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姻谋 上》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程郎,恭喜你高中!」 夏绯含情看程玉景,眼中全是爱慕与欣喜。 「我有今日,多得你之功。」程玉景斟酒,举杯。 夏绯端酒,举杯与程玉景轻轻相碰,未及饮酒,已有醉意。 「这杯敬你!」程玉景殷勤劝酒。 夏绯双唇含住杯沿,缓缓倾杯,双眼却从杯底斜飞,窥看程玉景。 程玉景今日着了玄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滚了边,头上玄色双翅帽,如此装扮,更加显得俊眉星眼,叫人一瞧,移不开视线。 大晋朝是一个拼颜值的朝代,因皇帝喜欢颜值好的臣子,以至满朝文武皆是美男子,延展开去,长得好看的,便容易晋升。 程玉景身姿挺拨,俊俏异常,因知道只要努力考得进士,以他的相貌,在殿试上定会引起皇帝注意,搏得一个好前途。 如他所料,这一科高中进士后,在殿试上,皇帝果然钦点他为状元,御口亲封,提拨他为御前侍笔。 眼看他前程似锦,家有女儿的大臣便刻意笼络,有意联姻。 程玉景婉拒各大臣的美意,遂后,悄悄约了夏绯,在静安寺禅房见面。 夏绯父母早亡,九岁时被外祖母接进宋府抚养。虽是寄居外祖母家,因性格开朗,长得极美,却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料不到,她十岁生日那晚,被十四岁的表哥宋敏行强行拖进花丛,撕破了衣裳。 危急之际,朱奶娘来了,她才摆脱了魔手。 那晚之后,夏绯跟着朱奶娘学习易容,在脸上涂了厚厚的粉,遮盖如玉的肌肤,又稍稍修饰眉毛和唇形。在宋府众人眼皮下,一日接一日,悄然改变着容貌,终是把自己易容成一个脸颊有小黑痣、面部浮肿、相貌丑陋的少女。 宋敏行本来觊觎夏绯,想候着机会再下手,待见她越长越残,不复小时候容颜,便失去兴趣,不再关注她。 夏绯摆脱了宋敏行,心里另有隐忧。 眼看快要十四岁了,因相貌平平,迟迟没有人向她提亲。再耽搁下去,只怕会被草草婚配。 但这时候若露出真容,又定然逃不过宋敏行的魔爪。 夏绯和朱奶娘一合计,决定自谋生路,自己给自己觅一位如意郎君。 宋家是皇商,因自家子弟不肯上进,三代以来,并无人考得一官半职,便另生想法,拨了钱养起门客。 凡是相貌俊美,稍有学识的落泊才子,一时要专心读书,却又生计无着的,皆可投靠宋府。 宋老爷知道,这些门客中,若有一个两个高中,以后便是宋府的保护神。 门客不须宋府的人细说,也心知这点,因用着宋家的钱,用得心安理得。 门客中,却有几位特别显眼,其中之一,便是程玉景。 程玉景不光相貌出众,才华也过人。 只他太过出众,却招了别人的嫉恨,被下了慢性毒药。 他身子弱,一旦病发,便起不了床,看看已是病危。 这时候,夏绯重金请了名医,让朱奶娘带去给程玉景看病。 名医终是医好了程玉景。 事后,程玉景约见夏绯,要当面道谢。 夏绯戴了维帽,遮了脸容见程玉景。 程玉景见夏绯虽蒙面,但身姿窈窕,便心生好感。 过后,夏绯让朱奶娘告诉程玉景,若想报恩,异日高中,迎娶她过门便可。 程玉景知道夏绯其父曾是盐官,现虽寄居外祖母家,属于她那份家产,定然丰厚。且品度宋家其它女子的相貌,猜测夏绯相貌应当不差,便答应了夏绯的要求。 两人有了这重约定,相当于私定终身。 此后,夏绯拿出私房钱,大力资助程玉景,凡他所需,能用钱办到的,一定办到。 程玉景也私赠过诗词给夏绯,表达了爱重之心。 眼看考期将近,夏绯为程玉景准备行装,又上庙里为他祈愿,求得平安符。 朱奶娘把行装和平安符交给程玉景时,程玉景顺道提出,想在考前见夏绯一面。 来往已两年,夏绯认为,程玉景并不是那等只看重相貌的庸俗之辈,遂照常易容,在朱奶娘安排下,偷偷与程玉景会面。 这一次见面,夏绯揭下帷帽,让程玉景见其「真容」。 夏绯以「真容」见过程玉景后,本也心存忐忑,待得程玉景高中,第一时间约见她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此会,她持杯,酒液入口,顺喉咙而下,全身的血似乎燃了起来。不由暗道:这酒好烈! 她停杯,见程玉景虽举杯,并没有饮酒,便娇滴滴问道:「如此高兴,程郎为何不喝酒?」 「这酒过烈,不能急饮。」程玉景摇着酒杯,含笑看夏绯。 夏绯被这样的眼神胶住,瞬间失声,身子动弹不得。 程玉景见夏绯这般情态,心底里一个声音说:果然丑人多作怪!今日非是我要负你,实是你自己作死。 想我程玉景,十年寒窗苦,好容易高中,似锦的前途,怎能娶你这样的丑妇进门? 堂堂新科状元郎,不去娶王公贵族家的美貌小姐,却娶了一位丑妇,岂不是要成为全城笑柄? 但不娶,夏绯岂能罢休? 夏绯见程玉景眼神动作,似乎款款深情,没有丝毫嫌弃她相貌丑陋之举,心内感激,决定提前说出真相。 「程郎,其实我……」夏绯说着,拿帕子在脸上大力一揉,把粘在左脸颊上的几颗小黑痣揉了下来,继续开口道:「我易容这件事,还得从头细说。」 「你这是……」程玉景见夏绯把黑痣揉了下来,大为吃惊。 烛光下的夏绯,脸颊少了那几颗黑痣,眼波盈盈,似乎有了一点看头。 夏绯拿出帕子,倾茶壶,醮了茶水,在左脸颊上大力一擦,露出半边如玉的肌肤,朝着烛光,仰起给程玉景看。 程玉景瞪大眼睛。眼前人,半边脸娇艳如花,半边却丑陋不堪,乍然见之,颇为惊悚。 夏绯再醮茶水,在唇角一抹,瞬间,却觉腹内绞痛,不由捂住小腹喊了一声。 喊声未尽,整个人已是从椅上跌至地下,倒地不起。 程玉景扑过去,狂擦着夏绯另半边脸,待露出她如花似玉真容时,不由气苦说:「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若早早露出真容,哪里会死?」 夏绯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想:原来长得丑是没有活路的! 「小姐,该起了,误了请安,老夫人要责罚的。」朱奶娘撩起纱帐,轻声喊着。 夏绯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床顶,又转过头,怔怔看着朱奶娘。 「这是梦魇了?」朱奶娘吓一跳,伸手去抚夏绯额角。 夏绯捉住朱奶娘的手,触手有暖意,突然「呱」一声哭出来说: 「我没死!」 「是做梦,你好好的呢!」朱奶娘赶紧坐上床,俯下身去搂住夏绯,轻声安抚。 「不是做梦,是真的发生过。」夏绯抽噎着说。 朱奶娘啼笑皆非,哄道:「好了,好了,起身了!过几日老夫人要往庙里还愿,小姐到时请求随行,去庙里求一个平安符,回来挂床头上,以后便不会做这些不好的梦了。」 直至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如花似玉的容颜,夏绯才恍过神来:自己没死,是重生了? 她眼睛审视着梳妆台上各式物品,嗯,这柄白玉梳,是十四岁生日时,表姐送的。 朱奶娘见她眼神定在白玉梳上,便拿起梳子,帮她梳头,一边说:「大小姐也算有心,知道你喜欢收集各式梳子,特意给你搜了一柄玉梳来。」 第二章 夏绯喃喃问道:「嬷嬷,我什么时候生日呢?」 「小姐糊涂了么?」朱奶娘带笑说:「昨天才过了十四岁生日呀!」 嗷,自己重生到两年前了!夏绯捂住嘴,呜呜,这时候还没和程玉景私定终身,太好了! 「小姐又怎么啦?」朱奶娘手快,已是帮夏绯挽起头发,又调了粉要给她涂上。 夏绯闭了眼说:「嬷嬷,我前几天无意间听到,将军府的人来提亲。」 朱奶娘低声说:「小姐不要忧心,老夫人会帮你安排的。」 夏绯幽幽说:「就怕外祖母认为,我只能配将军府那个老头。」 来提亲的,是已亡了原配的大将军陈长春。 陈长春今年三十五岁,底下有一女,年已十四。 而他,却想聘跟他女儿同样年纪的夏绯为继室。 陈长春那边,自然是打听过夏绯的情况了。 以他们来看,夏绯相貌不佳,父母双亡,寄居在外祖母家,若娶进门,必不敢嚣张,只会柔顺服从夫君。另一个方面,夏绯身家丰厚,有大笔嫁妆,这笔嫁妆带进门,将来可贴补将军府。 总之,娶了夏绯为继室,好处大于坏处。 朱奶娘给夏绯涂了厚厚脂粉,粘上小黑痣,端详一下她说:「要不,小姐露了真容见老夫人,说出真相。再说自己不想嫁表哥这件事?」 夏绯摇摇头说:「不成的,外祖母若见了我真容,定会逼我嫁给表哥。」 「哪怎么办?」朱奶娘也发愁起来,小姐易容成这样子,除了大将军那等不计较容貌的,确实没人会来提亲了。老夫人等人也是想到这点,才会犹豫着,想要答应这门婚事。 夏绯记得,前世这时候,自己心中已有计较,决意拒绝大将军的婚事,转而让朱奶娘去跟程玉景说,若想报恩,异日高中,便迎娶她过门。 「对了,程玉景如何了?」夏绯问道。 朱奶娘答道:「小姐花重金请的大夫,医术果然了得,几剂药下去,程公子就醒了呢!昨儿,程公子见我过去,还提起,想见小姐一面,当面道谢。」 「呵呵!」夏绯冷笑一声,伸手捂着小腹,似乎那儿还在绞痛。 前世,我请名医救治他,资助他,一心一意为他,到头来…… 夏绯恨恨:他欠我的,这一世,须得一点一点还回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程玉景坐在牡丹亭内,心里猜测着夏绯的种种。 他来宋府三个多月,并没有见过夏绯。这次重病,夏绯却请了名医救治他,心中自然感激。 但是,夏绯为什么无缘无故救他呢? 程玉景猜度着:莫非,她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对我一见倾心? 程玉景对自己的才华及相貌,是极有信心的。若不是家道中落,现下要寄居别家府邸,凭他的相貌,谁家女子不想嫁? 听闻夏父留给夏绯一大笔嫁妆,光是在京城,她名下就有几家铺子并田庄。若她长得不算差,那么…… 程玉景屈指,弹了弹掌心。这次拣回一条命,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一切,都要计算得失。 月色正好,远远的,有灯笼的光亮过来了。 程玉景一下站了起来,欲举步出亭外相迎,猛然又觉自己失态,复又坐下,装作矜持。 朱奶娘举着灯笼,引导夏绯前行。 夏绯戴着帷帽,帽沿垂着的面纱,遮住了她面容。 朱奶娘抬眼,虽看不真切,也分辨出来,牡丹亭中已坐了一人,便低声道:「小姐,亭中的,应该是程公子了。」 夏绯「嗯」了一声。 朱奶娘斟酌一下言词,劝道:「小姐,程公子虽有才貌,身子到底太弱,还得再看看,才能相托。」 夏绯淡淡道:「嬷嬷,你误会了。我此来,非是要相托终身,而是要划清界线。」 朱奶娘:「……」小姐到底在想什么呢? 很快到了牡丹亭前,朱奶娘守在亭外。 夏绯接过灯笼,提裙角,款款上台阶。 程玉景见对方虽用帷帽遮了容貌,但身姿曼妙,不由喉头一热,起身相迎,双手一拱说:「夏小姐来了!」 「嗯!」夏绯微抬下巴,在帷帽后看程玉景。 程玉景大病初愈,身形瘦削,下巴尖尖,月色下瞧着,一副楚楚可怜状。 夏绯心内百感交集,自己曾爱慕了这人两年,尽全力资助了两年,这人却在高中状元后,嫌弃自己丑,下手毒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想要掌掴他,想要质问他,想要灌他一杯毒酒…… 种种痛恨情绪之外,又杂了一丝猜想,前世若早些露出真容,他会如何待她呢? 夏绯咬着唇,一腔委屈,心酸莫名。 程玉景见夏绯不说话,以为她害羞,便又主动道:「小生得夏小姐相救,方才活转,这番恩情,实在无以为报。今晚夏小姐肯来相见,小生也是感激不尽。」 夏绯开口说:「我来,是想告诉你,这厢请名医,总共花了三百三十两银子。你只须写下一张一千两银子的欠条,明儿交给朱奶娘便可,不必感激我!」 程玉景愕然:她救治我,不是因为爱慕我,而是要变相放高利贷? 「天晚了,告辞!」夏绯转身下台阶,一阵风拂来,撩起她帷帽的面纱,露出半边脸。 程玉景看得真切,身子瞬间酥了半边,喃喃不能言。 夏小姐是一个绝色美人啊啊啊! 嬷嬷,老夫人那边使人来唤小姐过去呢!」大丫头绿兰跟朱奶娘禀报。 朱奶娘问道:「是哪个丫头过来传唤?」 绿兰答道:「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翡翠。」 「知道了。」朱奶娘说着,揭帘子进去跟夏绯禀报。 夏绯放下手中把玩的白玉梳,沉吟道:「早起请安,外祖母并没有说什么,现下突然让翡翠来唤我过去,难道是……」 朱奶娘也猜测道:「或者是跟婚事有关,这厢要和小姐正式商议了?」 夏绯点点头,坐到梳妆台前检看面容妆扮,又重换了一套衣裳,这才带了朱奶娘和绿兰,随翡翠去见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这里,遣开丫头们,只单留了儿媳妇罗夫人在身边。 眼见夏绯带着奶娘和丫头进来,便颔首道:「绯儿坐下,别的人出去罢!」 朱奶娘和绿兰见此情景,分明是有大事要商议,便齐齐告退,到院门外候着。 房中清静了下来,沈老夫人且不说唤夏绯过来何事,而是先斥道:「每月胭脂水粉月钱,全没有少你的,你就是容貌不佳,也学学打扮,涂些上等粉,不致顶这么一张脸出来气人。」 夏绯垂首道:「老祖宗,不是我不学打扮,而是面部浮肿,动不动起红疹,只得多涂粉遮盖。先前也请大夫诊过,大夫开了药,却消不了浮肿,没奈何啊!」 沈老夫人并不是第一次就这个问题斥责夏绯,夏绯也不是第一次分辩。 罗夫人心中有数,这是沈老夫人说正事之前,先提醒夏绯相貌不佳这回事,省得她挑三拣四。 看着祖孙两人气氛不对,罗夫人忙打圆场道:「俗语说,女大十八变。绯儿这才十四岁,没准再过几年,容貌长开了,浮肿便消了呢!」 「都十四岁了,这个样子便是这个样子了。」沈老夫人叹息一声。 夏绯的头越垂越低,十分卑顺的模样。 「好了,这厢唤你来,是有一事跟你商议。」沈老夫人稍和缓,说道:「你呢,也这个岁数了,该说亲了。」 「有人向我提亲么?」夏绯抬头,作出惊喜状。 第三章 沈老夫人神色越加和缓,点头道:「是大将军府的人来提亲了。」 夏绯结巴起来,「大将军府?可是陈将军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啊!」 罗夫人忍不住插嘴道:「是给陈将军提的亲。」 「呃!」夏绯瞪大眼睛嚷道:「大将军都三十五岁了,我才十四。」 「你这孩子!」罗夫人打断夏绯,笑着说:「人家大将军正当壮年,前途无量,底下又没有儿子,你一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将来育了儿子,整个府都是你作主,强似嫁那些愣头青多多了。」 沈老夫人点头道:「正是你舅母说的这个理儿。」 夏绯看看沈老夫人,再看看罗夫人,心里一阵冷笑。 好么,跟前世一样,想把她卖一个好价钱。 「老祖宗,舅母,我不同意!」夏绯站起来,一字一句道。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不由愕然。 虽说大将军年岁稍大了一些,但这样的家世,想娶一位继室,那也是大把人趋之若鹜。将军来提亲,以她们瞧来,那是将军看得起宋家,看得起夏绯。 夏绯要是稍有脑子,便会答应这门婚事。 「绯儿,你不嫁陈将军这样的,哪你想嫁什么样的?」沈老夫人冷笑质问。 「我,我想等表哥娶亲之后,再议婚事。」夏绯「咚」一下坐回椅子上。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面面相觑。 原来,夏绯心仪宋敏行! 早些时倒也听过风言风语,说是夏绯经常「偶遇」宋敏行。只宋敏行最是厌恶相貌不佳的,因设法避开夏绯,方才相安无事。 罗夫人暗叹一声,夏绯小时候,极是玉雪可爱,至九岁来宋家,也是美人坯子一个,实在料不到,短短几年,她却越变越丑,长成了这个样子。 沈老夫人也是无奈,为着夏绯相貌变劣,她怀疑夏绯是否身体出了问题,也请过大夫给夏绯诊断,但大夫只说极可能是胎毒,好好调养便是,别无解药。 当年接夏绯到宋家时,诸人心中有数,是认为夏绯以后会婚配与宋敏行,可夏绯现下如此相貌,这头婚事明显不成了。 夏绯见沈老夫人和罗夫人瞬间沉默,却是暗笑:你们以为我想嫁表哥么?真是可笑!我不过想等他娶亲,米已成饭,不能肖想我了,再露出真容罢了! 罗夫人艰难开口道:「绯儿,你表哥他,还得过两年才会成亲。那时,你已十六了。」 宋敏行去年底已是定亲,恰好女方要守孝三年,双方议定,过两年才成亲。 夏绯道:「老祖宗,舅母,我的婚事,过两年再议罢!」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再次面面相觑。这是非要等宋敏行成亲,她才死心? 「绯儿,再过两年,你年岁上来,怕是连大将军这样条件的,也难找了。」沈老夫人皱眉。 「求老祖宗成全!」夏绯口吻坚决。 罗夫人皱眉,却没有再开口。宋家现下搏着名声,若是强将夏绯婚配,她一闹腾,外人会说宋家欺负弱女,于宋家名声不利。此事还真是不好办。 沈老夫人也如罗夫人一样心思,斟酌一下便问道:「绯儿,你是嫌陈将军年岁大?」 「反正,陈将军的女儿都跟我一样岁数了,我不想嫁他。」夏绯道。 「那此事便作罢!」沈老夫人道:「只一条,再有人说亲,一切要听我安排,不得相违!」 话已至此,夏绯知道自己没法再拒绝,只好点头。 还得赶紧谋一个良人,脱离这个火坑。 夏绯心口突然一痛,前世也是这样想,结果选错了人,没有脱离火坑,还丢了性命。 那一头,程玉景却是从其它门客嘴里,得知大将军请人上宋家提亲。 他费了一点心思,另打听到,大将军陈长春想提亲的对象,是夏绯。 他心情激荡,搓着手自语:「如此家底,如此绝色,怎能嫁给别人当继室呢?不行,我得见见她,劝劝她!」 「小姐,程公子约见,说欠条要亲手交与你。」朱奶娘俯在夏绯耳边道。 「那便见吧!」夏绯想了一想道。 「小姐无意相托终身,何必再见他?」朱奶娘道:「若被人瞧见,传出风言风语,倒是不好。」 「嬷嬷,我有我的道理。」夏绯淡淡道。 「小姐,程公子虽落泊,到底是读书人,助一把就助一把,若没意思,不必相惹。」朱奶娘又劝道。 夏绯咬唇,程玉景前世负她,毒杀她,她今世岂能轻易放过他?她要见程玉景,要吊着他,要让他也尝尝被辜负,被下狠手的滋味。 黄昏,程玉景依约,到了牡丹亭。 待看见两个人影往这边来了,程玉景站了起来,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夏绯先是请名医救治他,接着答应见面,虽则见面时索要欠条,但焉知不是借此再见自己一面呢?而且,有了欠条,便有了牵扯,自己与她的债务未清前,便有借口接触她。 看,今儿相约,她又赴约了。 至于欠条么?自己短期内还不清债务,大可以问她要如何?她要如何的话,自己顺从了就是。 夏绯戴着维帽,款款到了牡丹亭前,如上次一样,示意朱奶娘候在亭外,自己上了台阶,步上亭内。 「夏小姐请坐下说话!」程玉景在石凳上铺了手帕子,殷勤劝夏绯坐下。 夏绯虽遮了面容,程玉景却在心中一点一点描摹上次见过的模样,恨不得掀开她面纱,再瞧个仔细。 夏绯情绪复杂,前世数次和程玉景相见,他态度虽不错,未见如此殷勤。 程玉景待夏绯坐下,又拿手中扇子给她拨风,一边道:「此间花多,夜间常有小昆虫,小心虫子飞近。」 也太殷勤了,仇恨好像消了一点点。夏绯诧异自己竟然不厌恶程玉景的讨好。 「夏小姐,我这次约见,其实是另有一件要事,想劝劝夏小姐。」程玉景斟酌语气道。 「你说!」夏绯开口,声音婉转动听。 人美,声也甜。程玉景有些迷醉。 「听闻,陈将军向夏小姐提亲?」程玉景停一下看夏绯的反应,接着道:「我觉着,以夏小姐的相貌家世,不必当别人的继室。」 「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夏绯叹息一声,站起道:「欠条呢?」 话题转变太快,程玉景有些懵。 「欠条!」夏绯再次相催。 程玉景从袖袋里拿出欠条,递了过去。 夏绯伸手接过,展开看一眼,见签了名字,却没有按手印,便喊一声道:「嬷嬷,印泥。」 朱奶娘应声上台阶,掏出一盒印泥,揭开朝程玉景道:「请程公子在欠条上按上指印!」 程玉景有些狼狈,挽起袖子,伸手指醮了印泥,按下手印。 「嬷嬷,走!」夏绯收起欠条,再不看程玉景一眼,款步下台阶。 看着主仆两人走远,程玉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欠条的事,以为就是说说而已,不会真收自己的,却不料…… 回去路上,夏绯脚步沉重。 前世,她拒绝陈长春的婚事后,罗夫人又想把她许给侄儿。 那时,夏绯已和程玉景私定了终身,一咬牙,便把此事和盘托出,并把程玉景给的信物交给沈老夫人和罗夫人验看。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权衡利弊,便暂时按下她的婚事。 程玉景若能高中,谋得官职,那时娶了夏绯,对于宋家,更是有利。 若不中呢,宋家自会对程玉景施压,让他放弃夏绯。 说起来,夏绯又不是美人,想那程玉景,也不会太过留恋。 第四章 只是在程玉景高中之前,他们的事儿,还得遮严实些。 因有此心思,沈老夫人和罗夫人且对夏绯私会程玉景一事,睁一眼闭一眼。在罗夫人安排下,整两年,夏绯和程玉景私会的事,才没有被撞破。 至程玉景对夏绯起杀心时,还以为他们的事,他人并不知。 夏绯一边走,一边回顾前事,突然脚步一停。 朱奶娘跟着停下,顺着夏绯的视线瞧去,这才看见远处花圃中,有一人在种花。 「小姐,瞧着是花匠,没相干的,咱们走罢!」朱奶娘催夏绯。 夏绯凝神听了听道:「不是花匠,那人拿了小铲子在挖花呢!」 朱奶娘吓一跳道:「这么远,小姐能瞧见?」 夏绯道:「瞧不真切的,我是听见了。」 夏绯抚抚自己耳朵。重生后,她便发现自己耳力异常,只要凝神去听,一百米内的声音,多数能听个清楚。 朱奶娘拉着夏绯急走,走到花圃前,喝道:「这几株花是老爷托人从海外移来的,价值千金,你若毁坏了,可赔得起?」 正挖花的男人听得声音,抬眼看一下朱奶娘和戴着维帽的夏绯,双手却不停,继续往花下挖。 他抬头时,月色照在他脸上身上,夏绯瞧清楚了他的面容,不由愣一愣。 这人叫魏镶,跟程玉景一样,是新来的门客。 程玉景是家道中落,没有门路才进宋家当门客。 魏镶,是因为抚养他长大的顾奶娘生了一种怪病,四处求医无门,听闻宋家有一个偏方可医此病,便求入宋家当了门客,讨要偏方。 他要了偏方后,顾奶娘的病依然没有好转。 现下他这是? 夏绯回想前世,想了起来,魏镶前世时,是听闻某名花的花下,有一种虫子能入药救治顾奶娘,便不顾一切,在花圃中挖那种虫子,以至毁坏了宋老爷心爱的花。 此事过后,魏镶便被宋老爷赶出了宋家。 但两年后,在程玉景高中时,传来魏镶的消息,说他是流落在民间的皇子,已得皇家承认,皇帝正拟旨,要封他为王爷。 夏绯心念急转,上前道:「魏公子,别挖了,花下的虫子,并不能治病。告诉你这偏方的人,是一个骗子。」 魏镶愕然抬头,沙着嗓音道:「你如何知道我的事?」 「我不单知道你这件事,我还知道,谁人才能救你奶娘。」夏绯道。 魏镶一把丢下手中的小铲子,出了花圃,走到夏绯跟前,弯身行个礼道:「还请小姐告诉我,谁能救我的奶娘?」 「柳清浩!」夏绯清楚报出一个人名。 「这个人是大夫?」魏镶质疑。 自从顾奶娘生病,整两年,他带着她寻医问药,几乎找遍了京城里所有大夫,连游方郎中也不放过,但从没听过柳清浩这个名字。 夏绯这才想起,柳清浩这个时候还没有出名,知道他的人极少。 魏镶等着夏绯回答。 夏绯答道:「柳大夫师从山谷子神医,去年出师,在外野游,今年才到京城。这当下,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山谷子神医这个名头,魏镶是听过的,并且试图寻找,只是一直找不到,现当下一听神医有个徒弟到了京城,不由动容。 「还请小姐告知,柳大夫住在哪儿?」魏镶急急问道,深怕夏绯不肯吐露。 「他寄住在静安寺中。」夏绯报出地址,又补充道:「柳清浩这个时候,怕是被牵扯了一宗官司,你要请他给奶娘医病,先得帮他请个讼师,打赢官司才行。」 「只要能医好奶娘,请讼师不算什么。」魏镶道。 「柳清浩惹的人,比较麻烦,想要打赢官司,就得请京城里最好的讼师。」夏绯看一眼魏镶道:「一场官司打下来,讼师费怕是要一千两出头。」 「一千两出头?」魏镶皱眉。这两年为了给奶娘治病,家产已全部变卖,手中并无余财。若跟要好的朋友借上几百两,还是能借到的,但一千两么…… 夏绯看魏镶一眼,此人眉若刀栽,狭长双眸,鼻梁高挺,初看神情凌厉,令人不敢细细端详,若多看一眼,却会发现,他相貌和程玉景各有千秋,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朱奶娘站在一边,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一直服侍小姐,从来不知道,她还认识什么柳清浩大夫,什么山谷子神医。而且,自己都不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是谁,小姐怎么就知道了?不单知道此人,还知道他的奶娘正病着! 朱奶娘正发怔,又听得夏绯跟那男人道:「我可以借你一千两。」 「小姐!」朱奶娘不由出声,想要阻止夏绯。 小姐虽有钱,但钱不能这样乱借出去。 夏绯转头,安抚地看朱奶娘一眼道:「嬷嬷,我有分寸,你别担心。」 朱奶娘待要再说什么,看一眼魏镶,便闭了嘴。 也罢,这位男子瞧着,并不输程玉景。或者小姐另有谋划,打算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以防万一。 魏镶听得夏绯主动提出相借银子,眉头又是一皱,问道:「有什么条件?」 世上哪有无端端肯相借银子的?当然是有条件。 「啪啪……」夏绯轻轻鼓掌,笑道:「魏公子好生通透。」 「嗯!」魏镶挑眉。 「条件便是,若有一天,我想脱离宋家,魏公子要相助一把。」夏绯一字一句道。 魏镶不解,这女子想脱离宋家?哪她是? 「敢问小姐和宋家是什么关系?」魏镶问道。 「我姓夏,宋家的家主是我舅父。」夏绯报上身份。 「你是夏小姐!」魏镶意外。 他进宋家当门客时,自然要先打听宋家诸人情况。夏绯的身世,他也听过。 夏绯点点头。 魏镶不解,夏绯家底丰厚,寄居在宋家,一切有长辈作主,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相信宋家长辈,将来也会给她安排一头好婚事,让她有一个好归宿。这么样的,为什么要脱离宋家呢?脱了宋家,一个孤身女子在外面,岂是好过的? 夏绯见魏镶蹙眉不语,便道:「总之,你只要答应我的条件,我便相助你找到柳清浩,并借你银子。」 魏镶只略一想,便点头道:「成交。」 夏绯道:「你明儿先去找柳清浩,证实我所言不虚,转头,我再让嬷嬷把银票交给你。」 魏镶看着夏绯道:「可否请夏小姐摘下维帽,让我瞧一眼真容呢?以后若碰见,也不致冒犯。」 夏绯轻笑一声道:「今晚出行,并没有理妆,模样不雅,不宜见客。下回再与公子相见,自当摘下维帽。」 魏镶一听,自然不再勉强。 待夏绯扶着朱奶娘的手款款走远时,魏镶犹自站在月色下遥望远处。 夏绯回到房中,换衣裳时,这才发现,藏在身上的一方帕子不见了。 她和朱奶娘寻了一遍,并无帕子踪影,猜测是落在园子里了。 朱奶娘道:「天也晚了,这会不好出去寻的,我明儿一早就沿路去园子里寻找。」 夏绯道:「算了,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事,不见便不见吧!」 朱奶娘道:「那是小姐亲手所绣的帕子,能寻回,总要寻回。」 夏绯推断帕子遗失的路段,开口道:「在牡丹亭时,帕子还在。遗落的地方,应该在花圃那边。」 朱奶娘脱口道:「会不会被魏公子拣去了?」 这当下,魏镶正在灯下展开帕子,心下猜测夏绯的意图。 她故意遗下帕子,所为何来? 第五章 「咳……」顾奶娘倚坐在床上,咳嗽了一下,见魏镶过来帮她抚背,便笑问道:「看什么那样入神?」 魏镶把帕子递给顾奶娘,说了今晚之事。 顾奶娘带笑瞥一眼魏镶,嗔怪道:「这么明显,你还不懂?」 魏镶正色道:「请嬷嬷教我!」 顾奶娘幽幽道:「人家姑娘看上你了!」 「呃?」魏镶疑惑一下。 顾奶娘道:「我闲时和宋府的厨娘八卦,倒是听了几句,说这位夏小姐相貌平庸,今年十四岁了,来提亲的,不是想聘她为继室,就是看中她家财,并没有年貌相当的看上她。」 「我若是她,这当下也会急。」顾奶娘分析道:「她这是瞧中你,正好借着我生病之机,卖你一个人情,到时么……」 「嬷嬷,我带着你寄住在宋府,有什么值得人家瞧中呢?」魏镶打断顾奶娘的话。 顾奶娘咳嗽几声,喘过气来,笑道:「你呀你,并不知道自己金贵之处。不说别的,单你这模样,便足够吸引夏小姐了。」 魏镶道:「嬷嬷,你养大我,看我自然是千好万好,别人却不一定了。」 顾奶娘比一个手势道:「别人是不一定,但这位夏小姐对你,肯定有所图的。」 「嬷嬷,你想多了。」魏镶给顾奶娘倒水,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放下,放下,我自己倒。」顾奶娘挣扎着要起身,一边念叨道:「你要记着,你是金贵人,只有别人服侍你的,用不着服侍别人。」 「嬷嬷,你不是别人!」魏镶按着顾奶娘道:「你养大我,我服侍你,是天经地义的事。」 顾奶娘闻言,一颗心烫贴极了,带笑道:「真拿你没法子!」 魏镶喂顾奶娘喝了水,又给她擦了脸,这才坐下。 顾奶娘却是心思百转,朝魏镶道:「你帮嬷嬷把抽屉里那方帕子拿出来。」 魏镶打开抽屉,在顾奶娘指示下,拿出一方帕子,递到她跟前。 顾奶娘展开帕子看了看,重新叠整齐了,交到魏镶手上道:「你且搁在怀中,下回见着夏小姐,她若问你讨要帕子,你便把这方帕子交给她。」 这是交换信物的节奏?魏镶怔一怔道:「嬷嬷,这不妥罢?」 「嬷嬷都只剩一口气了,你就听嬷嬷的罢!」顾奶娘喘一口气道。 魏镶蹙眉,长叹一口气道:「夏小姐遗落帕子,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并未可知。还得知道她之意,方才……」 顾奶娘道:「镶儿,这女人心中的曲曲弯弯,我比你明白,你听我的没错。」 「但我还没见过她真容,目下对她,也无感觉。」魏镶为难道。 「镶儿,你不需要对她有感觉。」顾奶娘道:「她对你有感觉就行。」 魏镶还想再说,就听顾奶娘又道:「想让嬷嬷到时走得安心些,就听嬷嬷的。」 魏镶只得闭了嘴。 那一头,夏绯辗转反侧,一晚睡不好。 朱奶娘听得动静,起来服侍,悄声问道:「小姐有心事?」 「嗯。」夏绯道:「想到前路茫茫,心中惶然罢了!」 朱奶娘道:「小姐又美貌,又多智,总能觅得如意郎君的。」 「但愿吧!」夏绯幽幽道。 「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朱奶娘给夏绯掖了掖被子,放下纱帐。 夏绯转身向内,闭上了眼睛,一时想到程玉景前世负她种种,一时想到魏镶的身世,不由感叹。又折腾了一会,这才睡着。 至第二日下午,朱奶娘从外面匆匆回来,进房跟夏绯道:「小姐,魏公子约见你呢!」 夏绯道:「跟他说,在牡丹亭见面。」 「小姐,不若换个地方见面罢!频频往牡丹亭去,怕被人怀疑。」朱奶娘道。 「不会,宋府诸人,皆知道我喜欢牡丹,这时节正是牡丹盛开时,我往牡丹亭赏花,是正常的事。」夏绯微微一笑道:「至于在牡丹亭中遇上了谁,也不过凑巧。」 朱奶娘见劝不转夏绯,只得作罢,心下却暗暗嘀咕:小姐越来越不听劝了! 夏绯坐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易容过的模样,摇摇头道:「也太丑了,怪不得姓程的不忍直视,要下杀手。」 「小姐说什么呢?」朱奶娘听不真切,问了一句。 「没什么!」夏绯招呼朱奶娘上前,歪头道:「嬷嬷,另给我画个妆,脸颊上的黑痣留着,但脸上不要这样浮肿,眉毛也别这样尖酸刻薄。」 「小姐是怕魏公子见了你真容,会吓退?」朱奶娘笑问道。 「是。」夏绯应一句,心里却道:是要防着,因为太丑而被杀。 朱奶娘手快,一会儿就给夏绯另画了一个妆容。 夏绯对镜自照,样子倒没有大变,但看得出来,顺眼了许多。 「好了,以后就照这样子画妆了。」夏绯道。 朱奶娘应下,看看天色不早了,便又遵夏绯的意思,出门去告知魏镶,相约第二日傍晚见面之事。 第二日早上,夏绯才用过早饭,略收拾了一下,就听得丫头在帘外喊了她一句。是绿兰的声音。 因夏绯不敢以真容示人,平素房中除了朱奶娘,其它人都要先喊一声,经允许了才能进去,绿兰也不例外。 夏绯耳力异常,早听见了脚步声,待绿兰再喊一句,便道:「进来罢!」 绿兰应声而进,禀道:「小姐,翡翠姐姐又来了,说是老夫人请小姐去说话。」 「知道了,你下去罢!」夏绯打发了绿兰,沉吟一下道:「想来,是陈将军那边还有话说。」 朱奶娘道:「小姐不愿意嫁,陈将军也不能强求吧?」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这会正陪一位年约四十的贵妇人说话。 贵妇人是陈将军异母姐姐陈白露。 陈长春嫡妻去世后,府中少了女主人打理中馈,便接了陈白露到将军府中帮忙打理中馈,教导女儿陈玉棠。 陈白露认为陈长春正当壮年,该当再娶一位继室过门,便着意打听适龄的女子。打听来打听去,选中了夏绯,这才托人上门提亲。 她料不到的是,夏绯会拒绝这门婚事。 她今日上门,要求见夏绯一面,想亲自问清楚,是否本人不想嫁陈长春。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不敢得罪陈白露,只得让人去请夏绯过来。 正说着话,外面有脚步声,帘子揭起,夏绯进来了,福一福道:「见过老祖宗,见过舅母。」 「绯儿过来,这位是陈夫人,快快拜见!」罗夫人忙介绍。 一面说着,一面看夏绯一眼,暗道:莫非知道有客要来,下功夫打扮过了?瞧着,今儿眉形画得好,脸上浮肿消了些,虽不算美,也不能说丑了。 陈白露见着夏绯,也是下眼力打量了一通,心下道:若不是脸颊长了几颗小黑痣,这相貌,也不算丑了。怎么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她相貌像夜叉呢? 「给夫人请安!」夏绯盈盈拜了一拜。 「快起来!」陈白露早示意身边的丫头扶起夏绯,一边又脱了手中的镯子道:「这镯子水头好,正配年轻姑娘。」 说着,已是拉过夏绯,硬把镯子套到她手腕上。 「快谢过夫人!」沈老夫人提醒夏绯。 夏绯忙道谢。 「好了,坐下说话罢!」陈白露待夏绯坐下,正色道:「夏小姐,你到底嫌我们将军府什么呢?」 朱奶娘在旁边代夏绯着急,啊,陈夫人这样问,太过嚣张了,小姐要怎么回答呢? 夏绯一副诧异状道:「夫人何出此言?」 第六章 很好,把球踏回去了!沈老夫人和罗夫人齐齐松口气。 陈白露不悦道:「将军府来提亲,夏小姐不是拒绝了么?这不是嫌我们将军府么?此番来,是想问问,到底将军府有什么不如你的意?」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先前虽也看好这门婚事,但此会一听陈白露的话,不禁暗暗生气,这样问话,也太欺负人了。 夏绯前世拒绝了陈长春的婚事,但那时并没有陈白露这一出,当下暗暗嘀咕道:难道有些事儿,已变得不同了? 陈白露见夏绯低头不语,不由冷笑道:「怎么,不敢说了?」 夏绯猛然抬头道:「夫人这样说话,教人不知道如何回答。」 陈白露一噎,想到此来的目的,缓了缓脸色道:「夏小姐,我家弟弟是堂堂大将军,外间不知道多少人想嫁他,我只奇怪,你为何要拒婚?」 夏绯道:「我也奇怪,夫人为何瞧中我?我这相貌,多数人并不看好。」 陈白露道:「娶妻求贤,相貌不重要。」 「我在外面有了贤名?」夏绯一副意外的模样。 陈白露别开头道:「是。」违心之语啊! 夏绯淡淡叹口气,这位陈夫人到底瞧中我什么呢?非要逼我答应婚事。 陈白露又道:「话已至此,夏小姐还要拒婚么?」 这厢再拒绝,便是要结仇。和将军府结仇,极其不明智。 沈老夫人大急,出声道:「绯儿,此事再考虑考虑罢!」 夏绯低下头道:「我能否见将军一面,再作决定?」 陈长春见了我的模样,自然不会强求了。夏绯想着。 陈白露一口答应道:「可以,明儿早上,我派人来接你过将军府。」 夏绯强笑道:「夫人误会了!是将军府来提亲,自当是将军上门来相见。」 陈白露微怒道:「将军事情多,哪有空儿上宋家?」 「既这样忙,哪有空成亲?」夏绯回一句。 眼见双方要谈僵,罗夫人赶紧插嘴道:「明儿十五,我们却是要到庙里求签。不若请将军抽一点空儿,在庙里和绯儿会一会?」 陈白露顺着台阶下,点头道:「那便这样说定了。」 送走陈白露,沈老夫人屋里摆中饭,便留下夏绯用饭。 饭毕,沈老夫人遣开丫头,朝夏绯道:「绯儿,大将军的婚事,还是好好想想罢!」 夏绯仰脸道:「老祖宗,男人见了我这张脸,还想娶么?」 沈老夫人一怔,半晌道:「所以,你要求见大将军,是想让他瞧清楚你,自行作罢?」 夏绯红了眼眶道:「老祖宗,大将军见了我,定会自己打退堂鼓。」 只要不涉及宋家利益,不涉及宋敏行这个「乖孙」,沈老夫人还是疼爱夏绯的,闻言伸手揽了她,安慰道:「好了,你相貌虽不佳,这些年一直勤学,也算有学识,再加上有丰厚嫁妆,并不愁嫁的。」 祖孙说了几句话,眼见沈老夫人要午睡,夏绯便告辞出来。 回到房中,夏绯细思陈白露今日的言行,越想越奇怪。陈将军想要娶继室,有的是人选,何必一定咬住自己不放。自己现下能拿出来说的,便是嫁妆了。但将军府历来赏赐厚重,并不缺钱财,也断然不会做出谋了继室嫁妆中饱私囊之事。那到底…… 夏绯回想前世,恍惚记起,陈白露后来,帮陈将军娶了一位姓陆的女子为继室。 「陆夫人!」夏绯搜索记忆,突然捂住嘴。 咦,那位陆夫人也是嫁妆丰厚,相貌不佳,条件和自己相似呢! 难道说,陈将军口味异常,喜欢相貌不佳的女子? 夏绯心头一惊,喊过朱奶娘道:「嬷嬷,你瞧瞧我,是不是依然太丑了?」 朱奶娘端详一下道:「还好了。」 夏绯抚一下脸道:「我想着,做人还是不要太显眼。」 「嗯?」朱奶娘不解,等着下文。 夏绯接着道:「长得太漂亮,或者长得太丑,都会引人注意。我的意思是,再画一个妆,不要太丑的,看着相貌平庸,不引人注目的便可。」 朱奶娘领会她的意思,很快动手,帮着重画了一个妆容。 妆成,夏绯对镜自照,点头道:「这样好。熟人瞧着,只以为我脸上浮肿消散了一些,并不觉得我相貌有什么变化。不熟的人瞧着,也不致觉得我太丑,只会觉得我长得不美罢了。」 「小姐要以这模样见魏公子么?」朱奶娘问一句。 夏绯点点头。 魏镶那边,昨日依照夏绯给的地址,找到柳清浩后,心情便激荡着。 经询问,柳清浩确实医好过顾奶娘同样的病例。但柳清浩说,要医此病,还得亲自出城采到一味药,只他最近被人陷害,被牵扯了一宗官司,官府勒令,不许他出城,只能在静安寺附近活动,直至官司完结,才能自由。 事情,完全如夏绯所言。 待傍晚,魏镶便如约到了牡丹亭。 看看天色渐渐转灰,近了黄昏,才见两个人影朝这边过来了。 魏镶眼力好,凭身形认出来,来人正是夏绯和朱奶娘。 到了牡丹亭前,朱奶娘如前一样,候在亭外。 夏绯踏步上台阶,轻声道:「让魏公子久等了。」 魏镶见夏绯依然戴着维帽,不见真容,略有些失望,闻言道:「我也是刚来,并没有多等。」 夏绯点点头,从袖口中拿出一张银票道:「魏公子见过柳大夫后,当知我所言不虚,现魏公子要帮柳大夫请讼师,是需要银子的。」说着递过银票。 伸手要接女子的银票时,魏镶脸上起了一点暗红,很快又恢复正常,低声道:「多谢夏小姐,我回头写一张欠条奉上。」 「嗯。」夏绯瞧瞧魏镶,此会天色渐渐昏暗,朱奶娘手中的灯笼光透了一点进亭中,隐约可见魏镶脸上一丝微红,心下一动,暗道:这样看着,他比程玉景还要动人呢! 魏镶想起顾奶娘的话,开口道:「夏小姐可否摘下维帽呢?」 夏绯二话不说,当场摘下维帽。 魏镶一瞧夏绯,有些失望。体态如此窈窕,声音如此动听的女子,却长了一张极其平庸的脸。 魏镶那丝失望,没有逃过夏绯的眼睛。 夏绯有些伤感,若相貌不佳,纵然出手相助,千般真心,也搏不来对方好感。 罢了,这人也不是什么好的。 夏绯想定,福一福道:「魏公子那日可有在花圃拣到一方帕子?若拣到,还请归还。」 一见我真容便失望,若拣到帕子,也不会留着了。夏绯暗暗寻思。 魏镶见夏绯如顾奶娘所料,想讨回帕子,不由有些犹豫。 这位夏小姐固然心肠好,但相貌这般平庸,自己当真要跟她换帕子,定下关系? 「魏公子!」夏绯见魏镶迟疑着,心下判定帕子确实是被他所拣,便强调一句道:「请归还帕子!」 魏镶回过神来,罢了罢了,这位夏小姐除了相貌不佳,其它方面却是不错,换帕子便换帕子! 魏镶掏出帕子时,心底又生憾意,这一世,就要被这相貌平平的女子所缚了么? 魏镶泛起自怜的情绪时,夏绯已伸手从他手中夺过帕子,转身下了台阶,带着朱奶娘走了。 魏镶看着空空的手,心下道:这么迫不及待换走帕子,当真是…… 夏绯回到房中,梳洗完毕,换了衣裳,正要上床安歇,却听朱奶娘惊叫一声。 「嬷嬷怎么了?」夏绯问一句。 「小姐你看!」朱奶娘收拾着梳妆台,正准备把夏绯的帕子收好,一抖帕子,却发现这方帕子,并不是夏绯那一方。 第七章 夏绯过去拿起帕子看了看,见帕子上绣了一杆青竹,旁边有一个魏字,一瞧就是魏镶的东西,便道:「这是拿错了?」 「小姐又糊涂了!」朱奶娘道:「这哪儿是拿错?分明是有意调换。」 「你是说,他故意跟我交换帕子?」夏绯吓一跳。 「可不是么?」朱奶娘道:「小姐露了真容,他还肯换帕子,算是有点真心呢!」 夏绯拿了帕子,心下斟酌起来,要不要搏一下,跟定魏镶呢? 第二日一早,罗夫人早早派人来催夏绯出门上香。 待到了沈老夫人院落集合时,罗夫人有些惊讶,瞧了瞧夏绯道:「绯儿今日气色好多了。」 罗夫人的大女儿宋敏月也跑过来,拉了夏绯道:「妹妹脸上像是消肿了一些,好看多了。」 「我也这样觉得。」夏绯含笑道。 夏绯记得,前世时,这位表姐一直待自己不错,一点也没嫌弃自己貌丑,好几次,还因为丫头嚼舌自己相貌,苛责了丫头。 沈老夫人也收拾好了,转头看见夏绯,打量一眼道:「今儿装扮不错。」 一行人很快出发,到了静安寺中。 上香完毕,又到静室中用了斋饭,沈老夫人和罗夫人开始抄经,余者便去解签。 宋敏月拉了夏绯一道去解签,一边道:「妹妹求的什么签?」 「不告诉你。」夏绯逗宋敏月。 「噗,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求的,定然是姻缘签。」宋敏月一口断定。 「不是。」夏绯笑笑道:「就告诉姐姐罢,求的,是平安签。」 两人说笑着,到了前面解签处。 夏绯把签筒塞在宋敏月手中道:「姐姐帮我拿着,我去去就来。」 「去哪儿?」宋敏月问一句。 夏绯俯在宋敏月耳边道:「去方便一下。」 宋敏月恍然,低笑道:「让奶娘陪你过去,别一个人乱跑。」 「放心,就我这模样,就是一个人乱跑,也没人打主意的。」夏绯自嘲一句,转身走了。 趁着人不觉,夏绯已是绕过禅房,悄悄潜往静安寺后山中。 要是没有记错,前世这个时候,柳清浩寄住在静安寺,闲时往后山乱逛,朝一颗古槐树扔石头,得到一本惊世医书,从那本医书中,又学了惊世医术。可惜后来,他也因医术惊世而亡。 柳清浩是神医山谷子关门弟子,天赋过人,但世情却稍缺。那时节,他得了医书,学得剖腹之术,当众施术,剖开一位难产的孕妇肚子,取出婴儿。婴儿活了,孕妇失血过多亡了。 孕妇娘家人,当即失态,举起棍棒朝柳清浩头上砸。 柳清浩当场被打死。 他死后,关于他如何学医术,如何得到那本医书的事,也传开了。只那本医书,后来又不知所踪。 夏绯循着前世所听闻到的细节,来至一颗古槐树下。 她仰头看着古槐树,从地下寻了一块石子,奋力往树上扔。 她力小,扔了几块石子,古槐树毫无动静,并没有像传闻那样,从上面掉下一本医书来。 「看来医书不易得啊!」夏绯自语,又再扔一颗石子。 「啪」一声震响,这一回,树上掉下一人。 夏绯吓一跳,后退一步,差点尖叫出声。 摔在地下的少年男子挣扎着爬起,一边道:「姑娘不要慌,我不是坏人。」 「你是?」夏绯见男子穿了灰色长袍,头发随意挽起,装扮草率,但因长得眉清目秀,并不讨嫌。 少年男子拍打着身上灰尘,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寄住在静安寺,是一名大夫。」 「你是柳清浩?」夏绯惊呼。 「小姐认识我?」柳清浩惊奇。 「听人提过你。」夏绯解释。 柳清浩点点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小姐往树上扔石子做什么?」 「想看看上面会不会掉下东西来,结果真掉了,还是一个大活人。」夏绯见柳清浩看清了她的模样,半点不嫌弃,一时也放松起来。 柳清浩正无聊呢,见夏绯说话有趣,便笑了,顺手从地下拣起石头往树上扔去道:「要这样扔,才能扔到树叉上。」 夏绯学着柳清浩的模样,拣起一块石头,手臂甩后,比划出一个半圆,再朝树上扔去。 两人比赛似的,轮着往树上扔石头,扔得欢快。 夏绯毕竟是娇小姐,扔了几次之后,就有些手酸,朝柳清浩道:「再扔一次,如果还没有掉东西下来,我就要走了。」 「一起扔吧!」柳清浩喊道:「扔!」 夏绯随着柳清浩的喊声,跟着奋力一扔,只见「啪嗒」一声,树上掉了一件东西下来。 「咦,真掉东西了!」柳清浩大为惊奇。 夏绯已是奔向前,抢先一步,把地下扁平的小包裹拣起。 「这是什么呢?」柳清浩也上前,看着夏绯解开包裹,拿出一本书来,不由探过头去细瞧。 「《外科要术》!」夏绯念一遍书名,心下感慨,哇呀呀,果然是这本神书啊! 「小姐,能让我看看这本书吗?」柳清浩一看书名,再见夏绯翻开书页,里面一页一页图谱,分明是医书时,不由心痒痒。 夏绯退后一步,自己迅速翻书,翻了几页,确认是医书,心下也知道,这本书落在自己手中并无用处,只有交给柳清浩,才能派上用场。只是…… 「柳大夫,这是一本医书,你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夏绯郑重道。 「小姐请说!」柳清浩也严肃起来。 「此书,记载的医术,技艺惊世。柳大人学会医术后,不要当众施术。」夏绯指着其中一幅剖腹的图片道:「像这类的,千万要在密室中施术,不能示众,施行此术时,还须有人护卫你,以防不测。」 柳清浩探头看一眼,为图片中的技艺所迷,好一会才道:「真有此等活人的神技?」 「柳大夫,你听到我刚才的话没有?」夏绯提醒。 「听到了。」柳清浩郑重点头道:「我答应小姐。另,小姐如若还不放心,我可以托人上府里提亲。小姐嫁了我,可时时监督,我自不会犯错。」 夏绯:「……」有没有听错,一言不合就求亲? 夏绯虽觉柳清浩求亲似儿戏,但此人不嫌自己相貌,还是令人感动的。 「柳大夫,你不嫌我相貌不佳?」夏绯询问。 柳清浩瞧她一眼道:「你体态适中,声音甜美,按理来说,不该长成这样。」 难道被他瞧出来,我易容了?夏绯暗惊。 柳清浩又瞧夏绯一眼,安慰道:「你眸子清亮,只是肤色不好罢了,我给你诊脉,开几剂药服了,去了脸上浮肿,自当变回美人一个。」 夏绯:这样说,究竟是以为我失了调养,还是瞧出我易容呢? 「对了,还未请教小姐姓名。」柳清浩双手一拱。 夏绯把手中医书递过去,一面报了自己的姓名。 柳清浩接过书,如获至宝,小心翼翼,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几乎忘记夏绯站在一边。 「柳大夫!」夏绯忙喊了一句。 柳清浩抬头,眼睛定在夏绯手上,点头道:「小姐十指尖尖,柔若无骨,是美人手,若调养得当,本也该当是美人。」 「柳大夫现下帮我诊脉看看。」夏绯伸过手。 柳清浩几根手指搭上去,瞬即道:「小姐却是郁结五内,饮食无心,睡眠无定,好好调养便是。」 「哪我的相貌?」夏绯试探着。 第八章 「相貌无防,调养好了,自然消肿。」柳清浩带笑道:「小姐若答应,我便托人上门提亲,过门后,我会帮小姐好好调养身体。」 「柳大夫,你求亲,都是这样随意?」夏绯问道。 「非也非也,求亲这件事,我谋划了好些年的。」柳清浩道。 夏绯:「……」 柳清浩见夏绯不信,便解释道:「我师父当年,从一位女子手中得到一本医书,便娶了那女子,立誓一生爱她护她,所有给她。我也一样。」 夏绯失声道:「若那女子不愿意嫁呢?」 「若这样,自不会勉强,但会尽所能,助女子一世安康。」柳清浩一字一句道。 「此事,容我想想。」夏绯心中权衡起来,自己拿着程玉景的欠条,魏镶的帕子,现下又多了柳清浩的承诺,其实,已有多条法子可以摆脱宋家,不再跟宋敏行碰面。 「阿绯!」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是宋敏月在喊她。 「我表姐寻来了,我得走了。」夏绯跟柳清浩告别。 柳清浩道:「小姐若下了决定,便来寺中告知我,我好准备提亲。」 夏绯红了脸,微微点头。 柳清浩摸摸身上,解下一方田黄印章,递过去道:「此是信物。」 「阿绯,你跑哪儿去了?叫我好找!」宋敏月一把拉住夏绯,抱怨起来。 「就在后山转转呢!」夏绯拉了宋敏月的手,含笑解释。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往前边静室。 罗夫人正派人找她们姐妹,一见她们来了,这才松口气。 「绯儿,快些找净室梳洗梳洗。」罗夫人道:「陈夫人和陈将军到了,上完香便进来见面。」 夏绯便领朱奶娘去净室。 朱奶娘一边给夏绯补妆,一边悄声道:「小姐脱了一点妆,看着亮眼许多,现下补上粉,也不致引人注目。」 朱奶娘给夏绯整理衣裳时,发觉她怀中多了一块田黄印章,便问道:「这是哪儿来的?今早出来,可没带这个。」 「嬷嬷,这印章是柳大夫相赠。」夏绯俯在朱奶娘耳边,简略说了几句。 朱奶娘失声道:「你拣到一本医书送他,他便打算上门提亲?」 「是的。柳大夫心思,不与常人相同。」夏绯点评。 「听着,似乎是一位好儿郎。」朱奶娘建议道:「若不然,就同意了他罢!」 「嬷嬷,他虽不错,却怕寿命不长。」夏绯想着柳清浩前世被打死的事,心中生怖。 「小姐,你嫌陈将军年岁大,却来相见。你不想托终身与程公子,却逗弄他。你防着魏公子,却与他换了帕子。你不想嫁柳大夫,却又收了他的印章。」朱奶娘指责道:「小姐,你这样,迟早惹祸上身。」 夏绯幽幽道:「嬷嬷,我就是什么也不做,一样会惹祸上身。像十岁那年,表哥把我托进花丛中,若不是你来得快,后果不堪设想。」 像前世那样,对程玉景一心一意,最终却被毒杀。 朱奶娘哑然,是的,身为女子,百般不由人。 夏绯又道:「嬷嬷,以你眼光来看,几位公子并陈将军,哪位是良人呢?」 朱奶娘道:「以我来看,却认为陈将军不错,起码能护住你。但小姐心中,怕是跟我想法不同。」 「嬷嬷真了解我。」夏绯一笑。 「只不知道,小姐最属意的,是哪位公子?」朱奶娘探问一句。 