是公子无此意愿,小女愿意为奴为婢,就算一辈子不开脸也不介意。只愿能伺候公子。还望公子怜肯小女报恩之心,让小女跟着公子吧。」 其实大家也能猜出来跪地的少女为何非要跟着状元郎,这状元郎一表人才,模样虽不算顶好,但十分周正,况且朱万山手下这回放过她,下回必然还会追着她,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是能找到一处庇佑,趁此救命之恩,跟着状元郎,倒是一件好事。 一时间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状元郎的答案,沈婳也在等,他想要看看宋子郡面对如此娇俏的少女会作何回答,就在刚才她的心里起了一丝念想。 一时间周围唏嘘议论声此起彼伏,大都觉得状元郎答应的机会大一些,女子都说了为奴为婢,收这样一个美人,何乐而不为,反正是一桩美事。 宋子郡轻轻一笑,「姑娘误会了,我救你乃是举手之劳,况且我已有婚约,未婚妻还在家乡等我,而且我今生只会娶一个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姑娘早些回去吧,若是那恶霸再来找你麻烦,你大可去官衙击鼓鸣冤,朗朗乾坤,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宋子郡话说道这般,若少女再纠缠就显得做作了,只好爬起来,哭哭啼啼的与恩人告辞,面上是失落与不舍。 而在人群中的沈婳不动声色的瞧完这场闹剧,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更因着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直敲击她的心底,让她刚才的那丝突起念想更是有了决定,再望向状元郎腰间那枚玉佩,沈婳眸光灼灼。 宋子郡赶忙四处查看散开的人群,似乎那抹身影就像是幻觉一般,只好失落的呆立那里。 「子郡兄。」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低沉蕴着丝丝笑意,一下勾起在书院二人苦读的往昔,记忆中的人跃然眼前与视线聚焦处重叠,竟分外鲜明生动……甚是想念。 宋子郡一转身就望见人群中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那咧开嘴角微笑的红唇一如他记忆般像个女儿家的,她静静的立身在人群中袖口挥动,袖边的暗草花纹好似沁香浮动,隔着很远都能闻见一般,他有时候常常想她的这位贤弟若生作个女儿家该是怎样个光景,唔,何等的国色天香,令人心生摇曳。 女儿家——宋子郡陡然一愣,摸向那枚并不细腻的玉佩,被自己刚才瞬间的想法惊住,暗暗哭笑不得,眼前的明明是个男儿,他又怎能有那般想法? v第十七章[09.20] 直到那人走过来,他的神色依然沉静,那是历练后的男子都应有的反应,可内心却是尴尬而欢喜的,尴尬于他刚刚的想法,欢喜的是还能见到他,宋子郡不由噙着欢欣笑意迎上向前了两步。「贤弟。」 「子郡兄,一别两年,可是无恙?」沈婳拱手作揖,宋子郡连忙去扶,她起身时故意顿了下道:「不,应该称呼子郡兄一声状元郎。」 「贤弟莫要这般折煞我,当年若不是你接济与我,我恐怕都难以挨过冬天,又何来高中状元,桦贤弟是子郡的恩人。」宋子郡连忙说道。 「后来,我派人去杭州找你,可是听说你数月前便不在学堂,我这才发现根本不知贤弟的家中情况,更何况我想……」宋子郡依然摸着玉佩的指肚加重了几分,微微脸一红,只不过夜间天色晦暗,看不甚清楚而已。 沈婳始终漾着笑意瞧他,虽说分别两年大有不同,可是——这人还和以前一样呆。 「贤弟这两年如何,怎么入了京城?」宋子郡不知沈婳想法,依旧欢欣问道。 「我很好。」一句简单的话,沈婳便抬起来头认真的看面前的男人,两年了,当初那个见到女子都会脸红的男子,如今也成熟稳健了许多,刚才那要以身相许的俏丽女子,宋子郡都坦坦荡荡的拒绝,这一点一如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位子郡兄。 沈婳再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宋子郡一喜,「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带贤弟去,贤弟还记得我应过你的一句话么?」 沈婳点头,局促一笑,心中暗道这子郡兄当时说过什么重要的话,一见面便要拉着她去做,可是她真的想不起来了,大概是那时候冬日太冷,不仅状元郎衣衫不够穿,她同样也是,身上的棉花袄子都是缝缝补补的,内里棉花都稀薄了很多,浑身冷的哆哆嗦嗦,哪里还有完整的耳朵听,但看宋子郡一脸贤弟你应该记得神情,她都不好泼冷水问他是何事? 宋子郡请她一起,沈婳便欣然偕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个侍卫交错更替尾在二人身后跟着,很快就到了一处小小的饭馆,这时候已经没了什么人。 他一进来,便道:「邢掌柜,我能借用下您这儿的厨房么?」 那邢掌柜年纪不大,生的眉清目秀,约莫比宋子郡虚上几岁,他一抬脸放下打的啪啪作响的算盘,热情的招呼,「宋大人您怎么来了,要用便用,还这般客气。」他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沈婳打量,疑惑的问道:「这位公子是?」 「这位就是我常常向你们口中提起的大恩人。」 邢掌柜上下打量,「既然是您的恩人,便也是我们的恩人,快里面请。」 这般正说着,就从角落里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吃着炒熟的花生,喝着一壶小酒儿,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分明是个姑娘家,哪里来的公子?」 这下可把三人都说愣住了,邢掌柜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宋子郡喃喃一句姑娘家。 尤其是沈婳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尴尬笑容,倒不反驳,若是这句话能点醒下状元郎倒也好。 她只怕自己告诉他,她是个女子,宋子郡会一时接受不了,沈婳目光扫过一眼宋子郡,便想瞧瞧他能醒悟么? 若是猜出了她便大大方方的承认,总归将来他也是要知晓的,可宋子郡却挑着眉梢,忽而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邢爷爷,您定是看错了,我这位贤弟生的俊俏,倒是个如假包换的真男儿。」 沈婳听到这句,神情一下子松垮下来,暗暗嗤笑真是个书呆子,人家都点了,他倒是好好想想,连旁的邢掌柜瞧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探究。 邢掌柜见宋子郡这样说,扬着声音对那老者叫道:「爷爷,你又喝多了,回屋子里好好休息下吧。」 然后客气的跟两人解释,「我爷爷曾经做过相面,这些年身子大不如从前,神智也不太灵光了,我便将他接过来和我一起生活,他为人相面的老毛病总爱时不时犯一犯,不准的,沈公子千万别介意,就连宋大人都被我爷爷相面说是王者之身呢。」 沈婳笑笑,「无妨,无妨。」她轻轻瞥过去一眼,老人家布满皱纹的浑浊眸子却紧盯着沈婳不放,眸光陡然精光大盛,放下酒壶嘴里喃喃的自语着,「怪了,怪了……不应该呀,老朽观命格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的。凤身,凤命不可同栖,双生之命啊,必有变数。」 邢掌柜催促二人进去,宋子郡一进来借用厨房不说,连厨子的围裙都用上了,「贤弟还记得我们下着大雪在摊子前吃的一碗混沌么?」 大雪中吃混沌?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沈婳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那时候沈婳算是边读书边做夫子的助教,每月都有一些碎银子的,便觉得子郡兄肉骨嶙峋的,二人毕竟关系交好一些,沈婳便想带他去饭馆吃上些好的,其实她也是嘴馋了,只是二人刚来管子前,她一摸钱包竟然让人偷了。 宋子郡说要走,沈婳却是不肯摸了摸腰包,最后竟是摸出一个铜子来,便拉着他去了一处简陋的混沌摊子,二人只点了一碗,在冬日里热呼呼的吃完,沈婳悄悄的说,她最喜欢吃馄饨,但是这家摊子是她吃过难吃的馄饨了。 宋子郡那时候说了句什么?她自顾想着竟喃喃的问出了声音。 「贤弟那时候因我丢了荷包,我说过有机会我自当请你吃一碗最鲜美的馄饨,所以我便跟邢掌柜学做了这吃食。」宋子郡神色柔和,认真的揉着面团,似乎记忆涌出。 原来竟是这句,沈婳不由笑了笑,她都不记得这回事了,宋子郡却还记得。 邢掌柜这时候进来送现成的肉团子,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原来宋大人平日里学着做混沌是为了沈公子啊。」 v第十八章[09.20] 这句话就说暧昧了,宋子郡低头一言不发,更加认真手里的动作。 他让沈婳出去等他,沈婳总归是不好意思,便挽了袖子打些下手,做吃食她跟着红玉也是有些手艺的,但没想到宋子郡更是轻车熟路,混沌皮擀的晶莹剔透,包起肉馅儿来,小混沌个小,皮薄,这等手艺连沈婳都自叹不如。 「你尝尝?」他下了锅,又舀出来放在沈婳面前。 沈婳握着玉箸,夹起一个放入嘴中,「真鲜。」 宋子郡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若贤弟觉得好吃,我……」可以天天为你做,宋子郡脱口而出的话语哽在喉咙,再次惊疑自己今日的失态,幸好面前的人吃的专心。 「子郡兄,一会儿我能否打包一些带回去?」这般好吃的,煜哥儿那个馋猫肯定喜欢,还有表哥也一定的尝尝,沈婳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滞,对啦,萧绎哪里还在京中,已经去了淮州,不知那边的境况如何?可是一切顺利? 宋子郡见沈婳吃着吃着便出神蹙紧了眉梢,唤了一声,「贤弟怎么了?」 沈婳回过神来,淡淡道:「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她是想了很多事情,刚才想到萧绎,他说他要接她离开侯府,他忽而又想到自己出府后该是如何,嫁人那是定然事情,与其被萧将军当做替身缠着,或者侯府因着利益为她选一门亲事,倒不如她自个去挑,而眼前男人,似乎再合适不过,二人相熟,又是清贵,上无公婆,下无兄弟姐妹,最重要的是她了解宋子郡。 若是与他成亲后定会好好跟宋子郡过日子,这样大约也不会觉得欠萧绎什么了。 「对了贤弟如何来了京城。」 沈婳想了想,到底是没说实话,「家中一叔伯住在京中,无儿无女,我便过继到他的名下,过几日还要接家妹过来京城?」 沈婳吸了一口气,眸光盯着对面之人的腰间认真的说道:「不知子郡兄当年之言还算数。」 宋子郡将玉佩拽下来盛在沈婳面前,郑重道:「君子一诺千金,只要小姐未曾许配,子郡愿意求娶。」 沈婳当即道了句好,「八月初,家妹会来京城,希望子郡兄来府上提亲。」 那厢沈婳和宋子郡刚刚分别,这边萧静妤便和魏羡渊「不期而遇」。 原来那金陵河边今日有花灯节,不知是哪位大善人出了万两银子,让人在此处布置了各色花灯,头顶五光十色的灯笼将来往行人映照的喜笑颜开。 花灯的造型精致又漂亮,有花鸟花样的,有山海经神话的,还有讲诉白蛇传故事的旋转花灯,但是其中最大的又最显眼的一个花灯,便是在河边垂挂的一只火红的鱼儿,做工栩栩如生,鱼鳞鲜艳,花团似锦。 「哇,好漂亮,这是锦鲤么?」一个粉嫩的小女娃从爹爹的脖子上跳下来,欢快的跑到花灯前自言自语。 「锦鲤是双尾,这三尾的是金鱼。」 吃着糖葫芦的小女娃一脸懵懂的望着站在旁边,回答她问题个子高高的好看叔叔,不管是哪种鱼儿,她都觉得好漂亮。 后面爹爹喊小女娃赶紧回来,魏羡渊目光送着女娃娃,一转身就在人群中瞧见了一抹纤瘦的身影——萧静妤。 此时,萧静妤也未想到她只是出来随便走走,其实是随着魏羡渊的步子走了许多,她一路上走走停停,只怕他发现自个儿,若不是刚才小女娃的问题,她看着金鱼儿的花灯片刻失神,也不至于让魏羡渊发现。 萧静妤只好将雅扇一展,又瞬间恢复了潇洒,她步子轻快的走过来,「魏兄也来这里赏灯?」她心情似乎极好,眉眼漾着笑意,连语调都飘扬着。 魏羡渊只静静看了萧静妤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望着面前红彤彤的小金鱼,淡淡回了一句,「很漂亮的花灯。」 「的确扎的很漂亮。」萧静妤看似神色愉悦,可心底弥漫的却是摧枯拉朽的叫嚣,他们二人相识于海外,当时萧静妤女扮男装跟水运商队一起游山玩水,可走水路最怕遇见海盗,偏偏就让她跟着的魏家商队遇见了,一船人都被那伙海盗绑架,萧静妤也在其中。 不仅三大船琳琅货物被海盗扣押,还向货物的主人写了勒索信,原先那群海盗本想杀了全船的人,第一个杀的便是商队的主事,轮到萧静妤被带到甲板上,去了头套,便看到甲板上已然血流成河,头颅混着血腥味一下子冲入了萧静妤的胃中,搅的她一阵翻滚。 她灵光一动,便故意透漏自己是女儿身,并谎称自个儿是这船货物家主的夫人,因为吵架才跟着商队离家出走,所以便写了信,让自己的「丈夫」来赎自个儿,还有其他的船员,一般海盗干完一票便是不会做这种勒索的事情,以免给自个惹上麻烦。 可萧静妤却发现这帮海盗极为不同,甚是贪婪,不仅要钱还要人命,似乎看到他们的人都要死,不过正因为贪婪,萧静妤才敢下诱饵,信中写到让自个儿丈夫拿货船十倍的价格来赎人,所以萧静妤静待的几天,只怕那商队的家主根本不闻不问,这是她能自救的唯一方法了。 魏羡渊果然是亲自去了,不仅仅是因为那封信,接到货船被海盗劫持的时候,魏羡渊就动身了,魏夫人拦着不肯让他去,此去凶多吉少,他们魏家每月都会向附近海域的海盗交银两,便是所谓的保护费。 但是近来这群新入的海盗不仅打压了这海域上其他的海盗,遇见货船不管是谁,便都要劫下货物,并且像痛恨仇人一般残忍的杀人,魏家船队第一次被劫持,魏羡渊深思熟虑总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便以来赎自己妻子的由头与这群海盗周旋,他思维极其敏捷,与这群海盗谈判时沉稳有力,并无半分胆怯,她那时候便对这个看起来温润的男子起了一丝钦佩,接下来魏羡渊交了银两赎人,那群海盗忽而变卦,钱也要,人还要杀。 魏羡渊也不是好糊弄的人,来的时候早就做了准备,他魏家在海上也是有护卫队的,只是本以为这趟海域较为平稳,所以并未加派人手,此番是带足了人手,两船拼杀,交火。 v第十九章[09.20] 萧静妤却在其中落入大海,魏羡渊为救她跟着一起跳下海中,海水冰冷刺骨,卷的两人沉沉浮浮,一波又一波的冲浪将两人拍到很远,直到都毫无力气,只幸好摸到一块浮板,又被其他的船只发现救下,此船是商船,货期耽误不得,不可能为了二人转了航线,停船靠岸,索性二人就真的假扮夫妻,随着商船继续赶路。 船上的睡床有限,商队的主事为二人腾出了一间,魏羡渊对她照顾有佳,一个床上,一个地铺,却无半分越矩,前几夜二人讨论起了那伙儿海盗,萧静妤跟他们有数天的接触,怀疑这伙儿海盗是匈奴人,因为他们的身上总有股儿浓烈的羊膻味儿,偶尔谈话中也似乎用的匈奴语,魏羡渊心中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 若是匈奴人扮作海盗那性子可就不一般了!!! 二人皆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奈何回不到岸上,只能等待,萧静妤夜夜睡的十分安心,二人相处中,她愈发对魏羡渊广博的见识和正直稳重的为人吸引,可惜她知道他已经娶妻,只能将这份爱慕的心思埋藏心中。 如今,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她落水生病时,他贴心的照顾,她坐在甲板上望着海上日出日落,他陪她一起看,她讲她去过的大河山川,他便静静的听着,偶尔会告诉她那些个地方哪里是最值得去看看的。 而在萧静妤的心里,最值得看的就是眼前的男人。 「两位公子买一盏河灯吧,写上心愿放入河中定能心想事成。」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里提着莲花般模样的河灯给他们瞧,萧静妤望着河面上漂浮的花灯,花心里放着小小的蜡烛,闪闪烁烁,载着各种愿望随着水流飘向远方。 萧静妤觉得花灯好看,便付钱买了两个,一个给自个儿,一个硬是塞给了魏羡渊,「既然说了心想事成,趁着这位大善人弄了花灯会,我们也跟着凑凑热闹。」 魏羡渊今日的话极其少,只是像旁的人借开了笔来,先递给萧静妤,萧静妤冲他笑笑,扭着身子工工整整的写了愿望,在将中心的蜡烛点亮,蹲下身子放入河里。 魏羡渊问她,「你写的什么愿望?」 萧静妤轻快的回道:「告诉你怕就不灵了。」她催促他,「魏兄的也快点写呀!」 魏羡渊很快写完,放了花灯,他淡淡又道:「不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恩,是不晚了,我也该回府了。」她确定自己的声音,语调没有半点惆怅,这才是萧静妤该有的表现,只是将魏羡渊当做朋友一般才有的表现,可她刚转了身子,白净的脸庞就落了泪,今生怕是无缘了。 魏羡渊送走萧静妤,就赶紧唤了人过来,只道今日无人时便将所有的河灯打捞上来送到府上,吩咐完,他也回了魏府,进了书房。 魏老夫人听到儿子回府,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过来,冲伺候的下人摆摆手,独自个进了儿子的书房,魏羡渊恭敬的唤了一声「母亲。」 「羡儿,为娘的可得提醒你一句,那萧静妤就要嫁人了,嫁的还是你的侄儿,不可再想了,你那媳妇千不好,万不好,都怨母亲眼拙硬替你做主娶了回来,看着我儿如此痛苦,让做娘的当真心痛不已。」 「母亲莫要因此伤心,儿子省的,日后定会好好与她处着。」魏羡渊原本埋脸于案头,查看几本账簿,听到魏老夫人又在自责,这才抬起头,平静的看着。 魏老夫人是个和善的性子,但耳根也是及软,当初魏夫人可是使了浑身解数才嫁入魏家的,不然以她的门第,魏家又怎会一下子看中? 当时魏老夫人去庙里还愿,途中遇上匪徒,还是姑娘的魏夫人硬是替老夫人挡了一刀,大夫说她怕是难以受孕了,魏夫人娘家便与魏老夫人商量,姑娘家都成了这样定是不会有人再娶了,魏家需要负责。 魏老夫人也是替姑娘家惋惜,况且那日还是为了救她,再加上魏夫人当时哭的伤心欲绝,儿子又在外地,她想一想,门第低一些倒是无妨,也是个清白人家,可这娶来怕是无人承袭魏家香火,魏夫人娘家早就替她想好了,只道会多为他纳妾,开枝散叶,魏夫人当时也点头同意。 魏家世代经商,并无太重的嫡庶观念,魏老夫人也是庶出的身份,左右为难,最后又在他人的劝说下便替儿子交换了庚帖,定下亲事。 魏羡渊就是在这种境遇下娶了妻子,可谁知原本温婉的姑娘家一嫁入魏府,便凌厉起来,一月之间就卖了魏羡渊身边两个模样姣好的大丫鬟,对下人又打又罚,更别说纳妾一事了,魏羡渊曾经怒斥过魏夫人一次,魏夫人不知收敛,反倒总拿自个儿救了她母亲的事搬出来哭诉,二人本就没有感情,别说相敬如宾,到现在却成了相敬如「冰」。 魏羡渊自觉娶了她,便是要负责的,无论她怎么折腾,他都多加忍耐,尽一个丈夫应有的责任,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 「家主,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提着裙子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夫人来了。」 那来报信的小丫鬟刚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回过神来,脸上就生生挨了一下,身子一歪,脑门正好磕在了前面书案的棱角上。 「作死的小蹄子,竟是说的什么话,夫人来了怎么就不好了,还不快给夫人赔罪,仔细你一身皮肉,想被抽了是吧?」 呵斥的是一个气势凌厉的婆子,正是魏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郑妈妈,此刻一脸漆黑。 小丫鬟吃力的爬起来,额头都见了血,被这一大刮子打的颤颤巍巍,一见随后进来的魏夫人,吓的连忙跪在地上,「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冒冒失失的叫喊了。」 郑妈妈继续呵斥,「我瞧不拧嘴是不长记性的,当着老夫人和家主的面说的什么话,再让夫人听一遍。」 「够了……够了……」魏老夫人扶着额头,耳根子被吵的嗡嗡作响,差点气血不足的晕过去,魏羡渊连忙扶住母亲难得沉了面色,「出去。」 郑妈妈一听男主子说话,也是有几分胆怯的,收敛了些气势退到一侧。 魏夫人就站在旁边,一如平常一般装扮的得体雍容,只冷冷的睥睨了小丫鬟一眼,诡异的一笑,「家主都发话了,郑妈妈领着人出去吧,我有话要跟家主说。」 v第二十章[09.20] 「是,夫人。」郑妈妈得了吩咐,横眉依然竖着,提着小丫鬟出去。 「来人,将老夫人也送回去歇一歇吧!再请个大夫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坦的。」 魏老夫人捂着心口,被人搀扶着离开,一脸愧色难当,这般的儿媳竟是自个儿招到家的,真是替儿子引狼入室,摇摇头,长叹短嘘的被人扶出去。 「夫君,我瞧你今日回来气色不好,这般晚了又来审账,我便亲自给你做了宵夜。」魏夫人此刻神色温柔,眸光却隐着诡异。 魏羡渊按着眉心,看也不看她一眼,又继续翻看账簿,声音毫无波澜:「放那里吧,我一会儿吃。」 魏夫人瞧着这般冷漠的丈夫,陡然嗤嗤笑起来,「怎么,这还没看,就吃不下去?刚才在外面是不是觉得外甥媳妇秀色可餐,看都看饱了?」 魏羡渊忍着怒火一言不发,更是一点也不惊讶眼前的女人会说出这般刻薄的话,从母亲踏进书房的时候,一番劝说,他就知道定是她又去叨扰母亲了,否则老人家本该早早的睡下了,又怎么会来到书房特意叮嘱他。 魏夫人嘴角轻翘,从竹篮里拿出了今日她做的夜宵放在他的面前,「我特意跟厨子学做的,金鱼汤。」她故意咬重了后面三个字,「我看你池子里的鱼儿养的那般肥美,就擅自主张命人打捞上来,一个个亲自刮的鱼鳞,开膛破肚,取了内脏,知道你不爱吃鱼头,又亲手一个个剁掉……」她越说兴致越高,连语调都飞扬起来似的。 魏羡渊无甚波澜的波澜的眸子猛然抬起来,眼中升腾起的怒火,在胸腔里积攒的一下子出来,「闹够了没有?」 「怎么我杀你几尾金鱼就不乐意了?」她哈哈一声大笑,讥讽道:「小金鱼,萧静妤……原来我的夫君这么爱护那几尾鱼儿,是爱屋及乌呀,我今个才瞧明白。」 「心疼了?今日不过动的是几条金鱼,又没有动你的心头好。」 魏羡渊全身紧绷,温润的气息是常年浸染在骨子里不易挥去的,可不代表他就没有底线,就不会有怒气,可到底是压住了,只轻轻吐气,半响他缓慢起唇,声音沙哑道:「如此,我们就和离吧。」 魏夫人嘴角抖动了下,「和离?」 「嗯。」魏羡渊再重复一遍,「和离。」 魏夫人有一丝不敢相信,以前不管她怎么闹腾,他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你想休了我,七出,我犯了哪一条,你让我和离?」她理直气壮的质问他,「你不在家时,我好生照顾你母亲,乃为孝;我为你至亲寺庙挡刀,无法受孕,无子是你们魏家亏欠我的,其他又有哪条是我犯过的?」。 魏羡渊缓缓站起来,从桌案下抽出了几张宣纸狠狠仍在魏夫人脚下,魏夫人捡起来一张张的瞧,那张脸从气的通红到惨白无色,纸张白底黑字红印,就像是一把刀子一下子刮过她的脸庞,撕扯着什么。 魏羡渊一字一句与她平静的说道,「从你嫁入我魏家起,从未晨昏定省,母亲恶疾之时只有丫鬟婆子伺候,乃为不孝;无子,更是你咎由自取,与山匪勾结,自导自演,如今自食恶果,却要赖我魏家亏欠于你……」 魏夫人被这一字一句诛心,虽然面前的男子依然是一副温润的模样,脸上不见半分戾色,可分明却是骇人。 「马场,你让人雨夜趁势砍断灯架蓄意谋害——静妤,乃是毒妇所为。」 「你……你什么时候知晓的?」 「我早就知晓,只怪我太纵容你了。」魏羡渊沉声道:「本就是一场荒唐,和离吧,我会帮你置办田产,家宅首饰,保你的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你若再嫁,我会祝福你。」 魏夫人神色变换几许,听到那句再嫁,似乎想到什么,一下子抖了起来,叫吼着:「你想要跟我和离,好再续娶萧静妤那个狐狸精是么?哈哈,明天她就要嫁人了,嫁给的还是你的外甥,你敢不敢去你外甥面前说,你心里肖想自个个儿的外甥媳妇,你不敢,我敢去说。」 「你疯了,即便没有萧静妤,你我之间也过不下去了,我曾经试过想与你好好尽守夫妻之美。」魏羡渊说的是真话,不管他心里有木有萧静妤,他们二人之间矛盾重重,只会让魏家乌烟瘴气,今日她的闹腾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和离在他心里已经定下。 「我不会和离的。」 「夫人先歇息吧,这事等过了今晚再说。」魏夫人一边叫嚣着,一边掉着眼泪,魏家的一切是她用命换来的,她的生活,她的交际圈,她的荣华,他的丈夫,这一切都怨萧静妤出现,才会出现裂痕,她的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那张如花一般倾世容颜再次浮现在魏夫人的心头,恨不得撕碎了。 魏夫人身子抖的厉害,一步步失魂般的踏出书房,郑妈妈连忙上前扶住夫人,刚才书房的话,她隐约都听到了一耳朵,便劝解着,「夫人不用急,床头吵,床位和,过了今晚家主说不定就消气了。」 魏夫人呵呵一笑,「消气?」他恐怕很快也会知晓,是她逼萧静妤成婚的,是她邀约了一群夫人让其去风言风语,给侯府夫人施压。除非萧静妤全然不顾侯府脸面,全然不在乎父母恩情,若她在乎,那就必然要嫁人,嫁了人有了孩子,这般的脏了身子,魏羡渊还会再念着? 只是没想到她会嫁给裴琰。 她初时未曾见过萧静妤,只是听到一些碎言碎语,后来瞧着自个儿丈夫变化,她最后信了,魏家马场一见,魏夫人终于明白,男人都一个样儿,瞧见开的艳丽的花就想往跟前凑,那般狐媚子的皮相,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 若是给了自个儿,魏羡渊何至于会对她这般冷漠? 想着想着就愈发想划破她那张勾人的脸,她阴冷的一笑,「现在,你就托个忠心的人悄悄的去驿站传话给给前几日找我的那人,就说我应了他的要求,他也得应我的一个要求。」 「夫人有何吩咐?」郑妈妈提着耳朵问。 v第二十一章[09.25] 魏夫人在郑妈妈的耳边嘀咕一阵,郑妈妈听完凌厉气势哪还有半分,脸色一变,腿都软了点,「夫人这般做若是让家主发现,我们都会没命了。」 夫人真是疯了! 「去,现在就去,别忘了带上我卧房匣子里的那副画像,免得他们弄不清人。」 萧静妤,你不是喜欢勾搭男人么?我让你好好享受男人的「疼爱」。 …… 夜晚,沈婳悄悄的回来,因为有萧静妤打点好的婆子留了角门,回来时并无人看见,麒麟居木葵和木槿早就等着了,知晓了主子没事,总算安心,可木葵和红玉二人轮番絮絮叨叨,不过说了几句,便让沈婳拿出来买来的凤梨糕堵住了嘴巴。 沈婳又让人询问了萧静妤是否回来,听说也已经在洗漱了,这才喝了红玉准备的安神茶,往床上一歪,便沉沉的睡着了。外面因为前几日的大雨,燥热轻减,只微微支开木窗子。 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沈婳正好口喝醒来,就见木窗外似乎有一道影子闪过,沈婳微微蹙了眉头,便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一点点的在接近。 她习惯性摸出枕头下的的簪子,紧紧的攥在手里,幸好今日小麒麟不在,她便躲在床边一角,脚步声一停,黑漆漆的身影似乎已然挪到床边,帷幔缓缓的被掀开,沈婳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尖锐。 「是我!婳儿!!!」那道熟悉的声音有气无力,是萧绎的,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淮南剿匪么?怎么又夜里溜到自个儿的闺房! 「表哥!」沈婳随即唤了一声,黑夜中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整个身子倒在了她的床上,沈婳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心眼都提到嗓子,赶紧从旁的取出夜明珠,照亮整个床榻。 一个血人赫然出现在眼前,浑身上下各处都是刀口,将他身上的衣服都染了血色,沈婳颤抖着手向他的鼻端摸过去,毫无气息。 她看向自个的染满鲜血手,忙是堵住了他胸口血流不止的一处,惊恐的发现那片红色竟是蔓延开来,「不……不,不要死。」 沈婳再抑不住心慌,捂住那处,声音早已哽咽,「萧绎,求你,别死。」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滚落,一双美眸盛满失去恐慌。 