程玉景自然要放弃,柳清浩痴于医术,就算成亲,一颗心也不会放在妻子身上。魏镶么?夏绯沉吟着,没有答朱奶娘。 「小姐装扮好了没有,夫人着人来相催呢!」绿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好了。」朱奶娘代为应一声,拉了夏绯出去。 陈白露这会,和陈长春在静室中对坐。 她劝道:「阿弟,这位夏小姐,相貌虽不佳,学识却好,且父母双亡,进门后自会一心对你和棠儿。不会像棠儿母亲那样。」 陈长春原配,却是一位父母双亲为至重的女子,嫁了陈长春后,每月必回一次娘家。至五年前,因回娘家看望父母,半途惊马,马车侧翻而丧命。 陈白露知晓,陈长春若再娶妻,必不愿娶那些不重夫君女儿,只重父母的女子。 夏绯,是一位不错的人选,而且…… 陈白露觑陈长春一眼,且,他娶了丑妻,才不会忘了自己。 陈白露和陈长春是异母姐弟,感情却深。当年陈长春生母早亡,陈白露身为姐姐,长姐代母,跟着自己生母,一同抚养陈长春长大。陈白露自认为,陈长春心中,该当把她放在比妻室更重要的位置上。 当年陈长春和原配感情不谐,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陈白露作梗之故。 陈白露见陈长春不说话,又追问道:「你说呢?」 陈长春不置可否,淡淡道:「见过人再论罢!」 很快的,丫头来禀报,说是沈老夫人和罗夫人带着夏绯过来了。 「请她们进来!」陈白露吩咐。 夏绯进门时,一眼就看见坐在禅床上的陈长春。 陈长春年三十五,浓眉,高鼻,不怒而威。 夏绯只看一眼,忙收回视线,心里有些打颤。 陈将军看着并不老,但威仪过重,让人有些怕怕。 陈长春也瞧清楚了夏绯的模样,嗯,此女相貌虽不佳,体态倒是动人。 众人互相见过,又落座,自有小和尚端了茶过来,又退下。 陈白露先行开口道:「好了,也见过了,有什么话,挑明了说罢!」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心内暗怒,却不敢露出来,只道:「夫人请说!」 陈白露道:「夏小姐,你怎么说?」 夏绯壮了壮胆道:「瞧夫人说的,我怎么说有用么?要是有用,哪用得着来寺中相见?」 陈白露被挑衅,眉头一跳,才要发火,却忍下了,似笑非笑道:「夏小姐却是一个嘴利的。不过正好,将军府便得有这样的主母,方才镇得住那些张牙舞爪的下人。」 「阿弟,你说是不是?」陈白露回头问陈长春。 陈长春不答陈白露的话,只审视着夏绯,问道:「夏小姐不同意这门亲事?」 「将军,不是我同意或者不同意,是我没有选择。一切由夫人和将军说了算。」夏绯抬头,大胆看向陈长春,暗示自己是被逼的。 陈长春意外,看向陈白露道:「姐姐何必强人所难?」 好呀,拆我的台!陈白露大怒,极力按着心口怒火,朝夏绯道:「夏小姐亲口说一句,愿意不愿意便可。不愿意,自然不会相强。」说着话,她又朝陈长春道:「咱们什么人家,娶亲何须相强?小姑娘说话也真是……」 若当着陈将军的面,亲口说不愿意嫁他,此事传出去,自己别想再嫁人,且说不定有一日,会死得很惨。夏绯喃喃不能言,低下了头。 「夏小姐怎么不说话了?」陈白露提高声音道:「愿意不愿意,不过一句话,有这么难说么?」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眼见如此,心下叹息,坏了,这厢铁定要结仇了。 夏绯声音却响起道:「将军威仪,令人一见,便,便……」 这是愿意了?众人面面相觑。 夏绯声音低下去,转而又高起来,「可是,我先于将军之前,接了别人一方帕子,若这会答应将军,会负上薄幸,嫌贫爱富的罪名……」 众人恍然,怪道不肯答应婚事呢,原来是和别人私定终身了。 但这相貌,谁瞧上她呀? 沈老夫人大吃一惊,为了拒婚,这等话也说得出来?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第九章 罗夫人也急了,大女儿宋敏月这阵子正在说亲,若传出府中表小姐和人私定终身的话,怕是亲事要受阻。 「绯儿,有些话,不能乱说。」沈老夫人急急向陈长春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拣别人一方帕子就乱想了,……」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这会不管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夏绯嘟嘟嘴道:「那人,和我交换了帕子,不是我误会。」 一行人回到府中,沈老夫人和罗夫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一次,算是彻底得罪了将军府。 罗夫人更是忧心夏绯和人互换帕子的事传出去了,不利宋敏月婚事,一时恨得咬牙切齿。 沈老夫人知道她的想法,揉着胸口道:「你且不必太过忧虑,将军府提亲不成,绝不会自行去宣传此事。」 罗夫人叹息道:「此行跟随的人多,也怕婆子媳妇们嘴碎,一时捺不住,就多嘴了。」 「待会一个一个叫进来,敲打敲打就是。」沈老夫人道。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沈老夫人缓过一口气,扬声喊道:「翡翠。」 翡翠应声而进,问道:「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请表小姐进来!」沈老夫人吩咐道。 夏绯这会候在垂廊下,心下知道待会逃不掉一场责骂和诘问,因弹算着要如何回答。 她想起前世时,自己是把程玉景这个人交代了出来,沈老夫人和罗夫人权衡利弊后,便睁一眼闭一眼了。哪现下,要不要把魏镶交代出来呢? 她定定心,正好风拂过,一时隐约听见沈老夫人喊翡翠进去说话的声音,接着是翡翠揭帘子出来的声音。 风过后,又听不到沈老夫人的声音了。 夏绯疑惑一下,我这耳力,怎么时灵时不灵的? 很快的,翡翠出来了,朝夏绯道:「表小姐,老夫人请你进去说话呢!」 「嗯!」夏绯叹口气,该来的总要来。 待夏绯进了房,沈老夫人示意翡翠下去,接着脸一沉,喝道:「还不跪下?」 「老祖宗,我膝盖有伤。」夏绯低声道:「适才在寺中,心里乱,出门时撞了椅角。」 沈老夫人闻言,朝夏绯膝盖一瞧,果然见那处裙子有些皱,隐约透一点血迹出来,一瞬间,怒火全消。 毕竟是自己外孙女,是女儿唯一的骨血。她之所以和人互换帕子,闹到这地步,也是自己做外祖母的平时没有好好教导。 沈老夫人心里泛起怜悯,想起女儿年轻时,也叛逆过,也曾为婚事和自己吵过,但自己一意孤行,把她许配给夏家少爷,后来…… 若顺从女儿心意,由得她嫁了他人,会不会这时候还活着呢? 沈老夫人沉默着,罗夫人见状,只好喊了翡翠进去,交代道:「扶表小姐到厢房,给她膝盖受伤的地方上点药。」 夏绯垂下眼,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奏效了。 等夏绯上了药,从厢房出来时,沈老夫人和罗夫人神色却是比之前稍缓和。 「坐下说话罢!」沈老夫人朝夏绯示意。 夏绯怯怯坐了,眼眶一下红起来,低头弄着衣角,一副孤女凄怜样。 沈老夫人叹口气道:「绯儿,你纵不愿嫁陈将军,也不该把人得罪了。以后你的婚事,越法难了。」 罗夫人接口道:「绯儿不愿嫁年长的,那便嫁一个年貌相当的罢!我这里有一个人选,是我娘家侄儿。绯儿你也见过的,彼此知根知底的,你意思如何?」 赶紧把夏绯嫁掉,才不致连累自家女儿婚事。 夏绯听着这话,心下道:来了!欺我不知道你家侄儿是一个有隐疾的么?前世时,她和盘托出程玉景,才不致被逼嫁与罗夫人侄儿。隔一年,罗夫人侄儿娶妻,半年后其妻回娘家哭诉,说夫君有隐疾,此事传了出来,罗夫人侄儿当场休妻,其后出家。 忆及前世,夏绯心下知道,这回若不和盘托出一人来应对,怕是抵不过罗夫人的安排了。 程玉景看见自己真容了,当不会再对自己起杀心,且有前世的接触经验在,自是更容易控制他。但,怎能忘却前世他毒死自己那一幕?怎能消除那恨意? 魏镶么,没有见过自己真容,可是他明显对自己平庸的相貌失望。若选了他,异日,他会不会是第二个程玉景? 沈老夫人两相衡量,夏绯嫁妆虽丰厚,无奈相貌不佳这个是事实,想挑一门合适的婚事,颇为不易。罗夫人侄儿家境虽一般,但胜在知根知底,若两头都愿意,也算一门相配的婚事了。 「绯儿,你意下如何?」沈老夫人道:「若愿意,我们便帮你作主了。」 夏绯低声道:「老祖宗为何不问,跟我交换帕子的人是谁?」 沈老夫人脸色一变,好呀,我们不提这件事,只当作没有发生,你还自己提起来。 罗夫人也是暗暗冷笑,老祖宗偏护你,一回来只扯开话题,根本不想当我的面诘问什么人和你交换帕子的事,想轻拿轻放,帮你遮过此事,你倒好,自己还要提及。 沈老夫人压下心头怒火,问道:「跟你换帕子的人,是谁呢?」 「是府中的门客魏镶。」夏绯迅速答道:「他才貌双全,只是时运不济。我愿等他两年。」 罗夫人尖声道:「你不愿嫁陈将军,更不愿嫁我家侄儿,只为了一个不知前途的门客?」 夏绯道:「我信自己眼光,魏镶将来定能腾达。」 「你这是被盅惑了!」沈老夫人声音也高了起来,喝夏绯道:「你知道那门客的底细么?你知道自己相貌不佳么?人家看上你什么了?」 「老祖宗,陈将军看上我什么了?舅母家的侄儿又能看上我什么?」夏绯反驳道:「既有别人能看上我,魏镶也有看上我的原因。」 「你还鬼迷心窍了?」沈老夫人气得捶桌道:「那些门客,都是三餐快要不继了,才会投靠宋家。你跟了他,到时只有倒贴一条路。」 「外祖母,宋家也是度着对方前途有望的,才会接受为门客,又不是随便谁来了,就接受了。在舅父眼中,魏镶定是有前途的。」夏绯道。 沈老夫人一下语塞,隔一会道:「你执意要跟那个门客?」 「是,求外祖母成全!」夏绯口气坚决。 沈老夫人气了一个倒仰,揉心口道:「好,好。只盼你异日不后悔。」 事已至此,只能收拾烂摊子了。罗夫人叹口气,开口道:「老祖宗,现还得跟老爷打听一下魏镶的为人。」 「好,你去问。」沈老夫人指示。 罗夫人便站起来,掀帘子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沈老夫人和夏绯。 沈老夫人落下老泪,心绪复杂。 夏绯见沈老夫人流泪,一下慌了,忙掏出帕子过去给沈老夫人擦泪,一边道:「老祖宗,您要骂我罚我都可以。」 「骂了罚了有何用?」沈老夫人收了泪,长长叹口气。 很快的,罗夫人就回来了,俯到沈老夫人耳边道:「老爷说,魏镶是为了给奶娘治病,讨要偏方才进府的,并不完全是生计无着。」 沈老夫人点点头,另问道:「曾先生怎么说?」 沈老夫人嘴里的曾先生,也是宋家门客,但因会看相,被宋老爷重用。每有人来投靠,宋老爷便请曾先生给来人看相,若相好,便优先接受。 对于曾先生的相术,府中诸人,是很相信的。 罗夫人见沈老夫人询问,便又俯过去答道:「曾先生说,观此人,确有才貌,若得人扶持,相信有出头之日,只在时间长短罢了。」 第十章 曾先生说观此人相貌,来日定会大贵。若他大贵了,宋家嫁了一位表小姐与他,他自更加提携宋家。若曾先生失准,也就夏绯吃一点苦,于宋家,并无大损失。 沈老夫人虽怜惜夏绯,但更偏重宋家前程,闻言寻思一下,朝夏绯道:「你舅父倒是赞许了魏镶,但他一个门客,竟敢私下和府中表小姐互换帕子,人品值得商榷。如今也不拦你和他来往,但你自己要掩人耳目。还有一条,两年内,他若不得功名,你便要死心,听从我安排。」 罗夫人补充道:「今日之事,你不必向他提起,我们反正只作不知道。」 夏绯点点头,心下叹息,果然,外祖母和舅母,还是如前世一样,睁一眼闭一眼,任由我去私会门客呢!门客腾达了,娶了宋家表小姐,自会提携宋家,门客不腾达,牺牲的,也是一位相貌不佳的表小姐,于宋家,并无损伤。 在这件事上,外祖母和舅母,还要撇得一干二净,装作不知道。 夏绯回到房中,朱奶娘忙揭起她裙子,看膝盖上的伤,一边流泪道:「小姐何苦自伤?」 「嬷嬷,若不自伤,便要跪下认错。」夏绯幽幽道:「我宁愿伤了膝盖,也不愿随意下跪。」 「小姐啊,你就是倔强。」朱奶娘抱怨一句,到底是帮夏绯收拾了一下,另涂了药,再换上衣裳。 正忙完,绿兰在帘外道:「小姐,厨房的严大娘亲送了点心过来,说要见见小姐,看看小姐喜欢什么口味,下回可以照做。」 「严大娘无端来献殷勤作什么?」朱奶娘疑惑一下。 夏绯却心中有数,严大娘应该是来送信的。她回应绿兰道:「请严大娘进来!」 严大娘挎着食篮进来,见过夏绯后,便揭开篮子,遂样把小点心端上桌,又陪笑道:「不知道小姐的口味,只好每样做一点。」 夏绯见十二式点心,式式精致,知道那使动严大娘的人,是下了重本。 「严大娘,你也不用再说虚的了。此来有什么话,赶紧直说罢!」夏绯笑笑道。 严大娘被夏绯看破,一时要言语,却又看朱奶娘一眼。 夏绯道:「严大娘,我的事,从来不瞒嬷嬷的,你只管直说。」 严大娘便不再虚套,直接道:「魏公子的奶娘,即顾嬷嬷,她想见一见小姐。」 「哦?」夏绯表示不解。 严大娘道:「顾嬷嬷有病在身,出行不便,想请小姐移步,过去相见。她有事要跟小姐商量。」 「现在么?」夏绯问道。 「若小姐方便,现在就见。」严大娘低声道:「小姐也知道,日间过去,容易引人注意,现下刚刚天黑,移步时,不招眼呢!」 夏绯想着今日已跟沈老夫人和罗夫人交底,也确实要见见魏镶,探探口风,通通气。 那头,顾奶娘倚在床上,咳了几句,顺过气来,便朝魏镶道:「你别忙着走。」 魏镶以为顾奶娘像之前几晚那样,要交代诸般事,便坐到床前,审视顾奶娘脸色,一边道:「我今儿已请了讼师,讼师答应明儿和柳清浩见面,助他洗脱官司。一旦官司洗脱了,柳清浩去采药配药方,定能医好嬷嬷。嬷嬷有话,不必急着交代,来日方长。」 顾奶娘道:「我今晚,是约了夏小姐过来相见。」 魏镶惊讶道:「嬷嬷何至于此?就算如何了,我也能照顾自己,何必去交代一个女子。」 「你以为我要拜托她照顾你?」顾奶娘咳起来,好一会顺过气,笑道:「镶儿啊,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凡事要想得深,想得远些。」 「哪嬷嬷的意思?」魏镶猜不透顾奶娘想法。 顾奶娘道:「镶儿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身世么?」 「嬷嬷肯说了?」魏镶大喜。 顾奶娘点头道:「是,我要等夏小姐来了,当着她的面,再和你说。」 「为何?」魏镶问道。 「因为,我要请夏小姐助你成大事。」顾奶娘微微一笑。 「嬷嬷是不是误会了?夏小姐看着,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魏镶诧异。 顾奶娘又一笑,道:「她不必有什么过人之处,她有钱就行了。」 「顾嬷嬷!」严大娘在门外喊道:「我把夏小姐请来了!」 听见声音,顾奶娘忙止了话,示意魏镶开门。 魏镶听着顾奶娘的话意,心中别扭,可夏绯已来了,也不能拒于门外,只好开门。 夏绯见门开了,露出魏镶的脸,也并不意外,略福一福道:「魏公子!」 「夏小姐请进来!」魏镶忙侧身相让。 严大娘见夏绯进去,便拉了朱奶娘到廊下说话,一边把风。 顾奶娘听见门响,夏绯进来了,她便坐直身子,打量了夏绯一眼,心下叹息:可惜这么样的好体态,却长了一副平庸的相貌啊! 待夏绯站定,顾奶娘挣扎着想要下地行礼,一边道:「夏小姐见谅,我拖着一副病体,行动却不便。」 夏绯道:「嬷嬷有病在身,无须多礼,若不然,是我的罪过。」 魏镶也上前按住顾奶娘,温声道:「嬷嬷只管坐着,夏小姐不会介意的。」 夏绯微微不快,不会介意什么的话,自己可以说,魏镶却说不得。 顾奶娘却是顺着魏镶的手,安然斜倚在床上,朝夏绯道:「夏小姐请坐!」 「嗯!」夏绯见床边有椅子,便坐下了,一边问道:「嬷嬷想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顾奶娘先不答她,只朝魏镶招手道:「过来坐我身边。」 魏镶闻言,过去坐在床边,顺手给顾奶娘掖了掖被子。 夏绯冷眼看着,心下略略叹息,唉,看样子,似乎又选错了人呢! 顾奶娘待要说话,却咳了起来,魏镶忙给她抚背顺气。 两人一阵忙乱。 一会儿,顾奶娘不再咳,这才开口道:「夏小姐,你既和镶儿交换了帕子,便是自己人了。我有一桩秘密,想和你们说。」 夏绯来时,心中已有计较,当下道:「嬷嬷想多了,我们并不是交换帕子。我原是失落了帕子,回头跟魏公子要帕子,魏公子却塞了另一方帕子给我,想来是错拿了。今儿我把帕子带来还魏公子,还要请魏公子把我帕子交还。」 顾奶娘微微一怔,旋即道:「请夏小姐听我说完秘密,再考虑是否换回帕子。」 「嬷嬷,你的秘密,我一个外人,怕是不方便听。」夏绯道。 顾奶娘连着被夏绯堵话,心下不快起来,待回心一想,又按下那股不屑夏绯的心,温声道:「夏小姐,我愿意当你的面说,自然是觉得你可以听。」 夏绯勉为其难道:「嬷嬷请说!」 「此事,有关镶儿身世。」顾奶娘语气骄傲起来。 哎哟,她要揭破魏镶王爷的身份了么?怪不得敢对我不敬,一副恩赐我,才告诉我秘密的模样。普通人一听魏镶是流落在民间的皇子,马上就会跪舔了。但本小姐是什么人?本小姐是死过一回的人,才不随便屈就呢! 顾奶娘卖弄完关子,神色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镶儿,是皇上的亲骨肉。」 魏镶以为自己听错了,拦住顾奶娘道:「嬷嬷,有些话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你确实是皇子。」顾奶娘仰望魏镶道:「你是金贵人,这么多年,却是委屈了。」 嗬,确实好金贵!夏绯静默听着他们说话。 顾奶娘瞥一眼夏绯,以为震住了她,接着道:「夏小姐不必太惊讶,镶儿是皇子这件事,并不是我信口雌黄,我有证据的。」 第十一章 夏绯点点头道:「嬷嬷请继续说。」 顾奶娘道:「镶儿身上有胎记为证,另,我还藏着他小时候穿出宫的衣物。我本人,也是人证。」 虽说魏镶找到柳清浩,保证会医好她,但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怕是撑不长了。希望在这之前,能帮着魏镶证实身份,不再受苦。 顾奶娘又咳起来,停一停,继续道:「至于镶儿身为皇子,为何会被我带出宫,流落在外诸事,却要见到皇上时,才能说了。」 魏镶已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皇子。 夏绯虽然早知道魏镶身份,当下也装作惊呆的模样。 顾奶娘喘过气来,看定夏绯道:「夏小姐和镶儿交换了帕子,我便当夏小姐是自己人,决意在夏小姐跟前说这个秘密。夏小姐反正听了秘密,不能再退回帕子了。」 夏绯作出自卑状道:「嬷嬷,魏公子身份既然这样贵重,岂是我能配得起的?不若这样罢,我与魏公子结拜为兄妹,帮着保守秘密如何?」 顾奶娘道:「夏小姐不必妄自菲薄。镶儿和你交换帕子,自是愿意接受你的。」 魏镶闻言微微一皱眉,却没有拦着顾奶娘说话。 夏绯心中一晒,嘴里却道:「嬷嬷如此看重,莫非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顾奶娘警惕起来,咦,此女子心思敏锐,不简单呢!怕是不好糊弄。 顾奶娘斟酌一下道:「不瞒夏小姐说,镶儿想证实身份,颇为困难。因为,凭我们现在的财力,根本不可能疏通宫中的人,更不可能见到皇上陈说当年事。」 夏绯一笑道:「嬷嬷是想跟我借钱么?」 顾奶娘道:「夏小姐说话见外了。」 「哦?」夏绯作不解状。 顾奶娘正色道:「我是希望夏小姐不要退回帕子。这样大家是一家人,镶儿以后证实了身份,也不会负你。你么,在镶儿困难时,帮了一把,也是有功之臣……」 夏绯听得想笑,哎,想要我出钱,偏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以为我是好哄骗的。不过话说回来,魏镶这样的身份,若能攀住,以后想脱离宋家,确实容易多了。 待顾奶娘说完,夏绯朝魏镶道:「魏公子,我可以出钱帮你疏通关系,设法见到宫中人。但我有两个要求。其一,以后我想脱离宋家,魏公子能回助我一臂之力;,其二,魏公子证实了身份,要保我一世平安。至于嬷嬷的提议,则不必考虑了,以免彼此耽误。」 魏镶听着此话,心头一松,温声道:「夏小姐能助我,异日,我自当回助夏小姐。」 夏绯想起什么来,道:「魏公子,这段时间,便由我当你身边的谋士罢!我有钱,我有办法,能帮你见到宫中人。」 若自己能以谋士身份助魏镶证实了身份,将来也能以谋士身份在魏镶的王府中谋一席之地,比嫁人什么的强多了。 夏绯出来时,朱奶娘已在廊下等得焦灼。 「小姐,怎么逗留这么久?」朱奶娘迎向夏绯,一手扶住。 「嗯,有些事商量。」夏绯有些倦,看看四周,见夜色沉沉,并无人影,便道:「走罢!」 主仆两人步下台阶,分辨方向,朝前走去。 路边有几株花,在暗夜里开得极芬芳,夜风拂过,花香袭人。 夏绯突然停下脚步。 朱奶娘问道:「小姐可是脚痛?要不然,我背小姐回去?」 「嘘!」夏绯竖手指,示意朱奶娘禁声。 朱奶娘不明所以,却马上止了话,借着灯笼光四处看了看,一时没发现异常,又看向夏绯。 夏绯凝神听着,夜风中,清楚传来顾奶娘和魏镶说话的声音。 顾奶娘道:「镶儿,你的身世是一个大秘密,现夏小姐知道了,她便是我们一条船上的人。」 魏镶语气略烦躁道:「嬷嬷,这样大的事,何必告诉一个外人?」 「镶儿,我病着,你又没依仗,想证实身份,真的难。只有告诉夏小姐,拉拢她为自己人,她才肯出钱相助我们。现侍候皇上的大太监曹海,在宫外有一所宅院,只要多使些银钱,就能见到曹海。我与曹海有故,定能说动他帮我们一把。但过程要使银子的地方太多,这一点,只能借助夏小姐的财力了。」 顾奶娘说着,咳了一阵,接着道:「想让夏小姐死心塌地,交出全部财产助你,你须得……」 后面的声音却低了下去。 魏镶听完,马上反对道:「嬷嬷,我不能这样做。」 「镶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顾奶娘相劝。 「嬷嬷,这不是小节,这关于一个女人的贞节,我不能这样做。」魏镶反对。 顾奶娘道:「镶儿啊,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想证实身份,当上王爷,总也要牺牲一些人的。夏小姐不过一位平庸小女子,生来就是要给你垫脚的。」 魏镶道:「嬷嬷,若要我这样做,这个身份,不证实也罢!」 「我知道,你嫌夏小姐相貌不佳,因此不想睡她。」顾奶娘一语戳穿魏镶心事。 夏绯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原来适才顾奶娘那句压低了声音的话,是劝魏镶来睡了自己,令自己死心塌地,自以为从此得所,便会交出所有财产,倾一切相助魏镶证实身份。呀呀呸,这个顾奶娘太恶毒! 而魏镶之所以不肯答应,不是因为良心,而是因为嫌自己太丑? 「小姐,走罢!」朱奶娘催着夏绯。 夏绯定定神道:「我腿麻,且再站一站。」 「小姐,我给你揉揉。」朱奶娘把灯笼交在夏绯手中,自己蹲下,给夏绯揉起小腿。 风中,继续传来顾奶娘的声音道:「镶儿,你听嬷嬷的罢!异日不喜欢这个夏小姐,杀了就是。且她知道我们的事了,若不能成为自己人,本也留她不得。」 夏绯在夜色里红了眼眶,果然再次选错了人。这一个,也想要杀死自己。这一次,是要先谋财,后害命。 魏镶道:「嬷嬷不须再多言。我既答应夏小姐,让她当谋士,只要她能做到谋士之事,便会待她如谋士,不会害她的命。以后事成,我也会如承诺那样,保她一世平安。」 「镶儿,你便是太厚道。」顾奶娘叹息道:「你这样的性子,将来进宫,是要吃亏的。」 夏绯还要再听,夜风已息,耳际再听不到声音。 「嬷嬷,走罢!」夏绯动了动腿道:「已经不麻了。」 「好。」朱奶娘站起来,提了灯笼,照着前路,扶夏绯前行。 回到房中,夏绯又累又倦,躺至床上时,却没有睡意。 今晚这一出,自己是中了顾奶娘的圈套,踏进她布好的坑中。 现再不能脱身了,若想谋脱身,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好在魏镶肯遵守承诺,言道会保自己一世平安。 若说程玉景是狼,魏镶身边的顾奶娘,却是毒蛇了。 上一世与狼共舞,这一世,却要和蛇共行。 夏绯翻一个身,泪水渗在枕头上。 朱奶娘听见动静,掌灯过来问道:「小姐,你又做噩梦了么?」 「嬷嬷,我心里苦。」夏绯哽咽着。 「小姐,小姐别哭!」朱奶娘慌了,撩起纱帐,坐到床边,用手轻拍夏绯的背,低语安慰。 夏绯坐起来,扑在朱奶娘怀中,抽噎着道:「我想念爹娘!」 爹娘去世时,她已九岁,略略懂事。 爹爹是生病而亡,娘亲却是…… 夏绯泪水又涌了出来。 第十二章 娘亲啊,你只知道爹爹待你不薄,因此他一去,你就殉情自尽。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却让我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但凡你顾及一点母女情,我何至于寄养在外祖母家,活得这样心力交瘁。 朱奶娘搂着夏绯,见她哭得伤心,不由也滴下泪来。 夏绯哭了一场,心头郁气略消,抬头道:「嬷嬷,你肩膀全湿了,还得再换一件衣裳。」 「小姐眼睛也肿了呢!」朱奶娘见夏绯止哭,不由松口气。 「没相干的,明儿画了丑妆,眼睛就是肿一些,也没人察觉。」夏绯道。 朱奶娘捧起夏绯的脸,细细端详道:「小姐这样的绝色,却日日要画妆遮盖,也是造孽。」 那一头,魏镶躺在床上,也是毫无睡意。 没错,夏绯体态姣好,但相貌么…… 魏镶想起顾奶娘的提议,眉头又是一皱。嬷嬷对自己是千好万好,但对别人,稍稍欠了厚道。 好一会,魏镶才进入梦乡。 梦中,有一位女子步近床边,体态窈窕,楚楚动人,却看不清面貌。 「是夏小姐么?」魏镶在梦中相问。 女子声调柔婉,答道:「是我。」说着现出真容,却是一位绝色女子。 魏镶觉对方容色逼人,艳光四射,忙移开视线道:「你不是夏小姐。」 「谁说的?」绝色女子用夏绯的声音道:「我如假包换,便是夏绯。」 「不可能!」魏镶在梦中大声道。 话音一落,他动了动身子,却是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我潜意识里,希望夏小姐是绝色美人?」魏镶自语。 「小姐,该起了!」朱奶娘催促夏绯起床。 夏绯这几晚一直睡不好,早上便有些起不来。当下听见朱奶娘的喊声,只好艰难爬起来。 朱奶娘过去撩纱帐,一眼看见夏绯眼下有点青黑,不由叹息道:「天天这样折腾着睡不好,眼眶都青了,不若请一个大夫开点安神的药?」 夏绯道:「别。请大夫劳师动众的,到时又围一屋子人,我躺着还要易容,也太痛苦。」 说着话,夏绯起来梳洗。 朱奶娘给她画妆,一边犹豫要不要往她脸上贴上小黑痣。 夏绯见状,笑道:「不用贴痣了。这几天脸上没有痣,也没人怀疑,只以为我用粉遮掉了。」 朱奶娘道:「小姐脸上不贴痣,看着只是浮肿些,并不算丑。若仔细看,还能品出几分韵味呢!」 夏绯从镜中瞧瞧自己,摇头道:「这副样子虽不算丑,但也绝对不讨喜。」 「那些嫌弃小姐的,待有一天小姐露出真容,他们定悔不当初。」朱奶娘哼哼道。 收拾毕,夏绯带着朱奶娘出门,往沈老夫人房中去请安。 才到廊下,便隐约听得里面传来哭声。 夏绯一怔,这哭声,像是表姐宋敏月的。 发生什么事了? 似乎是听见外面的动静,宋敏月止了哭。 紧接着,就看见宋敏月从沈老夫人房中出来。 宋敏月一出来,瞧见夏绯在廊下,一腔忧愤全涌上心头,想也不想,直奔过去,抡起巴掌就朝夏绯脸上括去。 「啪」一声脆响,夏绯脸上脆生生挨了一巴掌。 她因是易容,涂了厚粉的,这一巴掌下去,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辨,看着十分可怖。 「哇!」夏绯哭了出来,一边问道:「表姐为什么打我?」 宋敏月一巴掌下去还不解气,可是看着夏绯脸上那可怕的手指印,到底不敢再甩一巴掌。她也哭着道:「你还假装不知道?」 「我住的庭院偏远,平时你们又不爱跟我来往,你们有什么事,我哪能知道?」夏绯哭得震天响,样子又丑又可怕。 「大小姐怎么打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做错了什么?」朱奶娘又气又急,只她是下人,又不好去帮夏绯回打宋敏月。 宋敏月也豁出去了,怒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连累我婚事不成,还不认?」 「大小姐请说清楚,我们小姐怎么连累你了?」朱奶娘拦在夏绯身前,以防她再被打。 宋敏月道:「她长这样的丑,还敢拒陈将军婚事。她自己造孽,还要连累别人。」 夏绯冰雪聪明,马上反应过来,问道:「跟你议亲的人家知道我拒绝陈将军提亲,他家怕得罪陈将军,索性撤了?」 「知道还问?」宋敏月羞愤交加,哭着说:「你自己丢脸,还要害我丢脸。我平素待你不薄,你却要害我。你自己说,是不是该打?」 夏绯有些无语。前世,并没有这一出,记得宋敏月当时是很快定亲,但对方正好要守孝,拖了两年才成亲。这一世,宋敏月却是议亲不成了。 也是,自己重生回来,有些事情已变,宋敏月的事,或者也改变了。 她们表姐妹对恃,早有丫头进房报告给沈老夫人知晓。 沈老夫人忙忙出来,待见宋敏月哭得梨花带雨,夏绯脸上却五个手指印,不由喝道:「嫌丢人丢不够么?」一面又喝朱奶娘,「还不扶你家小姐回去?」 回去路上,朱奶娘代夏绯委屈。 「大小姐打了小姐一巴掌,老夫人问也不问,直接让我扶小姐回房,也太偏心。」 「你要她怎么样呢?」夏绯幽幽道:「一个是漂亮亲孙女,一个是平庸外孙女,任是谁,都会偏心那个好的。再说了,她亲孙女刚被拒亲,打别人一巴掌出气又怎么了?」 「小姐,若不是几年前大少爷对你起坏心,你何须易容成这样?何须因相貌不佳一直受白眼?婚事又怎会受阻?」朱奶娘愤愤道:「他们害你在先,现下说什么是你害他们……」 「嬷嬷!」夏绯喝止朱奶娘,四处瞧了瞧,幸亏无人,这才松口气。 朱奶娘也知道自己失态,忙闭了嘴,一路生闷气。 回到房中,朱奶娘给夏绯净脸,在红肿的地方上了药膏,一边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夏绯轻声道:「表姐婚事一日未成,便会一日迁怒我,这日子确实越来越难过。」 「小姐,哪怎么办?」朱奶娘问道。 夏绯道:「当然是想法,看能不能提早脱离宋家。」 「小姐,你一个弱女子,就是脱离宋家,到了外面,一样艰难。」朱奶娘觑夏绯一眼道:「其实,我觉得陈将军不错。」 「嬷嬷不用再说。我如花的年纪,才不去当继室呢!而且,陈将军那个女儿陈玉棠,出了名的泼辣。上次到庙里上香,她瞧见我,马上扭头,一副被污染了眼睛的表情。这样的人,怎能相处?」 「小姐,她跟你同龄,你嫁至将军府,正好操办她的婚事,把她嫁掉。」朱奶娘道:「再过几年,你生下儿子,将军府的一切事务,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嬷嬷,凡事不要想得太美。」夏绯苦笑道:「若是这样的美事,别人还不争着嫁进将军府,何必挑我?」 两人正说着,绿兰在帘外道:「小姐,翡翠姐姐来了。」 夏绯一听,忙让朱奶娘给她另一边脸上也涂了药。 翡翠却是领了沈老夫人的命令,拿了伤药来慰问夏绯的。 翡翠柔声劝慰夏绯道:「表小姐,你别怪大小姐。议亲时,大小姐在屏风后偷看过段公子,段公子相貌堂堂,言行可亲,大小姐一看就心仪了。实在想不到,才几天,对方就变卦。大小姐受不了打击,才会失状的。老夫人和夫人已是训斥了她,正商量要禁足她几天。」 夏绯低头不语,心下知道,翡翠这话,不过要让自己出口代宋敏月求情,免得她受罚。 第十三章 她偏不求情,偏要看看沈老夫人和罗夫人舍不舍得责罚宋敏月。 翡翠无功而返,回去跟沈老夫人和罗夫人禀了经过。 罗夫人不得已,只好禁足了宋敏月,免得传出自己纵容亲女打表妹的恶名。 宋敏月不禁更恨夏绯。 自己一向不嫌她丑,怕她被人看不起,还处处回护,到头来,这个丑八怪却害自己议亲不成。 呜呜,我的段公子啊!那样才貌过人的段公子,就这样跑了。 不行,我得想法让丑八怪答应嫁给陈将军为继室,那样一来,宋家跟陈将军就是姻亲,段公子自会回心转意。 宋敏月托腮,苦思计策,一时却无良计,不由捂脸哭起来:想把丑八怪嫁掉,就那么难吗? 案台上铺了纸,夏绯执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朱奶娘磨着墨,探头问道:「小姐这是练字,还是要给谁写信呢?」 夏绯答道:「都不是。」 说着,已是落笔,写下一行字。 朱奶娘不识字,对文字天然有一种敬畏,见夏绯凝神写字,不敢打扰,只静静磨墨。 夏绯在纸上写的是:大晋元宝四年,大事记。 上一世,自己这时候已是和程玉景私定了终身。为了帮程玉景一把,却是四处打听外面的事,那个学院的老师授课好,那个地方经常有文豪出没,那个地方容易结识到贵人等等。 后来,程玉景科考,自己又先打听座师是谁,若考中,以后要如何疏通同僚关系等等。 想起程玉景,夏绯心口一痛。为他付出那么多啊,到头来却得了那样的结果。 这一世,定要吸取教训,再不能被男人所利用,更不能鬼迷心窍,倾一切心血去培养一个男人。 夏绯定定神,按顺序,把记忆里一些大事记了下来。 「五月十五,光华寺失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瞬间赶到救火,火势很快熄灭,并没有造成大损伤。第二日,主持把位置传给大弟子,自我幽闭赎罪。」夏绯写完这句,默念一回,总感觉这事情有些不寻常。 「嬷嬷,光华寺有什么来历么?」夏绯问朱奶娘。 朱奶娘道:「光华寺是某王爷所建,专门接待达官贵人。要到寺中上香吃斋菜,须得有官位,还得先打过招呼。像宋家只是富商,并没有官位,就没资格到光华寺中上香。」 夏绯点点头,又问道:「哪寺中失火,五城兵马司的人会瞬间赶到扑火么?」 「当然。」朱奶娘道:「寺中上香的,多是贵人,就是和尚们,也有几个是贵人家中的子弟,因某些原因才出家的。寺中失火,兵马司的人肯定要迅速赶到,若不然,吃罪不起。」 咦,听嬷嬷这样说,好像又没什么古怪了。但我适才怎么强烈感觉到这里面有古怪呢? 夏绯又默念一遍文字,念完眼睛一亮,问朱奶娘道:「若寺中失火,并没有损伤到人,主持会不会吃罪?」 朱奶娘念一声佛道:「主持原是某王爷的儿子,而寺庙是某王爷所建,失火了,众人还怕他有损伤呢,他哪会吃罪?」 夏绯细细思考起来。照理,主持这身份和背景,是不用因为一场失火就自我幽闭的,哪是另有原因了? 朱奶娘见夏绯问话古怪,这会却是反应过来,问道:「小姐怎么认为光华寺会失火呢?」 「我做梦,梦见的。」夏绯答道。 朱奶娘一听,便不再问了。小姐最近常做些稀奇古怪的梦,每每的,这些梦还变成真实,也是神奇。 夏绯眼睛定在「主持」两个字上,一场失火,引致曾是某王爷儿子的主持要自我幽闭的,想来当时是有贵人在寺中,失火时贵人受了惊吓? 是什么贵人呢? 夏绯大胆推论了一下:在寺中的,会不会是皇上? 「嬷嬷,你说,皇上会不会到光华寺上香呢?」夏绯随口一问。 「光华寺现下的主持,论起来,是当今皇帝的堂弟,听说两人小时候,关系还挺好。」朱奶娘爱八卦,这会正好把八来的消息说给夏绯听,笑道:「皇上若要上香,往远的地方去,誓必要兴师动众,若便衣往光华寺上香,却最为便宜。」 夏绯若有所思,这么推断着,光华寺失火那一天早上,在寺内的,极有可能是皇帝了。 魏镶想见皇帝,何必去大把撒钱,交托什么大太监曹海?想法到光华寺一趟,看准时机,岂不是更有机会见到皇帝? 不过,若没有人引荐,纵到光华寺,也是见不到皇帝的。冒险去见,分分钟被当成刺客拿下。 嗯,先得交结光华寺和尚,通过和尚接触到主持,再由主持引荐着见到皇帝…… 今日是四月十日,距五月十五日,还有一个月零五天。 时间虽短,但若用心,也够准备了。 夏绯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小姐,严大娘又来送点心了。」绿兰在外面禀报。 「请她进来!」夏绯搁笔,卷起纸。 一会儿,严大娘就挎着篮子进来了。 「小姐,这回做的点心,定然合你口味。」严大娘说笑着,已是揭篮子,把点子端出来。 夏绯见是四式江南点心,点头道:「确实是我喜欢的点心。」说着举筷子尝了尝。 朱奶娘已是迅速收拾好书案,又拿了一个荷包过来递给严大娘,笑道:「劳你一直想着我家小姐,这个,是给你打酒喝的。」 严大娘道了谢,接过荷包时一掂,心下知道里面不少于二两银子,不由大喜,都说夏小姐身家丰厚,打赏时出手大方,果然啊! 夏绯见严大娘接了荷包,却不忙着走,便问道:「大娘还有话?」 「小姐聪慧!」严大娘夸一句,这才道:「今儿过来,其实还带了一个口信。」 「请说!」夏绯道。 严大娘道:「是程公子所托,说他在老地方等小姐,请小姐务必一见。」 「知道了!」夏绯点头。 送走严大娘,朱奶娘道:「小姐,你和老夫人并舅夫人交托过,说是和魏公子在交往,现还要去见程公子么?」 「要见的。」夏绯道:「我不能吊在一颗树上。」 朱奶娘表示不赞同,劝道:「小姐,咱们大晋朝民风虽开放,但和男子私下相见,总是不妥,何况是吊着两个男子。」 夏绯道:「嬷嬷,世人对守规矩的,总是大加欺压,搓圆搓扁。不守规矩的,他们反忌惮着,不敢太过。」 「可女子不守规矩,总易惹火烧身,不得善果。」朱奶娘道。 「嬷嬷,我有分寸的,你别担心。」夏绯安抚朱奶娘。 那厢,程玉景交代严大娘去邀约夏绯后,心下笃定夏绯会见他,却是梳洗打扮一番,准备出门往牡丹亭。 临走,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幅画,展开看了看。 画中是一位戴着维帽的美人。美人站在牡丹亭台阶,风轻轻拂起维帽一角,露出她精致的下巴,嫣红的嘴唇,如玉的肌肤。虽不现全貌,却可以想像,美人风华绝代。 程玉景除诗书外,还擅长丹青。画中的美人笔墨不多,却尽得神韵。 他看着画中人,有些痴痴。 今晚,能见到美人全貌吗? 傍晚时分,程玉景出门,绕道,沿小径,掩人耳目,来到牡丹亭。 他在亭子石凳上坐下,隔一会又站起来,负着手环顾四周。 牡丹亭在园子里偏僻处,于此处约见夏绯虽不易被人撞见,但若经常约见,难免有疏忽。还得想法子另拟妥当的约见地点。 第十四章 他嘴角浮起笑意。前阵子研习一点佛理,常往静安寺,和寺中一位和尚相谈甚欢,若提说要借一间静室,和友人谈说,和尚必相助。 看看的,月亮已升起,月色洒在亭子外的牡丹花上,美得如梦似幻。 程玉景步出牡丹亭,舒了舒身体,伸长手臂,撷下一朵最大最美的牡丹花。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程玉景看向前方,见两个人影提着灯笼走近,知道必是朱奶娘和夏绯,忙整一下衣领,迎了上去。 「夏小姐来了!」程玉景殷勤搭话,一边把手中的牡丹花递过去说:「小生借花献佛,望小姐收下。」 夏绯微微感叹,前世,见了那么多次,程玉景可没送过花。 她伸手接过手,轻嗅花香,嘴里道:「劳程公子久候了。」 「只要夏小姐肯来,小生等多久都甘之如饴。」程玉景只恨朱奶娘在侧边,不能多抛洒甜言蜜语。 夏绯步上台阶,如前一样吩咐朱奶娘道:「嬷嬷在亭外候着罢,我和程公子有话要说。」 朱奶娘虽不乐意,还是应了,静静站在亭外。 程玉景引着夏绯进亭内,在石凳上铺了手帕,含情说:「夏小姐请坐!」 夏绯也不谦让,款款落座。 微风拂动夏绯脸上蒙面轻纱,美人在轻纱后,似乎甜笑。 程玉景有些痴。 夏绯瞥一眼程玉景,娇娇开口问道:「程公子约见,所为何事呢?」 程玉景回过神来,斟酌言词说:「听闻夏小姐拒绝了将军府的婚事?为着此事,还被宋小姐打了一巴掌?」 「是的。」夏绯承认。她拒绝将军府婚事,在外祖母和舅母的遮盖下,本来不致这么快传开,但宋敏月打了她一巴掌,吵嚷了几句,现下合府皆知道了。程玉景知道,也不出奇。 程玉景搓搓手,略略紧张,定定神,这才开口问:「夏小姐以后有何打算?」 夏绯轻笑道:「程公子何出此言?我的打算,自然只说与外祖母等人知晓。」 程玉景展了手边扇子,轻轻扇了扇,稳定心神说:「夏小姐肯来见小生,自然是……」自然是对小生有好感了。 后面这半句话,程玉景止住了。 稍微一顿,夏玉景问道:「夏小姐觉得小生相貌如何?」 「上佳。」夏绯看着玉面朱唇的程玉景,如实评价。 程玉景一听此等评价,心头沸腾,俊脸微红,有些自得。 风拂过,他按下心头躁动,又问道:「夏小姐觉得小生才华如何?」 「听舅父等人评过,说道不错。」夏绯道。 「这么说,夏小姐是……」程玉景笃定,夏小姐肯定心仪我了,只…… 夏绯看着程玉景,等他下文。 程玉景感觉到夏绯的注视,心尖酥酥的,说道:「夏小姐可愿等小生两年?两年后小生定高中,到时愿迎娶夏小姐。」 夏绯好一阵沉默。 前世,自己费尽心力,主动要求,对方经过多方考虑,才应承要求。 这一世,只露出半边真容,就教对方神魂颠倒,自动自愿要为自己奋斗,要把奋斗来的成果与自己分享。 程玉景见夏绯不答,忙补充道:「小生这般要求,有些唐突了。但请小姐相信,小生是真心的。」 夏绯声音微微黯然,「多谢程公子美意了。只将军府不是好惹的,一旦知道……」 程玉景意会,小声道:「小姐若愿意,别的事,我自会筹谋,不须小姐担忧。」 「此事,容我考虑!」夏绯声音娇羞起来。 程玉景凝视夏绯,虽对方戴着维帽,面貌被轻纱所遮,但可以想像她是如何酡红了小脸,娇羞万状的神态。 「我等小姐答复。」程玉景温柔耐心道。 他心尖酥麻意未褪,大胆要求道:「小姐可否摘下维帽,让小生见见真容?」 「抱歉,我曾发过誓,只让夫婿瞧我真容。」夏绯一口回绝。 程玉景闻言,并不气馁,反生了感动。府间传言,说夏小姐相貌平庸,可知府中人,无人见过她真容。而她,那晚特意在风口停了停,让风掀起她面纱,让我瞧见她半边真容,可知,她是有心有意…… 她分明对我与众不同。 「小姐请放心,我定会努力,教小姐以后无忧。」程玉景脑子一热,先行承诺。 夏绯轻笑说:「程公子言重了。」 说着话,夏绯想起自己来见程玉景的目的,问道:「程公子可有去过光华寺?」 程玉景一怔,答道:「光华寺并不招呼普通香客,我目下没有资格进去。」 夏绯轻咬香唇,吐出一口气说:「那便没法了,我只能问问别人。」 程玉景急了,说道:「还请小姐细说原因,若真需要,我可想法进去一趟。」 夏绯转嗔为喜,笑道:「我梦见父亲跟我索要光华寺地图,说是生前未能进去一趟,甚是遗憾。现想要寺中地图,按图建一家寺,在寺中清修。我寻思着,想进光华寺都不易,更不要说什么地图了。想来想去,只能寻那等丹青一流,过目不忘,走一趟便能画出地形的进去光华寺一趟。待得了地图,我再烧与父亲。」 程玉景听到后面某句,心头一喜,她果然对我有意,连我擅长丹青都知道。 「小姐莫急,此事容我想法。」程玉景笑着说:「别的我不敢自夸,丹青却是能见人的。」 「程公子心中可有章程?」夏绯试探问道。 程玉景飞速思考起来,一会儿答道:「前回,有一位段公子来宋府,正好是我伴着宋少爷一同款待。那位段公子出身高贵,非但能进出光华寺,还与寺中一位半月僧人有私交,一同论过佛理。我这阵,正好觅得半本前朝佛理全释,会借机与段公子交结,把佛理赠与半月僧。半月僧是痴于佛理的人,到时定当要与我论佛理。如此一来,我便能进光华寺了。」 这么一会儿时间,这厮便能想出可行的法子,确实聪明绝顶。只恨他手段凶残,曾毒杀我,要不然…… 夏绯翻腾着旧事,一忽儿是前世与程玉景在花前月下的场景,一忽儿是他毒杀自己的场景,心中爱恨交织。 只有把他捧得高高,再狠狠摔下,摔得粉碎,方能解恨! 「小姐,表小姐这阵,频往牡丹亭。」丫头红叶跟宋敏月耳语。 宋敏月道:「她喜欢牡丹,去赏花也不奇怪。」 「小姐,表小姐都是晚间才去的牡丹亭,料着,不是赏花。」红叶压低声音道:「我表哥,瞧见表小姐在牡丹亭里,和男人幽会呢!」 红叶的表哥,是园子里的花匠。 宋敏月闻言,一时失声道:「当真?」 红叶肯定道:「我表哥亲眼所见,不会假。」 「可瞧见跟谁幽会了?」宋敏月追问。 「因是晚间,又怕惊动他们,不敢近前,瞧不真切的。」红叶描述道:「但可以肯定,那男子,定是门客之一。」 宋敏月有些不敢置信,「好好一个小姐,私会门客,这是自甘下贱呀!」 红叶委婉道:「小姐,门客中,也有才貌双全的,我表哥无意间听曾先生说过一句,道是宋家要腾达,没准要落在某门客身上。」 宋敏月冷笑说:「就算曾先生这样说过,也不能推论,夏绯所幽会的那人,就是将来会发达那位。」 「那倒是。」红叶点头。 宋敏月寻思一会,吩咐红叶道:「你让你表哥,密切留意牡丹亭动静,再见着夏绯往那边过去,速来通知。」 「是。」红叶应下。 第十五章 这会,夏绯却在房中记账,两本账册,一本记下被魏镶所欠款项,一本记下被程玉景所欠款项。 朱奶娘在旁边服侍,见夏绯记完账,微微出神,便问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夏绯道:「程玉景说要结识段公子,以便进入光华寺,但他一场重病后,用尽积蓄,身无分文,拿什么去交结段公子?」 「小姐操心这些做什么?」朱奶娘嘀咕一句。 夏绯叹口气说:「不操心不行。」 「小姐又想做什么?」朱奶娘见着夏绯的表情,知道她又要折腾了。 夏绯道:「你去厨房找严大娘,让她通知道程玉景,晚间牡丹亭相见。」 「小姐,昨晚才见过,今晚又见?」朱奶娘想要阻止。 「嬷嬷,我有分寸的。」夏绯道:「你只管听我的。」 朱奶娘见夏绯坚决,无奈只得点头。 傍晚时分,程玉景便从严大娘嘴里,得知夏绯想见他的消息。 送走严大娘,程玉景从抽屉里拿出画像,欣赏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美人频频相邀,教人心神俱醉。」 一看时间不早了,程玉景便匆忙洗漱更衣,赶往牡丹亭。 那厢,红叶得了消息,已飞速报与宋敏月知晓。 宋敏月当机立断道:「我们绕另一条路,过月洞门,赶在他们幽会之前,埋伏在牡丹亭下的花丛中。只等他们一到,我们就站起来……」 「然后呢?」红叶问道。 「揭破他们呀?」宋敏月道。 红叶有些小兴奋,问道:「揭破之后,他们就会跪下求饶,让小姐放过他们么?」 宋敏月道:「我辛辛苦苦跑去揭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小姐会怎么处置他们?」红叶好奇问一句。 宋敏月恶狠狠道:「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春未夏初,正是牡丹开到最盛的季节。 夏绯走了一半路,停在一株牡丹花前,深深一嗅说:「不愧是花魁,不管远近,总是最夺目。」 朱奶娘道:「小姐若现了真容,比牡丹还要夺目。」 夏绯起了玩心,软下腰身,掀起维帽一角,露出半边脸,凑近牡丹花,问朱奶娘道:「嬷嬷,我真比牡丹更夺目么?」 傍晚的风拂过,花香阵阵,牡丹虽开到最艳,站在花前的女子,露出的半边容颜,却比花更艳。 朱奶娘瞬间失语。 小姐的容貌,是倾城之貌啊! 可叹命运却…… 夏绯见朱奶娘不答,也不以为意,站直了身子,准备举步。 突然的,她停下脚步,凝神听起来。 晚风中,传来宋敏月的声音。 宋敏月不屑道:「长得那么丑,还不知道自重,竟然去勾搭府中门客,真不要脸。」 一个丫头的声音道:「小姐,我们就蹲在花丛这里不动么?也不知道他们多久才到?这里蚊子太多,怕会被咬一手包。」 宋敏月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夏绯听到这里,不由冷笑。 好呀,宋敏月买通了人,监视起我的行踪来了。现在,她是领着丫头来捉奸? 好一个蠢货。宋府表小姐跟人私会的事传出去,岂不是更不利她的婚事? 夏绯转动眼珠,罢了,自己若连宋敏月也摆不平,还当什么魏镶的谋士? 朱奶娘见夏绯站着不动,拉一拉她道:「小姐,走罢!」 夏绯点点头,放下维帽。 很快的,两人便到了牡丹亭。 程玉景,早已候在亭中。 「夏小姐来了!」程玉景迎上前,等夏绯坐下,方才道:「不知道小姐喊小生相见,又有何吩咐?」 夏绯淡笑道:「却是想着,表姐的婚事,本已谈得差不多,因我拒婚,累了她,以致段公子有所疑虑,中断了婚事……」 宋敏月蹲在花丛下,本要站起来,突然听得夏绯提及段公子,不由一怔,伸手捏捏红叶,示意先不要动。 夏绯接着说:「还要请程公子打探一下段公子的意思,看看能不能挽回他和表姐的事。」 宋敏月疑惑,夏绯这是帮我么?是了,她怕我嫁不出,会找她麻烦。那她见程玉景,不是幽会,却是…… 夏绯又道:「程公子要和段公子交结,进出间,怕是要花费银子。此来,是给程公子送银子的。」 程玉景不由感动,搓手道:「有劳小姐牵挂,我却是……」 夏绯打断程玉景的话道:「本是我要劳动程公子办事,银子的事,自当为程公子备好。」说着示意朱奶娘。 朱奶娘会意,从荷包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程玉景跟前道:「这是三百两。」 看着朱奶娘把银票塞在程玉景手中,夏绯便站起,跨步下台阶,一边道:「等程公子好消息!」 美人袅袅,渐渐远去。 程玉景痴站,半晌不动弹。 蹲在花丛中的宋敏月,却是腿麻,一下跌坐在地,发出声响。 「谁?」程玉景喝道,一边已是趋前,探身去看花丛。 「是我们!」红叶眼看无法掩藏,只得扶着宋敏月站起来。 两个巡夜的婆子听到动静,举着灯笼快步过来。 稍迟,有人报到沈老夫人处,说是宋敏月和门客程玉景幽会。 「啪」一声,罗夫人赏了宋敏月一巴掌。 「娘,我做错什么了?」宋敏月脸上一脸辣痛,不由哭叫出声。 罗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喘着气道:「你还不知道错?大半夜的,你跑牡丹亭私会门客,打量神不知鬼不觉是吗?」 「娘,你只听了一面之词,就判定是我去私会门客了?」宋敏月捂着脸道:「私会门客的,并不是我。」 「两个巡夜的婆子亲眼看到了,你还狡辩?」罗夫人更怒,指着宋敏月道:「你好的不学,偏要学夏绯……」 「咳!」沈老夫人重重咳一声,拍案道:「你也听敏月说完。」 「你说!」罗夫人狠狠瞪着宋敏月。 宋敏月边哭,边把自己发现夏绯常往牡丹亭和人私会的经过说了,又补充道:「我当时想站起来戳破他们,但听阿绯提及段公子之事,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便按捺不动。没想到阿绯三言两语说完,就迅速跑了。我腿麻,跌坐在花丛前发出声响,被程玉景发现了,凑巧的,巡夜的婆子经过,就误会了我们。」 罗夫人感觉额角隐隐生痛,不由伸手揉了揉。夏绯不是和魏镶私定终身么?怎么又去私会程玉景了?这个丑丫头,到底要闹腾出什么风波来?嫌府中不够乱么? 沈老夫人也是面沉似水,喊进翡翠道:「去请表小姐过来!中间,不要惊动别人。」 翡翠一看这架势,知道又出事了,忙应一声,退了下去。 稍迟,夏绯便来了。 「见过老祖宗,见过舅母!」夏绯行礼。 说着话,她见宋敏月也在场,半边脸红肿着,不由表示惊讶。 沈老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敛了那股怒火,示意宋敏月道:「把你适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宋敏月便又再说一遍,说完指着夏绯说:「分明是你私会门客,却设局栽在我身上。你好狠毒!」 「阿绯,敏月说的,你可认?」罗夫人问道。 夏绯瞥宋敏月一眼道:「说我设局,我不认。」 宋敏月气得发抖说:「我亲眼看见你私会门客程玉景,言笑宴宴,你还不认?要不要叫程玉景来对质?」 夏绯蹙眉道:「没错,我约见程玉景了,但我并没有设局害你。是你自己想害人,结果害了自己。」 第十六章 「看,她认了!」宋敏月朝沈老夫人和罗夫人道:「我是被冤枉的。」 夏绯:「……」 沈老夫人喝宋敏月道:「闭嘴!」 宋敏月一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老夫人看向罗夫人道:「带她下去罢!」 罗夫人心知,沈老夫人这是要私下质问夏绯,便拉了宋敏月下去了。 房中一静,沈老夫人竖眉喝道:「阿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知道老祖宗所指的,是什么?」夏绯挺胸,并不怯场。 沈老夫人气极,指着夏绯道:「你说你和魏镶交换了帕子,我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现下,你又去招惹宋玉景。你究竟想干什么?非得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吗?」 夏绯对上沈老夫人的视线道:「老祖宗,我所做的一切,自有我的道理。」 「你说说,你有什么道理?」沈老夫人只觉自己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了。 夏绯还没答,门外传来翡翠的声音道:「老夫人,程公子求见!」 这么晚了,一个门客,竟有法子进入内宅求见,挺有手段嘛!沈老夫人嘴角不由露出冷笑。 翡翠在门外补充道:「是曾先生领着程公子过来的。」 沈老夫人一下收起冷笑。 曾先生,在宋家,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前宅后院,都允许他进出自由。 程玉景能说动曾先生,由其领进内宅,那自己,少不得要见见,听听他的说词。 「请程公子进来!」沈老夫人开口道。 帘子揭起,程玉景进入会客厅中。 夏绯缓缓转身,正面对上程玉景。 光影摇曳,眼前女子身段窈窕,云鬓高挽,上插金步摇,但一张脸,却平庸无比,令人一见生厌。 程玉景有些疑惑,瞧身段,女子分明是夏绯,但这张脸…… 「程公子来了!」似乎为了解惑,女子莺声沥沥开口,是夏绯的声音。 「夏小姐?」程玉景瞬间震惊。不可能,夏小姐不是这模样。 只那么一会儿,程玉景就恢复了正常,转向沈老夫人,深深施礼道:「见过老夫人!」 沈老夫人「嗯」了一声,问道:「程公子半夜求见,所为何事?」 「我是为着夏小姐而来。」程玉景道:「今晚之事,相信老夫人已知道过程了。我想求老夫人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科考,我若高中,定当迎娶夏小姐。若不中,所有事将会抹去,绝不耽搁夏小姐。」 沈老夫人审视着程玉景,眼前年轻男子宝蓝色长袍,虽嫌消瘦,却透出一股风流倜傥,举止言行,更是赏心悦目。他,是怎么看中夏绯的? 「程公子,你看中阿绯哪一点?」沈老夫人直接问道。 「老夫人,我前阵子病重,是夏小姐重金请了大夫,为我医治,我才拣回一条命。」程玉景直起身子,看向夏绯,情深款款道:「当时,我心中便发誓,以后要报答夏小姐。对一个女子最好的报答方式,便是谋得如锦前途,与她共享。」 夏绯心中「咯」一响,若不是前世被毒杀这一幕,时时现于脑海,这会听见程玉景的表白,几乎要原谅他,相信他的真心了。 沈老夫人稍为意外,想不到这位门客,却是一位至情至圣的人物,不可小看。 「求老夫人应承!」程玉景再次施礼。 沈老夫人沉默好一会,方才开口道:「程公子请回,此事,容我和阿绯再商议。」 程玉景再看向夏绯时,见她垂头,羞人答答,待要说什么,又忍住了,拱了拱手,告退出去。 沈老夫人吁出一口气,朝夏绯问道:「你到底,心属哪位公子?」 夏绯手指绞着衣角道:「要看他们,谁个出人头地了?」 意思是,谁腾达了,就嫁谁?沈老夫人瞪着夏绯,心下「呵」一声,寻思:长得虽丑,想得却美! 夏绯似乎知道沈老夫人所思,娇声道:「若老祖宗帮着遮掩,总能遮掩住。两年后,谁个有出息,我便跟了谁。于宋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般言语,是要我们助着她,让她脚踏两只船,直至其中一只船靠近? 沈老夫人叹一口气道:「阿绯,你毕竟是女子,若一个行差踏错,便会掉进水中,再无活路。」 夏绯道:「一切,是我自愿,只求老祖宗成全!」 沈老夫人道:「若两人同时高中,或者同时不中呢?再或者,两人发现你脚踏两只船,同时不要你呢?」 夏绯道:「老祖宗,我自有法子周旋。现如今,只求老祖宗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若不能提携宋家,自当出家当姑子,绝不累及宋家。」 「阿绯,你要气死我么?」沈老夫人又气又怒,又无奈,「听从安排,好好的嫁人,相夫教子,不好么?非得周旋于两个门客之中?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老祖宗,我这副相貌,想好好嫁人,能嫁个什么人呢?陈将军倒是条件不错了,但他求继室,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我过去,怕是要步他原配后尘。」夏绯含泪道:「稍有条件的,就算愿意娶我,怕看中的,也是我嫁妆,而非我这个人了。我过门后,肯定会被搁于脑后,谈什么相夫教子呢?」 「哪你又笃定,两位门客之中,有一个腾达了,将来会厚待你?」沈老夫人道:「男子微时,或许会感激你相助,到了腾达时,一样想娇妻美妾,而不是……」 「老祖宗,我愿意搏一搏,强似现在随便嫁人。」夏绯语气坚决。 沈老夫人神情阴沉,看着夏绯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么些想法,是从哪儿来的?你才十四岁呀!」 「老祖宗,我从小父母双亡,寄居在宋府,凡事,总要比别人多想一些。」夏绯拿手帕子贴了贴眼睛,印去泪水,低声道:「我不愿意和娘亲一样,郁郁一生。我想安排自己的未来,纵行差踏错了,那是我的命,我认了就是。」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沈老夫人疲倦,手肘托在椅背上,摆手道:「你走罢!」 夏绯站起告辞。 她回到房中,心情极度复杂。 朱奶娘给夏绯卸妆,一边问道:「照这么说,程公子看到小姐‘真容’了?」 夏绯淡淡一笑道:「是的,他看到了。」 「哪他还会对小姐如前一样么?」朱奶娘不安道:「小姐又是请人给他治病,又要帮着谋划他前途,是费了心血的,可不要说,一见小姐的‘真容’,他就打退堂鼓。」 夏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他是聪明绝顶之人,稍一推论,便会知道大概事由,不会打退堂鼓的。」 朱奶娘又忧虑另一件事,「小姐,今晚的事,会不会传到魏公子那里?可不要一番苦心,到头来鸡飞蛋打,两头空。」 「放心,外祖母和舅母,会为我遮掩的。」夏绯淡笑道:「她们还指望着我谋划得当,到时嫁得贵婿,提携宋家呢!」 朱奶娘点头道:「照小姐所说,程公子今晚表现,可圈可点,值得托终身呢!」 夏绯笑而不语。 程玉景回到住处,却是迅速找出自己之前所画的画像,手指轻抚上画中人的下巴,自语道:「夏小姐只能长这样,绝不可能长成那样。」 他坚信自己之前,绝没有瞧错,那么今晚所见…… 「夏小姐是易容了?」程玉景猜测着,渐渐心定。 说起来也是,夏小姐若露出真容,以她的身家和相貌,媒人早踏破门槛了,那会到现下还没定亲。 第十七章 更大的可能性,是夏小姐早就被宋敏行定下,别人觊觎不得。 程玉景负手踱步,心思急转。照推测,是夏小姐不愿嫁宋敏行,因此易容成丑女。但相貌不佳,又没有好人家来求亲,她只得自己择婿。于是,就挑中自己,并且借机让自己见了她真容。 而今晚之事,是考验自己之举? 程玉景呼吸渐平稳,嘴角露出笑意。夏小姐如此青眼,自己怎能负她?这两年,定当努力,誓必要高中,为她挣得凤冠霞帔。 沈老夫人一夜不曾睡好。 为着宋府的将来,为着夏绯这位外孙女惊世骇俗的言行。 至天亮,沈老夫人如常起身。 翡翠过来侍候,见沈老夫人容色不如以往,便轻声劝道:「天还早着,老夫人不若再歪一歪?」 沈老夫人摇头道:「睡不着了。」 「老夫人是为表小姐的事烦心罢?恕奴婢多嘴,表小姐聪敏,有自己的打算,老夫人不必过于担忧。」翡翠说着,一边给沈老夫人更衣。 沈老夫人拍拍翡翠的手道:「这阵,你帮我看着她。」 「是。」翡翠应了下来。 用过早饭,沈老夫人便去了宋华山的书房。 宋华山见她来了,忙恭身相迎,问道:「母亲怎么来了?」 「有事与你商议。」沈老夫人坐下,把夏绯的事简略说了。 宋华山道:「昨晚的事,我也有耳闻,只阿绯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须得禁止下人风言风语。」 沈老夫人道:「阿绯执意要吊着门客,我若对她用强,又怕她像她娘亲那样……」 宋华山闻言,不由一阵沉默。 当年,沈老夫人棒打鸳鸯,不许女儿宋华云嫁与心上人,硬逼着她嫁了夏含章。数年磨合,宋华云与夏含章,也人前,也勉强像一对恩爱夫妻。待夏含章一病而亡,宋华云便图谋与当年的心上人复合,此事被沈老夫人知晓,自是出手阻挠。 宋华云一气之下,服药自尽。 亲戚朋友,只以为宋华云是因夏含章病亡,打击之下殉情自尽。 其中内情,只有沈老夫人和宋华山知晓。 如今的夏绯,性子活脱脱是另一个宋华云,若不如她意,难保她会像宋华云一样,行自绝之路。 沈老夫人见宋华山沉默,她也沉默起来。 好一会,宋华山艰难开口道:「母亲是想顺着阿绯的心意?」 沈老夫人道:「此事,想请曾先生评说。若曾先生认为,两位门客有腾达之相,便由得阿绯罢!」 宋华山点头,喊进一位小厮,吩咐道:「请了曾先生来书房说话!」 小厮应声而去。 稍迟,曾先生便来了。 「见过老夫人,见过家主。」曾先生一进门,客气行礼。 「曾先生快请坐下!」宋华山忙站起还了半礼。 宾主落座,小厮上了茶又退下了,三人方才说起正题。 沈老夫人也不瞒曾先生,略说了夏绯的事,又道:「还要请先生参详,看看是魏镶相貌佳,还是程玉景相貌更佳?」 曾先生道:「老夫人,此回看着,魏公子和程公子,不日都将上运,两人皆有腾达之相。」 宋华山问道:「哪个更佳,更有前途呢?」 曾先生捻须道:「这个却难说。依目下来看,魏公子上运更快些,但前途险阻重重,能走到哪一步,殊未可知。程公子么,得遇贵人,自能腾达,只生死前途,系于贵人之手,一旦贵人失位,也易受牵连。」 照这么说,还真难选。沈老夫人沉吟一下,问道:「依曾先生看,我家外孙女阿绯,相貌如何呢?有富贵之相否?」 曾先生斟酌一下道:「夏小姐面相浮肿,失了本真,目下不好推测。」 沈老夫人和宋华山对视一眼,曾先生意思是,他看不出夏绯面相好歹?也是,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都推测得出。 曾先生知道沈老夫人和宋华山误会他的意思,也不分辩,只笑着呷茶。 沈老夫人到底还是怕夏绯吊着两个门客的行为,到时传出去,会令宋家成为京城笑柄,忍不住又问道:「曾先生,阿绯会不会给宋家惹祸呢?」 曾先生道:「自古以来,祸福相依,若怕祸,福也不会至。夏小姐是一个契机,只看老夫人和家主,能不能容她了。」 宋华山沉吟着,宋家几代经营,未能脱颖而出,现儿子宋敏行,明显不出色,指望不上,几代人心愿,只能由自己勉力一试,看能否成功。曾先生既说夏绯是一个契机,那么……。 沈老夫人和宋华山同等想法,心中有了盘算,此后夏绯进出,与门客接触诸事,少不得为她遮掩,令她行事方便了。 沈老夫人主意既定,便朝曾先生道:「多谢曾先生指点!」 曾先生道:「老夫人言重了,我食君之禄,自当为君解忧。」 从宋华山书房出来,沈老夫人一路沉吟,至回了房,便令人请了罗夫人进房,自有一番话要说。 罗夫人受教,遂一应下。 接下来几日,宋府风平浪静。 朱奶娘本来担心吊胆,待见沈老夫人并不处罚夏绯,这才松口气。 夏绯却是打听得沈老夫人那日,是去了书房见过曾先生,因回忆一番前世之事。 那时节,她一心扑在程玉景身上,并没有十分注意曾先生的行径,只隐约听闻,他和魏镶走得近。 莫非,他早早看出魏镶非池中物? 魏镶这几日,却是因顾奶娘病情稍平稳,心头欣喜。 顾奶娘虽在病中,不忘给严大娘一点好处,打听宋府的事。 因听得一点风言碎语,便和魏镶道:「你也别只顾着我的病,抽空儿,还得和夏小姐见见面,多聊聊心事。」 「嬷嬷,目下来说,你的病才是紧要的,别的并不重要。」魏镶露出笑容道:「柳大夫开的药,还是起效了,今早听着,你咳的次数已是少了。」 顾奶娘自己也感觉到了,点头道:「这位柳大夫,也不须诊脉,只凭你口头描述便能开药,这药服下,竟有点效果,可知他确实是神医山谷子的关门弟子了。」 魏镶道:「是的,亏得夏小姐指路,才找到他。只待他的官司一了,能走出静安寺,便要请他来给你诊脉,另外采了药,给你配药方。料着,你的病能好起来。」 顾奶娘病了这许久,现下有好转的希望,也起了盼头,笑着道:「若我能好转,要好好谢谢夏小姐。对了,夏小姐这阵,到底在忙什么?你没打探一下?」 魏镶见着顾奶娘殷切的眼光,只得道:「我会找她的,嬷嬷不须焦急。」 夏绯这会在房中,心下寻思:现下已是四月十五日,离光华寺失火,只有一个月时间了,要催着程玉景尽快给地图才行。 「段公子,我的段公子!」宋敏月在房中喃喃自语,心里恨透了夏绯。 若不是夏绯拒绝了陈长春婚事,段公子这会肯定已是她的未婚夫婿了。 红叶见着宋敏月的神情,知道她心事,安慰道:「小姐才貌双全,以后定能觅得一位比段公子更好的夫婿。」 「你知道什么?」宋敏月斥红叶一声,转而又伤感了,絮叨着道:「段公子父亲虽只是六品散官,但他表哥是驸马啊!他深得表哥赏识,一旦得了机会,前途不可限量。我们宋家,也就富商一个,好容易让段公子来提亲,谁知道……」 她说着,捶桌恨恨道:「再也想不到,会让丑八怪坏了事。」 第十八章 「又在说什么呢?」随着声音,帘子一揭,罗夫人进了房。 「娘!」宋敏月忙行礼。 「好了,你们下去吧!」罗夫人朝身边的婆子和丫头道。 众人知道她们母女要说体已话,便一一退了下去。 罗夫人看着宋敏月道:「你这两年本已有一个沉稳的名声出来,但近来,你却处处在毁掉自己的名声。像这等不管不顾,一坐下就说人是非的作派,一旦传出去,还有什么好人家肯来提亲?」 「娘,全是夏绯害的,若不然……」宋敏月高声说起来,一看罗夫人眼神税利,声音便小了下去。 罗夫人慢慢道:「纵然没有夏绯拒婚这件事,段公子也未必和我们家结亲。」 「哪他家又让人来问八字,他自己又上门?」宋敏月急急道:「我不信他没有那个心。」 罗夫人道:「我今儿才听闻,他一位远门姑母想把女儿许给他,他不想应承,便做出要和别家结亲的姿态来,为的,是让姑母死心罢了!」 宋敏月有些不敢置信,「他拿我们家做筏子?过河拆桥?」 罗夫人道:「正是这样。所以,此事不能全怨夏绯。」 宋敏月跺脚道:「但夏绯若答应了陈将军的婚事,没准段公子……」 罗夫人止住她的话道:「段公子的表哥石策,尚的可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女儿百宝公主。段公子既和表哥关系好,要娶的,自是名门贵女,轮不到你。」 宋敏月不由滴下泪来,「我有什么不好?」 同个时刻,程玉景正和段公子段明辉坐谈。 「段兄,请看!」程玉景递上佛解,和段明辉论起佛家诸法理。 段明辉翻开佛解,只读几页,便拍案道:「果然见解精妙,非同一般。」 程玉景道:「我这阵研读,也觉见解超凡。若能与深晓佛理的讨论一番,想必得益非浅。」 段明辉笑道:「这个容易。赶明儿,我带你一道上光华寺,介绍一位妙僧给你认识。他最会说经了,若看到这本佛解,定有独家之论。」 程玉景闻言,心头一跳,哦,成了,明儿便能上光华寺了! 稍迟,程玉景告辞,段明辉亲送出二门外。 回转头,却有书僮跟段明辉道:「公子,书房多了一幅画,似是程公子所遗落。」 段明辉进了书房,拿过画,展开一看,顿时呆住了。 画中一位少女,举步下台阶,风拂起她的维帽一角,虽只露出小小半边脸,却能知晓,少女必是绝色无双,羞花闭月。 好一会,段明辉才艰难的把眼光从少女身上移开,看起画中的景色。 这些亭台楼阁,极像宋家风格。段明辉判断着,很快认为,程玉景这幅画,画的是宋家女儿。 听闻,宋家只有两位适龄少女,一位是表小姐夏绯,一位是宋敏月。 传闻,夏绯貌丑,上不得台面。那么画中的少女,是宋敏月? 段明辉一颗心热乎起来,既如此美貌,这头婚事,有再续的必要。 程玉景出了段家,一摸衣袖,脸色大变,不好,夏绯的画像不见了。 今儿出门,袖着画像,是想和段明辉见面后,趁空上街口的裱画店,让店家装裱一下。 程玉景定定神,脑中回忆自己进出段家前后的事,马上断定,画像是遗落在段明辉书房了。 他回转身进段家,让人通报进去。 很快的,段明辉就迎出来,笑问道:「程兄回转,是谈兴未尽?」 程玉景品度段明辉言语,判断不出他是否拣到画像,是否看到画像,因道:「却是小弟适才起身,遗落了一幅画像……」 段明辉一听,马上道:「请程兄随我来,沿路找一找。不知道所遗落的,是何等画像?」 「是我偶得之作。」程玉景含笑道:「若能找到,待装裱了,便请段兄指教。」 段明辉道:「自要鉴赏一番程兄的画作。」 程玉景心中有数,若找到画像,过后自己定要另画一幅其它的拿去装裱了,到时送与段明辉,搪塞了此事。前提是,段明辉可千万不要看到画像了。 两人沿路走着,进了书房。 段明辉喊书僮道:「看看可有遗落的画像?」 书僮早得了吩咐的,当下帮忙寻起来,很快就指着书案下道:「这儿有一卷画,不知道是否程公子所遗落?」说着拿起画,作势要展开。 程玉景已是趋前,从书僮手中接过画,稍避开段明辉和书僮的视线,自己展开看一眼,一边笑道:「正是拙作。」 幸好幸好,段明辉没有看到画像!程玉景庆幸着。夏绯易容之事,是秘密,若被他人知晓她花容月貌,不日媒婆定踏破门槛,是轮不到自己肖想的。 段明辉见着程玉景的神情,心下却是暗笑:好个狡猾的门客!这是为家主排忧解难来了!设着法子接近我,为的,就是遗落画像,让我知道宋敏月是如许美人!看过这样的美人后,别的女子哪能入得眼中?少不得,要厚着脸皮,重上宋家提亲了。 送走程玉景,段明辉心神还是激荡着,不能自己。实在想不到,宋敏月这样美貌啊! 他展了画纸,凭着记忆,画了起来。 隔一会,他把画像揉成一团,叹息道:「画技不如程玉景,画出的美人,难及其风韵万分之一。」 书僮在旁边收拾画笔,问道:「程公子的画技,真那样出色?」 「是的,极其出色。」段明辉道:「可惜他身为门客,若不然,可要深交。」 书僮露出不解的表情。 段明辉解释道:「门客者,要为家主排忧解难。将来有出息,也不能忘却家主之恩,这一辈子,要背着家主的恩义。与其深交,降了格调。」 书僮似懂非懂点点头。 段明辉想着画像中的美人,心里再度痒痒起来,此等绝色,之前怎么没听人提及?莫非宋家是要捂着明珠,以待贵人? 段明辉眼里荡起笑意,还得通过程玉景,与美人见上一面。若她如画像一样美貌,自己愿为她…… 段明辉心里存了一个美人,第二日再见程玉景时,态度便殷切多了。 不多时,段明辉便领了程玉景,直奔光华寺而去。 守着山门的小和尚,见段明辉领了一位眼生的公子上来,只合什问好,并不问程玉景的出身。 间中,也有贵客凭借自己身份,领着一些没资格上光华寺的人进寺中游玩,小和尚早见怪不怪。 程玉景第一次进光华寺,少不得四处张望,一副好奇的样子。 段明辉见状,笑道:「光华寺名声虽大,其建筑格局,也就那样,并不算特别出奇。」 程玉景道:「再如何,总归透着不凡。」 两人说着话,进了寺中。 在寺中逗留了一天,至傍晚,程玉景才回宋家。 当晚,严大娘便又跨着食篮亲给夏绯送点心。 至第二日傍晚,夏绯依约,到了牡丹亭见程玉景。 程玉景见她来了,先含情凝视一回,幽幽道:「何必还戴着这维帽?」 夏绯语气无波,答道:「怕你不喜我现在的模样。」 「你现在,是何模样呢?」程玉景恨不得掀开夏绯的维帽。 夏绯轻轻一笑道:「程公子已见过我的模样,何必多问?」 夏绯说着,轻轻一侧脸,正好风拂过,掀开一角维帽,露出她光洁小巧的下巴并半边红唇。 程玉景瞬间就看呆了。之前果然是易容的,瞧现下,只有半边红唇,已足够叫人心跳加快。 第十九章 夏绯按了按维帽,严实遮住下巴,朝程玉景道:「程公子相约,不是为了闲话的罢?」 程玉景回过神来,从袖口摸出一方地图,展开道:「昨儿上了光华寺,逛了一天,寺中风貌,大略已有数。这图,虽没有绘尽全寺,重要的殿室,却没有遗漏。」 夏绯接过图,粗粗扫一眼,不由心喜,程玉景果然是丹青高手,这图,画得极是细致。 「谢谢程公子,我今晚便把图纸烧与家父,慰他在天之灵。」夏绯站起道谢。 程玉景笑吟吟道:「小姐难道没有准备东西与我交换这幅图纸?」 夏绯一怔,问道:「哪你的意思?」 程玉景「咳」一声道:「我的荷包旧了。」 夏绯闻言,看向程玉景挂在腰上的荷包,点点头道:「自当叫嬷嬷绣一个新的荷包赠与程公子。」 程玉景有些着急,搓手道:「听闻小姐刺绣出色,希望能得到小姐亲手所绣的荷包。」 夏绯叹息道:「近来,伤了手指,摸不得针线呢!」 「那等小姐手指好了再说。」程玉景看向夏绯的手,半边手掌被衣袖所遮,纤纤十指,指甲上涂着寇丹,艳艳夺人目。 夏绯袖子一甩,袖好了图纸,跟程玉景告别。 直至美人背影消失在远处,程玉景还有些痴痴。 夏绯一路回去,却是吩咐朱奶娘道:「嬷嬷,你跟严大娘说,让她转告魏镶,明晚牡丹亭相见。」 「小姐忘记那晚大小姐突然出现在牡丹亭了?那地儿,怕是引人注意了。」朱奶娘道:「若要见魏公子,也该换换地儿。」 夏绯笑道:「你放心,外祖母和舅母,定不会叫人往这地儿来捉人。这地儿,是安全的地方。」 傍晚时分,魏镶便到了牡丹亭。 远远的,见着夏绯带朱奶娘来了,他便站起来,迎到台阶下。 「小姐,魏公子今儿看着倒是殷勤。」朱奶娘低声跟夏绯道:「上次相见,他态度并不热衷,像是咱们要求他一样。」 夏绯朝牡丹亭前看一眼,见魏镶看过来,便移开视线,和朱奶娘道:「料着,是他奶娘身体好转了,因是我为他引荐了好大夫,他心中感激,这才殷勤的。」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亭前。 「夏小姐来了!」魏镶伸手做一个请的动作,微微笑着道:「正想约见小姐,不想小姐先喊了严大娘相约于我。」 「顾嬷嬷身体好些了么?」夏绯提着裙角上台阶,一边问道。 「服了几天药,却是好转了。」魏镶视线落在夏绯提裙角的手上,心里掠过一个念头:夏小姐长得平庸,这手指却纤细好看。 魏镶看夏绯落座,自己也坐下,心中一股欣喜想要跟人分享,先行开口道:「柳大夫确实是神医,开了几贴药,嬷嬷服了几天,夜里咳的次数少了,能睡两个时辰的安稳觉,至早起,精神便好些。这厢,要谢谢夏小姐引荐柳大夫。」 他说着,站起郑重施了一个礼。 夏绯也站起,还了一个礼道:「魏公子不须客套,若顾嬷嬷病情好转,一切功劳,皆归于柳大夫。对了,柳大夫的官司如何了?」 魏镶道:「正在疏通关节,请的讼师也得力,估计着,下月他便能自由了。」 夏绯道:「待他能出城采药,另给顾嬷嬷配了药方,想必顾嬷嬷的病能根除。」 魏镶大力点头道:「是的。」 天色渐渐昏暗下去,朱奶娘提着的灯笼光亮笼在夏绯身上,日间看着平庸的脸,此会却透出几分娴静。 夏小姐相貌虽不佳,言行举止,却是有韵味。或者多见几次,习惯她的模样,会好些呢? 魏镶也不知道是因顾奶娘病情好转,心情大好的缘故,还是别的缘故,当下看着夏绯,莫名觉得对方比之前顺眼。 他想起顾奶娘的话,心里也认为,若能与夏绯私定终身,借助夏绯的财力时,更是顺理成章。但…… 夏绯整理思绪,看朱奶娘一眼。 朱奶娘会意,递过一个锦盒,把灯笼挂好,自己退到台阶下守着。 夏绯揭了锦盒,抽出一张图纸,摊到石凳上,指给魏镶看,一边道:「这是光华寺图纸,你仔细瞧瞧!」 魏镶闻言,探头过去看,看完图纸,抬起头看夏绯,脸上有疑惑。 夏绯淡定,手指点了点图纸,问道:「依魏公子看,若有人想在光华寺放火,在何处下手最易起火?」 魏镶惊疑,沉声问道:「夏小姐何意?」 能够上光华寺的,皆是达官贵人,到那儿放火,是要寻死吗? 夏绯眸子与魏镶对视,低声道:「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灯笼光映在夏绯脸上,映得她眸子熠熠生辉。 魏镶心头突然一跳,避开夏绯的视线,低头又看起了图纸。 片刻,他道:「不须放火,只要在香案这儿,近着香台,搁一盘纸折的金鱼子,香灰落在金鱼子上面,便会自燃。」 夏绯眉头一跳,啊啊,香灰落在金鱼子上面,自燃起来时,只要没有人走近,不多时,香案也会烧起来,再不多时,整个大堂就会冒烟。 这就是光华寺失火的起因么? 夏绯再看向魏镶,眼神略有不同。这人,不单相貌出众,眼光还过人,一旦正了身份,封了王爷,凭他的能力,想要再进一步,也是有机会的。 夏绯深吸一口气道:「魏公子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佩服!」 魏镶淡淡道:「这不算难事。嬷嬷当年带着我游历各地,曾碰见寺庙失火,事后也略研究过原因,倒知道寺庙失火,起因常在这些小事上。」 「顾嬷嬷还带你游历过各地?」夏绯有些好奇。 魏镶点头道:「嬷嬷学识高,晓武艺,不同普通嬷嬷。」 夏绯恍然,也是,顾奶娘当年能把魏镶带出宫中,本身便有不凡之处,这些年,能把魏镶养成这样,也足见她不是普通嬷嬷。 魏镶此会,已是拿起地图细看,又探究地看向夏绯,等她解释。 夏绯斟酌言词道:「我探听到一个消息,每至五月,宫中便有贵人出行,到光华寺上香,静养两日,方才回宫。」 「嗯?」魏镶略略敛眉,思索了一下,示意夏绯继续说。 夏绯道:「贵人在光华寺静养,不巧寺中失火,他慌张失措之时,你现身施救……。此事过后,贵人定要追查整个事件,调查一切人与事,更会调查你身世并当日为何会出现在寺中。那时,你露出一丝端倪,身世之事,也瞒不过对方。」 魏镶眼睛一下瞪大,沉声道:「这是你想出来的计谋?」 夏绯回瞪魏镶,声音微冷,「这计谋,难道不是比你们去求什么大太监曹海更靠谱么?」 魏镶哑然,隔一会道:「你所说的贵人,在宫中是什么身份地位?若近不得皇上,也枉然。」 「自然是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人。」夏绯这会,可不敢告诉魏镶,自己所说的贵人,极可能是皇上本人。 「你的消息可靠吗?」魏镶问道。 夏绯道:「使了很多银子换来的消息,可靠的。」 魏镶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沉吟一下道:「首先,要确定贵人在寺中的日期;其次,那日要有好的理由逗留在光华寺,才能恰巧出手相救。」 夏绯见他已默认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便道:「我会先打探出贵人在寺中的确切时间,再安排你上华光寺。你放心,我已想妥了法子。」 魏镶紧盯着夏绯的眼睛,问道:「哪起火的事呢?莫不成你还真叫人去放火?」 第二十章 夏绯神秘一笑道:「你都说了,寺中失火,常常是因不小心自燃,光华寺失火,也会是自燃。」 反正,前世时,是有失火这件事,到底是自燃,还是有心人放火的,谁知道呢?至于我么,只要趁着起火,令魏镶出现,救下皇帝就行了。 魏镶感觉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位夏小姐了。也就十四岁的小姑娘,这份心思和智计,令人心惊。 「怎么,我脸上有花么?」夏绯见魏镶盯着她看,不由举袖子遮了遮脸。 魏镶收回视线,问道:「你真的只有十四岁?」 夏绯叹口气道:「你是觉着我老相,不似十四岁?」 魏镶略尴尬,转了话题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光华寺地图?」 「我使银子,让程玉景绘制的。」夏绯落落大方回答。 「程玉景?」魏镶眉头一蹙,问道:「你和他有来往?」 「是。」夏绯坦然大方道:「程玉景擅丹青,有才华,是可用之人。」 魏镶和程玉景,皆是出众的人,在门客中,是姣姣者,为宋华山所器重。 他们彼此,也有来往,颇欣赏对方的才识。但到底各有心机,并没有深交。 对程玉景其人,魏镶是持了保留态度的。 他斟酌一下言词道:「夏小姐,你当知道,光华寺失火之事,到时追查起来,若被牵涉上,说不定抄家灭族。少一个人知道我们所谋划之事,便少一分风险。」 夏绯闻言,解释道:「此回让程玉景绘制地图,却是使了借口,说道家父梦中相托,想要光华寺地图以圆心愿,并没有涉及你半分。」 魏镶点点头道:「此事,须得慎之再慎。若没有万全的把握,宁可放弃这个机会。」 夏绯急了,脱口道:「机会难得,不能放弃。」 魏镶抬眼看着夏绯道:「你如此坚持,是有万全之策?」 夏绯道:「我能保证,失火之事,牵涉不到我们身上。」 魏镶也是聪明绝顶之人,瞬间就领会了夏绯的话意,问道:「你是说,贵人到光华寺之时,有别人会放火?」 夏绯迎着魏镶的眼神,点了点头。 魏镶心下猛然一惊,她不光会谋划,还知道了别人谋划之事?小小年纪,手眼如此通天? 夏绯见着魏镶的神情,知道他有疑惑,便道:「魏公子,请你相信我,听从我的安排!」 魏镶道:「待我细想,过两日再给你答复。」 如此大事,当要细细谋划,思虑周全,确认可行,才能着手。交与一个小女子去谋划,总归不够放心。 魏镶说着,站起身,施一个礼,退下台阶,转身走了。 朱奶娘看着魏镶的背影,嘀咕道:「小姐帮他呢,他竟这等态度。说起来,还是程公子态度殷勤,对小姐更体贴。」 夏绯淡淡道:「程公子殷勤,是因为看过我半边真容。」 朱奶娘道:「小姐是说,魏公子还是嫌你貌丑?」 「你说呢?」夏绯苦笑一声道:「若我露出真容,不须谋划什么,只怕他就言听计从,事事服帖了。」 「唉,男子都是浅薄之人么?」朱奶娘叹息道:「就没有一个看重女子心性才华人品的么?」 夏绯怅然道:「或者有那样的人,但我没碰到。」 朱奶娘想一想道:「小姐此等容貌,若不能觅到良人,一旦露了真容,反会招来祸事。依我看,陈将军是不错的人选,至少,他有能力护住小姐。」 「又提什么陈将军呢?」夏绯打断朱奶娘的话道:「将军府这阵,应该上别家提亲了罢?」 「这个就不知道了。」朱奶娘道:「不过我倒是听了一个八卦,说是陈将军的原配,当年听闻母亲身体抱恙,特意上光华寺求签,又在主持处求了符水,准备拿回娘家,敬献给母亲。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求的符水,却被误认是要给马儿喝的消食水,当时被人喂给了马儿。第二日,正是那匹马拉着将军夫人回娘家,半途,那马就发狂了,将军夫人当即被摔下马,命丧当场。」 「还有此事?」夏绯失声道:「莫非那符水有问题?」 朱奶娘道:「符水已被马儿喝了,到底有没有问题,却是无从求证。但此事后,陈将军就迁怒上了光华寺主持,据闻这几年,非但自己不上光华寺,也不许府中的人上光华寺。」 夏绯突然停下脚步,不对不对,前世光华寺失火时,当时听闻,陈将军是率先领着人马到达,救驾有功的。 他既数年不上光华寺,心恨主持,光华寺失火,他怎么冲在前头了?难道知晓贵人在寺中?难道是他纵的火? 段明辉案台上摆了数幅美人图。 他一幅一幅浏览过去,终于停步,摇头叹息。 这些画中美人虽美,到底没有神韵,及不上程玉景那幅画中美人。那美人面容半遮,微风拂起她维帽一角,露出小半面容,惊鸿一瞥间,真是丽色无双。 看过这么一眼,便是牵肠挂肚,再看其她,全是庸脂俗粉。 好奇怪,宋家藏了这么样一个美人,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近两年,宋敏月也参加各府一些宴会,她长这么样,按理,该当有人讨论一番,可自己从未耳闻。 段明辉把玩着手中的笔,隔一会喊进书僮道:「去,给程玉景送一个口讯,说我请他过府品鉴几幅画。」 书僮应了,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程玉景依约到了段家,和段明辉品鉴起美人画作。 两人相谈甚欢,段明辉又留饭。 席间,段明辉喝了酒,半醉间,随口笑道:「因当今皇上重才,也重貌,致使满朝文武,全是美男子。这美男子么,娶的,也多是美人。美男美女生下的儿女们,相貌也是出色的。但真正绝色无双的美人,却还是稀少。你瞧瞧我搜来的美人图,画中美人如天仙,但未达到令人心醉神迷的地步。」 程玉景表示同意,点头道:「确实如此。」 段明辉话风一转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耳误,我隐约听闻,宋家藏了一位绝色无双的美人。程兄在宋家为门客,可有听闻?」 程玉景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答道:「未曾听闻。」 「哦,宋家一位小姐宋敏月,另有一位表小姐夏绯,不知道相貌如何?」段明辉笑看着程玉景道:「程兄肯定见过她们,可否描述一番?」 程玉景心头微跳,段明辉到底想打听什么呢?夏绯易容的事,难道还有别人知道? 糟!那天我遗落了画像,他其实展开画像看了? 程玉景瞬间手心出汗,痛恨自己当时大意。 「程兄,你怎么了?」段明辉见程玉景神色不对,问了一句。 程玉景定定神,答道:「略有些醉了,想先告辞回去。」 段明辉笑道:「程兄见外了,既有醉意,何防在我家歇一宿。明儿酒醒了,再回去未迟。」 程玉景见推辞不过,只得由书僮扶着,在客房安歇下。 段明辉这里,又让人去喊了府中一位老嬷嬷过来说话。 待老嬷嬷过来了,段明辉遣开他人,单留下老嬷嬷,问道:「嬷嬷,你上回跟着母亲到陈家赴宴,宴席间,是不是随母亲一道,见了宋敏月一面?」 老嬷嬷答道:「是的,少爷。上回因少爷说要上宋家提亲,宋家小姐到底如何,夫人总要先瞧一眼。去赴陈家宴会,实则是为了相看宋小姐。」 「宋小姐,长得如何?」段明辉问道。 第二十一章 老嬷嬷有些意外:少爷怎么问这个?不是说了上宋家提亲,只是遮眼法么?她虽诧异,还是答道:「宋小姐,当然是花容月貌。」 段明辉吁出一口气道:「并没有听你们夸过她的相貌,还以为长得平平。」 老嬷嬷睁圆双眼道:「宋家老爷年轻时是出名的美男子,娶的也是罗家出名的美人,他们的女儿,当然是美貌的,若相貌平平,那才是奇了。」 段明辉点头道:「原来如此!」 老嬷嬷责怪地看一眼段明辉,「若她相貌平平,咱们这样的人家,突然跑去说亲,也没有说服力是不是?」 「是!」段明辉讪笑,一面心内狂喜,宋敏月若是那绝色美人,那自然要继续谈婚事的。 老嬷嬷见段明辉受教,这才满意了,一面又随口道:「那宋家,可是专门出美人的,不提宋敏月,单提宋敏月的姑姑宋华云,当年那真是……」 那年那真是人见人爱,连咱们老爷也爱慕过她呢! 后面这半句话,老嬷嬷及时吞下了。 段明辉见老嬷嬷话说一半,便问道:「她当年怎么了?」 「咳,就是美貌无双,引少年郎疯狂呗!最后长辈作主,把她许给了夏含章,那夏含章也是才貌双全的,算是相配。可惜这对夫妇死得早,丢下一位孤女夏绯。」老嬷嬷说着,想起夏绯是寄住在宋家的,又摇头叹息道:「爹娘皆是才貌双全的,这夏小姐相貌却平平,叫人扼腕。但凡有她爹娘一两分相貌,也能拼个中人之姿了,可惜啊!」 段明辉含笑道:「她爹娘长得那样出色,女儿为何相貌平平?莫非生产时抱错了?」 「怎么可能?」老嬷嬷道:「大户人家生娃儿,围着多少人,哪会轻易抱错?再说了,夏小姐小时候倒是像爹娘的,也是玉雪可爱。听闻她爹娘去世后,宋家派人去接她,还被她容色震惊了一回。那时她年纪还小呢!」 段明辉不解,「她小时候容色能够震惊别人,大了怎么就相貌平平了?」 老嬷嬷道:「听闻是到了宋家,生了一场病,病好后,相貌就变了,一张俏脸变得浮肿。她外祖母自然是请了大夫给她诊治,但多少药吃下去,都不见好转,近年来也歇了心,只待择一家差不多的人家,就要把她许出去。就上回陈将军要纳继室,看中了她,本来是好事,没想夏小姐却拒绝了。她长那样,拒绝了陈将军,恐怕是过了这村,再没那店了。」 段明辉摸下巴,照这样描述,画中美人,极可能真是宋敏月了! 待老嬷嬷下去,段明辉喊进书僮,问道:「程公子可安歇下了?」 书僮道:「程公子喝了醒酒汤,沐浴一回,现却没有睡,坐在窗前看风景。」 段明辉点点头,起身去找程玉景。 程玉景听得门响,便道:「请进!」 段明辉推门而进,笑道:「听闻程兄还没安歇,谈兴未尽,倒要和程兄再论说一番时事。」 程玉景忙请段明辉坐下,对坐清谈。 谈说一番时局后,段明辉道:「以程兄如此才华,在宋家当门客,可是屈才了。」 程玉景摇头道:「段兄言重了。我早前潦倒,亏得宋家家主收留,却是怀了感恩的心。他日若高中,自要感谢宋家家主。」 段明辉心道:宋家只是商人,却有眼光,网得几个出色的门客,他日若有一个两个出头,提携一番宋家,宋家自必上一个阶层。 他心里想着这些,嘴里却是朝程玉景道:「程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段兄请说!」程玉景只是门客身份,得段明辉如朋友般相待,心中却是感激,只待段明辉提出要求,若能办到的,定会一口答应。 段明辉也不再遮掩心思,开口道:「我想请程兄帮个忙,让我见见宋敏月!」 程玉景吃一惊,疑惑地看着段明辉。 段明辉心下笃定,程玉景先前既然奉宋华山之意,故意遗落画作,让自己看到宋敏月的模样,那自己提出想见宋敏月一面,他自然不会拒绝。 程玉景表情很快恢复正常,问道:「段兄因何有此请求?」 段明辉道:「想必程兄也听闻过,早前,我家上宋家提过亲,后来因八字不合,此事便不甚了了。只近几天,家人又提及婚事,准备再为我提亲。我到底感觉有些对不住宋小姐,想见她一面,若是有缘人,便……」 原来是想看看宋小姐相貌如何!同是男人,如何不明白对方的心思。程玉景一笑道:「段兄拿我当朋友看待,愿意跟我说这等事,我自要帮段兄一把。」 「这厢先谢过程兄!」段明辉站起施礼,复又坐下。 程玉景道:「每月初一和十五,宋家老夫人都会领了媳妇和孙女等人,至静安寺上香。明日便是初一,段兄可至静安寺,买通小和尚,先作一番准备,届时,自能与宋小姐碰巧遇见。」 「此计甚妙!」段明辉抚掌道:「程兄果然是心思珑玲之人,随意一想,便是妥当的法子。」 同个时刻,夏绯在牡丹亭见客。 朱奶娘守在亭下,警惕看四周,心里却发愁得要死。 小姐做事,越来越难以理解了。好端端的,又去让严大娘的侄儿,帮忙找到老爷当年一位故人之子。 老爷故去这么多年,当年的故人,际遇各各不同,这位故人之子谢图,虽在五城兵马司内任一个小职位,到底不是什么大人物,实在不值得这样深夜见他。 小姐的闺誉…… 朱奶娘揉着自己的胸口,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不行,这次过后,定要严词劝说小姐,不能任她这样下去。 谢图今年二十岁,本已定了亲,新近未婚妻却亡了,他为未婚妻料理后事时,方知未婚妻弟弟欠下巨额赌债,因答应未婚妻照应这位弟弟,无奈只得筹借银钱帮着这位弟弟还债,又劝说这位弟弟从军。 正缺钱时,却有人送了钱来给他,又言明有一位夏小姐想见他。 谢图武功高强,见信后,便依约,在夜里,潜入宋家,到了园子里,真奔牡丹亭见夏绯。 两人互通姓名,相见毕,便坐下说话。 「夏小姐约见我,不让我堂堂正正拜见,却让我冒险潜入宋家,所为何事呢?」谢图小时候,是随父亲去过夏家几次的,心里对夏绯的印象,是小时候玉雪可爱的样子,不想今晚一见,对方却变成一位平庸的少女,不由暗暗吃惊。 夏绯任谢图探究的眼神落在脸上,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开口道:「我要请谢兄帮忙,帮的这个忙,又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只能这样悄悄约见。」 「夏小姐请说!」谢图听得夏绯声音宛转动听,想起小时候的情份,到底心软,语气也温和了。 「我想请谢兄,帮我查查龙华寺主持的事。」夏绯身子半俯前,低声道。 谢图目光如炬,直视夏绯,问道:「夏小姐所图何事?」 夏绯叹息一声道:「我一个小女子,图的,只是婚事。」 「哦?」谢图看着夏绯,不解道:「你的婚事,跟光华寺主持,有何关系?」 夏绯道:「陈将军曾想求娶我当继室,我拒绝了,但外祖母和舅母,深怕和将军府结仇,一直在劝说我答应婚事。我听闻,陈将军原配夫人,曾上光华寺跟主持求符水,求的符水却被马儿喝了,那马儿喝了符水后发狂,以致陈将军的夫人惊马而亡。因此事,陈将军和光华寺主持生了嫌隙……」 第二十二章 夏绯斟酌言词,继续道:「你也知道,光华寺主持,是某王爷儿子,结识的,全是达官贵人,甚至能面圣,这等人,怎么能随意得罪呢?」 「光华寺主持如此威望,各府皆说他好话的,单是将军府不卖账,还在外散布他一些不好的言论,只怕将军府以后会因此起灾祸。」夏绯压着声音道:「万一我嫁到将军府,将军府却生了灾祸,我岂不是要成为寡妇?」 谢图恍然大悟道:「所以,你要查查光华寺主持,看看他有没有能力扳倒陈将军?若他有这个心,有这个力,陈将军不日将会倒霉,你便不会嫁陈将军?」 「正是这样。」夏绯语气幽幽,「谢哥哥,我现时寄居在宋家,处境并不是很好。我想为自己谋一头好婚事,难道有错吗?」 谢图默然,半晌道:「好,我会帮你查查。」 夏绯忙道谢。 朱奶娘听得亭中静下来,探头一看,便见谢图站了起来,步下台阶,左足在石阶上一勾,整个人便腾飞出去,转瞬不见了踪影,不由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夏绯走过去,看着目瞪口呆的朱奶娘道:「嬷嬷,人走了,你还发什么呆?」 朱奶娘回过神来,喃喃道:「天啊,这人飞檐走壁,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他要是想对小姐不利,我喊人也喊不及的。」 「嬷嬷想多了,他是忠义的人,不会对我不利的。」夏绯点评谢图道:「他明明武艺高强,却在五城兵马司只任一个小职位,郁郁不得志,皆因太过忠直,不会奉承上位者。」 「小姐怎么知道这些?」朱奶娘问道。 「我想知道,便会知道。」夏绯含糊道。 朱奶娘也不再追究,转了话题劝说夏绯道:「小姐还是安份些罢,别再见这些人了!」 「嬷嬷,你不懂的。我见这些人,安排筹谋,才能活命。」夏绯见朱奶娘还要再说,便捂住她的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嬷嬷不要忧心。」 「小姐啊小姐,你近来做事,越来越让人心惊了。」朱奶娘扳开夏绯的事,扶着夏绯前行,一边道:「可千万不要惹出什么祸事。」 夏绯正要说话,突然闭了嘴,警惕地看向前方。 花丛一阵响动,一个人影一跃,站在夏绯跟前。 朱奶娘惊得要尖叫,那人影开口道:「是我。」 夏绯一听是魏镶的声音,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随意走走,听见这边有动静,便过来了,倒想不到,会碰见你。」魏镶声音低沉,带了一点悦然。 夏绯听着这般的语气,心里微微一动。 今夜无月,只有灯笼微微的光亮。 风微微拂动花香,站在花丛前的女子身姿窈窕,说话声音宛转动听,令人有瞬间的迷醉。 魏镶坚硬的心肠,在夜色浸泡下,有些柔软,缓声道:「天色已晚,蛇虫四出,我送你回去罢!」 夏绯有些愕然,魏镶的态度怎么如此友好?转瞬一想,她又明白了,开口问道:「顾嬷嬷的咳嗽好转了?」 魏镶点头道:「好多了,昨晚上,已能沉睡两个多时辰,早起气色颇佳。」 两人说着话,并肩向前走。 朱奶娘提着灯笼,默默走在前面。 魏镶见夏绯脚步轻盈,便缓下步子,一边随口问道:「你这么晚到牡丹亭,是在等我?」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人家姑娘晚上来候着,等着与他巧遇,怎么就戳破了呢? 夏绯却不知道魏镶所思所想,顺着他的话答道:「是想问问你,上回说的事,考虑好了没有?若考虑好了,我便放手去安排。」 魏镶看看四周,低了声音道:「待我先查查主持是否有仇人。」 夏绯一听,便知道魏镶不放心,想要先查查光华寺主持和谁结了仇,以致有人要在寺中纵火。 她点点头道:「三天内,你要给我答复。」 魏镶道:「可以。」 看着出了园子,近了内院,魏镶不便再送,便停了脚步。 夏绯带着朱奶娘过了月洞门,很快回了房。 朱奶娘服侍夏绯卸妆洗漱,一边道:「小姐,早些安歇罢!明儿是初一,要早起跟老夫人去上香呢!」 夏绯应一声,却不忙着安歇,只打开抽屉,拿出柳清浩送的田黄印章,把玩了起来。 朱奶娘一眼瞥见了,脱口道:「小姐,你难道明儿要见柳大夫?」 夏绯轻笑出声,「嬷嬷,我小小一个举动,你就猜出我明儿想干什么了?」 朱奶娘撇嘴道:「明儿是到静安寺上香,那柳大夫在静安寺休养着,你这会又拿印章出来把玩,我再迟钝,也能猜到了。」 夏绯这才承认道:「明儿,确实要见柳大夫一面,有些事情要拜托他。」 朱奶娘暗暗心算:陈将军,程公子,魏公子,柳大夫,还有今晚潜入府的谢图,一共五个男人了。小姐,到底是看中了谁? 朱奶娘这会怎么也想不到,除了这五个男子外,还有一个看过画像的段明辉,虽不确定美人是谁,却已为美人神魂颠倒,辗转反侧。 段明辉在床上翻了半晚,毫无睡意,便披衣起身,掌了灯,在书案前展了画纸,打算画画。 书僮闻声进来,问道:「少爷,天还没亮呢,你怎么起了?」 「睡不着。」段明辉招手道:「你过来磨墨。」 书僮强打精神,过去拨亮了灯,开始磨墨,一边道:「少爷大半夜怎么来雅兴了?」 「嘘!」段明辉示意书僮不要出声,他执笔,依着心中所想,画了一幅美人图。 书僮歪头瞧着,有些疑惑,这美人,倒有些像程公子画像中那美人。 段明辉画完,自己端详画作,摇头道:「不及那画作万分之一,看来,要看到真人,才能画出佳作。不对,我画技不及程玉景,怕是画不出那份神韵。」 他搁笔,自语道:「还有两个时辰,便能见到真人了。」 京城各大寺庙中,静安寺名声虽不如光华寺,因其不限香客身份,香火却比光华寺鼎盛。一大早的,山门前就来了许多辆马车,香客遂一进寺。 宋家是富商,有些方面向来舍得出银子,每年捐给静安寺的香火钱,也是头一份的。因此宋家的马车一来,马上有知客僧来相迎,引了她们一干人进了寺中,安排着先上香。 如以往一样,上香毕,沈老夫人便和罗夫人到静室中抄经,小一辈的,自拿了签,到前面寻解签的和尚。 宋敏月这阵跟夏绯不和,自不会等她一道去解签,自己拿了签筒,带了丫头红叶往前面解签台去了。 候在解签台不远处的段明辉,眼见有女子往这边来了,虽看不清对方相貌,却也能瞧出对方身量苗条,不由问身边的和尚道:「她是不是宋敏月?」 宋家常来静安寺上香,这位和尚也有帮忙接待过,却是识得宋敏月的,闻言答道:「正是她。」 段明辉一听大喜,决意上前和宋敏月偶遇。 宋敏月这会,却是取了签,递与解签的和尚,轻声道:「求姻缘的,请师傅解一解。」 和尚一看签诗,沉吟一下道:「施主这签,是中下签,今年谈婚事,怕是不顺。」 姻缘不顺,都是夏绯害的!宋敏月一下就咬了牙,正要说话,站在身边的红叶却是惊讶道:「小姐,你看那边,好像是段公子呢!」 宋敏月一下转头,朝红叶所指的方向看去。 段明辉正好步近,两人互相看了一个清楚。 第二十三章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宋敏月瞬间失态,站起来走近两步,喊道:「段公子!」 段明辉看清了宋敏月,却是失望极了。不,她不是画中人。她虽也算美貌,却及不上画中人半分。 只一会儿,段明辉就收敛了情绪,矜持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是?」 红叶忙代宋敏月答道:「我们是宋家的。」 「原来是宋小姐。」段明辉装作不知道对方是谁,略略点头示意,施施然走了。 「他,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宋敏月傻傻问红叶。 红叶道:「他似乎不识得小姐。」 宋敏月不由伤感,自己相思快要成疾,那人却不识得自己! 「小姐,走了!」红叶扶了宋敏月,一道去寻罗夫人。 段明辉离了解签台,走到寺庙角落,摇头叹息:「竟不是她,哪画中人到底是谁?」 他正失落间,突然看见一位女子捧了签筒朝解签台走去。 他一下站直了身子,天,这女子身段,和画中人一模一样。而且,这身衣裳,正是画中人所穿那一身。 段明辉一颗心「砰砰」乱跳,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女子正是夏绯。她走到解签台,把签递与和尚,轻声道:「想问问我所谋的事,是否能成?」 和尚看了签诗,沉吟一下道:「小姐所谋的事大,变数极多。」 「能不能成呢?」夏绯问道。 和尚答道:「看不出是否能成。要不然,小姐再求一签?」 夏绯正要说话,就听身边有男子声音询问道:「是夏小姐否?」 夏绯抬头,和段明辉打了一个照面。 段明辉瞬间呆滞。身段如此窈窕,声音如此动听的夏小姐,相貌却这般平庸? 夏绯见是一位陌生男子,便疑惑问道:「公子识得我?」 这等绵软中带点酥甜的声音,怎会是一位丑女所发出?而且,她明明穿了画中人的衣裳。段明辉视线在夏绯脸上一转,落在她颈上,只是衣裳包得密实,却是看不出什么来。 夏绯见对方有些无礼,略皱眉,正打算走开,却听对方道:「我是段明辉,曾听程兄提及小姐。」 夏绯闻言,停了脚步,段明辉和光华寺的半月僧相交甚深,而那半月僧,在光华寺失火后,替换原主持慧月僧,当上了主持。 在那场失火事件中,半月僧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段明辉,有没有从中帮他出力? 