沈婳喘息着大哭,猛然坐起来,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是白昼,刚才一切都是梦靥而已。然那股失去萧绎而起的情绪摧枯拉朽之势仍盘踞心间,抬手摸一摸脸颊,还挂着冰凉的湿润…… 今日萧静妤大婚,木葵替表小姐选了一件极衬托肤色的桃色衣裙,喜喜庆庆的出来。 二人正是要去萧静妤的琉玉苑,甫一进来,便遇到同样来苑子的萧静敏、萧静柔和墨兰三人。 三人虽都穿了新衣衫,看起来却精神恹恹,像是许久没睡好一般,脸色蜡黄,眼睛无神,这些多是拜女夫子近来魔鬼般的授课所致,几人怨声载道,可夫子毕竟是夫子,尊师重道是侯府的规矩,也就只能憋在心里忍着。 萧静敏气更大,她学业最差,熬得最狠,所以更是气色不好,本来就生的略是平淡,再加上三房开销一向拮据,一身的装扮还不如被接来的外姓人,墨兰和沈婳。 墨兰有外祖母萧老夫人疼着,沈婳自是不用说,萧绎为她准备的衣裙、胭脂,零嘴一应俱全皆是魏家向皇家供应之物,样样去了皇标,独独分出来送麒麟居的,只因为沈婳平日不爱显摆,才都没戴在身上让她们瞧见。 今日不同,萧静妤大婚,木葵说打扮下的好瞧着喜庆,沈婳没有异议,便穿了一件云纱锦做的衣衫,估摸着这么好的料子,只有公主、郡主能穿在身上了,萧静敏经常与湘云公主走动,自然记得她有如此一件料子的衣裳,便顺嘴溜出一句,「大哥真是疯了,竟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 萧静敏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其余八九分的心思都在姐姐的婚礼上,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墨兰和萧静柔都听到了,二人面上表情各不相同,但那瞧沈婳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敌意,只是萧静柔根本掩藏不住嫉妒,墨兰却是不动声色,只悄悄的与旁的萧四说道了一句悄悄话,萧静柔眼珠一转,步子顿了下来似乎在等沈婳过来。 此刻的沈婳站在苑门口,盈盈步子,皮肤细如凝脂,又白又润,无需胭脂水粉装饰,便是娇俏动人,又穿着一件精致的衣裙,堪堪比的人都失了光彩。 萧静柔瞧着心里尤为泛着酸味,连这毫无萧家血脉的村野丫头都比她过的好,暗暗的跺了小脚,墨兰说的没错,她就是故意显摆给她看的。 便是冷哼了一声,还故意拔高了声音讽刺,「一个乡野丫头来琉玉苑凑什么热闹?还不嫌屋子里挤的慌,这里面可是有太傅府派来的人帮衬,若是不懂规矩,丢了人,人家都会说是我们侯府教养不严。」 「三小姐说的什么话,我家表小姐如何说也是沈家大小姐,规矩学着全着呢,嫡出的小姐,来看看大小姐怎么了?」木葵早就看不惯这个丑八怪了,也厉害着声音与她打嘴。 「好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嘴巴真是厉害的很,看我今个不教训你下,还真以为这是你沈家呢,如此嚣张。」萧静柔最听不得别人戳她庶出的痛点,此刻便要扬着手一巴掌打过去。 这几声叫喊,惹的旁的做活的下人纷纷探头瞧过来,就连前面的萧静敏和墨兰都顿了步子,循声蹙了眉头。 木葵这等着练过功夫的,眼疾手快的很,哪里是萧静柔能比的,一下子便扑了空,险些摔了自个儿,沈婳开始没阻拦,这会儿见好就让木葵收了手,往前一站,眉眼弯弯,故意笑着赔礼道:「静柔姐姐消消火,是我没教好丫鬟,木葵还不过来,我们走,别碍人眼。」 木葵跟表小姐接触多了,一看那带着几分慵懒歉意的眼神便知姑娘是有主意了,萧静柔一会儿恐怕是落不到好处的。 所以十分听话往沈婳身后站,萧静柔火气更大了,这叫什么道歉,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要走了,简直就是敷衍,不把她当回事,果然是乡野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的火气一下子窜到胸口,指着沈婳叫嚣,「给我站住,今日你的丫鬟不留下掌嘴,这事没完。」 v第二十二章[09.25] 「姐姐何必跟个下人置气的,木葵都知错了。」 「还不是你教唆的她跟我顶嘴,你个粗鄙的乡野丫头……」 沈婳却不应声,稳稳的站在那里,任凭萧静柔大声的骂人,且那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的,就连下人们都觉得四小姐骂的有些过分了,若说起来,木葵这丫鬟也未说什么过激的话,只不过是忠心护主。 沈婳虽然不作声受着,心里确是有数,她此刻尤为喜欢瞧萧静柔在这里作妖,她叫的越狠,一会儿就知道会被罚的多狠。 「闹什么闹?」在旁的耐心全无的萧静敏摆出嫡出小姐的架势,冲着萧静柔呵斥,论起年龄,萧静敏年纪小,可她是嫡出,便是庶出不敢招惹的。 萧静敏今日觉得高兴,姐姐能出嫁是喜事,她也不喜欢那个乡野来的沈婳,但她今天可不想找谁的晦气,即便她不喜欢也不想。 墨兰惯会表面做人的,刚才还不是她低低的跟萧静柔说了什么才惹的萧四找事,恐怕是当了别人枪使。 萧静敏怒瞪了萧静柔一眼,「今个长姐成婚,谁敢闹事,我回去定会好好与母亲说道说道。」 萧静敏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个儿做错什么,可是已经晚了。 这句话刚说完,萧老夫人和陈氏便也进来了,「谁在闹事?」 既然老夫人问了,便有婆子将刚才事一五一十的跟老夫人讲出来,只道暗暗的指着是四小姐挑事,沈婳是一句话都也未曾顶她的。 老夫人的脸瞬间严厉起来,瞧着萧静敏都带着一丝厌恶,「竟是个不懂事的。」 萧静敏吓的不由瑟缩了一下,「祖母,您也听到了是她的丫鬟先与我说了难听话。」 「一个主子,与丫鬟争嘴,还真是有我们侯府的风范,亏你也敢在这狡辩。」 「祖母……」萧静柔立刻跪在地上,单瞧老夫人那眼神就知道是动了怒气,这会儿的再不敢出一口大气辩白什么。 陈氏今个嫁女儿,大抵和萧静敏是一个心态,可萧静柔这个不懂规矩的庶女,偏偏真会挑事,竟是在大喜的日子,还不知收敛,晦气的很。 墨兰瞧着棋子被吃了,也不求情,上前一把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懂事的乖巧一笑,「外祖母日头晒,咱们还是赶紧进了屋子,瞧瞧妤姐姐吧。」 「恩,走,瞧瞧我们美丽的新娘子,今日出嫁是喜事,恩,喜事。」萧老夫人拍拍墨兰的手,她眸子看向沈婳,近来对这丫头的印象是愈发的好,又听说是萧静柔挑事,她为了不让事情闹大,还委屈的忍着,老夫人起了几分心疼,招了招手,「沈丫头也过来,扶老婆子进去,一起瞧瞧你们妤姐姐打扮的如何了?」 「是,老夫人。」沈婳糯糯应了一声。 萧静柔心里更是觉得委屈,跪在地上,大热天的,被哄晒的浑身难受,陈氏也急着去瞧自个儿女儿,从旁的过去瞥见萧静柔还一脸不服气的神色,真真的心烦,竟还要自个儿起来,陈氏瞪过去一眼,招来一个婆子,嘱咐她看着点,又对萧静柔冷声道:「跪着吧,等我们出来。」 萧静敏一听,跪着腿都软了,地上硬的厉害,头上有一轮毒辣的太阳,刚开始跪着还没什么,时间一长,萧静柔就顶不住了,大汗淋漓的滴着汗水,脸上发丝被打湿漉,粘在脸颊上。 胭脂水粉也被晒化了,一块一块的敷在脸上,别说没有美貌了,更像一个女鬼才对,一些小丫鬟进进出出抱着茶水点心的过来,都还以为白日见鬼了呢,各个吓了绕着她走。 看着她的妈妈早就躲在阴凉扇风,嘴里直说晦气,连翻了数个白眼。 沈婳随着老夫人等进来,就见萧静妤身上披着鲜艳的大红嫁衣,跽坐在雕花的铜镜前,一个老嬷嬷正跪在她的对面手里握着棉线,追着萧静妤的脸好生劝着,「大小姐,您的开脸才行,开了脸才算是媳妇,一会儿还得描眉,画唇,上胭脂,吉时耽误不得。」 萧静妤却明确拒绝道,「我怕疼,开脸就算了,直接上妆吧。」 「胡闹,不开脸怎么嫁人?」陈氏进来就听到萧静妤这般说道,她最注重规矩了,侯府的嫡长女十八,熬成大姑娘都没嫁人,她和侯爷让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不知怎的就越来越旺,压都压不下去,堪堪的成了陈氏的一块心病。 陈氏只好拉着大女儿说道,这其中不仅仅牵扯她个人,也是整个侯府的脸面,她是萧氏侯府的长女,她若都不嫁人,底下的嫡妹,庶女又要如何议婚,就算定下来,长姐一日不嫁,排在后面的又有哪敢嫁人? 眼见萧静敏已然到了议婚的年纪,陈氏一方面担忧萧静妤的终身大事,毕竟是自个儿身上的一块肉,说不疼爱也是血浓于水,总归是希望她好的。 但着实也有自个儿的几分私心,她心里是偏疼萧静敏的,想多为二女儿操点心,她是不指望大女儿能如何了,但求小女儿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萧静妤嫁人就迫在眉睫,要是这般的拖着,哪家王孙贵族敢踏进来侯府的门槛求亲。 萧静妤却对这点极为执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分外坚定,便是陈氏在那唬着脸色,她也不要那棉线绞面开脸,「恕女儿不能应了您的要求。」她再次拒绝。 陈氏不知大女儿心事,沈婳却隐隐约约明白萧静妤为何这般做了,想到他瞧魏家主倾慕的黯然神色,一个已经娶妻,一个却要嫁人,只能感叹造化弄人,彼此错过了。 萧静敏也不知姐姐心事,二人平日打嘴的时候居多,但血亲的胞姐感情是如何也切不断的,她拉着墨兰一块来劝说,「姐姐就忍忍吧。」 v第二十三章[09.25] 「是啊,妤姐姐,吉时很快就到了。」墨兰不痛不痒的附和,说的是毫无差错的体面话,既不去招惹萧静妤,又轻轻点着些。 一直没发话的萧老夫人突然慢慢走过去,瞧着此时上了倔脾气的萧静妤,老夫人是活了多少年的人,又怎么会没一丝感觉,这婚静妤是不愿结的,她了解自个儿的孙女,她的心性是何等的宽阔,便是有些男儿都比不上她的好,绞面又算的什么,除非是静妤心里有人了罢,只是不知她心里藏着个什么人,竟是半点不听她提起过,但凡是可以的,她就算舍下老面也要去帮她说亲才是。 老夫人清明的眸子蓄满了水雾,不舍是真的,更多的也是对孙女的愧疚,她又怎么不知孙女是为何突然答应嫁人了,只是侯爷的脸面她要顾得,侯府的脸面她更要顾的,便也和陈氏一起劝过,握着她的手,老夫人沉声对他们道:「我的孙女不愿绞面就算了。」 「祖母。」萧静妤喃喃了一声,满是感激。 「好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靠你自个儿走了,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祖母这里,祖母还能活几年,便还能护你几年。」 萧静妤抽了抽鼻子,窝在老夫人的怀里,暖暖的。 待萧静妤上了妆,众人都瞧完新娘子,纷纷要回去了,萧静妤却忙是叫住沈婳,她停了步子,陈氏瞧了一眼,叮嘱沈婳别在这里呆太长时间,领着人出去。 沈婳不知为何妤姐姐忽而叫住她,不过今日她大婚,她虽然明白她的心思,也知萧静妤此刻内心定是不一般的滋味,但也只能装作不知,笑盈盈的细声道:「妤姐姐要嫁人了,妹妹真有些不舍。」 萧静妤也笑笑,「过了今年,妹妹也是要嫁人的。」 「明明是说姐姐的事,怎么又说到我,不知姐姐叫我留下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么?」 萧静妤向来知道这个新来的妹妹眼睛毒辣,心思细腻,什么都瞧的明白清楚,但独独有一件事,她却是不知。 萧静妤眸光隐隐闪烁了几下,最后像是又一番挣扎,才缓缓的启了红唇,她时间不多了,直接开门见山,「煜哥儿,他不是我大哥的亲生儿子。」 萧静妤知晓也是很巧合的事情,她答应大哥要保密的,可是昨日回来时,萧静妤也同样担心沈婳未归侯府,便叫来随行的侍卫询问,却听的那侍卫说沈婳也刚刚才回来,按理说她早该回了侯府,萧静妤怕是沈婳中间受了委屈,便仔仔细细问了一番,才知晓沈婳与今年的新科状元郎熟识,那侍卫也是个大嘴巴,偷听到二人谈话,尤其是那句提亲。 萧静妤虽然不想左右沈婳的选择,可她更偏向自个儿的大哥,大哥难得对女孩子动心,她想帮他一把。 沈婳被这一句震惊的几乎耳朵都不敢相信,煜哥儿若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那又是谁的?他又何必要隐瞒? 「妤姐姐可否能说的明白一些?」 萧静妤神色极为严肃,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煜哥儿刚出生那会儿,我便知道了,可我不知大哥为何要这般做,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我希望妹妹可以多了解下大哥,再做任何决定。」 沈婳点点头,却是无意识的,她突然很想见到萧绎,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清月口中谢家的事情,她总觉得这其中定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吉时一到,太傅家的新郎官终于来侯府接人了,鞭炮齐鸣,可高马上的人一来,在外等候的侯府众人都傻眼了。 来的竟是裴琰的魏家舅舅,裴琰的大哥无法赶回京城帮衬,魏羡渊只能歉意道:「裴琰身子不好,不宜在烈日下骑马,我替他接新娘子。」 裴琰身子骨那是众所周知的,萧景舟的脸瞬间黑下来,可这新女婿他又说不得半分怨言,只的甩袖放大女儿出来。 萧静妤红鞋步步跨出来,刚才声音她早就听到了,没有人知晓萧静妤原本平淡的嘴角在喜娘将红绸送到魏羡渊手里时,她是挂着笑的。 七月流火,正值酷暑,前头淅淅沥沥下起雨点,不多时就有响雷在天边炸开,雨瓢泼而落。 风从支起的窗子灌入,驱散闷热,木葵过去关窗却叫沈婳阻止,她倒是挺喜欢这股凉爽劲儿。屋子角落摆着的盆儿里冰块化成小碎浮冰,随风漾开,木葵转而又添了大块陈冰进去。 「不添也没关系。」得亏暴雨的缘故,这屋里没那么热,冰块又是不寻常好物,何况她寄人篱下——而际遇却全部因为那人改变了,不知怎的,沈婳又想到了那人。 木葵看她说着就走了神,这些时日经常瞧见倒不出声,反而凑到了跟前仔细打量,表小姐生得赏心悦目,叫人打心眼里喜欢,倏然起了一抹坏心思,「也不知咱们将军在淮州怎么样了?不知有没有受伤呐。」 沈婳尤未回神,下意识点头附和,脸上的担忧挂念一览无遗。然后倏然反应过来,就对上木葵眯着眼笑意晃眼,不禁起了一丝无奈,她最近是经常在想萧绎,但却是关于煜哥儿的和谢家的事情,这些她都不方便跟任何人去打探的,尤其是煜哥儿身世处处透着古怪。 「嘻嘻,有表小姐挂心,将军一定不敢让自己受伤的。」木葵赶紧补救,怕这玉人儿又出了神的。 沈婳哭笑不得,便故意装作被戳了心思一般询问,「可有将军的书信?」木葵几个都是随了萧将军的脾性,说来也可能是萧家的劣根性就喜欢糗人,萧绎是,萧静妤是,连他带出来的人也是。反而摒弃些矜持倒能使他们消停。 木葵摇头,离上一封已经过去小半月,怕表小姐多想只得宽慰,「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 「什么耽搁了?」从外头进来的黄氏只听了个末尾,声音含笑问道。 v第二十四章[09.25] 沈婳眼眸掩掩,如今萧静妤的婚礼过去大半个月,黄氏的人来她这儿探得也勤,萧绎不在,恐怕黄氏会趁着时日动手了。沈婳心里冷哼,还怕她畏畏缩缩不肯动呢,她敢于撒网,她的网也没停过,「表嫂怎么来了?」自然地将先前话题揭过,木葵也识趣地去奉茶。 黄氏不甚在意,听她这么问的,倒是嗔了一眼,「婳儿妹妹这么说岂不显得生分了,你来府上日子不短,合该是一家人时常走动,偏生生了一把懒骨头,倒是躲了起来,瞧这皮肤养得顺润透白的。」说着竟还亲昵地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今日显得尤为高兴。 沈婳不着痕迹地退开,对于黄氏的亲近只生出万般怪异,面上却是不显,谦笑的虚与委蛇。「倒是婳儿的不是了。」 黄氏倒也不是真来追究这个的,反而一招手这才让人看清楚身后丫鬟提着一雕花金漆的食盒。 「今儿也没别个事,就是想妹妹了,来瞧瞧,顺道府上来了一位江南的糕点师傅,让做了些点心让妹妹尝尝家乡味儿。」黄氏说罢,就让丫鬟取了一碟一碟搁在了桌上。 红豆糕轻薄得如同几片红叶,可以从半透明的凝膏中清晰地看见暗藏其中的每一颗红豆馅料。香甜硬脆的枣泥麻饼,色彩纷呈的一品玉带糕,核桃,翡翠青梅,如同珍珠玛瑙的莲子和桔饼,四周再有米粉镶成的白边,与名字极其相似…… 「嫂嫂?对婳儿真是太好了。」沈婳作是感激,一眨眼竟有雾气朦胧。论起府里属黄氏温婉可亲,若是刻意相亲,当真没几个能拒绝得了,只怕会交出心去。 「说什么傻话,喏,尝尝。」黄氏笑语晏晏,拈了一块红豆糕递向她嘴边。 沈婳亦是笑着一口咬住,捧着吃了起来,大抵是家乡的东西勾起了往日,「唔,师傅的手艺可真好,跟我以前吃的一样。」 「是么,说起来这还是大叔伯特意从江南百花楼那挖来的厨子,妹妹喜欢吃就好。」黄氏话虽如此,心里却是生了紧张的,萧绎弄来江南厨子就怕是为的沈婳这口,若二人发展出点感情……黄氏眼眸一黯,打定主意趁萧绎不在将事情办了。 她在糕点里放了从哥哥那讨来的春香露,只不过用量考究了些,到了晚上那才是真真的磨人。 沈婳故作没瞧见她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只做不知的吃着糕点,毕竟是难得一尝的家乡味,不知不觉竟吃了不少,还直道好吃。 黄氏在旁边瞧着暗生高兴,又是闲扯了几句家常,方才让丫鬟拎着空食盒回去。 「妹妹随我去寻芳苑吧?我给你看个荷包的新花样?」 「这时候去,是不是有些晚了?我怕叨扰了嫂嫂和表哥。」 「他今日在弘文馆当值,不回来的,就算妹妹在我那睡下都不碍事。」 沈婳笑了笑,「那行,不过煜哥儿还在苑子里玩,怕找不见我着急,我去说一声,随后就去找嫂嫂,可好?」 「自然是好的。」 待出了麒麟居,黄氏再掩不住欢欣,几乎是快步回了自个院子,方能不露于人前。 沈婳收拾妥当后,就带着木葵去了。黄氏果真拿出了花样给沈婳过目,二人聊了许久,黄氏借着雨水漂泊,越下越大,便劝着沈婳留宿寻芳苑。沈婳绣丽的眉目缓缓抬起来,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盯着黄氏瞧,黄氏还以为沈婳发现了什么,刚神色一紧,便是听对面之人咦了一声,「嫂嫂这屋子里怎么的这般热。」 黄氏听完松出一口气,先吩咐了下人去拿冰块过来,又让人去给表小姐收拾床铺,「今晚我们姐妹俩好好谈谈心。」 沈婳面上神色微动,弯眉化作感激,就像黄氏期许的那样,一无依无靠的少女得了厚待般诚惶诚恐。 「表嫂待我真好。」 …… 是夜,雨疏风骤,门扇被撞得咯吱响,偏偏屋里头传出呻吟,叫守在外头的丫鬟不敢进门去关,谁敢打搅世子好事。守门的丫鬟是黄氏心腹,早早服侍世子歇下,没过一会儿又等世子侍卫抱了一名少女前来,还给遮掩了一番,如今好事大成,等明个世子醒来少不了封口哦不——嘉奖罢! 屋子里红烛摇曳,冉冉熏香带着一丝甜腻气息弥漫,鲛绡薄纱随风荡漾,整张床都在摇晃。地上衣衫凌乱堆着,夹杂着男人的青色玉腰带和女子的裙衫,似乎揭露最初的急不可耐。 此时一只藕白的胳膊露在外面,紧紧扒着了锦缎褥子,细白一截布了香汗,伴着低低吟哦声叫伏在她后背的男子愈发经不住心神荡漾,喃喃着莘儿愈发激烈挺动。 底下女子几乎要受不住那冲撞力道,一直唤着萧郎慢些,偏偏这声音绵软无力,反而十足香艳叫萧瑞眼中血腥翻涌,直想将人紧紧占据。 直至男子低喝一声在她身子里面泄出,紧紧圈固住女子伏着,竟是描绘起她耳廓来,仿佛是一尝心愿,身下女子自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那股念想化作渴求,又一次使得还深埋在里面的欲望苏醒。 而女子嘤咛一声,早被那密密亲吻撩拨得不行,体内始终有一团火在烧似的,细白胳膊环住男子精瘦后背,拼命依近,仿佛能缓解那股燥热般。 「喝——」男子再不打算隐忍,双眸转为幽沉暗色,此刻眼中只有女子攀附着自己那抹娇艳,那容貌映在眼中,与沈婳相差无二,深深扣住女子的身体,又是一番强而有力的占有。 可大概是狠了,女子几次承受下来竟隐隐生出腹痛,脑海中两股神念撕扯,偶尔挣扎恢复一抹意识,几乎是惊慌失色,「萧郎,萧郎不要——」这话恳求竟还染上了哭腔。 v第二十五章[09.25] 孰知听在萧瑞耳中更起暴虐,不管不顾地冲撞,而她的躲闪更是激怒,动作也愈发粗暴起来。 「不要——啊!」最后一声伴着凄厉惨叫,几乎传出苑外。 守门的丫鬟掏了掏耳朵,心底忍不住暗暗生了埋怨,世子有那方面的毛病她是知晓,偶有几回也用不着这般罢,又不由缩远了点,不想再听那扰乱心房的声音。 「铃儿,世子夫人可在?」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丫鬟瞧去,竟瞧见侯府夫人身边的婆子来了。 铃儿眨了眨眼,紧忙把面上慌乱掩去,「宋妈妈您怎么来了,夫人,夫人……」说着就往那紧闭的门那看了一眼,里头声音仍是能叫人听出是一副怎样光景。 婆子皱了皱眉,倒对夫妻行房一事没什么意见,可那黄氏明明叫自己过来,眼下待着也不是个事儿,遂道,「那我晚些再过来。」 铃儿暗暗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正要恭送却忽然听得门嘭地一声被甩在墙上,诧异看去,门板震颤中,萧瑞一脸慌乱地站在那,亵衣上殷红鲜血浸染大半。 寻芳苑的一处荫凉的角落,捧着血盆和毛巾的丫鬟脚步匆匆的走过廊子,刚拐了角落,就被几个外院的丫鬟从身后拉住,捧着血盆的小丫鬟一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世子夫人那是怎么回事?听说是落胎了?」一个丫鬟八卦的打听着。 端着血盆的小丫鬟一脸凄凄点头,下巴努了努手里的,还往外挪开了点,「这不,一盆子血水都是世子夫人的。」 「听说世子根本没和夫人圆过房,哪里来的孩子?」另一个丫鬟挑着眉眼一副瞧热闹的询问。 「莫非,孩子根本不是世子的?」 「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还让她说,她是寻芳苑伺候夫人的最清楚不过。」有丫鬟攒说。 端盆子的丫鬟瞧了瞧四周,看没人注意这个角儿,又耐不住交好的打听,只压低了声音道,「咳,这事恐怕是真的。刚才我进去端水的时候,老夫人,侯府夫人,还有世子都在,脸色难看极了。我出去的时候就听的老夫人动气的让玲儿姐姐去国公府叫人来将世子夫人接走呢,说侯府要不得这样不守妇道的儿媳。」 「呦,这么说事情可能是真的了?」 「可不是,咱们世子这回的绿帽子真是带的发亮了,要不是昨个儿那事,恐怕都没人知道呢!」 丫鬟们年轻,甚至有的还有几分姿色,难保不存着什么别的心思,此时你一句,我一句的背后编排着主子的是非,心底却是盘算开了。 沈婳和木葵昨个儿留宿寻芳苑偏房,今个早上出了这档子事,院子里跟炸开窝似得。沈婳尚在洗漱就被老夫人身边的海妈妈请回麒麟居,沈婳惯是顺从,听着前头动静只问了一句出事了,像是知道不该多她探听似的收了口,免了海妈妈为难,更觉得姑娘识大体。 二人慢悠悠的收拾了一番,路过廊子,就站在不远处,木葵耳朵伶俐,将她们的话一字一句的听在耳朵里。 「咎由自取。」木葵讪讪自言自语道。 沈婳听了这话,一卷唇角,看向木葵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回去且让暗卫撤了吧。」 「可是……」 沈婳知道木葵要说什么,她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莫不是我的话都不要听了。」 木葵猜不透表小姐想法,只好作罢,反正他们只要安安心心的等少将军回来就好。 木葵瞧不明白,其实沈婳的心思却很简单,有人心怀叵测,欲行恶事,她也不会心软的放过。不过那一瞬间她却觉得这侯府真是极为无聊,处理完黄氏的事,她也没有留在侯府的必要了,只等八月,宋子郡上门求娶,只是不知他若知晓将要求娶的是萧氏侯府,还有没有勇气来寻她? 侯府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沈婳也想瞧瞧,宋子郡求娶自个儿的心思到底有几分韧劲? 过了两三日,黄氏果然悄悄的被国公府接走了,拿走的还有一纸休书,可黄氏偷情的消息就如同秋天的芒草被野火点燃,无需风势助长,就已经传的府中上上下下皆是知晓,而且听说侯府一个叫做江徒的侍卫昨个儿因为夜里口喝,去井边打水喝,不小心落井而死了。 还有侯府夫人陈氏,最近夜夜没有睡好,侯爷竟让人抱了铺褥去了书房分睡,还有人说侯爷第一次打了夫人一耳光,这其中一件件,一桩桩,都成了侯府私下津津乐道的八卦趣闻。 老夫人自然是不会让此等事情传的太过厉害,吩咐了海妈妈一一去各个苑耳提面命,逐一敲打,渐渐这事情才平静下来。 一直到八月,炎热的天气愈发缓和了几分,也如同萧绎的书信,竟是半月都不曾送来麒麟居了,这日,沈婳身着浅绯的襦裙正躺在榻子上午睡,红玉靠在床边,手中一把美人团扇,时不时的轻轻摇动,驱赶着蚊蝇,八月倒是不愁蝴蝶来扰人清净了。 木葵却急色匆匆的走进来,红玉见她脚步生风,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木葵一瞧表小姐还在小憩,才将步子放轻了几分,红玉见木葵这般的急事,放下团扇,二人悄悄的一起离开。 v第二十六章[09.30] 来了门口,红玉笑着问:「什么事?木葵,瞧你急得一头汗。」 木葵嬉笑惯了的,能急成这样,那是真的着急了,「大小姐带着姑爷回门了。」 红玉不解的问,「这是好事,姑娘前两日还惦念着说想见一见大小姐呢。」 因为新姑爷身子骨不好,原本三天就该领着姑爷回门的,一直拖到八月才过来,沈婳又无法出府,只能等着萧静妤来侯府找她。 如今来了,可得等姑娘醒来,告诉她才是,姑娘一定会高兴的。 木葵却心里急,想了想这事还是不能跟红玉说,若是说了,怕红玉又成了热锅的蚂蚁在那干着急,身子才刚刚养好,只再问,「表小姐睡了多久了?是不是该唤醒小姐了?」 「你不是也知,安家那边大半夜来了人,说是安老太太得了急症,快不行了,要接煜哥儿去安家瞧瞧老太太,姑娘和小公子大半夜的起来,帮着一起收拾煜哥儿的衣物东西,折腾了大半宿才睡下,今日午睡就比往常沉了些。」 「那等表小姐醒了,红玉姐姐来喊我一声。」 两人就站在门口,将说话的声音放的极低,沈婳还是被这轻轻的声音扰到了,眉心浅浅的跳了几下,睁开了一双乌眸,坐起来唤了一声。 红玉和木葵双双进来,沈婳揉揉依然困顿的眼角,吩咐道:「红玉你去打些水来吧,我想擦擦面。」 红玉一走,沈婳眸子便瞬间清明了几分,「有什么事你说吧。」 原来表小姐瞧出来了,故意支走红玉。 木葵抿了抿唇,干脆道:「表小姐,可如何是好,今日有人来侯府向您提亲了?」 「可知道是谁?」沈婳倾着身子急急的询问。 木葵一脸的替自家将军嫌弃的神色,「是今年状元郎,宋子郡,表小姐,这人怎么好端端的来侯府跟您提亲,真是不自量力,幸好被老夫人和侯府夫人打发走了。」 沈婳微微蹙了眉梢,紧着声问:「被打发走了?」 「可不是,说明日会再来拜访,还不要脸的说要见一见您呢,我们表小姐哪里是他说见就见的。」 沈婳也不打断喋喋不休说道的木葵,心里是毫无惊诧,宋子郡真的来提亲了,当初她说的那般含糊,留给他的地址,沈婳相信依着宋子郡的作风,定会提前打听做准备,只消稍稍打探,她便能知那是京城一品侯萧氏侯府,如此疑问重重下,若是一般人,定然不会按着她说的日子来提亲的,也就只有那呆头鹅宋子郡敢做。 既然木葵不屑宋子郡,那刚才急急忙忙的又为了什么,不等沈婳问她,木葵继续给沈婳说,「侯府夫人真是更……过分,今日大小姐领着姑爷回门,侯府夫人竟然让大小姐来当说客?」 「哦?要说什么?」 「竟然不要脸的让表小姐您给世子当妾室呢!」这般仙女的人只能是他们少将军的,谁也别想肖想,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婳儿妹妹,若我是来当说客的,可还欢迎我?」木葵刚刚说完,沈婳就听到萧静妤清清亮亮的声音,满是坦坦荡荡。 「姐姐可来了,当然是欢迎,木葵你快去沏茶。」沈婳眼光一亮,赶忙起身,「姐姐且去外面等一会儿,我穿戴好与姐姐出去走走。」 「不碍事的,夫君还在客厅坐着,他身子不好,我与妹妹简单说两句先送他回房休息,我还要会在家里小住两三日,之后有的是时间。」 沈婳点点头,「妤姐姐在裴家过的可好,我听人说裴夫人并不是个好相处的。」 「妹妹放心,我一切都好。」 沈婳上下打量萧静妤,只怕她是强颜欢笑,最后却发现自个儿是想多了,瞧着眼前的人依然是未施米分黛的模样,只不过是盘起头发,做了妇人的装扮,可就是这般妇人的打扮依然掩盖不住她身上潇洒肆意气韵。 「那妹妹便放心了。」 萧静妤也瞧着沈婳奕奕神采的眸子,浅浅一笑,这是二人彼此的信任,她接起来木葵刚刚的话题,「我虽然不是来当说客的,却是来替我母亲向你道歉的,我母亲除了在陈家做姑娘时不太顺意,自从嫁给父亲,是被父亲万分疼爱的,竟让她生了些肆意而为的心思。」 「她确实有意让你许了二哥做妾室,可头一个我就不同意,我的好妹妹值得更好的人,我已经给母亲撂下狠话,已然绝了她的念头,无论你是想出府,还是要给大哥一个机会,我都会尊重妹妹的选择。」 「妤姐姐……」沈婳这一声中不无感动,带了几分哽咽。 二人再说了几句体己话,萧静妤便道:「今日就不与妹妹多聊了,我先回了。」 v第二十七章[09.30] 沈婳也已经穿戴好,「我送你。」 「嗯。」 沈婳与萧静妤来到客厅,客厅中一个男子正在把玩手里的玉杯,穿着一身玉袍,乌发高束,却并未挽成髻,却是身姿挺拔,唯独有些瘦弱,如此君雅的谪仙般的男子,正是裴琰。 一见到自个儿的妻子出来,他立刻笑着上前挽住她的手,宠溺的护妻模样,「累了罢,夫人歇会儿。」 说着还帮萧静妤整理下衣衫,沈婳旁的瞧着,只觉得惊诧二人的感情。 萧静妤笑笑,「妹妹留步。」 二人出了麒麟居,萧静妤斜斜的瞧了裴琰一眼,赶紧抽开身子,懒懒的道:「都说了,我这个妹妹眼尖,不用在她面前演。」 裴琰掩唇咳嗽了两声,「答应做你一年的夫君,总要对你好些才是。」 萧静妤一点也不信,赶紧催促他,「别嘴贫。」俩人起源是争一幅画,后来不打不相识,成了臭味相投的挚友,临了还被她拉上贼船。 裴琰嘴角一弯,并不反驳她的,只是忽而记起一事,睨着萧静妤背光的面庞看不清神色,「这般嫌弃我,亏得我还想将小舅舅最近闹和离的消息告诉你。」那轻快尾音中隐含的除了戏谑还有一丝其他,只是很快就教他悉数敛去,竟也无人察觉。 而听到这消息的萧静妤却是彻底愣怔住了,喃喃道:「和离……」 翌日,萧静妤一大早就来了麒麟居,平日因为小麒麟喜欢闹腾,早上一般沈婳是睡不安稳的,现在小儿虽然不在家,可又来了个妤姐姐。 沈婳被木葵轻唤道大小姐来了,她柔长的睫毛才颤动了下,一双带着朦胧水汽的明眸缓缓睁开,还有着七八分的慵懒空茫,她坐起来身子,盯着远处墙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出神了一阵,方才清醒了几分,忽而转头瞧着端来水盆的木葵,问道:「还没有萧将军的家信么,这都多少天了?」 木葵仰天想了想,认真的掰着指头算天数,最后回道:「有小半个月了吧。」 上回就说有小半月了。 「是有十九天没来家信了。」沈婳半晌喃喃了一句。 木葵反应过来噗嗤一笑,拧干了面巾递给表小姐,笑眯眯的说:「小姐是想咱们将军了罢,日子都查的这般清楚。」 沈婳被木葵调侃不是一两回了,这次她却是一愣,是啊,她怎么会将日子查的这么清楚?一定是耳濡目染,小儿在时整日念叨着没有见到爹爹的日子。 这般久不见家信,可想而知淮州那边剿匪定是困难重重,萧绎都没有时间亲笔书信了,陡然,她的眼皮浅浅跳动了几下,沈婳立刻吩咐道,「你让木槿打探下淮州的境况,煜哥儿若是回来定是要问一问他爹爹的何时回来的。」 「是。」木葵偷偷瞄了一眼,愉快的欠身应道。 待沈婳洗漱完了,萧静妤坐在客厅正好喝完一杯碧螺春,还在对旁的红玉羡煞似的说大哥果然偏心呢,好东西都送麒麟居,虽是这样说着,脸上的笑意仍然不减半分。 「妤姐姐!你来的好早。」 萧静妤放下手里的杯盏,抬眸,回以爽朗的一笑,「府里闷着无聊,便起的早了些,我来是给妹妹瞧一样东西的。」 说着就在沈婳面前展了一张请帖,萧静妤摇摇头疑惑的感叹,「也是稀奇了,这家夫人邀我好多回了,这次我回门竟又将茶话会的请帖送到侯府。」 「姐姐的意思是……要去赴约?」 「自然要去,妹妹陪我一起吧,咱们也好有个照应,你吃过朝饭后,我们便去祖母那里请示,让下人给咱们备上马车,妹妹觉得可好?」 沈婳满口的愉快答应,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狡黠的笑容,二人默契十足,沈婳太明白这张请帖的作用了,萧静妤刚刚嫁人,萧老夫人和陈氏看的极严,再不许萧静妤学姑娘时动不动就女扮男装的出门。 而这张请帖就仿佛是一阵及时雨,此时,不仅仅萧静妤想出府了,沈婳更想,她要出去与宋子郡见一面,与他讲的明明白白些才好,这求亲也是要说策略的,免的状元郎总来侯府碰一鼻子灰,在沈婳的心里她对宋子郡是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的。 萧老夫人看到请帖,自然是没有理由再困着萧静妤的,嘱咐了萧静妤和沈婳几句要处处注意规矩,二人忙应声称是,萧老夫人想自个儿孙女是个出格的,可身边有沈丫头瞧着点,萧静妤也能收敛几分性子,哪知二人早就是一条贼船了。 两人欢欢喜喜的出府,上了侯府马车,车轮轧轧,驶向的是不是那家夫人邀约的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可也就在侯府马车驶入金陵大街时,紧接着拐角处停着的一辆低调的马车里却响起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木拉市,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现在她已经被我用帖子引了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魏夫人讲信用让安家老太太突发急症,引出了萧将军的儿子,真是妙计,今日故技重施,夫人可是我见过最聪明也是最识时务的一个女子。我木拉市绝不会食言,答应夫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还会让夫人……用你们的汉说怎么说来着……哦……会让夫人偷鱼还不沾半点腥。」男子笑呵呵的点头,他的汉话依然不算标准,可眸光里隐着的算计却是昭然若揭。 v第二十八章[09.30] 「很好,绑了以后一定要卖到最肮脏的窑子。」魏夫人嘴角勾起一个怨毒的弧度,一双不算精致的眸子骤然眯起,望着远处侯府马车,暗暗咬牙,萧静妤,你个狐媚子,这么喜欢男人,就让你尝尝无数个男人的滋味。 「夫人便先回吧!我让人去行动。」木拉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魏夫人嘴角的弧度依然没有落下,整理下衣衫,下了马车,便立即有丫鬟捧着斗篷过来,魏夫人披在身上,仔仔细细的遮盖住容貌,很快就没入人群,再寻不到踪影。 且说沈婳和萧静妤坐着的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静妤忽而说起了被休的黄氏,「妹妹可听说了,黄氏被国公府匆匆嫁去了汴州一户小吏家,那家的儿子是个痴傻和瘸子。」 沈婳是个明白人,知晓萧静妤这般说起来怕是都猜到了,当初一切是都是她掉包设计的,便直接道:「姐姐可是觉得妹妹做的过分了?」 萧静妤笑笑,继而摇头否定,「她们打着套要害人,就合该想到结果,我又怎会怨妹妹。只是下回断然不可一个人闷在心里,在侯府你不仅仅有大哥,还有我这个姐姐。」 萧静妤是真的疼爱沈婳,她一个孤女,因为自个儿母亲的贪念被接到侯府这个是非之地,应是萧家对不起她,她自个儿为萧家付出那是要因为她流着萧家的血,可妹妹又有什么责任。 沈婳松出一口气,「妤姐姐待婳儿真好!」这是沈婳那时候常常对黄氏说过的,只不过前者毫无情感,后者是真情实意,今日她缓缓道出口,眸中氤氲的一层薄薄的水雾。 陡然,马车颠簸了一下,沈婳本还想趁着只有二人机会,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打算仔细探问下煜哥儿的身世,上次大婚匆忙,沈婳不曾细问,只是红唇刚启,便被这颠簸打断了,二人几乎是同时皱起眉头,意识到一件事,金陵街的路不该这般颠簸的。 萧静妤赶忙掀开帘子,暗叫道,「不好,侯府的侍卫不见了。」 沈婳也掀开另一边的帘子,只见夹道外绿草茵茵,一排排树木恍过眼前,二人真是大意了,竟然让歹人拐到城外,恐怕是刚刚出城,萧静妤野外生存较有经验,她立刻示意沈婳不要惊慌。 萧静妤随即拔高些声音,「诶,妹妹头上的簪子是哪买的,样式这般紧俏。」她一句示意的话,沈婳便明白意思了。 「表哥送的,妤姐姐喜欢便拿走带吧。」说着沈婳就敛去神色,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尖锐朝着外面。 萧静妤也连忙抽掉腰间的束带,握在手里,她慢慢的挪动身子,并小声的对沈婳道,「一会儿我缠住他,你便扎他的颈子。」 沈婳点点头,二人其实手心都出了汗水,只是这时候害怕是没用的,萧静妤已经挪到车门边,她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掀开帘子,动作麻利的将腰带套在车夫的脖颈上,紧紧勒住。 那乔庄的车夫也根本没想到会遇见这样有胆识的女子,双手赶紧去拽那缠着脖子的腰带,可萧静妤力气到底比不得男子,沈婳正要上去下手,萧静妤的腹部猛然被车夫用手肘顶了一下,车夫微扭动了身子,那簪子带着一抹惊心动魄的芒光却只扎入他的肩胛。 三人一下子从马车上散开,幸好马儿跑的并不算急快,车夫滚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咳的喘气,萧静妤额头已然冒了一层细汗,她被那一下撞的不轻,也同样大口喘息,嘴角沁出一丝殷红来,「妹妹先逃。」萧静妤捂着腹部根本直不起身子,别说逃跑了,现在她疼的只差点晕过去。 沈婳立即道:「姐姐别说话,让我想想怎么办?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环顾四周,马儿还在啪嗒啪嗒的嘶鸣,沈婳赶紧跑过去将马绳解开牵到到萧静妤跟前,「我扶姐姐你上马!」 「你在京城无冤无仇,这伙人定是冲着我来的,你去找裴琰,他会来救我。」萧静妤喘息着断断续续说道。 「今个谁也走不掉,给我围住。」一个麻衣短袖的汉子领着五六个人及时走过来,是一串生硬而陌生的口音,二人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南疆人。 领头的上上下下瞧了几眼,从怀中掏出一副宣纸作的画像,认真的比对,沈婳护着受伤的萧静妤,二人抬眸扫过,趁着日光透过来的印子,沈婳的心猛然一缩,那画像中的人分明是自个儿。 「嗯,这个是萧静妤,带走吧。」领头人手指着沈婳冷声吩咐。 萧静妤瞬间就明白这群人拿着画像是将沈婳认错了自个儿,一个「我」字刚刚脱口,便被沈婳的一只手隐着捂住了嘴巴,沈婳眼神晃动了下,示意她别出声,还低低道,「我有办法脱身。」 怀中的人眸中刹那间蕴了泪水,迷离的呜呜着不要,沈婳被人拽走之际她怕萧静妤说出真想,便狠下心在她的小腹狠掐了一把。 萧静妤疼的无法开口她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沈婳被拖走,随即睁大了眼睛怒瞪着这群歹人,其中一个矮胖子却色迷迷的盯着,意有所指的问道:「这个妞怎么办?」 领头的只要萧静妤,其余人有什么重要,便嘴角一勾,「归你们了,我去跟主子汇合。」 矮胖子嘿嘿一笑,搓了搓手,笑淫淫的慢慢走过去,「小娘子,不要怕……」 「咻——」一道木箭的声音兀地在林子中响起,惊起满林子的飞鸟,扑棱棱地飞满了天。 箭头擦过矮胖子的头顶直直的钉在前面的树干上,那胖子惊的睁圆了眼睛,连忙四处查看,询问同伙是怎么回事,「有大梁的官兵,快走。」紧接着耳边更是响起哒哒的震地马蹄声,由远及近,已经到了跟前。 矮胖子提上裤子,臭骂一声,只能舍下嘴里的美味跟着同伙赶快逃。 得救了么?忍着腹痛的萧静妤微微挺起了身子,想要瞧清楚远处马上男子是谁? v第二十九章[09.30] 郁郁葱葱的林子,日头极好,骑着俊马扬鞭而来的颀长身影被这明媚的阳光照的愈发俊逸逼人,白皙如玉的脸庞赫然在萧静妤的眸子中清晰起来,她的眼睛便被衬托的更是黑亮了。 「裴琰,裴琰,快去救婳儿。」萧静妤看清了人,松下一口气,马上的男人听到虚弱的呼喊,随即招了招手,似乎说了什么,侍卫立刻分成两队,一队夹紧马肚,朝着林子深处策马追去,另一队原地停止。 裴琰紧勒缰绳,翻身下马,他的脸色不算好看,也不知是因为身体孱弱还是其他,面色泛着一丝苍白,近乎就要透明了似的,「阿妤。」 低低的一声轻唤后,萧静妤随着他的臂膀揽过来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事了,没事了……。」他搂着她宽声安慰,似乎像是在安抚一个婴孩一般,低低的呢喃声,却更像是在自责。 萧静妤窝在他的怀里,陡然拿拳头垂了裴琰的胸膛一下,义愤填膺道:「以你的箭术,不应该射偏呀!」 裴琰撇撇嘴,一边细心的替萧静妤抚了抚凌乱的发丝,一边盯着她道:「一路骑马过来已经累坏了,哪里还有力气再拉准弓箭。」 萧静妤差点忘了,这可是个病娇少爷,便有些为自己刚才那一捶子讪讪不好意思起来,「没打疼你吧?」 裴琰轻轻一笑,她那一拳跟棉花似的,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担忧,「不疼,你疼么?」他已经察觉到萧静妤捂着的腹部,叫来侍卫去附近村庄找些热水和被子过来,她这个样子不易再挪动的,必须让大夫先仔细看看。 「阿妤,累了吧?睡会儿。」 萧静妤点点头,累极了,阖上眸子却又瞬间睁开,「婳妹妹找到了一定要叫醒我。」 裴琰摸了摸她因为细汗沁的湿漉漉的发丝,轻轻的应声,萧静妤才复又安心的阖上眼睛,裴琰再抱紧了怀里的人,脸上的宠溺神色转而变成一抹阴郁,抬眸远远的瞧着刚才几个歹徒朝林子逃跑的方向,不急,他敢动他裴琰的女人,怎么能轻易一箭射死,等玩腻了,他自然会好好收拾,让他们知晓什么是坠入地狱。」 马车上,侍卫已经用村庄讨来的软被垫出了一个空间,裴琰抱着睡熟的萧静妤上了马车,又用拧湿的热帕子沿着她清秀的脸庞轻柔的擦拭,然后就在没有其他的动作,身形仿佛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的凝望着面前的人,不想错过她睡觉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姑爷,人已经抓到,可是沈表小姐不见了。」侍卫站在马车外识趣的低声禀告。 裴琰掩唇咳嗽了几声,「先关进大牢里,我会亲自审问。」他缓慢的起唇,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杀机。 随即再吩咐,「这里不用留太多人,带上其他人马,再去寻表小姐,天黑前务必找到。」 这边侍卫刚走,又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过来禀告,「姑爷,大夫来了。」 随着大夫一起来的还有魏羡渊,他疾步走过来,「阿琰,如何?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魏羡渊沉默了一瞬,眸光微现波澜,「你没事便好,我替你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先给她看看。」 裴琰立即请大夫入了马车。 出诊的大夫年过半百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原本今日是亡妻的忌日,他是不出诊的,却硬是被这有钱人拉了过来,有钱就可以肆意而为了,马车颠簸的他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过人都来了,就诊的还是个可怜的姑娘,暂且压住了火气好好诊脉吧。 魏羡渊看着外甥的背影,只能站在这里,因为赶的匆忙,他背后的衣衫沁着汗水打湿了大片料子。 …… 阴冷,潮湿,还有一股子腥臭的味道,这是沈婳被那群歹徒打晕后醒来的第一感觉,她缓缓的站起来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疼,扭动了下四肢,才觉得舒展了一些,四处摸索走动着查看,黑漆漆的几乎不见光线,依稀能看出来,这好像是一个船舱的底部,堆放着各种高高的货物。 再往前走,被货物遮挡的路极其狭窄,可光线却越来越明亮,船壁上有一排小孔,透着亮光,微弱的照射进来,应该是货物船舱用来排气的小孔,虽然还是昏暗,至少沈婳借着这些光亮,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由叹了一口气。 「咳咳。」船舱里突然有小小的声音响起。 沈婳寻着声音仔细看,就见不远处似乎有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着,那身形一看便知是个小孩子的,不,根本就是个小孩子的身影。 莫非…… 沈婳心尖儿一颤,一个不详的念头闪过脑海,船行驶的并不稳当,她也是踉踉跄跄的急急扑过去,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个垫子上,头埋在膝间,口中低低念念着,爹爹和小娘亲。 「煜哥儿。」沈婳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抱住小儿的身子,「醒醒,煜哥儿,是小娘亲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 唤了许久沈婳才将小麒麟唤醒,他吃力的睁开眸子,一看到眼前的人,他揉了揉眼睛,小麒麟咧开嘴,「小娘亲,煜哥儿没有在做梦么?」 v第三十章[09.30] 「没有,小娘亲来找煜哥儿了。」沈婳再紧紧的搂住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来,煜哥儿是怎么到了这里,绑架他们的应该是一伙儿人,但是绑架萧静妤,为何还要绑架这么一个小儿呢? 「煜哥儿,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到了这里,奶娘呢,坠儿呢,侍卫呢。」 小麒麟摇摇小脑袋,「煜哥儿不知道,当时好多人拿着大刀冲过来,坠儿和奶娘带着煜哥儿跑,最后成了煜哥儿自己跑,煜哥儿跑不过他们,就被坏人抓到这里了。」 「小娘亲,怎么也被坏人抓来了?」 沈婳对着小麒麟勉强挤出一个乐观的笑容,「小娘亲也没跑过他们,就被坏人抓过来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煜哥儿和小娘亲。」 这也是沈婳想问的,为什么要抓萧静妤和煜哥儿?到底是什么人,是南疆人么? 小麒麟见小娘亲不吭声,以为小娘亲害怕了,爹爹常说男子汉要保护小姑娘,便抱着沈婳的胳膊,用稚嫩的声音安慰,「小娘亲不怕怕,爹爹一定会来救助我和你的。」 沈婳心绪郁结的点点头,萧绎远在淮州剿匪,又怎么赶过来救他们,况且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货船是要去哪里,只好安慰的摸摸小儿的脑袋,「煜哥儿要是困,就睡一会儿。」 …… 淮州驿站的书房,已是深夜,屋内灯火通明,萧绎却还在对着地形图查看,他忽而点着一处,大声道:「就是这里,应该就是这个地方,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藏身之地了。」 底下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几个将领陡然被这声惊醒,纷纷抹着嘴角端坐起来,眼底露出丝丝不耐烦,却皆是忌惮萧绎的作风军纪,不敢发作。只有萧将军这次带来得力副将裘勇,一只精神奕奕的陪着,扫了一眼底下的各个将军们,心中真是气闷极了,恨不得提剑爆粗口跟他们干一架去。 整个都督府衙,这样懒散的作风,怪不得连几个山匪都剿不下来,他们初来淮州,询问情况,淮州的赵都督竟然都摸不清山匪有几人,这样的废物真不知怎么会被朝廷认命为淮州的守将。 萧将军等于说是睁眼瞎在与这群山匪对峙,山匪了解淮州地形,他们却不清楚,勉强守株待兔的对上,打了几次平手,可山匪逃的地形却是狡兔三窟,一看形势不对,就一溜烟撤退。 萧绎便决定改变策略,主动出击,找到他们的老窝直接端了,这样就能早点回去见到小表妹了。 赵都督起身,一身铠甲发出金属摩擦之身,「萧将军有何部署?」 萧绎并未抬眼看他,「现在还不是时机,再等等。」 「那末将们……是否可以回去休息了。」 萧绎收了手中的地图,「回去吧。」 几人起身,这时候倒是铿锵有力的站起来,齐声向萧绎告退。 待几位将军一走,裴勇就忍不住骂道,「老狐狸。」 萧绎并不理会,他要速战速决,赶紧回京复命,没时间收拾他们。 船行了五日,沈婳愈发敢确定这船绝不是走的海线,而是在大江上,货船停靠过几个码头,那些歹人送来的吃食也从北方的葱油饼渐渐变成了具有江南口味,抹了蜂蜜,撒上白芝麻的甜麻饼。 此时小麒麟正抓着这块麻饼不高兴呢,「小娘亲,煜哥儿不要吃麻饼,煜哥儿要吃肉包子,大大的肉包子。」 沈婳其实也下咽的索然无味,摸摸煜哥儿的脑袋只能笑着哄道,「你先吃完它,明日吧,我给送饭的坏人说说,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改善下伙食。」 煜哥儿一听眼睛都发亮了,三两下吞完麻饼,就开始对着小孔投下的夕阳影子蹦蹦跳跳的追逐,一点也不知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似乎有小娘亲在,小儿就什么都不怕了。 晚上,二人搂着睡觉的时候,煜哥儿还拍着小娘亲的胳膊,偷偷的说昨天梦到爹爹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他们了,这时候的沈婳却只能淡淡的嗯一声,陪他闲聊,在这小小的船舱里呆着,除了说话,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然后呢?」 「然后,爹爹带煜哥儿和小娘亲去吃香喷喷的烤小乳猪,爹爹拿出刀子亲自给我们片肉肉,爹爹还说想我们了。」 沈婳点了点小麒麟的鼻尖,「贪吃的小鬼。」她想象着煜哥儿梦中的场景,噗嗤一声笑了,萧将军片肉会不会有一种凌迟的感觉,这肉还能下咽么? 只是煜哥儿自个儿在那说着烤小乳猪,灌汤包子,大鸡腿,渐渐的呢喃着香香,竟是不一会儿就酣甜的睡着了,想是刚才追着落日余晖,跑的也累了,沈婳将随意找来的麻袋盖在二人身上,现在八月底的光景,愈发的没了暑气,尤其还在江上航行,半夜都能冷的将人冻醒。 是夜,轰隆隆的响起了雷雨,船舱下更是阴暗潮湿了,沈婳被这一声惊雷炸醒,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五指,小儿却依旧睡的香甜,可是不一会儿,又是一阵惊雷,竟是比之前的雷声还要大,船似乎也没有之前行事的稳当了,晃晃悠悠的颠簸,沈婳这几日本就吃的不好,差点颠簸的胃里翻滚,连紧剩的一点点吃食都吐出来。 可就是这般,怀中的小儿依然不醒,她只能尽力护着,将他搂在怀里。 v第三十一章[10.08] 沈婳紧搂着睡的昏昏沉沉的煜哥儿,江上夜风凉飕飕的,透过小孔的冲劲灌进来,沈婳衣衫单薄,小麒麟也是,她只觉得自个儿身上越来越冷,小麒麟身上却越来越热,。 「煜哥儿?」她唤了一声。 却是没有得到小儿的回应,沈婳觉得煜哥儿不对劲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好烫,她一惊,随即再唤了小儿的名字,可是他的意识却是模糊的,弱弱的哼了一声,沈婳叫了很久煜哥儿,小儿才微微睁开了眼。 「小娘亲,煜哥儿冷。」她往沈婳的怀里钻了钻,仿佛真的很冷的样子。 「煜哥儿觉得冷,小娘亲就抱着你不松开,好么,但是煜哥儿乖,不要睡觉?」他浑身烫的就像一块小烙铁,一定是发烧了。 「煜哥儿不睡,煜哥儿乖是不是早上就能吃到大肉包子。」哼哼唧唧的说完就又昏睡了过去。 沈婳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去冲去找大夫给煜哥儿看病。 突然,门边似乎有脚步声,沈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放下小儿,跑到门前用力的拍打喊叫,「来人……快来人……」她的呼喊似乎有了回应,竟然听到脚步声朝门边过来了。 锁链碰撞的声音,就像每次送饭时开门,外面的雨声怕打着甲板差点掩盖住开锁的声响,沈婳听不真切更是心急了。 好在门是打开了,便有两个穿着蓑衣的汉子举着油灯往里面进,沈婳借着灯光瞧见那二人,急切道:「小孩子发烧了,需要找大夫。」那二人却是没有任何反应,沈婳红着眼圈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杀了他们,可还是不得不低声求道:「二位行行好,就算是给些热水也行。」 那二人抚着下巴,上下打量沈婳,随即用一种流利的陌生话语交流着,「我说关着的这个小娘子美的很,跟仙女似得,没说错吧,你输了吧!给钱。」 另一个人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似乎是瞧的痴迷了,赞同的点点头,「真不错,这么一比家里的婆娘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瞧的我都心痒痒的。」 「嘿,别说你瞧的心痒痒的,我都瞧硬了。」 油灯下的沈婳,被微弱的灯光一映照,虽然头发凌乱,几缕碎发垂挂下来,却更是衬托的那张小脸雪白莹亮,加上刚才软糯的低声祈求,楚楚伶人,跟黄莺鸟在旁哼小曲一样,他们听不懂沈婳在说什么,沈婳同样也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只依稀记得像是南疆人的口音。 「不行了,我忍不住了,你在外面守着,让我爽一爽。」 「等主子来了之前,咱们最好别惹事,还不知道主子绑他们俩做什么。」 「怕什么怕,一会儿你把门子一锁住,还能跑了不成,外面雨声这么大,谁都听不见咱们在这做了什么,再说我听领事的讲,这是侯府哪家的大小姐,惹了咱们主子朋友的不快,要将她卖到南洋的妓馆,反正以后也是要接客的,不如先接我这个客人,我好歹会好好疼惜呢,嘿嘿。」说着就仿佛已经将美人压下身子似得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沈婳就算再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能看见他们眼中迸发出的龌龊想法,不由的心中一动,就往后退了几步,那人笑吟吟的取下蓑衣,一步步的逼近,嘴里念着叽里咕噜让人听不懂的话语,不用想也是肮脏之念,她心底一沉,那人已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丝诡异浮现在嘴角。 眼见这人倾身而来,但似乎也是小瞧她了,沈婳的手里早就握住了一根簪子,对准了他脖颈要朝他抡过去,可就在这时候,小麒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躲在暗处一把扑上,抱住那人的腿狠狠咬住,这时候的煜哥儿勇猛狠戾的就像一头小狼,保护着自个儿小娘亲。 那人痛苦的呼叫,沈婳这时候也趁机毫无手软的朝着他后背扎过去,大抵是因为小儿醒着,沈婳不想让他看到血腥的场面,便没有朝着要害刺过去,今日要是逼急了她就算抖着手杀人又如何,莫说她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就算是,这种人渣也没必要活着。 「啊……」那人最后倒下晕死前,痛呼一声,用力甩了身子,小麒麟就被重重的甩在地上。 沈婳忙跑过去,扑在地上将小麒麟抱在怀里,看着小儿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还是学男子汉一般紧绷着嘴不愿哭出来,她的心顿时一揪痛。 而门外守着的汉子受着风吹雨打,听到里面动静还挺大的,不由的搓手嘿嘿一笑,心道他这兄弟也够能折腾的,花样定是玩了不少吧。 「你在这做什么?」船舶停靠的甲板上来了一群人,拥着一个头戴宝石缠帽的男子走上来,领头的在前面引路,正好就看到手下的提着油灯在此处。 他一见到主子面露惊慌,心道真是不该听他的忽悠,结结巴巴的便将实情说了出来,围拥缠帽男子脸色一黯,瞪过去一眼,领头的立即吩咐,「赶快开锁。」 沈婳再次听到锁链的声响,心中一紧,小麒麟在她的怀中已经又一次陷入昏迷,而且软软的小身子还伴随着微微的抽搐,温度根本就像一个火炉子一般烫手,要是再不看大夫,她担心煜哥儿会有生命之忧。 听到声响,沈婳立即抬眸瞧过去,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木拉市。 是木拉市,怪不得绑架他们的会是南疆人,沈婳瞬间就想通了绑架他们的理由,尤其是绑架小麒麟为何? 木拉市想要威胁萧绎,一定是为了南疆码头扣押的罂粟货船。 「原来是木先生,真是好本事。」沈婳冷语讽刺他。 木拉市看着眼前倒地的手下,拍了拍手鼓掌,继而哈哈一笑,称赞道:「萧小姐也是好本事。」 沈婳不想与他废话,脑子飞速转动,眸光盯着他继续冷言,「萧将军的儿子发烧了,淮州的路程还有几日,若是我们有个三长两短?」 v第三十二章[10.08] 不用沈婳点的太透,木拉市眼珠子一转,透着一股子精明,转头就怒斥领事的,「怎么办事的,竟然让萧小姐和小公子住在这种地方,他们二人是我的客人,快去准备一间最好的客房,给我的客人休憩,顺便再去岸上请个大夫过来,给小公子看病。」 他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婳抱紧了小麒麟瞧也不瞧他们一眼,直接无视离开。 二人一离开,领事的就哈腰问道:「主子,这个萧大小姐不是要卖到南洋么?若是要卖,明日就要转船了。」 木拉市却摇摇头,当初魏夫人要让她绑架画中的女子,他一看便想起来是马场萧将军一直带在身边的女人,都是男人又怎么会看不出萧将军对这小女人的宠溺,不如就顺水推舟,绑一个儿子若是不管用,再加上一个心爱的女人,怕是够换几船货物了吧,至于答应魏夫人的事。 