记得前世时,段明辉是借助其表兄石策驸马的身份,谋了一个官位,和太子勾结在一起。 段明辉此等人,不能轻易得罪。 「原来是段公子!」夏绯福了福,曼声道:「虽在闺中,也有听过段公子的才名。」 「哦,我的名声都传到闺中了?」段明辉笑说一句,一面继续打量夏绯。 「段公子这般看着我,莫非我脸上有花?」夏绯见段明辉眼神灼灼,索性问了出来。 段明辉答道:「我略学过相术,观夏小姐言行举止,应是美人,不想……,因此心中疑惑。」 夏绯心下吃一惊,脸上微作羞恼,低声道:「我也知道,我相貌不佳。」说着转身走了。 段明辉看着夏绯的背影,心下喃喃:这般袅娜的身段,怎可能是丑女?莫非,她易容了? 是了是了,定是这样。她父母皆是相貌出众之人,她小时候相貌也是上佳的,怎么可能说变丑女,就变丑女呢? 这件事情,须得想法弄清楚。 只要证实她是易容的,我便马上令人上宋家向她提亲。 有小丫头瞧见夏绯和段明辉说话,忙跑去跟宋敏月报告。 宋敏月吃一惊说:「你是说,适才和我说话的段公子,又跑到解签台,结果碰到表小姐,和表小姐说起话来了?」 小丫头点头道:「是的,我还听见段公子问表小姐是不是姓夏?」 「表小姐怎么答的?」宋敏月心头有火,好呀,长成那个丑样子,还要勾搭男人。 小丫头道:「隔得太远,却是听不清了。但瞧着,表小姐和段公子,相谈甚欢。」 宋敏月冷笑道:「就她长成那样,有男子和她相谈甚欢?那男子是瞎眼了么?」 小丫头想讨好宋敏月,一脱口便道:「没准呀,段公子是跟表小姐打听小姐你呢!」 宋敏月一听,心头一跳。段明辉去而复返,或者真是回头来见自己,结果见到了夏绯,便跟夏绯攀一下交情,打听起自己的情况? 宋敏月越想越有可能,心头的火气渐消。得找机会和夏绯和好,问问她,段明辉跟她说了什么。 这当下,朱奶娘却是跑去静室中,悄和夏绯道:「小姐,柳大夫在后山呢!」 夏绯一听,站起来道:「走,见见他去!」 「小姐,你有什么话,我代为传达罢!别去见他了。人多眼乱的,万一被人瞧见,又是一场机锋。」朱奶娘劝说着。 夏绯摇头道:「嬷嬷,我有几句话,是必须当面跟柳大夫交代的。」 朱奶娘认命,只好陪着夏绯往后山去找柳清浩。 「小姐,柳大夫在那边。」到了后山,朱奶娘指指一块山石,自己走到一边把风。 夏绯便上前喊了柳清浩一声。 柳清浩正看书,闻声忙把书藏到胸口,站起应了一声。 夏绯走近柳清浩,见身边的山石还算干净,便坐下了,笑问道:「听闻你的官司快打赢了?」 「魏公子请的讼师颇得力,这阵子却是找到许多证据,且驳得对方没有反辩之力,又上下疏通,料着过几天,便能放我自由了。」柳清浩表情欢欣,笑向夏绯道:「听魏公子说,他助我打官司的银子,是你借与他的?」 夏绯点了点头。 柳清浩很感叹,「夏小姐,你的恩德,真是无以为报!」 「柳大夫,你言重了。」 柳清浩道:「不不,我说的,是衷心之言。不单官司这事,上回你赠与我的《外科要术》,这段子我研习着,受益非浅。」 夏绯问道:「你如何研习?」 柳清浩压低了声音道:「后山中自有各种小动物,我捉了来,打断了它们的腿,照着《外科要术》的法子接上了,又敷了药,它们很快就好了。另,给它们用了麻弗散,剖了它们肚子,看了里面,再用线缝合肚子,没想有些也活过来了,照样活蹦乱跳。」 夏绯听得心惊肉跳,低声道:「你,你可别当众做这些。」 「我照着你的吩咐,都躲在山洞中给它们做手术的,没人看见过。」柳清浩略郁闷道:「不过呢,剖了十只兔子,死了五只。死的多了些。若有好药,想必能多活下几只。」 夏绯听着感觉太血腥,忙转移了话题,小声道:「此回来找你,有一事相求。」 「你说,只要能办到,定尽心尽力。」柳清浩道。 夏绯道:「这个月十五日,光华寺会失火,到时可能有人员伤亡。我想请你在这日早上,装做采药,早早到光华寺附近,待见着失火,便随众赶去救火。候着机会,宣布你是神医山谷子徒弟,上前医治伤者。」 柳清浩诧异,「夏小姐为何知道那天会失火?为何要我这么做?」 夏绯叹气道:「如何知道会失火这件事,不能告诉你。要你这么做,却是希望你从此扬名,有了身份和名声,以后我有事求你,你更能帮上我一把。」 柳清浩一听,当即道:「好,我答应夏小姐。」 看看出来好一会了,夏绯又叮嘱柳清浩几句,便和朱奶娘走了。 第二十四章 柳清浩看着夏绯走远,正想继续看书,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道:「柳大夫,那位夏小姐,寻你作什么?」 柳清浩转头一瞧,却是段明辉。 段明辉喜欢佛理,不光常往光华寺,也常来静安寺,因见过柳清浩几次,知道他是一位大夫。 柳清浩听得对方询问,便道:「夏小姐脸上浮肿,想请我给她开药。」 「她的脸,能治好吗?」段明辉脱口问道。 「假以时日,自能治好。」柳清浩一副笃定的口吻。 「治好了,会是何模样呢?」段明辉知道柳清浩有些直心眼,也不怕对方多疑,直接便问了起来。 柳清浩果然依着他的意思答道:「治好了,便是一个绝色美人。」 柳清浩瞬间分析了起来,不管夏绯是因病致脸上浮肿,还是易容的结果,可以认定,她原来的相貌,是画中女子的相貌。 这便可以解释了,为何将军府上门提亲,她会拒绝。嫁妆丰厚,又长得绝色,怎可能甘心嫁去将军府当继室。 段明辉想着,已是提步,追着夏绯的身影而去。 日头明晃晃的,夏绯忙加快步子,怕前面沈老夫人等人要寻她。 朱奶娘紧紧跟上。 夏绯心里又寻思着一些事情,一脚踩在一块烂树皮上,发出「吱」一声。 朱奶娘一手挽住夏绯,帮她稳定身子,正要说话,突然见烂树皮下有一物蹿出来,定眼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拉着夏绯向后避让。 夏绯也失声叫了起来,「有蛇!」 那蛇被惊动,瞬间已是朝夏绯游过来,一口咬在她脚踝处,又迅速蹿走,消失在草丛中。 「啊!」夏绯尖叫一声,又迅速勉定心神,吩咐已呆掉的朱奶娘道:「嬷嬷,不知道这蛇有没有毒,你快去请柳大夫过来。」 朱奶娘也知道,被毒蛇咬了,不能随意走动,以免毒性扩散。她慌慌道:「小姐,你别怕,我马上去喊柳大夫。」说着便跑。 夏绯慢慢蹲下,坐到地上,不知道是心理错觉,还是其它,只觉半边腿全麻了,似乎身子也渐渐麻木。 她缓慢撩起裙角,查看伤口,只见腿踝处高高肿起,呈青紫色,不由吓得脸色全变了。 「夏小姐,你怎么了?」段明辉赶至,见夏绯坐在地下,不由惊奇。 夏绯缓慢转头,答道:「被蛇咬了。」 段明辉一惊,上前几步,蹲至夏绯跟前,问道:「咬在哪儿?」 日头当空,夏绯头昏脑胀,想也不想,指了指腿踝处道:「这儿。」 段明辉一看她的情况,也是大惊,一下解下自己腰带,一边道:「还得先扎一下,以防毒性上行。」 说着话,段明辉已是取了腰带,围在夏绯脚踝上方,迅速扎了起来。 夏绯有些感动,自己易容成这副丑样子,段明辉一点没有嫌弃,还愿意出手相帮。 他的人品,比程玉景好多了。 段明辉包扎完,见夏绯脚踝处青紫色并没有继续扩大,便安慰道:「毒性应该不大,你别怕。我现在去给你喊一个大夫来。」 「不用,嬷嬷已帮我去喊柳大夫了。」夏绯说着,忙拉裙角遮住脚踝。 段明辉站起,俯头看着夏绯,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夏绯嫩白的脖颈,并小巧的耳朵。 夏小姐脖颈这般细腻白嫩,肯定是易容的。段明辉心里作着判断。 很快的,朱奶娘就领着柳清浩,匆匆来了。 柳清浩见段明辉守在夏绯旁边,也顾不上打招呼,只蹲下看夏绯伤口。 「柳大夫,我家小姐怎么了?」朱奶娘急得一张脸全变了,语声焦急。 柳清浩看完伤口,松口气道:「不防事的,我采点药草过来给她敷上。」说着往旁边瞧了瞧,在草丛下采了两株药草,放进嘴里嚼了嚼,吐在手心上,一下就敷在夏绯伤口处,又道:「回去服两天药,休息几天就行了。」 「要服什么药?」朱奶娘问道。 「我回前面找纸笔去写药方,等会儿,你来跟我取。」柳清浩吩咐朱奶娘。 朱奶娘点头,一边问道:「哪我家小姐,现在能动了吗?」 「敷了药,伤口应该是麻的,静坐一刻,不麻了再动。」柳清浩道。 段明辉这时插嘴,「嬷嬷,你跟柳大夫到前面取药方,我陪你家小姐在此静坐,待会儿,我送她往前面去。」 「小姐!」朱奶娘不由看向夏绯,想听她的意见。 夏绯点头道:「就照段公子说的办。」 等朱奶娘跟着柳清浩离开,夏绯便问段明辉道:「段公子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夏小姐真是冰雪聪明!」段明辉称赞一句,方才道:「我既已看过夏小姐的脚踝,论起来,便该负责。」 夏绯诧异,等着段明辉下文。 段明辉脸上起了暗红色,定定神,对上夏绯视线,一字一句道:「若夏小姐同意,我会上宋家向你提亲!」 「啊!」夏绯极意外。上回,柳清浩说道要上宋家向她提亲,那是因为得了她所赠的《外科要术》,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这位段明辉,并没有得到她任何好处,在看见她如此相貌后,还动了要提亲的念头? 她脸上一热,心中有波涛,稍停一下,方才问道:「段公子不嫌我貌丑?」 段明辉严肃道:「我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 夏绯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段公子,若我说,不须你负责呢?」 段明辉很认真问道:「夏小姐,你觉得我哪点不好呢?」 夏绯低头,避开段明辉的视线,心里虽隐约觉得段明辉的言行有些古怪,但到底又感动对方不嫌她貌丑,愿意提及婚事。 「段公子,我的婚事,由不得我自己作主的。」夏绯出来半天了,这会口渴,声音比平常低哑,带了一点酥酥的感觉。 段明辉听着这般的声音,脑中泛起的,是程玉景画中人的相貌,只觉心里痒丝丝的,开口道:「夏小姐,只要你自己愿意,其它的一切,我自会摆平。」 夏绯把头伏在膝盖上,有些意动。 她易容以来,到处遭受白眼,遇见普通男子,他们也是避之不及。像段明辉这样才貌双全的,更不会多瞧她一眼。 就是前世,想嫁与程玉景,也是出钱出力,费了许多心机,最终也没有得逞,反丢了性命。这一世,为魏镶出钱出力谋划,也没见魏镶主动提及婚事。 她今天乍遇段明辉,并没有为对方出过半点钱,也没有出过半点力,对方因看了她脚踝,就主动要负责,想上门提亲,这人品真是…… 论家世,论才貌,论人品,这位段明辉,好像值得托付终身呀! 答应段明辉的话,自己就不用再为魏镶谋划,也不用应对程玉景,只要安心等着嫁人便好。 但如意郎君如此唾手可得,似乎不大正常。 段明辉趁着夏绯伏头,肆无忌惮地看她的耳背。 没错没错,定是易容了。脸相若不美,耳背怎能这样白嫩可爱? 段明辉掀着自己心口,今儿个,定要打动美人! 「夏小姐请勿怀疑我的诚意。」段明辉郑重道:「我并不看重外貌,喜欢的,是慧心兰质的女子。」 夏绯依然伏着头,闷声道:「段公子今儿才遇见我,怎么知道我是否慧心兰质?」 「夏小姐被蛇咬了,并不尖叫,并不失态,还能镇定吩咐奶娘去喊大夫,便可知,你是一位有慧心的。」段明辉斟酌言词,继续道:「至我为夏小姐包扎,夏小姐并不扭怩作态,态度坦然大方,可知你是一位兰质女子。」 第二十五章 夸成这样了,该动心了罢? 夏绯心头确实一动,只到底不踏实,前世印象中,这位段明辉,似乎是一个不绝色便不娶的人,难道是误传? 「段公子,我相貌如此,到底是怕误了你,此事,容我多想想。」夏绯低声道。 段明辉感叹:果然是美人啊!若不美,见着我这样玉树临风的,谈及婚事,还不早早答应? 他温柔答道:「我等夏小姐给我一个好消息!」 「小姐!」不远外,传来朱奶娘的喊声。 「哎!」夏绯应一声。 朱奶娘很快便跑过来了,一边问道:「小姐你还好么?」 「好多了,脚踝处不再麻麻的。」夏绯动了动脚,松口气道:「能动了。」 「对了,你怎么那么快回来?」夏绯问朱奶娘。 朱奶娘答道:「走到一半,遇到一位公子,对方正好带着纸砚笔墨,柳大夫认得他,便跟他借了纸笔,写了药方给我。我赶紧回转,这便快些。」 夏绯点点头,扶着朱奶娘的手臂站起来,一边朝段明辉道:「段公子,有嬷嬷在,不须劳动公子相送。」 「我听夏小姐的。」段明辉含笑道。 看着夏绯抬步要走,段明辉又喊住她,问道:「夏小姐什么时候能给我消息?可不要让我痴等。」 夏绯沉吟一下道:「下个月罢!」 「好。」段明辉极好商量的样子。 一路回去,朱奶娘问夏绯道:「小姐要给段公子什么消息?」 夏绯低声说了,又道:「他虽殷勤,总透着古怪。」 朱奶娘却是意外,失声道:「他和大小姐本来在议婚,待听见小姐拒了将军府婚事,他怕得罪将军府,便拒了大小姐婚事。现转个头碰着小姐,却准备向小姐提亲?他是什么心思?」 「呀,嬷嬷,适才我腿麻着,被太阳晒得头昏脑胀,却是忘记他曾向表姐提亲的事。」夏绯甩头道:「被他哄了几句,我差点糊涂了。」 朱奶娘道:「哪有不爱美人,却爱丑女的?段公子有些居心叵测。」 夏绯点头道:「嬷嬷说得是。」 两人回到前头,迎面见着翡翠。 翡翠一见夏绯便道:「表小姐可来了,老夫人正找你呢!」 「老祖宗找我什么事?」夏绯整整衣裳,一边问翡翠。 翡翠道:「说是半天不见你,问你去哪儿了?并没有什么事。」 夏绯松了口气,进去静室见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递给她一个香符道:「主持开过光的,你拿着,回去压在枕头底下。」 夏绯忙道谢。 宋敏月在旁边见着夏绯衣裳略缭乱,走路一拐一拐,不由暗暗白眼:真是丑人多作怪! 红叶悄悄拉了拉宋敏月的衣角一下,宋敏月回过神来,开口道:「表妹,听丫头说,你适才遇着段公子,和他相谈甚欢?你们谈了什么,可否说给我们听听?」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闻言,齐齐看向夏绯。 夏绯心下「咯当」一响,麻烦要来了么? 她定定神,答道:「段公子问我是否夏小姐,我说是,他看我一眼,叹息了一声,便走了。」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当年,段明辉的父亲,曾爱慕夏绯的母亲宋华云,现段明辉看见夏绯相貌这般,自要叹息的。 宋敏月却不知道当年的事,质问夏绯道:「他怎么知道你姓氏,又为何要叹息?」 「我并不知道。」夏绯作无辜状。 后山中,段明辉却是用树枝戳地下的蚂蚁,满脸笑容。 适才观夏绯的神情,却是动心了。自己回了家,还得和父母交待了此事,等着夏绯一答复,便上门提亲。 在寺中用了斋饭,消完食,沈老夫人便带着一行人回了府中。 夏绯一回房,忙忙揭起裙子看脚踝处,眼见药草已蹭掉了不少,露出被咬过的地方,那地方却不再青紫,转为红肿,知道毒性已消,便松口气道:「柳大夫果然好医术。」 朱奶娘蹲下察看夏绯的足踝,也附和道:「柳大夫确实高手,两株药草敷了敷,便消了蛇毒。」 两人收拾好,便听丫头在帘外道:「小姐,严大娘送点心来了。」 「又是谁要见小姐了?」朱奶娘小声嘀咕一句,亲去揭帘子,迎了严大娘进来。 严大娘一进门,也不废话,直接从篮子里拿出一封信递与夏绯,小声道:「写信的人说,此信请夏小姐亲启。」 夏绯忙拆信,见里面只有简洁一句话道:入夜,老地方见。 观字体,既不是程玉景的,也不是魏镶的。 夏绯很快判断,写信的,是谢图。 她点点头,令朱奶娘赏了严大娘。 待严大娘一走,朱奶娘小声问道:「小姐,写信的是谁?」 「是谢图。」夏绯道:「我拜托他帮我查一件事,料不到他这么快就查出来了。今晚约见,是要告诉我调查结果。」 「小姐,你真厉害,什么都能猜到。」朱奶娘夸夏绯一句。 夏绯一笑道:「好了,让小丫头去药店买了药,赶紧回来煎药给我喝,这蛇毒,可还没清除干净呢!」 「是。」朱奶娘应了。 入夜,无星无月,风拂花枝。宋府墙上有歇脚的鸟儿被惊起,一人越墙,翻进了园子里。 此人正是谢图。 谢图按记忆,摸黑到了牡丹亭,在亭角坐着,静候夏绯。 没有等多久,就见不远处有灯笼的光亮移动着。 谢图凝目远看,待灯笼渐近,看清来的是夏绯和朱奶娘,便迎前几步,站在牡丹花前。 夏绯扶着朱奶娘的手臂走近,见有人影站在花前,便低声问道:「是谢大哥?」 谢图「嗯」一声,率先上了牡丹亭。 朱奶娘提着灯笼,照亮台阶,看着夏绯上牡丹亭,她便默默守在亭下。 夏绯站定,直接问道:「谢大哥,是有消息了么?」 谢图道:「查到一条线索,光华寺主持慧月僧的弟子半月僧,和陈将军有来往。」 「陈将军恨极主持慧月僧,对光华寺诸人并无好感,怎么会和半月僧有来往呢?」夏绯思索着道:「两人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呀!」 谢图道:「两人是今年初,由段明辉引介,方才来往的。」 按线索推,陈将军应该是买通了半月僧,要拉慧月僧下马。事成后,半月僧能替换师傅,成为新的主持。 夏绯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光华寺失火事件,是陈长春和半月僧联手安排的! 趁着皇帝出宫到光华寺静养,令寺中失火,再一人在寺中救火,一人在外领着兵将赶来救驾。事后,在寺中救火的半月僧,荣升主持,赶来救驾的陈将军,得到皇帝宠信。 夏绯眼神乍亮,很好,既然知道了真相,那么,自己便要在两只狼中间插一脚,安排魏镶上场,成功认父。 谢图道:「半月僧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他肯当内应,自是有把握扳倒慧月僧。」 夏绯点头道:「这一个回合,慧月僧会倒下,陈将军将崛起。」 「所以,你不用担心陈将军的处境了。」谢图声音低沉,「除去年龄略大,他却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夏绯忽略谢图的暗示,朝他道:「谢大哥,既知光华寺将失火,彼时,你跟随五城兵马司的人去救火,定要想法奔在前头,落力表现。」 谢图武功虽高,一直不能得志,此会听着夏绯的话,到底是燃起了一点期盼,点头道:「谢谢你提点。」 第二十六章 他说着,竖耳一听周围动静,朝夏绯道:「有人朝这边来了,我先走了。」 他话音一落,步下台阶,双足一腾,消失在黑暗中。 朱奶娘见谢图突然消失,依然如第一次看见一样,张大嘴道:「好厉害的轻功!」 夏绯却是朝前边看了看,心里猜测:是谁来了呢? 朱奶娘回过神来,低声问夏绯道:「小姐,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走?也不知道谁来了?撞上不相干的人,可不好。」 夏绯低低一笑道:「嬷嬷放心,来的,定是有相干的人。」 她在牡丹亭见这个见那个,岂能不漏出一点儿风声?除了上回宋敏月撞见一次后,其后一直顺利,原因,自是掌着府事的罗夫人给予了方便。牡丹亭,已是圈起来给她约见他人了。不相干的人,夜里才到不了这里呢! 如她所料,来的,是魏镶。 魏镶进了亭,提起手里的灯笼映照了夏绯的脸色一下,问道:「听柳大夫说,你被蛇咬了,可还好?」 「没事儿了。」夏绯歪头道:「你今儿见过了柳大夫?」 魏镶点头道:「下午时分见过他。我知道你被蛇咬了,便想着见见你,你没事就好。」 夏绯意外,嗯,听他语气,颇是关心我呢! 两人说着话,在石凳上坐下。 夏绯道:「你今晚若不来,我其实也想找你。」 「还是要说光华寺的事?」魏镶问道。 「是的。」夏绯斟酌言词道:「我托人查过了,光华寺的半月僧,和陈将军有勾结。两人会联手扳倒慧月僧。」 魏镶也是一个剔透的,闻言便道:「如此说,失火之事,是他们所为?」 夏绯道:「光是失火,未能使慧月僧下位。只有当贵人在寺中,被火势所吓,受了惊,慧月僧才难辞其咎。」 魏镶脱口道:「这位贵人,得多贵,才能令慧月僧地位不保?」 夏绯道:「不管如何,能令慧月僧地位不保的,定能助你见到皇上。」 魏镶沉思一下,抬头道:「好,一切听你安排。」 夏绯松了口气,肯听安排便好。 夜风在花丛中滚过,花香荡进亭内。 夏绯深吸一口气,站起道:「天也晚了,我们先走了。」 「我送你!」魏镶提着灯笼,照在台阶上。 等夏绯踏步下台阶,他便并肩而走。 「夏小姐,你被蛇咬过的地方,真不要紧么?」魏镶问道。 「谢谢关怀,真没事了。」夏绯微微感慨,对方第二次问起,可知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伤口。 魏镶沉默一下,又开口道:「你介不介意,我喊你阿绯?」 「呃!」夏绯一怔,很快道:「并不介意。」 「阿绯!」魏镶喊了一声。 灯笼光映着两人的影子,小路上花香袭人,男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喊着自己名字…… 夏绯瞬间,耳根一热,心弦被轻拨了一下。 夜色深沉,不远处有昆虫轻鸣声,风拂起,花香袭人。 魏镶和夏绯并肩走路,心情颇佳。 夏绯嘱魏镶道:「这几日,你找机会交好程玉景,借他的关系,接近段明辉,到时由他们两人引介,于十五日上光华寺。」 魏镶点点头。 夏绯接着道:「光华寺的地图,你已瞧过,自知道何处是主殿,何处是静室,起火的地方大概是何处……,虽不知道贵人安歇在何处,但……」 魏镶接了她的话道:「起火时,僧众率先奔向何处,那处,便是贵人安歇的静室。我知道如何做的。」 夏绯不由转头看一眼魏镶,这人,不单相貌出色,才华出众,这份智谋心思,也不同凡人。他若证了身份,当了王爷,会甘愿屈居人下么? 前世,他是两年后才证了身份,那时皇帝已封了太子,太子羽翼也渐丰,却是难以撼动。但现下,皇帝还没封太子,魏镶是有机会的。 夏绯才一深思,猛然一惊,我在想什么?难道帮魏镶自证了王爷身份之后,还梦想要帮他登上皇位? 夏绯深吸一口气,收回思绪。 看看近了内院处,魏镶停了脚步,目送夏绯进了月洞门,这才回转身,大踏步走了。 顾奶娘在房中候着,直至听到脚步声,忙忙起身去开门。 魏镶进了门,坐下道:「嬷嬷,夏小姐果然是一个会谋划的。」 「怎么说?」顾奶娘问道。 魏镶一笑道:「嬷嬷,你且安心养病,到时等好消息便是。」 顾奶娘瞥魏镶一眼,不悦道:「是夏小姐叮嘱你,不要把她的计谋告诉我?」 她养大魏镶,从来无话不说,什么时候开始,魏镶有话,要瞒着她了? 那夏绯,果然不简单,这才多久,就引得魏镶和她离心。 魏镶见顾奶娘不快,便道:「嬷嬷误会了。因为事情还要斟酌,这会告诉了你,倒怕你担忧。」 「好了,不说便不说。」顾奶娘回床边坐下。 魏镶见案前摆着一碗药,热气还在蒸腾,便端起轻吹,殷勤道:「嬷嬷,喝药了!」 顾奶娘见他赔小心,一时又心软,接过药喝了,一边道:「古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你就算要用着夏绯,也要小心她,不可过份相信她,凡事留个余地。」 魏镶点头道:「好,听嬷嬷的。」 顾奶娘这才露出笑意。 从顾奶娘房中出来,魏镶沿着廊下,走近程玉景房间。 程玉景还没睡,听见脚步声,出来廊下一瞧,见是魏镶,便打招呼道:「魏兄还没睡?」 「天热,睡不着,出来散散。」魏镶含笑道:「程兄在读书么?」 「新得了一卷佛理,研读了一遍,正觉精妙。」程玉景知道魏镶也通佛理,邀请道:「魏兄要不要进房来,一起研读?」 「正有此意。」魏镶欣然应允。 这会,朱奶娘给夏绯卸妆,一边道:「小姐,魏公子对你的态度,似乎越来越好。」 夏绯道:「他的奶娘病情好转,他心情颇佳,对人自是友善。」 朱奶娘道:「不,我瞧他,对小姐似乎有了好感。」 夏绯幽幽一叹道:「真有男人不嫌我貌丑的?」 转眼到了初十这天。 当晚,魏镶约见夏绯,笑容满面道:「昨儿帮柳大夫打赢了官司,他已能行动自由。今早上,他过来帮嬷嬷诊了脉,说道有法子根除嬷嬷的病。不出意外,嬷嬷年底便能痊愈。」 夏绯道:「柳大夫医术确实高明。」 魏镶点头同意她的说法,另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夏绯道:「这是我央柳大夫采制的美白丸。」 夏绯接过锦盒,不忙着打开,只看着魏镶。 魏镶略略不好意思,解释道:「上回和柳大夫闲谈,说起你脸上的浮肿,他言道自己有一偏方,按偏方采制了药丸,能治脸上浮肿。」 「既是治浮肿的药丸,怎么叫美白丸?」夏绯问道。 魏镶答道:「柳大夫说道,服了此丸,有浮肿就消浮肿,没有浮肿却有美白作用,因称此丸为美白丸。」 夏绯垂眼,心下暗暗猜测,难道柳清浩看出她是易容的,这开的药丸,其实就是美白作用的? 魏镶见夏绯并不郁恼,松了口气,另道:「程玉景与我约定,待十五日早上,会齐了柳清浩,一道往光华寺听半月僧讲经。」 夏绯手中的扇子轻扇着,心中推演一番光华寺失火至救火的过程,叮嘱魏镶道:「彼时失火,知道贵人身份的僧众,定然率先上前救人,顾不得其它人,失了本心。你一个不知道贵人身份的,定不能刻意,只须在尽力救人救火时,引起贵人注意便可。」 第二十七章 魏镶深看夏绯一眼道:「阿绯,你思虑的极周全。」 夏绯脸一红,避开魏镶视线。 两人相对静坐片刻,夏绯先站了起来,告辞回去。 到了十四日这一晚,夏绯又和魏镶见面,讨论第二日可能发生的事。 魏镶在石桌上摆了数颗石子,指着其中一颗道:「这是光华寺最幽静之处,若没有猜错,寺中定会安排贵人住在此处,寺中失火,贵人住得幽深,走出来时,正好碰见大火,定要惊慌。」 夏绯指着另一颗石子道:「因贵人在寺中,十五日这一天,只有少数人能上光华寺,余者,皆被挡在寺外。你和程玉景,得益于段明辉,却能进寺。起火时,你们应该在主殿这儿。……」 两人排演了半个时辰,料着不会偏离太多,这才分别。 回到房中,夏绯捂着胸口,感觉一颗心跳得凶狠。 过了明日,随着魏镶证了身份,自己的命运,也能自己把握了么? 待得躺到床上,她却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朱奶娘听得动静,过来床边陪她,问道:「小姐还在忧烦什么呢?」 夏绯道:「嬷嬷,我要担忧的事儿太多了。」 朱奶娘不知道夏绯在担忧什么,但夏绯既说自己担忧许多事,那便是在担忧许多事。她摸着夏绯的头道:「小姐如此才貌,本该觅一个良人,过上美满的小日子,可偏偏造化弄人,老爷和夫人早早去了,丢下小姐一人,凡事要自己谋划。小姐才十四岁啊,却要操心如此多的事。不过小姐放心,凡事,定能如小姐所愿!」 夏绯得了朱奶娘宽慰,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朱奶娘便到床前喊夏绯道:「小姐,该起了!今儿十五,还要随老夫人和夫人至静安寺上香呢!」 五月十五日了!夏绯猛然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 「小姐慢些,小心摔了!」朱奶娘扶夏绯下床。 夏绯匆匆洗漱完毕,让朱奶娘给她上了妆,对镜端详一下,便赶去见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见人齐了,如往常一样,领了一众人往静安寺去了。 因是十五,到寺庙上香的人,比往常多些,沈老夫人在路上撞见几家熟悉的人家,互相礼让对方先行,稍一耽搁,到静安寺时,却比平素稍晚。 夏绯一下马车,便和朱奶娘耳语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柳大夫在不在?」 待她上完香,要去吃斋饭时,朱奶娘回来了,俯耳道:「听小和尚说,天还没亮时,柳大夫就背了药筐出门,说是去附近山头采药。」 夏绯松了口气,柳清浩是一个可靠的,他到光华寺去,定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 她们嘀咕着,翡翠却是过来喊住夏绯道:「表小姐,老夫人找你呢!」 「来了!」夏绯忙随翡翠进静室见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撩眼皮道:「阿绯,听闻陈夫人今儿也来静安寺上香,你莫乱走,小心碰见她,要吃排头。」 夏绯随口道:「不是听闻陈将军虽严令家人,不许他们上光华寺上香,但陈夫人并不听,每月依然去光华寺么?今儿怎么转了性,来这儿上香了?」 沈老夫人也奇怪起来,「说起来也是,往常,她要显摆身份,像十五这些日子,都是往光华寺去的。」 电光石火间,夏绯醒悟了过来。是了,是了,陈将军既知道光华寺会失火,怕伤及自家姐姐,自是使法子哄了她来静安寺上香,不令她去光华寺。 正说话间,外间突然吵嚷了起来,人声鼎沸。 「发生什么事了?」沈老夫人吓一跳,令翡翠出去询问。 很快的,翡翠跑进来禀报道:「起,起火了!」 「什么?」沈老夫人猛然站起来,一把拉住身边的夏绯道:「快走!」 翡翠喘过一口气,摆着手道:「老夫人,是光华寺起火,不是静安寺。」 沈老夫人喝道:「养你这么大,连句话也说不清楚,吓煞我了。」 夏绯忙给沈老夫人揉胸口定惊,一边问翡翠道:「怎么知道起火了,这边能看到么?」 翡翠道:「这边的山比光华寺略高,站在高处看过去,见那边浓烟滚滚,极是吓人。因离着不算远,这边的僧众,已是组了一些人,抬了水过去,想帮忙救火。」 沈老夫人念一声佛,吩咐翡翠道:「你去跟夫人说一声,让她交代下去,让跟来的小厮们,也去救火。另,马车也借静安寺的人用。」 「老夫人菩萨心肠!」翡翠奉承一句,这才去通知罗夫人。 夏绯也学沈老夫人的模样,念了一声佛,心里道:果然起火了! 很快的,罗夫人领着宋敏月来见沈老夫人,说道:「已遵老祖宗的意思,让小厮们随僧众去救火,马车也借给僧众了。另派了人回府去告知老爷,让老爷见机行事,看看要不要上光华寺去帮忙。」 沈老夫人赞许地点点头。今日能上光华寺上香的,皆是达官贵人,这时节赶去救火,碰巧救一个半个官员,以后,自能得官员提携。 婆媳心有灵犀,对视了一眼。 夏绯趁罗夫人和沈老夫人说话,没人留意她,却是悄悄溜出房。 朱奶娘见她出来,扶住道:「小姐别乱跑,小心被冲撞了。」 夏绯压着声音道:「我想出去瞧瞧,你别拦我!」 朱奶娘无奈,只得扶她出去。 寺外,一队一队的僧众,却是提了木桶,疾速下山,赶往光华寺救火。 夏绯站到山石上,眺望了一下光华寺方向,见那边浓烟滚滚,遮蔽了半边山头,不由吃惊。 前世这场失火,自己虽没有亲见,但听人说,并不严重,初起火没多久,就被扑灭了呀!现看着,火势似乎很严重。闹不好,会出人命。 她脸色煞白了一下,这么大的火,魏镶在寺内,万一救火不成,反伤了性命,岂不是自己之过? 朱奶娘在下面扯夏绯袖口道:「小姐,别看了,下来罢!」 夏绯爬下山石,吁出一口气道:「嬷嬷,我要去光华寺看看!」 「不行,你不能去!」朱奶娘这回死死抱住夏绯,颤声道:「不管小姐是要去做什么,我都不许小姐去。火势那么大,万一有一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夏绯定下神来,是的,自己一个弱女子,跑到光华寺去,于事无补的。魏镶会武,且早有准备,定不会出事的。 一会儿,夏绯镇定下来,突然心惊,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是牵挂起魏镶,担心他安危了? 不,自己只是作为一个谋士,牵挂主公安危,而不是渗了什么感情在内。前世,自己对程玉景掏心掏肺,结果如何呢?这一世,定不能重蹈覆辙。 沈老夫人却又让翡翠来喊了夏绯进去,斥她道:「外面乱糟糟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正喝骂,一位小和尚进来,双手合什道:「请施主勿在寺中高声!」 沈老夫人老脸一红,止了声音。 小和尚继续道:「主持说了,现时山路上全是人,为免冲撞了各位夫人和小姐,还要请夫人和小姐们在寺中静待,待用过中饭后,再行下山。」 沈老夫人一口答应了。 小和尚一走,罗夫人却是喊了婆子,吩咐道:「去前面打听着情况,有什么事儿,再来禀报。」 婆子应声退下。 过得半个时辰,婆子跑进来道:「老祖宗,夫人,刚来了一阵香客,说她们在半路上,遇见五城兵马司的人往光华寺去救火。还听闻说,陈将军以为陈夫人在光华寺中,统率了府兵,也赶往光华寺救人。」 第二十八章 沈老夫人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陈将军都去了,那定能控制住火势的。」 夏绯却是悄悄扳手指:与自己有牵扯的几名男子,皆往光华寺了。 中午时分,由静安寺这边山头看过去,便见光华寺方向的浓烟已渐散,似乎火势被扑灭了。 夏绯见着一位小和尚提了木桶回来,忙拦住问道:「小师傅,光华寺的情况如何了?」 小和尚一脸疲倦道:「火扑灭了,但三死十伤,还有数人被浓烟薰倒,正在施救。」 夏绯颤声问道:「死的是谁?可有香客在内?」前世这场失火,听闻只是伤了数人,并没有死人,今世却死了三人。莫非是因自己插手,令事情起了变化? 小和尚见夏绯一脸关切,便答道:「死了三个小师傅。」 夏绯悬在胸口一块大石落了地,魏镶等人没有伤亡就好。 紧接着,静安寺去救火的和尚陆续回来。主持问得那边火势已扑灭,便令人通知这边香客,让各人自行下山。 夏绯却又去拦一位小和尚,问道:「你见到柳大夫没有?」 小和尚道:「柳大夫在光华寺救治僧人呢!」 「他何时回来?」夏绯问道。 小和尚合什道:「五城兵马司的司长在光华寺,下了命令,说道起火时,在寺内的人并在寺外不远处的一干人,全要扣下,好好审问,不准其回家。柳大夫当时正好在寺外不远处,这两日,恐怕回不来了。」 小和尚说完,匆匆走了。 朱奶娘过来寻夏绯,低声道:「府中派了新的马车过来了,咱们赶紧下山吧!」 夏绯应了一声,一边思索,一边随朱奶娘去会合沈老夫人,一道下山。 回到府中,夏绯收拾一番,坐在床上推敲整件事。 魏镶该在皇帝跟前露脸了罢?柳清浩医术了得,当场医人,显名声了罢? 不知道起火时,程玉景和段明辉两名文人,是否狼狈逃蹿,在贵人跟前失了体统? 谢图呢,有否作好准备,在起火时,四处救人,表现了一番? 按理来说,魏镶、谢图并柳清浩,是得了自己提点,事先知道寺中会起火,彼时心中有准备,应该能有一番表现才是。 好一会,夏绯喊朱奶娘道:「嬷嬷,你去瞧瞧,府中赶去光华寺救火的小厮回来了没有?若回来,你仔细问问光华寺情形。」 朱奶娘应了,忙去前头探问。 稍晚些,朱奶娘回来,大大喘口气,喝了一杯茶,方才道:「小姐,听小厮讲,光华寺的情况,复杂着呢!」 「怎么复杂法?」夏绯询问。 朱奶娘道:「说是寺中突然起火,偏今儿十五,寺中住了一位身份极贵重的老爷,老爷受了惊吓,震怒之下,责骂了僧众,又令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陈将军联手,彻查起火原因,一应僧众并香客,全扣押在寺中审问。魏公子和程公子今日正好在寺中,也走不得,怕是要过几日才能回来了。」 夏绯瞬间定了心,能使动五城兵马司和陈长春将军,除了皇帝,还有谁?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 只是,自己所谋,能否成功呢? 魏镶,成功引起皇帝注意没有? 沈老夫人领着众人回到府中,说起光华寺突然失火之事,还有些惊魂未定。 有一个婆子多嘴道:「光华寺不许平民去上香,只接待达官贵人,此行径触怒上天,才会失火的罢!」 沈老夫人「咳」一声,婆子便闭了嘴。 宋华山听得沈老夫人等人回来了,忙过来问安,一面道:「母亲受惊了!」 沈老夫人道:「静安寺安排妥当,我们倒是没事。」 宋华山又道:「已遵母亲吩咐,让敏行带着人去静安寺帮忙灭火,这当下,也该回来了。」 沈老夫人本是让宋华山自行斟酌,看看要不要上光华寺帮忙灭火,待听得他让宋敏行领了人上山,又是欣慰,又是担心。 欣慰者,宋敏行此回上山,若能在达官贵人跟前露个面,留个印象,于前途是极有益的。担心者,山上人多,就怕被人冲撞了,受了委屈。 正说话,翡翠进来道:「老夫人,表小姐来了!」 「在寺中闹腾了半天,大家也累了,这会不好好安歇,来做什么?」沈老夫人嘴里这样说着,还是示意翡翠请夏绯进来。 夏绯一进厅,行了礼之后,便朝宋华山道:「舅舅,我隐约听闻,咱们府中有门客,得人相邀上了光华寺,不知道回来否?」 宋华山一怔道:「我都去不得光华寺上香,府中哪位门客有这样大的脸面去上香?」 夏绯不好明着说名字,便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知道夏绯所指,说道:「且去问问,魏镶和程玉景在不在府中?是不是上了光华寺?」 自有婆子奉命,出去喊了小厮,让小厮去门客住处打听。 小厮很快回来,跟婆子说了几句。 婆子匆匆进内,禀道:「老夫人,老爷,魏公子的奶娘顾嬷嬷道,魏公子和程公子,相约了一位段公子,今儿早上,齐齐去了光华寺,至今未回。」 宋华山最欣赏魏镶和程玉景这两位门客,他闻言喊进管家道:「你亲自领两个人上光华寺打听一下,看看魏镶和程玉景在不在寺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管家领命去了。 夏绯心神稍定,看看天晚了,只得告辞回房。 她才走到一半,就见严大娘挎着食篮过来,忙停了脚步。 严大娘一见她,行了礼,看看四周无人,悄声道:「表小姐,顾嬷嬷不见魏公子回归,心中焦急,想见见你。」 夏绯点点头,领了朱奶娘去看顾奶娘。 顾奶娘身子已是好多了,眼见夏绯来了,忙让座,又要泡茶,夏绯拦住道:「嬷嬷不须忙,有话直说罢!」 顾奶娘这才坐下,叹口气道:「镶儿今儿个早上,跟程公子相约去了光华寺,现下还未回,我担心呢!也是巧了,镶儿突然要去光华寺,光华寺突然就起火了。」 顾奶娘说着话,眼睛紧紧盯住夏绯,观察她的表情。 夏绯淡淡道:「嬷嬷想说什么呢?」 顾嬷嬷便问道:「夏小姐可知道,镶儿为何要上光华寺?」 夏绯一听,知道魏镶并没有把此回的计划告诉顾奶娘,心下不由高兴。她神色和缓道:「嬷嬷,魏公子是听闻,今儿十五,光华寺的半月僧会当众讲经,他想去听听,因和程公子并段公子相约,一道上了光华寺。」 顾嬷嬷见从夏绯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不由皱眉,隔一会道:「你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夏绯道:「听闻五城兵马司的人扣押了一众人,要审问起火原因,想必要问过话后,才能回来的。」 顾奶娘表情阴晴不定,突然道:「夏小姐,我知道,镶儿此回到光华寺之事,定然跟你有关。镶儿没有事便罢,若有事,我是不能罢休的。」 夏绯看她一眼道:「嬷嬷,你想多了。」 顾奶娘心下郁恼,魏镶以前,有事并不瞒她,定会交代一个清楚,自从认识了夏绯,变得神神秘秘,有话也不跟自己说了。像这回上光华寺之事,她明显嗅得此事不寻常,偏魏镶半点不露口风。 从顾奶娘房中出来,夏绯抬眼,看着一轮圆月道:「他们父子团圆了么?」 「什么父子?」朱奶娘奇怪问道。 「没什么。」夏绯抬步,一边回忆前世之事。 第二十九章 那时程玉景高中,她沉浸在欢喜中,虽隐约听得魏镶得皇帝相认,成了王爷,具体细节却没有打听。现魏镶提前两年见到皇帝,能否如前世那样,顺利和皇帝相认呢? 她不忙回房,却绕道到宋华山书房不远处,立定了脚步。 朱奶娘不知道夏绯想干什么,不由扯扯她的袖子。 夏绯手指横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朱奶娘不要说话。 朱奶娘只好跟着静立不动,心下却是焦急。这么晚了,小姐不回房,一味在外面游荡,还游荡到舅老爷书房外,若被发现,又要费一番唇舌解释。 夜风盘旋,叩动窗栓,书房内宋华山的声音,传至夏绯耳中。 「什,什么?今儿在光华寺中的贵人,是皇上?」宋华山失声惊叫。 宋敏行的声音道:「爹,我也想不到呢,听得这个消息,吓软了腿。」 「你说说,仔细说说,一点细节也别漏过。」宋华山激动。 宋敏行整理思绪,吁出一口气,这才道:「我领着人上光华寺时,山门边已是集了许多人,一些是附近来救火的村民并静安寺的僧众,一些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一些是陈将军的府兵。火势早就扑灭了,只五城兵马司的人在盘查众人,说道上山救火的可以下山,起火时,在寺内和寺外不远处的,全要扣押。」 「说道不排除有人纵火。」 宋敏行说着,顿一顿,「光华寺一向只接待达官贵人,寺中起火时,这些贵人自是受了惊吓,只他们被扣住,一时出不来,贵人们的家眷闻讯赶来,也被兵马司的人拦住,不许他们进去。家眷们可不是吃素的,当下就和官兵起了冲突,眼看要暴乱,突然就有人喝了一句道‘皇上在寺内,谁敢乱闯,罪按谋逆’,只一句,诸人便安静了。」 宋敏行拍着胸口压惊道:「随后,官兵一一盘查,众人再不敢反抗。」 宋华山搓着手走了一圈,停下脚步道:「盘查时,自要问及身份,像你这等领人上去救火的,自是被记录在案,好,很好!」 说着,想起什么来,又问道:「不是说火势甚猛,烧毁了半边寺么?皇上还能待在寺内?」 宋敏行道:「只烧毁了前边大殿一角,因那处堆满香烛香油等物,起火时,浓烟滚滚,看着凶猛而已。我听人讨论,说是起火时,僧众发现得早,及早护了寺内众人退到寺中后山清泉处,度着一干人,是被扣押在清泉那边的。」 宋华山点点头。 宋敏行接着问道:「管家说道咱们府有两位门客今日也在寺内?」 「是魏镶和程玉景。」宋华山答了一句。 宋敏行道:「他们本没有资格到寺中,今日出现,疑点极大,定是重点盘清对象,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宋华山脸色一变道:「也实在太巧了。」 宋敏行道:「爹不用太忧心,凭他们两个门客,定没能力做出什么事的,若现下有能力,何须屈尊在咱们府中?」 宋华山这才安慰些了,点头道:「好好看着顾奶娘,若魏镶和程玉景回来,马上审问。」 夏绯听到这里,一拉朱奶娘,快步走了。 程玉景是第二日早上回到宋家的。 他一回来,消息就传开了。 夏绯听闻,急急和朱奶娘道:「快,去打听一下,怎么单他回来了,魏镶呢?」 「小姐别急,我去问问。」朱奶娘按夏绯坐下,转身出去。 稍迟,朱奶娘便回来了,和夏绯道:「小姐,程公子说,寺中单留下魏公子,余者诸人,皆放回了。」 夏绯咬着唇道:「我得去见见程玉景,问问经过。」 「小姐,程公子去见老爷了,这会在书房,你见不到他的。」朱奶娘道:「我已跟他说过你想见他,他当时见有人来了,不及答我,只点了点头。」 夏绯道:「那晚上到牡丹亭等着便是。」 好容易熬到晚上,夏绯忙带着朱奶娘到了牡丹亭中。 一会儿,朱奶娘就指着不远处道:「小姐,那儿有灯笼光,该当是程公子过来了。」 夏绯一急,迎下台阶,待得回神,又上了台阶,深吸一口气坐下。 「小姐这么担心魏公子呀?」朱奶娘说着,安慰道:「魏公子不会有事的。」 夏绯点点头,眼见灯笼光近了,仔细一看,来人果然是程玉景,便站起来道:「程公子来了!」 程玉景进了亭中,提灯笼看着夏绯,吁口气道:「阿绯,我差点以为,自己见不着你了。」 「何出此言?」夏绯坐下,仰脸看程玉景。 程玉景平复一下情绪道:「当时起火,达官贵人忙着要撤出寺外,挤倒的也有,摔成一团的也有。光华寺僧人却顾不上他们,忙忙领着人冲向离大殿稍远的一间静室中。魏兄当时冲口道‘不好,光华寺那些要紧的佛经,定在那厢房中,须得去帮忙抢出来’,他说着便跟僧众往里冲。段兄要拉他,没有拉住,只得拉着我退出寺外。」 「才出寺外,另有僧众追出来,让我们帮忙救火。我们自不好走,只好去寻木桶,想要担水救火。那时,寺中便浓烟滚滚,看着骇人。」 「很快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并陈将军的人便来了。另有村民和静安寺的和尚来救火,倒是很快扑灭了火势。火势一灭,兵马司的人围住了山头,不许人下山,说是怀疑有人纵火,要彻查一个究竟。」 「我们全被扣押了,当时,我以为会遭黑手,再见不着你了。」程玉景感慨万千道:「没想到,今早上,我还能下山。」 夏绯听到这里,问道:「跟你同去的魏公子和段公子呢?下山了没有?」 「段兄也下山了,魏兄还在寺中,估计还没盘问到他。」程玉景有些微的嫉妒,「魏兄当时跟着僧众去抢救经书,却是顺带救了皇上身边一位太监,想来,他要走运了。」 「皇上?」夏绯假装自己不知情,疑惑着问道。 程玉景道:「没错,昨儿早上,皇上在光华寺内。」 「啊?」夏绯失声叫出来。 程玉景道:「光华寺一失火,便闹得人仰马翻,惊动五城兵马司,寺中诸达官贵人,皆被彻查。我本还疑惑,光华寺主持虽是某王爷儿子,到底已出家,有何能耐调动五城兵马司?且寺中达官们,平素何等的嚣张气焰,这回为何任由兵马司的人审查盘问,不敢抱怨。后来,才知道,昨儿在寺中静养的一位要紧人物,是皇上。」 夏绯微张着嘴,做呆怔状。 宋华山因府中门客只回来一位,另一位没有回来,自也着人再去打听。 这一日,打听的人回来禀道:「老爷,听闻是陈将军带走了他,至于带到哪儿,却不知道。」 宋华山紧锁眉头,正要说话,却见管家神色惊惶进来,不由问道:「何事慌张成这样?」 管家答道:「老爷,府外来了几位便衣侍卫,指名要带走门客魏镶的奶娘。」说着上前,凑近宋华山,低低说了侍卫的来头。 宋华山神色一下也变了,问道:「当真?看清了腰牌?」 管家道:「老爷,我看过腰牌了,确认无假。」 「快,把他们领进来,不能怠慢!」宋华山忙和管家一道,亲去迎接几位侍卫进府。 一会儿,几位侍卫就带着顾奶娘走了。 合府惊慌,都追问是怎么回事。 宋华山送走几位侍卫,便进了沈老夫人的房中道:「母亲请莫惊慌,几位侍卫只说是请顾奶娘去问话,言辞还算客气,瞧着没有降罪我们之意。」 第三十章 「他们到底是谁的侍卫,值得你这样低声下气,还亲带了人进府把顾奶娘押走?」沈老夫人没好气。 宋华山用袖子印印汗,低声道:「母亲,他们是宫中侍卫。」 「什么?」沈老夫人失声道:「顾奶娘什么时候惹到宫中人了?」 「母亲,度着是因光华寺失火之事,宫中人审问魏镶,牵连到顾奶娘,便把顾奶娘带走,一并问话罢!」宋华山猜测了一下,又道:「我马上请人去打探消息。」 「你请谁去打探呢?宫中之事,是咱们能打探的么?」沈老夫人沉着脸道:「这当下,你还是好好查查魏镶的来历,免得他真有一个什么,牵连我们宋家。」 宋华山道:「母亲,今儿来的侍卫,对儿子说话算是客套,我猜度,魏镶并没有惹什么祸事给我们,若不然,侍卫态度定不是那样的。」 沈老夫人松了口气。 宋华山又道:「儿子去见段明辉,请托几句,他表哥石策是驸马,消息灵通,光华寺失火之事,定然知道详情。魏镶为何被扣押,料着也能打听到。」 沈老夫人勉强镇定下来,拦住宋华山的话头道:「慢着慢着,魏镶之事,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还不能得知,这会不忙着自掉身价。既要请托段明辉办事,只让敏行去就行了,平辈论交,有话好说。」 宋华山一想也是,点头道:「如此,让程玉景陪着敏行走一趟。」 那头,朱奶娘听得顾奶娘被带走,却去跟夏绯禀报,慌张道:「小姐,不好了,来了几位侍卫,把顾奶娘带走了。」 夏绯一下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带走法?是缚着走的,还是让顾奶娘跟他们走的?」 朱奶娘道:「大概见顾奶娘病弱,言辞还算客气,说是请顾奶娘随他们走一趟,有话要问。顾奶娘胆子倒是大,也不惊慌,不慌不忙收拾一个小包裹,跟着他们走了。」 夏绯身子靠回椅背上,吁口气道:「她要去给魏镶证身份了!」 傍晚时分,严大娘给夏绯带了口讯,说谢图想见她。 待得入夜,夏绯带了朱奶娘,悄然到牡丹亭中候着。 朱奶娘观察着四周,待见花枝一阵颤动,不由回头跟夏绯道:「高手来了!」 「在哪儿?」夏绯看了看亭前,见没有人影,正疑惑,亭角一阵风刮进来,瞬间,谢图就站在跟前。 「夏小姐!」谢图拱了拱手道:「我来了。」 「谢大哥请坐!」夏绯示意谢图坐在对面。 谢图也不再客气,坐下便道:「光华寺起火的情形,估计你也知道了。」 夏绯道:「听闻了经过。」 谢图点点头,见朱奶娘自觉退到亭前,便接着道:「因起火时,谢将军及时赶到,配合五城兵马司的人救火,在皇帝跟前露了脸,此回有功,已得了封赏。照着将军府的形势,他是一个值得嫁的。」 「照理,五城兵马司的人功劳更大啊,难道司长没有得到封赏?」夏绯问道。 谢图压了声音道:「本是这样说,只不知道为何,皇上不单没有封赏五城兵马司的司长,还调了他的职。」 夏绯一怔,有些想不透,一时放开不去想,问道:「新任兵马司的司长是谁?」 谢图道:「是驸马石策。」 石策一接手五城兵马司司长之职,急于提拨一点得用的人,因知道谢图当时在光华寺救火时勇武,便提拨他当了一个小头目。 夏绯心里一下恍然,原来,陈长春不单和半月僧有交结,还和驸马石策有交结啊!光华寺一场夫火,陈长春不单为原配报了仇,拉了慧月僧下马,还得了皇帝信任。石策却是谋得五城兵马司司长之位。 这两人甘冒灭族风险,借着皇帝到光华寺之机,纵了一场火,各自达到目的,还真是…… 夏绯摇了摇头,问谢图道:「陈将军跟慧月僧有仇,石策跟慧月僧也有仇么?」 谢图道:「慧月僧还没出家时,污过石策母亲的名声。」 「原来如此!」夏绯喃喃道:「都是大仇啊!」 说完话,谢图认为夏绯交代自己所办的事,已是办妥,便起身准备告辞。 夏绯摆一摆手道:「还有一事相托!」 「请说!」谢图只得收回脚步。 「光华寺失火时,宋府两位门客也在寺内,其中一位门客已回,另一位门客魏镶还未归,听闻他是被陈将军带走的,烦请你打听一下,这位门客现关在何处?」 谢图点头应允道:「这几天石驸马跟陈将军有事相商,来往甚密,我打听这个并不难。过几日给你消息。」说着一跃不见了。 夏绯回了房,在案上摆了一盘棋,自己跟自己下着。 朱奶娘道:「小姐,天色已晚,安歇罢!想下棋,明儿再找人下。」 夏绯一推棋盘,任由朱奶娘给她卸妆,心里却咀嚼谢图所说的信息。 魏镶是被陈长春带走的,两人有了交集,待魏镶证了身份,却是比其它皇子更能拉拢到陈长春。 前世,皇帝是元宝五年立太子,元宝六年认回魏镶的。现下是元宝四年,魏镶比前世提前两年见到皇帝,如今皇帝还没立太子,魏镶一样有机会。 夏绯想得入神,待回神,已被朱奶娘扶至床边,按着躺下。 宋敏行领宋华山的命令,去了一趟段家,至傍晚才回来。 「怎么样了?段公子答应帮咱们打听么?」宋华山急急问道。 宋敏行脸色古怪,揉着耳朵道:「爹,段公子说会帮着打听,另提起一件事,说道上回论亲没成,这回要继续论。」 宋华山一怔,旋即一喜,笑道:「论亲?好事啊!这么说,魏镶被带走之事,并不是祸事?若不然,段公子定要避嫌,不会提什么亲事。」 「快,喊你娘过来商量。」宋华山喜上眉梢。 宋敏行拦住宋华山的话头道:「爹,你别高兴得太早。」 「有什么问题?」宋华山这才注意到宋敏行的神色,直觉有点不对劲。 宋敏行慢吞吞道:「段公子要提亲的对象,是阿绯,不是敏月。」 宋华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敏行摊手道:「爹,你没听错。」 「段公子见过阿绯没有?」宋华山定定神道:「当初,段公子的爹爹曾想求娶你姑姑,或者段家人认为,阿绯也像你姑姑那样美貌呢!」 宋敏行艰难道:「爹,段公子说他在静安寺见过阿绯一面。」 「哪他还……」宋华山道:「他是什么想法?」 宋敏行道:「他说,自从那日见过阿绯一次,回去后,连着数晚,梦见其祖父指着阿绯跟他说,此女是他妻子。他将此事告知父母,他父母一商量,认为他该来跟阿绯提亲。」 宋华山目瞪口呆。 稍迟,宋华山带着宋敏行过去见沈老夫人,将段明辉想求娶夏绯的事说了。 沈老夫人也讶异不已,好一会道:「阿绯先头拒绝陈将军婚事时,说道她和魏镶已私定终身,现段公子提婚事,还得问过阿绯意见。」 翡翠很快领命去请夏绯过来商议。 「老祖宗喊我过来,有什么吩咐吗?」夏绯见了沈老夫人,忙行礼,待见宋华山和宋敏行也在,心里不同猜测了一下原因,一时不得其解。 宋敏行见着夏绯,再次被她一张丑脸弄得没趣,哎,表妹小时候那么漂亮,怎么就会得了怪病,长成这样呢? 他摇摇头,插嘴道:「表妹,段明辉瞧中了你,想向你提亲。祖母唤你过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 第三十一章 「啊?」夏绯愣住了,段明辉提亲? 「你没有听错!」宋敏行把视线从夏绯脸上移开,不忍再看她的丑样,「咳」一声道:「段明辉才貌双全,是你走运了。」 夏绯根本不想多看宋敏行一眼,若不是他,自己何须扮成丑女?若不是他,自己何须谋划脱离宋家?现段明辉求亲,照他的意思,自己是走了大运,该赶紧答应了? 她按下对宋敏行的恶心,斟酌言词道:「老祖宗,舅舅,段公子先前和敏月论亲事,突然又变卦,令敏月伤心。他现下又突然要跟我论亲事,焉知是什么心思?且我和魏公子已有约,不会负他。所以段公子之事,还请舅舅代为回绝。」 「这么好的婚事,你不考虑一下?」宋华山道:「先前你拒绝陈将军,固然是因为过门只是继室,还要面对一个年纪跟你相若的女儿。但段公子才貌双全,家世又好,你过去了,也是原配,打着灯笼难找的。」 夏绯道:「舅舅不须再劝,我意已定。」 沈老夫人和宋华山面面相觑,再也想不到,段明辉会向夏绯提亲,更想不到,夏绯会拒绝。 第二日,段明辉想向夏绯求亲的事,便传至宋敏月耳中。 宋敏月不敢置信,摇着红叶道:「不是真的,你告诉我,不是真的?」 红叶被摇得差点站不住,嘴里犹自答道:「小姐,段公子是真的想求亲,只是表小姐拒绝了。」 「段明辉瞎了吗?」宋敏月松开红叶,原地转圈道:「他到底为什么看中阿绯?」 红叶悄声道:「说是做梦,梦见他祖父让他娶表小姐。」 时人对鬼神之说,甚为相信,宋敏月也不例外,闻言一下安静了下来。 红叶道:「我们猜测着,没准姑奶奶在天有灵,跟段公子的祖父商量好婚事,这才托梦的呢!」 她嘴里的姑奶奶,是夏绯的母亲宋华云。 宋敏月泪水涌了出来,「那个丑八怪有什么好?」 宋敏行去跟段明辉回话时,却不敢直说夏绯拒绝了婚事,只委婉道:「段兄,我表妹相貌不佳,听闻是段家来提婚事,一下就吓着了,说道自己配不上段兄,不敢误了段兄。段兄你看?」 段明辉直视宋敏行道:「祖父梦中叮嘱时,我是应允了祖父,会照他的吩咐跟令表妹提亲,还请宋兄帮着安抚令表妹。只要她过门,我会好好待她的。」 宋敏行暗暗叫苦,嘴里道:「待我回去,再好好解说她。对了,嘱段兄打听之事,可有眉目?」 段明辉摇着扇子道:「我打听过了,陈将军对魏兄以礼相待,留他在将军府暂住,待之以贵宾,对他的奶娘,也客气有加,听闻他的奶娘病根未断,还嘱人去请了原先给奶娘治病的柳大夫至府中,继续给奶娘看病。凡此等等,可见魏兄不日要走运了。」 光华寺起火时,魏镶是跟着僧众第一时间冲至静室去救人的,虽没有挤近皇帝身边,却顺手救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曹洪。现看着陈将军待魏镶的情况,料着是盘查了一通,知道魏镶非但无嫌疑,且对曹洪有恩,他便青眼以待。 夏绯得到的信息,却比宋敏行得到的还要多些。 谢图告诉她,陈长春盘问魏镶来历时,听得魏镶说他是皇上亲儿,心下惊疑,便禀报了上去。 宫中遣人出来再度盘问,遣来的人,是大太监曹洪。而这位曹洪,正是魏镶当日在光华寺顺手所救的太监。 曹洪跟魏镶一席话后,回宫禀了皇帝。皇帝便命侍卫带走了顾奶娘,亲自审问。待见顾奶娘牵挂魏镶,又恩准其到将军府中,与魏镶会合。 谢图说到这里,停一停道:「石驸马说,皇上对魏镶身份,已信了八九分,现正令人查当年的档案,若证据确凿,便会正式认回魏镶,封为王爷。」 夏绯听到这里,问道:「皇上这么快便相信了魏镶的身份,是因为顾奶娘给的物证足够紧要么?」 谢图道:「此其一,另有一条,是魏镶相貌像极了先帝爷。」 「原来这样!」夏绯恍然大悟,解开了前世之谜。 魏镶那么快得到皇家承认,原来是占了相貌像先帝爷的便宜。 送走谢图,夏绯心里笃定了许多,现下,只等着宫中宣布魏镶身份了。 将军府中。 魏镶和陈长春对坐,手谈数局,这才推盘而坐。 陈长春看着魏镶,意有所指道:「魏公子棋局精妙,是做大事的人。」 「将军更精妙。」魏镶站起,拱手施一礼道:「若证了身份,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魏公子此言说得太早。」陈长春似笑非笑道:「某,只忠于皇上一人。」 魏镶笑一笑道:「我并不是要将军效忠,我只是要将军在一些时候,能站在我一边。」 陈长春并不答他,端起茶杯道:「喝茶喝茶!」 观魏镶这人,也是有想法的。但他空口让自己帮他,却是可笑了。 魏镶知道,他现下身份还不明朗,势单力薄,是不足以说服陈长春效忠的。 陈长春觑魏镶一眼,突然开口道:「听说,魏公子和宋府的表小姐夏绯,私定了终身?」 陈长春当时在静安寺和夏绯见面,当场听她说道已和人私定终身,到底心中不快,过后便令人查问几句,自是查到,和夏绯私定终身的,是宋府门客魏镶。 当下他问出这句话,心中到底畅快了。 哈哈,魏镶先前只是小小一位门客,当时估计是想借夏绯过桥,如今已是过了桥,只等宫中消息,不日就要封王爷了,但他和夏绯之事,要如何了结呢? 以王爷之尊,自不会娶一位富商的外甥女为王妃。况且,那女子相貌又不佳,入不了皇家之眼。 但魏镶若弃夏绯,怕是会传出恶名。 魏镶斟酌一番,直言道:「将军误会了,我并没有和夏小姐私定终身。」 「是夏小姐当面所言,难道某听错了?」陈长春挑起眉。 魏镶道:「在宋家时,我为着奶娘的病情,急欲寻找大夫。在夏小姐指点下,我寻到柳大夫,柳大夫医术高明,令得奶娘病情好转。夏小姐为着某些原因,想要脱离宋家,让我答应日后助她一臂之力,我便应承了。至于私定终身之说,却是托词。」 陈长春并不深究魏镶的话语真实性,笑问道:「哪之后,王爷会如何安置夏小姐呢?」 魏镶道:「自然是按她所愿,助她脱离宋家。她若愿意,可在王府中当一位女官。」 陈长春一听,神色热络了一些。并不是真的私定终身,这倒也好。 正说话,外间有脚步声,帘子一揭,陈玉棠领着丫头,捧了两碗燕窝粥进来,笑道:「爹爹和魏公子饿了罢?我亲自下厨,煮了两碗燕窝粥,你们试试味道。」 魏镶虽认为自己王爷身份铁板钉钉,但毕竟还寄住在将军府中,见陈玉棠亲捧了宵夜过来,免不了微微欠身道:「陈小姐费心了!」 陈玉棠娇笑道:「只要魏公子喜欢即可。」 魏镶便端碗,试了试燕窝粥味道,夸一句道:「陈小姐好厨艺!」 「噗,魏公子谬奖了!」陈玉棠笑得眉眼弯弯。 陈长春原配夫人亡后,曾请姐姐陈玉露到府主持过一段时间的家事,待陈玉棠渐长大,也接手一部分家事,学着管家。 现魏镶在将军府暂住,他的饮食起居,陈玉棠便理所当然要照料起来。 这阵子,陈玉棠却是日日和魏镶见面的。 第三十二章 陈长春端起碗,状若无意,视线却是扫了魏镶并陈玉棠各一眼。 棠儿与魏镶,倒是相配! 「爹,大消息,大消息!」这一天,宋敏行从段家回来,一把跑进书房,喘着气跟宋华山道:「真是不得了啦!」 「什么大消息?」宋华山正和曾先生说话,见宋敏行这样闯进来,不觉皱眉。 宋敏行自己拿茶杯,斟一杯茶灌下,这才道:「段公子说,宫中证实魏镶是皇子,已行文下达,封他为惠王爷,赐王府。」 宋华山惊得手中的茶杯差点落地,朝曾先生道:「先生曾言道魏公子贵相,原来是这样的贵相?」 曾先生也意外,他虽则看出魏镶相貌不凡,但也料不到,对方会是皇子。 魏镶的身世,很快传了出来。 朱奶娘听了几耳朵,跑去禀夏绯道:「小姐,府中都在传,说魏公子是王爷。」 夏绯并不意外,缓缓道:「终于成了!」 正说话,翡翠来了,进门便道:「表小姐,将军府来人,说是受魏公子所托,想接你过去一趟,请你赶紧装扮一下!」 「魏公子怎么在将军府呢?」夏绯故意问道。 「哎呀,表小姐难道还不知道?」翡翠快言快语道:「魏公子是皇子呢,已策封了王爷,赐了王府,只王府还在修缮,现暂住将军府中。」 朱奶娘忙忙给夏绯重梳了头,一边跟翡翠道:「请姑娘过去回禀,我们小姐很快就来!」 翡翠是一个通透的,度着她们主仆可能有些话要私下说,便告退了。 待翡翠一走,朱奶娘抱住夏绯的肩膀,低声道:「小姐要苦尽甘来了么?」 「还早呢!」夏绯拍着朱奶娘的手,低声道:「且见了魏镶看看情形。」 朱奶娘重给夏绯上妆,犹豫一下道:「小姐,不若露出本来面目罢!这样魏公子一见,定马上就心悦你,岂不是……」 夏绯从镜中看朱奶娘,摇头道:「嬷嬷,人心难测,只看重皮相之人,更难测他的心。上妆罢!」 朱奶娘闻言,便给夏绯上妆,只到底不想下重手,妆容却是淡了一些。 妆成,夏绯往镜中一看,见脸上浮肿又消了一些,虽不算美,可这样子,也不算丑了。 她待要说什么,朱奶娘已抢先道:「上回,魏公子托柳大夫制了一盒‘美白丸’,送与小姐,小姐拿回来就搁着了,并没有动过。我想着,不能负了魏公子一片美意。」 总要装做吃过「美白丸」,且已生效的样子。以后想要恢复原相貌,也能借助柳清浩之手,一步一步恢复,不致突然露了原貌,有欺诈魏镶之嫌。 夏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以后上妆,遂日消一点浮肿罢!」 沈老夫人等人并没有等多久,就见夏绯来了。 罗夫人这会心情难仰激动,不管如何,夏绯是和魏镶定过终身的,纵以后当不了侧妃,也能当一个夫人的。她当下看夏绯,便觉夏绯并不算丑,一时道:「阿绯今儿妆容却精神,看着不错。」 沈老夫人心中也有感慨,拉过夏绯看了看,见装扮并不出错,便点头道:「好了,到了将军府,见了魏公子,哦不,见了惠王爷,好好说话。他现下身份不同从前,你不要冲撞了。」 夏绯一一应下,这才带着朱奶娘并两个丫头,上了马车,前往将军府。 「小姐,惠王在赏花台赏花!」一个丫头凑近陈玉棠,小声禀报。 陈玉棠轻轻「嗯」一声道:「知道了!」 停一停,她又吩咐大丫头阿芒道:「用玉泉山的水,泡了新茶给惠王送过去。」 阿芒聪慧,一时便道:「小姐何不亲送过去?」 那是惠王啊!小姐若讨了他的喜欢,没准能当王妃呢! 陈玉棠一笑道:「我可不能一天到晚围着他转。」 阿芒一点即透。原来小姐不是不肯讨好惠王,是要保持一点矜持。 一会儿,有管家来禀道:「小姐,宋府表小姐夏绯来了!」 「请她进来罢!」陈玉棠眉尖微微一蹙。 她先前也曾在宴席中遇见到夏绯,那副丑样子,任谁也不想多看一眼的。实在想不到,姑姑会代爹爹去向她提亲,更想不到,她会拒绝婚事。 现下更绝,竟听闻她和惠王私定过终身,当时拒绝爹爹婚事,是为着惠王。 一个丑八怪,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陈玉棠脸色一沉,一边看着大厅外,见丫头迎进几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正是夏绯,她忙起身,迅速堆出笑容道:「夏姐姐来了!」 「见过陈小姐!」夏绯犹自记得,曾经在宴席中遇见陈玉棠,当时陈玉棠正眼也不瞧她一下的,如今还真是…… 她也堆起笑道:「听闻惠王想见我?」 「是的。」陈玉棠过去挽起夏绯的手,拉着道:「姐姐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惠王!」 夏绯被一拉,不由自主跟了陈玉棠走了。 朱奶娘忙领着两个丫头跟上。 陈玉棠嘴里热情介绍府中情况,心里却拿自己和夏绯比较了一番。 夏绯纵然尽力打扮过了,跟她站一起,依然衬得美的更美,丑的更丑。 只要惠王不是眼瞎的,一眼扫过来,便会被自己所吸引,心里厌憎夏绯的。 两人脚步不停,很快到了赏花台。 魏镶正赏花,听得脚步声,一抬眼,就见陈玉棠挽着夏绯一道来了。 他等她们走近了,便看向夏绯,含笑道:「你来了!」 他打量一下夏绯,见她脸上浮肿似又消了一些,眸子盈盈,相貌虽比不得陈玉棠,也有些微可人之处。 「见过王爷,恭喜王爷!」夏绯福了一福,抬眼见魏镶,见他穿着银色袍子,神采飞扬,不由有些炫目。 两人好些时候不见,这当下见面,心中都有感慨,只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表露出什么来。 魏镶待夏绯行完礼,指指身边的椅子道:「你坐,我有话跟你说!」说着朝陈玉棠道:「陈小姐请自便。」 陈玉棠:「……」他真的眼瞎么? 待陈玉棠领着下人告退后,朱奶娘也领着丫头退到台下。 魏镶见周边安静了下来,这才站起,躬身朝夏绯郑重行了一个礼道:「阿绯,谢谢你!」 「王爷多礼了!」夏绯忙站起还礼。 这样子,倒有些像夫妻对拜!夏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时呸自己道:想到哪儿去了?人家是王爷,以后要娶的,是高门闺秀,不是你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千万不要想左了,落个前世被杀的下场! 夏绯在魏镶身边花费了财力,倾注了心血,这阵子日夜牵挂他能否成事,心里念念不忘,不知不觉,已是把他放在心上,对他有了期待。当下虽劝自己不要多想,见着魏镶,眼中还是透出喜色来。 两人复坐下,魏镶看着夏绯道:「今日,我心愿已达成。只问你的心愿,依然如初么?」 夏绯迎着魏镶的视线道:「依然如初,想摆脱宋家。」 魏镶斟酌一下道:「待我王府修缮完毕,你来我王府当一名女官?」 王府女官,拿朝廷俸禄,听命于主子,从此前途,只由主子做主,家人不再有权干涉。 夏绯嘴角弯起,眼中有笑意,应道:「我愿意到王府当女官!」 她虽易了容,这么一笑,依然有鲜花盛开之感。 魏镶不由多看她一眼,问道:「柳大夫所制的‘美白丸’,你吃了有效么?若有效,让柳大夫再制一些。」 第三十三章 「应该有效的。」夏绯含糊应答一声,另问道:「柳大夫也在将军府么?」 魏镶道:「我已聘他当王府医工,跟随在我身边。」 又谈说几句,夏绯站起身道:「此处是将军府,不便多做耽搁,我这厢先告辞了。」 「阿绯!」魏镶心底,却还有话想说,见夏绯站起,他也站起来,想也不想,却是扯住了夏绯的袖角。 夏绯一怔,抬眼看向魏镶,见他眸子热切,一颗心瞬间「砰砰」直跳,低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魏镶诧异自己的举动,忙松开手道:「没什么了。」 夏绯一路回去,回想魏镶适才的举动,有些想不透。 待回到宋家,便去见沈老夫人,说了魏镶想让她去王府当女官的事。 沈老夫人怔一怔,半晌问道:「你不是和他私定了终身么?他只让你去当女官?」 「老祖宗,我当女官才是归宿。」夏绯低声道:「我长成这样,不管嫁了谁,都会被厌弃的。」 沈老夫人盯着夏绯看,一会道:「先前大夫给你诊脉,都说你是五内失调,才致脸上浮肿,只须好好调养,便会好转。虽则几年下来没有起色,但没准嫁了人,会好转呢?」 夏绯摇头道:「万一好转不了呢?岂不是误了一生?」 见夏绯似乎打定主意要去当女官,沈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你再好好想想,当了女官,以后婚事便是王爷作主,由不得我们说话了。」若是貌美的,王爷看着好,顺道收了也好,但夏绯这样,只怕当了女官,就会一辈子当女官了。 且说魏镶待夏绯告辞走了,依然不解自己适才的举动。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去扯她袖角呢?虽说她今日略打扮过,笑起来不算难看,但也…… 他摇摇头,转身去见顾奶娘。 「见过夏小姐了?」顾奶娘见着他的神色,问了一句。 魏镶点头道:「刚刚见过,我承诺让她当王府的女官。」 顾奶娘道:「夏小姐相貌虽不佳,然心思细密,聪慧大胆,确实适合当女官。这一趟,也是按她的安排,你才能顺利证了身份,她功不可没。」 魏镶道:「是的,她若不是女子,而是男子的话,当要百般拢在身边当谋士。」 顾奶娘闻言道:「她虽是女子,然则相貌有限,想来也息了嫁人的想法,心思反而纯净。你一样可以拢她在身边,让她当一名谋士。」 魏镶踱步,隔一会道:「嬷嬷,你觉着,我是当一个闲散王爷就好,还是要继续向上?」 顾奶娘听着魏镶的话,厉声道:「若你只愿当闲散王爷,想来闲散不了多久,便会亡于常家和诚王手中。」 魏镶生母是苏贵妃。当年苏家因一事得罪了太后的弟弟常国舅,后来被诬陷,全家被下牢。苏贵妃当时正好临产,闻得消息,当即胎动,生下魏镶。 苏贵妃产后虚弱,只来得及叮嘱顾奶娘几句,便气尽而亡。 顾奶娘当时见皇帝和皇后不在宫中,后宫是太后和几位妃子坐镇,深怕魏镶会遭毒手,便设了法子,抱了魏镶逃出宫。 待皇帝回宫,见苏贵妃已死,皇子不知所踪,便大力追查,后来追查无果,只得搁了此事。 过得几年,太后亡了,方有人为苏家说话,皇帝趁机给苏家平反,只苏家一门,却在流放途中,全死光了。 提起当年的事,顾奶娘恨得牙痒痒,「太后亡了,太后的弟弟常国舅,还在朝中为官呢!他可支持着诚王,想要扶持诚王当太子。一旦诚王上位,你料,他们能放过你?」 魏镶沉默一下道:「是我错了,我会继续向上。」 顾奶娘脸色一缓道:「为了你母妃,为了你外祖一家,你也该向上,有朝一日,才能把仇人踩在脚下。」 惠王府很快修缮完毕。 魏镶搬进王府第二天,便令人去宋家接夏绯。 消息通报进去,夏绯让朱奶娘收拾东西,她到前面见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百感交集,抚着夏绯的头道:「你可想好了?从此一身,系于惠王身上。主子荣,你荣,主子不得志,你也会被牵连。」 「老祖宗,我想好了。」夏绯伏到沈老夫人膝上,有些不舍。 沈老夫人俯在夏绯耳际道:「到了王府,让府中大夫给你好好瞧瞧,若能恢复相貌,那时自能求一个侧妃之位。」 夏绯抬起头道:「老祖宗,我知道如何做。」 沈老夫人叹息一声,又道:「府中的人,你想带走谁,便带走谁。」 「朱嬷嬷是我奶娘,自然要跟着过去。绿兰服侍我这几年,也算尽心,若她愿意,便让她跟我走。别的人,倒是不用了。」夏绯道。 绿兰被叫来一问,听得要带她去惠王府,哪儿会不愿意?她在宋家,也就二等丫头,若不出意外,最多配一个小厮。跟着夏绯到王府,成了女官身边的大丫头,也能学着掌一点事,前途比在宋家要好得多。 待朱奶娘和绿兰去收拾行李,沈老夫人低声跟夏绯说起她的嫁妆,问她要带走还是暂放在宋家。 此回虽脱离了宋家,不用再担忧婚事被摆布,但到了王府,前途如何,其实也未可知。夏绯并不愿就此断了后路,因低声道:「老祖宗,我又不是出嫁,带什么嫁妆呢?当然是放在这儿,由老祖宗帮着掌管。到时要用,再来跟老祖宗拿。至于每间铺子的出息,我却要每月拿了当零用。」 「光是京城几间铺子的出息,每月至少也……」沈老夫人声音一低,问道:「你是有别的用途?」 夏绯点点头。魏镶初立王府,自然是没有什么钱的。她要办事,每一项都要跟王府账房领钱的话,只怕事儿都没法办了。想在王府立足,想为魏镶谋得更佳前途,手头须得有钱。 希望这一世,自己付出的,能得到回报。 沈老夫人心里也隐约希望夏绯能愽得魏镶青眼,没有相貌,有财力,也是一个优势啊!夏绯手底有钱,凭着这个优势,没准有出头之日呢! 王府这一趟接人,不单接了夏绯,还接了程玉景并严大娘。 程玉景是到王府当长史。王府长史掌王府政令,总管事务,代王爷请名请婚上奏表等,官职虽不大,却有实权。 严大娘自然是到王府当厨娘。 待夏绯到了惠王府,下马车时,见王府一队侍卫走过,定眼一看,走在前头的,竟然是谢图,一时愣了愣。 好么,曾在光华寺出过力的,全来了。 自有管家娘子接了夏绯进去,安排了厢房,侍候沐浴。 稍晚些时候,严大娘来见夏绯,悄声道:「我见着谢侍卫时,也吓一跳的。适才问了问,才知道,却是王爷跟石驸马要侍卫,因一眼见着谢侍卫,便钦点了他,让他到王府当侍卫长。」 夏绯窃喜,谢图在王府当侍卫长,自己以后要办事,是方便放多的。 正说着,绿兰在外禀道:「小姐,柳大夫来了!」 「请他进来!」 严大娘见夏绯有事要忙,便告辞了。 很快的,柳清浩背着药箱进来了。 夏绯好笑,「你是要来给我诊脉么?」 柳清浩也笑了,「正是。王爷听闻你来了,特意交代下来,让我过来给你诊个脉,开些药调养身子,还说你吃‘美白丸’有效果的话,再给你配几丸。」 夏绯心头一暖,魏镶这是把她放在心上么? 她任柳清浩把脉,一边问道:「上回听闻你给兔子剖腹,剖完之后,兔子还活着么?」 第三十四章 柳清浩答道:「有些死了,有些活着。不过,我技术越来越好,死的兔子越来越少了。」 诊完脉,柳清浩察看夏绯的脸色,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点点头道:「你心思过重,只怕晚间睡卧不宁,我开些药给你,你服用一段时间便好。」 顿一顿,柳清浩又道:「‘美白丸’也要吃的。咱们大晋朝,最喜以貌取人,若你相貌不变,则王爷会被取笑,说他收了一个丑女官。」 夏绯先前易容,最大的原因,却是怕露出真容,宋敏行又会对她用强,现已脱离了宋家,再无此忧,这会听着柳清浩的话,便轻笑道:「柳大夫所言甚是,我既吃了‘美白丸’,自不能坠了柳大夫的名头,自要渐渐变得又白又美的。」 柳清浩大喜,笑道:「我也喜欢看美人的,见你这样,实是不忍直视。」 夏绯开玩笑道:「要多美,你才能直视?」 「露出你本来的样子,便足够了。」柳清浩低声道。 夏绯吓了一跳,哎呀,柳清浩果然看出她是易容的。 她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出来的?」 柳清浩笑眯眯道:「第一次见你,便看出来了。若不然,我死也不会给田黄章的。」 「你……」夏绯跺脚。 柳清浩「哈哈」笑了,笑完道:「不单我看出来了,段明辉应该也看出来了,若不然,他不能那么殷勤。」 夏绯吃一惊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我这样,很容易看出来么?」 柳清浩观看夏绯的妆容,答道:「妆容精妙,若不是善于观相者,其实不容易看出来,或者段明辉学过观相?」 段明辉这会,却正拜见魏镶,言道:「王爷想必听闻我向夏小姐求亲而不成的事了。实系梦中答应了祖父,现夏小姐不答应,我却不好在祖父灵前上香。还请王爷成全!」 他是得陈将军授意,想来挖走我的女官么?魏镶俯视段明辉,心里微微不快。 陈将军在光华寺一番谋划,使香灰滴在元宝纸上,令得元宝纸自燃,引起大火。事情照着他所谋算的那样,慧月僧闭关,半月僧接任主持之位,石驸马当了五城兵马司的司长。 在这件事中,我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好在这个意外并没有搅乱他的谋划。 但他手段通天,难保不会查到一丝踪迹,知道我的出现,也并不是巧合,而是人为。而在他向夏绯提亲时,偏夏绯说道和我私定了终身。他定也会查夏绯的。 魏镶推断着事因,当下认定,陈长春是知道夏绯谋略过人,想借段明辉来挖人。 不说他答应了夏绯,会护她一世安稳,就算没有答应,在见识过夏绯的谋略后,怎么会轻易放走夏绯呢? 魏镶正沉默,外面有人禀报道:「王爷,程长史求见!」 程玉景来了,太好了!魏镶心头一喜,出声道:「请他进来!」 程玉景是听闻段明辉求见魏镶,心知肯定事关夏绯,因急急赶来的。 「程兄来了!」段明辉见了程玉景,却也一喜,认为凭自己跟程玉景的交情,他应该会帮自己一把。 程玉景见过了魏镶,这才和段明辉说话,「段兄,听闻石驸马上任当五城兵马司的司长,也给你在司内安排了职位,你这会怎么有空来王府?」 段明辉笑道:「职位虽要紧,但达成祖父的心愿,也要紧的。」说着复述自己想求娶夏绯的愿望。 「段兄,你所求的事,只怕要落空了。」程玉景说着,转向魏镶道:「王爷,我和夏小姐,其实早就私定终身了。还请王爷成全!」 段明辉一下惊呆了,什么情况? 魏镶也呆住了,这怎么可能?若要说夏绯和人私定终身,那也该是和我私定,怎么是和夏玉景私定呢? 段明辉只一会,就反应过来,嚷道:「程兄,你怎么不讲礼呢?是我提亲在先。」 程玉景一拱手道:「段兄,我和夏小姐有约在先,我不能负她。」 两人争论着,齐齐转向魏镶道:「请王爷成全!」 魏镶心头的不快更甚,清「咳」一声道:「我当时答应过夏绯,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说着朝外喊道:「来人,请夏小姐过来!」 夏绯听得传唤,便让朱奶娘重给自己画妆,嘱道:「再消一点浮肿,要显得自然。」 朱奶娘很快给她画好妆,让她看镜中的自己。 夏绯端详自己,点点头,颇为满意。自己现在的模样,虽不算美,却也稍有些灵秀之处。 她又换了衣裳,这才随管家娘子过去正厅。 厅中众人见她进来,皆行注目礼。 魏镶见夏绯脸上浮肿又消了一些,一双眼眸水盈盈的,脚步轻盈,瞧着也有令人动心之处,不由暗道:看来「美白丸」,还是很有效果的。 段明辉和程玉景见了夏绯的模样,心下却是道:她纵易了容,难掩风姿。这等美人,怎么甘心让给别人呢? 夏绯当下朝魏镶行了礼,这才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魏镶指指下座的程玉景和段明辉道:「这两人皆向你提亲,本王答应过你,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现下,你自己决定罢!」 哼哼,不管你选了哪一位,本王其实都不会答应! 夏绯看看程玉景,再看看段明辉,心下叹息,这两人,不过以貌取人罢了!因知道她是易容的,这才提亲,并不是因为她的才智而提亲的。 且,程玉景前世毒杀她之仇,还历历在目,怎么会答应他的求亲呢?至于段明辉,为了个人目的,先是假意向宋敏月提亲,很快又反悔,行事反覆无常,自己又怎么会答应他呢? 「王爷,我目前并不想嫁人,只想留在王府中,好好当女官。」夏绯朝魏镶道。 魏镶闻言,心头莫名一松,嘴角有了一丝笑意,遂点了点头。 夏绯察觉到他的神色,心头也是一动,魏镶他,不愿意我嫁与他人么? 程玉景急了,朝魏镶道:「王爷,我想和夏小姐单独说几句。」说着朝角落走。 夏绯看向魏镶,见他点头,便跟过去角落中,问程玉景道:「程公子有什么话要说?」 程玉景道:「阿绯,你一直与我单独见面,难道不是中意我?我难道会错了意?」 「程公子,确实是你会错意了,我从没有答应你什么。」夏绯见程玉景一脸失望,不由大感痛快。叫你前世负我! 程玉景很快便镇定下来,瞥一眼不远处的魏镶和段明辉,压了声音道:「阿绯,我目下只是长史之职,也难怪你瞧不上的。但你放心,我过两年会参加科考,一朝得中,自能给你挣得凤冠霞帔,让你风光当夫人。」 夏绯冷淡道:「若不得中呢?要我当老姑娘么?」 程玉景一怔,旋即道:「以我的才学,定会得中的,你相信我。」 夏绯摇头道:「两年太长,我等不起。」说着转身即走。 程玉景:莫非她瞧中的,是王妃之位? 段明辉见夏绯走回来,不远处的程玉景一脸失落,料着程玉景是被拒绝了,不由暗暗痛快。 他也朝魏镶道:「王爷,我想借一步跟夏小姐说几句。」 见魏镶不反对,夏绯便也跟着段明辉走到角落,听他说话。 段明辉正正容色,严肃认真道:「夏小姐,我是梦中奉祖父之命,诚意向你提亲的。我发誓,此生绝不负你!」 夏绯淡淡道:「段公子,你已说过,目下并不想嫁人。」 第三十五章 段明辉急了,脱口道:「莫非,夏小姐想当王妃?你须知道,王妃之位,是给高门淑女留着的,以你的条件,在王府能挣到的位置,最多是夫人之位。」 大晋朝王爷,允其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四位夫人。 夏绯闻言,冷笑道:「劳你挂心了,我的事,我自己有道理。」说着拂袖转身。 段明辉:怎能甘心呢?我定要再想法打动她!纵打不动她,也不会让她嫁与程玉景,或者屈身在王府当夫人。 待程玉景和段明辉告退,魏镶却是留了夏绯说话。 「阿绯,程长史说你和他私定了终身,到底怎么回事?」魏镶问道。 「王爷,我并没有和他私定终身,是他误会罢了!」夏绯解释道:「我是为了王爷之事,想要光华寺的地图,知晓程长史擅长丹青,便借了银子与他,让他和段公子交往,借机上光华寺,以便画出地图。再后来,和他见面,却是因他从光华寺回来,王爷未归,我要和他打听光华寺之事罢了。」 「王爷,我这等相貌,如何能吸引程长史呢?」夏绯叹口气道:「程长史也不知道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 程玉景有那样的前科,谁知道这一世,会不会又害自己一回,还得给他按一个钉子。 夏绯心思急转,仰起脸道:「还请王爷信我!」 魏镶见夏绯一副委屈的模样,先前一点怀疑全消失了,安抚道:「我信你!」 夏绯不由笑颜逐开。 她今日容貌比前灵秀些,这会一笑,眼波流转,自有娇俏意。 魏镶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停,方才移开。心头也跟着愉悦起来。 夏绯一口气拒绝了程玉景并段明辉的提亲,这件事很快传了出去,各府啧啧称奇。 「哗,一个丑女却有数家求亲,也是奇了。」 「更奇的是,她一一拒绝了,似乎以为自己是要当王妃的。」 「什么丑女,什么求亲?」有不知情的询问。 知情的便给对方解惑道:「说的是宋华山的外甥女夏绯。她相貌不佳,虽有一点才名,到底又不是绝世才女。就这样的,先有陈将军向其提亲,被拒绝了。现有程长史和段公子向其提亲,也被拒绝了。」 「哦,你问程长史是谁?段公子又是谁?来来,我给你说说这两位。他们都是才貌双全的男儿,不知道被什么蒙了心,向夏绯提亲,却惨遭拒绝。」 各种传言纷纷,越说越热闹。 过几日,就有编书的,编了一个名目,在茶馆说起书来。大致内容是编排夏绯相貌不佳,心气却高,拒绝了几头好婚事,一心想攀高枝嫁王爷当王妃,结果成了老姑娘,无人问津,孤独终老的故事。 故事终是传至夏绯耳中,她听了不作声,朱奶娘却是恼了,骂道:「这些人知道什么?以小姐的才貌,难道当不得王妃?」 夏绯忙喝止她道:「嬷嬷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朱奶娘悻悻止了话。 夏绯苦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哪里堵得住?随便他们如何说了,清者自清。」说着照镜子,看着自己近来的妆容。 朱奶娘也顺着夏绯的视线,看向镜内,一边道:「小姐要不要快点恢复相貌?若恢复了,看那些人还有何话说?」 夏绯摇头道:「不行,须得一丁点一丁点恢复,不使府内的人发现我猛然变了样。」 「小姐要按多长时间来恢复呢?」朱奶娘道:「有个时间,我才能把握妆容的度。」 夏绯道:「两年。」 「这么长?」朱奶娘犹豫一下道:「不若以一年为期罢?」 夏绯坚决道:「不,就两年。」 朱奶娘只好妥协道:「我听小姐的。」 两人正说着,绿兰在外间喊道:「小姐,严大娘来了!」 一会儿,严大娘便进来见夏绯,一脸严肃道:「夏小姐,外间又有新谣言,于你极不利,你还得去求求王爷,查查是准在散布流言,好肃清一下,还你清白。」 「除了编排故事,又传出什么谣言了?」夏绯不以为意。 严大娘神色郑重,答道:「这回,传闻夏小姐八字硬,克死父母,将来还会克夫婿,再至克主子云云。就怕王爷听信了这些话,于小姐不利。」 夏绯一下失声道:「说我克主子?好恶毒的手段,这是要害我失掉女官之位吗?何其歹毒!」 朱奶娘也急了,「小姐,若王爷信了谣言,我们可怎么办?」 夏绯定定神道:「自我认得王爷,他只有步步顺利的,并没有什么祸事,料着他,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罢?」话虽这样说,到底心中不确定。 这当下,段明辉在书房踱步,心中自得。谣言这样凶猛,夏绯在王府中,怕要受到一些影响。此时自己再求娶,想必她会答应。 「王爷,段公子求见!」管家进来禀报。 魏镶一听是段明辉,便道:「让他进来!」 段明辉进了王府,见过魏镶,行了礼,便进入正题道:「王爷,外间谣言纷纷,说夏小姐八字硬,克主子云云。虽是无稽之谈,但到底怕有心人听了,于夏小姐不利,于王爷不利。」 魏镶问道:「所以,你此来,是为我解忧的?」 「正是。」段明辉道:「我依然愿意娶夏小姐为妻,只要她过门,我们夫妻美满,谣言自破。」 魏镶端杯喝茶,慢慢道:「上回已说过,夏绯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说着喊进管家,让管家去请夏绯。 夏绯正安排丫头做事,听得传唤,便问管家道:「可知王爷唤我何事?」 管家答道:「段公子来了,又提及婚事,王爷让你过去,自己应答。」 「这位段明辉,还真是死心不息。」夏绯说着,跟管家往前头去。 段明辉听得脚步声,忍不住抬眼去看,见着夏绯窈窕的身姿,不由心头一跳,数天不见,她身段越加袅娜了。等等,她今日,看着更加眉黛眼秀了。 魏镶见段明辉视线一直绞在夏绯身上,心头微微不快,好个浪荡子,有这么看人的么? 待夏绯朝魏镶行了礼,落了座,段明辉便把自己来意说了。 夏绯且不答段明辉,先朝魏镶道:「王爷可信了这些谣言?」 魏镶道:「既是谣言,我怎会信?」 「王爷不信便好。」夏绯这才转向段明辉道:「我家主子不信这些,你白跑一趟了。」 段明辉:又拒绝我了? 待段明辉告辞走了,夏绯朝魏镶道:「谢谢王爷信我,护我!」 魏镶看夏绯一眼道:「你是我府中的人,我自要护你!」 夏绯抬眼,触上魏镶的视线,心里「砰」的一跳,略略垂头。 魏镶道:「阿绯,以你之见,这回散播谣言的,会是谁?」 夏绯想了想道:「若没猜错,应该是段明辉。」 魏镶点点头,「也是惠王府不得势,这些人才敢编排我府中之人。换了诚王府,他们绝没有这个胆子。」 诚王魏瓒,生母是常贵妃。 这位常贵妃,是常太后的侄女,其父,便是诬陷过魏镶外祖一家,致外祖一家流放途中全亡的常建夫。 当今皇后无子,膝下只得一女百宝公主,百宝公主配婚的夫婿,便是石策。 现朝中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便是诚王魏瓒了。 魏瓒眼见其它三位皇子已被皇帝遣至封地上任,只留自己在京中,就笃定太子之位是自己囊中之物,谁知道突然冒出一位魏镶。皇帝不单封了魏镶为惠王,还赐了府邸,让他住在京中。 第三十六章 魏镶现时势弱,不足以和他相比,但他的存在,却是令人警惕了。 魏镶最近,也感受到了来自魏瓒的压力,心里知道,一旦魏瓒上位,绝不会放过他。但他呢,若得了势,一样不会放过常建夫等人。 夏绯突然咬住唇,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段明辉求娶自己失败,会不会提前靠拢诚王,与魏镶为敌? 一个段明辉,本不足为惧,但就怕段明辉说动驸马石策。石策现是五城兵马司的司长,手中有权。且石策,又和陈长春有交往。一个闹不好,这些人全站到诚王一边,魏镶就危险了。 夏绯抬头,开腔道:「王爷,您该当赶紧向陈将军之女陈玉棠提亲!」 魏镶沉默了。 他要对抗诚王,要活下去,就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 想要拉拢陈长春,除了联姻,确实别无他法。 且他在将军府暂住时,陈长春允许陈玉棠接近他,其意自明。 陈长春在等他行动。 但是…… 魏镶心内喟叹一声。小的时候,他跟着顾奶娘在外游历,每每见别的小孩子有父有母,也曾追问过自己父母之事。顾奶娘总是说,待他长大了,自然能认回父母。那时,他心中勾勒的,便是以后一家团聚,父母恩爱,他承欢膝下的和睦场景。 至年长,听着顾奶娘零星半语,心下猜测自己身世不简单,或者母亲被父亲所负,至使自己流落在外,因暗暗发誓,若自己成亲,定要找个喜欢的人,一生一世对她好,不让她生的孩子如自己这般,流落在外受苦。 待证了身份,从顾奶娘嘴里,方知道皇帝当年娶母妃,是联姻之举,为的是笼络苏家,让苏家站在皇帝一边。后来皇帝渐握了权力,不再一味依靠朝臣,便冷落了母妃,且任由常国舅诬蔑苏家。而自己,也是被顾奶娘抱出宫外,才活了下来。 现下自己,要学皇帝当年那样,明明不喜欢陈玉棠,为了某种目的,却去联姻么? 魏镶在心内挣扎着。 「王爷!」夏绯见魏镶一味沉默不言,不由喊了一声。 魏镶抬眼,看向夏绯,有些怔怔的。 初时与夏绯相遇,他确实嫌夏绯相貌不佳,心中毫无涟漪。但这么一次一次接触下来,夏绯到底是在他心中占了一个位置。到上次光华寺失火,他成功证了身份,当时第一个念头,却是与夏绯分享喜悦。 从认识到现在,夏绯为他费了多少心力,他一清二楚。 若要在陈玉棠与夏绯中间选一位为妃,那他会选…… 魏镶摇摇头,甩开念头,开口道:「本王的婚事,并不能自己做主,须得父皇与母后点头方可。」 夏绯一听也是,不由代魏镶忧虑起来。 「阿绯,若是你,你会如何做?」魏镶问道。 夏绯沉吟一下道:「自是进宫求皇上做主,说道当时寄居在将军府时,与将军家的小姐情投意合,求皇上成全。如此,便能名正言顺,与陈将军结成姻亲,多了一方助力。」 魏镶莫名有恼意,斥道:「你脑子里除了计谋,再无其它么?本王就想娶一位喜欢的王妃,并不想拿婚事来作践自己。」 夏绯呆了呆,一阵一阵的委屈涌上心头,忙忙站起来道:「王爷,我有些不适,先告退了。」说着转身出殿。 「阿绯!」魏镶喊得一声,见夏绯头也不回,匆忙走了,不由呆怔起来。 呆怔片刻,他猛地站起来,追出殿外。 夏绯回到房中,直奔床上,坐进床帐内发呆。 虽说她选中魏镶,助其达成愿望,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脱离宋家,不再与宋敏行有交集,但为其付出心血时,不知不觉,却是抱了某种期待。她平时不去正视这隐约的、潜在心底的期待。只今日说出让魏镶去跟陈玉棠提亲时,心底那期待突然就清晰了起来。她的建议,有一小半,也是试探魏镶的态度,不想魏镶会斥责于她,嫌弃她脑子只有计谋。 她其实,不该抱什么期待的罢? 此时,魏镶已是追至夏绯房外,一眼见得朱奶娘捧了茶壶正要进房,便一摆手道:「嬷嬷且慢!」 「啊,见过王爷!」朱奶娘刚才听得动静,知道夏绯回房了,忙去泡茶,正要端进去,一眼见得魏镶来了,身后并无随从,不由诧异。 「嬷嬷且在外间等一等,本王有话要单独跟阿绯说。」魏镶接了朱奶娘的茶壶,阔步进了房。 夏绯发呆了一会,听得脚步声,以为是朱奶娘,便理也不理。 魏镶进了房,把茶壶搁到案前,找了茶杯,斟了一杯茶,端到床边道:「阿绯,我说错话了,端茶给你赔礼!」 「你……」夏绯听得是魏镶的声音,惊诧抬头,复又伏到枕上,闷声道:「王爷何错之有?」 「我确实错了!」魏镶趋前一步道:「以你的才智,给出的建议,其实是最好的建议。」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夏绯诧异:他要接受建议,去向陈玉棠提亲了么? 「阿绯,你的建议虽好,但我另有想法,咱们且再议一议。」魏镶沉声道。 「王爷的意思是?」夏绯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来,自己只是王府谋士,行谋士之事便可,别的不须期待了。 「阿绯,你净净脸,咱们再说话。」魏镶见夏绯转过脸,妆容皆乱,不由避开眼睛。 朱奶娘守在房门外,正竖起耳朵听动静,就见脚步一响,魏镶出来了。 「嬷嬷进去帮阿绯理妆罢!」魏镶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也平静。 朱奶娘应了,忙忙进去,一边想:王爷进去一会儿,小姐的妆容就乱了,那他们是,他们是……。打住打住,不该想太多的。 夏绯听得朱奶娘的声音,一下坐直身子,仰起脸道:「嬷嬷快看看我,妆是不是花了?」 朱奶娘见夏绯脸上的妆确实花了,一个印一个印的,不由惊叫一声道:「小姐这样子,叫王爷瞧见了?」 「我只侧脸对着他,他应该没瞧真切。」夏绯忙忙下地,到铜镜前一照,松口气道:「也并不是很吓人,瞧见就瞧见吧!」 「小姐和王爷说什么了?」朱奶娘忙给夏绯净脸,重新上妆。 夏绯低声道:「我建议王爷向陈玉棠提亲,王爷突然发火,现又说会考虑一下。」 「小姐,你就没为自己考虑过么?」朱奶娘气急道:「陈玉棠进府当王妃,就是你的主母了,以后要如何蹂躏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嬷嬷,王爷总归要娶王妃的。不娶陈玉棠,也会娶其它人。王府中,以后总归有主母。」夏绯声音低低的。 朱奶娘大急,「小姐谋划这么久,为的,难道不是当王妃?」 夏绯不答,在镜中对着朱奶娘摇了摇头。 「小姐啊,你可要想清楚!」朱奶娘苦口婆心道:「一旦王爷娶了别人当王妃,王妃到时要拿捏你,你难道能反抗?再说了,你也不能一辈子当女官啊!程公子和段公子见你未婚,定不能死心,到时纠缠日久,再生风波,可如何是好?」 「嬷嬷,我纵想当王妃,以目下的身份来论,却是不够格的。」夏绯咬着唇。 「小姐多智,定能想出办法的。」朱奶娘低声道:「以小姐的才貌,本就嫁得王爷。表少爷也好,段公子也好,程公子也好,都配不上小姐的。」 夏绯在心底问自己:从最初见到魏镶,知道魏镶的真实身份起,自己所布的局,所花的心血,难道仅仅是要离开宋家,而不是要当王妃么? 第三十七章 若魏镶娶了别人当王妃,自己不露了真容还好,等露了真容,有哪个王妃肯容下她?到时,回不去宋家,又无处可去,要如何是好? 夏绯一点一点分析着。若自己争取,让魏镶娶自己为王妃,则魏镶会失了婚事这个筹码,也会失去陈将军这个助力。一旦诚王要打压魏镶,自己帮不上魏镶,则两人只有等死。 等等,自己知道前世一些事的,难道不能妥加利用,助着魏镶获得所要的? 等朱奶娘给她上好妆,夏绯深吸一口气道:「嬷嬷,你看看王爷还在不在外面?若在,请他进来!」 「是。」朱奶娘应着,眼睛在夏绯脸上溜了溜,一时放下心来。嘿嘿,小姐待会要单独和王爷说话呢,我这厢给她画的妆,可比适才娇艳。希望王爷瞧了,会上心吧! 魏镶候在房门外想着自己的处境,眉头蹙起。 正想着,见朱奶娘出来,魏镶问道:「阿绯理好妆了?」 朱奶娘行礼道:「是的,小姐请王爷进去呢!」 魏镶进房,和夏绯对坐说话。 夏绯开口道:「王爷不愿娶陈玉棠,哪心中可有别的人选?」 魏镶摇头道:「暂时没有。」 夏绯想了想问道:「王爷想要的王妃,是什么样子的?」 魏镶看一下夏绯新的妆容,神使鬼差道:「大致是阿绯这样子罢!」 夏绯瞬间红了脸,慌慌去端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她这会妆容薄透,脸一红,却是娇艳欲滴,比平素的样子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魏镶不由看呆了。 夏绯在杯底一瞥魏镶,正好触到魏镶的视线,脸更红了,忙忙低头。 气氛实在太暧昧,夏绯呷了一口茶,镇定下来,抬头道:「王爷要娶的王妃,自然是才貌双全的,哪能如我这样呢?」 「阿绯吃了美白丸后,却是一日比一日好看,不日,也会是才貌双全的女子。」魏镶脱口又夸一句。 夏绯脸上绯红一片,芳心「砰砰」乱跳。魏镶,今儿怎么这样反常? 魏镶见夏绯一脸娇羞,颦笑间,风姿楚楚,不由再度看住了。 夏绯有些受不住魏镶的视线,忙忙重拾话题道:「王爷,咱们正论你的婚事呢!」 「哦,此事容后再议!」魏镶回过神来。 「但若不向陈玉棠提亲,怕陈将军会偏向诚王,对王爷不利。」夏绯提醒道。 「放心好了,陈将军若要偏向诚王,从前就偏了,不会等到现在。」魏镶道。 那一头,程玉景听闻夏绯突然奔回房,魏镶追了过去时,心头一沉:看来,王爷也知道夏绯是绝色女子了,若不然,不可能这样着紧。 如此看来,夏绯先前种种,却是利用自己了,可叹自己还懵然不知,以为她对自己一见钟情呢! 夏绯一直要谋的,是王妃之位。自己,是她的跳板而已。 程玉景心里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正想心事,管事的来禀报道:「程长史,长城公主来了,已在府门前下马车!」 长城公主原名魏容,是诚王一母同胞的妹妹。 程玉景一怔,一下又反应过来,忙道:「快,去禀报王爷!」 他说着,忙忙整理衣裳,抖擞起精神,领人奔出去迎长城公主。 魏镶正和夏绯说话,管家已到了房门外,大声禀报道:「王爷,长城公主来了,马车已停在府门前,程长史领着人先出去相迎了。」 夏绯吓一跳,长城公主怎么说来就来了?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 魏镶也皱眉,长城公主突然跑来,是代诚王府打探惠王府虚实的? 再如何说,他是兄长,倒不必着忙。 夏绯也是这样想,站起来道:「王爷,我去瞧瞧罢,你只管在大厅等着。」 魏镶点点头。 长城公主到了惠王府门前,见只有管家和一位长史出迎,心头极是不快。说起来,魏镶虽封了王爷,但无外祖扶持,生母又亡,根基虚浮,自己来看他,他怎么敢这样怠慢? 程玉景这是第一次看见皇家的公主,一时目炫神迷,忙忙行礼道:「公主突然而至,王爷想必还不知道消息的,要请公主恕罪!」 长城公主听得一个好听的男声,这才注意到程玉景,一时一怔,哟,王府竟有这样的美少年!更难得的是,这美少年浑身书卷气。 「这位是?」长城公主看着管家,语含询问。 管家忙答道:「这位是王府程长史。」 「小的姓程,名玉景。」程玉景忙报上自己姓名,殷勤相迎长城公主。 「哦!」长城公主忘了心头不快,随程玉景和管家一道,进了大厅。 「阿蓉来了!」魏镶候在大厅,当下站起来,迎了一下,笑道:「适才听得通报,还以为听错了。」 「哥哥不欢迎妹妹过来?」长城公主似笑非笑道。 「怎么会?」魏镶忙让人上茶。 长城公主喝了茶,这才道:「我是来看牡丹花的。」 惠王府修缮时,管事的听闻魏镶喜欢牡丹花,便栽树了一些名贵品种,现虽不对季节,因花匠用心,还有一些牡丹开得颇好。 稍迟,魏镶和夏绯,便带了长城公主到了赏花台看花。 长城公主活泼,只坐一会就下了赏花台,自己在花丛中逛起来。 正逛着,抬眼,却见程玉景在不远处信步而来。 有风卷起,花瓣落在他身上,他停下脚步,举袖子一挥,花瓣落地,他毫不在意踏过去。 长城公主注视程玉景几眼,叮嘱身边的人道:「去打听一下,程长史是什么背景?」 身边的人机灵,一会儿就打听到了,过来道:「公主,程长史先前曾是宋家门客,素有才名,跟惠王交好。惠王建府后,请了他到府中当长史。他并不甘心长史之位,拟过两年要参加科考。」 「哟,看来是才貌双全的。」长城公主留了心,嘱道:「待程玉景得空出府,你联系他,说本公主想见他。」 身边的人赶紧应了。 待长城公主告辞出府,魏镶眯着眼问夏绯道:「阿绯,你觉着,长城公主此来,目的何在?」 「一是探探惠王府的虚实,二是随意逛逛,示示威。」夏绯答道。 魏镶点点头道:「说起来,王府也得找个机会宴客,请各府的人来坐坐。」 说着话,夏绯想起来,以前宋家宴客,宋华山常会让曾先生陪座,过后和曾先生谈论一下客人。曾先生有时候三言两语,便能精准判断出客人的前途如何。 以夏绯想来,与其说曾先生会观面相,不若说曾先生擅看人,多谋略。此等人物,屈在宋家当一位门客,实在可惜了! 她斟酌一下问道:「王爷,你觉着宋府的曾先生如何?」 魏镶点头道:「他是一个有才的人物。」 「王爷可有想过,请他至王府当幕僚?」夏绯问道。 现惠王府会谋事的人太少,若曾先生肯来王府当幕僚,魏镶便如虎添翼。 魏镶闻言,眼睛一亮,唤过管家道:「下一张帖子到宋家,请曾先生明天到王府做客。」 第二日,一辆马车停在惠王府门前,车帘一揭,两位侍卫忙上前,扶下一位年过四十的文士。 这位文士,正是一直在宋家当门客的曾先生—曾师道。 曾师道下了马车,负着手,抬头仰望惠王府的门匾。 府门前突然一阵脚步声,谢图护着魏镶迎出门来。 「曾先生,你可来了!」魏镶满脸笑容,朝曾师道迎过去。 「见过王爷!」曾师道忙行礼。 第三十八章 「曾先生不须多礼。」魏镶朝门内一比手势道:「先生请!」 「王爷请!」曾师道见魏镶殷勤,心下极是满意。 进了王府,魏镶领着曾师道到了书房说话。 宾主坐下,献茶毕,这才进入正题。 「请先生到府,却是素知先生大才,想借先生智慧,助我一把。」魏镶直言。 「蒙王爷不弃,相邀到府,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曾师道微微一笑道:「还请王爷告知宫中局势,某再为王爷谋划出策。」 魏镶闻言,便斟酌言词说了起来。 现时宫中,赵皇后掌着凤印,地位尊崇,但膝下只有一女百宝公子魏宝,并无皇子。常贵妃育有一子诚王魏瓒,一女长城公主魏容,且因其是太后侄女,宫中根基也深厚。在魏镶还没出现时,朝臣多猜测太子之位,应该会落在魏瓒头上。 只是皇后和太后并常贵妃不和已久,若是诚王登位,皇后将难以自处,因此皇后一直有意喊四皇子回京,承欢膝下,角逐太子之位。只是皇上一直不表态,四皇子也不敢冒然回京。 曾师道捻须道:「怪道光华寺失火之后,五城兵马司司长之位,迅速换成石策,原来是皇后之计。」 「此话怎说?」魏镶大为吃惊。 曾师道笑道:「石策乃百宝公主的驸马,现掌了五城马兵司,一旦四皇子回京,这五城兵马司便任由四皇子驱策了。再加上石策和陈将军交好,陈将军那一派的势力,也会归于四皇子一系。而四皇子,一切都要仰仗皇后娘娘。」 魏镶恍然,也只有皇后娘娘,才知道皇上会何时到光华寺中静养,也能使动陈将军和石策等人。此一切,是为石策谋划五城兵马司司长之位,也是为四皇子进京作准备。 曾师道叹息道:「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啊!」 魏镶双手一拱,问道:「先生是不是认为,本王该当依附皇后娘娘,助四皇子登位?」 曾师道摇摇头道:「王爷错矣!」 「敢请教!」魏镶道。 曾师道正正脸色道:「王爷该想法让皇后娘娘知晓,您才是更适合她扶养的人选。」 魏镶外祖一系已全亡,身边一丝势力牵绊也没有,于赵皇后一派来论,这样的人,比四皇子更合适养在身边角逐太子之位。 