无奸不商么! 木拉市的货船一路顺流而下,不日便到了淮州地界。 虽然不允许踏出房间,可沈婳还是闻到了家乡的味道,吸入的是湿润的清新空气,外面景色自然瞧不见,可只要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来那山清水秀的怡人画面,若是再行上两日,便都能到杭州了。 门突然被打开,这是几日来,除了送饭的,木拉市再次露面,小麒麟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小脚跑到沈婳前面,「坏人,我爹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奶声奶气的指控,此时小身板道颇有几分萧绎身上的凌厉气势。 沈婳立刻将煜哥儿抱起,护在在怀里,冷冷道:「要做什么?」 木拉市哈哈大笑,心情似乎尤为的不错,「我们已经到了淮州,想必小公子和萧小姐一定十分想念萧将军,作为萧将军的朋友,我已经给他送去了书信,约好了地点让你们团聚,劳请萧小姐和小公子委屈下,蒙上眼睛,穿上斗篷,再带上这个。」 他的手下手里拿着斗篷,绳索,还有一团棉布。 木拉市看似说话客套,可做法却一点也不客气,大约是怕他们叫喊,不仅要蒙眼,还要给他们塞住嘴。 沈婳狠狠瞪他一眼,只能默默忍下,哄着小儿穿好斗篷,自己的也系在身上,便道:「绳索就不必绑了,一个姑娘,一个孩子,难道你的手下就这么无能,我们还能逃走?」她随即再对着小儿嘱咐,「煜哥儿想不想见爹爹?」 煜哥儿重重的点点头。 「那一会儿出去,听小娘亲的不许说话好么?」 「嗯。」现在他只听小娘亲的话。 沈婳扫过木拉市精明的眸子,询问他:「可以了么?」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争取的让他们二人舒服一些的方式,最主要是煜哥儿,他还是个孩子,一定受不住这样的对待。 木拉市想了想,知道眼前的小女人是个聪明的,该怎么做对她最有利,她心里应该明白,再说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他木拉市还真不怕,便松了口,「既然萧小姐不喜欢,那就算了,只要萧小姐老老实实的,我是绝对不会伤害您和小公子的,请吧。」 虽然没有绑着他们,但却让手下扮作奴仆,跟在沈婳身后,并用一把匕首抵着她的后面逼她上岸,进了马车,匆匆过往的路上,只以为是哪家的贵夫人带着孩子出游,江南的日头还有挺晒的,穿戴斗篷,并没有什么稀奇,很快马车就动了起来,消失在人群中。 …… 萧将军这两日都在军营,亲自训练新兵,淮州守将这般懒散,更何况是这军营的里的人马,一个个都是懒骨头,连个兵器都提不动,而只靠萧绎带来的部下根本无法剿匪,况且经过几次与那匪徒交锋,他的部下都已经疲惫,需要好好修养一番。 索性,萧绎便从驿站直接搬进军营住,一边突击训练这些新兵,一边静静的部署,只待让这群匪徒放松警惕再次行动,他好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再去端了他们的老窝,至于淮州都督府的那几只老狐狸,他自然也让其收拾铺盖,一起来军营训兵,大烈日下,站在外面以身作则。 「将军,探子来报,说是匪徒又去骚扰临近的村庄,而这回去的正是将军您是先埋伏好的那个村子。」 萧绎听完心中大喜,赶忙起身吩咐,「备马,通知裘副将集合官兵,我们立刻去剿匪,速战速决。」这回他们断然是逃不掉了。 军营中氛围瞬间紧张起来,赵都督和他手下的将领们才被烈日暴晒了一天,围在营帐里各自洗了一把脸,连晚饭都未送到嘴里,就听到号角集齐官兵的声音。 几人怨声载道的再次穿好将服,号角一吹若是不按时集合,即便是将军也是要按军法处置的,他们出去汇合到一块。 几人根本不知萧绎的部署,还以为可以消停几天了呢,听到有将士说萧将军要突击剿匪,赵都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刚一折身返回,就被迎面骑马过来的萧绎挡住了去路,「赵将军要去哪里?」 赵都督此刻脸上再无刚才一闪而逝的慌乱,镇定的回道:「末将忘了带佩剑。」 萧绎凤眸一眯,紧紧盯着他瞧,半响才回道:「让人给你取来便是,赵将军还是随我一起去前面吧。」 「是,末将知晓。」 此时天色已然黯淡,萧绎领头驾马剿匪,却发现裘勇不见了,「裘副将呢?」萧绎询问。 就在这时候,裘勇骑着马儿却从营帐外赶过来,一直绕到萧绎的跟前,将一封书信和一副画像送到萧绎手里,并低声道:「将军,小公子和沈姑娘被绑架了。」 v第三十三章[10.08] 而在刚刚,裘勇集合完兵将,就听的看守的官兵说有人将此物留下来要交给萧将军,裘勇知道今天一战,十分重要关键,一旦有了差池,便可能打草惊蛇,甚至所有的精心部署都将白费,于是擅自收了东西查看,可是一看到画像时,裘勇便知道是萧将军在意的那位表妹。 如何在意裘勇说不上来,只见萧将军带着这位表妹出来过一次,听说去了魏家马场,单单是听说萧绎带女人出来了,裘勇就知道将军必然十分稀罕这位表妹,更别说将军的儿子了,所以这种事情,裘勇根本不敢瞒着。 萧绎听完随即就打开书信查看,后面的一众将领开始还不明白,只觉得萧绎浑身散发着阴霾之气,让整个军营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冷厉中,旁的将士大气不敢乱出,纷纷猜测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一时军心散乱。 裘勇也是屏息凝神,只等着萧将军做最后的决断,如果现在去救小公子,那么淮州这群劫匪救有可能跑掉,如果去剿匪,那小公子和沈姑娘恐怕是凶多吉少,孰轻孰重,都是难以抉择的。 裘勇不敢再多说,只微微抬眸瞧着将军,木拉市为何劫持小公子,最后竟然连沈姑娘也劫持,有人会不理解,裴勇可是清楚,这木拉市真是眼尖,一下子就拿住了将军的软肋,想必因为货船扣押的事情,这木狗已经疯了,胡乱的咬人。 只是将军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他最是讨厌威胁他的人,还是拿将军最重要的威胁,木拉市的算盘打的太差了,亏的他还是商人,不仅仅货船他可能拿不到,就连性命都要担忧了,对于这点,裴勇心中十分肯定,他断然不会有好下场。 「裘勇你带人随着都督去剿匪,我去救他们。」 「可是将军您一个人?我和将军一起。」裴勇担心将军的安慰,急切的说道。 「军令,难道你要违抗么?」 「是,将军,」裴勇即便再不情愿也的因为军令服从,可是瞧着赵都督和那群废物,简直一点剿匪的心思都没有了,有他们在别说剿匪了,不拉后腿都是好的了。 紧接着萧绎就不得不把剿匪的权力交给赵都督,并说了之前的部署,按理他官衔最高,又是淮州的守将,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赵都督连忙称是,黑暗中他的面上划过一抹幸灾乐祸且松下一口气的诡异笑容。 此刻的萧绎却是拳头紧紧的握住,一把拍在马鞍上,手背上的青筋狰狞暴力,萧绎毫不遮掩散发出的极端的愤怒,半晌,他眸子血红一片,「我定是绕不了他。」 …… 沈婳和煜哥儿被关在了一间破旧的木屋里,这间木屋应该是被改造过,她和煜哥儿皆是被铁链子拷住了脚腕,动一下便哗啦啦的响起金属摩擦的声音,小儿已经被她哄睡,沈婳便静静的靠在木壁上出神,她不知道木拉市会怎么写那封信,但一定是对萧绎不利的,她有些心神不宁,一种陌生的感觉席卷着她的心绪,压抑她一直沉默了许久。 木门被打开,沈婳被这一响声拉回了思绪,墙壁四处的蜡烛燃烧响着噼里啪啦的细微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尤为清晰,他已经懒的理会木拉市的进进出出,便直接假装睡觉,身子无力的靠在墙壁上。 陡然,却感觉有一双大手抚摸到她的脸颊,沈婳经过船上一次经历,对木拉市的手下反感的很,只怕又是哪个歹人贪念她的美色,沈婳浑身上下都没有能护身的东西,唯独还有一张嘴,上去就咬住摸过来的手。 「表妹是有多久没吃肉了?」那人突然抽了手,退后两步,似乎都能听到铁链子声响。 她急切的睁开眸子,烛光昏暗,一时竟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那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还有那句总是带着笑喊他的表妹,除了萧绎,再不会有其他人了。 「表哥……」沈婳几乎是干哑着声音不可置信地喊出来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萧绎会这个时候出现,而且和她一样脚铐在身,堂堂的大将军却像一个阶下囚一般,她的心微微颤动了下,鼻头竟有些忍不住发酸。 萧绎再次蹲下来身子,望着面前仿佛瘦了一圈的小姑娘,她秀美的细眉微蹙着,脸色发白,原本神采奕奕的一双美眸下竟是挥之不去的阴郁,叫萧绎顿时就心疼了。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庞,低低的道:「害表妹受苦了。」 一进来他就注意到沈婳身上裹着的衣衫,宽大的挂在肩上,人也显得愈加清减,只不过短短两月未见就成这个样,他暗暗咬牙,再次攥紧了拳头。木拉市——该死! 不知为何沈婳在看到萧绎后心绪竟然舒缓了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就好像断了弦一般,不仅仅是心绪,就连那眸中的水雾都要控制不住的往外冒出,可到底是忍住了,半晌才语带哽咽道「……煜哥儿他等你好久了。」 萧绎低沉着嗓音,定定的凝着她,「只有煜哥儿在等我?」他贪婪的望着她的面庞,那双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波澜不变的娇美眸子,此刻借着微弱的烛光竟折射着一抹晶亮,那是蓄在眸子中的泪珠,他知道她一定也怕极了。 沈婳不语,只是半垂着眸子,轻咬了自己的唇瓣,没一会儿便咬的嫣红一片,诱得人忍不住想要啄吻上去,萧绎再不想压抑自己了,经过这次无论她的婳儿如何的推拒自个儿,他都不会松手了。他要娶她过门,无论哪里都要将她带在身边好好疼惜才是。 待那双垂着的眸子抬起,萧绎便毫不犹豫的直接吻住她的两片香唇,火热的搅动着她香软的小舌,像是要盖下属于自己的印章。沈婳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便让他直驱而入,一颗心随着薄唇的贴合而狂跳起来,身子原本是冷冰的,此刻却一点点的暖和起来,连着心都暖了,不怕了。 他轻轻的离开她的唇,抚摸着她的发丝,声音嘶哑的低沉,「婳儿,回去我们便成婚吧?」 沈婳一怔,嘴唇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后知后觉的袭来,萧绎刚才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更确切的说他们两人做了什么? 「爹爹……」恰好这个时候,煜哥儿睡醒了,铁链急切碰撞滑动的声响一下子让沈婳清醒了不少,也正是因为煜哥儿的这一声爹爹,才缓解了刚才无言的尴尬。 萧绎却只能无奈一笑,抱住这个坏了自个儿气氛的小儿,捏捏他的鼻子,「煜哥儿害怕么?」 小麒麟想也不想的摇摇头,「煜哥儿不怕,我知道爹爹会来救我和小娘亲的。」他咧开嘴,搂着萧绎的脖子,咯咯的笑。 沈婳在旁见萧将军又盯着她瞧,便有些心尖颤动,只好找些话题问,「表哥答应木拉市要放货船出港么?」 v第三十四章[10.08] 萧将军认真的回道:「是,亲笔手书我都写,等过几日南疆那边传来消息,木拉市便会放人。」 「那种奸诈小人,万一他食言呢?」 「我乃是大梁的一品将军,他若是敢动我们分毫,就是在挑起南疆和大梁的战火。木拉市还没有那个胆量敢做,他不过是为了利益的奸诈商人,不至于犯险惹上大麻烦。」 可那害人水烟若流入大梁,必定是萧绎不悦看到的,她不相信表哥会这么轻易的妥协,受木拉市的威胁,因为萧将军根本不是那种肯轻易屈服的人。 「表哥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萧绎抿唇,抱着煜哥靠在墙壁上,他嘴角的那一抹弧度已经说明答案。 「婳儿困不困?」 沈婳好几日未曾睡过安稳觉了,现在又是半夜,怎么会不困?只是夜间气温寒凉,她本就畏冷,瑟瑟缩缩的蜷着怎么也睡不着,倒是煜哥儿一路上昏昏沉沉,病好了,觉更多了,她望了一眼萧绎怀中的煜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小娘亲夜里怕冷,都是抱着煜哥儿才能睡着的。」说完小儿就滚到了沈婳的怀中,「小娘亲抱着煜哥睡香香。」 萧将军听完解释,长臂却是一览,沈婳便被他拽着手腕拖入怀中,整个人就圈着小麒麟一起跌入了他宽阔的怀中,他双臂将一大一小圈起来,紧紧的抱住。 「睡吧,我也有点冷。」萧绎阖上眸子淡淡说了一句。 沈婳知道萧将军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周身是温暖的气息,就像一个火炉子,哪里能看出半分是冷的,且那身子越来越热,染的她浑身也迅速温热起来,竟是昏昏沉沉眼皮打架,她不想动,也不愿动了,就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这厢,萧将军怀抱着小表妹,听到耳边有均匀的呼吸声,狭长眸子才缓缓睁开,又盯着怀里的人瞧,他鼻息之间尽是她身上淡淡的茉莉清香,满眼都是那如羊脂美玉般的香软肌肤,萧将军喉咙上下急促的滑动…… 翌日醒来,沈婳睡的太沉了,连木拉市进来与萧绎在说话都未曾听见,「我希望将军连这个文书也签了?」那么以后他的货船就能畅通无阻的在大梁行驶了,一想到那,木拉市脸上浮现出飞扬神采。 面前摆着笔墨纸砚,萧绎却迟迟不动手,「我要是不想签这本文书呢?」一旦签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萧绎便都说不清楚了。 「萧将军可要认真的想清楚,既然货船已经放了,送佛送到西,萧将军何乐而不为。届时我还会将二层的利分给将军您,以后您的妻儿尽可享受人间富贵。」 这可真是给一棒子,再送些甜枣,表面说的好听是将两层利给萧绎,分明是拉萧绎上贼船的入伙钱。 萧绎神色晦暗不明,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已然握住了毛笔,木拉市高兴极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萧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以后定会合作愉快的。」木拉市递给他文书,萧绎却猛然按住他的手腕穴位,一惊呼之间,就被萧绎用力一拉,反身将他钳制在怀里,扼住喉咙。 这一动作快的沈婳都没看清楚,就连木拉市的手下也才刚刚反应过来,举着刀子叫嚣着让萧绎放开他们的主子, 「萧将军这是做什么?这里可都是我的人,萧将军这么做只会是玉石俱焚,谁也得不到好处。」 「可是现在你的命却在我手里。」他修长的手指稍稍用力,木拉市整个脸都涨的通红了。「让开!」 木拉市开始还有恃无恐,反正这里皆是他的人,在他扭断他脖子前,萧绎拖着妻儿岂能那么容易脱身? 可屋外陡然灌入刀光剑影的响声,叫木拉市惊的一个激灵,顿时生起不妙预感,待铿锵声入耳,额头布满了冷汗。萧绎也不理会他,低声知会沈婳和煜哥儿免于惊恐。「不用怕,是裘勇来救我们了。」 这么快?而且木拉市不是个傻子,她来的时候都是蒙着眼睛被带来的,更何况是萧绎,依着木拉市的谨慎,定会更加仔细,怎么会这么快就暴漏的行踪? 那些手握大刀在与萧绎对峙的人不由的蹙了眉头,互相观看,眼神闪烁起来,不敢断定真假。 木拉市不可置信,又细细思索一路来的破绽,「这不可能,你根本没有机会留下暗号。」 萧绎薄唇轻轻一勾,「难道你闻不出来屋里是什么味道。」 沈婳也是惊奇,不由挨近了萧绎,鼻端立刻传来一个浅浅的味道,大概是自个儿身上的女儿香太浓郁了,竟盖过了这个清香,「这是?」她惊诧的询问。 萧绎对着木拉市哈哈一笑,「这种香久留不易聚散,鼻子灵的狗儿最喜欢这种味道了,你大概是太得意忘形,虽然给我蒙上了眼睛,一路捆绑着过来,却丝毫没有察觉我在身上涂了香味。」 木拉市恍然大悟,可是为时已晚,萧绎的手下是何等的精兵,只稍一会儿就杀到了前面,萧绎眸光一红,堪堪吩咐道:「表妹拉着煜哥儿背过身子。」 沈婳这时候十分听话,按照萧绎说的照做,二人转身的一瞬间,萧绎毫无手软的一下重手,木拉市脖子便断了,像个散了架的木偶摊倒在地上,他接着沉声道:「想活命的就放下刀剑。」其他的跟班见大势所趋,纷纷扔掉刀子,跪在地上求饶命。 裘勇带着侍卫闯进来,立即就找出了钥匙给将军松绑,萧绎活动下筋骨,亲自给小表妹和煜哥儿解开镣铐,柔声道,「你们先上,没事了。」 v第三十五章[10.08] 沈婳临出去前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个汉子,倒是未曾说什么,小麒麟却认出来这不就是那日欺负小娘亲的那人,于是对着爹爹喊道,「他打小娘亲。」 萧绎面色更冷了,催促侍卫送她们上马车去。待二人一走,萧绎便扬起了眉梢,拔了裘勇的宝剑,手起刀落,一个人头便滚落下来,尤是挂着惊恐之色,这一举动吓得其他人皆是瘫软了腿。而正主却是一脸漠然地抹去溅在脸上的血珠,对裘勇留下一句收拾干净就大步跨出房间。 萧绎将沈婳与煜哥儿在驿站安顿好,念着小家伙在,到底忍住了一腔热血没太出格地逗弄会儿,在裘勇低声催促之后出了屋子。 驿站书房,萧绎同裘勇一前一后进的,里头原先热闹的人声有一瞬停顿,之后是更热烈的争论。萧将军此次剿匪并不算成功,或者说,原本胜利在即,却因为私事险些功亏一篑,这就让人不舒服了。 一群人中几名年纪甚长的持着沉默,眸中却闪着几许幸灾乐祸,只等着发难,萧绎为私辜负皇命,届时联和上表奏书向皇上禀明此事,可有这狂妄年轻人受的。 裘勇一介莽夫都能瞧出来,气得当场就拔剑与他们干上,将军的部署明明是万无一失,若是按照计划,不说能当场全部抓住,至少领头的悍匪是跑不掉的。现在可好,就因为那赵都督毫无章法的指挥,匪徒再次逃跑,不过还是将军英明,找出悍匪的藏身之地,裘勇抓不到人直接过去端了他们的老窝,还收缴回来许多被抢村庄的贡米。 下面吵的如此激烈,萧将军却浑然不在乎他们在争辩什么一般,裘勇反复恳请将军做决断,可萧绎却没听进去,从窗边收回眼神,冷冷道:「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正等着将军吩咐的裘勇听到这话略有些傻眼,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这么傻傻盯着自个主子看。 赵都督嘴角一斜,「将军若是挂念他人,不如先去看看,我等也好早日回家与妻儿团聚呐。」底下的几个将领听完轰然哈哈一笑,裘勇这等不过脑子的粗汉子都听出来了,这几人是在嘲笑他家萧将军儿女情长。 「你们……」裘勇正要替萧将军讨回面子,谁知自家将军却顺水推舟一般应了声好,裘勇愣在当场,今日真真是七孔生烟了。 佳人也偏巧这时候在书房外敲门,萧绎忙是让人放进来。沈婳换洗了一身衣衫,端着托盘款款而来,她穿了一身杏黄绣玉簪花的轻纱衣裙,随着脚步的摆动,浑身散发着清雅的幽香,眉若翠玉,一双大大的眸子水光潋滟,在看到书房似乎有很多粗汉子,她不由娇羞了面容,还朝着萧绎跟前躲,一副我见犹怜的小女人样。 几人眼珠子一时都看愣了,真是如九天玄女一般的美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怪不得萧将军如此挂心,抛下剿匪大计去救人,世间难得的尤物,若是成了别人的果真可惜。 萧将军瞧着面前的人眉眼瞬间都柔化了,哪里还是那个别人眼中杀伐决断的冷面将军,赵都督十分识趣的带着部下告辞,眉眼里隐含了几分不屑。 一出来就有人殷勤的上前,「都督大可放心了,属下瞧萧将军这是进了温柔乡出不来了。」 「是啊,毕竟年纪轻轻,不成气候的。」有人跟着附和。 赵都督却神色一敛,刚才的慵懒之态尽是被一股子精明神色抹去,「还不可掉以轻心,再看看。」他突然对其中一人吩咐道:「他们的藏身之地被萧绎端了,淮州是不可再待下去了,通知他们立即乘船走曲水去杭州蛰伏一段时日,免得让萧绎发现端倪。」 而这边书房里,沈婳身上的小女人姿态也消失殆尽,退去一边,萧将军再次展开地图,沉声道:「裘勇,你即可安排探子去杭州追寻悍匪的踪迹。」 裘勇这时候才瞧明白将军是在跟他们玩障眼法,一拍脑袋,刚刚还在上下打量这个勾引将军险些坏事的表妹,心里还有些埋怨,这会儿弄明白当下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婳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裘勇瞧自个儿那气愤的眼神,也是颇为无奈。还不是他家将军在马车上求她这么做的,否则她可不愿意来当这个红颜祸水。 裘勇明白了将军的意图,粗汉子直白的很,赶紧对沈婳道歉,「沈姑娘,裘某粗人一个,刚才想歪了,对不住了。」 沈婳十分坦荡的回以一个微笑,并起身,「表哥与属下商量要事,我先退下了。」 「婳儿过来一起瞧瞧,无妨。」萧绎十分信任她的模样,这等军机大事让一个女人掺和,裘勇再次吃惊。 「婳儿对江南熟悉,你且看看如是从这里出发,想躲过重重排查的关卡,走哪里会比较安全。」萧绎指着地图给沈婳看。 沈婳盯着地图认真端详了半天,眸光一亮,「走曲水这条线,曲水每年这等时候常发生旱涝,皆是会在大坝上加强人手,放闸泄洪,种植草被防止淹了农田,大家都在忙于此事,盘查的人手自然会清减松懈。」 裘勇在萧将军赞许的眸光中就知晓沈姑娘是说中了,立即就道:「属下明白了,我即可就去安排人手加强曲水的盘查。」 「慢着,不需这么做,还是按照我的吩咐派探子去杭州暗暗打探。」 裘勇不解,「可是将军我们明知他们会走曲水,为何不拦下抓住?」 「这网撒下去,鱼还没够如何收网?」萧绎缓缓吐出一句话。 他早就察觉不对劲了,当年赵都督可是一马当先杀敌才拼到如此地位,精明而老辣之人守城多年,可独独这群悍匪剿不下来?太匪夷所思的了,除非是……他根本不想剿匪,经过此事萧绎更加断定,二者或有勾结。 再加上裘勇上次剿匪直说其中一个被斩杀的匪徒十分面熟,萧绎便命人将其画像画出来,让裘勇领命在房间认真的想,直到想出来这匪徒再哪里见过才肯让其踏出房门。 军营的汉子,一天不让去军营操练就能憋死,裘勇头发都快搙光了,当天夜里果然被逼的想了出来。这群亡命之徒根本就是一年多前劫持过萧大小姐的那群海盗,当年去救萧大小姐,他去搭了一把手,所以记着呢,一场水上的恶战,都是一群杀人杀红眼的恶人。 如今换了一身行头,不抢金银珠宝的货船了,现在又扮作盗匪,开始抢粮食,胆子大的出奇。 v第三十六章[10.15] 静妤说过那群海盗可能是匈奴人所扮,只是无人重视,都当萧静妤胡乱说说,如今想想,萧绎隐隐觉察出这其中必然不简单,扮作悍匪抢贡米,而且他们的马匹兵器,都是装备精良之物,哪里是一般匈奴人能买到的,有些武器精铁皆是匈奴单于向大梁换来的,若是平民匈奴,这等兵器又怎么会人手皆用。 幕后定有主使者在策划什么? 萧绎敏锐的感觉出来,便想抽丝剥茧一点点弄清楚,匈奴人嘴硬,抓住后很少能撬出秘密的,倒不如这样使其放松警惕,他道想看看他们会跟谁接触,最大幕后黑手又是谁,匈奴人又有何阴谋? 「啊,那将军,我等就什么都不做让其就这样跑掉?」 萧绎笑了笑,「自然是有事要做的?」 裘勇暗暗摩拳擦掌等着将军吩咐大干一场。 「去淮州最好的酒楼定一个雅间。」 沈婳在旁瞧着裘副将张着嘴能吞下鸭蛋的滑稽表情,大概是想不到萧将军会突然出说这样的话,暗暗的偷着笑了。 小麒麟知道晚上要去酒楼吃烤鸭,简直高兴的就要蹦到爹爹身上了,像个猴一样欢快。 淮州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民风也甚是淳朴,萧绎先是带着沈婳与煜哥去集市里逛着玩,小麒麟拉着爹爹和小娘亲徒步闲逛,一会儿买泥人偶,一会儿吃桂花糕,玩的不亦乐乎。 沈婳出行时外套了一件月白的轻纱挡风,头上插的是煜哥在驿站爬高采摘下来的一株娇粉的大花,本就身量高挑,在江南这种比比都是娇小玲珑的美人中甚是出挑,气质大有不同。 江南不比京中,贵女们极为注重礼仪,未出阁的少女出行最好是穿上斗篷,带上帷帽,遮挡住样貌,来了江南就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束缚了。 这样的美人走在集市里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路上的公子哥们十分倾慕,只可惜女子旁边偏偏立着一位高大而俊逸的男子,冰冷的眼神像狼一般冷漠扫过,气场外放,原先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便多是收敛,就像本能直觉,只觉得这男人惹不得也惹不起。 余下的哪里还敢惦记,只瞧着那女子旁边拉着的漂亮小公子,直羡慕这耀眼的一家子。 集市上不仅仅有各种艳羡的眼神,还有躲在暗处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狡黠目光,萧绎根本不甚理会,一把抱起煜哥儿,拉住表妹,「到了。」 三人入了酒楼,雅间的环境极好,八月微风轻浮,湿润的空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酣甜。 精致的菜品一道道的摆上来,尤其是最后的金黄烤鸭,滋腻腻的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萧将军没有让小二伺候,自己从端盘里拿出片肉的小刀,切了一小块给煜哥儿。 「爹爹,煜哥儿要小小的。」小麒麟舔着唇说道。 萧绎一笑,「好」 「爹爹,煜哥要儿薄薄的。」 「当然可以。」 萧绎片肉的手法十分娴熟,很快就弄好了一盘子递给自个儿的贪吃的儿子,萧绎自然不会忘了小表妹,也将她的盘子顺过来,同样片了起来。 沈婳的眉眼早已笑得弯弯,今儿个的心情实在是十分愉悦,大概……是回了家乡的缘故。二楼支开了木窗,外面的月亮又大又亮,星星也是,沈婳不由的想起了爹爹那时候在房顶上说你长大了总会有人愿意给你摘星星的。 长大了,她就知道没有人能摘到星星,却有人愿意认真的给你片烤鸭,她心里一暖,心态仿若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屋顶上和爹爹一起看星星的时候,也学着小麒麟道:「表哥,我也要小小的。」 萧绎没有抬头,唇角的笑意更宠溺了,「好。」 「我也要薄薄的。」 「嗯。」萧绎瞧着与平常有些不同的表妹,眯了眯眼,心思忽而一动,温润语调中那丝丝缕缕的认真便渗了出来。「便是表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的。」 沈婳一怔,蓦地定定的凝望着面前的男人,漆黑瞳孔中仅仅倒映出自个的身影,犹如深渊吸引神魂。这就是爹爹口中那个愿意为她摘星星的男人,近在咫尺。 「表哥,我想去杭州玩一玩,听说那里有温泉,最是滋养女子的肌肤,好像还有烟花节呢,满天空的烟花,一定很漂亮,你陪我去么!」沈婳站在书房里,对着萧将军一个劲儿的撒娇,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事事无知憧憬。 萧绎立即放下手中的布阵图,耐心的哄着她,眼中盛满了宠溺之色,「表妹莫急,等表哥将匪患解决,就陪你和煜哥儿去杭州,可好?」 「不好不好,在淮州呆了十天了,该玩的都玩遍了,闷死了。」即便是埋怨,少女的声音也像黄鹂鸟一般婉转悦耳,堪堪传出了书房,让正好接到萧绎通知的赵都督等人,一踏进驿馆的书房门前,便瞧了一场精彩的好戏。 少女被拒绝,大大的眸中立即蓄满了泪珠,一颗颗饱满的水珠子沿着她盈白的脸颊滚下来,小姑娘取了腰间的帕子拭泪,「表哥竟是忘了曾经的许诺,还说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下来给婳儿的,如今不过是让表哥陪我去杭州玩上几天,就如何都不肯依我了。」 v第三十七章[10.15] 即使是胡搅蛮缠,而此时的沈婳偏也就梨花带雨让人瞧着心怜。 连赵都督等几只老狐狸都瞧的心疼了,更何况是这几日陷入温柔乡的萧将军呢!他似乎是一惊,没想到小表妹会哭的这般伤心,立即就将小姑娘搂入怀中,「婳儿乖,莫哭了,我陪你去便是了。」 「真的?今日就去?」 「都依你,我什么都听表妹的。」 赵都督等人站在外面瞧完,面面相觑的暗暗嗤笑,男人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女人了,谁也受不住女人的泪水,有人又开始幸灾乐祸,「都督依我看,萧将军是剿匪不成了。」 「不如我们做个顺水人情,将他们送去杭州好好玩几日,也好少些让他折腾我们。」 「正是,正是。」有人对这一提议极为赞同。 赵都督认真想了一会儿,偏偏是杭州,而这里面的几名部下,有些不是他的心腹,若是这时候提出异议,道显得刻意了,于是便点了头,不过瞧萧绎这架势,即便去了杭州恐怕也无心再想什么匪患了,只要确定萧绎去杭州时没有带走部下,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各位将军们说的对,剿匪虽任重道远,但各位诸日来的劳顿也是不假,我们现在就进去做个顺水人情,让各位将军们可同休息下。」 …… 萧绎带着小表妹和儿子去杭州游玩,为了低调些,故意让随行的三名侍卫扮作小厮,而裘勇则充当马夫驾车,因为不是走的水路,沿途也能细细瞧着风景,裘勇路上对沈婳和自家将军的在书房的一出戏是赞不绝口,有了这样的理由,便能不引起他人怀疑,顺理成章的去杭州探查情况。 一出淮州,四周绿草茵茵,天蓝水静,萧绎骑着一头漂亮的高大马儿护在马车旁,而马车里的煜哥儿早就坐不住了,非要下来和爹爹同骑着大马,沈婳也在马车里被煜哥儿折腾够了,早想当个甩手掌柜,便笑盈盈的道:「难得的出来,如此宽阔的草地,表哥不如带煜哥儿撒开马儿跑跑。」 萧将军定定的瞧着略带狡黠笑容的小表妹,真有种冲动将小姑娘从马车里拉下来,拽她上马,他可还记的魏家马场小表妹是如何疏离他的。 沈婳眼看那双凤眸转了阴郁的神色,便立即放下帘子,安安稳稳的坐回去,不愿溜自己的儿子就不溜么,干嘛露出那种神色,于是沈婳也不理会萧将军,到底是煜哥儿不乐意了,萧绎最后还得将儿子抱上马背带着他朝远处跑跑。 于是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沈婳本想小憩一会儿,可是车帘子忽而被风儿掀开,沈婳看到了驾车的裘勇,不由的心念一转,想到一件事。 「裘将军,你跟随萧将军有多少年了?」 裘勇手中缰绳紧紧的握着,平稳的驾马,毕恭毕敬的回答:「十二岁就跟着将军出生入死。」他简直将萧将军当做战神一般的膜拜,这种问题就是闭着眼睡觉都能在梦里回答出来的。 「裘将军是哪的人?」 「赣州人,因为家里发了瘟疫,才当了流民,最后参军的,幸好遇到了萧将军。」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只剩下我一人了。」 沈婳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裘勇闲扯着,「不知裘将军可有娶亲?」 裘勇面露尴尬,微微一红,「咱们将军都没娶过亲呢,我自然也的陪着将军。」 「你们萧将军怎么没娶过亲?」萧绎鳏夫身份,京城可是人尽皆知,到裘勇嘴里如何就成了没娶过亲的人。 裘勇嘴巴快的很,「明明是为了小公子才娶亲的,咱们将军连洞房都没入过呢。」 沈婳面上划过一抹惊诧,紧跟着追问了一句,「什么叫为了小公子才娶亲的?你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裘勇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几分,刚才只是一时口舌之快,这时候才悠然反应过来,连忙闭上嘴不吭声了,眼珠子闪闪烁烁的,暗暗恼自己这不过脑子的性子,都忍了三年没说漏过一句,今日一高兴怎么就让人家一句话套出来了。 沈婳坐在马车里自然看不到裘勇现在后悔的反应,她当然也不是故意要套出这句话的,本是想到之前木葵一句戏谑的话——咱们少将军身边有一个年轻的裘将军听说最喜欢红玉姐姐这样梨花带雨的,娶回去定会从头疼到脚。 想必就是这个扮作车夫的裘将军了,沈婳之前已然细细的打量过裘勇,身量高大,模样粗犷,黑是黑了些,倒是个憨厚的直性子,若是能将红玉嫁给他,沈婳也可安心许多,送一个出侯府总归是好的,所以就想多问问裘勇的家世,若是个显贵的,倒是怕红玉嫁过去会吃苦,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没成想会听到那种匪夷所思的消息,萧静妤成婚前便说过煜哥儿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沈婳心中就盘踞着大大的疑问,现如今,又听到裘勇嘴快的溜出一句话更是印证了萧静妤所说。 煜哥儿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那会是谁的? v第三十八章[10.15] 「为了小公子而结婚?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一次追问。 裘勇咬咬牙,他们将军心里太苦,总归需要一个人理解心疼他们将军的,既然说了不如就把知道都给说了吧,若是将军知晓,要打要罚他裘勇都认了。 他心中隐隐对马车里的沈婳是有好感的,将军又难得这么喜欢一个女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误会着他们将军,裘勇想着,就愈发憋住了,干脆一股脑的倒出来,「小公子是将军从外面抱过来的,将军说需要给小公子一个名分,便找了一位性格温良的世家小姐迎娶回了将军府,故去的夫人其实不是小公子的生母。」 沈婳听完眸子睁大了,吃惊不已,「那煜哥儿的生母是谁?」 裘勇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沈小姐,将军这些年被人误会着,我裘勇都看着心急,还好将军现在碰到了小姐您。」突然把心中的秘密吐出来,裘勇畅快了不少。 沈婳靠在车壁上沉默了许久,他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萧绎这般帮衬,为了给煜哥儿一个名分,就牺牲了自个儿婚姻,值不值? 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更加了解了萧绎心中不为人知的寂寥,既然萧绎不肯跟她说明,她便也决定装作不知,这样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可能会有牵一发而动全身都的后果,这个后果也许是所有人都无法承担的,也可能轻如鸿毛一般是一场闹剧,可若是前者呢! 想到这里,沈婳便觉得事态紧张,反倒嘱咐起裘勇,今日说了这样秘密,定要藏在肚子里,不可再对其他人说起来了。 裘勇连连称是,断然是不会再说了。 沈婳嘱咐完便当做什么都不曾知道一般,如刚才继续问起了裘勇,「裘将军可想过娶亲,喜欢何样的女子?」 只是这话刚问出来,就被骑马回来的某人正好听见了,裘勇瞥了萧将军一眼,好阴郁的神色。 冤枉呀,可是马车的那位先问的,裘勇额头冒了丝丝冷汗,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驾马。 久不见回音,沈婳又问了两声,裘勇才讷讷的回了一声,「将军回来了。」 沈婳本就是坦坦荡荡的要为红玉找个如如意夫君,但是萧将军听到的只有断章取义容易令人误会的一句,无论如何一个姑娘家这般询问,到底是有些不妥,她也是看到萧绎冷下来的脸庞才后知后觉出来,简直就是醋罐子做的,而这个男人一旦吃起醋来,当真是可怕的紧。 明明该不理会他这些,可此时心中竟然隐约有着微微的甜意。 依着萧绎爱计较这些的性子还是要解释清楚才好,「表哥,我瞧裘将军未曾娶亲,不如把我的红玉许给裘将军如何?」 马上的煜哥儿却直接回绝了,「哼,你不能抢走我的小厨娘。」 「小公子放心,我绝对不会抢走的。」裘勇心中暗暗惊喜到竟然还会做饭,真是太好了。 「哼!你的表情明明是想要的」 裘勇摸摸自个儿的脸「……」 那边二人叽喳着,沈婳瞧着脸色好转的男人,找了新的话题,「表哥,给京城的书信应该到了吧。」 萧绎嗯了一声,知晓沈婳急切送信的原因,随即道:「静妤那你不必担心,有裴琰在,她受不得委屈。」 沈婳知道她的书信一到,魏府和裴府必将有一场大的风浪掀起。 京城裴府的雅竹居,天才刚刚亮,守夜的丫鬟婆子正迷迷糊糊的从打盹中醒来,就听到二夫人一声惊呼,「疼……嚒……」随即就没了音,再接着屋内金漆木雕的罗汉大床便吱吱呀呀的轻摇着响声,还时不时传出一声声的轻吟。 屋外伺候的丫鬟们睡意刚醒,顿时听得脸红,婆子经验老道,心中不由暗暗惊叹,「不得了,二公子这天残病是治好了么,瞧这大床晃得分外卖力啊!」 而屋内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床边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浮烟盘绕而上,透过轻纱散在帐子里,账内,男人手握着一只粉足,使了劲儿道搓揉,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女子紧皱的秀眉跟随着松开,瞧他往手心里倒入旁边搁置的红油药,搓了搓再覆上脚踝。 萧静妤怕痒的挪着身子立刻求饶,她的脚最是怕痒了,「裴琰,裴琰,我已经不疼了。」 「很快就好。」裴琰话是这么安慰说的,动作却又慢又缓,他苍白的俊脸上,黑眸微垂,盯着怀中的嫩脚看的仔细,瞧起来是已经消肿了。 至于脚为何会肿起来,还要从昨个儿说起,沈婳从淮州送来的书信昨夜里终于到了,裴琰已经在木板上展好了地铺躺在上面,小丫鬟敲门禀告说是从淮州来的书信,萧静妤一时急着取信,总不能让门外的小丫鬟送进来看到二人一个地铺,一个床上,那便尴尬了。 踩在地板上时,她被一只木墩子绊倒,亏得裴琰眼疾手快的做了一回肉垫,才只是崴到脚而已。 因而,裴琰早上又要帮她搓脚,萧静妤躲闪了半天,最后竟是不小心踢到病娇,闹不过只好依了。 v第三十九章[10.15] 裴琰抓着脚踝,手下动作变的十分轻柔,她的静妤生的本就美,而最美的却是这双想要走遍山川大河的嫩足,一截小腿纤细洁白,脚趾圆润透着粉嫩,是任何女子都无法比之的一双美脚。 待搓了一会儿,萧静妤瞧见病娇额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裴琰身子忽而一瘫,便无力的倒在一边,萧静妤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抱起,不由担忧道了一句,「还好么?是不是刚才踢重你了。」 裴琰淡淡笑了笑,「让我在你怀里歇一会就好了。」 萧静妤嗯了一声,便收紧了几分臂膀,盛着男人靠在肩头的重量,裴琰歪着头,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独有的果香,那脖间的肌肤滑滑嫩嫩的,他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那丝白嫩,心里偷偷乐了,待萧静妤蹙着眉梢垂头看来,便冲她无辜而虚弱的笑笑,似乎又无力的往上挪了挪。 裴琰忽而在她耳边轻轻的问,「阿妤,你想怎么处置绑架你的人,我指的是她。」淡淡的语气,可那闭着的眸中却是浓烈的煞气。 萧静妤知道裴琰口中的她是谁,正是魏夫人。 一开始萧静妤只是怀疑,到底是谁要绑架她?京城中她少与人有来往,然后也正是一点在裴琰的提醒下让她瞬间想到一个人。 能将沈婳认作侯府嫡长女,除了魏家马场的那次误会,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能了,而裴琰所说魏夫人最近要和离,也许正是最大的诱因,但她始终没有证据,便派人去监视魏夫人的一举一动,却发现她除了在府中呆着,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沈婳被绑架后的安排交代,清清白白的倒似是萧静妤丑恶的多想了一般。 然后沈婳昨夜的一封信却让萧静妤想通了,魏夫人是与人做了交易,只是交易的木拉市狡诈多变,根本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去做,这才露出明显的破绽。 萧静妤犹豫了一瞬,她是魏家主的结发之妻,若是他知晓了此事,该是何等无颜与痛心? 她的沉默,让裴琰已明了答案,只能嘴角斜起一抹心疼,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 这时候,门口却是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夫人,公子,您二位醒了么,奴婢有要事要说。」 萧静妤一听,是自个儿贴身婢女姜山的声音,便直接让其进来,她掀开帘子,看到姜山摸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口干舌燥的似乎是要说一件大事。 「发生了什么?」 姜山只是谨慎的抬眸瞥了一眼床上的裴琰,支吾着。 萧静妤向来做事坦荡,何时教过丫鬟这样,便道:「你实话说就是了,有何事是他听不得的。」 床上的裴琰眯着眼睛瞧着萧静妤,他就喜欢阿妤这种坦荡磊落的霸气。 「今个早上奴婢看到魏夫人来了太傅府,脸色苍白的很,一来就学泼妇一般叫嚷着让夫人您出来,说……说夫人与魏家主有染。」姜山吞吞吐吐的继续说,「现在和太傅夫人都在老夫人的苑子问话呢。奴婢去打听了下,魏夫人还拿了您与魏家主的信物过来,怕是一会儿就该来院子传您过去了,听说还让小厮也去侯府请咱们夫人入府呢。」 姜山焦急的很,萧静妤听完却十分平静,她早该想到魏夫人得知绑架错了人,这么多天了,她岂会善罢甘休,连这等卑鄙无耻的行径都做的出来,更何况是来给她泼脏水,她自问虽曾倾慕魏羡渊,可到底是自个儿的一厢情愿,早就湮灭在心中,不想吐露任何情感,更是在与裴琰成婚的前一夜已然好好珍藏,埋葬了这份触不可及的感情。 成婚时的红绸是魏羡渊给的,那时候她便笑着想,够了,与魏羡渊今生交集已然满足,余下的都是美好,无缘终归是遗憾,可谁的人生又能圆圆满满? 「不用她们请了,阿妤,我们一起去。」裴琰陡然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似乎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像是听到了一个无稽之言的笑话,眸中除了宠溺再寻不着其他情绪。 姜山心中暗暗惊叹,虽然她知道自家小姐是清白的,可如此绿帽压顶的发展,是个丈夫见了都会阴郁了脸色,甚至要质问妻子,哪里如姑爷一般如此信任小姐。 别说姜山,萧静妤扭头瞧着此刻的裴琰,也觉得他装恩爱有点过了,好歹也该沉默阴郁下才是。 「叫人进来准备洗漱更衣吧。」萧静妤吩咐一句,便起了身子,洗漱完穿好衣衫,二人就携手往老夫人的苑子走去,进了垂花拱门,丫鬟婆子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二人,神色各不相同,别人越是用这种质疑的眼光瞧他们,裴琰就越是握紧了萧静妤的手,宠溺到旁的人都怀疑是否是自个儿听弄错了。 夫妻恩爱有加,又哪里来的与他人有染? 一进来屋子,萧静妤就看到魏夫人坐在一边正抹着帕子掉泪,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声声的控诉,「我原是想忍下这口气,可是魏羡渊竟是要为了那狐媚子跟我和离,我不同意,昨个他竟然扔下一纸修书,要休了我,嫂嫂是他们先不让我活了,既然都不让我活了,我要这脸面又有何用?」 一见到进来的二人,魏夫人继续哭着,可眼神却已经悄悄的瞥向萧静妤,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萧静妤,之前竟是弄错了人,魏夫人知道时是又气又恼,连摔了几个汝窑的白瓷才稍稍卸下火气。 如今见了,心底冷嗤一声,只觉得魏羡渊眼神是有病,除了身姿纤细高挑,模样顶多算的清秀罢了,如此平淡的女子,到底是哪里勾的她神魂颠倒,竟然要休了她。 昨夜魏羡渊那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就记住了,这一巴掌是为萧静妤受的,魏羡渊的话清清楚楚响在耳边——我说过你若是在敢动静妤一根指头,我不会一再纵容的。 静妤,叫的多么亲昵啊! 那张修书就像一道催命符,魏夫人怨毒的盯着萧静妤,这道催命符也给你萧静妤好好享受一番,哈哈。 v第四十章[10.15] 旁的太傅夫人也随着目光撇过去,一脸阴郁的瞪着,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媳妇,明明是个老姑娘,如何能配的上自个儿儿子,现在想想怪不得萧静妤蹉跎成老姑娘了,怕是等人家离婚不成,自个儿又耽搁了,所以才找了自个儿子。 太傅夫人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觉得合情合理的,更是生了与魏夫人一样的心思,若是趁着这次机会能让儿子休了这个女人,家宅就可太平了,到时候在为儿子续娶一个身世更清白的,倒是一桩好事了。 原本心里还埋怨魏夫人来太傅府闹腾,正是心底厌烦她呢,这会儿就瞬间与其站在了同一战线,她收回了目光先是安慰几句,再转上座上的裴老夫人,道:「母亲,如今两个小的也来了,不如问个清楚。」 魏夫人连忙哀嚎一声,「请老夫人为我做主。」 裴老太太也是觉得糟心,只是还未说话,就听的屋外传来萧老太太的声音,「做什么主,我家孙女根本不是那种人,休的在那诬陷她。」 裴家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瞧不出喜怒,一见亲家来了连忙招呼人又搬了两把椅子给老太太和陈氏坐。 萧老夫人心疼孙女,唤了她到身边来,萧静妤昨个收到了沈婳的信笺,侯府自然也收到了萧将军的书信,里面将沈婳和萧静妤,还有煜哥儿是如何被绑架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讲了一番,当然不用信中言明,他也听静妤说过了许多,一直为曾孙子悬挂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对着佛龛阿弥陀佛的念了许久。 可今儿一大早,就听的侯府有婆子来请陈氏入裴府,老太太心一惊,预感是有事发生,总觉得这个儿媳去了也镇不住场儿,索性就随着一起瞧瞧,可没想到还未进了屋子,就听的里面魏夫人哭诉还有下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 萧老夫人严肃着一张面孔,气愤极了,打死她都不信她的静妤会做这种事,好在一进来就看到裴琰这孩子没有半点不悦,虽然不曾插话,可那脸上的平淡神色分明是护着静妤的,这便好,孙女没选错人。 略感欣慰之际,老夫人对着坐上的裴家老太太道:「这事我刚在外面听到了碎言碎语,可委屈了我的宝贝孙女,总的有个论断,今儿你请我们来,我们先听着,孰是孰非,且都拿出来理据,说小了是我们两家的矛盾,说大了便是我侯府的教养名誉,含糊不得,我便在这听老夫人主持公道。」 她一边抚着孙女的手背,一边瞧着主坐上的人,而旁的陈氏当然也是气极了,收敛不住怒火直瞪着魏夫人,还有那落井下石的太傅夫人,二人现在一条船上,同样没有好脸色回敬。 裴老太太也是皮笑肉不笑应声,「自然是要问个清清楚楚的。」 她虽然不喜侯府这一家子,但毕竟已然成了亲家,原先这门婚事他是不同意的,老太太和自个儿那媳妇的思虑不同,太傅夫人不喜欢萧静妤是因为觉得年纪偏大,又有出格的名声在外,可是裴老太太却是和太傅想的是裴家的派系问题,他们现在是太子的亲信,自然希望结亲的是一脉的,而侯府偏偏对朝堂之事是中立态度,这便让太子有些不喜了。 但两孩子终归是成亲了,裴老太太心底是不愿两个孩子分开的,可若今日这事是真的,她也不会姑息这般的孙媳,该领走的就领走,他们太傅府还不怕得罪一个侯府。 魏夫人瞧有人来替萧静妤撑腰,愈发觉得可恶,拔高了几分声音,「萧老夫人刚那话是何意思,难不成我还来诬陷他们二人?若是我手中没有证据,能如此来裴府求公道,这里毕竟是我夫君姐姐的府宅,我能扯下脸面这般说,自然是被他们逼急了。」 陈氏立即反驳,「胡说八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来我们面前撒野。」 萧老夫人立即斜瞪过去一眼,真是个不省心的,怎的让人一点就炸,她已经说了静妤是嫁过来的媳妇,就算是裴家的人,就让裴家来说个一二出来,若是静妤无事,她们也好留了面子离开,以后静妤还要在太傅府呢,叫她这么一嗓子叫嚷,道真显得侯府教养不当了。 陈氏感到母亲隐隐的斥责,这才收了嘴,依然柳眉倒竖。 魏夫人继续道:「你说是与不是?」她目光直勾勾的瞧着萧静妤质问,话语冷寒颤抖,仿若真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不过这点她确实也不是装的,那纸休书足以毁灭她所有的理智,就算死也要托人垫背,让这勾引人的狐狸精被人唾弃。 萧静妤并不躲闪,迎着魏夫人怨恨的眼神,只是冷冷的扫过她一眼,都懒得与她争论,而裴琰握着她的手至始至终不曾松开,他蹙了蹙眉头,一个凌厉目光往魏夫人的脸上扫过,可裴琰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他要看她如何作死在这里,他这个祖母可不是好惹好糊弄的。 「魏夫人口口声声说我这孙媳妇与魏家主有染,可有何证据?」 魏夫人嘴角似乎挂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自然是带来了,人证物证皆有。」 陈氏瞧魏夫人这般笃定的口气,连物证人证都带来了,心中一颤,刚想动一动嘴唇,就被站在旁的裴琰轻声阻止,「母亲且等一会儿,无论如何,我都相信静妤。」他的嘴唇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却是冷的。 因为离的近,萧老夫人和静妤都听到了,老夫人更加满意这个姑爷了,而萧静妤却总觉得裴琰似乎有什么大招要放出来一般,不由也有些期待起来。 「拿上来让老婆子瞧瞧。」 魏夫人面上一片森冷,尤其的是略抬眼睑望向萧静妤的时候,她命人将东西先带上来,给裴老太太看,展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盏莲花状的花灯,旁的搁置着一张字条和一根簪子。 字条上写是,我的愿望就是希望魏兄的愿望都能实现,若是字条的「魏兄」还有些牵强,并未直接指出是魏羡渊的名字,而这根打着萧静妤名字标记的簪子就无可争议了。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吧?」魏夫人质问萧静妤。 「确都是我的。」 魏夫人还以为萧静妤会躲躲闪闪的不承认,没想到她会承认的这般爽快。 萧老夫人和陈氏都是替萧静妤捏了一把汗,这种贴身之物和字条岂能承认,留下来就是让人抓着把柄。 v第四十一章[10.20] 「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与他人之夫做出私相授受的丑事来,真是败坏我裴府的名声。」太傅夫人在听到萧静妤承认时,若不是碍于身份差点气的跳起来,真是水性杨花,一个是她的胞弟,一个是她的儿子,倒是玩的极好。 「东西虽是我的,但我与魏家主却是清白。」萧静妤面对婆婆无法漠视,只好再次澄清。 太傅夫人眉梢挑起,话语带着极大的讽刺质问自个儿的儿媳,「你直说是魏夫人冤枉了你,可你怎么解释这花灯,什么他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如此赤裸裸的不要脸,还有这跟簪子,如何会在羡渊的手里,你不也承认了这些东西皆是你的,如今叫人家拿着定情信物找上们来了,肯定是早有私情,羡渊是我的家弟,我对他的性子了解,一定是你先主动勾引她的。」 太傅夫人这些话说的可就难听了,裴琰神色一冷,即便是母亲要伤害静妤也不行,众人都觉得这事怕是要坐实了,萧老太太也是带着几分半信半疑的瞧着底下,裴琰这时候却站出来,「母亲,这事还是我来解释下的好,怎可如此冤枉静妤。」 「静妤的花灯是为了我放的,我们二人游览了花灯,你们难道忘了,我的字是何?渊明啊,况且这场花灯是我专门为静妤置办了,怎地到了小舅母嘴里就成了为舅舅写的,还有簪子是因为断了,我拿给小舅舅让他帮我修理一下,静妤最喜欢这跟簪子了。」 话音刚落,众人神情就是一变,萧静妤暗暗轻笑,裴琰也是睁着眼胡说八道,什么花灯节是她专门为她置办的,倒是那簪子说的半真半假,簪子确实是断了,只是她不在意这些头饰,就命人扔了去,说不定会让哪个穷人家捡到,道也比在府中有些价值,可最近竟落了魏羡渊手里,萧静妤也是没有想到。 魏夫人冷冷一笑,「琰外甥别在这里替她兜着了,花灯节明明是你舅舅为她置办的。」 「哦?小舅母怕是处处在心中臆想的吧。」说完魏羡渊就命人去他的书房取来一个木匣子,魏夫人对于这点也是猜测,不过能花费万俩银子置办花灯的,除了魏羡渊,似乎也没有人能有这个财力和有心去这样做了。 裴琰轻呵一声,打开木匣子给众人看,竟是一张张的由他签名置办采买的票据,每张都详细记录着他为这场花灯节出了每一笔银子。 魏夫人瞬间看傻眼了,刚才她还说的那般笃定,简直是将她之前营造的一切有利形势一下子搅和的被动了,再说不出一句辨别的话,因为此刻她再说什么似乎都没有用了,好像一切皆不过是她的臆想。 太傅夫人本还想借着这次机会让萧静妤与儿子和离,这下子就跟着被打脸一般讪讪的,反倒是陈氏突然噗嗤笑了,「我就说我们静妤不是那种孩子,竟是让你们冤枉成这样,你这做婆婆的道真有本事,胳膊肘都往外拐的,竟是偏到你们魏家去了。」 这句话说的真是打脸的很,哪家婆婆都不喜欢儿媳总是响着娘家的。 裴老太太阴郁着脸色赶紧将魏夫人撵走,不想听她聒噪了,又觉得今日让萧家看了笑话,便请萧老夫人和陈氏去里屋小坐,魏夫人眼见他们离开不甘的叫嚣着,却是被几个装装的婆子赶着出去。 刚到门口见魏羡渊急色匆匆的赶过来,一踏出门的裴琰目光一敛,嘴角微抖,竟是挥着臂膀朝魏羡渊一拳打过去。 萧静妤也随着出来瞧一瞧这还在嚣张的魏夫人,却不想瞧见眼前这一幕…… 魏羡渊没有任何防备,脸上重重挨了一拳,步子不稳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嘴角沁出一口血来。 他再次直冲过去,又是一拳落下,魏羡渊的身子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轰然倒地,裴琰俯瞰着面前的人,此刻他面对的不是舅舅,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他的语气带着极致的愠怒,「你这时候才来这里做什么?」 裴琰怒不可歇,骑在他的身上就要扬起第三拳,耳边却陡然响起一声「住手」,是阿妤在叫他住手,裴琰瞥了一眼在旁隐着担忧神色的身影,眸光攸然一黯,也不知阿妤这份担忧里是在为谁?为他还是为小舅舅? 一定是小舅舅吧! 收回目光再看着魏羡渊抬起迎上来的脸,他的拳头生生的刹住,没办法再落下去了。 一众下人早就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大都以为二公子因为被夫人带了绿帽失了男儿尊严而与自家舅舅大大出手,鄙夷的眼神在萧静妤身上流转了不少。 裴琰紧紧的盯着身下的人神色晦暗不明,见他碎出一口浓血来,仍旧死死不吭声,也不还手,就像是希望被重重挨打一般,生无可恋。 裴琰虽然收了拳头,却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低着愤怒的声音对魏羡渊道:「我是为阿妤打你的,虽然我很想再打你第三拳第四拳,很想凑到你起不来,可我不想让阿妤为难,带着这个恶毒的女人赶快走,不要再来骚扰阿妤,就因为你的纵容,你的自私,才会让阿妤受到伤害,看看这些在旁指指点点的人,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已经不配拥有她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阿妤的。」 魏羡渊原本呆滞的神色却突然一颤,被人点醒一般闪过一抹苦涩,甚至是痛心,悔悟,他真的是不配再拥有小金鱼了,没错,就是他的自私纵容才让静妤受到伤害的,他明明可以处理的很好,却让事态发展成这样,他分明已经知道她的妻子看到了那些他收藏起来的花灯和簪子,却没有毁掉,而是任由妻子的这份嫉妒发酵升温,一纸休书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他太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他会做出什么他完全能想象出来,她今日坐在软榻上的异常,她今日那些冷嘲热讽的话语,她的威胁,可他却视而不见,他能骗过所有的人,可却骗不过自己,他内心叫嚣着,隐隐是希望他的妻子去闹的,就在踏入裴府那一刻,他内心深入竟是期待静妤被裴家赶出来。 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迎上去,以清白之身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像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里那般,抱着她亲吻着她的脸颊。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真是该死。 裴琰站起来身子,似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抚着心口重重的喘息,胸腔一阵震动,忍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便有猩红顺着指尖淅淅沥沥的往下落,萧静妤目光原本是定在魏羡渊身上,此刻眸光一动,惊的连忙上前扶住裴琰,满是愧疚,「我……」 裴琰像平常一般扯出一抹笑来,「阿妤,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他故作轻松,可虚弱无力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此刻身子是有多么糟糕。 魏夫人也在这时候挣脱了身子,急急的跑过去,冲到魏羡渊跟前,被他脸上的血迹和青紫吓住了,「羡渊。」无论这个男人如何,她是爱他的,这一切不过是想挽回他们的婚姻,她只是不甘嫉妒,担忧的唤了一声,扭头怒瞪着离开的二人,该死的裴琰,下手真重,如何说她也是你的舅舅,竟是为了那个狐狸精大大出手,最该怨的就是那个狐狸精。 她俯身去扶他,使劲将他沉重的身子撑起来,歪斜的走了两步,「我们回府。」 v第四十二章[10.20] 魏羡渊努力稳住自己的平衡,甩手将他推开,魏夫人看他独自要离开的样子,连忙追上去,「羡渊,你受伤了,我们先去看看大夫吧。」 「滚。」这是魏羡渊从被挨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拖着身子踉跄的向外面走去,围观的丫鬟婆子纷纷避让开道路,有那些本还带着一丝要当金丝雀,往上凑的丫鬟,也让紧随在身后的魏夫人一个大耳刮子扇的嘤嘤哭泣,狐狸精,都是群狐狸精,各个都要跟她抢夫君。 魏夫人追着魏羡渊的步子,刚踏出魏家大门后,便有几个穿着大理寺官服的侍卫扶着刀挡住她的去路,面露严肃,「可是东城魏家的魏夫人。」 魏夫人急着去追魏羡渊,不耐烦的回道:「我是魏夫人,不知大理寺找我为何?」 几个侍卫眼神一碰,领头的侍卫招呼道:「抓起来。」 若是能被大理寺盯上的,一般便是牵扯数条人命、官员案件或者皇家之事。 魏夫人神色一慌,却仍然习惯用平常嚣张的方式处理,叫嚣着,「我犯了什么罪,凭什么大理寺要抓我?」 领头的侍卫不屑的一笑,他抓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哪个不是黄粱小丑要跳上一跳,外面围上来的路人越来越多,领头的侍卫倒也不急,从怀中掏出一张盖有红戳子官印的抓捕文书,大声道:「夫人跟裴府二夫人的一起绑架案有关,需要去大理寺走一趟,好好审一审。」 魏夫人平日喜好与官家太太接触,还是懂些大理寺规矩的,也深知入了大理寺的基本要脱掉百层皮,死了才算解脱,心中颤颤的怕着,却质问道:「裴府二夫人不过是侯府贵女,即便是要抓我,也不该大理寺出面。」 「魏夫人恐怕还不知,今个圣旨已然下来,封裴二夫人为一品诰命,牵扯诰命夫人,难道不该走一趟大理寺?若是夫人再不肯从,可休怪我们拔刀抓人了。」说着就听到隐隐金属碰撞拔鞘的声音。 一品诰命? 魏夫人的脸色顿时惨白的毫无血色,颤抖着嘴唇,一副失魂模样,喃喃了一句,「走,我走。」 她随着侍卫离开,腿脚都软的虚浮了,扭头想要看看魏羡渊最后一眼,大理寺那是什么地方,况且她绑架萧静妤是事实,怕是有去无回了。 就在她被押着离开的擦身之际,皇帝身边的高公公坐着轿撵携带圣旨入了裴府,全府上下都来接旨,尤其是萧静妤随跪在裴老夫人身后,当听到自个儿被封为一品诰命的时候,心中不由想到几个夜晚前,裴琰笑嘻嘻的问她想要什么新婚礼物?萧静妤不过是开句玩笑,只道:「不如来个诰命夫人当当,以后便是别人想绑架我,都是掂量下入大理寺的后果。」 裴琰抚着下巴认真的点点头,竟是说这个主意极好。 萧静妤还不信,故意切了一声,「你这无官无职的闲人,一无显赫战功,二无斐然政绩,皇上为何要封我为诰命?」 裴琰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没有接话,躺在地铺上翘着二郎腿哼唱着小曲子给她听。 现如今才知道裴琰却是记在了心里,她接过圣旨就直奔了卧房,裴老太太和婆婆都已经瞧过了人离开,萧静妤静静的凝望躺在床上依然阖着眸子的裴琰,坐在床边轻唤他,「你怎么还不醒来,你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真的让皇上封我为诰命夫人了。」 「阿妤,你真的想知道么?」裴琰忽而睁开眸子。 萧静妤被吓了一跳,又气又恼,他肯定早就醒了,还在那里装着昏睡,可吓坏她了,便是照着他的胸口几下捶打,只是没敢使了力气,跟猫爪挠痒似的,见裴琰紧皱眉头,故作疼痛的的样子,她才收了手,没好气的道:「行了,别装了,赶紧起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裴琰盯着萧静妤那双清亮的双眸,嘴角斜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抬手一下子将人拉入胸膛,一个翻身就将她死死压身下,「阿妤,那件事情放一放,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了,萧静妤从未见过这样子正经的裴琰,还有离的如此近的裴琰,他的五官精美的让人都能沉沦下去,尤其是那双黑眸此刻深沉的仿佛一潭深水,要将人吸进去了。 「什么事?「萧静妤直觉得这种姿势太过暧昧了,不过她倒是没有推开他。 「我后悔了,我不想跟你做好哥们了,有哪个哥们会夜里总忍不住想要爬上床去亲吻哥们的嘴唇,又有那个哥们会愿意放弃娶真正的妻子,却要厮守了一个哥们,阿妤,都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看不懂我的心么?我想对你好,想让你做我的妻子,想和你生儿育女,想陪你过完这一辈子。」 萧静妤耳垂是红的,她眼睛眨了眨,不停轻颤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阿妤,我可以对你好么?」 似乎有什么坚硬在她的胯间抵着,萧静妤浑身动弹不得,仿佛被钉死在床上一般。 「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可以等你一辈子。」他忽而低头摩挲上那粉嫩的唇瓣,似乎在告诉身下的人他不是在说玩笑话,这就是决心。 萧静妤的一品诰命夫人是裴琰用三十万两银子买来的,国库近来空虚,急需白花花的银子填补,一个毫无实职的诰命夫人就能换三十万两银子对于现在打着算盘都能哭的户部来说是何等的及时雨。 皇上要求的一百万两赈灾款勒紧裤腰带算一算终于可以支出来了。 而这赈灾款的用处,便要从江南的几场大暴雨说起来,因为暴雨连下了几日,洪水泛滥不决,冲垮了大坝,淹没了数万亩农田,流民一时四窜,盗匪横生,淮州贡米又被抢,这里面尤为淮州、杭州受灾最严重,所以皇上即刻颁下圣旨,命太子带着一百万两赈灾款银,偕同三位官员亲自前往杭州地界安置灾民,重修大坝。 v第四十三章[10.20] 太子出发之时,一封信也从京城太傅府递出,一直送至淮州驿站,可信笺的亲启之人却已经在去杭州的路上了。 萧将军的马车还有一天的脚程就能到杭州地界了,偏偏天公实在不作美,兀的下起了瓢泼大雨,天上黑云翻滚,地下被雨水冲刷的泥泞不堪,马车深陷坭坑里,如何也推不出来,硬拉了几次,不仅马儿疲惫不堪,被雨水拍打的马眼都睁不开了,马车被拉上来时,屋漏偏逢连夜雨,车轮的横梁竟然又咔吧一声折断。 裘勇唉声叹气,不得不请表小姐和小公子撑着纸伞先下车,那车顶上飞溅的雨珠子越积越多,只怕再下一会儿,马车就要成一个漏塞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煜哥儿被萧绎抱出来时兴奋极了,他早就在马车里憋的坐不住了,将小猴一般扭动的煜哥儿交给一个侍卫,萧将军再去接小表妹,莫说小儿在马车里坐的乏闷了,就连沈婳也觉得在雨中呆着都比在马车里舒服。 她迫不及待的钻出身子,只是脚都还未沾地,就被一只大掌紧紧的握住,沈婳一抬眸,见是一双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她的脚踝,他的手掌是热乎的,慢慢送她又回了马车,虽然旁的有裘勇在给将军撑伞,可雨水飘摇,还是无情的洒在他英挺的面上,愈发显的眉眼深邃了。 「表妹莫急!」萧绎一向冷冽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宠溺,他将身上穿着的大氅伸手一把展开罩住雨水,沈婳承情,微微弯腰再次钻出马车躲进他的大氅下,嘴角轻弯,只是这回脚又一次未沾着地,他却顺势一把打横将她抱在怀中,大氅严严实实包裹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张惊鸿端丽的小脸,原本因为突来的雨水还有些微凉的身子,此刻紧贴着结实的胸膛也暖和了不少。 马车旁的裘勇不得不感慨,战场上的冷面阎王私下里可真是温柔的狠,只是刚这么一想,一道锋利的视线就扫过来,裘勇脖子一缩,竟是忘记了自个儿现在手撑着纸扇呢,赶紧罩在将军和表小姐的头上送去一棵长势茂盛的大树下。 萧绎一个眼神示意,裘勇笨的还未看懂,倒是其中一个侍卫机灵,赶紧脱了自个儿身上的褂子,铺在地上,萧绎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裴勇这才明白过来,讪讪的摸摸鼻子,见将军将表小姐放在褂子上。 那双玉足上穿着的精致绣花鞋并未因为雨水而沾上半点污泥,他又将大氅脱下来直接披在沈婳的身上,又为她系好绳子,沈婳向小麒麟招了招手,煜哥儿欢欢喜喜的蹦跳过来,两人默契越来越足了,他半是玩耍,半是怕冷的钻进大氅里,就像唱大戏时每次跑进幕帘子里,自个儿探出脑袋,再缩回去,玩了一会儿可怜兮兮的说道:「爹爹,小娘亲,煜哥儿饿了」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雨水却愈下愈大,且毫无收敛的架势,在这棵大树下避雨呆一夜更是不可能的,萧绎已经派人去附近查看是否有庄村,沈婳现在只能安抚小麒麟情绪,「煜哥儿等等哦,小娘亲也饿着呢,爹爹也饿着呢,裘将军也饿着呢,大家都一起饿肚子呢。」 既然大家都一起饿肚子,他也要忍一忍的,他的小嘴一闭,安静下来像个小男子汉。 萧绎抱臂,瞧着相处融洽的二人,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暖意。 沈婳在大氅包裹下露着一张如花般的美人脸,煜哥儿也是,平日里裘勇没怎么注意过,也不敢真的仔细去看表小姐,今日放一块被好奇心吸引,如此仔细一比对,也是稀奇了,竟然觉得小公子眉眼似乎哪里与表小姐有几分相似。 若是说二人是真正的母子,恐怕也会有人信的。 只是裘勇瞧着瞧着就忽感觉背脊冷飕飕的,他紧了紧褂子,一抬眼正好看到萧将军锋利如刀的视线刮过自个儿身上,裘勇这下子不仅觉得背脊冷飕飕了,更觉脖颈一紧,眼珠子赶紧胡乱溜达,看树,看地,看雨,只要不看表小姐就行。 这么一看,就在雨中瞥见出去找村子的侍卫回来了,并且他还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就在前面的不远处有几户农家。 沈婳心里大喜,今日不用在这里听着雨声过夜了,煜哥儿也是拍掌欢呼,一会儿就可以吃到热乎乎的肉包子了。 萧将军赶紧做了吩咐,「裘勇,你抱着煜哥去农家,你留下来看管马车和马匹。」 裘勇立刻站直身子称是,拉小公子一起。 煜哥儿嚷嚷着,「爹爹你要保护好小娘亲哦,小娘亲怕黑。」 沈婳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自个儿怕黑。 「小公子,我们走吧。」裘勇已经蹲下来,小麒麟原本是不想离开爹爹和小娘亲的,只是他最喜欢骑马儿了,尤其是人马,一下子跳到裘勇背上,奶声奶气的的声音充满了兴奋,「还想雨夜偷袭,瞧我麒麟大将军如何杀他个片甲不留,驾……」 裘勇也不甚在意,欢乐的陪小公子玩耍,「小公子坐稳了,战马要跑了。」 「你现在是马,不能说话,要是这回杀敌表现好,我回去就将我的小厨娘赏给你做媳妇。」煜哥儿学着他爹的样子,装着一本正经道。 裘勇听完这一声动力更足了,「好嘞,小公子坐好,我们现在就去杀敌。」 「不许吭,追风。」 裘勇,「……」为了媳妇只能沉默了! 沈婳瞧着这一幕,笑的肚子都有些酸了,真是委屈裘勇堂堂一个将军,却要变成牲畜给一个小儿当马儿使唤。 「上来。」沈婳正隐隐的笑着,被这低沉的一声拉回思绪,转回目光见萧绎也学裘勇一般半撑着身子。 她怔了怔,望着他宽阔的背,犹豫了下终是爬上去,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表妹抱紧了。」萧绎柔声提醒她。 v第四十四章[10.20] 「嗯。」她轻轻哼了一声,乖乖的将撑着的手搂住他的脖颈,「抱紧了。」 萧绎稳稳的直起身子,「伞也打好了,不要管我。」 「嗯。」 走起路来,沈婳才知道现在是有多么尴尬,比之上回在魏家马场与萧将军同乘一匹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路上泥泞,萧绎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簸着,她的重量又都压在他宽阔的背上,某处柔软被摩挲着,沈婳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萧绎又怎么会感觉不出,嘴角兴奋的笑着,她小表妹看着纤瘦,实则是玲珑有致,他一直觉得都是,如今感受着最真实的柔软,那鼓鼓的香软贴合他的背,萧绎只感觉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似的,天上雨水哗啦啦的下着,他英挺的鼻孔中也哗啦啦的下着殷红。 裘勇在前面走着,被小公子拍着肩膀叫停,直说后面爹爹流血了,这不上战场的,将军怎么会流血,他脑洞补到十分八千里,不会是后面有刺客吧?裘勇神色陡然一紧,已经做好了要与歹人徒手搏斗的准备,这刚一扭头,看到的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裘勇没娶过媳妇,但是却在军营里听那些糙汉子说起来过,这男人见了想上的女人,血脉喷张时就会流鼻血。 就因为话糙,没有含蓄,没有拐弯,裘勇才一点就透的听明白。 他颠颠小公子,憨憨的一笑,「没事,将军只是太喜欢咱们表小姐了。」 「喜欢就要流血?那爹爹血流干了还怎么喜欢小娘亲?」 裘勇一愣,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那我们赶快到农家,让那家的大娘杀一只老母鸡,给将军做一盆儿补血益气的炖汤。」 小麒麟觉得这个主意十分不错,他还能蹭点肉吃,再次拍了拍「马儿」的肩膀,「驾,快点追风,却给爹爹杀老母鸡去。」 「好嘞,小公子坐稳了。」裘勇立即加快了脚步。 萧绎这边血真的快要流尽了,他身上背的就是一块大豆腐,要多软有多软,而他自己现在就是一块烙铁,要多硬有多硬,哪里都是硬的。 「婳儿,你给我唱首你们江南曲子吧。」萧绎腾出手摸净了鼻血。 沈婳也是无事,便听话的哼了一曲江南侬语的小调子,萧绎笑着说雨声太大听不清,让小表妹贴近了耳朵唱,她也未多想,轻轻动了动身子,只是刚歪着头凑上去,萧绎却也同样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樱唇上啄吻一口。 终于吃到这口折磨人的嫩豆腐了,萧绎心里顿时乐呵呵的,继续流血。 被亲了,沈婳只能捶捶他,恼的却是他骗自个儿唱小曲儿,萧绎只低声轻笑,故意颠了颠她,沈婳惊的只得更加攀附住他的脖颈,脸都贴着脸挨近了,但凡她想后仰身子拉了距离,萧绎就是不依,只颠的她更加厉害。 沈婳咬牙恨不得在他肩膀上啃一口,只是哪都湿漉漉的总不好下嘴。 耳边雨声哗啦啦的响,沈婳脸蛋红扑扑的发烫,只能转移注意看了看豆大的雨珠子在伞沿上飞溅,萧绎的侧脸上已经沾染了滴流的水珠,也不知是汗还是雨水,顺着脸颊刚毅的线条又流入到脖间衣襟里,他的大氅她穿着,他身上只一件单薄的劲装浸湿了大片,胸前勃发的肌肉纹理似乎只要垂眸就能窥见一二。 萧绎瞥见小表妹盯着自个儿胸膛的目光,嘴角柔和,步子虽依然深一脚浅一脚的行着,却是心情欢畅了许多,至于流的那点血算什么?为了婳儿他心甘情愿的流,为她榨干了精血都愿意。 不知不觉,背着这块白嫩的「软豆腐」就到了农户家,萧将军还意犹未尽,农家的张大娘收了裘勇十两银子,全家动员起来,殷勤的喊人进屋,又让闺女去烧些热水,炖些姜汤给几位贵客祛祛寒气,至于老头子已经去杀老母鸡了。 萧绎瞧地上都是泥水,直接将人背到屋里才肯放下,沈婳裹着大氅站定身子,张大娘一脸笑意的拿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夫人,这是我女儿的衣衫,虽然样子不比你们身上穿的好,倒是清清爽爽的,用热水擦擦身子就换了吧。」 她瞥了一眼旁的男人,心中感叹这位夫人真是个好福气的,儿子、相公都生的极好,瞧那刚才体贴的劲儿,还有这干干净净的绣花鞋,怕是疼了一路呢,便是又笑着道:「这间是收拾好的屋子,给二位贵人住。」 沈婳知道大娘是误会了,刚想张嘴说可不可和您家的姑娘挤一间屋子睡一宿,萧绎抢在前头沉声道了句谢,将他们二人被误会的关系瞬间坐实了。 她瞪了一眼,萧绎还不以为意,反而愈发像个体贴的温柔的好丈夫,「劳烦大娘帮内人换下衣衫,我去那边看看。」 大娘羡慕的应声,催着沈婳进屋子,闺女提进来热水,也帮着张大娘一起,沈婳平日里就不爱让人伺候,只是张大娘收了十两银钱,农家人就是实诚,殷勤的扭着帕子要帮沈婳擦背。 到底是不习惯,沈婳坚持自个儿来,母女俩才不好意思的离开,热腾腾的水汽从木盆子蒸腾而上,农家里没有泡澡的桶子,擦拭身子的巾子也有些糙,她轻轻的沾着身子,碰到胸口的时候,沈婳想到雨中的种种,那宽阔而坚硬的背,那胸前结实而健硕的胸肌,更想到他偷偷啄吻她的嘴唇,再次烫了脸颊。 雨水的响声拍打着地面,瞬间又让沈婳心烦意乱起来,甚至说是慌乱起来,她太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了,仿佛深陷入什么泥潭,明知不可入,还偏偏笑着走过去。 沈婳摇摇头,自嘲的一笑,胡思乱想什么…… 萧绎是侯府的嫡长子,侯府不会要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老夫人也不会喜欢,而萧绎身上又有太多的秘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莫名奇妙的对自个儿好,若不是因为原配安月蝉,又会是什么,萧绎为什么就是不肯说,而她初来侯府只不过想找一个依靠,才对萧绎百般顺从,如今竟然不知不觉贪恋回味起这种感觉,当真有些可笑,况且他还让人去侯府提亲。 v第四十五章[10.20] 沈婳将热毛巾敷在面上,脸颊刚才的烫与热毛巾融为一体,又渐渐随着毛巾蒸腾完热气,一点点凉下来,沈婳的心也渐渐平缓起来。 表哥只能是表哥,终归不会是她的良人,而且京城里他还欠宋子郡一个答复。 擦完身子,穿好衣裳,沈婳就喊了张大娘偷偷的说了自个儿的处境,也算是实话实说,只道那是表哥,不过是怕路上不便,掩人耳目才扮作夫妻,张大娘听完满是惊诧,倒是理解,便让闺女去她的屋子再收拾出来一套铺褥。 这时候,萧绎正端着姜汤过来给小表妹喝,沈婳表现的毫无异常乖顺的喝了见底,只是话少了一些,想也是连日来赶路累的,又加上下雨,她一个姑娘家跟着他在外受苦,萧绎顿时又心疼起来,将她搂入怀中,抚摸着她的背,沈婳想今日是最后一晚肖想这种感觉了,反手环住,萧绎感受那藕臂的变化,心中一颤,在她发上又亲吻了几下。 沈婳说今日要去大娘姑娘屋子里睡,萧绎虽然略有不悦,但是点头同意了,他也很想抱着小表妹睡觉,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他今日流血真的不少,若再流下去恐怕会忍不住从小表妹身上吸点血过来。 待夜深人静,裘勇却在踌躇,将军怎么没和表小姐睡一块,这一点让裘勇心里十分膈应,明明瞧两人都搂搂抱抱了,他家将军又血脉喷张,总该有点动静才对,军营里这些没婆娘的总是会聚在一起听有婆娘的讲各种经验,例如这不成亲更要生米煮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玉米地里滚一圈,麦子田里干一架云云,郎有情妾有意,真正的汉子就该这样,什么俗礼都不在乎。 裘勇坐在廊子下问啃着老母鸡大腿的煜哥儿,「小公子,咱们将军平时一见表小姐就这么怂,进展太慢了?要是我肯定就会……那样……然后……反正不会是现在这样。」 煜哥儿吃的香喷喷的鸡腿,满嘴是油腻,「什么是怂?能吃么?好吃么?」 「小公子好好啃鸡腿吧。」裘勇摸摸煜哥儿的脑袋,自己先蔫了,他替他们将军着急呀。 「过来。」头顶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裘勇一个激灵。 「将……将军。」他没想到萧将军夜深人静还不睡,而且他刚才说了什么,他说将军怂?萧绎在前面挺立着身子走着,裘勇在后面跟着,直到一处偏僻地,萧将军才冷着声音道:「说吧。」 「说……说什么?末将错了,末将不该在背地里嫌弃将军与表小姐进展太慢,不该议论将军的是非,不该说将军怂……末将……」裘勇欲哭无泪,一股脑全倒出来。 「怂?」萧绎扬着眉梢,慢慢悠悠的吐出这一个字,冷凝的面孔突然平淡了的笑了,裘勇一抬头就看到这样的神情,心知完了。 一场架过后,裘勇嘴角肿着一块青紫用手轻轻的触碰抹掉血迹,什么男人之间公平的打斗,明明是完虐他呀。 裘勇蹲在地上碎碎念,「将军,您下手忒重了,我明天这张脸还怎么见人。」 萧绎冷哼一声,腹下本来就憋着一团燃烧的火儿一直窜到胸腔都睡不着觉,总得动动筋骨才能泻火,裘勇偏就撞到枪口上了。 不过萧将军让裘勇说的可不是刚才怂的事,裘勇是他的忠心部下,得力副将,他有什么变化萧绎看到清清楚楚,尤其是裘勇觉得办了错事时,那张脸能显示好几天,仿佛大写着:我错了,快来问问我怎么回事? 裘勇后知后觉的会意出来,顿时心中就像一块大石头落地,将军终于来问他了,裘勇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将军,末将没有管好嘴巴,告诉了表小姐,小公子不是您亲生儿子的事,而且还说了您当年娶安家小姐是为了小公子,末将甘愿受罚。」 萧绎只是眯了眯凤眸,并未多说责怪裘勇的话,不过惩罚还是有的,「今夜去劈这人家一个月的干柴,劈不完不许睡。」 裘勇立即领命,很快就去轮斧头劈柴了。 萧绎慢慢踱步到小表妹睡着的屋子里,望着窗户,黑漆漆的一片,毫无光亮,更如同他现在的心,他一直不愿多说,是不想让沈婳承担什么,一旦说了煜哥儿的身世,必定会牵扯出婳儿的身世,他是谢家失散多年的二小姐,是煜哥儿的姨母。 可现如今的谢家满门抄斩,背着叛国的污名,这样支离破碎的谢家,满是血海深仇的谢家让沈婳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子如何承担,更重要的是一旦她的身份被有心人利用,那后果不堪设想,他宁愿她只知道自个儿是江南杭州的沈家小姐,一个平平淡淡的孤女。 可是现如今怕是瞒不住了,萧绎心里清楚,表妹是何等的玲珑心思,他不在京城时候,倒是算露了婳儿会与冷清月见面,依着她的心性必然会引导婳儿去查,暗卫送来信息的时候,萧绎恨不得飞回去将冷清月杀了。 有些事情也许该告诉她了,回了京城,他便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便会有谢家的未来,她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呆在他的身边。 他会护着她,疼着她,不让她受一点儿伤害。 雨珠子拍打了一夜屋檐,早上终于算是停歇了。 裘勇一宿儿没睡,除了劈柴,就是修马车,驾车过来请表小姐和小公子入里面时,沈婳瞧着裘勇一张青紫肿胀的脸,吓了一跳,好端端的睡了一夜,早上怎么成了这样? 裘勇可不敢当着萧绎的面再胡乱说了,瞥了一眼,瞧他一脸温柔的正在护着表小姐上车,表小姐询问他脸时,萧将军冷冷的凤眸轻描淡写的扫过,裘勇只能摸摸鼻子望着天委屈道:「昨天夜里出来小解脸撞墙上了。」 这眼神是有多不好才能撞成这样。 沈婳暗暗偷笑,对这个说法可不信,不过她也无心再问了,抱着煜哥儿坐上马车,几人又是赶了一天的路,终于是到了杭州。 因为入城已是夜里,他们便暂住了客栈厢房,没想到失踪的坠儿却早一步就被萧绎接到杭州,坠儿一见表小姐和小公子带着九死一生的委屈哭的稀里哗啦,跟着讲了当时的惊险,又是如何被人救下的。 v第四十六章[10.30] 沈婳随着她的讲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安抚了好久坠儿的情绪才各自睡下。 自到了杭州地界沈婳心里一直惦念着一件事儿,她知道萧绎来杭州是有要紧事要办,自己不好在这时候添麻烦,也就照顾着煜哥儿没开口,翌日萧绎早早带了裘勇出去办事,倒是嘱咐了沈婳若是想出客栈,带上侍卫和坠儿,可再雇请几个婆子去收拾下沈宅,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要回沈宅住了。 沈婳听了愉快应下,能回家住自然是令人欢喜的。 人人都道江南好,和风细润,连空气里都氤氲着草木湿润馨香,沈婳身着一袭鹅黄拂柳穿花衣裙,料子瞧着普通,实际内里却是天蚕丝,穿着绵软舒服,还是萧绎怕一行人穿扮打眼特意命人做的。只是外人瞧不出,看着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又戴着帏帽遮了容貌,即使上街也引不起注意。 沈婳一路来到城南沈宅,灰矮墙头爬着的蔷薇藤蔓缠绕,带出瑰丽色彩的蔷薇花儿,几乎占了半面墙壁,成为独立一景,而沈宅在草木映衬中更是独得一份深幽雅意。 不过离开四月,竟好像隔世,沈婳伫立在门前不远久久凝视,跟着她来的侍卫自然守在不远,坠儿也静静的立在旁边,无人打扰。 忽然邻家的宅子大门吱呀响起开门声,随之倾倒出一盆淘米水,一绾着圆髻的妇人收起盆儿往沈婳那多瞧了两眼,这姑娘家的一直盯着沈家宅子看什么,又不像停下来看风景的,正狐疑着就听到一脆生生的唤声。 「王婶儿。」 「婳儿?!」这下王婶是听出来了,忙是把盆儿往门里头一搁,一边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哎哟,快让婶儿瞧瞧,还长高了点儿,就是瘦了,在京城可吃了苦头了?」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掩不住心疼。 沈婳任由妇人拉着揉搓圆扁,那有些粗糙的手掌让她觉得分外温暖,沈宅与王婶家就隔着一堵墙,父母在时两家便常有来往,后来她成了孤儿,若没有王婶帮扶,她的日子恐怕更难过,这会儿见着王婶不由鼻子有些发酸,却是生生忍住了。 「婶儿身子可好,王叔呢,出诊去了?」沈婳摘下帏帽,方才那点物是人非,因为王婶的热情招呼被打散,瓮着声音问道。 「嗯,李家老太太腿又疼了,叫你王叔去看看,挣那么几个钱儿的,一跑就一天,也不知道图个啥。」王婶嘴上抱怨归抱怨,眉眼却仍是笑着。 沈婳知她刀子嘴豆腐心,「医者父母心嘛,王叔这是在积福!」 王婶就喜欢听这个话,眯着眼笑得更开,只是看着沈婳突然就想起一事儿来,一下收了笑容正经起神色,「婳儿啊,这趟回来还走不走了?」 沈婳想到萧绎,又看了看老宅子,「走的,不过可能还要待上一阵儿。」 王婶听到沈婳说要走,本来不想拿这事儿给孩子添堵,可又听她要待一阵恐怕是会遇着,遂还是皱着眉头把贺家老太太找上门来的事儿说了,一开始先是贺府的婆子找来的,后来大概是觉得自个诓人,这几趟都是老太太亲自来的,那倚老卖老的做派着实叫人看不上眼,得亏了婳儿不在,不然还落得个欺负老人家的罪名。 沈婳听到贺家就知道了,好看的眉眼低垂,掩过了一丝暗嘲,贺家,城南簪缨世家大户啊,不过官运不济,祖辈一代受了七王叛乱的牵连,被发配到岭南不毛之地,后先帝登基大赦天下,才又重新搬回祖籍杭州,那时候沈家还算殷实,接济过不少钱财,贺家才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渐渐有了起色,两家也是祖辈世交。 到了沈父这代,两家走动更勤,贺父沈父便想结秦晋之好,沈婳是与他贺家长孙定过娃娃亲的。 然而沈家不过经年日薄西山,最后靠典当度日,正是需要亲家扶持之时,当时爹爹,娘亲皆是病重,自己孤立无援时曾亲自上门拜访老太太,希望贺家念在亲家关系上能接济沈家一二,没曾想老太太却一口咬着说不曾记的两家议论过亲事,还嫌着沈婳小小年纪就如此出格提婚事,最后只给了十两银子就打发沈婳回去了。 当真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沈婳那时候虽小,却是个心思透的,知晓当初贺老太太是看沈家没落,自个儿父母又都奄奄一息,无法言语,沈家更无男丁耀祖,俨然成了绝户,只能依附,不能互持,已然毫无价值。 而老太太更是看上另一大户家的女儿,便动了心思要悔了这门亲事,后面的事情便是王婶告诉的,沈婳走后没多久,那户人家的姑娘不知怎的被赵知县儿子看上,结了亲家,贺老太太领着孙子贺天恩不甘去了衙门闹,贺天恩反被断了腿如今成了残废,脾气古怪得不行,动辄打骂还发疯,这样的人哪家好姑娘肯嫁。 王婶说道可恨之处咬着牙怒斥,「这时候拿着当年藏下的庚帖找上门来,这不是想拉着你跳火坑呢么,心思也忒毒,忒不要脸了! 