魏镶眼睛亮了起来,朝曾师道道:「谢先生教我!」 两人说着,魏镶又道:「本王已知会宋华山,要留先生在府中,先生回去略交代,不日便到王府当本王的老师罢!」 曾师道先道了谢,这才道:「某不过一介布衣,得王爷赏识,愿在王府当一幕僚,老师之说,请王爷勿再提。」 对方如此说,魏镶自不会强求。 曾师道回了宋家,果然和宋华山交代了几句,宋华山听闻他是要到惠王府当幕僚,自是恭喜道贺。 过得几日,曾师道便到了惠王府,正式当了魏镶身边的幕僚。 这一日,宫中却是赐了两名女官,十名宫女并十名内侍至惠王府。 两名女官一至惠王府,便统领起府中各事,安排魏镶起居饮食,细心服侍,一时之间,便把原来府中的人挤在后头。 严大娘一看形势不妙,忙去见夏绯,劝道:「夏小姐,你是惠王特特要来的人,本该是你在惠王跟前服侍,现却被人架空了,成了无足轻重之人,长此下去,怕在府中无立足之地。还得想法去王爷跟前露脸。」 朱奶娘也抱怨道:「小姐,那两名女官来了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一应供给等物,却是尽着她们先挑,这个也罢了,就本该供给我们的,也短少了。再如此下去,怕小姐要受委屈。」 这段时间,魏镶凡有事,多是找曾师道商量,身边服侍的,又是宫中指派的两名女官负责,和夏绯竟是疏远了一些。 夏绯听着严大娘和朱奶娘抱怨,心中「咯当」一响,自己本是为了摆脱宋敏行,才从宋家出来,投奔王府当女官的。但在王府中若当了闲人,再无建树,上上下下的,到时肯定会把她睬到泥地里去,到那时,只怕比在宋府还要难过。 至下午,度着魏镶午睡醒了,夏绯便去求见。 待内侍通报进去,魏镶便点头道:「请她进来。」 夏绯在魏镶书房中候了半个时辰方出来,至第二日,她便调到魏镶跟前,当了近身服侍的女官。宫中赐下来的两名女官,却是管了其它杂务。 这晚夏绯回了房,朱奶娘扶她坐下,心疼道:「服侍了王爷一天,累了罢?」 夏绯扶着腰道:「从前在宋家,虽要避着表哥,到底不用服侍人,如今还真是……」说着微微叹息。 「小姐,你近着王爷,该当快些恢复了相貌,到时得了王爷垂青,自然是……」朱奶娘劝着。 夏绯打断她的话道:「嬷嬷,你莫说这些了,王爷现下自身难保呢,顾不上这些。」 「怎么了?」朱奶娘吃惊。 夏绯摆摆手,示意朱奶娘莫要再问。 从前,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以为帮着魏镶证了身份,魏镶当了王爷后,便能过起好日子。殊不知,魏镶一旦当了王爷,却置自己于危险境地之中。像是今日,魏镶进宫一趟,便因御前失礼被皇帝训责了,回来全身衣裳全湿透了。 据曾师道分析,魏瓒有生母常贵妃在宫中经营,根基极深,凡事有人提点,魏镶这样无权无势、原是宫外长大的,进了宫中那等地方,连小内侍也敢不给面子的。也正是有人使绊子,才会在御前失礼,被皇帝责了一句。 曾师道更提及,魏镶是一个闲赋王爷,手中并无什么积蓄,但与皇亲国戚们来往,事事要用到钱,像魏镶这样寒酸,办事也会受到种种掣肘。 「当务之急,是要悄悄帮王爷经营起一些能赚钱的行当。」曾师道跟夏绯道:「宋家是皇商,善于经营,手底有钱,按我的想法,却想让王爷提携宋家,让宋家帮王爷经营一些能进钱的行当。」 曾师道踱步道:「只是宋家却提了一个要求,想让王爷纳了宋敏月为侧妃。」 「王爷,会应承么?夏绯皱眉。 「王爷说,这事儿要问问你的看法。」曾师道看着夏绯道。 夏绯想到这里,有些心乱。魏镶要交结陈将军,就要娶陈玉棠为王妃,要让宋华山帮着经营生意,就要纳宋敏月为侧妃。 不管怎么做,魏镶的婚事,都关联着种种利益关系。 这一日傍晚,魏镶在园子里闲步,身边随侍着夏绯。 走到花丛前,夏绯停下轻嗅花香。 魏镶看她一眼,见她脸上浮肿又消了一些,双眸水盈盈,眸内倒映着花朵,姿容尚算秀美,因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 夏绯一抬眼,魏镶视线已移开了。 魏镶有些感叹,柳大夫医术也神奇,才给夏绯调养了一段时间,她相貌跟之前相比,已是大大不同。听闻她小时候玉雪可爱,却不知道相貌因何会变成这样? 两人又向前走。 魏镶想及最近的事,感慨道:「阿绯,不以婚事做为筹码,本王就寸步难行了么?」 夏绯知道他意之所指,沉默一下道:「王爷若能得皇后垂青,诸事可解。」 赵皇后娘家是安平侯府,大哥镇守西北,二哥掌着全国钱庄,也因此,赵皇后虽无子,地位却稳固,无人敢动。 魏镶若能被赵皇后认在膝下,何用这般发愁? 只是魏镶一直养在宫外,乍然证了身份,却是入不得赵皇后的眼。 第三十九章 魏镶叹息一声道:「皇后娘娘心思难测,我想表忠心,也难有机会。」 「王爷何不从百宝公主处入手?」夏绯轻声道:「皇后娘娘止得此女,爱如珍宝,一般不会拂她之意。」 「百宝公主有孕,听说已临产,近来并不出门,也不宴客,却无机会接触。」魏镶摇着头。 夏绯正要说话,一抬头见朱奶娘在不远处,欲近前又停了步,便跟魏镶告了一声罪,过去见朱奶娘。 朱奶娘匆忙禀道:「小姐,谢图打听到消息,说是百宝公主难产,御医都到公主府去了。」 夏绯低声问道:「可知百宝公主什么时候发动的?」 「昨儿发动的,说是痛了一日一夜。」朱奶娘俯耳道:「皇后娘娘下了令,务必要保住公主性命。可公主挣扎着,说是一定要生下小娃儿。这么一耽搁,看着就不大好了,怕是母子都难保。」 夏绯记得清楚,前世这个时候,百宝公主却是难产,母子皆亡。 她朝朱奶娘一摆手,朝前喊了魏镶一声道:「王爷,百宝公主难产,咱们府的柳大夫擅长妇科,王爷可带他上公主府去帮忙。」 魏镶转头听见夏绯的话,眼睛一亮道:「柳大夫原来擅长妇科么?」 夏绯点头道:「王爷作速往公主府,迟了怕来不及。」 待魏镶去更衣,夏绯忙去找柳清浩说话。 柳清浩听完夏绯的话,一口应下道:「我定当救回公主之命。」 夏绯沉吟一下道:「你尽力便好,剖腹那一套,可千万不能在公主身上实施。」 「我有分寸。」柳清浩笑着道。 看着魏镶带了柳清浩离府,夏绯莫名心惊肉跳。 朱奶娘见她脸色不好,问道:「小姐在担心什么呢?」 夏绯道:「我怕的是,宿命难逃。」 前世百宝公主死了,这一世,柳清浩能救下她吗? 若惠王府的大夫救活了百宝公主,百宝公主肯定会在皇后跟前美言,到时魏镶也有机会得皇后娘娘垂青。 但若救不活呢?会不会反被问罪? 这一晚,夏绯半梦半醒,数次醒来。 朱奶娘听得动静,掌灯过来问道:「小姐可是要喝水?」 夏绯点了点头,待朱奶娘端了水过来,她又问道:「王爷可回来了?」 「未曾回来。」朱奶娘扶夏绯躺下,一边道:「我已嘱了守夜的,王爷一回来,便来告知,小姐只管安心睡罢!」 虽如此说,夏绯依然睡不好。若百宝公主有一个意外,柳清浩怕要被问罪,魏镶也会被连累。 天一亮,夏绯便起来了,喊了绿兰去府门外候着,若魏镶回归,便速来禀报。 待到中午,绿兰才匆忙进来道:「小姐,王爷回来了。」 「王爷脸色如何?」夏绯忙忙站起来,一边问道。 「王爷一脸倦意,却是看不出喜怒。」绿兰道。 「柳大夫呢,可也回来了?」夏绯抬步出门,嘴里不忘问话。 绿兰跟了上去,回答道:「柳大人并没有回来。」 柳清浩没有回来?他是被问罪了,还是被留在公主府照料百宝公主? 夏绯直奔魏镶的书房,才至门外,便听得里面传来魏镶和曾师道的声音。 她喘口气,且不忙进去。 魏镶的声音道:「当时形势极凶险,御医言道,因胎儿已至盆骨,纵要保公主,也是保不住了。一众人皆认为大祸临头,都两股战战。皇后娘娘在公主府内坐镇的,听闻了消息,几乎昏厥过去。」 「众人束手无策时,本王领着柳大夫求见了皇后娘娘。柳大夫单独跟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答应了他的要求。」 「稍后,柳大人领着一众御医,却是用了异术,取出百宝公主腹中胎儿。」 「什么异术?」曾师道的声音微微诧异。 魏镶的声音带了轻微不安,「柳大人用刀子,划开百宝公主的下腹,取出了胎儿,又迅速用线缝合了公主的伤口。」 「划腹取胎?」曾师道声音也惊怕起来,问道:「取出胎儿后呢?公主可还活着?」 夏绯在外间听呆了,柳清浩,到底还是用了外科要术的法子。虽说保住了胎儿,但若百宝公主一个不测,他是要陪葬的呀! 书僮见夏绯来了,已是进去通报。 「见过王爷!」夏绯抬步进书房,朝魏镶行了一个礼。 「阿绯来了呀,快坐!」魏镶虽一脸疲惫,见着夏绯,神色却是温和。 「王爷,昨晚的事,到底如何了,百宝公主怎么样了?」夏绯连珠炮询问。 「百宝公主产下一子,婴儿健壮。」魏镶叹了口气道:「但百宝公主产子后,昏迷至今晨,还未苏醒。柳大夫说,形势并不乐观。」 夏绯心里一沉,喃喃道:「或者,不该让柳大夫去公主府的。」 魏镶熬了一晚,此会困意上来,朝曾师道和夏绯道:「本王先去歇息!」 夏绯和曾师道闻言,齐齐站起来告辞。 出了书房,曾师道朝夏绯道:「夏小姐无须太过忧心柳大夫,他吉人有天相。」 夏绯素知曾师道会看面相,闻言大喜道:「当真?」 若是柳清浩能活下来,则说明百宝公主不会死。百宝公主活着,定会感激魏镶和柳清浩,皇后娘娘也会对魏镶另眼相看。 魏镶要谋之事,或者能成功。 曾师道似乎知道夏绯所想,慢慢道:「虽说王爷是皇子,到底在宫外长大,学识见识根基等,件件不如诚王,纵得了皇后垂青,以后的路,也是极难的。」 夏绯站定脚步,深吸一口气,问道:「曾先生观我面相如何?」 曾师道闻言,果然停步,认真端详了夏绯一眼,点头道:「夏小姐面相不错,能提携夫君。」 「提携得王爷么?」夏绯大胆问道。 曾师道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第二日,魏镶又领了人去探望百宝公主,至晚方回。 夏绯听闻魏镶回来了,忙忙去见。 魏镶道:「百宝公主已醒了,只是还烧着,柳大夫还得留在府中照料她。」 夏绯吁了口气,百宝公主醒了便好。 魏镶踱步道:「只是公主体弱,伤口未愈合,且不能饮食,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话气担忧之极。 夏绯叹口气道:「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在众人的担忧中,百宝公主却于七日后开始好转,烧也退了。 又过七日,公主伤口完全愈合,已是渐渐恢复了正常。 消息传出来,夏绯忍不住念了一声佛。 很快的,公主府便派人来跟魏镶提了一声,要留柳清浩在公主府当医正,不让他回惠王府了。 魏镶自然是欣然答应。 赵皇后因百宝公主度过危机,也大为高兴,命人到惠王府传了口谕,嘉奖了魏镶,又赏赐了许多东西到惠王府。 一时之间,惠王府一片欢声笑语。 第二日,赵皇后又召魏镶晋见。 魏镶去了一日,至晚方回。 一回府,便召了曾师道和夏绯说话。 「曾先生,阿绯,本王这趟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却是获益良多。」魏镶难得的满脸笑容。 原来赵皇后问及魏镶在宫外的经历,又考较一番他的学识,认为他学的东西杂且多,没有重点,因推荐一位已荣休的老太傅,让魏镶亲自上叶太傅家中,请叶太傅到惠王府教导他功课。 这位叶太傅,曾教导过大皇子,后来大皇子病亡,他便荣休了。 曾师道听得魏镶说到叶太傅,点头道:「听闻叶太傅的学识,可是连皇上也赞赏的。」 第四十章 魏镶道:「皇后娘娘也是这般说。」 夏绯听他们讨论着,带笑道:「这么说,皇后娘娘是有意要栽培王爷了?」 魏镶毕竟在宫外长大,诸般学识,自是及不上诚王魏瓒,但若跟着曾教导过大皇子的叶太傅学习,定会大大进益。 魏镶眉眼带笑道:「近来进宫,皇上但有考较,只能勉力应对,现皇后娘娘推荐了叶太傅,却是解了本王之忧。」 夏绯稍迟回房,只在灯下出神。 朱奶娘端了一碗燕窝过去,搁下道:「小姐劳神了半晚,且吃点东西罢!」 夏绯一瞧是燕窝,皱眉道:「王府入不敷出,这燕窝哪儿来的?」 朱奶娘笑道:「小姐放宽心了,这是百宝公主赏过来的。王爷特意吩咐了,说你劳心劳力,燕窝便赏了你。这是我领了你的份额,让严大娘在小厨房给你熬制的,没有费着公中的东西。」 夏绯闻言释然,却还是吩咐道:「我毕竟只是府中的女官,不能太独出。以后府中另两位女官没有的,也不必特意给我熬制。」 朱奶娘应了,待见夏绯吃完了燕窝,秀眉还蹙着,便问道:「小姐又有什么忧心事了?」 夏绯幽幽道:「我在王爷跟前服侍,眼见着王爷学识日进,言行举止想法,跟从前相比,大大不同。王爷他,再不是从前宋府那个魏公子了。而我的学识却没有长进,有些跟不上王爷的脚步了。」 朱奶娘不以为然道:「女子的未来,便是嫁一位好夫婿。小姐只要好好服侍王爷,讨了王爷的欢心,让王爷纳你为妃,为王爷打理府中事便好,何必忧虑什么学识不长进?那是男子才要忧虑的事。」 「嬷嬷你有所不知了。」夏绯苦笑一声道:「王爷身边得用的人太少,他现在急需的,不是妃子,而是能帮上他的人。」 「小姐,你这话,我更不敢苟同了。」朱奶娘摇头道:「王爷是男子,但凡男子,到了年纪,总要娶妻生子,纵不忙娶妻,身边也要是解语花贴身服侍的。」 正说着,绿兰在门外禀道:「小姐,崔女官来了!」 绿兰嘴里的崔女官,便是宫中赐下来的女官之一。两位女官中,却是以崔女官为主。 崔女官初来惠王府时,因摸不清各人情况,倒是恭谨。待知晓夏绯只是皇商的外甥女,出身并不高时,姿态便渐渐高了起来。 夏绯看看时辰,微讶道:「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说着,吩咐绿兰道:「请崔女官进来!」 崔女官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笑向夏绯道:「却是知道王爷回府了,忙忙亲去熬了粥,给王爷送了一碗,因路过这儿,见夏小姐房中还有光亮,度着夏小姐还没安歇,顺路进来问候一声。」 朱奶娘闻言,心下暗悔,早知道应该多熬一碗燕窝,让小姐亲送给王爷才是,这么着的,倒让崔女官在王爷跟前露了脸。 这位崔女官是宫中赐下的,听闻出身也不错,且她身段玲珑,眉眼清丽,爱往王爷跟前凑,没准被王爷瞧上,纳了呢? 朱奶娘心下警惕着,言词便不大客气,道:「崔女官真有心,给王爷熬粥,还要特意来跟我们小姐说这个。」 夏绯见朱奶娘说话带酸,便娇嗔一句道:「有客来,嬷嬷还不去倒茶,说这些作什么?」 崔女官笑道:「我晚间却不饮茶,嬷嬷不须忙。」 朱奶娘一听,便立在夏绯身后,果然并不出去。 崔女官落了座,在灯下看一眼夏绯,心道:听府中其他人说,这位夏小姐从前相貌不佳,还是服用了柳大夫的美白丸,方才渐渐消了脸上浮肿的。现下看她的模样,虽不算绝色,也勉强是中人之姿了。她得王爷重用,又对王爷有恩,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当侧妃的造化,倒不能十分得罪她。 夏绯见崔女官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道:「崔姐姐有话便说罢!」 崔女官这才道:「说起来,王府的事,轮不到我操心。但是皇上把我们赐到王府时,皇后娘娘叮嘱过,让我们好好服侍王爷,不得有异心。因来王府这些时候,时时不敢松懈。但再怎么着,王府没有女主人,只得我们这些服侍的人,凡事总有不足。」 崔女官见夏绯听得认真,接着道:「比方别的府中,爷们有什么事,不便出面的,可叫夫人出面,设宴请了别府的女眷过府,说一说笑一笑,事儿便帮着圆了,消息也打听了。几回下来,跟别府的关系,也圆融了。如今王爷单身着,没有女眷帮着打理这些关系,犹如闭门造车。这厢来,是知道夏小姐在王爷跟前能说得上话,请夏小姐劝说王爷,尽早娶一位王妃。」 夏绯脸上无波,问道:「依崔姐姐看,王爷该娶什么样的王妃呢?」 「自然要家世出众,才貌双全的。」崔女官看一眼夏绯道:「我们这些人,再怎么着,也只堪当绿叶,当不得红花。」 听府中的人说过,这位夏小姐仗着对王爷有恩,有些痴心妄想,不肯嫁程长史,不肯嫁段公子,似乎想谋王妃之位呢!可得敲打一番,让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凭她这条件啊,就算王爷恩待,最多也是嫔妾之流,哪儿轮得上她当王妃呢?摆不正自己位置,将来可要吃苦。 夏绯听着崔女官的话,还未如何,朱奶娘先气恼了,插嘴道:「我们小姐虽是王府女官,但王爷恩准过,可自行择婚事,且我们小姐嫁妆多,才不会当绿叶,要当,也是当红花。」 「呵,嬷嬷倒是敢说大话的。夏小姐在商贾之流那儿,自然当得红花,在王府中,却不够格。」崔女官也不怕夏绯着恼,直接道:「夏小姐,我也是为你好,怕你自误,才掏心掏肺,半夜里跑来跟你说这些。」 「谢谢崔姐姐的良言!」夏绯说着,端茶送客。 崔女官一出门,朱奶娘便气得摔帘子道:「什么人哪,也敢来和小姐说这些话?她以为她是王府的主子么?小姐若是……」 夏绯一摆手道:「嬷嬷莫要说了。她别的话也罢了,前面几句话,却有道理。」 「哪几句话?」朱奶娘问道。 「说王府没有正经女眷,于王府不利的话,甚是有道理。」夏绯道:「王爷,是该娶王妃了。」 隔几日,却是沈老夫人生辰。夏绯一大早起来,去见了魏镶,说了要回宋府给沈老夫人庆寿,顺便住几日的事。 魏镶马上喊了崔女官进去,吩咐道:「阿绯要回宋家,且让管家备了礼物给她带去!」 夏绯忙拦住道:「王爷,我自己已是备好礼物了。」 魏镶一听,又朝崔女官道:「你备下一份礼物,跟着阿绯到宋家,代本王给沈老夫人贺寿。」 崔女官暗暗瞪夏绯一眼,嗬,倒是得王爷看重呢! 魏镶说着,又交代夏绯道:「在宋家小住两三日便好,不宜长住,府中诸事,也要你操劳的。」 夏绯躬身应了。 正说着,管家报进来道:「王爷,宋家少爷来了,说是来接夏小姐回府的。」 是宋敏行。夏绯暗暗皱眉,自己最不想见的便是他,偏偏避无可避。 宋敏行进了花厅,给魏镶请了安,便朝夏绯道:「表妹,自你离家,老祖宗甚是挂念你,经常念叨你。知道你今儿要回府,早早就催着我来接你。」 夏绯道:「有劳表哥了。」 宋敏行听得夏绯声音娇柔,再往她脸上一瞧,见她容色虽不及小时候那般可人,也有几分动人之处,不由多看一眼。 第四十一章 待出府了,候着夏绯上马车,宋敏行骑马近前,撩起车帘道:「表妹,莫非是王府的水土养人,瞧瞧,这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好看多了。要是早知道你脸上浮肿消了,会这样可人,表哥可不舍得让你到王府当什么女官。定要说服老祖宗,让你留在宋家。」 夏绯脸上变色,狠狠扯下车帘,只气得直喘。 朱奶娘忙给夏绯揉心口,低声道:「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且今儿是老夫人寿辰,心中有不快,也且搁后,免得被老夫人瞧见了,以为小姐是在王府受的气。」 夏绯吐出一口气,咬牙道:「总有一天,要让宋敏行见了我,便不敢抬头。」 一路郁闷着,到了宋家。 自有人进去报了沈老夫人,说道夏绯回来了。 到底是自己养育了一场的外孙女,沈老夫人这些时日,确实想念夏绯,待见她进来,不待拜下去,便搂住了,扶着她的脸瞧了瞧道:「倒是齐整些,白净些了。」 夏绯顺着势,扶沈老夫人坐下,到底又是行了大礼,呈上寿礼,这才站起来。 沈老夫人见寿礼是夏绯亲手绣的四幅扇面,夸一声道:「针线功夫却是进步了。也难为你,在王府还有空儿绣这些。」 朱奶娘忙着帮夏绯出声道:「老夫人,小姐在王府诸事繁忙,这四幅扇面,却是晚间熬夜绣的。」 「嗬,在王府能忙什么呀?一来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宋敏月在旁边冷嘲了一声。 罗夫人瞪她一眼,见她悻悻止了话,便去拉夏绯细看,笑道:「我们在家中,也听闻你吃了柳大夫的美白丸,脸上浮肿渐消,今日一见,果然呢!」 「纵是浮肿消了,也不过中人之姿,又不是绝色,难道还指望王爷会瞧上她?」宋敏月再次冷嘲。 「我不是绝色,却回绝了好几人的婚事,表姐倒是绝色了,偏生被别人回绝了婚事呢!」夏绯恼了起来,索性刺了宋敏月一句。 宋敏月一噎,接着扑向罗夫人怀中,哭道:「娘,她一回来便欺负我!」 「好了好了,阿绯给你表姐赔个礼罢!」沈老夫人朝夏绯道:「自家姐妹,一见便吵起来,可是不省心。」 夏绯一听,心头突然一冷,不管她如何做,在外祖母心中,终是不及宋敏月半分的。 宴毕,夏绯回到原来所住的小院落,眼见原先的摆设未变,心头对沈老夫人的怨气,突然又消了。 至第二日一早,夏绯去见沈老夫人,见她换了家常衣服,不若昨儿寿宴上精神,心上又是一软。 沈老夫人见夏绯来了,问道:「可用过早饭了,合不合胃口?虽只是小住几日,若有什么,只管跟你舅母说,不须委屈自己。」 夏绯一一应了,上前给沈老夫人捶腿。 沈老夫人遣了身边的丫头,这才道:「阿绯,前段时间,听闻程长史和段公子向你提亲,你因何全部拒绝了?虽说你早前和王爷私定了终身,但王爷身份贵重,不可能娶你为王妃的。若你真跟定了王爷,最多也就侧妃之位。你可要想好了。」 夏绯垂眼道:「孙女还不想嫁。」 「傻话。女儿家哪有不嫁的道理?」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主意大,但到底我是你外祖母,你有什么打算,总归要跟我说,我若能帮你一把的,自会帮你。」 「老祖宗,我的婚事,过段时间再说罢!」 沈老夫人恼了,斥道:「你年已十四,如果有好人家提亲,自要应允,怎能拖延?趁着我在,还能给你做主,也能给你撑腰。过几年我不在了,你年岁又大了,再要找什么好人家,难如登天。那时我在地下,有何颜面见你母亲?」 夏绯低声道:「老祖宗,我想嫁一位喜欢的。」 沈老夫人瞪着夏绯,突然问道:「你还是喜欢你表哥么?若真这样,便让你表哥退婚,转头娶了你罢!」 「不,不是。」夏绯摆手道:「老祖宗猜错了。」 「哪是喜欢王爷?」沈老夫人咄咄逼人。 夏绯终是抬头道:「是。」 沈老夫人一下戳着夏绯的额角道:「莫非你还妄想当王妃,不甘心当侧妃?」 「是。」夏绯仰脸对上沈老夫人的视线。 沈老夫人目瞪口呆,还真敢想啊! 惠王府中,魏镶连日忙碌,又要去看望百宝公主,又要登门拜访叶太傅。 因要请叶太傅到王府授课,他想及府中没有女眷,只有两位女官,倒有些担忧安排不周。 顾奶娘见状,只得出来帮忙料理府中事,一边道:「王爷何不禀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趁早娶了王妃,也好打理府中事,更多一个臂膀。」 魏镶低头踱步道:「王妃的人选却是斟酌不定。」 顾奶娘打开抽屉,取出一方帕子道:「王爷先前不是跟夏小姐互换了帕子,私定了终身么?夏小姐也为王爷殚精竭虑,让王爷在光华寺得以证了身份,这回,又让柳大夫到公主府为公主接生,让王爷得了公主和皇后娘娘的赏识。这般的女子,难道不是王妃人选?」 魏镶讶异,「嬷嬷不劝我娶高门女子?」 顾奶娘摇摇头道:「皇上当年是娶了高门女子,结果如何呢?」 结果便是身为皇帝,多年来都要顾忌中宫,纵中宫无子,也不敢废之。 顾奶娘补充道:「夏小姐出身不高,将来钳制不了王爷,偏她多智,且对王爷忠诚,又愿为王爷赴汤蹈火,这正是王妃的人选。」 「我再想想!」魏镶有些犹豫。 顾奶娘看他一眼道:「王爷是嫌夏小姐相貌不够绝色?」 魏镶被看出心事,有些尴尬。当今皇帝是一个重颜值的,皇帝国戚至朝臣,全部跟风,以娶到美貌妻子为荣。他堂堂惠王爷,若娶了一位相貌不够出色的女子为王妃,将来带出去,怕是要被讪笑。 顾奶娘想起曾师道对夏绯的评价,又道:「曾先生提过,说夏小姐面相不凡,能提携夫君!」 魏镶瞬间下了决心,开口道:「我明儿进宫,便跟皇上和皇后娘娘禀告,请宫中下旨赐婚,这样阿绯也有脸面。」 夏绯在宋家小住了几日,这一日正要拜别沈老夫人回王府,突有管家进来禀报道:「老夫人,表小姐,有公公到了门外,说是领宫中旨意,来宣旨的,请老夫人并表小姐出去接旨!」 沈老夫人略一诧异,马上反应过来,一边忙着起身,一边道:「阿绯,想来是因着你对王爷有功,宫中知道了,特意来嘉奖宋家教导有方的。」 夏绯接口道:「听闻百宝公主身子恢复得不错,将会如期给小世子办满月酒,想来皇后娘娘是因此事欢喜,所以降旨到宋家的罢!」 两人各猜测一番,来不及换衣裳,已是随管家出去跪迎圣旨。 宫中颁旨的内侍见夏绯并沈老夫人诸人到齐了,便开始宣读圣旨。 众人跪在地下,听着内侍宣读对宋家的嘉勉之词,都有些激动,待听内侍宣传到最后几句时,却是齐齐惊呆了。 内侍犹自读道:「……夏氏女聪慧,贤良淑德,特赐婚与惠王为王妃,定于下月十八日迎娶……」 宋敏月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夏绯。凭什么,她凭什么嫁王爷为王妃?自己哪一点比她差了?怎么就事事不如她?现她成了王妃,自己岂不是要被她压一辈子? 沈老夫人也讶异,再也想不到,王爷真的会喜欢阿绯,竟去求了宫中赐婚。 第四十二章 罗夫人等人齐齐暗道:王爷口味与众不同,不爱绝色,却爱阿绯这样的! 夏绯眼眶有些湿意,还真想不到,魏镶会这样快下定决心,求得宫中赐婚。 她恍恍惚惚的听完圣旨,再呆呆站起来接了旨,心中翻江倒海,百味杂陈。这一世的自己,会活得风光了罢? 众人见她接了旨,忙涌过来恭喜。 夏绯一一道谢,又忙朝朱奶娘使眼色。 朱奶娘会意,早悄悄拿了两个荷包,过去递给宣旨的内侍,连声说道辛苦了。 内侍捻得荷花颇有份量,脸上也绽了笑,因笑着告辞。 夏绯回房时,还有些昏乎。 朱奶娘则是喜不自胜,拉着夏绯道:「小姐苦尽甘来了!」说着说着,却又哭了。 夏绯忙给她擦泪,低声道:「嬷嬷,咱们以后会好起来的,别哭了!」 「是啊,大喜的日子,我哭什么呢?」朱奶娘止了泪,怕待会还有人来见夏绯,忙给她补妆,又俯耳道:「小姐既封了王妃,现自然不能回王府,须得在宋家备嫁了?」 「自然。」夏绯应了一句,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出神。 朱奶娘给夏绯补完妆,端详一下她道:「小姐,你现是惠王妃了,不须怕大少爷的,要不要露出真容?大小姐等人见着小姐的真容后,定会自惭形秽的。到那时,那些嘲笑过小姐相貌的,也要目瞪口呆。」 夏绯一按朱奶娘的手道:「嬷嬷,恢复相貌的事,且不忙。」 「为何?」朱奶娘疑惑。 夏绯道:「我易容之事,只得你知道。现赐了婚,突然露出真容,便有欺骗王爷之嫌。小时候被表哥欺负,以致要易容之事,又不便与外人道。到那时,只怕王爷要疑心我易容的目的了。现下还得照着商定的,慢慢恢复相貌。到时只推说是服用了柳大夫的美白丸,渐渐消了浮肿,恢复相貌的。只那美白丸,到底也不是神药,我相貌若恢复得太快,也会引发疑心。」 「小姐思虑深远!」朱奶娘点头。 正说着,绿兰在帘外道:「小姐,夫人来了!」 夏绯一听,忙起身去迎,一边喊道:「舅母!」 罗夫人进了房,打量一下房中摆设道:「却是有些素了,可得重新摆设一回。」说着喊过身边大丫头,交代道:「去开了阁楼,把屏风桌椅等,成套的抬出来,换了表小姐房中这些桌椅屏风。」 「舅母不须忙的,我都习惯了房中这些摆设。」夏绯笑道。 罗夫人一拉夏绯的手道:「阿绯,舅母从前若有待慢你的地方,你不要记在心上。敏月说话有冲撞的地方,也请不要见怪!」 「舅母,我寄住在宋家这些时候,得您教导,心存感激。表姐一些话,并不会损及舅母的教养之恩,还请舅母放心!」夏绯笑着安抚罗夫人。 「那就好。」罗夫人吁了口气,又拉了夏绯坐下,低声说些为人妻的规矩。 送走罗夫人后,夏绯朝朱奶娘道:「嬷嬷,你过来捏捏我的手,我总感觉今儿的事不大真实。」 「小姐,是真的!」朱奶娘果然捏了捏夏绯的手,摇着道:「小姐并不是做梦!」 宫中给魏镶和夏绯赐婚的圣旨一下,各府很快便风闻了。 百宝公主虽还在坐月子,也颇关心这件事情,喊进驸马石策问了几句。 石策说了夏绯的身世,又道:「据闻,夏小姐在宋家时,接济过惠王,两人更是私下定了终身。只这夏小姐虽多智,相貌却一般。」 百宝公主道:「既是惠王看中的人,满月酒时,便也请了她来赴宴罢!」 石策应了。 公主府的请帖,很快送到了宋家。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眼见百宝公主给夏绯下请帖,都与有荣焉,又笑着商量道:「要赴宴时,可得让人护送阿绯到公主府。」 罗夫人笑道:「便让敏行送阿绯过去罢!」 夏绯听了罗夫人的安排,虽不乐意,到底不好拒绝。 到了这一天,夏绯起了一个大早,在宋敏行护送下,出门赴百宝公主的宴席。 夏绯的马车到了百宝公主府外,早有人报进去了。 夏绯下了马车,正要抬步,却嗅得一阵香风,风中传来一个声音道:「那夏绯今日也来赴宴了?很好,你候着机会,让她在人前出个丑。」 「小姐,她现是准王妃了,万一查起来,牵连到小姐倒不好。」 「谁叫你明着动手了,你就不会暗暗下手么?」 「是。」 随着话声,一辆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车帘一揭,一位丫头扶了陈玉棠下马车。 夏绯转过脸,对上了陈玉棠的视线,微微颔首。 陈玉棠理也不理,别转了头,鼻孔里冷冷哼一声。 很快的,管家婆子诸人就迎了出来,殷勤引了夏绯和陈玉棠进府。 正在花厅中说话的几位小姐,听得夏绯来了,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夏小姐,就是宫中赐了婚,许给惠王当惠王妃那位?」 「正是她。」 「也是奇怪了,不过一个商贾的外甥女,怎么就入了惠王的眼?莫非是一个绝色?」 「那你就错了。这位夏小姐,出了名的相貌不佳,听闻服用了柳大夫的美白丸,消了脸上浮肿,模样才略略好些的。见过她的人道,她现下也就中人之姿,搁在惠王府中,相貌甚至比不上侍女的。」 「既是出身不高,相貌不佳,为何能令得王爷倾心?」 「据说是擅长手段,她在宋家时,听一位擅长相术的先生提及王爷相貌不凡,便起了意,特意对王爷施恩。王爷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便许以正妻之位。」 「嘘,小声些,她进来了!」 「呀,相貌果然一般嘛!这模样当王妃,笑死人了。」 「不要说别人了,单说陈小姐就好,身世风姿相貌哪一样,不比夏小姐强太多?惠王不娶陈小姐为妃,却去娶这位夏小姐,是不是瞎?」 「或者人家惠王娶这位夏小姐,是要用来挡煞的?」 「嘻嘻嘻……」 夏绯耳尖,在花厅外便听见里面的讨论了,待一进厅,见几位小姐齐刷刷看过来,眼神满是轻视,心下虽不舒服,还是装作大方,坦然走了过去。 朱奶娘扶在夏绯手臂上,耳朵里也听到一些讨论,心下气恼,待夏绯坐下,便俯到夏绯耳边道:「小姐若恢复了相貌,分分钟秒杀她们!」 「夏小姐,公主请你进去一见!」一位宫女过来朝夏绯行礼。 夏绯忙站起来,在众人妒羡的眼光中,随宫女进去内室。 百宝公主所居住的寝室地方宽敞,并不插鲜花,也不薰香,只摆放了几盘水果,有果香盈鼻。 夏绯一进去,便盈盈拜下去道:「夏氏见过公主殿下!」 「夏小姐免礼,过来坐下罢!」百宝公主说话带笑。 夏绯趁着站直身子,迅速看了百宝公主一眼。 百宝公主二十岁出头,肤色白净,额头宽大,一笑带了酒窝,瞧着极是和气。 夏绯松了一口气,听闻公主是皇后娘娘宠在手心长大的,本还怕她性格刁蛮,现下一见,倒感觉她是一个爽快的。 百宝公主待夏绯坐下,笑问道:「听闻你与惠王,在宋家时,是私定了终身的?」 「教公主见笑了!」夏绯微红了脸,再也想不到,公主会问这个。 百宝公主又嫣然一笑,「我看戏时,常见戏中有什么小姐与公子后花园私定终身,小姐资助公子得了前程,公子高中后,感恩图报,上门提亲,迎了小姐过门当正妻什么的,还真没想到,惠王和你,就演了戏中这一幕。」 第四十三章 夏绯心下感叹,是的,现时京城诸人不单极重颜值,还喜看戏,那些写戏剧的先生,最爱写这些后花园私定终身的戏码。偏生京中贵人也爱看这些,因此这类戏极为盛行。 前世的自己,也是受戏中的情节影响,才会萌生了在门客中找一位才子,资助才子高中,之后托付终身的想法。前世么,被程玉景负了,这一世,到现下为止,魏镶倒没有负她。 百宝公主好奇夏绯和魏镶私定终身的过程,追问了起来。 夏绯斟酌言词,美化一番自己的行为,说道自己偶遇魏镶掘花,上前阻止,知道其是为顾奶娘挖药引,便介绍了柳清浩为顾奶娘治病,后来渐有来往,情愫渐生,定了终身云云。 百宝公主听完,抚掌道:「你这个故事,可比外间说书先生说的,还要曲折。」 夏绯掩脸道:「果然教公主见笑了!」 百宝公主笑道:「倒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觉着,你的经历很传奇。」 正说着,宫女上前禀道:「公主,宴席准备开始了,请公主更衣!」 夏绯忙站起来告辞,随一位宫女出去。 夏绯一走,石策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笑对百宝公主道:「这位夏小姐,倒有些意思。」 百宝公主点头道:「相貌虽一般,难得言行举止落落大方。」 石策沉吟着道:「惠王选她为王妃,这也是向皇后娘娘示好的策略。」 「此话怎说?」百宝公主有些讶然。 石策道:「惠王此举,表明自己也好,王妃也好,俱是无权无势的,两人皆只能靠皇后娘娘提携。将来他若为太子,没有外戚掣肘,便能好好回报赵家,也能全力护住咱们。」 百宝公主恍然,「如此说来,母后若要扶持一位王爷对抗诚王,惠王却是比四皇子更合适了?」 一时有人来报,说惠王来了。 石策忙亲迎出去,把魏镶迎到小厅中说话。 魏镶这阵子经常到公主府中,早与石策心有默契,当下趁着周围无人,说起近日朝中之事。 石策低声道:「王爷,这两天若进宫,可得小心些,皇上因着上回光华寺失火受了惊,添了一个心悸的毛病,偏不肯听御医的话好好服药,倒去信了道,在宫中设了道观,让道人炼丹。前天服了一颗丹丸,服完精神略好,但比以往易怒,一言不合就要伸腿踏人的。」 魏镶一听,不由忧心起来,问道:「那道人是谁推荐进宫的?难道是常家?」 石策道:「并不是常家。皇上未封太子,常家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当下也不欲皇上出什么事的。」 魏镶叹息道:「我进宫求赐婚圣旨时,皇上倒是还好好的,没想到才几日,就……」 石策低声道:「王爷从前在宫外,并不知道那么多的。皇上近几年上了年纪,行事是越法荒唐了。也因如此,皇后娘娘才极是忧心,怕皇上在太子人选上糊涂。」 魏镶一听这话大有深意,自是试探道:「现下朝中呼声,大多是有意请封诚王为太子的,莫非皇后娘娘另有想法?」 石策看魏镶一眼道:「王爷,明人跟前不说暗话,王爷的外祖一家,是被常家所害,难道王爷能坐视诚王登位?若诚王登位,王爷能活命?」 魏镶一下站起来,朝石策施一个礼道:「要请驸马在皇后娘娘跟前为我美言!」 石策忙站起回礼道:「王爷言重了。公主和犬子两条命,是王爷所救,若王爷有吩咐,自当尽力。」 魏镶道:「本王根基太浅,在皇上及皇后娘娘跟前不足轻重,还要请驸马相助一臂之力。」 石策点头道:「我与王爷说这些话,自是当王爷是可信托之人。以后,与王爷共进退。」 魏镶得了石策这句话,自是定下心来。石策说这些话,定是揣摩到赵皇后的意思了。这真是一颗定心丸。 石策又道:「王爷且耐心些,有些事细细谋划了再论。」 魏镶会意,点了点头。 看看宴席快开始了,石策便领着魏镶出去,往摆宴席的大厅方向走。 一时迎头,却有管家娘子领着另一行人过来,其中走在前头的,却是夏绯。 魏镶一眼看到夏绯,不由停了脚步看过去。 夏绯也看魏镶一眼,不由红了脸,忙跟众人进厅。 朱奶娘侍立在夏绯身边侍候,趁着机会俯耳道:「小姐,刚刚王爷瞧你那一眼,可是惊艳呢!」 夏绯小声道:「又胡说?我今日装扮,并不出挑,他惊艳什么?」 朱奶娘道:「小姐,咱们在宋家住了数日,你的妆容,可是改变了一些,天天见你不觉得,隔一段子再见你,肯定感觉你变漂亮了。」 「再怎么着,我现下的相貌,依然是比不上厅中这些小姐们的。」夏绯低低道:「在美人映照下,我这样的,并不起眼。」 魏镶适才见着夏绯时,却是小小惊艳了一下,数日不见,阿绯又娇艳了一些! 满月宴正式开始时,百宝公主抱了小世子出来给众人瞧了瞧,众人忙送上贺礼,满口夸奖小世子神气。 百宝公主略逗一逗小世子,又怕他体弱,受不得吵闹,忙又喊乳母过来,抱了小世子进去,自己应酬着席间诸人。 一时宴毕,撤了席,另摆了茶果。 园子里又搭了棚子唱戏,有喜听戏的,便去听戏,有喜园子风景的,便去赏风景。 各位小姐三三两两结伴,低声说笑,夏绯被孤立在外。 夏绯倒没有所谓,朱奶娘却是生气,低声道:「你可是未来王妃,这些人还敢狗眼看人低?将来要叫她们后悔!」 夏绯淡淡道:「她们笃定王爷只能是一个闲散王爷,我将来,最多是一个不得势的王妃,才敢如此的。」说着话锋一转:「公主府请的戏班子,最是出名,咱们也看戏去。」 两人到了园子,却有侍女端了果子酒过来,笑向夏绯道:「这是公主府中自酿的果子酒,味道甘甜,后劲也小,夏小姐要不要试试?」 夏绯见果子酒装在琉璃杯中,红艳艳极是诱人,便端起一杯笑道:「既是公主府自酿的,想必不错,自要尝一尝!」 侍女微微一屈膝,端了盘子走到另一边站着的几位小姐。 夏绯举杯欲饮,一抬眼,突见陈玉棠领着丫头站在一边,眼光讥诮,她心中一突,唇在杯子上一沾,马上收回,举着杯走到角落中。 「小姐,怎么啦?」朱奶娘跟了过去,小声询问。 夏绯俯耳道:「你端了这杯果子酒过去,换一杯热茶给我。另,想法让适才端酒的侍女,把这杯酒递给陈玉棠。」 「这杯果子酒有问题么?」朱奶娘吓一跳。 「有没有问题,要等陈玉棠饮了才知道。」夏绯语气里满是无奈。 朱奶娘领命而去。 陈玉棠当下却是低声询问丫头道:「如何了?」 丫头道:「已遵小姐的命令,在果子酒放了泄药,那夏小姐饮了,等会定要出丑的。」 陈玉棠道:「可做得稳妥?」 丫头道:「那侍女正好是我同乡,家中有母亲最近生病了,极需要钱,我给她银子,她一切照办的。还保证过,纵追查事情,事情也到她为止。」 陈玉棠这才放了心,自语道:「未来的惠王妃当众出丑,明日京中又有新鲜笑话了。」 正说着,侍女端了盘子过来,笑向陈玉棠道:「陈小姐,这果子酒却是颇得小姐们青睐的,小姐也尝一尝?」 第四十四章 陈玉棠一笑,端了酒呷一口,入口果然甘甜异常,便道:「果然不错呢!」说着又喝了半杯。 侍女福一福,已是走开了。 陈玉棠端着另半杯酒,正要说话,突觉腹中一痛,不由「呀」一声喊了出来。 丫头慌张问道:「小姐不适么?」 陈玉棠把杯子塞在丫头手上,捂着小腹道:「园子里净房在哪儿?快领我去!」 稍迟,自有人去报了百宝公主道:「公主,陈将军家的小姐吃错了东西,在净室中上吐下拉,似乎不大好。」 百宝公主吃一惊,忙吩咐道:「赶紧让柳大夫去给她瞧瞧,开了药服下。」 夏绯听闻了陈玉棠拉肚子的事,和朱奶娘道:「她要害我,结果害了自己。」 满月宴发生这样的事,百宝公主略恼,马上令人追查陈玉棠吃过何种东西,喝过何种酒。 不消一个时辰,便查出真相。 百宝公主令人把侍女关了起来,转头和石策道:「陈小姐在咱们府中想害夏小姐,这是不把公主府放在眼里了。夏小姐却是机警,竟能避过陈小姐暗算,还能反将一把。怪道惠王要选她当王妃了。」 石策点头道:「夏小姐,确实智慧!」 因发生陈玉棠这样的事,众小姐有略知机的,便提前告辞了。 夏绯自也领着朱奶娘,提前向百宝公主告辞。 出了公主府,夏绯吁出一口气。 待上了马车,朱奶娘这才破口大骂陈玉棠道:「竟然要害小姐,最好拉死她!」 夏绯一掩朱奶娘的嘴道:「莫高声!」说着揭了帘子朝外一看,正好看见宋敏行骑马靠近,双眼灼灼看过来,不由暗啐一口,放下帘子。 朱敏行见夏绯揭车帘露出半张脸,眼波流转,自有动人意,心中一荡,却见她突然又放下车帘,不由拍马近前,问道:「表妹有什么吩咐么?」 「天热,烦请表哥让赶马车的走快一些!」夏绯只得随口吩咐一句。 「遵命!」朱敏行油腔滑调应一声。 夏绯皱了皱眉,摇摇头。这个不怕死的,明知道自己是未来惠王妃,还敢用这样的语调对自己说话。 公主府那头,百宝公主正派人去通知将军府,让将军府的人来接陈玉棠回去,转头却有赵太后身边的季嬷嬷出府,传了赵太后几句口谕。 百宝公主听完,笑道:「母后也太小心了,早上令人送了贺礼,传了口谕,这会又传口谕。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知道虽出了月子,还是要保养的,哪会轻易劳神?」 百宝公主身边贴身宫女百彩正在旁边,闻言道:「公主殿下还说不劳神?今儿好好的日子,被陈小姐一闹,可不是分外伤神么?」 季嬷嬷一听,神色认真起来,问道:「倒底是什么事,公主不要瞒着?」 百彩便代百宝公主一五一十说了。 季嬷嬷听完,微怒道:「陈将军家的小姐,也养的太娇纵了。竟敢在公主府给未来惠王妃下泄药,老奴回宫,定要细禀与皇后娘娘知道。」 百宝公主道:「本来瞧着陈将军是一个有作为的,驸马也和他走得近,没想他家的小姐是这等人,可惜了!」 季嬷嬷回到宫中,便把今日的事一一禀与赵皇后。 赵皇后年已四十,却保养得如三十许人。这会坐在檀木大交椅上,听着季嬷嬷说话,听完道:「陈长春手中有兵力,为人也精明,本来是可用之人,只他养出这样的女儿,却又令人费神了。」 季嬷嬷站在一边,并不敢插嘴多作评论。 赵皇后转而问道:「你可见过那位夏小姐了?」 「老奴早上过去,略瞧了一眼,相貌并不出众,言行举止却稳重。」季嬷嬷如实禀报。 赵皇后突然一笑,「夏小姐既能压制住陈小姐,本宫倒有一法子,可令陈将军不得不归附。」 季嬷嬷是一个百灵百俐的,一时会意,问道:「皇后娘娘是要让惠王纳了陈小姐为侧妃,到时令夏小姐辖制着陈小姐?」 赵皇后缓缓点头。 在公主府遭遇了这样的事,又被宋敏行在路上言语调戏几句,夏绯回到宋家,心中自是不快。到得晚上,便有些睡不安稳。 朱奶娘见此,便去厨房让厨娘煮了安神汤。 厨房这边被惊动了,沈老夫人也被惊动了,半夜里忙忙亲跑来看望夏绯。 夏绯喝完安神汤躺下,听得沈老夫人来了,不由吃惊道:「怎么就惊动老祖宗了?」 说着话,帘子揭起,沈老夫人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进了房。 「老祖宗!」夏绯正欲下床,却见沈老夫人连连摆手道:「躺着,别起来!」 夏绯只得依言躺好。 沈老夫人坐到夏绯床边,朝众人道:「你们出去守着,我跟阿绯说说话。」 待众人退下,沈老夫人问道:「阿绯,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公主难为你了?」 夏绯摇头道:「老祖宗,不是公主为难我,是陈小姐为难我。」 「陈将军家的小姐么?」沈老夫人问道。 「正是她。」夏绯把事情经过简略说了。 沈老夫人听完,脸色变了变道:「宫中赐了婚,你已是铁板钉钉的惠王妃,她不过一个陈府小姐,怎么就敢这样嚣张呢?若真害你出了丑,真是……」 夏绯道:「她欺我没有双亲扶持,欺我出身不高,欺我相貌不佳。」 沈老夫人摸着夏绯的头道:「你这阵,脸上浮肿消了不少,已是比之前强多了。切莫妄自菲薄。」 沈老夫人安慰了夏绯一番,看着她合眼入睡,这才喊进朱奶娘,叮嘱几句要好好服侍的话。 朱奶娘一一应了。 沈老夫人又道:「阿绯心重,有心事宁愿藏着,不欲与人多说,你是她的乳母,平素多开解一些。下月她就要嫁进王府当王妃了,到时统领一府当主母,还不知道有多少事要操心呢?若遇一件事便睡不着要喝安神汤,将来可怎么办?」 朱奶娘道:「我会好好劝解小姐的。」 沈老夫人又敲打一番,这才走了。 到得第二日,沈老夫人见夏绯精神略好,便把几张卖身契递给她道:「这是府中几位得用的丫头和嬷嬷的卖身契,你拿着罢!到时,让这几个人跟你去王府,也好给你当臂膀用。」 夏绯接过卖身契一看,豁然见得里面竟有翡翠的名字,不由失声道:「老祖宗,翡翠打小儿服侍您,是您最得用的人,怎么能给我?」 沈老夫人拍拍夏绯的手道:「再因为是我得用的人,才要给你。那起没用的,给你干什么?」 「但您用惯了她,乍然换另一位来使唤,怕是……」夏绯有些感叹。翡翠是沈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对京城各府的人事了如指掌,也知各位主子的喜好,更熟知各府人情来往惯例,平素助着沈老夫人应酬老夫人们,最是机灵的。 沈老夫人挡住夏绯的话道:「给你的,你要了便是。你到了王府能坐稳王妃之位,宋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的。一个翡翠算得了什么?」 夏绯这才不再推辞。 夏绯一走,沈老夫人喊进翡翠,说了几句话。 翡翠一听沈老夫人将她送给夏绯,有些不舍,红了眼睛道:「翡翠得老夫人栽培,本以为会服侍老夫人一辈子的。」 沈老夫人笑道:「我这样的年纪,你想服侍,也服侍不了多久了,跟着阿绯才有前途。」 第四十五章 翡翠也知道,她如果一直服侍沈老夫人,以后也就是配一个府中的管事之类的,若跟了夏绯,却是有机会服侍王爷的。再若有了孩子,夏绯抬举她,没准也就有脸面了。王府里有脸面的人,出去可比普通人家的主子还要强。 沈老夫人见着她神色变化,缓声道:「好好服侍阿绯,将来有了造化,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翡翠跪下叩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老夫人道:「起来罢!你父母方面,我也会令人好生安排的,将来你有脸面了,或者能给他们养老。」 翡翠哽咽道:「谢谢老夫人!」 沈老夫人松了口气。夏绯要嫁进王府,身边定要有美貌又忠心的丫头帮着笼络王爷的,翡翠是一个好人选。 第二日,翡翠诸人,便到夏绯跟前侍候着,帮着准备嫁衣,清点嫁妆诸物。 更有王府送了聘礼过来,众人又是一阵忙乱。 因夏绯父母已亡,她这份聘礼,便由沈老夫人和罗夫人代收。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眼见聘礼中有好些玉器,一瞧便是宫中之物,知道是宫中赏给魏镶的,两人便商量一回,另拣一份出来给夏绯添妆。 罗夫人更是对夏绯道:「阿绯,王爷送来这份聘礼,舅母帮你收着,将来你有什么需要,再来取用也可。」 「舅母说什么话呢?我在宋家长大,这份聘礼,合该给舅舅与舅母收取。」夏绯含笑道。 罗夫人笑道:「我们养大你,倒不是图一份聘礼。」 沈老夫人插嘴道:「阿绯,你若能提携一下你表哥,便是报了你舅舅和舅母养育之恩了。」 夏绯一噎,可这等时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朱奶娘见机,赶紧代她道:「小姐不提携娘家兄弟,还要提携谁呢?老夫人和夫人且放心罢!」 夏绯马上应和道:「便是这个话。」 沈老夫人和罗夫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夏绯回到房中,翡翠正抄写嫁妆单子,见她进来,忙过去帮她宽衣,一边小声道:「小姐,嫁妆单子中,却有两张借条。」 夏绯一怔,旋即想了起来,自己之前可不是让魏镶和程玉景各写了借条么? 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收好了,别让其它人看到。」 「是。」翡翠小声应下了。 至晚上床,夏绯想起前尘往事,不由唏嘘,那时为了牵制程玉景和魏镶,便让他们写下借条,不想后来事多,却是忘记这一茬。 想着前世种种,夏绯突然不安起来。那时程玉景高中,她也如现下这般窃喜,只等着良人来迎她过门。至程玉景约她到静安寺相见,她一个丫头也没带,单独就赴约了。后来她就被毒死了。 往事不堪回首。 现下魏镶倒是确实下了聘礼,准备正式迎她过门当王妃。 但…… 夏绯心中越来越不安,她会不会再次被毒死呢? 她这里有个响动,朱奶娘忙过来察看,问道:「小姐又睡不好了?」 「嬷嬷,我有些心乱,总觉得当王妃这件事,太过顺当,不真实。」夏绯的声音,在夜里带点沙哑。 朱奶娘心疼她,安抚道:「小姐,圣旨已下,聘礼也送来了,此事不会更改的,你别想太多,睡罢!」 夏绯沉默一下,把偶遇魏镶后,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了一遍,重点回忆了魏镶对自己的态度,半晌道:「或者真是我想多了。」 朱奶娘又安抚几句,给她掖被子。 夏绯合上眼,拉高了被子,好一会,才进入梦乡。 梦中的她,接过程玉景递来的酒,含笑饮下,用手抹了脸上妆容,想向程玉景说出真相,转瞬,腹中绞痛,倒在地下。 程玉景看着她露出的半边真容,狂摇着她说话,似乎痛心疾首。 「为你所做的一切,皆抵不过一张如花容颜么?」夏绯捂着腹,拼尽力气质问程玉景。 朱奶娘听得夏绯梦呓,忙上前摇她道:「小姐,小姐醒醒!」 夏绯大汗淋漓,醒了过来。 「小姐又做恶梦了?」朱奶娘忙给夏绯擦汗,另找了中衣来给她换上,又喂她喝水,小声问道:「明儿要不要请大夫给小姐瞧瞧?」 夏绯摇头道:「不用了。」 朱奶娘把夏绯搂在怀内,感叹道:「小姐要出嫁了,可老爷和夫人却不在,没有一个真正的娘家人给小姐撑腰。将来王爷对小姐好便罢,不好了,连个退路也没有。不怪小姐心中不安的。」 夏绯伏在朱奶娘怀内,幽幽道:「听闻皇家最是无情,王爷目下虽还厚道,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变?」 「小姐不须忧心的。凭小姐这份聪慧,还有小姐这份容貌,不怕王爷不死心塌地。」朱奶娘说着,捧起夏绯的脸道:「小姐和王爷成亲后,易容之事定是瞒不过的,是不是要自动跟王爷坦白?」 夏绯想了想道:「看来只能在新婚夜坦白了。」 王府中,魏镶半夜睡不着,却是披衣起床,信步出了院子。 正在巡夜的谢图听得声响,过去一瞧,见是魏镶,忙行礼问道:「王爷要往何处去?」 「随便走走!」魏镶负着手,随意走动几步。 谢图忙从另一个侍卫手中接过灯笼,给魏镶照亮,陪着闲步。 魏镶随口问及谢图家乡何处,年纪若干等话。 谢图一一答了。 魏镶有些意外,笑道:「原来你和阿绯是同乡。」 「是,家父还曾是夏小姐父亲的属下。」谢图躬身答道。 「这么说,你和阿绯本来认识?」魏镶漫不经心询问。 谢图到王府当侍卫长时,是移交了档案等的,心下以为魏镶是知道他底细的,当下不疑有它,照实答道:「属下小时候见过夏小姐几次,算是认识。」 魏镶心中「咯当」一声,夏绯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呢? 魏镶越想,心下越不快,恨不得夏绯就在眼前,可以马上问个清楚。 百宝公主出了月子后,又休养了数日,感觉身子好多了,便特意进宫向赵皇后请安。 赵皇后到底还是喊了御医来给百宝公主请平安脉,听御医说道百宝公主身子已无大碍,这才放心了。 赵皇后又问起柳清浩,道:「他既是医术好,便让他留在公主府服侍你罢!」 