「婳儿啊,那贺老太太厉害着,要不先上婶儿这儿避避风头,一个人在宅子里也是冷清的……」 沈婳听完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多了一些王婶看不明白的东西,「婶儿莫担心,合着理儿都是他们对不起我沈家在先,何至于我出去避风头呢。」 一旁的坠儿虽听的有些迷糊,但大约也是明白了,暗暗啐了一口,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等将军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忘恩负义的贺家。 王婶见姑娘是有主意的样子,也便不再多说,「喏,先回家,等婶儿做顿好的,一会儿上婶儿家吃饭。」 「我……」沈婳手里被塞了钥匙,刚想让她别忙活儿,王婶就急匆匆地去折腾那顿饭了,坠儿上前讨了钥匙开锁。 木门上的锁被格拉打开,里头景儿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庭前台阶甚少尘土,可见交托钥匙之人有仔细打扫,沈婳在心底更是感激王婶。院儿里两株昌州海棠幽香袅袅,去的时候还未开花,回来时正是美好。 趁着天儿好,沈婳去了书房,将藏书拿出来晒晒,侍卫想帮忙,沈婳也只是让人抬了书籍在院子里,其他的都是自己动手来,坠儿在旁递送。有些书破旧了,不仔细些容易损坏,爹还在时,都是父女俩亲自动手,爹也最宝贝这些个东西,如今做依旧顺手,这么半天下来竟也不觉得累。 反倒是坠儿和侍卫怕娇滴滴的表小姐晒狠了,叫将军治个看顾不力的罪,便是不好了。 v第四十七章[10.30] 沈婳正弄得乐趣,忽而听到前院一阵喧哗,正寻思着,去前面查看的坠儿急急的跑过来,说是刚才的王婶想是过来喊表小姐吃饭,正好那个忘恩负义的贺家老太太又过来找了,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吵了起来,沈婳挑了记眉梢,来得可真够巧的,都不消等了。 「走,去前院瞧瞧。」 贺家老太太一身暗色的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尤是精神,她前面的曹妈妈正扯着嗓子对着王婶嚷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我们老太太和沈家大姑娘之间的事,轮的着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插手么,你倒是安的什么心思,要坏姑娘的好姻缘么?我家老太太来了几次,你都说没人,如今可让我们逮着了。」 一些邻里不免听到声音出来探着头看,真是热闹。 王婶子被气的脸色通红,「真是不要脸的,婳儿被你们害的还不够惨?别欺负婳儿是孤女就想任由你们编排,你们贺家是什么家风教养,那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以前沈家是如何帮衬你们贺家的,我们街坊也是祖祖辈辈在这生活,看着清着呢,你贺家孙子毁了,就想让婳儿嫁过去,当年她父母双双去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接过去养着,明明是退了婚的,这时候偏拿着庚帖来,不要脸的狠,从哪里来就赶紧滚哪去,别碍人眼。」她的泼辣劲儿上来也是厉害着嘴还道。 贺老太太面色阴郁的瞧着王婶儿,正要驳她的话,却是瞧见步步生莲走出来的一个身影,立即划过一丝喜色,拿着龙头拐杖捶了捶地面,摆了架子,「婳儿,我的好孙媳妇,快出来跟街坊解释解释。」 沈婳漫不经心的走出来,轻轻扬起头,脸上带了明媚的笑意,可耀如春华的眸底却翻涌着无尽的冷意,她指了指自个,「贺老太太是唤我么?」 老太太被她仰脸抬头一瞬惊艳了一把,当年她来府里拜访的最后一次,才十岁多,模样就已经长的出挑,可相貌再好,也不能毁了他孙儿的前程,沈家就是一个破罐子累赘,现如今她的孙儿哎……与其只能娶到粗鄙的农家女,不如娶了这孤女也算帮衬他们家了。 而今再一瞧这孤女姿色容貌,似乎比之前张开了更是动人,老太太开始心里还膈应的慌,这会便也是觉得满意了,总算有一样是拿的出手的,可比赵知县那儿子娶的新妇美貌多了。 她这才细细打量了,要不是那容貌身段,其他的搁人群里都觉得穿戴普通了,之前还听着邻里流言说是上京投靠了亲戚。如今看着这亲戚恐怕也不怎么样罢,瞧这没几个丫鬟侍候。 心底转了一遍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越发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到底怎么说是个孤女,又被赶了回来,自个孙子也算簪缨世家公子,肯娶她让她做孙媳妇该是抬举了,于是那姿态愈发盛气,不过老太太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街坊邻居都瞧着呢,自然不肯表露出明显的心迹,反而笑着道:「当年你父亲在世时与恩儿定了娃娃亲,庚帖都交换过。自然是我的孙媳妇。」 当年一事知之甚少,就算是街坊邻居也不可能知道各家婚配,不过隐约是有听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也闹不清真假,不过心里明镜的人还是不少,这贺家老太太真的精明,孙子不行了才想到孤女,可若是议亲成了,庚帖都是要到官家盖戳互留的,若是哪家不明不理的悔婚,便可告拿着庚帖到知县老爷那里,或者强扭一块,或是退亲,赔上家财以消悔婚那家的损失。 沈婳听着笑容顿了顿,「什么庚帖?我庚帖在身边好好收着,如何就到了老太太手里。」 曹妈妈与老太太心虚的对视了一眼,没想小姑娘张嘴就不肯承认,而那庚帖也确实在当年就不知丢哪个犄角格拉,想一个十岁孤女也不可能为了亲事击鼓状告,要不要脸,就算告了又如何,十岁小儿贺家还会怕? 贺老太太冷笑,就她这点心思,稚嫩的很,还敢跟她老婆子装,但是这话老太太说就不合适了。 于是曹妈妈心领神会,「沈大姑娘可能是记差了,你那时候又小,不知大人商量的何事?庚帖在的,只是今日出来委实匆忙,妈妈我忘替老太太带了,等我现在就去取来给姑娘瞧上一眼。」 随着她话出口就打算离开,到了府中随便翻一张庚帖出来,改了名字,还真当邻里们会仔细看,一个囫囵就差不多了,老太太是个好面子的,只求在理,可腿刚迈开一步,沈婳身后扮作小厮的侍卫应声而动自然将人拦了下来,本来就是跟着萧绎的人,一身的杀伐气,不善地盯着来的一行人。 曹妈妈当即吓了一跳,再不敢动一下。 老夫人哪想会遭这般下面子,当即觉得少女不识好歹,但念着事儿还没出口,绷着不虞开口问道,「大姑娘这是何意?莫不成不想让老婆子取庚帖给人看?」 这话是直指沈婳心虚了,邻里们也似乎瞧的是这么个状况。 沈婳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没什么,只是不想恶人回去随意翻个盖了红印子的庚帖欺负我一个孤女。」沈婳云淡风轻道,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事,对于冒出来的贺老太太似乎并不放在眼里。 这一反应叫老夫人甚感落差,「议婚之事可还是你父亲在世时提的,当年我儿应下,老婆子也是觉得与沈家世交,不曾在意沈家的颓势应下,我近年来身子一直不大爽利,不曾腾出多余的精力帮衬上心,道叫你怨恨上了,说的这般冷话,今年老婆子身子骨刚见好转,就急急的往沈家跑了数趟,只盼着赶紧接你入府照应,活了半辈子竟是让你个薄情冷意小姑娘说成这样。」 贺老太太捂着胸口哎呀呀的痛心叫着。 王婶最是清楚来龙去脉,简直是倒打一耙,这里面有些邻里是买的新宅子,不知道这里的真实状况,倒是一边倒去老太太那里,对沈婳指指点点说道,旁的坠儿也气的更恨不得立即拿上扫帚上去将这不要脸的老太婆撵走。 沈婳轻飘飘投过去一眼,却是嘴角讽刺的上扬,让贺老太太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之感,心中愈发不顺气正要往下说之际,沈婳突然开了口,那含笑眼光到了跟前却化作冷厉之意直直戳着,「老太太哪儿的脸来跟我提婚约,我父亲是与您家定过娃娃亲,不过早就退亲了不是。」 「您贺家议亲了不少吧,找什么庚帖啊,不如找来媒婆问问您家给贺天恩去说了几门亲,再不济咱们就去官衙问一问赵知县,你那孙儿是如何瘸腿的,还不是肖想了知县家的媳妇,若真是与我沈家定了亲的这么做又是何意?那就是背信弃义。」 「我道要再问问老太太,您说贺家与沈家是世交,我父母病重时,十岁的小女去你贺家拜访,您不过是打发给我十两银子,倒是贺家当年破落,我沈家都快搭进去半个宅子接济,沈家尘封的柜子里还有账簿和一些数额较大的借据,为您贺家出的每笔银子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用不用拿来给老太太醒醒脑子,可即便如此我沈家不济之时何曾去你们贺家讨要过这些银钱,如今老太太数落起我沈家颓废,可不都是被你们贺家这只大蛀虫啃咬成这般,当真是无情无义。」 老夫人叫她骤然发难愣住,随即涌上滔天怒火,这丫头小小年纪怎敢这般跟她说话!指着沈婳颤颤巍巍的斥着,「目无尊长,沈家还是书香大户,竟是教出你这样一个不知礼仪规矩的,你父母泉下有知该是何等不安痛心,指不定要从祖坟里气的跳出来教教你如何做规矩。」 沈婳听她这般折损父母,更是怒气,也不客气凌厉道:「那便等老太太下去问问我爹娘是不是气着了?」 沈婳这话虽然说的极为难听,可贺老太太刚才那话更着实没有分寸了,死者为大,概不议论,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竟是说出那般没水平的,真是让人脸臊的慌。 v第四十八章[10.30] 围观的邻里也是唏嘘。 而贺老太太刚才是被沈婳气狠了,一时脱口,这会儿自知理亏,只能装着被气的犯病了,哎哎呀呀再叫唤起来,伸着手赶紧让曹妈妈扶住,沈婳冷眼瞧着让坠儿拿出荷包,从里面取了十两银子不多不少,正是当年贺家打发沈家的那点银子。 她将银子塞到曹妈妈手里,语重心长道:「曹妈妈赶紧拿着银子送老太太去大夫那瞧瞧,合该因着这气的背过去倒是沈婳的罪过了,好歹两家祖辈上有过交情,如今淡了,这钱我也愿意出,不用还的。」 老太太嘴里叫着,耳朵却竖着,听了沈婳这话真要气的七窍生烟,差点背过去,曹妈妈一瞧老太太这大口大口气喘的跟刚才可是不同,心里一惊,连忙扶着人就离开。 贺老太太回了府中,躺了半宿儿才顺过气来,嘴里骂了半天沈婳这个小贱蹄子,直到孙子被人推着轮椅进来,贺天恩神色阴郁,想必是听曹妈妈说过了今天的事。 老太太心疼孙子,她这个贺家独苗,从小就聪颖,长相俊俏,是一表人才的有为青年,小小年纪就考中了进士,奈何他们贺家从岭南迁回祖籍就将根基散的差不多,急需攀附一门有权有势的亲家帮恩儿的仕途铺路,原本那祁家大小姐正是合适的人选,她的姨母可是宣王妃。 若是宣王肯写封推荐信,恩儿定会官路亨通,有望重新光耀门楣,贺老太太心中那叫一个恨呐,孙媳妇让人抢了,孙子又让赵知县以无端的理由打成瘸子,如此只能指望孙子赶紧成亲生下子嗣,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看到曾孙成气。 老太太的脸上一见孙子才稍扭出一点儿笑来,「恩儿啊,祖母会再给你挑个更衬心意的,那沈家算是个什么,祖母还看不上她呢,不如先给你选几个陪房的丫鬟开脸。」 贺天恩手握着轮首扶手,攥紧了青筋凸起,半响才问道:「婳儿她真那么说的,不肯嫁进我贺家?」她与沈婳小时候是玩耍过的,其实当年祖母让其娶祁家大小姐,他是不愿的,可祖母一番劝说,贺天恩心里再有不舍,也觉得仕途重要,再说沈婳一个孤女,又不到及笄年纪,等他的路走顺了,再纳为妾室好好疼爱岂不更美,一想到沈婳那张愈发倾城的艳丽容貌,他就心中就是一阵骚动和不甘。 贺天恩身子靠在轮椅上思索了一番,「祖母,过几日你再去一趟沈宅与婳儿赔个罪,孙儿要娶她。」 贺老太太一下子从榻子坐起来,「作甚?不过是个孤女,娶什么娶,还晦气呢?」 「祖母就委屈下成全孙儿吧。」贺天恩说的十分诚恳。 「可是今日她怕是铁了心思要与我贺家断了关系的。」 「你只当去修好关系就是,孙儿有办法让她点头。」 贺老太太瞧着如此执拗的孙子只是没法,应着声心口更是痛了。 贺家老太太离开后不久,沈婳就让坠儿去客栈里将其余的人接过来,自己则和王婶儿留在宅内仔仔细细的打扫院子,本来宅子平时就有王婶看管,十天半个月都会简单清扫一遍,所以两人打扫起来也很是得手,差不多的时候,沈婳就向王婶儿道了谢,剩余的让其他人来了再一起收拾罢,总不能累着王婶。 收拾的时候,沈婳是先打扫的书房,开了窗子通风,又仔仔细细擦了地板桌椅等,萧绎回来必定是少不了用书房的,这里得赶紧打扫干净才行。 屋外的书也晒的热乎乎的,她哼着小曲儿将本子往书房里摆放,爹娘都是爱书的,她也是,这里头有一本《搜神记》,是小时候娘亲最喜欢捧着为她讲的,自然也成了她最喜欢看的一本书籍。 小时候不识字,娘亲总爱抱着给她讲,识字了就自个儿躲在被窝里看。 如今再瞧见这本泛着黄页,皱巴巴的书册,竟满满是不舍的回忆,沈婳抿唇一笑,爹爹娘亲去世后她不愿多回忆这些悲伤,便将这本最喜欢的《搜神记》也扔在了架子的角落,蒙尘多年,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慢慢拿起书本,一双眸子渐渐蓄上泪水,尤记得娘亲去世时,用她瘦到枯槁的手拉着她,「娘想听你讲一回故事,快,快拿来给娘念一念。」 她那时候重重的点头,胡乱抹着满脸稀里哗啦的泪水跑去书房里拿,回来时就见娘亲已经吐了血去了,沈婳就再不愿碰这本《搜神记》了,一扔角落就是多年,若不是今日收拾书房,全都挪出来晒太阳,大概她是一辈子不愿碰的。 沈婳再次自嘲的笑了笑自个儿,心里那坎儿过不去,何必去迁怒一本书,她想该是时候接受这一切了。就像别人认为的一样,她是一个孤女,可那又怎么样,人总会离开,该走下去的还要走下去,身边也会再遇到更多值得在意和爱的人,就像煜哥儿,就像…… 沈婳的心微微一动,突然有些恐惧地触及那深处跳出心头的名字,她心神慌乱的拿起了那本《山搜神记》,修长秀美的手指覆在书页上,慢慢的捻开一页,只才掀开半角儿页儿的功夫,熟悉的稚嫩声音就飘入耳中。 她立即展颜一笑,放下书本,那本书又静静的重新躺回在众多的书籍中,沈婳起身去迎煜哥儿时,带起一阵沁着清香的风儿,扉页随之翻飞,露出一角。 若是再仔细瞧,那一角儿扉页中似乎夹着一纸信封。 「小娘亲。」煜哥儿一看见沈婳过来就从裘勇的背上蹦下,欢欢喜喜的扑进小娘亲的怀里。 「煜哥儿喜欢这个地方么?」沈婳牵着煜哥儿的手带他在院子里转儿了一圈儿。 北方的宅子和江南的宅子,风格上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布置的较为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写意感,沈宅是几代书香世家,虽然地方不大,好在清贵精致,处处透着被书卷墨香浸染的古朴之气。 煜哥儿还小,自然处处对新鲜事物透着惊喜,沈婳刚问他,小麒麟就咧开嘴笑,脆脆道:「喜欢,追风说这是小娘亲长大地方。」 沈婳摸了摸小儿的脑袋,「我个头就像你这么高的时候,满院子满街跑着玩去打枣子吃,煜哥儿要不要去打枣子,现在季节,应该有青枣子结了果实,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 v第四十九章[10.30] 煜哥儿扬起脸,期待的点点头,沈婳就让坠儿带着煜哥去外面看枣树,哄着煜哥儿去外面玩耍,她自有时间将书房继续整理完,还有……她的目光转移到裘勇身上,萧绎在杭州办事,怎么会撇下得力干将。 裘勇接收到表小姐的目光,一双眸子闪闪烁烁的移动到一边,似乎在故意躲着什么一般,「啊,小公子还是骑着我去打枣子吧。」说着就准备动身追上煜哥儿和坠儿。 原本他不躲,沈婳也不觉得怎么样,可裘勇这古怪的反应叫沈婳心里直犯嘀咕,莫非是萧绎有事瞒着他。 「站住。」沈婳拔高了音儿叫住裘勇,「裘将军干嘛躲着我,萧将军呢,怎么你随将军一块出去,却独自回来了?」 裘勇没有扭身子,却在听到自个儿询问萧绎时后脊背明显僵直了一下,她就更断定裘勇的古怪是和萧绎有关系。 裘勇性子憨直,在自己人面前心里藏不住事,沈婳也是在一月来的接触中对裘将军有了新的认识,否则也不会挑了挑去觉得裘将军挺适合红玉的,就红玉那个哭鼻子鬼儿,性子又软弱又没有主见,裘勇这样的老实人最最合适。 而裘勇现在的反应正是老实人做了不老实事情的心虚,裘勇应该不敢,那一定就是萧绎! 「没……没什么……」裘勇扭过来身子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 「那你结巴什么?」沈婳嘴角一扯,才不信那句没……没什么。 「将军呢?」沈婳再次问到这个问题。 「将军要去办一些事情?」 「哦?什么事情?」 「就是一些将军的私事。」 沈婳嘴角一勾,徐徐诱之,「你们将军在杭州无亲无友人,除了认识我以外难道还有其他人?」 裘勇点点头,内心叫苦不迭,将军说的对,内心没有自我消化之前绝不要与沈婳对话,自个儿满脸都写着我有秘密,「应该是友人?恩,友人?」 「会见什么友人啊,还要将你打发回来独自见,哦,该不会是去私会哪家的小姐去了吧?」 裘勇心里咯噔一下,暗叫道不好,又被表小姐一双璀亮的美眸直直的盯着,他的额头细细的冒出了一层汗,咽了咽口水,竟然沉默了。 沈婳呼吸瞬间重了几息,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么,萧绎要私会的友人是个女子? 一想到裘勇默认的这个说法,她竟然觉得心中堵了几分,可她也觉得自个儿刚才更是可笑的很,萧绎要见谁便见谁,就算是女子她有什么好干涉的,于是看着眼前的书发呆了一会儿,再不询问什么,裘勇终于是松下一口气,他向将军保证过不会说出来的,还好,他的嘴巴严实,表小姐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是还未过一会儿外面又是一阵吵闹,沈婳心烦意乱的丢下手中突然做的如同嚼蜡的活儿,以为又是那贺家老太太折回来闹事了,沈婳忙是出去,可这回她却是想岔了,外面是两个小不点儿吵起来了。 地面上撒了不少枣子,煜哥的对面是一个比他高上一些的女娃娃,四五岁的模样,梳着花苞头,头上缠着粉色水晶小珠花,上身穿着一件绯色绣金丝的短衫,下身着一条百蝶穿花纱裙,黑溜溜的漂亮眸子是肆意的娇贵。 「那是我的枣,是我给小娘亲摘的,你凭什么拿走。」 「我喜欢我就能拿走,你胆敢拦我?信不信我抽你。」说着小女娃就从腰间抽出来一条改良过的精致小鞭子,「啪」的一声抽在煜哥儿的脚边,惊的坠儿连忙将小主子护在身后,「哪家如此狂妄的女娃娃,竟然敢抽我们小公子,礼教嬷嬷没教导过你规矩么?」。 小女娃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朝着天空放了几下鞭声,尤为响亮,「你是谁?要你管,我爹爹说我这样顶好的,凭你一个小小丫鬟也敢来训我,真是不知死活,打死你的都是轻的!」 她忽而冲着坠儿身后的煜哥儿叫道:「还要一个弱女子保护,算什么男子汉。」 煜哥儿一听似乎是不乐意了,推搡着从坠儿后面站出来,撅着嘴,「我不怕你,这些枣儿是我的,不给你。」他说的十分坚定,且还用实际行动证明自个儿要这些枣儿,煜哥儿弯下身子兜着衣服去捡拾。 女娃娃灼亮的目光一聚,就在沈婳三两步走来的时候,她扬起一鞭子瞅着煜哥儿脚旁抽,结果不知怎的被他一动,堪堪抽在了他拿着枣儿的手背上,这一意外叫她也瞪圆了眼儿,捏着鞭子的手紧了一紧,可又忍住站着没动,依旧维持着高傲样子。 煜哥儿疼的「嘶」了一声,只瞪着一双虎狼般的眸子燃着一团小小的火,女娃娃却触电般的收了鞭子,蹙了蹙眉头,竟然跑开了。 坠儿真是急坏了,顾不上追女娃娃就赶紧去查看小公子的手背,沈婳也蹲下来查看,就见那肉呼呼的手背上出现了一条红印子,又心疼又恼的,煜哥儿都让人欺负了,他爹竟然去跟红颜知己幽会? 且说那小女娃一溜烟的跑开,直直跳上一辆精致的奢华马车,外面站得一个老嬷嬷和两个丫鬟神色焦急,「小郡主,您可回来了。」 小女娃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抚了抚自个儿的手背,那里竟然还隐隐有些作痛,可是她现在却觉得一点儿也不疼了,哼,小子还算有点骨气,和自己还蛮像的。 v第五十章[10.30] 「走啦,走啦。」小女娃催促着马车行驶,滚动的车轮轧轧,而马车的车壁上宣王府的徽标尤为扎眼。 杭州一条繁华的巷子,正是热闹,来往行人摩肩接踵,一旁的雅致茶楼里,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前头的人墨衣锦服,面容冷峻肃杀,招呼引路的小二都有些胆颤,而后跟着一个女子,步履轻盈如燕,头戴帷帽,清清冷冷的气息,却一瞧那举止就知是大户人家的闺秀。 两人进了雅间,坐在锦垫上,女子端正身子才将帷帽缓缓去掉,露出一张清雅的面容,正是沈婳在春雨阁里见过的冷清月,不,确切的说现在哪里是头牌冷清月,而是冷家大小姐冷青玉。 冷清玉执起紫泥小壶端雅的沏茶,好似两人就是来喝茶而已,冷清玉也不出声,只有沏茶的流水声碰撞着杯壁,静静的响着,本就愈显沉闷的气氛,更加静寂。 「萧将军请用茶?」她放下紫泥小壶笑着先张了嘴,又将茶盏送到萧绎面前。 「你跟来杭州有何事?」萧绎开门见山,沉着声音话语简短。 「将军是不是还在怨我,不该见沈婳?」 萧绎冷冷的斜睨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他确实因为这些心里有些不快,本就不愿与冷清玉见面的心思更渐,若不是念在冷家与太子的私交,他当年根本不会管冷清玉的死活。 萧绎心中的太子自然不是现如今的当朝太子刘恭,而是那个在战场上与匈奴人浴血拼杀,如今却被皇上判定为包庇罪臣,徇私舞弊想要谋反的罪人,流放荆州如同贱奴一般做着苦役的太子;那是小时候对他关爱有加像大哥一般温厚的太子,他们既是君臣,更是情谊深厚。 冷清玉蹙了蹙眉头,话语有些微微的波动,「可是她也是谢家之人,难道不该为谢家报仇平反么?难道不该知道真相一起迎回太子?我不过是想让她做出自己的选择,若是到时候她不愿报仇,我冷青玉也不会强迫她的。」 萧绎扯了扯嘴角,语气冰冷,「不要拿你的一己之私说的如此高尚,你又有何资格强迫她去报仇?」 冷清玉张了张嘴,一时哑口,她确实有让沈婳知道真相后为自己所用的心思,太子爱美人,以沈婳的姿色若是甘愿去魅惑太子,难道还怕抓不到太子的把柄将他推下东宫,还有那太傅老儿,也将跟着一起下了牢狱,成为菜市口刽子手下的人头,至于沈婳与她姐姐相似的容貌,更加会成为太子被迷惑的筹码,当年谢婉艳冠京城,还是五皇子的刘恭瞧谢婉眼神如狼似虎,得不到的不该更是念想,沈婳相似的容貌必定会让太子因此独宠。 「若你还想为冷家平反,就老老实实的呆着。」萧绎留下一句话就要起身离开。 冷清玉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几分,叫住萧绎,「我找到谢婉了。」 萧绎步子一顿,转过身子,神色丝毫没有半分惊讶,冷青玉心中明了了,她探听到的消息,萧绎怕是也知晓了,谢婉还活着,现在就在杭州的宣王府,可冷青玉也怕这是一个为抓住他们的陷阱,毕竟太子要来杭州赈灾,就让其打探到谢婉还活着的消息,这中间的巧合太过诡异。 宣王府,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无法进入去探听真假,而萧绎就不同了。 「回京城,莫要在杭州多逗留。」萧绎这句嘱咐的话更是印证了冷清玉刚才的猜测,她没有应声,萧绎也未多劝,展袍离开。 在外守候的丫鬟胧月见萧将军面色不虞的离开,她推门进来询问,「小姐,萧将军怎么说的?」 「他让我们离开杭州去京城静待。」 胧月胸腔顿时堵上了一口气,「我们好心来帮他,带给他消息,他还赶我们离开?狼心狗肺。」她低声骂了一句,随即再问道:「小姐您是怎么打算的,我们真的要离开杭州么?」 冷清月思忖片刻,握着杯盏的力道越来越紧,神色阴冷异常,「不,我们要留在杭州。」 太子携三位臣子来杭州赈灾,随来的三个臣子分别是太傅嫡长子裴毅,沿途保护太子安危和赈灾银款,还有刑部周岩之,工部的新科状元宋子郡。 若是太子这回将赈灾款银弄丢了,皇上该是何等震怒,裴太傅这老儿的嫡长子也定是要担上罪责,下入天牢,冷清月只要想一想这二人会因为赈灾不利而狼狈不堪,就觉得痛快淋漓,嘴角慢慢染上一丝诡异的冷笑。 萧绎回来沈宅时并未看见小表妹的身影,裘勇絮絮叨叨将今日煜哥儿被人欺负的事说了一遍,而表小姐和坠儿抱着煜哥儿去大夫那敷药去了,萧绎冷声点点头,男子汉受点小伤不算什么,叫上裘勇去书房商议事情。 裘勇榆木脑袋,不知将军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直接问:「将军,如今匪徒逃到杭州隐匿,我们的得力手下又都留在淮州被赵都督看着,该如何剿匪?」 萧绎冷冷一笑,「不先剿了这两只姓赵的狐狸,何能剿清?」 两只老狐狸裘勇还是知道的,那赵都督和杭州知县赵时兴是叔侄关系,若是赵都督在淮州包庇盗匪,那他们逃窜到杭州立刻变得无声无息的,必定也有赵知县的手遮着,将军怕是想砍了这只黑手。 可是裘勇闹不懂将军为何不在淮州就抓了赵都督,还非要跑杭州,所幸笨就笨的,将心中疑问一股脑全倒出来。 萧绎只简单点了几句,他来杭州再行剿匪原因有三,第一那赵都督是只老狐狸,萧绎自觉从他那找出什么把柄应是不易,并不想在淮州与其耗费时间,但是赵时兴就不一样,不仅官位普通,行事也不如他的叔叔老辣,从他这里入手再挖出赵都督勾结匪徒的证据,倒是容易许多;其二那群抢劫贡米的盗匪若真是匈奴人,此番未曾落到好处,必定会与幕后之人接触商议后续,他倒想看看能揪出什么线索,其三便是他个人恩怨了,赵知县这个禽兽,他不亲手解决如何能消心中戾气。 至于冷清玉口中要让沈婳做出选择,萧绎不以为意。谢家斩首之后,他并未放弃寻找谢二小姐,也就是她的婳儿,一旦有重要消息,萧绎必定会从南疆边城悄悄来到江南,且又知晓三姑母嫁入杭州去世后留有一个孤女,他便让人每到忌日就放在坟前足够的银钱给这孤女。 只是没想到沈婳会是他一直要找的人,当探子确切的告诉自个儿时,他竟还有些不可置信。萧绎从小时候就性格孤僻,喜欢在意的人也不多,太子是第一个,沈婳却是第二个。 v第五十一章[11.07] 那时候婳儿还是个小婴儿,谢府请萧家人作客,老祖宗便带着他去了,谢大人和谢夫人抱着水晶般的女儿出来,萧绎当时并未多看一眼,只是大家闹哄哄的让女娃娃抓周,他便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婳儿,不抓胭脂水粉,不抓笔墨书籍,竟是抓了他的衣襟,如何也不肯松手,别人一动她就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嚎啕大哭,一松开就立刻咯咯欢快的冲着他笑,既然不丢手,老祖宗便让他抱着女娃娃去送回卧房给奶娘。 萧绎其实很喜欢婳儿依赖自个儿的感觉,那句老祖宗说要娶婳儿做孙媳妇的玩笑话,萧绎现如今都默默记在了心里,后来他渐渐长大,她的婳儿也渐渐长大,别人都道谢家二姑娘就是萧绎的小尾巴,走哪里跟哪里,两条小肉腿儿常常挂在萧绎身上亲昵的亲吻他喊哥哥。 萧绎也极是宠爱她,两家都觉得该是定下娃娃亲的时候,然而四岁的谢家二姑娘便在花灯节上被人贩子抱走,再寻不着踪迹了。 后来知道沈婳就是他的小尾时,萧绎已然成了别人眼中的冷面阎王,身上肃杀之气正浓,他虽然高兴却也忐忑与沈婳见面,便在杭州小住了一段,躲在暗处观察沈婳的一举一动,她爱唱小曲儿,喜欢在阳光下躺在摇椅上看书,还喜欢吃水灵灵的大桃子。 虽然成了孤女,却活的乐观而开朗,萧绎就愈发不想打扰沈婳的生活,如果让她知道她是谢家女儿,该要承担多少凄苦,再受一次父母双亡的打击?不如就这样让她平平淡淡的生活。 萧绎原本打算护送她祭拜完父母就离开,却不想她偏偏遇到山匪,只得露面,后来皇上召他,等萧绎忙完,留在江南的探子汇报沈婳的日常时,才知她被侯府接到京中。 「将军,咱们表小姐和小公子回来了。」裘勇听到声音高兴说了一句。 萧绎嘴角弯起一抹宠溺,她的小尾巴回来了,虽然不爱缠着他了但那不重要,那他就做她的大尾巴,缠着她,萧绎轻快的起身,踏出书房,瞧瞧他一刻不见就甚是想念的小表妹。 「婳儿。」萧绎柔柔的喊了一声。 沈婳却抱着睡着的煜哥儿连理也不理的从他身边擦过,萧绎忙追上去,谁知沈婳却直接横上门子,挡他在外面。 萧绎站在门外陡然冷下来神色,脸色差极了,这好端端的和自己生的哪门子气? 沈婳将睡熟的煜哥儿轻轻放在大床上,然后替他掖好被角,那只因为捡拾红枣而被鞭子抽到的小肉手都肿了起来,她心疼更心堵,萧绎本应该是和裘勇一块回来的,自己的孩儿让人欺负了,他当时在哪里?要送煜哥儿去看大夫的时候,他人又在哪里? 她不仅仅眼尖儿,鼻子更尖儿,从他身边过去时,确实闻到了一股女人身上才有的香脂味儿,裘勇还真没说谎。 门外是一阵阵急促的扣门声,沈婳被他敲的更是烦心,便来到门前,隔着紧闭的门子,低着声音,若是仔细听还带着一丝波动:「煜哥儿睡了,你这做爹爹的非要吵醒他么?」 「婳儿,我不想吵醒煜哥儿,你出来。」他能感觉到她的小表妹就站在门子对面,所以也轻着声音唤她,他此刻紧蹙着眉头,是因为不知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要跟他怄气,他要听她亲口说没事才放心。 