百宝公主道:「母后有所不知,这位柳大夫,在府中时,还抽空做美白丸,让人给夏小姐捎去。因夏小姐将出嫁,他又做滋补丸,忙得不亦乐乎,倒把我搁在脑后。驸马问了他几句,他说我身子已好了,且公主府有供奉大夫侍候着,不须他多劳神的。他只专心做药丸。我瞧着他如此,也不想留他了,准备放他回惠王府。」 赵皇后略一诧异道:「这位柳大夫,不是惠王的人么?怎么这般着紧夏小姐?」 百宝公主答道:「柳大夫原本是神医山谷子的关门弟子,年初到得京城,却被牵扯上一宗官司,因被拘在静安寺中不得外出,却是惠王帮了他的忙,解了官司之困。他又医治顾奶娘,一来二去的,便和惠王熟络了。按理来说,他自是要忠于惠王才是的,但后来驸马一查,方才发现,惠王去找柳大夫给顾奶娘医病,却是夏绯举荐的,似乎夏绯比惠王更早认识柳大夫。」 赵皇后一笑道:「夏小姐相貌不佳,男人缘倒好。」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表情一肃,「听闻惠王府的程长史,段家的公子,皆向夏小姐求亲而未得?」 百宝公主笑道:「还有陈将军也曾向她提过亲,一样被拒绝了。这般相貌的女子,却有数个优秀的男子向她提亲,最后更是惠王求得父皇赐婚,也是神奇。」 第四十六章 赵皇后心中一沉:魏镶、陈长春、程玉景、段明辉、柳清浩,这数人,当日皆在光华寺出现,这其中,和夏绯有什么关联么? 待百宝公主告辞出宫,赵皇后马上令暗探去查当日出现在光华寺诸人的关系。 过得几日,暗探便来禀报了一切。 「光华寺失火时,惠王恰好和程长史并段公子在寺内,柳清浩在寺外不远处。」 里应外合吗?赵皇后一下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道:「除了柳清浩,当时寺中还有谁跟魏镶是认识的?」 来人一一禀报了,又补充道:「去救火的人中,有一位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名唤谢图,现被调到惠王府当了侍卫长。属下查到,这位谢图的父亲,当年曾是夏绯父亲的属下。」 赵皇后听完,面沉如水。她安排了一场失火的事件,让石策得了五城兵马司司长之位,陈将军报了仇。竟有人看破这计策,借此让魏镶证了身份? 她悚然而惊,不可能,世间哪有此等未卜先知之人? 可夏绯若不是未卡先知,她怎么就能预先安排下诸人,让诸人在光华寺露了脸,牵引着魏镶证了身份? 不管如何,还得想法子牵制住夏绯,将来可用便用,不可用时,再行除去。 第二日,赵皇后让人召了顾奶娘进宫说话。 「皇后娘娘,顾嬷嬷来了!」宫女进去禀报。 「宣她进来!」赵皇后放下茶杯,微微抬眼。 顾奶娘一进坤宁宫,马上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口称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赵皇后示意宫女给顾奶娘摆了一张凳子,待她端坐了,便道:「喊你来,是想问问,惠王府中,得用的人有几个??」 顾奶娘定定神,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赵皇后凝神听着,听到一半,打断顾奶娘道:「也是巧,光华寺失火时,惠王和程长史在寺中也罢了,柳大夫也在寺外不远处,就是惠王府一位谢侍卫,也在场的。」 这是疑心王爷在光华寺失火事件上弄鬼?顾奶娘一下惊惶起来,跪下道:「皇后娘娘明鉴,我们王爷,是纯厚之人。」 赵皇后冷冷看着顾奶娘道:「惠王为何单拣那日上光华寺?背后给他谋划的人,又是谁?」 顾奶娘闻言,后背瞬间一阵冷汗。 赵皇后俯视着顾奶娘,眼神威压。 顾奶娘深吸一口气,令自己镇定下来,叩头道:「皇后娘娘,老奴什么也不知道。」 赵皇后站起来,围着顾奶娘走了一圈,冷笑道:「你不知道,那夏绯一定知道的。」 顾奶娘心里一颤:难道夏小姐为了助王爷证实身份,买通光华寺的僧人自行放火不成?若不然,夏小姐如何会预先安排下一切,好像知道光华寺会失火一般。 皇后娘娘现下,是要揭露当日的事,治夏小姐的罪吗? 赵皇后坐回椅子上道:「如今赐婚的圣旨已下,自不能突然收回,你说要怎么办呢?」 顾奶娘低头答道:「一切,听皇后娘娘的安排!」 赵皇后语气稍温和一些,「本宫是惠王的嫡母,也不欲他所娶非人。但目下换王妃人选,也是迟了。」 顾奶娘知道自己必须表态度的,便道:「皇后娘娘但有吩咐,无敢不从。」 赵皇后盯着顾奶娘,半晌道:「你设了法子,让夏绯进王府后不能怀孕,光华寺的事,本宫会暂时按着。此事,也不必说与惠王知晓。」 半个时辰后,顾奶娘从坤宁宫中出来,很快坐了轿子回惠王府。 崔女官迎了顾奶娘进府,眼见她脸色苍白,便问道:「嬷嬷怎么了?」 顾奶娘道:「轿中略闷,有些不适罢了!待缓过气便好。」 崔女官也不以为意,扶了她进房,帮着倒了水,这才退出去。 顾奶娘喝了水,换了衣裳,坐到床上,全身犹自发抖。皇后娘娘既疑心光华寺失火事件,跟夏小姐有关,怎么不直接治罪? 是了,皇后娘娘是要捏着这个把柄,牵制住夏小姐,让夏小姐为她所用。至于不让夏小姐怀孕的事,又是什么目的呢? 前朝,倒也有王爷没有所出,从公主那儿过继了儿子,后来那儿子登上皇位之事。 莫非,皇后娘娘要让惠王妃过继了百宝公主之子为儿子,将来好扶了外孙上皇位? 夏绯并不知道自己所有行动,已落在赵皇后眼中,只积极备嫁。 到了八月十八日这一天,夏绯起了一个大早,洗漱毕,绿兰在外道:「小姐,喜娘来了!」 夏绯道:「让喜娘候一会儿。」 朱奶娘忙给夏绯披衣,一边低声道:「小姐怎么不给喜娘进来?」 夏绯含笑道:「还须易了容,再让她进来给我画喜妆。我可不想让她看到我原貌。」 「知道了,小姐要留到今晚才恢复相貌,好让王爷第一个看到。」朱奶娘打趣,一边吩咐人提水到门边,她提了进去,侍候夏绯沐浴,又给夏绯另换了衣裳,易了容,这才放喜娘进去。 很快的,沈老夫人和罗夫人也来了。 众人涌进夏绯房中,看着喜娘给她画喜妆,一边打趣道:「阿绯画了喜妆,更觉好看,可比平素喜气多了。」 外间又有嬷嬷来催道:「吉时将至,还请快些换了喜服。」 喜娘已给夏绯画好了妆,帮着换上喜服,戴上凤冠,「啧啧」称赞道:「王妃一派贵气呢!」 「还没拜堂,称王妃早了些。」夏绯纠正着喜娘。 喜娘却一笑道:「听,外面已有唢呐声,想来花轿临门了,您妥妥当当是王妃了哪!给王妃道喜了!」 众嬷嬷和丫头也凑趣,一齐道:「王妃大喜!」 「随喜,随喜!」朱奶娘忙先散了一圈喜钱给嬷嬷和丫头们。 一时吉时到,婆子和喜娘牵了夏绯出房门。 京城风俗,姐妹出嫁,须得有兄弟背出大门口。夏绯没有亲兄弟,沈老夫人等人便安排了宋敏行来背她。 当下,宋敏行候在房门外,一眼见得夏绯蒙了红盖头出来,忙迎上前喊了一声。 沈老夫人跟出来,已是吩咐道:「敏行蹲下,让你表妹趴你背上。」 宋敏行笑嘻嘻蹲下了。 夏绯虽厌憎宋敏行,这等时候又没法违背风俗,只能静站着。 喜娘牵引着夏绯,让她趴到宋敏行背上。 宋敏行只觉背上一片温软,双手不由自主扶住夏绯的臀部,站了起来,迈步往外走。 一路出去,夏绯感觉到宋敏行扶在她臀部上的手有些不老实,一直在移来移去的,不由着恼,伸了手,用指甲抵在宋敏行脖子上,俯耳道:「表哥再不老实,怕待会脖子要见血呢!」 宋敏行只觉背上的表妹吹气如兰,身子不由酥麻了半边,正要答话,脖子上一痛,不由一惊,马上老实了。 夏绯深吸一口气,暗道:出了这道门,便离了宋敏行这个火坑,以后,不须再怕他了。 宋敏行的手老实了,脚步却变得慢吞吞,且还要故意踉跄几下,装作要摔倒的样子,引得丫头和婆子忙要伸手来扶。 吵闹声中,到了府门外。 惠王府的喜轿已停在门外,魏镶穿着喜服,见得宋敏行背了夏绯出来,忙伸手要去接。 宋敏行自然不让他得逞,已是把夏绯放到轿旁,和喜娘搭了手,扶了夏绯上花轿。 花轿抬起来时,鞭炮声也响了起来。 夏绯牢牢扶着轿壁,心内百感交集,终于成功嫁人了! 在惠王府给魏镶和夏绯主持婚礼的,是驸马石策并百宝公主。 第四十七章 宾客中,除了皇亲国戚们,各府的人,多数也到了,因着各种原因没有到的,也送了贺礼来。 顾奶娘和崔女官帮着接应女宾客,眼见宰相夫人和翰林夫人俱来贺,不由大喜。 崔女官借着机会,悄和顾奶娘道:「宰相夫人和翰林夫人到了,别家府中的夫人听闻,定也会紧赶慢赶来凑趣的。日后,王妃可借着由头,和各府这些夫人来往的。」 顾奶娘也低声道:「这些人肯来,多数是看在公主殿下份上的。今儿是公主主持婚礼,她们总要给面子。」 崔女官点头道:「公主脸面确实大。」 她们说着话,便听得礼仪官喊了一声拜堂,很快的,便见喜娘扶着夏绯上前,和魏镶交拜天地。 一对新人行完了礼,众人便把夏绯送进新房中。 崔女官已是领了王府诸宫女和丫头进去给夏绯道喜。 翡翠见得众人进来道喜,忙一一打赏,又悄悄认着人。 众人得了赏,也知道夏绯行了一套礼仪下来,定是十分疲累,便一一告辞下去。 翡翠和绿兰见众人下去了,忙也上前道:「给王妃道喜了!」 夏绯笑道:「打赏!」 翡翠便拿出两个荷包,自己一个,递给绿兰一个,笑道:「这是王妃打赏咱们的。」 夏绯听得房中只有两个丫头的声音了,便靠向床边,吁出一口气道:「两个时辰的礼行下来,我的骨头都快散了。」 翡翠道:「这会没人进来,王妃要不要除了凤冠,通通头,歪一下?」 夏绯摆手道:「算了,不差这会子功夫了。」 说着话,门外就响起脚步声。 夏绯心里一跳,该不会是魏镶进来了吧?正想着,便听见翡翠和绿兰齐齐行礼喊道:「给王爷请安!」 魏镶示意她们免礼,另朝向夏绯道:「阿绯,是我!」 翡翠和绿兰对视一眼,忙退到门外,掩门站着。 魏镶深吸一口气,拿了床边的金杆子,轻轻挑起夏绯的红盖头,露出夏绯的脸。 夏绯只觉眼前光线一亮,不由抬眼,正好对上了魏镶的视线。 魏镶穿着喜服,眉眼含笑,更显得俊俏风流。 夏绯一时「砰然」心动,自己终是觅到一位俊俏的如意郎君了。 魏镶见夏绯画了喜妆,含羞而坐,在喜烛映照下,却是娇艳异常,心头也是一跳,阿绯今晚的模样,却是比以往勾人多了。 烛影轻摇,魏镶伸手,拉着夏绯站起来,俯头过去,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可累?」 「还好。」夏绯红着脸答话。 正此时,门轻响,顾奶娘端了两碗合欢汤进来,笑着向魏镶和夏绯道喜。 魏镶见装了合欢汤的碗,一只画了龙,一只画了凤,便端起画了凤的那只碗,递给夏绯。 夏绯接过,在顾奶娘指引下,和魏镶交臂,端汤而饮。 汤水进了喉咙,甜腻腻。 夏绯喝了几口,心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前世程玉景递给自己的,是一杯毒酒,这一世,魏镶递给自己的,会不会是一碗毒汤? 魏镶一口喝完合欢汤,见得夏绯只喝了几口,还剩下一大半,便问道:「不好喝么?」 「我这碗汤太过甜腻,须得慢慢喝!」夏绯半开玩笑道:「王爷喝这么快,莫非汤水味道跟我这碗不同,极好喝?」 「我已喝完了,若不然,倒要跟你换一换,看看是不是不同?」魏镶也开起玩笑,一边看夏绯,见她眼波流转,眉黛唇红,不由意动。 顾奶娘还候在一边,当下笑道:「合欢汤顾名思义,便是甜甜蜜蜜的,王妃喝了它,以后和王爷自是恩爱一世。」 夏绯把唇凑在碗边,眼睛觑了魏镶一下,见魏镶视线灼灼,不由脸红心跳,一下便把剩下的合欢汤喝完了。 顾奶娘看着他们喝完了合欢汤,便收拾碗退了出去。 魏镶拉着夏绯坐到床边,摘下她头上的凤冠,看着她黑发流淌了一肩,星眸半张,红霞满面,不由缓缓凑近。 夏绯仰头看魏镶,低声问道:「王爷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你聪慧!」魏镶低低道,鼻息拂在夏绯脸上。 夏绯两颊如醉,把头伏到魏镶怀中,小声道:「若我聪慧又漂亮,王爷是不是更喜欢?」 「你现下这样,我就很喜欢。」魏镶以为夏绯自卑自己相貌,便避重就轻。 夏绯轻轻一笑,正要说话,突觉喉咙有些灼痛,便坐正了身子道:「我渴了。」 魏镶闻言,松开了她,走到案台边,斟了两杯茶,端一杯到床边递与夏绯。 夏绯接过,喝了半杯,喉咙的灼痛消失了,转而却觉得腹中不适。她想起什么来,脸色剧变,看着魏镶,心下猜疑起来。 「阿绯怎么了?」魏镶见得夏绯神色突变,颇为不解。 「王爷,你喝了这半杯茶罢!」夏绯把茶递给魏镶。 若这茶有问题,他肯定不会喝,那么就…… 魏镶心下也疑惑,闻言却是接过半杯茶,一口喝了,一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茶水没有问题,难道是合欢汤?夏绯未及说话,只觉腹中一阵绞痛,瞬间,前世种种,全涌上心头,不由渗出泪来,惨声道:「王爷既嫌弃我,何必娶我过门?」 「此话怎说?」魏镶失惊,过去扶住夏绯道:「我何时嫌弃你了?」 夏绯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哽咽道:「王爷难道不是在合欢汤中下了毒?」 魏镶一阵愕然,转瞬反应过来,吼道:「你中毒了?」 夏绯捂着腹,认为自己活不长了,惨声道:「我以为这回不同,谁知还是一样。」 魏镶见得夏绯容色大变,一下大喊起来道:「来人,快请柳大夫过来!」 「何必假惺惺呢?」夏绯犹有力气刺魏镶一句,一时心中又自诧异,前一世中毒,腹部一痛,便说不出话来,这回中毒,还能坚持这么久? 守在外间的翡翠和绿兰听得喊声,率先冲了进来,连声问道:「王妃怎么了?」 「快,快去喊柳大夫过来!」魏镶大吼。 站在窗下的顾奶娘,听见房中的声音,心中一片惨然:王妃,非是我要害你,实是皇后娘娘相逼,我也不得已。 柳清浩是前几日回到惠王府的,当下听得传喊,忙赶往新房。 朱奶娘连日劳累,身子略有不适,因怕过了病气给夏绯,虽跟到王府中,暂时不敢往前凑,当下正在房中休息,突然听得吵嚷声,似乎是说王妃出事了,要请柳大夫过去诊治,一时惊得跳起,胡乱穿了衣裳,匆忙赶过去。 她到得新房,便见房外一片吵闹,嬷嬷和丫头们挤在一起,不由连声问道:「王妃怎么了?」 众人见是夏绯的乳母来了,忙让她进房。 这当下,夏绯躺在床上,两颊赤红,闭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柳清浩给她诊完脉,回头和魏镶道:「王爷,王妃中了赤热毒。此毒并不会致命,但不能与男子洞房。」 「此毒可有解药?」魏镶顾不上追查下毒的人,先问解药。 柳清浩道:「我正好有解药配方,只是有一味药草,生在极北极寒的地方,轻易得不到,现下只能先用药压住王妃的毒,寻到那味药草后,制了解药,再给王妃解毒。此期间,王妃须得清心寡欲。」 朱奶娘正好来到床边,听得夏绯中的毒不会致命,先松了口气,扑到夏绯身上,摇着她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第四十八章 夏绯腹痛过后,转为浑身火烧,迷糊中听得朱奶娘的声音,不由喃喃道:「我竟还活着么?」 「小姐别怕,柳大夫要给你寻解药呢!」朱奶娘俯到夏绯耳边道。 对对,柳清浩医术高明,只要不是中了必死的毒,他定有法子医治我。夏绯起了希望,脑中清明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睛。 朱奶娘见夏绯双眸也是一片赤红,不由惊叫一声,朝柳清浩道:「柳大夫,你瞧瞧我家小姐的眼睛。」 柳清浩吩咐道:「马上准备了冰水,让王妃泡一泡,我再开药给她服下。」 众人忙去准备。 魏镶却是走到门外,喊了谢图到近前,吩咐了几句。 谢图躬身道:「属下定当全力追查下毒的凶手。」 新房中,崔女官已领着人抬了冰水进房,要服侍夏绯泡澡。 朱奶娘忙拦住道:「我家小姐,哦,王妃沐浴时,向来不喜太多人在身边,我在身边服侍就好了。」 崔女官也知道夏绯的习惯,闻言领了其它人退到房门外。 朱奶娘关好门,过去给夏绯除了衣裳,抱了她放到冰水中。 夏绯只觉全身一凉,灼热的感觉渐消,睁开眼睛道:「我还没死?」 「小姐,有柳大夫在,会没事的。」顾奶娘一下脱口又喊了小姐,转瞬反应过来,马上改口道:「王妃定会没事的。」 在冰水中泡了一会儿,夏绯意识渐清楚,眼中赤红消了下去,问朱奶娘道:「王爷呢?」 朱奶娘答道:「带着谢侍卫去追查下毒凶手了。」 夏绯心中一片茫然,难道不是魏镶下毒的?哪是谁下毒的?此人须得混进王府中,接触到厨房,且有机会近了顾奶娘,才能在合欢汤中下毒。 难道是程玉景? 前世,她对程玉景大恩,他却因她貌丑,不顾一切后果,一杯酒就毒死她。 今世,他见到她半边真容,在提亲不成、见到她成为王妃的情况下,说不定同样不顾一切后果,像前世那样起了毒心肠,在汤中下毒! 朱奶娘照着柳清浩的叮嘱,看看差不多时辰了,便抱了夏绯出浴桶,给她擦干了身子,穿好衣裳,方才放到床上。 夏绯全身泡过,脸上的妆容也早洗掉了,露出真容。这会穿着红色寝衣,黑发铺在枕头上,脸上犹有红霞未退,嘴唇嫣红,长长的睫毛轻颤,容色难描难画,倾国倾城。 朱奶娘看呆了双眼,心道:小姐这模样,王爷见了,定会动情,只小姐中了毒,又不能招惹王爷,还是不要恢复相貌的好。 朱奶娘是随身带着粉盒的,当下忙忙上前给夏绯易容。 夏绯扭着身子道:「嬷嬷,我热。」 「王妃别急,柳大夫正亲自煎药,待药好了,送来给你服下,便不热了。」朱奶娘安抚着夏绯,一边给她画好了妆容。 小厨房中,柳清浩已是亲煎好了药,也不敢经别人的手,自己端至夏绯房门外。 翡翠和绿兰守在门外,见得柳清浩来了,忙轻轻叩门,喊朱奶娘道:「朱嬷嬷,柳大夫来了,开门!」 朱奶娘听得声音,忙用被子盖住夏绯,这才开门让柳清浩进去。 柳清浩端着药进房,指示朱奶娘给夏绯喂药,待朱奶娘扶起夏绯喂完药后,才上去给夏绯诊脉。 「柳大夫,王妃怎么样了?」朱奶娘在旁边问道。 柳清浩道:「身上的热退下来了,近段时间须得饮食清淡,不能与王爷有过度亲密举动。」 朱奶娘一一记下要点,又问了几点要注意的事项。 柳清浩知道朱奶娘心焦,安抚道:「我会尽快找到那味药草,到时配好药方,王妃的毒自然得解,嬷嬷不须太过忧心。」 夏绯喝完药后,却是沉沉入睡了。 夏绯醒来时,天已亮了。 朱奶娘趴在床边打盹,听得动静,忙抬头看向夏绯,眼见她双眼清明,赤红尽消,不由惊喜问道:「王妃好点了么?」 夏绯初醒,还有些懵然,被朱奶娘一问,这才想起昨晚诸般事,她沙着嗓子问道:「王爷呢?」 「王爷半夜里来看过你,见你睡得好,不忍心吵醒你,又遵柳大夫医嘱,不好跟你……,后来就去书房安歇了。」朱奶娘说到这里,忙止了话,起身去倒了水过来喂夏绯。 「找到凶手了没有?」夏绯又问道。 「王爷和谢侍卫忙了一夜,找到下毒的人了。」朱奶娘道:「原来是服侍顾奶娘的一个丫头。王爷才问了几句,那丫头自己服毒自尽了。府中有其它人指认,说那个丫头有同乡在诚王府当差,怀疑她是诚王派来的人,只是那丫头既然死了,又没有其它证据,事情怕是不了了之了。」 夏绯皱着眉头,诚王如果要害,也是害魏镶吧,何必害自己?且下的毒也颇古怪,并不是致命的毒,而是使自己不能与魏镶圆房的毒。怎么想,都觉得这毒是程玉景下的。 或者,要找机会刺探一下程玉景?若真是他下毒的,定要让他现出原形。 朱奶娘说着话,扶夏绯下床,坐到梳妆台前。 夏绯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见相貌恢复了六七分,虽不若自己原貌,也颇娇俏,便道:「嬷嬷,我既不能与王爷圆房,现下也不必急着恢复原貌,这样子就好。」 「王妃这样子已是颇引人,王爷昨晚来瞧你,都瞧呆了!」朱奶娘带笑道。 夏绯抿嘴一笑,心里突然又一酸,为自己,为魏镶。 夏绯梳洗完毕,便听魏镶的声音在外道:「阿绯,你可醒了?」 夏绯听得魏镶的声音,忙去开门,一面看魏镶,一面低声问道:「王爷睡得可好?」 魏镶道:「牵挂你,睡得并不好。」 夏绯脸一红,早起那股郁闷,一扫而空。 两人进房,魏镶又说道昨晚之事,同时带了歉意道:「都是我不察,才致使你被下毒。」 夏绯道:「我并不怪王爷。」 魏镶松口气,一时道:「按理,今儿该进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敬茶的,只你昨晚中了毒,我正打算递折子陈情,过几天再进宫。」 「王爷,咱们照常进宫便可,不须上折子陈情。」夏绯仰了脸道:「我睡了一觉,现下并没有感觉不妥。」 魏镶往夏绯脸上一瞧,果见她容色娇艳,并无病态,便问道:「真没问题么?我让柳大夫过来给你诊脉,柳大夫说你没事,我才信。」 早有人去请柳清浩。 柳清浩很快来了,给夏绯诊完脉,点头道:「王妃的毒压制住了,暂时没有大碍的,王爷可照常带她进宫。」 说着话,厨房诸人,过来询问要在那儿摆餐,得了指示后,便提了食盒,在夏绯房中摆上早餐。 魏镶和夏绯一道用了早餐,漱口完毕,重新整理好衣裳,这才出门往宫中去。 到了宫中,魏镶带着夏绯去了养心殿给元宝帝和赵皇后叩头请安。 元宝帝问了夏绯几句话,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赵皇后却是打量夏绯,心下暗暗寻思:早起得了线报,顾奶娘昨晚是给她下毒了,没想她现下还能进宫来,且举止并没有失态。 一时宫女端了茶过来,夏绯接过了,跪着奉与元宝帝道:「父皇请喝茶!」 元宝帝接了,轻呷一口,在盘子上放了一块玉佩,笑道:「祝你们夫妻恩爱,早些开枝散叶,为朕诞下皇孙。」 夏绯忙谢恩。 待奉茶与赵皇后时,赵皇后深看夏绯一眼,接过茶呷了,笑吟吟道:「本宫祝你们夫妻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第四十九章 夏绯暗暗腹诽:昨晚中了毒,不能与你们的儿子圆房,早生贵子什么的,全是空话。 待从宫中告辞出来,回到惠王府,进了房中,魏镶见夏绯沉默,便安抚道:「待柳大夫为你配了解药,自然能生贵子的,无须多虑。」 夏绯脱口道:「若一直不能生呢?」 「怎么会,肯定能生。」魏镶认真道:「你要相信本王的能力。」 夏绯闹了一个大红脸,嗔道:「谁怀疑你的能力了,我是怕我的毒解不了。」 魏镶见夏绯娇羞,「哈哈」笑起来道:「柳大夫医术,比宫中御医还要强,他说能解毒,便是能够,不会哄咱们。」 夏绯低了头,「哪万一以后只生女儿呢?」 「女儿也是咱们的骨肉,一样要好好爱重。」魏镶凑近夏绯说话。 夏绯嗅得魏镶的气息,突然全身一热,转瞬想起柳清浩的吩咐,忙退后一步道:「王爷止步。」 魏镶也想起夏绯中了毒,现不能与自己太过亲密的事,便停步,郁闷道:「本王还得催着柳大夫快些配药。」 当晚,夏绯与魏镶,依然分房而居。 到得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一大早,夏绯起来梳洗,又让朱奶娘去看看魏镶可起了。 朱奶娘去了一会,笑容满面回来道:「王爷记着今日是王妃回门的日子,昨晚就让人备好了礼物,今儿早早起了,现正在梳洗,说道会过来和王妃一道用早餐。」 夏绯一听,心中也欢喜。 宋家,罗夫人也早早起了,等着夏绯回门。 宋敏月见罗夫人郑重,不由暗中撇嘴。 罗夫人见状,悄拉过她叮嘱道:「敏月,阿绯现是王妃,身份贵重,不同以前,你可不能再冲撞她。」 宋敏月哼一声道:「也就你们当她是宝。其实,她长那样,我看王爷未必喜欢她,没准是娶回去挡煞的。」 罗夫人愕然一下,转瞬喝骂宋敏月道:「收起你这些话,再让我听到,定不饶你。」 宋敏月「呱」一声哭了,掩脸道:「娘现下只帮着外人。」 罗夫人见宋敏月哭了,心头一软,搂住道:「敏月,娘不是要帮着阿绯,娘是为宋家着想。阿绯是王妃了,以后有她在,宋家地位便高些,你哥哥也能谋个官职,不须再当商贾。等你哥哥当了官,你便是官家小姐,而不是商贾家的小姐,婚配时,也能找一个官家公子。」 宋敏月一听,这才止了话,喃喃道:「这么说,我还要讨好她了?」 「你想不想嫁一户好人家?若想,便要好好跟王妃说话,别惹她讨厌。」罗夫人教导宋敏月道:「你以前,也颇护着她的,她也承你的情,还是段公子求婚的事后,你才和她闹翻的。论起来,她并不是小心眼的,只要你肯赔个不是,喊一声王妃,料着她看在你祖母并我的面上,是会理你的。」 宋敏月「嘟」着嘴,还有些不情愿。 罗夫人急了,叹息道:「你不是最崇拜百宝公主么?想见公主,还得阿绯介绍,要不然,你哪儿见得着?再有,你和阿绯关系好了,才能借机去惠王府走动,也能结识得贵公子。」 宋敏月终是点了头道:「好罢,我听娘的话,想法跟她示好。」 「别她呀她的叫,要喊王妃。」罗夫人戳宋敏月的额角一下,自我感叹道:「也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百般教导你们兄妹,偏你们不上道。」 「娘,我们哪儿不上道了?」宋敏月捂住罗夫人的嘴道:「这不是听你的话了嘛?」 母女正说着,外间有人禀报进来道:「夫人,王府的马车到街口了。」 「快,告诉老爷一声,让他赶紧出去相迎王爷。」罗夫人吩咐完管事,一拉宋敏月道:「你跟阿娘出去迎王妃。」说着,母女齐齐出迎。 魏镶和夏绯一到宋家门口,便见一堆人迎了出去。 宋华山迎了魏镶进书房奉茶。 罗夫人和宋敏月迎了夏绯进去见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见夏绯,不待她拜见,已是拉住问道:「王爷待你可好?」 夏绯新婚夜中毒的事,并未传至外间,她也不想让沈老夫人担心,便答道:「王爷是极好的。」 罗夫人打趣道:「瞧着王妃这娇艳的样子,就知道王爷待她好了。」 沈老夫人端详夏绯的模样,见她气色果然不错,便信了她的话,「呵呵」笑道:「如此,我也放心了。」 宋敏月在罗夫人眼神示意下,已是从丫头手里端过茶,走到夏绯跟前道:「王妃请喝茶!」 夏绯觑宋敏月一眼,接过茶奉与沈老夫人道:「老祖宗喝茶!」 沈老夫人接了,呷一口道:「王妃奉上的茶,分外甘醇。」 众人凑趣笑了。 一时室内气氛极是融洽。 罗夫人见夏绯虽笑着,神态略有些不自然,便悄悄出厅,去寻了翡翠问话。 「王妃和王爷,到底怎么样?」罗夫人试探着问道。 翡翠迟疑一下道:「王妃没有跟夫人说么?」 罗夫人一听,便诈一声道:「王妃自然是说了,只是语焉不详,房中人多,不好细问,因来问你。」 翡翠一听,以为夏绯已把中毒之事告诉了罗夫人,便叹息一声,把夏绯新婚当晚的事说了。 罗夫人吓一跳,一时勉定心神,问道:「这么说,王妃一日不解毒,便一日不能与王爷圆房?」 「柳大夫是这样说。」翡翠答道。 罗夫人不由摇头,暗示翡翠一声道:「你可得帮着王妃,不能让王爷被别的女人勾走。」 翡翠红了脸,低声道:「我只管服侍好王妃就是。」 罗夫人一笑,另叮嘱翡翠道:「王妃中毒之事,且莫与别人说。」 「这是自然。」翡翠点头。 魏镶和夏绯,在宋家用了中饭,歇过午觉,这才告辞回府。 过几日,夏绯接手了王府内务,开始看府中侍候的下人名册,来历不明的,统统遣散,另让沈老夫人和罗夫人从宋家挑了几位能干的丫头过府侍候,渐渐的,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魏镶娶了王妃进府,不能亲近,却是郁闷,不由催着柳清浩赶紧配药。 柳清浩道:「王爷,那味生在极寒极北之地的药,并不易得,虽放出风声要高价购买,至今未得,且还得再耐心等等。过些时再不能得,少不得,我亲自出门,往那处地方去寻。」 魏镶道:「除了这两个法子,就没有别的法子可寻得药了?」 柳清浩道:「若那下毒的丫头没死,倒也可寻问几句,看看她是否藏有解药,可丫头死了,也没法了。」 魏镶不由踱步,若那丫头是诚王指派来的,则诚王府定有解药,可自己无凭无据,也不能指证诚王,更不能去讨要解药。 柳清浩想了想道:「王爷不若进宫问问御医,看看宫中可有此药?若有,就求皇上赏赐,可比咱们自己去寻便宜多了。」 魏镶眼睛一亮,点了点头,第二日,果然进宫去问御医。 几位御医听得药名,查找一遍道:「宫中并无此药,教王爷失望了。」 魏镶沮丧,出得宫中,又转去百宝公主府中。 百宝公主听得他的话,忙让府中供奉大夫查找府中药物,看看是否有魏镶所说的药。 供奉大夫查了半天,也直说并无此药,又道:「王爷不若问问京中的大药商,看看他们可有?」 魏镶道:「前些时已一一问过,并无此药,现许给药商高价,让他们一得了此药,速到王府禀知。只是半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第五十章 百宝公主道:「世间既有此药,只要高价,总有人去寻了来,你别急。」 供奉大夫突然插嘴道:「诚王府中,却是藏了许多罕见之药,王爷何不上诚王府问问?」 魏镶前思后想,隔日,便至诚王府求见魏瓒。 魏瓒听得禀报,道是魏镶来了,不由诧异道:「不年不节的,他来干什么?」 诚王妃常婉晴是常国舅之女,和魏瓒亲上加亲,作了亲事的。她插嘴道:「惠王不是扬言要报当年苏家被灭之仇么,怎么又跑咱们诚王府来了?难道这当下就要来报仇了?」 魏瓒也猜不透魏镶的来意,当下吩咐管家道:「请惠王进府!」 魏镶到得诚王府,眼见诚王并不亲迎,只让管家出来,心下也知道,诚王并不把他放在眼内的,只是为了给夏绯求药,少不得忍气吞声。 管家把魏镶引至书房,便告退了。 魏镶枯坐片刻,方见有宫女上茶,好一会,魏瓒才施施然出现。 「三弟,今日怎么得空过来?」魏瓒一见魏镶,脸上倒是堆出笑容。 「见过二哥!」魏镶忙站起来行礼。 「自家兄弟,何必拘礼?」魏瓒摆手,示意魏镶只管坐。 两人归座,魏镶便说明来意。 魏瓒听完,「哎呀」一声道:「诚王府中,确实有此药,但你来得也太不巧了。就前天,仓库里进了老鼠,咬碎了几包药草,府中供奉大夫检看了,道是那药被老鼠咬过,怕是不能用了,因当成驱蚊草,点火燃了用来驱蚊。这几包药中,其中一包,正是你要的药。」 魏镶一听,犹不死心,问道:「一点也没有剩下么?」 魏瓒一摊手道:「一把火,全燃尽了,一点也没有剩下。不过这东西驱蚊还真得劲,一晚过后,府中蚊子却是少了一大半。现晚间贪凉,在花下闲坐,也少了蚊虫骚扰。」 魏镶见得魏瓒尽扯些不相干的话题,当下也无心再说,遂站起来告辞。 魏镶一走,诚王妃进来问道:「惠王此来,有何要事?」 魏瓒答道:「他是来求药的,咱们府中虽有此药,哪儿会给他?」 诚王妃诧异道:「谁值得他亲自跑来求药?」 魏瓒笑道:「听闻他的乳母一向病着,他先前为给乳母求得一张偏方,还不惜到宋家当门客的,现下来诚王府求药,料着也是为乳母求的。」 诚王妃「咯咯」笑了,「他有孝心,不知道去孝敬嫡母皇后娘娘,倒一心扑在乳母身上。也是难成大器。」 魏瓒笑道:「惠王这个人,是有些痴。光华寺失火后,他寄住在将军府,和陈将军有了交情,按常理来说,该顺杆而上,求娶将军之女陈玉棠为妻,给自己找一个臂膀才是,他倒好,求宫中赐婚,去娶了商贾的外甥女。偏生这位惠王妃呢,听闻相貌还不佳。你知道的,父皇是一个重颜色的,最厌相貌丑陋的人。他娶了这样的王妃,是难得父皇欢心了。」 诚王妃掩嘴笑道:「惠王虽不讨皇上和皇后欢心,却讨了长公主欢心哩!听闻这阵子,两府来往极密切的。石驸马可掌着五城兵马司,王爷也得防着些。」 魏瓒俯在诚王妃耳边道:「本王在兵马司埋了钉子的,兵马司有什么风吹草动,瞒不过本王。」 诚王妃也俯到魏瓒耳边道:「咱们的人,并无一人掌着兵马,总归不妥当。要想个法子,令得陈将军归附我们。」 魏镶回府,和柳清浩说了求药而不得的事。 柳清浩安慰道:「王爷勿忧,我已写信给师父,告知此事,师父门下弟子众多,或能帮忙寻到药。」 魏镶一听,稍松一口气,又问道:「王妃若不服药,会怎么样?」 柳清浩道:「每日须得服一碗压制毒性的药,若不服药,全身会如火烧,灼热难耐。」 正说话,药童在外禀道:「朱嬷嬷来了!」 朱奶娘进了小药房,见魏镶也在,忙行了礼。 魏镶问道:「可是王妃又不适?」 朱奶娘禀道:「王妃饭后,觉着胸口有些闷,歇了一觉起来,足趾又抽筋了。」 魏镶和柳清浩闻言,忙随朱奶娘至夏绯房中。 夏绯听得脚步声,见得魏镶也来了,忙起身行礼。 「你身子不适,不必多礼。」魏镶说着,看夏绯一眼,见她脸上两酡红霞,眸子水汪汪,异常娇艳,不由看住了。 柳清浩给夏绯诊完脉,沉吟一下道:「之前药方的药性稍重,才致王妃胸闷和足趾抽筋。我再给王妃换一个药方罢,王妃服了药后,宜多走动,令血脉通行。」 待魏镶和柳清浩走后,朱奶娘扶着夏绯躺下,一边道:「王妃,我适才去找柳大夫时,在外间不经意听得王爷的声音。」她低低说了自己听见的话。 夏绯一惊,自己坐起来道:「王爷为了我,去诚王府求药了?」 朱奶娘道:「王爷是这样说。可惜诚王推托,说是药草当了驱蚊草,全烧了。」 夏绯叹道:「王爷何苦上门被人冷落呢?诚王纵有药,哪会轻易给出来?」 朱奶娘道:「王爷这也是为王妃中毒之事,煞费苦心了。」 夏绯垂眼,半晌道:「嬷嬷,你在嫁妆单子里找找,找出程玉景那张借条来。」 朱奶娘虽不明所以,却依言照做。 「王妃,找到了。」朱奶娘拿着借条递给夏绯。 夏绯看着借条,出神一会道:「嬷嬷,你拿着借条,找到程玉景,跟他说,若他为我找来解药,这借条便还他。以前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互不拖欠。」 若是程玉景下毒的,他看到借条,当记得他的一条命,本是我请名医救回的。他若还有一点理智,知道已被我猜疑,事情终会败露,不若早些交出解药,一笔勾销当日恩怨。 若不是他下毒的,他若有法子寻得解药,借条自然还他,且还会记他一功。 傍晚时分,朱奶娘便找到程玉景,拿出借条给他看,照着夏绯吩咐的话,说了一遍。 程玉景接过借条,似乎极意外,皱眉道:「王爷四处求药也不能得,我人微言轻,又哪儿能寻得药?」 朱奶娘道:「王妃说了,你或者有法子。只要你寻了解药来,前事一笔勾销,不会再提起。」 「此话何意?」程玉景不由大惊。 朱奶娘道:「我只照王妃的话转达了,余者一慨不知。」 程玉景勉定心神道:「我要见王妃一面。明晚此时,赏花台后面的假山。」 「王妃,你真要去见程长史么?」朱奶娘犹豫着问道。 「他既约我,当是有话要说,我自要赴约。」夏绯淡淡道。 「可你现是王妃,夜间去见一位外男,若被王爷知道了,怕要不快。」朱奶娘忧心。 夏绯抬眸道:「王爷明晚要赴宴,不在府中,他不会知道的。」 朱奶娘见劝不动夏绯,只得作罢。 程玉景那头,回了房中后,心神不定,不由自主去打开抽屉,找出夏绯的画像,痴痴凝视着,一时只觉心如针刺。 日思夜想的人,便这样成了王妃,成了他的女主人。若早知今日,他不会投到惠王府中当长史。 他长长叹口气,卷起画,方才上床安歇。 到得第二日傍晚,程玉景略作收拾,便到了赏花台后面的假山等着。 惠王府现时人手并不多,一至傍晚,园子里几乎没有人走动,他在此约见夏绯,料着不会有人撞见。若真撞见了,也会以为他是向王府女主人禀报什么罢了。 第五十一章 程玉景在假山的山石上坐着,默默想心事,待听得脚步声,便朝声音处看过去。 夏绯带着朱奶娘缓步而走,近了假山边,见得程玉景坐着,便把灯笼交给朱奶娘,朝程玉景道:「程长史,你约我相见,有什么话要说么?」 月色极朦胧,看不清夏绯脸上的表情。 程玉景感慨万分,从前在宋家的牡丹亭相见,她何等柔情,如今却…… 「王妃,你让朱嬷嬷转达的话,我听着不明白,因想见你一面。」程玉景站了起来道:「王妃该不会以为,是我下毒的罢?」 夏绯一听程玉景的话,心下一愣神:难道真不是他下毒的? 见夏绯不说话,程玉景苦笑一声道:「王妃无凭无证,便怀疑我?」 夏绯迅速转换了思路,缓声道:「你想多了。我还给你借条,让你帮忙找解药,却是因为你识得几位制药师之故。」 程玉景在宋家被人下药,害得一病不起,差点死掉。过后病好,却是抽时间研读医书,又交结了几位制药师,闲时论论药性等。这几位制药师也颇有一点人脉关系,要是发动了他们帮忙找药,也是有机会找到解药的。 程玉景闻言,神色稍缓,低声道:「我以为王妃疑我呢?」 夏绯看定程玉景,惊觉自己心头对他的恨意,已是消失了大半。前世虽被他所毒杀,但今世,他一直在自己跟前低三下四,令自己恨不起来。 或者,自己要忘却前世的事,把程玉景抛在脑后,只好好谋划今世? 程玉景见夏绯看着他不语,心头突然又一热,莫非王妃心底,其实对我,对我有想法?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不由大胆看向夏绯,心下道:王妃虽成了亲,依然没有恢复原貌,原貌只有我看过…… 夏绯见程玉景视线开始灼热起来,知道不能再跟他相处下去,回头和朱奶娘道:「嬷嬷,咱们走罢!」 直至夏绯走远了,程玉景还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魏镶赴宴归府,才进门,便有一个人影近前,低声喊道:「王爷,老奴有话要禀报。」 魏镶一瞧,认出是管理园子的老丁。老丁打理花草有一手,只脑子有些不清楚的。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老丁心里藏着秘密,只一心要向魏镶禀报,当下声音压得低低的,「老奴傍晚在园子里的赏花台底下挖虫子,无意间见到王妃往园子去,便想上前行礼,却见王妃拐过假山,在假山后和一人说话。老奴当时就不敢跟过去了。过得片刻,王妃走了。老奴在暗处盯着假山后,见那处走出一人,看身形,是王府的程长史。」 魏镶猛然停下脚步,夏绯和程玉景幽会? 老丁见魏镶脸色剧变,不由害怕,退后了一步。 魏镶深吸一口气,缓下声音道:「本王知道了,此事不要再向别人说。」 「是。」老丁一溜烟跑了。 魏镶赴宴时饮了酒,这会酒意上涌,醋意横生,有些失了理智,一回书房,便召了一个侍卫吩咐道:「去请程长史过来说话。」 侍卫应声去了。 魏镶扶着头,又召进另一个侍卫道:「待会儿程长史出门,你进他的房中搜一遍,看看他藏了什么不该藏的物事。」 很快的,侍卫便请了程玉景过来。 魏镶待他行过礼,便道:「今晚回府,有人来密告,说你和王妃在园子里假山相见,可有此事?」 程玉景悚然而惊,赶紧跪下道:「王爷,容属下细禀!」 「你说!」魏镶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程玉景。 程玉景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斟酌言词道:「王妃因探听得我和几位制药师有来往,先是让朱奶娘来拜托我,让我帮忙找解药。我见朱奶娘语焉不详,怕误了事,特意求见王妃,想问得清楚一些。王妃又怕府中人多口杂,引了误会,便带了朱奶娘,在园子里和我相见。说完解药的事,王妃便走了。」 魏镶想起夏绯中了毒,本不能与男人太过亲密,且程玉景说的言词,也颇合理,心事疑惑渐消,摆手道:「起来说话罢!」 程玉景才站起,外间侍卫叩门道:「王爷,搜到两件物事,似乎……」 「呈进来!」魏镶带着醉意道。 「是!」侍卫进了书房,把一卷画并一张借条,呈放在案台上。 程玉景一瞧,脑袋「嗡」一响,心下道:糟了,糟了,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魏镶随手拣起画卷,展开一看,突然愣住了,等等,这画中的美人,怎么如此眼熟? 这是阿绯?阿绯什么时候这样美貌了? 「这是谁?」魏镶问程玉景。 程玉景脸如死灰。这时候若扯谎,一旦夏绯露了真容,所有罪名,将全部推向自己头上。 他咬着唇,勉定心神,跪伏在地道:「在宋家时,有一晚偶然见得一位小姐现身牡丹亭,风拂起她的半边面纱,容貌绝色。我回房后,趁着画兴,便画了这幅画。后来才知道,见过的小姐是夏小姐。只夏小姐摘了维帽,同我那晚所见的模样,却有些不同。所以王爷问我这画中人是谁,我竟不知道如何答。」 魏镶放下画,另拿起借条,一看和自己以前写给夏绯的借条模式一样,便问道:「阿绯也借过银子给你?」 程玉景道:「是我那回病了,朱奶娘帮忙请了名医医治我,过后说请名医一共花了若干银子,让我写下借条给夏小姐,待以后有了银子,再把银子还给夏小姐。昨晚上,朱奶娘说,若我寻得解药,便抵消了借条之债,一时先把借条还我了。」 「呵呵,程长史说得太合情合理,反令人生疑。」魏镶一捶案台道:「来人,把他押下去,先关起来,明儿再审!」 说着趴到桌上,却是醉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夏绯才起床,便见朱奶娘揭帘子进房,低声道:「王妃,谢侍卫求见!」 「这么早,他有什么事?」夏绯坐到梳妆台前,对镜理妆,一边问道。 「说是有紧要事禀报王妃。」朱奶娘过去帮夏绯梳头,又快手快脚服侍夏绯洗漱,重新画了妆容,穿好衣裳。 谢图在院子外候了好一会,才见朱奶娘出来,引了他进院子,至小小会客厅中坐着。 绿兰和翡翠守在会客厅外,防着其它丫头不知机进到厅内。 朱奶娘安排妥当,方去告知夏绯道:「王妃,谢侍卫进来了。」 一会儿,夏绯便到会客厅中,见得谢图,问道:「谢大哥,有什么事么?」 「不敢当王妃这声称呼,王妃还是喊我名字罢!」谢图站起来行礼,见夏绯示意他坐下,便落座,这才道:「属下昨晚上,听到一件事,跟王妃有关,怕王妃要被王爷责怪,特来禀知。」 夏绯也跟着落座,问道:「什么事呢?」 谢图便把魏镶昨晚召见程玉景的事一一说了,又道:「我是侍卫长,两位侍卫过后不敢瞒我,却是将事情一一禀了,我方才知道昨晚那方曲折。今儿早上,天还没亮,王爷倒是醒了,喊了我一道,匆匆去提审程长史。程长史一晚担惊受怕,早上有些萎蔫,被王爷一问,又说了好几件事,甚至提及光华寺失火之事,又提及画像,说道画中人才是王妃原貌。我在旁边见着王爷脸色极是难看的。」 夏绯一听,脸色刷一下白了,自己和程玉景的事,要如何跟魏镶解释呢?还有,程玉景竟然画了一幅自己原貌的画,这件事,又要如何跟魏镶交代呢? 第五十二章 「谢大哥,依你看,我该当如何做?」夏绯知道魏镶最近赏识谢图,有事常吩咐谢图去做,谢图也颇知道魏镶一些真实想法,当下便请教起来。 谢图道:「依属下看,王妃与王爷是夫妻,夫妻该坦诚相待,实话实说,避免被他人钻了空子,毁了夫妻关系。」 「谢大哥所言甚是。」夏绯站起,朝谢图敛了一礼。 谢图忙还礼,看看时辰,度着魏镶将要过来了,便道:「属下告退了。」 谢图一走,朱奶娘过去扶住夏绯,低声嚷道:「王妃,王爷待会定来质问你,该如何回应?」 夏绯仰头道:「嬷嬷,谢大哥说的,也有道理。我想与王爷说些实话。」 两人正说着,绿兰在外禀道:「王妃,王爷来了!」 夏绯和朱奶娘对视一眼,止了话。 魏镶憋着一股恼火进夏绯的房,抬眼便见夏绯笑吟吟迎过来,一时冷声道:「你做的好事!」 「王爷,我做错什么了?」夏绯装做什么也不知道,模样无辜。 魏镶瞧着她房中还有丫头与嬷嬷,一时忍了气,朝朱奶娘等人道:「你们先下去!」 「是,王爷!」朱奶娘忙领着丫头们退了下去。 待房中静下来,魏镶逼近夏绯一步道:「程长史什么都说了,你还不招么?」 「程长史说什么了?」夏绯装糊涂。 魏镶从怀中掏出一幅画,摔在夏绯脚前道:「程长史说,画中人的相貌,才是你真容。」 夏绯拣起画,缓缓展开,一时瞪大了眼睛。虽素知程玉景擅长丹青,倒没想到,他画人物,也这般出色。那晚自己让风拂起半边面纱,他匆忙一瞥之间,却能抓住自己神态,画下这幅画。 魏镶见画中人太过绝色,令人有些目眩神迷,夏绯本人,眉眼虽和画中人有六七分相似,却少了那份艳色,一时心里也嘀咕:会不会是程玉景错觉,画了美人,便以为画中人才是夏绯原貌?说起来,世间哪有这样的绝色?父皇最重颜值,令人搜罗天下的绝色美女进宫,可宫中也未见此等绝色的。 夏绯不知道魏镶这会的想法,只心下权衡着,当下是定要交代清楚的,若不然,夫妻关系也到头了。 「王爷,我易容,是有苦衷的。」夏绯卷好画,朝魏镶道:「还请王爷听我解释。」 「你说!」魏镶从牙齿中迸出声音。 夏绯斟酌言词,红了眼眶道:「我打小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被接到舅舅家中寄养,初时有外祖母护着,倒也还好,不想……」 她滴下泪来,哽咽道:「不想十岁生辰那天,表哥把我骗至园子里,撕破我的衣裳,欲行非礼之事,幸好奶娘及时赶到,我才幸免于难。因把此事告知外祖母和舅母,却被苛责,说道表哥不过跟我玩闹,我却说得不堪。过后,表哥更是寻机威胁我,说我住在他家,迟早会成他的妻子,再敢告黑状,要我好看。如此担惊受怕数日,我便病倒了。」 「病时,全身发烧,脸上也起了红疹,容貌变得难看。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知道,若我脸上红疹一直不退,反能吓退表哥,不让他再骚扰我。趁着病中,我便和奶娘商议,让她给我易容,为免引人怀疑,却没有一下子易容成丑女,而是遂日改变。」 「外祖母和舅母见我容貌大变,也大惊,请了大夫给我诊断,我买通了大夫,令大夫在外祖母和舅母跟前说,我从胎中带了热毒,现生病,热毒发作,浮于脸上,容貌才会大变。还得慢慢调养,以其恢复相貌。这一调养,便是数年,我的相貌一直没有恢复,外祖母和舅母也灰了心。期间,表哥见我丑陋,也不再骚扰我了。」 「待到十四岁,我丑名外扬,却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外祖母和舅母也急了,看看陈将军上门求继室,就想逼我答应下来。但我不甘心啊,我想嫁一个喜欢的人。直至遇见王爷,我便……。新婚那晚,我就打算跟王爷坦诚,露出真容,没想又中了毒,不能与王爷亲近,此事又拖延了。」 夏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凝视魏镶。 魏镶听着她这番叙述,心头的气恼消了一些,只一想起她和程玉景有来往,心头复又一冷,问道:「哪你和程玉景之事呢?做何解释?」 夏绯咬着唇,程玉景既把事情全说了,自己这厢若有不尽不实之事,怕魏镶更要疑心。但前世之事,实是惊世骇俗,自己说了,魏镶会相信么?若不信,会不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夏绯定定神,下定决心道:「王爷,我曾梦见,程玉景毒杀我!」 魏镶一怔,问道:「你梦见他毒杀你,便怀疑这回是他下毒的,因去寻他要解药?」 夏绯一噎,后面的话突然说出来了,罢了罢了,前世与程玉景的恩怨,还是不要提了,提了,也不知道魏镶会如何想。 她定定神,认同了魏镶的猜测,「嗯」一声道:「王爷,我曾做过几个梦,梦境之事后来全实现了。像是光华寺失火之事,却是我梦见了,心中认定梦中的事会发生,才有后来的安排。」 魏镶想及光华寺那件事,对夏绯的说辞,便信了一大半。 夏绯又道:「这回梦见程玉景下毒,我心中起了怀疑,才会去试探他。至于他偷偷画了我画像之事,我事前一点也不知道。」 提起画像,魏镶再次把视线落在夏绯脸上。 夏绯脸上微微一热,扬声喊朱奶娘道:「嬷嬷!」 朱奶娘一直候在门边,听得传唤,便揭帘进去,低声问道:「王妃有什么吩咐?」说着话,她悄悄瞥一眼夏绯,见夏绯脸上有泪痕,不由焦急。 夏绯朝她摆摆手,示意无须担忧,一边吩咐道:「嬷嬷打一盆温水来,我要卸妆。」 啊啊,王妃要给王爷看真容了!看不迷死他! 朱奶娘应一声,忙退出去,吩咐小丫头去厨房要水。 只一会儿,朱奶娘就端了一盆温水进房,放到妆台上。 夏绯坐到妆台前,闭了眼睛道:「嬷嬷,帮我卸妆吧!」 魏镶立在旁边看着,心下猜测:难道她的真容,真如画像中那样夺目? 朱奶娘拧了巾子,醮了一点卸妆的花水,把巾子覆至夏绯脸上,双手按着轻轻搓揉,一边偷眼看魏镶,王爷,你可看好了,千万不要眨眼。 夏绯心下暗笑,朱奶娘平素给她卸妆,都是快手快脚,很快就弄好,今日偏如此作状。 朱奶娘揭起巾子,擦去夏绯脸上浮上来的粉状物,如此几番,再继续在夏绯眼眉间搓揉,洗净她眼下的浮粉,这才把她身子一转,转向魏镶。 魏镶瞬间失语。眼前人如玉的肌肤上,透出一点粉红,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眼波流转间,艳光夺人,比画像中的人,更多一份活色生香。 「王爷!」夏绯见魏镶失神,便喊了一声。 魏镶回过神来,俊脸不由一热,心头「砰砰」直跳,这样的美人,本该是梦中才能得见,不想却成了他的王妃。 读古书,常见描述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当时嗤之以鼻,认为编书者言过其实,美人就算美,哪里就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 现下看着夏绯的容貌,方知道,书中对绝色美人的描述,半点没有虚言。 魏镶视线沾在夏绯脸上,半刻也不舍得离开,心里一直响着一个声音:想不到她这么美,想不到她……,从前我是瞎了眼么?半点没看出来她是易容的。 第五十三章 朱奶娘见着魏镶的呆状,却是识趣,已是收拾铜盆,忙忙告退。 夏绯被魏镶看得有些受不住,微垂了头避开他视线。 魏镶缓步过去,想去扯夏绯的袖子。 夏绯嗅得魏镶身上的气息,突然全身火烫,脸上浮起红霞,艳色更盛,如一朵怒放的绝世名花。 「阿绯!」魏镶极度惊艳,扯着夏绯的袖角,呆呆看着她。 夏绯要夺回自己的袖子,反被魏镶一拉,不由自主站起,和魏镶面对面。 魏镶心跳如擂,和夏绯视线相触,气息相闻,只觉美人吹气如兰,拂得心肝酥麻。 魏镶情难自禁,牵起夏绯的手,缓缓俯过头去,凑近她的唇边。 夏绯心跳加快,手心生汗,想要避开。 魏镶不容她闪避,已是扶住她肩膀,哑声喊道:「阿绯,你这是怪本王一直冷落你么?」 「王爷,我……」夏绯俏脸酡红,艳色无双,待要说话,只觉胸口气血翻涌。 魏镶又贴近了身子,正待有所动作,却见夏绯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他一时大惊,扶住了夏绯,一边喊道:「朱嬷嬷,快去请柳大夫过来!」 朱奶娘瞬间闪进房,一瞧这情形,冲出去喊道:「绿兰,王妃昏倒了,你跑得快,快去请柳大夫过来!」 绿兰一听朱奶娘声音惶急,应一声,忙忙就跑。 「柳大夫,不好了,王妃昏倒了,你快过去!」绿兰叩响柳清浩的房门。 柳清浩才起床,听得声音,忙打开门,问道:「怎么会昏倒的?」 绿兰道:「王爷早上气冲冲进王妃的房,好像是说了什么,后来朱嬷嬷出来说,王妃昏倒了,让我来请你过去。」 柳清浩忙提了药箱,随绿兰往夏绯所住的院落走。 他们很快到了,才进了院门,翡翠已是跑出来,喊道:「柳大夫,快!」 到得房门,朱奶娘出来拦住翡翠并绿兰,只让柳清浩进门。 柳清浩一进房,见得纱帐低垂,夏绯躺在床上,魏镶立在床边,不由诧异。 他朝魏镶行了礼,忙忙过去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给夏绯搭脉,一搭便吃一惊道:「这是气血翻涌所致,王爷对王妃做了什么?」 他说着,透过纱帐看了床前的夏绯一眼,这一看,不由一惊,脱口道:「原来王妃真容是这样的。」 「柳大夫知道阿绯是易容的?」魏镶不由问了一句。 「我是大夫,自然看得出来王妃易过容。只并不知王妃这样……」柳清浩硬生生把绝色两个字吞下了。 不待魏镶解释,他当下也明白夏绯为什么会昏倒了。肯定是夏绯露出真容,魏镶忍不住想亲热,夏绯一时就气血翻涌昏倒了。 柳清浩暗暗摇头,从药箱中掏出一瓶药,递给朱奶娘道:「以温水送服,再给王妃顺气,过会儿自然醒来。」 朱奶娘忙去倒水,扶了夏绯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吃药,又给她揉胸口。 稍迟,夏绯便喘过一口气,「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阿绯,你醒了!」魏镶上前两步,想一想,又退后一步。 柳清浩见魏镶有些情难自禁,忙道:「王爷请随我出来,让王妃休息一会。」 两人出了门,柳清浩道:「王妃身上毒性未解,王爷以后须得自持,若不然,怕王妃还会昏倒。」 魏镶忍不住说了实话,「见着王妃如此相貌,本王难免唐突。」 柳清浩想了想道:「王爷,还是让王妃继续易容罢。」 魏镶听明白了柳清浩的意思,这是怕他见着夏绯真容,一时忍不住要亲近。 「柳大夫是什么时候知道阿绯易容的?」魏镶转了话题。 柳清浩道:「第一次见到王妃时,便知道了。」说着提起当日和夏绯在后山相遇的事,感叹道:「也是得王妃赠书,我的医术才更进一步。当时便想着,以后要报效王妃。」 说着话,却到了柳清浩所住的地方。 魏镶随同柳清浩进房,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柳清浩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魏镶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不知道柳大夫对女子了解多不多,知不知道女子的心思?」 柳清浩愕然,王爷这是要跟自己讨教,怎么讨好女子? 柳清浩竭力回想师父说过的话,眨巴眼道:「女子心思很难猜的,但要讨好她们,并不难。多说说甜言蜜语,多关怀体贴,多送礼物便可。」 程玉景被关了一晚,早上又被审问一通,至中午才放出来,一时心中郁闷,回房便写了一张请辞书,请侍卫交给魏镶。 魏镶接到请辞书时,沉默一会问道:「程长史现在何处?」 侍卫答道:「程长史已收拾了行李,候在门房处,只等王爷点头,他便出府。」 魏镶叹了一口气,摆手道:「吩咐账房,给他三个月的月银,让他走罢!」 夏绯那儿,醒来后,便让朱奶娘又给她易了容,这才喊翡翠进去侍候。 翡翠暗暗觑夏绯,心道:王妃中毒了,王爷碰不得她,偏生两人好像还吵架了,若是夫妻离心,岂不让外人得益?看那位崔女官,就一直寻机会往王爷身边凑的。 她寻思着,不由自主又忆起罗夫人交代的话,脸上红了红,若得机会,是不是要帮王妃拢住王爷呢? 朱奶娘见翡翠无端红了脸,便看她一眼道:「翡翠这脸带桃花的模样,倒是好看。」 翡翠掩饰道:「嬷嬷说什么呢?」 朱奶娘正要再说,便听得绿兰在外道:「王妃,大小姐来了!」 宋敏月带着嬷嬷和丫头,在王府门前下马车,看着大门上的牌匾,心下感叹:这便是惠王府了,好生气派! 自有王府下人拉了青轴车出来,让宋敏月上座,把她送至夏绯院落门外。 翡翠和绿兰迎了出来,齐齐喊道:「大小姐!」 宋敏月见着熟人,神情放松了一些,笑道:「王府的水土果然养人,你们两个丫头却是养得白嫩。」 说着话,便进了夏绯的房中。 夏绯拿着一本书,见宋敏月进来,便颔首道:「表姐来了!」 宋敏月记着罗氏的吩咐,脸上装出笑,给夏绯行礼道:「给王妃请安!」 「免了,坐罢!」夏绯笑笑道。 好大的架子啊!宋敏月心内不忿,却耐着性子奉承夏绯道:「数日不见,王妃越加好看了。」 夏绯一笑领受了宋敏月的夸奖,问道:「表姐今儿过来,是来闲逛的,还是有事儿?」 「自然是来探望你的。」宋敏月道:「老祖宗在家中,念叨着你,怕你闷,令我代她来瞧瞧你。现见王妃一切安好,我回去,也好向老祖宗报喜了。」 翡翠一时端茶过来,递到宋敏月手边道:「大小姐喝茶!」 宋敏月伸手接茶,一时手一抖,茶水却洒在裙边上,不由「哟」了一声。 「呀,烫着没有?快请柳大夫过来给表姐瞧瞧!」夏绯急了,站起来去瞧宋敏月。 宋敏月把茶搁到茶几上,摆手道:「没有烫着,不用请大夫。只是我这条裙子是新做的,料子难得,现洒了茶水,还得赶紧清洗,若不然,会留下茶渍。」 「嬷嬷,找一套衣裳给表姐换一换,把她的裙子拿去清洗。」夏绯吩咐朱奶娘。 朱奶娘应一声,过去找衣裳,也不敢找丫头们的衣裳给宋敏月换,便把夏绯一套才穿过一次的衣裳找了出来,让夏绯过眼,见夏绯点头,便带宋敏月进去换衣裳。 第五十四章 宋敏月换好衣裳出来,自己在镜内一照,笑道:「王妃的衣裳,我穿着倒也合适。」 夏绯应酬着宋敏月,脸上不由带出倦意来。 朱奶娘见状,便朝宋敏月道:「大小姐可要逛逛王府的园子?园子里倒也植了一些名贵的花草。」 「好呀,烦请嬷嬷带我去逛逛了!」宋敏月笑着站了起来。 待朱奶娘带了宋敏月去逛园子,夏绯便上床补觉。 她才睡了小半个时辰,便听得翡翠的声音在床边道:「王妃,不好了,大小姐落水了。」 夏绯一惊,醒了过来,问道:「怎么会落水的?救起来没有?」 「救,救起来了!」翡翠结巴着声音道:「是王爷从水里救了她上来的。」 夏绯一惊,接着心里一沉,今儿见宋敏月过来,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原来是这样的事。 魏镶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因着程玉景离府,长史之位空缺,他和曾师道商议要安排府中得力的人任此位,曾师道认为,长史职责之事,事关府中大事,须得请一个有能力的人任之,且再察看人选,不须过急。 两人商议毕,魏镶便从书房出来,信步往园子里走去,远远的,便见一群丫头围绕着一位红衣女子在锦鲤池台阶上喂鱼,朱奶娘也在旁边端茶递水。 魏镶认出来,女子身上所穿的衣裳,是夏绯曾穿过的,且身边又有朱奶娘服侍在侧,一时并没有细辨,便以为女子是夏绯,不由快步走过去。 女子一侧头,远远地,便见得魏镶过来了,她一惊,脚步一滑,整个人便栽进池中。 「咚」一声水响,水花四溅,众丫头嬷嬷大声尖叫,喊了起来。 魏镶几个起转,已是跑至池边,想也不想,疾速跳下池,捞起女子,托在她腰上,瞬间上了池边。 宋敏月泡了水,身上衣裳贴在身上,脸上的妆容糊成一团,再加上她相貌身段和夏绯本就有一点相似,魏镶焦急之间,竟认不出是她,只伸手在她鼻间一探,探得有呼吸,一时略心定,抱着她朝柳清浩的药房飞奔。 几个丫头和嬷嬷跟着飞奔起来。 崔女官正好带着丫头端了瓜果过来,见着人仰马翻的情状,不由扯住一个丫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丫头定定神,答道:「宋家大小姐落水了,王爷刚好过来,远远一见,就飞跑起来,跳下池子救起宋小姐,现抱着宋小姐去找柳大夫了。瞧着情形,王爷很在意宋小姐的。」 崔女官怔了怔,听闻宋小姐相貌颇出色,莫非王爷对她…… 王妃相貌平平,过府这些时候,因中毒之事,又不能与王爷圆房,王爷是一个正常男人,生了别心,也是有的。 众人胡乱猜测一通,皆认为魏镶或者在宋家时,喜欢的人便是宋敏月,非是相貌平平的夏绯,若不然,不能解释刚刚宋敏月落水时,魏镶那慌张失措的神态。 柳清浩听得脚步声和呼喊声,眼见魏镶抱着一位女子进来,也以为女子是夏绯,不由着急道:「王爷,快把王妃放到床上平躺着。」说着扯了被单披到女子身上。 魏镶依言放下怀中女子,此时才后知后觉,感觉女子跟夏绯略有不同。 宋敏月被魏镶抱着一路狂奔,早就颠醒了,只是装作昏迷罢了,这会被放至床上,身上一颤,不由睁开眼睛,发出「嘤咛」一声叫。 「呀,醒了就好!」柳清浩忙给女子诊脉,再隔着被单按压腹部,吁出一口气道:「幸好腹中没有积水。」 宋敏月被柳清浩一按腹部,身子不由一缩,喊了一声道:「乱按什么?」 魏镶听得声音不似夏绯,再细瞧她眉眼,不由吓一跳,问道:「你是谁?」 柳清浩也吓一跳道:「她不是王妃么?」 跟进来的婆子道:「她是王妃的表姐宋小姐!」 糟,我适才以为她是阿绯,肌肤相贴,抱着她走了一路,这……。魏镶脸色剧变。 翡翠把事情细细跟夏绯禀了一遍。 夏绯听得魏镶当众抱着宋敏月飞跑,不由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也是我大意,没有防着她。」 她们主仆说话,帘子一揭,却是魏镶进来了。 未待夏绯做出反应,魏镶已是疾速解释道:「阿绯,宋小姐穿了你的衣裳,她身段跟你差不多,我远远瞧着,以为她是你,见她落水,便过去相救,实在想不到……」 「她今日突然而至,不小心打翻茶杯,茶水溅在裙边,要求换衣裳,我便该警惕的,偏生我有些劳神,没有多想。」夏绯叹了口气道:「她是有备而来,王爷不须自责。」 「阿绯不怪本王?」魏镶本来准备受一番冷落,不想夏绯这般轻轻揭过,不由大喜。 翡翠见他们夫妻说话,已是悄悄退了出去。 魏镶坐到夏绯对面,目不转晴看着她。 「看什么呢?」夏绯嗔了一句。 「本王要认清王妃现时的相貌,免得再认错人。」魏镶瞧着夏绯道。 夏绯还没说话,绿兰在帘外禀道:「王爷,王妃,不好了,宋小姐在柳大夫房中寻死觅活起来,说是今儿落水,衣裳贴着肌肤,被王爷抱了一路,这种事传出去,她就没脸见人了。现柳大夫和朱嬷嬷皆按不住她,不知如何是好?」 魏镶站起来道:「我去瞧瞧!」 「王爷坐下罢!」夏绯拦了拦,叹口气道:「这件事不简单,王爷不要出面,交给我办就是。」 「你准备怎么办?」魏镶心下有些烦躁。 「王爷,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夏绯说着,站起身来,揭帘子出去。 翡翠和绿兰见夏绯出房,忙一左一右跟上了。 很快的,三人便到了柳清浩的药房处。 围在柳清浩药房外的丫头和嬷嬷见夏绯来了,忙屈膝行礼道:「给王妃请安!」 「免了,里面怎么样了?」夏绯问着,也不待她们回答,已是跨步进房。 房中一片狼籍,桌椅全掀翻在地,柳清浩和朱奶娘坐在小脚凳上说话,并不见宋敏月的踪影。 夏绯一惊,脱口问道:「表姐呢?」 「王妃来了!」柳清浩忙站起来行礼,一边指指床上道:「宋小姐在那儿。」 朱奶娘已是过来扶住夏绯,心疼道:「王妃身子还弱呢,这当下跑来跑去的。」 夏绯却是忙着过去掀开纱帐看宋敏月,见她已换了干衣裳,现睡得安稳,不由瞧向柳清浩。 柳清浩解释道:「宋小姐闹得太厉害,我怕她真闹出人命,便给她喂了一颗安神丸,让她睡一觉。」 朱奶娘苦恼道:「一个时辰后,她若醒了,照样要闹。这可该怎么办?」 同个时刻,宋敏行在房中搓手,又看时辰,心下道:妹妹该得手了罢?我都说了,夏绯是一个白眼狼,纵当了王妃,也不会提携我的,偏生父亲母亲不以为然,还信她呢!还得妹妹出手,挣一个侧妃当当。凭着妹妹的相貌,定能得到王爷宠爱,压在夏绯头上,到时取而代之。有妹妹这个王妃提携着,宋家还能不发达?到那时,我想谋五城兵马司一个职位,只要妹妹开口,王爷再跟石驸马提一句话,不就成了? 宋敏月醒来时,一眼见得夏绯坐在桌边,一下滚下床,又要去撞墙。 朱奶娘眼疾手快,已是扯住宋敏月,劝道:「大小姐,你有话只管跟王妃说,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宋敏月「呱」一声哭了,跪到夏绯跟前道:「王妃想必也知道事情经过了,我这厢,是没脸回家,也没脸活着了。」 第五十五章 夏绯道:「表姐到底谋求什么,何不直说?」 「只求王妃作主!」宋敏月心中「咯当」一响,暗道:自己今儿的行径,哪儿露出破绽了?怎么夏绯是这般的口吻? 夏绯还没答,突然听得一声猫叫声,一只白猫踱着步进来,她便俯身,抱起了猫儿,顺了顺猫毛,懒懒道:「王府多养一个女人,便如多养一只猫儿一般,表姐可要想好了。」 宋敏月听着夏绯这般的言词,抬头见着她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却是是暗暗「呸」了一口:这般的相貌,当什么王妃呢?待我进了门,看王爷还理你? 「王妃,我今儿落水,被王爷……」宋敏月似乎不好意思多说,顿了顿道:「如今这样,难道还能嫁他人?纵嫁了,日后翻出此事,我也活不得。」 夏绯暗暗翻一个白眼,朝朱奶娘道:「扶表姐起来罢!」 朱奶娘应一声,上前扶起宋敏月,让她坐在夏绯下首。 夏绯出神一会道:「表姐先回府,这件事,我会跟王爷好好商量,定会给表姐一个交代。」 「不,现下不说清楚,我便不走。」宋敏月尖声叫起来,把房中众人吓了一跳。 夏绯蹙眉,站起来道:「既这样,表姐略候,我去去就来。」 魏镶从夏绯房中出来后,便回了书房,召了曾师道说及适才发生之事。 曾师道微微愕然,只一会,又笑了,朝魏镶道:「王爷,此事,也并不是坏事。王妃中毒后,多在房中休养,身子虚弱,并没有多少精神打理府务。王爷这当下纳一位侧妃,也可减轻王妃负担。再说了,宋小姐本和王妃是表姐妹,血脉相连,王妃和宋家,也是一体连枝,与其将来纳别人为侧妃,不如现下趁势纳了宋小姐。」 曾师道说着,又分析道:「宋家富贾,有的是钱,只是缺少机会。而王爷现下缺钱。若与宋小姐联姻,可借助宋家财力,再办几件大事,有利王爷大业。」 魏镶低声道:「本王与王妃新婚未久,这么快纳侧妃,却是令王妃没脸。」 「王妃是一个贤惠的,相信也会如我这样,劝王爷纳了宋小姐的。」 曾师道话音一落,书僮在外禀报道:「王妃到!」 魏镶忙迎出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夏绯轻轻瞟魏镶一眼,再看一眼曾师道,笑道:「曾先生所说的,我在门外听到几句了。」 「哪王妃赞同在下的说法么?」曾师道问道。 「自然。」夏绯回过头,朝向魏镶道:「王爷现下就送表姐回府,再跟舅舅舅母说了今日之事,提出纳表姐为侧妃。」 宋敏行在府中焦灼等着宋敏月的消息,待听得魏镶送了宋敏月回府,不由一拍手,在房中大笑道:「定是成了,若不然,王爷何须亲送妹妹回来?」 书房中,魏镶已向宋华山说了宋敏月落水,自己误会她是夏绯,下水相救诸般事,说完道:「如今怕此事传出去,会误了宋小姐婚事,本王倒有一个法子,只不知道宋老爷和宋夫人是否同意?」 事情太突然,宋华山有些难以反应,当下道:「王爷请说!」 魏镶拱手道:「本王想纳了宋小姐为侧妃,请宋老爷答允!」 宋华山:「……」 好一会,宋华山才回神来,站起来道:「王爷稍坐,我和夫人商量商量。」说着出门。 这会,宋敏月正在罗氏房中,跟罗氏哭诉了落水经过。罗氏一张脸早变色了。 「娘,我没脸见人了!」宋敏月哭得喘不过气来。 罗氏咬着牙道:「此事,当要王爷给一个交代,哪能这样不了了之?」 宋敏月抹着泪,止了哭道:「王爷送了我回来,说会跟爹爹和你商量一下如何处理此事。」 「他要如何处理?难道也娶你回府么?」罗氏脱口道。 宋华山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道:「没错,王爷是这样说的。」 随着话声,宋华山进了房。 「老爷,王爷肯娶敏月?」罗氏惊喜。 「不是娶,是纳。」宋华山叹口气道:「王爷已娶了阿绯为王妃,现只有纳侧妃。」 他说着,看着宋敏月道:「女儿,王爷肯给一个交代,但你只能为侧妃,你可愿意?」 宋敏月低着头,泪水滴在床上,嘴角却有笑意,终于成了! 罗氏平素虽精明,涉及宋敏月的婚事,当下也是慌了神,好容易回过神来,才去拍宋敏月的手道:「你爹问你呢,你到底愿意不愿意?」 宋华山以为宋敏月心里转不过弯,便道:「惠王曾在咱们宋家当过门客,他的人品与相貌,咱们是知道的,嫁与他当侧妃,名份上虽吃亏一点,但将来他若有大成就,你……」 宋敏月低声道:「爹,这件事,你们代我做主便好。」 「你这是同意了?」罗氏低声问道。 宋敏月点了点头,伏到枕上不再说话。 罗氏和宋华山对视一眼,齐齐吁口气。 待宋华山到书房中回复魏镶时,罗氏便去沈老夫人房中,跟沈老夫人禀知此事。 沈老夫人听完,半晌没有作声。 「老祖宗不赞成么?」罗氏看着沈老夫人的脸色不对,不由问了一句。 沈老夫人从牙缝里迸出声音道:「你们如此谋划,可为阿绯考虑过?她嫁进王府才多长时间,王爷就要纳侧妃,纳的还是她的表姐。此事传出去,她岂不是又要成为笑柄?」 罗氏一噎,瞬间反应过来,忙道:「老祖宗误会了,此事并不是我们谋划的,敏月确实是意外落水。」 沈老夫人道:「此事且缓着,待我见到阿绯再说。联姻,是要结亲家,不是要结仇家。若阿绯不情愿敏月进府当侧妃,以后王府定无宁日,对她们俩姐妹,对宋家,全没有好处。」 稍迟,魏镶告辞回府。 夏绯见他回来,便问了问情况。 魏镶道:「你舅父和舅母,并没有什么话,却是你外祖母,道是此事还得亲来跟你说说,看看你意思再论。」 夏绯点头道:「外祖母顾全大局,怕我心中不舒服呢!」 魏镶道:「至此时,我心中也还是不舒服的。」就这么被一个小女子算计了啊!以后再有谁落水,哪敢随便去救? 夏绯故意道:「王爷平白再得一位美貌侧妃,怎么不舒服了?」 「什么美貌侧妃?真要论相貌,她哪及你半分?」魏镶说着,不由自主凑近夏绯。 夏绯嗅得他气息,心中一跳,娇声道:「王爷自重!」 魏镶无奈,挪后了一些,叹息道:「我得再去催柳大夫,让他再去信问问师兄们,看看能否早些寻到那味药。再不解了你的毒,我怕我会受损严重。」 夏绯愕然,有些不明白魏镶的话。 魏镶解释道:「再这样只能看,不能近,我肯定……」 夏绯瞬间明白过来,不由红了脸。 魏镶看定她,有些痴痴。 夏绯受不了他的视线,啐一口道:「还看?」 夏绯虽还是易了容,但她这会的娇嗔,落在魏镶耳中,犹如千百只猫爪在他心上挠,又痒又酥又麻又难受又有难言滋味。 魏镶怕自己失状,忙站起来道:「我去书房了!」 看着魏镶跑得快,夏绯不由失笑。 第二日一早,沈老夫人便坐了轿子到惠王府。 魏镶和夏绯得报,忙忙亲迎出去。 进了内室,落了座,寒喧毕,魏镶知道沈老夫人想得夏绯单独说话,便找个借口,告辞出来。 第五十六章 待魏镶一走,沈老夫人看夏绯一眼,夏绯知机,把身边的丫头全遣开了,这才道:「老祖宗今儿来,是要说敏月的事?」 「正是,你倒底是一个什么想法?」沈老夫人叹息道:「敏月的事,定教你心中不舒服了。若逼于形势让敏月进门当侧妃,到时你心中生刺,姐妹不和,到底不好。」 「老祖宗,纵我心中不舒服,也得迎表姐进门了。若不然,此事传出去,表姐的婚事只怕受阻,以她的性子,没准真会闹出人命来,那时事情更不可收拾。」夏绯苦笑道:「想来老祖宗心中也有数,昨儿那样的事,不定是表姐谋划了许多的呢!她不达目的,怎能干休?」 沈老夫人沉默一下道:「阿绯,王爷这样的家世,将来也不可能只得你一位正妃,定还会纳侧妃和夫人的。与其将来看着别人受宠,不若扶助了敏月,让她帮你固宠?再如何,她也是你表姐,姐妹连枝,切肉不离皮。你们同心同力侍候王爷,将来生下一儿半女,有的是后福。」 夏绯垂眼,外祖母此来,其实是来劝自己好好接受宋敏月的吧?现下这话,也是提醒自己相貌不佳,身边需要一个相貌出色的帮着自己笼住魏镶的心。 夏绯吞下心中的委屈,抬眼道:「老祖宗说的极是。」 沈老夫人见着夏绯的神色,也略有些内疚,低声道:「待回府,我会教导敏月,让她进王府后,一切以你为先,不得私专。」 此会,宋敏行和宋敏月在书房中说话。 宋敏月把自己落水后,魏镶疾速下水相救的事说了,带着笑意道:「王爷可着紧我了,当时抱了我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柳大夫的名字,深怕我有一个好歹。」 宋敏行抚掌笑道:「我早说了,男人哪有不重颜色的?夏绯相貌虽比从前强些,跟你相比,也是差远了。王爷见了你,哪能不倾心?」 宋敏月想起魏镶抱着她狂跑的情景,心口又是「砰砰」乱跳起来,低声道:「王爷瞧着极正经,我本也没甚信心,谁知道……」说着捂嘴笑了。 宋敏行道:「妹妹,咱们宋家,以后就靠你了,你可要争气!」 宋敏月瞟宋敏行一眼道:「那是自然的。」 兄妹相视一笑。 沈老夫人回府后,当晚便喊了宋敏月进房。 「老祖宗,我来了!」宋敏月一进房,略行一下礼,便上去给沈老夫人捶腿。 沈老夫人斟酌言词道:「敏月,惠王府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风光的。惠王毕竟不是在宫中长大的,他只有一个名份,根基实在太浅。你若铁了心要进王府当侧妃,将来也是有好多委屈要受的。再者,若惠王将来不得志,你也要受累的。这些,你想过没有?」 宋敏月嘟嘴道:「老祖宗,这些话,是阿绯跟你说的么?惠王可是皇子,还能委屈到哪儿去?」 沈老夫人没法,只得挑明了道:「现时在京中的皇子,共两位,一位是诚王,一位是惠王。诚王生母是常贵妃,常家一族在京中根基何等深厚,按常理来说,皇上自然是会封诚王为太子的。到时诚王登位,他会对惠王如何,是很难说的。」 宋敏月怔怔道:「不是说惠王相貌像了先皇,因颇得皇上恩宠么?诚王也待惠王兄弟情深么?」 沈老夫人示意她小声,叹口气道:「你们小孩子,还是太天真了。所以我怕你进了惠王府,一个言行不当,反给惠王招祸。」 沈老夫人说了一番当年常国舅踩踏苏贵妃一家的事,又道:「此等深仇,惠王真能一笑抿之?就是他真这样大度,诚王也未必信他。以后的事儿实在难说。世人只看见皇子们的风光,未必知道他们背后的苦楚。」 宋敏月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些政治中上的血腥,一时呆了。 沈老夫人见她知道要怕,这才松口气,敲打这么多,总有点效果了。 「敏月,你好好想想,若还是决意要进惠王府当侧妃,你父亲明儿会答复了惠王。若这会退缩,也是来得及的。至于王府落水之事,自会设法给你遮掩,不使事情传出去。」 宋敏月咬着唇,一时脑中闪过魏镶俊俏的面容,却是舍不得摇头,好一会下了决心道:「祖母,进王府虽有这些风险,但我甘愿。」 「那么,你进王府后,可会凡事跟阿绯商量,不擅自行动?」沈老夫人盯着宋敏月道:「只有姐妹同心,才能一道在王府立稳脚跟。若你跟阿绯不和,便很容易让府中其她女人钻了空子。」 宋敏月想着夏绯的相貌,再摸摸自己的脸,极是相信,只要进王府,魏镶定会宠爱她,到时夏绯也要给面子的,当下便道:「祖母放心罢,我又不是一个蠢的,自是知道轻重。」 宋敏月从沈老夫人房中告辞出来,回到房中时,在镜子前左照右照,问红叶道:「你说,若你是男子,会喜欢我,还是喜欢夏绯?」 红叶俯耳道:「小姐花容月貌,我自然喜欢小姐。」 「噗!死丫头,好好说话便是,在我耳朵吹什么气?」宋敏月不由推红叶一下。 「我暗暗想着,要是小姐的夫君,听见小姐问这样的话,定要这样凑近说话嘛!」红叶笑嘻嘻的。 「怎么就养出你这样不正经的丫头?」宋敏月不由伸手要掐红叶。 主仆在房中打闹起来。 到得年底,惠王府又办喜事,惠王纳侧妃。府门口挂起红灯笼。 几家到王府赴宴的人,互相打听道:「听说这位侧妃,是王妃的表姐?」 「这是姐妹共侍一夫了。」一位夫人悄悄笑说着。 石策和百宝公主这回照样给面子,一同到府中相贺。 魏镶请了石策到书房说话。 石策更是告诉了魏镶一个消息。 魏镶一听,有些难以置信,失声道:「这么说,过了年,陈小姐便要进宫了?」 石策点头道:「不单要进宫,还会封贤妃。到时她的位份,只低常贵妃一个位份,看来年后,宫中要热闹了。」 原来前几日,陈玉棠随姑母进宫给赵皇后请安,出来时,碰见了宫中给皇帝炼丹的云阳子道士,那道士瞧了陈玉棠一眼,似乎颇意外,站定行了一个礼。 到得晚间,云阳子便求见了皇帝,说一番话,皇帝听了,于第二日,就和赵皇后商议,要接陈玉棠进宫为妃。 石策摇头道:「皇上近几年,是越法荒唐了。」 魏镶问道:「皇后娘娘就没有规劝几句?」 石策道:「先前自是规劝的,只是皇上不听,还会迁怒于她。慢慢的,皇后娘娘也心冷了。」 宫中,赵皇后冷着脸,坐着不动。 身边的季嬷嬷端了茶递过去,一边劝道:「皇后娘娘何必生气?这样气着,不过白气坏了身子。」 赵皇后道:「一个道士几句话,他便要纳了陈玉棠进宫当贤妃,也太笑话了。」 季嬷嬷道:「皇后娘娘且往好处想想罢!这些年,一直是常贵妃并她的族妹得宠,两姐妹在宫中也横行够了。如今有了新人,该伤心的,是她们。皇后只稳坐凤椅看笑话便是。」 赵皇后神色渐渐缓和,过半晌道:「到底单是道士之言令皇上意动,还是有别的原因?」 季嬷嬷道:「听闻诚王这阵子,着意要交好陈将军。」 赵皇后一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原来是这样!」 皇上,到底还是顾忌常家啊!怕常家勾结了陈将军,索性把陈将军的独女接进宫为妃,如此,陈将军投鼠忌器,自不会站向诚王那一边了。 第五十七章 这些年,常家权势遮天,朝中遍布门生,皇上终于也疑心起他们来了。 赵皇后嘴角的笑意渐扩大,隔一会纵声笑起来。 季嬷嬷见怪不怪,待赵皇后笑完,便上前给她捶背,一边道:「笑出来便好,去了一口郁气,这也是保养之道。」 赵皇后反手拍拍季嬷嬷的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季嬷嬷便坐到她下首。 赵皇后整理思绪道:「如今皇上疑心既起,咱们得想法扩大皇上的疑心。」 「请皇后娘娘示下。」季嬷嬷道。 赵皇后沉吟一下道:「此事,本宫不能做,公主也不能做。若我们做了,一样引起疑忌。还得一个瞧着无害的人来做。」 她想了一想,招季嬷嬷近前,在她耳边道:「年底了,各府皆会宴客,诚王府定也会设宴的。你跟公主说,让她和惠王妃这般……」 季嬷嬷会意,连连点头。 惠王府中。宋敏月穿着嫁衣,在房中等了良久,不见魏镶进来,不由焦急。 红叶见宋敏月身子挪来挪去,忙上前问道:「小姐可是饿了?」 宋敏月竖眉道:「打嘴!」 红叶忙轻扇自己一下,换了称呼道:「侧妃娘娘可是饿了?」 宋敏月朝房门外张望一眼,小声道:「你去瞧瞧,王爷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进房?」 红叶应一声。 过了片刻,红叶便回来了,在宋敏月耳边道:「王爷和石驸马在书房说话,百宝公主则在王妃房中。」 说着,小声抱怨道:「驸马也真是的,明知道王爷今儿大喜,他怎么好意思拉着王爷说个不停?」 宋敏月却若有所思,听着,公主府和惠王府,关系挺好嘛! 这当下,百宝公主正安慰夏绯道:「不过一个侧妃,你也别往心里去,就当府中多养了一只猫儿狗儿。」 夏绯轻笑道:「那是我表姐,我却是没法当她猫儿狗儿的。」 百宝公主不擅长安慰人,当下不再说这件事,转而问道:「你的身子怎么样了?听得说,还要天天服药控制毒性?」 夏绯点头道:「可不是么?天天喝药,喝的嘴里没有一点味道,快愁死了。」 百宝公主叹道:「诚王府明明有药,偏不肯给,也是……」 夏绯想起什么来,问百宝公主道:「上回柳大夫制了几瓶小儿开胃散,小世子用了,可有效?」 一提起儿子石敢,百宝公主眉开眼笑,答道:「柳大夫医术高,他制的开胃散,当然有效。上回给敢儿在舌头上涂了一些,他呀呀叫半天,至当晚,胃口却是开了。」 夏绯道:「诚王的小儿子,年岁和小世子差不多罢!同样是小孩子,想来也有不开胃的时候,不知道用的什么药散?」 「诚王府用的,定是宫中御医开的开胃散,效果怕是不如柳大人开的药散好。」百宝公主笑说着,待见着夏绯的神态,一会意会过来,不由指着她道:「好你一个鬼灵精!」 夏绯一笑道:「还要请公主宣扬一下药散的功效,待得诚王来求药散,柳大夫自要开口,让诚王拿那味药来换。」 百宝公主道:「诚王妃最是肉紧那孩子,若听得柳大夫能制得好药散,定会求取配方的。他们拿一味药草来换一个配方,完全不亏。」 正说着,却有脚步声传来,绿兰的声音在外道:「王爷来了!」 「哟,这会不去宠幸新人,跑你这儿干什么?难道是赔罪?」百宝公主说笑着,站了起来准备告辞。 魏镶一进房,见百宝公主在,忙行一个礼道:「皇姐!」 「好了,你们说话,我出去帮你们待客。」百宝公主说着,揭帘子出门。 「怎么不去新房?」夏绯轻声问道。 魏镶道:「除了你,本王不想和别人……」 夏绯瞬间红了脸,嗔道:「王爷这样,却会使侧妃胡思乱想,到时难免又生事。」 「阿绯,别赶我,让我在你这儿坐坐。」魏镶低声相求。 夏绯心头软绵绵的,由得魏镶坐下,两人在烛影里对望。 烛影盈盈,佳人如画。 夏绯被魏镶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悄悄移动身子,凑近梳妆台,去瞥镜中的自己。易容了呀,相貌并不算出色呀,他还瞧这么入神? 魏镶见着她的举动,含笑道:「纵是易容,也是好看。」 夏绯心中一甜,避开魏镶的视线,扬声喊绿兰道:「绿兰,你去请顾嬷嬷来说话!」 绿兰应了一声,马上去了。 顾奶娘听得夏绯要见她,心下打个突,匆忙来见。 她一进房,见魏镶也在,忙行礼,又问夏绯道:「王妃有什么吩咐?」 夏绯道:「王爷不肯去侧妃那儿,硬要赖在我房中,请嬷嬷劝劝他。」 魏镶啼笑皆非,瞪了夏绯一眼。 顾奶娘见他们夫妻眉来眼去,不由诧异,咦,王爷放着美貌侧妃不去宠幸,倒在这儿和王妃,这是? 她问道:「王爷既纳了侧妃进门,自要着意安抚,怎能让她独守空房?」 夏绯悄悄朝魏镶抛一个媚眼,娇声道:「王爷听到了没有?」 魏镶见着夏绯不同平时的娇态,心中一酥,更加不肯走了。当下朝顾奶娘道:「还要烦请嬷嬷去跟侧妃说,本王娶了王妃时,在王妃跟前立过誓,要待王妃解了毒,先跟王妃圆房的。现请侧妃自己先睡罢!」 夏绯一听这话,心下暗爽,哈哈,宋敏月,你就独守空房吧! 顾奶娘见魏镶当着夏绯的面这样说,似乎真发过誓,不由无奈,只得告退出门,照着魏镶的吩咐去见宋敏月。 红叶听得脚步声时,以为是魏镶来了,不由惊喜,忙忙去迎,待一揭帘子,见站在外面的是顾奶娘,不由心里一沉。 顾奶娘温声道:「红叶姑娘,请你跟侧妃娘娘通禀一声,说我求见!」 宋敏月一听是顾奶娘来了,对方毕竟是魏镶的乳母,自不敢怠慢,忙让红叶快请。 顾奶娘进了房,也不落座,便把魏镶的意思转达了。 宋敏月听得愣住了,心下道:定是夏绯捣鬼的,是她不让王爷来我房中,要给我下马威。 红叶一听也急了,插嘴道:「嬷嬷,照这样说,王妃的毒一日未解,王爷就一日要素着,我们侧妃娘娘也要一直独守空房?」 顾奶娘念一声佛道:「所以,你们要祈祷王妃娘娘快快解了毒。」 她说着,心内发愁,皇后娘娘会不会允王妃解毒呢?到时会不会让自己再次下毒? 宫中。赵皇后朝季嬷嬷道:「夏绯除了光华寺失火那件事,行动有些异常后,别的,似乎并无可疑。」 季嬷嬷道:「暗卫察看了这些时候,也未见王妃跟什么别的派系来往。光华寺之事,或者真是巧合。」 赵皇后释然道:「是本宫多疑了。若夏绯到时办好了这件事,本宫会设法,让诚王亲自送药到惠王府,解了她的毒。」 季嬷嬷抚掌道:「若能解毒,惠王妃定对皇后娘娘死心塌地。」 赵皇后一笑道:「交代顾奶娘一声,让她好好服侍惠王妃。」 宋敏月在房中独守了一夜,自是暗恨。 至第二日,早早起来,又得到夏绯跟前敬茶,虽百般不情愿,到底不敢省略了这个礼节。 「请王妃喝茶!」宋敏月接过丫头端来的茶,跪到夏绯跟前,举高了茶,奉着与额角齐,递到夏绯跟前。 众丫头和婆子默不作声瞧着,等着看笑话。 第五十八章 王妃进门才没多久,这位表姐就跑来王府玩闹,还借穿了王妃的衣裳,趁着王爷到园子里,自己滑倒落进水中,骗得王爷以为是王妃落水,下水去救。现下进门了,看王妃不收拾她? 严大娘与崔女官交换眼色,猜猜王妃会不会摔了茶,让她难堪? 严大娘:在宋家时,宋小姐仗着身份时时欺负王妃,现下到了王府,王妃才是当家主母,宋小姐说好听是侧妃,说不好听是妾,主母要拿捏一个妾,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崔女官:侧妃娘娘比王妃娇俏漂亮啊,说不好以后会比王妃更得王爷的心呢?这当下王妃就是出了气,回头侧妃吹吹枕头风,只怕王妃反要吃亏呢! 在众人各色眼神和猜测中,夏绯稳稳当当接过宋敏月的茶,喝了一口,在茶盘上放了一对玉镯子,笑道:「起来罢!」 宋敏月因着昨晚魏镶没有到她房中,认为府中没有人给她撑腰,到底心中发虚,今儿敬茶,已预备好要被难为,不想夏绯轻轻就放过她,心下不由诧异:莫非,她要在人前装一个贤良的名声?待背地里,再难为我? 不管如何,敬茶这关是过了。 宋敏月回到房中时,心中还是不安着,又让红叶去打探魏镶在干什么? 王府好几个丫头,原是夏绯从宋家带过去的,红叶与她们也熟悉,想要打探消息,自是很快打探到了。 稍迟,红叶回到房中,和宋敏月道:「说是近着年底,各府都轮着设宴待客,联络感情。惠王府也准备设宴的。王爷和曾先生在书房中商量写请帖的事,一时不得空的。」 宋敏月咬了咬唇,问道:「哪王妃呢?」 红叶小声道:「王妃也去书房了,据说是府外递了一张请帖进来,她要去讨王爷的主意,看是否赴宴。」 宋敏月眼睛一亮,自语道:「王爷赴宴,不知道会不会带我去?」 因大晋朝上至皇帝,下至朝臣,最重颜值,各府设宴时,男主人都会带身边美貌的侍妾同往,一来给自己脸上增光,二来也有和别府一较高下的意思在内。 如今惠王妃相貌不算出色,惠王会不会带她去赴宴呢? 红叶一听,眼睛也亮了,悄声道:「侧妃娘娘,咱们得给顾嬷嬷送点东西,让顾嬷嬷帮着美言几句,没准王爷一转头,就带着侧妃出场面呢?」 宋敏月连连点头道:「有道理!」 顾奶娘接到红叶的荷包时,隔一会就到了夏绯房中,说了红叶相求之事。 夏绯有些意外,顾嬷嬷,这是来讨好她? 顾奶娘心下感慨:皇后娘娘既然吩咐过,让我好好服侍你,我当下也只得尽心了。 「嬷嬷,到时要带谁赴宴,由王爷自己做主就好。」夏绯吩咐道。 顾奶娘点了点头,这才告退。 魏镶转头便知道了宋敏月的举动,便跟顾奶娘道:「赴宴,自然是带王妃前往。你让侧妃安份些罢,年底了,别招惹出什么事来,坏了气氛。」 顾奶娘听得这样说,只得原话照搬,说给宋敏月听。 宋敏月不由气了一个倒仰。 红叶见宋敏月生气,便献计道:「侧妃娘娘,不若向曾先生讨计?以前曾先生在咱们宋家当门客,老爷最是恩待他,求到他跟前,他总要帮侧妃一把。」 宋敏月一听也是,打听得曾师道早间会往园子散步,便道:「既这样,咱们明儿起个大早,到园子里偶遇他。」 第二日一早,宋敏月带着红叶,在园子里遇上曾师道,便停住脚步喊了一声道:「曾先生!」 「见过侧妃娘娘!」曾师道一看是宋敏月,忙行礼。 「先生免礼!」宋敏月看看左右无人,忙道:「其实,我是特意来遇先生的。」 「侧妃娘娘有何难处?」曾师道询问。 「王爷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宋敏月带了哭音。 曾师道捻须道:「侧妃娘娘,你想讨得王爷欢心,须先讨得王妃欢心。」 「为什么?」宋敏月不解。 曾师道笑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来,王爷极是看重王妃么?他们夫妻同心,王府才能一团和睦。侧妃娘娘若要争宠,府中定会起风波,这是王爷目前不想看见的。」 宋敏月当下也想起沈老夫人的叮嘱,喃喃道:「除了讨好王妃,就没有别的法子引起王爷注意?」 曾师道点头道:「只有这个法子了。」 「谢先生提点!」宋敏月福一福,带了红叶告辞。 那头,魏镶又收到一张请帖,却是诚王府命人送来的。 原来诚王府准备设宴,照例给几家府中送了请帖,为了表示兄友弟恭,自也给惠王府请了一张请帖过去,写着恭请惠王夫妇过府一聚什么的。 魏镶看完帖子,递给了夏绯。 夏绯一瞧,笑道:「诚王夫妻诚邀,自然要过去赴宴。」 到得赴宴这一天,夏绯一大早起来,让朱奶娘给她重新画了一个妆,左右端详,问道:「现下这样的相貌,是不是快赶上敏月了?」 朱奶娘在镜中看夏绯,评价道:「王妃气质风度,自然胜侧妃多多,现下相貌恢复了六七分,这六七分么,也能跟侧妃平分秋色了。偏侧妃娘娘自以为自己貌若天仙,府中无人能比。」 夏绯轻笑一声道:「嬷嬷,你看我,自然什么都是好的?但到底要说句公道话呀!我现下这相貌,毕竟是易容的,容色是不如敏月娇艳。到了诚王府中,到时肯定会被比下去,成了衬托别人的绿叶。若是敏月去,倒是指不定能给王爷涨一点脸面呢!」 朱奶娘道:「既明知道至诚王府赴宴可能会被取笑相貌不佳,王妃为何争着要去?」 夏绯道:「别的府中,去不去也罢了,诚王府,是必然要去的。此中原因,嬷嬷过后便知。」 只有去诚王府赴宴,才能让诚王妃求取小儿开胃散,以其换取紫玲珑药草,也才能为皇后娘娘办事。 魏镶在书房中收拾妥当,便过来夏绯房中,到得门外,恰好听得夏绯最后一句话,便揭帘问道:「去诚王府的原因,王妃不跟嬷嬷说,到底也得跟本王说。」 「王爷怎么偷听我们说话了?」夏绯娇嗔。 「是你说话不设防,并不是本王要偷听。」魏镶笑着打趣。 朱奶娘见他们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忙忙退了下去。 魏镶又笑问夏绯原因。 夏绯这才说了想以小儿开胃散换得紫玲珑药草的事。 魏镶一听,摇头道:「御医一样制得开胃散,纵药效不及柳大夫,到底也是好药,一样能令小儿开胃。只这么一样,不足以让诚王拿那味药来换的。」 夏绯仰起脸道:「还有一款美白丸呢!」 魏镶看着她今儿的妆容,却比昨日又更娇俏一些,略一怔之下,马上反应过来,笑道:「你是要向诚王妃说,你以前相貌不佳,还是服用了美白丸,才恢复到如今这相貌?女子最重自己的相貌,一听美白丸功效如此厉害,便会拿出那味药来跟你换美白丸?」 「王爷一猜便着。」夏绯拍手道。 「王妃心眼也太多。」魏镶说着,遂压低声音,「只盼你早日解毒,本王能早些一亲芳泽。」 夏绯脸上起了酡红,忙忙转话题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走罢!」 诚王府中,诚王妃正和宰相夫人道:「倒不知道惠王今儿赴宴,是会带正妃,还是带侧妃?」 第五十九章 宰相夫人笑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这位惠王妃呢?说是成亲后,身子弱,不好出来见客。」 「怕是因相貌不佳,不好意思见人罢!」常夫人插嘴道。 宰相夫人一瞧,这位说话的,却是常国舅的堂妹,嫁与常平侯为夫人的。这位说话一向带刺,不好相与,因并不接嘴,忙忙移了话题。 常夫人偏要把话题带回来,问诚王妃道:「王妃不是见过这位惠王妃么?她到底长什么样?」 诚王妃笑道:「第一次见她,是惠王成亲那晚,她画了喜妆,看不出原来面目的,瞧着不算丑。第二次相见,是在宫中。那会一齐给皇后娘娘请安,出来时和她打了一个照面,瞧着,肤色虽不算好,五官和身段却是不错的。现下想起她来,总觉有些模糊,说不出美丑来。」 说着话,外间禀进来道:「惠王携王妃到!」 「咦,竟然带了正妃来!」常夫人惊奇道:「不是说这位惠王妃见不得人么?」 诚王妃却是站起来,亲迎出去。 魏镶和夏绯至诚王府前院,便见诚王和诚王妃迎出来,一时相见,互相问好,这才进厅。 宰相夫人和常夫人诸人,见得诚王妃带夏绯进来,皆注视夏绯。 一时都有些吃惊,传言果然是虚的。这位惠王妃,虽算不上绝色,可也尚算过得去了,怎么外间皆传说她相貌丑陋呢? 夏绯一落座,诸位夫人忙过来拜见,自我介绍了身份。 宰相夫人笑道:「上回王妃大婚,偏生我有些不适,没能过去观礼,今儿才得见王妃,没想到王妃是这样的可人儿。」 「宰相夫人真会说话。」夏绯笑道:「我这样相貌的,也就当当你们的绿叶罢了!」 常夫人在旁边突然发难道:「听闻惠王妃,当初是在宋家跟惠王私定终身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的话音一落,全厅落针可闻,皆看着夏绯。 夏绯环顾一下四周,心下冷笑,果然,全等着看笑话呢! 她清声道:「好教常夫人得知,我和王爷的婚事,是宫中赐婚的。」 诚王妃忙过来打圆场,笑道:「好了好了,大家入席罢!」 按着位份,夏绯自然是坐在诚王妃身边。 席间,又有夫人问夏绯道:「听闻,惠王府的柳大夫除了医术,还擅长制美白丸?」 夏绯笑着道:「不瞒各位夫人,我这阵,便是服用了柳大夫的美白丸,肤色才稍透亮些。」 众夫人皆是爱美的,闻言纷纷打听起美白丸的功效,又问道:「可否请柳大夫多制一些,分赠与我们呢?」 夏绯道:「非是柳大夫不欲多制,实是制这美白丸,需要一味极重要的药草,最近却是采购不到这种药草了。现府中也只剩下几瓶,只能留着自己用了。」 宰相夫人坐在诚王妃左侧,俯耳跟诚王妃道:「我适才听另一位夫人说,她曾在静安寺见过惠王妃一面,那时惠王妃脸上全是浮肿,看着可怖的,现下浮肿全消,肤色透亮,瞧着是服用了美白丸之故。」 诚王妃惊讶道:「美白丸真如此神奇?」 宰相夫人低声道:「王妃且跟惠王妃讨要一瓶美白丸,服了看看,不定有奇效呢!」 诚王妃生了孩子后,脸上却有一些黄斑,心中正自苦恼,闻言眼睛一亮。 未待席散,诚王妃便假借要换衣,站了起来,又朝夏绯使一个眼色。 夏绯知机,隔一会也假装要净手,悄悄出了厅。 有丫头见她出来,已是上前,小声道:「惠王妃这边请,我们王妃在小厅中等您呢!」 进了小厅,诚王妃便拉了夏绯坐下,笑道:「大厅中人多,说话不便,咱们这儿说说悄悄话。」说着吩咐丫头上茶。 夏绯道:「一向也想上诚王府拜会嫂子,只是我体弱,王爷不让我出门,只好作罢!」 诚王妃笑道:「惠王也是体贴。」 两人低声说笑,又提起百宝公主。 诚王妃道:「我听得公主提及,你们府中的柳大夫所制的小儿开胃散,也是极有效果的。」 夏绯道:「嫂子若要,我改日让人送几瓶过来便是。」 「如此,多谢了!」诚王妃转而又道:「柳大夫要制美白丸,是缺了哪一味药?你且说说,没准我们诚王府药库中却有呢!」 夏绯笑道:「那味药草,却是难得的,是一个药农自己培育的。纵是诚王府,也未必有。诚王府若能拿出另一味药草紫玲珑,倒可以用紫玲珑,去换那药农手中药草。到时制得美白丸,便能赠与嫂子一同享用了。」 诚王妃是一个伶俐人,闻言马上知道了夏绯之意,哦,这是想用美白丸来换紫玲珑呢! 她颇有些难以下决定。上回惠王来求紫玲珑,府中推说当薰虫草烧了,现下又突然拿出来,岂不是…… 夏绯当下已是诚恳道:「诚王府中若无紫玲珑,嫂子且向相熟的府中问问,没准其它府中有呢!」 「倒也是,待我问问娘家那边,他们之前也珍藏了紫玲珑的。」诚王妃一下心定,到时拿出紫玲珑,推说是从娘家得来的便好。 夏绯也心定,好了,初步交易,成功了。 两人说着话,丫头另奉上新茶来。 夏绯端起茶杯,见茶色青碧,茶香幽幽,跟适才在大厅外喝的茶,并不同,不由问道:「这是新茶么?现下年底,喝的都是陈茶了,俱等着年后来新茶呢!」 诚王妃笑道:「这是新得的茶,诚王府也只得了几斤,外间未必有。你要喜欢,转头送你一点。」 「却之不恭。」夏绯笑着道谢。 两人喝了茶,又说几句话,便各各出小厅,又到大厅中。 宴毕,回到府中,魏镶便问夏绯道:「如何了?」 夏绯笑道:「等着诚王妃送药草过来。」 一时翡翠另泡了茶进来,夏绯朝魏镶道:「这是诚王妃送的茶叶,王爷尝尝!」 魏镶端起茶呷一口,只觉齿颊留香,不由赞道:「好茶!」 夏绯道:「诚王妃说,这是福建那边的人特意培育的茶树,采了茶芽,用了法子保鲜,快马送进京的。」 魏镶若有所思道:「不知道宫中得了没有?」 夏绯笑而不语。 一时朱奶娘端了水进来,当着魏镶的面,先给夏绯卸了妆。 魏镶第二次看见夏绯的真容,依然如第一次那般,惊艳在当地。 夏绯一侧头,见着魏镶灼热的视线,不由以袖遮脸,嗔道:「王爷又要把我看昏过去吗?」 魏镶回过神来,狠狠心道:「我回书房了。」再不走,只怕要像那晚一样,情难自禁朝她走过去的。 看着魏镶出房,朱奶娘失笑道:「王妃,王爷再不走,怕要被你迷倒在地。」 夏绯脸上浮起红霞,低声道:「只盼诚王妃快点送了紫玲珑过来,解了毒才好,再拖下去,我也怕王爷他……」 到得第二日下午,管事就报进来道:「王妃,诚王府那边有人求见!」 「快请!」夏绯笑道:「这是送紫玲珑来了!」 果然,求见夏绯的是诚王妃的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一见夏绯,行了礼之后,呈上一个锦盒道:「这是我们王妃今早特意从常家求来的紫玲珑,一得了它,忙忙就令我送过来惠王府。」 夏绯接了锦盒,安排人接待管事娘子,又忙着让人传唤柳清浩。 柳清浩很快来了,接过锦盒,揭开一看,见着数株药草,忙拿出来细分辨,又嗅了嗅,惊喜道:「果然是紫玲珑。」 第六十章 夏绯一下放下心来,吁出一口气道:「如此,柳大夫可配制解药了?」 柳清浩点头道:「马上就配制。」 魏镶闻得消息,忙忙来了,喜不自胜道:「解药什么时候能配制出来?」一边问着,一边情不自禁看向夏绯。 夏绯脸上一热,避开魏镶的视线。 柳清浩见得魏镶询问,答道:「解药么,大概七天就能配制出来了。只是王妃中毒日久,现要解毒,慢则一年,快也要半年,才能去尽余毒的。」 「哪这期间,本王……」魏镶欲言又止。 柳清浩道:「期间么,王爷可以稍接近王妃,只是依然不能圆房。」 夏绯听他们讨论起这个,不由落荒而逃。 崔女官见夏绯出来,便过来禀道:「王妃,诚王府的管事娘子准备告辞。」 夏绯便吩咐给管事娘子打赏,好生送出去云云。 宫中,赵皇后听得禀报,知道夏绯到诚王府赴宴,以美白丸为契机,诱得诚王妃主动送上药草紫玲珑,不由抚掌道:「惠王妃果然聪慧!惠王虽无实权,有这样的王妃在身边辅助,或值得扶持。」 季嬷嬷笑道:「崔女官呈上来的报告,也说惠王妃兰心慧质,不是普通女子可比。」 赵皇后在心中权衡利弊,魏镶实力虽稍弱,但胜在无外戚掣肘,惠王妃又和百宝公主交好,将来自肯护着百宝公主一些。现看来,与其扶持四皇子,倒不如扶持魏镶了。 赵皇后心中天平向魏镶倾斜了一些,笑道:「本还说惠王不娶陈玉棠,反娶了商贾外甥女,太过愚钝,现看来,又不然了。」 提起陈玉棠,季嬷嬷便说及上回百宝公主摆满月酒时,陈玉棠在果子酒下药想害夏绯出丑,结果反害了自己的事再说一遍。 赵皇后若有所思道:「惠王若有大志,将来要走的路,将凶险无比,容不得半点错漏,身边人,确实要挑一位像夏绯这样的。」 季嬷嬷听着赵皇后的话意,似乎有意要扶持魏镶了,心中自另有一番态度,知晓以后要如何对待魏镶和夏绯。 赵皇后又想起一事来,问道:「陈玉棠何时进宫?」 季嬷嬷道:「皇后娘娘,皇上定了日子,准备明儿便接陈小姐进宫的。」 「哈哈,本宫度着,常贵妃那边,今晚要睡不着了。」赵皇后笑了起来。 这一晚,不单常贵妃睡不着,陈玉棠一样睡不着。 陈玉棠辗转反侧,早有丫头报了陈白露。 陈白露忙披衣起床,掌了灯来看陈玉棠。 「姑姑!」见陈白露来了,陈玉棠忙起身。 「睡不好吗?要不要点一支安神香?」陈白露温声问道。 「昨晚已点过安神香了,今晚不能再点,怕会成了依赖。」陈玉棠低声道。 丫头见她们姑侄要说体已话,便退了出去。 陈白露摸着陈玉棠的发丝,叹息道:「你还是不甘心?已成定局,多想无益。」 陈玉棠眼角渗出眼水,哽咽道:「听闻,皇上近年来沉迷炼丹,万一……,我到时如何是好?」 陈白露俯耳道:「事已至此,你一进宫,便须争宠,若能作速怀上皇子,到时有了儿子傍身,便有未来。」 若能生下儿子。没准到时皇上一时冲动,就能封了小婴儿为太子,让其继承大统呢?那时,什么都值了。 陈白露这句话,并不宣于口,但陈玉棠还是意会了。 陈玉棠心中更有另一层隐秘心事,那时魏镶寄住在将军府,她为其端茶倒水,难免动了春心,不想魏镶不为所动,却娶了夏绯为王妃,仿似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这个仇,她必定要报。 她现下进宫,若将来得势,定要教魏镶悔不当初,也要教夏绯活在深渊。 陈白露看着陈玉棠睡着了,这才退出房门外。 陈玉棠于黑暗中,又再度睁开眼睛,竟毫无睡意,只喃喃道:「魏镶,枉我对你一片心意,你却是这样对我。待我进了宫,成了你的庶母,那时……」 「王妃,陈将军家的小姐昨儿进了宫,当即封了贤妃,位份仅处于皇后娘娘和常贵妃之下。不单如此,皇上还给她恩典,让她见了皇后和常贵妃,不须行跪拜礼。」崔女官跟夏绯禀报着,心里很为元宝帝的荒唐行事诧异。 夏绯也是意外,问道:「皇后为后宫之主,容得此等嚣张之事?」 崔女官道:「近年来,皇后常称病,后宫之事,多由常贵妃所决。」 也即是说,后宫之事,是赵皇后和常贵妃共掌,现她们见元宝帝纵容陈玉棠,俱不想出头当这个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玉棠在宫中横行。 崔女官又道:「宫中又传出话来,让各府的王妃公主并夫人们,明儿进宫见贤妃娘娘,给贤妃娘娘请安。」 「这也太过了罢?」夏绯失声道:「只是封了妃,又不是封皇后,怎么能摆出皇后的款头来?」 崔女官道:「皇上给她撑腰呢,各府夫人只得屈从。」 待魏镶上完朝回来,也跟夏绯提及此事,皱眉道:「陈小姐从前在将军府,行为并不算出格,现才进宫,怎么行事这样丧心病狂?她让各府的人进宫给她请安,置皇后于何地?」 夏绯也百思不得其解,陈玉堂这行径,是给自己树敌啊!怎么没人劝告呢? 魏镶想得一想,令人喊了柳清浩至跟前,说了陈玉棠之事,问道:「依柳大夫看,陈贤妃是不是有问题?」 柳清浩听完道:「陈贤妃,怕是被人暗算了,误服了亢奋之药。」 宫中,阿芒跪在陈玉棠跟前,苦苦哀求道:「贤妃娘娘,您才进宫,凡事要谨慎,不能这样招摇!」 陈玉棠对镜端详自己,回头看阿芒,冷笑道:「我一身系于皇上,皇上宠我,我便能这样嚣张,皇上不宠,我自是成了尘埃,任人踩踏。现不趁着皇上正新鲜,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要等到皇上冷落我了,才想起这个没做过那个没做过么?」 说着站起来,仰首出殿。 阿芒见状,只得和几位宫女一道追上去。 陈玉棠到得养心殿外,也不等人通报,就要往里走。 早有侍卫拦住了她,又有人进去通报,隔一会,一位内侍便出来引了她进殿。 稍迟,元宝帝牵着陈玉棠出殿,一边走一边哄道:「好好,就陪你去御花园散步!」 阿芒跟在后面,心惊胆颤的。小姐从前并不是这等性子的,怎么这几日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早有人把陈玉棠的行径报到赵皇后那儿。 待来人退下,赵皇后问季嬷嬷道:「你怎么看?」 季嬷嬷叹息道:「想来是常贵妃出手了。可怜陈贤妃,这才进宫几日,便着了招。」 赵皇后点头道:「看其行径,是误服了亢奋之药了。这药初期,会令人夜不能安寝,引致日间行为大异平常。」 季嬷嬷接嘴道:「可这药又有一个好处,动情时,热情似火,容色娇艳,引人迷醉。皇上刚得了她,以为她性格如此,想必如获至宝呢!」 「看来,宫中将大乱了!」赵皇后喃喃道:「只是,这乱,未必如常贵妃所愿。」 【上集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美人姻谋 上》作者:原苹 2、《美人姻谋 下》作者:原苹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