「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我还要看着煜哥儿呢。」 「你出来让坠儿看着他。」 「坠儿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若是表哥没什么要说的就回去歇着吧。」 「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样?」 「你明明在跟我生气!」 「我没有。」半响沈婳才平静的回答。 「那你出来?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闯进去了。」萧绎在旁沉着声音。 两人一连串毫无头绪的对话与逼问,让门外的站着的裘勇和无事做的坠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闯进来作甚?小孩子鼻子灵闻不得你身上这呛人的味道,赶快走。」 萧绎眉头皱的更紧了,抬起胳膊就嗅了嗅,隐约间身上似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却不是婳儿身上常有的味道,莫非是刚才与冷清玉在茶馆里沾染上的。 萧绎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这小人儿在闹什么别扭了,先是剐给裘勇一个凌厉的眼神,裘勇张了张嘴,惊慌的忙是摆手,总觉得好冤枉,自个儿可真的什么都没跟表小姐说过呀。 萧将军这会儿没空收拾裘勇,收回目光,却是不经意间瞥到一旁半掩着的窗子,他立刻走过去,沈婳也在同时看到了那扇木窗,正也过去要掩住窗子,陡然却被一股子力道阻止。 沈婳苦笑,两人就这样还是见着了,看着木窗外站着的高大身影,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没错,她绝没看错,而这一神色似乎更使沈婳不愿见他,便使了力道去阖住窗子。 萧绎自然是不肯的,「不愿见我只是怕扰到煜哥儿睡觉么?」 「难道还能是因为其他缘由?」 v第五十二章[11.07] 「真的只是这样?」 萧将军反复的问题,她也内心自问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这点儿,让他进来又能怎么样,可沈婳就是不想见他,就是不想闻他身上那浓烈的胭脂味儿,而且她的胸口更是堵的慌了。 这些心中冒出来的感受,她自然不会承认给萧绎听。 沈婳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既然关不住窗户,那她就离开,可是刚一转身,藕臂就让一双大手钳制住,沈婳不得不再面对他,抿着唇抖了抖音却终是什么都没吭,就听的外面萧绎不依不饶的继续质问,「从裘勇那里知道我去见一个故友,你不高兴了?」 沈婳紧抿着,最后微微咬了咬唇瓣,泛着一层细细的白痕,「你去见故友,无论见哪个故友,是公子还是哪家小姐都跟我没关系。」 「婳儿真的不放在心上?」萧绎原本嘴角还带着一丝弧度,可一再欣喜的质问下,她就是不肯松口,他脸上的神色明显紧绷住了,连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都跟着紧了几分。 沈婳扭着好看的眉梢,似乎是为了证明自个儿没有说谎,还睁着一双大大的水眸与他直直的对视,面上不显一点儿惊慌,反而淡淡的问:「表哥,你今日到底想说什么?」虽然话语平淡,可她自个儿却知道那鼻头酸酸的感觉她是硬压了下去,才会是现在这般平和的与他说话,可只要萧绎再逼问一句她都会再忍不下去。 萧绎却仍然不肯放过她,一字一句咬牙问,「想听表妹心里的想法。」 「我心里的想法?」沈婳忽而苦涩的笑了笑,「我能问你什么?问你身上怎么会有女子的胭脂香?问你为何打发了裘勇却一个人独独约见?问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这样逼我?」她越说语调越是激动,美眸里也渐渐氤氲了雾气似得,瞬间就辗转成了一颗颗水晶般的珍珠滑过盈白的脸颊。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沈婳的眼泪对于此刻的萧将军来说是糖豆,他心疼极了,「我的小表妹吃醋了。」 「没有。」沈婳抬起另一只胳膊胡乱摸了眼泪,撇开脸不看萧绎。 「明明就是,还嘴硬。」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断定,沈婳就感觉自个儿那只被他抓着的胳膊松开了,然而这并没有让她能逃离这里,萧绎反而是扶着窗菱,一个快速翻身就跨了进来,沈婳几乎就要惊叫出声,萧绎却一手搂着她的细腰,一手捂着她的嘴,高大的身子倾覆过来,将她压在横了木栓的门后。 他的身子压迫着她,那双时常凌厉的凤眸此刻却化作了柔水牢牢的盯着,浑身散发着霸道的气息,震慑着所有的一切。 她反应过来,试图挣扎,「唔……」她的眸子满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对面的男人,他的胆子太大了,她都说了不是因为吃醋,可到底是骗不了自个儿的心,那种酸酸的感觉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强烈的,她嘴上抗议着,身子却先「心虚」了,再没有过多的挣扎,尤其是耳边传来低沉的暧昧声音「你再闹煜哥儿就要醒了。」 沈婳眸子转向翻了个身子的煜哥儿,彻底的不敢再动了,只能任由他更进一步的贴近。 「不闹了?」 她顺从的点点头,萧绎这才满意的松开手,沈婳瞪他一眼,「我们出去说。」 「不出去。」萧绎低低笑着,一口回绝。 「求求你。」她不得不放软了语气,煜哥儿就在床上睡觉,外面站着裘勇和坠儿,她夹在中间实在尴尬又紧张。她随即推了推他压过来的肩膀,尤其腿间缝隙渐渐被抵上的坚硬,更是逼的她脸都红了。 「刚才我也求你了,是婳儿不出来。」 「你……」沈婳被反驳的哑口无言,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她想要与他争辩几句,但一想到有可能将煜哥儿吵醒,到嘴边的话只成了低低的娇弱。 「婳儿到底是不是吃醋了?」 天啊,又是这个问题,沈婳煎熬的选择沉默,即便她想反驳也是不敢,萧绎低下头问她,双唇就在彼此之间极小的空隙中游移,只要她动一动嘴唇,两片唇瓣就有可能碰到。 「婳儿的嘴巴那么难撬开,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了。」他陡然覆盖上她的唇,不留一丝余地的狠狠吻住,她在他的攻势下根本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他强硬的撬开她紧闭的贝齿,肆无忌惮的直冲进去,挑拨着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 沈婳的理智一点点消磨,却依然绝强的用自己的舌尖将他向外抵制,可这无疑对萧绎来说是更大的诱惑,他浑身被点着火儿,只将她吻的更是天旋地转,直到她喘息不上来时,萧绎才恋恋不舍的松开,转而又是一个辗转细腻而绵长的亲吻。 他微微睁开眸子凝着她娇美的面容,沈婳脸颊是红的,耳垂是红的,浑身是热的,萧绎爱极了她这个样子,趁她发愣的时候,在她唇上又吻了下,「我是见了一位故人,可是我们是在茶楼里见的,天地可鉴,我和她没有半分私情,我萧绎若是想要什么女人,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况且,我只想要表妹你。」 沈婳眨了眨眸子,平复心情,随即认真的望着他,她不想错过萧绎脸上每一个神色,想要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他说他想要她,可是她真的能够与他一起走下去么? 萧绎嘴角一弯,回以她一个宠溺的眼神,他捧住她的脸颊,万分认真的说道:「婳儿,我很满意看到你刚才的样子,如果你明明知道我去见了其他女人,反而不冷不淡的无所谓,不在乎,那我真的要挫败了死了,我想让你在乎,想让你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而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裘勇打发回来?」 「有些事情,回了京城再告诉你。」 沈婳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萧绎是有自个儿的苦衷,可她想知道这个苦衷是什么? v第五十三章[11.07] 「将军,表小姐,欺负煜哥儿的那个女娃娃又来了。」坠儿不敢闯进去,只能在门外焦急的喊着。 萧绎和沈婳齐齐的出来,见到的却并非是那个手执鞭子的女娃娃,来人却是一位身穿杏黄花锻窄袖褙子的中年嬷嬷,别看是个下人,身上穿的料子道比那寻常人家都要体面。 那嬷嬷一来就自报府邸,原来乃是宣王府小郡主的奶娘,那女娃娃正是宣王府的蓁蓁郡主,被宣王爷宠的无法无天了,在杭州是出了名的小霸女,带着一根小马鞭儿挥舞肆意。 「郡主今日并非故意抽到小公子,她回去便急着让奴婢找出来她最珍贵的药膏给送过来,能化瘀生肌,还望小公子赶快好起来,也能让蓁蓁郡主心安。」奶娘嬷嬷是个谦和的人,讪讪的替自家小郡主解释。 这嬷嬷倒是没说假话,蓁蓁郡主向来是喜欢谁才跟谁斗嘴,那些碍眼的,她连话都懒得理,直接就是鞭子朝身上伺候,至于那些她喜欢接近的人,多半就是朝着脚边抽打,然而今日也是巧合,煜哥儿捡拾枣儿时步子不稳,歪了歪身子,那小马鞭堪堪就挥到他的手背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婳和萧绎对视了一眼,倒是说了无碍,小孩子之间磕磕碰碰的都是常事,奶娘嬷嬷见这家父母说话得体,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听说是宣王府的人就故意谄媚,愈发觉得这家小公子是个可以接触的。 她便毫无犹豫的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红底帖子,「十日后是咱们蓁蓁郡主和世子的生辰,郡主想请小公子去王府参加宴会,您二位可先为小公子准备下。」 沈婳不敢一个人应承,悄悄的瞥了一眼萧绎,却见他手中把玩着那只装了药膏的精美瓷瓶,沉静的仿佛是在看一件艺术品,亦或者说更像是在鉴定无价之宝一般神色专注。 沈婳叹了一口气,想他们来杭州是来剿匪的,不易太过招摇让人认出来,蓁蓁郡主和小世子的生辰宴会,必定会请遍杭州世家的小公子和小姑娘,既然孩子要去王府,父母跟随也是理所应当,难免会碰到有相识的人。 思来想去,倒是不去王府的好,沈婳心下做了定论,张嘴正要拒绝,萧绎却及时收了手中动作,直接接过请帖,「小儿承蒙郡主厚爱,便恭敬不如从命,到那日我一家必定会去王府叨扰。」 嬷嬷该替小郡主交代的都交代了,得体的告辞后便起身回去。 那嬷嬷前脚刚踏出院子,坠儿就有点懵了,听奶娘嬷嬷的意思,那娇蛮的蓁蓁郡主是喜欢咱们小公子才欺负的呀,不过坠儿一直在京城呆着,不知杭州的宣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表小姐,宣王府是什么来历?」 沈婳其实对宣王府也不甚了解,那种皇亲国戚岂是她这种平民百姓能接触的,不过宣王府在杭州树大根深,若是说京城龙椅上的人换了又换都不能引起鱼米之乡父老乡亲的关注,独独宣王府能让这像死水一般缓慢而古朴的水玉之城掀起一丝波澜。 宣王府其实并非真正的皇亲国戚,而是当年高祖亲封的异姓王爷,赏了江南水乡一隅之地,从大梁建朝三代便承袭至今,祖上跟着打过江山,抗击过倭寇,现在承袭了王爵的是宣元海,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在杭州有何丰功伟绩。 而是他的宠妾灭妻,和宠女无度,听说王府里除了宣王妃祁氏,便是那位受宠的万姨娘,不用晨昏定省不说,还无子嗣,月例倒是和宣王妃的一样,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位万姨娘从不露面,在王府里有一处阁楼,名曰芳菲楼,甚至连王府的下人都没有见过万姨娘出过阁楼,若非宣王爷经常留宿,都要觉得那定是一座空楼而已。 至于宠女无度,不用沈婳解释,坠儿和裘勇都瞧见了,这位蓁蓁郡主活的是多么肆意骄纵,她的龙凤胎世子哥哥都比不上呢。 「竟还有这般奇怪的王爷,宠妾灭妻不说,还宠女无度。」坠儿听完惊叹了一声,被这宣王府里匪夷所思的八卦震的啧声连连。 沈婳点点头,别人家的事情听听也就罢了,可萧绎刚才的态度却太过反常,他先支开了坠儿让其去照看煜哥儿,又拜托裘勇去劈些干柴给王婶儿那送过去。 留下他们二人,沈婳也不含蓄了,直直的问,「表哥可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么宣王府郡主和世子的宴会,你却是想去了呢。」 「让煜哥儿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你还是说我嘴硬,你的嘴也真难撬开。」 「要不婳儿学我换个方式撬?」萧绎的不正经让沈婳又攸然烫烧了脸颊,刚才二人辗转亲昵的画面恍惚闪过脑海,沈婳嗔他一眼,萧绎可不敢再逗小表妹了,瞧那鼓起的脸颊都跟生气的煜哥儿一样了。 「表哥不愿说,这事我也不再问了,我这就走。」萧绎一瞧低低笑了,赶紧拽住她,拉进到怀里。 下颚抵着她轻柔的发丝,缓缓道:「你真的要听?」 「嗯。」沈婳轻轻哼出声音。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不吵的地说。」 所谓不吵的地儿便是沈婳常常躺在摇椅上看书的地方,那有一片空地采光极好,萧绎先坐上摇椅,拍了拍腿根,「坐过来我便告诉你。」 不知何为,也不知是什么驱使着沈婳,她尤为想要知道,更清楚萧大将军的性子,只要自个乖巧听话的将他的毛捋顺了,便能事半功倍,倒是毫无矜持了,顺从的坐上去。 萧绎满意的摸了摸她的青丝,一手紧箍着她的腰漫不经心的缓缓摩挲,一边又拿出刚才那郡主奶娘送来的药膏给沈婳瞧。 沈婳蹙着眉头接过来仔细的看,起初还以为是药膏有问题,扭开嗅了嗅,是一股混着药味的薄荷清香,这质地翠绿如玉,倒真是难得的上品药膏。 萧绎也不指正,身后大手摩挲着不停带着一股奇异的温热,沈婳不得要领还被他扰的不行,微微有些恼了,萧绎这才哄着,「你且细细看这盛装药膏的瓷瓶子。」 v第五十四章[11.07] 沈婳一点儿就透,转着瓶子来回看,只觉得做工实在精美,瓷瓶身上染着彩釉,若仔细看是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在纷飞,若是一般的人设计蝴蝶定会描上两只形态、颜色不同的,而这两只蝴蝶却是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大些,一个小一点,沈婳的眉头越蹙越紧,为何要这样,的确有些奇怪? 萧绎收敛了几分神色,紧紧盯着面前的小人,轻叹一口气到底是说了,「我的一位故人之妻,最擅长烧制描画瓷器,她还有一个妹妹,平日里就喜欢跟着她的姐姐一起放风筝,姐姐要什么花样的风筝,她便也要什么样的风筝,而那个妹妹最喜欢的就是蝴蝶风筝了,每次放完拿在手里都是抱着不肯松开的,模样就跟瓷瓶上的一模一样,婳儿仔细看看你喜欢么?」 「喜欢,这妹妹倒是和我一样喜欢蝴蝶风筝。」沈婳不经意的一句说完,就顿住了,似乎她意识到什么,眸光晶亮的猛然瞧着萧绎。 「然后那家姐姐和妹妹呢?」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问道。 「后来那姐妹家中遭逢变故,官衙押解姐姐途中摔下山崖不知生死。」萧绎这般含糊的说完,沈婳也心里通透大半个意思了,故事中的姐妹恐怕就是谢家姐妹,而那位妹妹是谁?她早已经有了答案,从她离开春雨阁,听完冷清月的说的故事就开始在心中埋下了种子。 如今萧绎这般含糊的与她讲完,她大致能猜到事情的脉络,哑着声问,「姐姐她还活着?」 萧绎知道她是听明白了,郑重的点点头,「还活着。」 沈婳心尖一颤,弯了弯嘴角露给萧绎看,也是为难他了,萧绎那般冷情的一个人,今日却耐心的娓娓道来给她讲这个故事,还剔骨削皮的将中间最不美好的去掉,至少在沈婳听来除了最后坠崖,其余的都是温馨而美好,姐妹之间的情谊深厚异常。 心内陡然有什么冉冉盘庚,似期盼又似忧心,萧绎见她这般神色也算松下一口气,其实刚刚他在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告诉她,平日里萧将军杀伐果断,可一遇见这个小儿的事就处处谨慎。 以婳儿的玲珑心思,她也能猜到七八分,没错,宣王府里的那位万姨娘可能就是婳儿的姐姐谢婉。 这位神秘莫测的万姨娘被宣元海保护的极好,独独查不出任何底细,与其说宣王爷宠妾灭妻,建了阁楼让其在世外桃源般的环境里居住,倒不如说是将谢婉幽禁起来。 否则万姨娘也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传递消息,那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婳儿在聚精会神的望着,他爱抚的亲了亲她的发。 沈婳喜欢这两只蝴蝶,久看不厌,指尖空隙露出的阳光镀在瓷瓶上,似乎那两只彩蝶正煽动着斑斓翅膀要飞出瓷瓶,寻出自由。 十日都未到,江南水乡就已经进入九月,杭州的日头正是得宜,不凉不燥,这日沈婳坐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插花,坠儿就立在旁边,时不时的递一根花枝或是剪刀。 表小姐悠悠闲闲的抚弄花草,坠儿还尤自气愤,只因上午贺老太太又来了,连着几日这都不要脸的来三趟了,说什么是要修好关系的,可那脸上的神情和嘴里的话儿,哪一点儿不是在嘲讽他们表小姐孤女一个,配他贺家瘸腿的长孙都有点高攀了呢。 「那贺家老太太简直恬不知耻,脸怎么那么大?下回她再敢来我一定拿着扫把撵出去。」坠儿递过去一把剪刀,那架势都有些要捅人的意味在了。 若不是表小姐不让她多言,她非得学上木葵的架势戳着那老太婆的鼻子告诉她,看清楚没,这位你口中的孤女即将成为大梁第一将军夫人,你们贺家是个什么狗尾巴草,也敢舔着脸来嘚瑟,就学那王婶儿骂的从哪里赶紧滚哪去。 沈婳接过剪刀修剪掉几枝冒出的花叶,无所谓的笑了笑,「现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给将军添堵了。」她听说太子不日也要来杭州了,真是热闹,怪不得萧绎近来还挺忙的。 裘勇嘴巴十分好撬,多半事情都是沈婳从裘勇口中知晓的,原来是太子那边连夜兼程赶路,入峡谷时有人事先埋伏,从山顶上推下大石块,匪徒抢了部分赈灾款银,太子和连同的两名官员皆受了轻伤,而裴毅正在全力抓捕主犯。 据探子的消息,抢款银的头头竟然还是两个女人,赵知县那边忙于接待太子已经赶过去请罪,萧绎也不急着剿匪,只道时机不对,他一听说款银丢了,接到探子密信后,第二日就悄悄驾马和裴勇去调查赈灾款银了。 这事来的太突然,萧绎也是没想到冷清玉会这般不知轻重,为了复仇竟然去打赈灾银子的主意,以为太子身边都是吃干饭的草包么?如今只差时间让人抓住并调查出她们二人的底细,萧绎此番去就是去救她们主仆二人。 当然这些沈婳是不知道的,但有一件事情,她隐约听到随行太子的官员中有宋子郡。 现如今这个名字就是沈婳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儿还是自个儿硬生生扎肉里的,对宋子郡既愧疚又无脸,当初让他去侯府提亲是真的想嫁给他,不过是要离开侯府,摆脱萧绎的纠缠,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如今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染指那样一个清白憨厚的人,她的心都给了别人,也愈发清楚自个儿心底的悸动是为谁。 宋子郡被无辜卷入她的生活,沈婳是个玲珑人,可这件事却做的极为不彩,聪明人做了傻事后,光是内心反思自责就够她生生磋磨死自个儿了,总想着若是见了宋子郡定要好好与他说清楚,既然事情已然发展成这样,她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去斩断这条路,以免耽误了子郡兄的好姻缘,至于他是否接受自个儿的道歉,沈婳也是忐忑,只能尽心弥补,尽力而为之。 这时有扮作小厮的侍卫走过来禀告只说外面有一个叫做贺天恩的青年要见表小姐,沈婳听完面上并无多大表情,缓缓放下手中的剪刀,又让坠儿递过来一枝花枝儿,才回道,「打发走,不见。」 不一会儿侍卫又过来询问,只说那青年坐在轮椅上就是不肯离开,态度十分坚决,又因轮椅太过扎眼引来不少街坊的探看,他们也不好动粗撵一个瘸子。 坠儿也是烦透了,没好气的嘟囔着,「他们贺家人真是块狗皮膏药,贴人身上就揭不下来了,没完没了的缠着表小姐您,待我出去好好骂他个狗血淋头才算解气。」说着坠儿就大步出去了。 沈婳也不阻止,若坠儿跟个老太太互扯,难免要被人诟病,可一个青年就另当别论了,暂且不论认不认识,外男来寻一个姑娘家总归是不妥的。 可不一会儿的就听的侍卫再次疾步匆匆的走过来,抱拳务必请表小姐出去处理一番,原是那坠儿出去真的捡着难听话将贺天恩痛骂了一顿,什么狼心被狗吃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一般男儿听到这话定会勃然大怒,再无脸登门。 可显然贺恩走的不是这种套路,竟然真的拿出了当初贺家与沈家定亲盖着官印的庚帖,还弃了轮椅跪在地上请沈婳出来相见,说是为自个儿祖母做的糊涂事请罪。 一个七尺男儿成了瘸子本身就令人同情,现在又含泪跪在门前解释当初未守信用苦衷,自然让人听着动容,沈婳听完侍卫禀告,美眸中愈发泛着一层厌恶,手中锋利的剪刀微微一斜,花枝的腰身竟然拦腰截断,花头落在桌面上,散开几片蕊红的花瓣儿,映衬的沈婳那张娇俏的脸儿更是红润。 v第五十五章[11.07] 她缓缓起身,整理了脸上的表情的和仪容才慢慢出去,贺天恩似乎是瞧见了一抹倩影,直到一双精致的嫩黄绣花鞋到了跟前,他才抬起头,当即眼珠子看直了,眼前的人出落的简直像是一朵瑶池里的芙蓉,美的让人窒息。 可他还记得自个儿是来收芙蓉花的,愣过之后随即就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沈婳冷冷道,「我沈家既无官职,又与你无血缘关系,贺公子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们沈家么?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沈公子自当珍惜才是,若是不想两家难堪,就速速起身回去吧。」 贺天恩却道:「我是向沈伯父叩拜的,天恩对不起沈伯父,他将自个儿掌上明珠许配给我,我却没有保护好婳儿你,我一直在外远游,不曾知晓家中各种变故,等我回来时,祖母却说你已离开杭州低调外嫁,知晓后,我失魂落魄,还生了一场大病,我想着你幸福便好,并未细细探听,最后又听的祖母的吩咐去求娶祁家大小姐,不料……」 他手掌抚摸上自个儿的腿儿,「今日我才得知是祖母想推掉沈家亲事才骗我说你外嫁,如此种种皆是贺家有错在身,如今我的腿已伤及筋骨,即便下了轮椅也不能如正常人走路,这样的我自然再配不上婳儿你,我一来是负荆请罪,二来是要退还庚帖,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愿婳儿今后可远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说道情深之处,贺天恩还哽咽一顿,看的周围的邻里皆是感叹祖孙俩的天壤之别,那时候贺天恩是出去远游了,就是担心被人诟病不帮衬世交的沈家,沈婳去拜访贺家时拿着十两银子,既然老太太那边说不通,也许贺天恩能劝动老太太帮忙,她悄悄的去了贺大少爷的院子,却听到他跟一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打情骂俏,首尾不净。 贺天恩比沈婳年长四岁,当年十四岁的青年有通房丫鬟也不算什么,可贺天恩却露出嘴脸,搂着丫鬟说她沈家气运已绝,断然不会将一个孤女聘为正妻,还被沈家逼的不得不背井离乡。 如今又来说这种话,简直比她那不要脸的祖母还不要脸,更令人可耻的是,贺天恩看似是来退婚,却是以退为进,今日沈婳若是接了庚帖,自己便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们沈家几代好名声就要毁在她的手里。 若是不接庚帖岂不是要被他贺家拿捏在手里? 坠儿不知里面真相,看着白净的青年一往情深的惭愧神色,一时咬着唇自责,刚才将人骂成那般,真是不该,可是坠儿同情归同情,转念一想,表小姐这般怎么抉择? 其他邻里皆是这个想法,且还有那些个见沈宅住着一个俊美的男子,说是她的表哥,可孤男寡女谁又知道二人是否有染?而且沈婳还经常女扮男装出了闺阁,都想劝这白净的少儿郎远离了好,不过少儿郎已经成了这般,娶妻不易,道不曾有吭声的,只是唏嘘夸赞的不绝于耳。 沈婳听着尤为刺耳,半响她冷笑一声,今日这事不说清楚倒是他沈家的不对了,以为她还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小姑娘?听他说东就走东? 贺天恩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种锐利的眼神,仿佛将他的心思看穿了一般,又像是看人耍猴,嘴角带着丝丝的嘲笑,而他就是那只别人眼中的猴,不可能,她不可能发现,以他孤女的身份能嫁给贺家是最好的选择,他心里吃惊,面上却不显露神色,尤为不甘心,继续道:「你我青梅竹马,可若是婳儿愿意接受我,天恩发誓这辈子永不纳妾,且会保护好你和沈家,将来你我有了孩儿,若是男婴,第一胎便过继给沈家,以延续沈家的香火。」 一个男子做到这步,真是有情有义值得托付的大大丈夫。 沈婳终于瞧够了,噗嗤笑了出声,别人都以为沈婳是喜极而泣,估摸着要答应贺天恩了,坠儿在旁也是慌了,表小姐不是真的被说心动了吧,那将军回来还不提着剑一刀斩杀了这人,却不想沈婳那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冷。 「贺公子也是读过礼乐之书的,说话当是注意分寸,你我何时有青梅竹马之谊,除了小时候父亲带我去你贺家做客时见过一二,平日沈婳都谨守闺训,在家描花绣线,你我见面寥寥无几,你却说青梅竹马?岂不是诋毁我的名声,且你若真的顾念我父亲的恩情,你回来可曾去过我父母的坟前祭奠一二。」 贺天恩嘴微微见抖,脸色染上苍白,「自然是上山祭拜过的,只是你不曾知晓。」 「哦?我父母坟前那棵杏花树可开的还好。」贺天恩被问住了,一时哑然犹豫不知该如何答话,万一是沈婳设的局套他的话该如何,万一根本没有杏树在坟前,万一……可若是连这都回答不出来,就真显情谊单薄了,那他跪了半天岂不浪费了,于是贺天恩思来想去,黑眸一定,决定说的模糊一些,「云山那边的杏树一向开的极好,我前几日还去祭拜过沈伯父。」 「满口胡言,贺天恩你当众跪在这里是要娇弱给谁看?」沈婳话语陡然犀利起来,「我父母合葬玉簪岭,何时在云山了?你倒是说说你祭拜的是哪个沈家?」 贺天恩面上大吃一惊,想了种种,皆是没想到沈父沈母会合葬在玉簪岭,那里都是梨花,开花结果,梨代表分离,寓意极差,所以很少有人会选玉簪领建造坟墓。 而云山就不同,是块风水宝地,沈家在那边也有祖坟,应该葬在那里没错的,为何会在玉簪岭? 沈婳趁他发愣之际,一双白皙的嫩手就在众人注视下将庚帖抽回来,撕碎在贺天恩的面前,怒斥,「你若不信,今日我便带你我去父母坟前看看,你要真的祭拜过不会不知,且玉簪岭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别说你记错了。收起你家贺家的虚情假意来,但凡你贺天恩在我沈家蒙难之时帮衬一把,亦或者我父母去世之后你诚心祭拜,我今日都不会如此刻薄你,还撕了婚书,滚,赶快滚。」 沈婳骂着骂着目光瞥到了一地的碎屑,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总算是撕了,她从听到贺天恩拿庚帖就迫不及待的想撕掉它,又望了一眼邻里。 众人吃惊事情的反转,这会儿如梦初醒般纷纷指责贺天恩的虚伪。 可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凌厉的声音响起,「表妹怎可对他人这般无礼。」只见一个面容俊挺的男子骑着马匹疾驰而来,到了沈家门口猛然紧勒缰绳,马儿扬蹄嘶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翻身下马,稳稳的站在了贺恩天跟前,一双阴冷凤眸俯瞰着他。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表妹宜家》卷一 作者:棠挽 02、《表妹宜家》卷二 作者:棠挽 03、《表妹宜家》卷三 作者:棠挽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