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小娘子》 序言 【作者简介】 唐欢,一切随缘的天秤座,爱吃、爱睡懒觉、爱一切漂亮的人和物。 关于写作这件事,时常觉得灵感女神就像自己的闺蜜, 她有时候跟我很亲密,有时候又跑去跟别人谈恋爱了,不怎么理我。 随她便好,只是会连累我时常拖稿。幸好,她迟早会回来。 【序言 迈向幸福的步伐】 「终于作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 梁静茹的这首经典情歌家喻户晓,很多人只听前奏就能接着哼唱出来,而它之所以经典,我想,一定不光只是旋律够好听,而是歌词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小编越来越能体会这首歌的意境,爱一个人的确需要勇气,因为那是把对方摆在和自己一样,甚至凌驾于自己的高度,自己的脆弱就那么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对方面前,这样一来,我们可能因对方不经意的否定言语遍体鳞伤,也可能因对方刻意的举动跌得粉身碎骨,所以好多人因此再也爬不起来,再也不敢爱了。 而每听到梁静茹的这首歌,我总会想起一个高中的好朋友,她讲话轻声细语,为人温柔感性,一看就让人觉得她挺柔弱的,所以我们几个朋友都相当护着她,可是在谈恋爱上,她却出乎意外的顽强,我们总是打趣她命里缺爱,所以马不停蹄地,不是奔驰在恋爱的大道上,就是在前往恋爱的路上。 可惜的是她一直没能遇到一桩好的缘分,至今跌跌撞撞,我们这些好友每每听闻她的消息,也大多是跟她的恋情有关,我们一方面不舍她的遭遇,一方面又钦佩她的勇气。 唐欢《金口小娘子》的女主角鞠倩倩在现代是个情感专家,穿越到古代成了弃妇鞠清子,但拥有一副热心肠的她,看见旁人有情感烦恼就忍不住犯职业病,开金口教人重拾幸福。 她那一套把人分成棒子、老虎和鸡的理论相当有趣,但受过伤的她在维护幸福上变得小心翼翼,同时也分享给女孩们如何取舍才能不苦了自己的理念,只是总少了点激情浪漫,小编看着总忍不住想,这样求得了安稳,但快乐吗? 果然,唐欢安排她遇上了雅侯爷奚浚远,他既霸道又温和有礼,还很专情,完全跳脱在她的那一套理论外,让她不禁好奇地想挖掘出他到底属于哪一种人,这一研究、一相处,整个人就不知不觉陷进去了。 奚浚远的宠溺给她带来快乐,无微不至的保护带给她安全感,他坚定的爱让她重拾追爱的勇气,去跨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这个男人的男友力之高,小编看了也忍不住给他一个赞! 小编觉得,情感专家的那些理论不论说得多有道理,还是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所以遇上一个对的人就勇敢地将他留下吧,这才是获得幸福的关键,希望我们都能像鞠清子那样获得勇气,或者遇见一个像奚浚远一样能令我们勇敢起来的人,然後迈出通往幸福的临门一脚! 第一章 【第一章 郡主的恋爱烦恼】 穿过跨院,前面便是一道垂花门,入得门中,绕过一座影壁,还要穿过游龙似的长廊,这江靖王府,远比鞠清子想像的要大得多。 「我对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姑母周鞠氏回过头来,悄悄道。 「记下了。」鞠清子道︰「江靖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堂兄,本来是侯爷,年前才封了郡王,王爷膝下无子,只有一位郡主,皇上赐号高兰。」 「不错。」周鞠氏点了点头,「郡主平素脾气大了些,毕竟身分尊贵,等会儿见她,若受了什么委屈,你得好生忍着。」 鞠清子点点头道︰「姑母放心,我们不过是来卖首饰的,赚银子要紧,受点委屈不打紧。」 「你从小也是娇养着的,怕你一时面子挂不住。」周鞠氏叹气道︰「这桩买卖若做成了,我也放心你今后自己出来营生。」 鞠清子低头不语,心下倒是一片平和,她哪里还是从前的那个鞠清子呢?姑母这份担心怕是多余了。 说起来,从前的鞠清子也是苦命,本是大户人家出身,无奈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嫁给娃娃亲的相公,不料婚后未满半年,相公就另觅新欢,借口她脾气不好,一纸休书将她送回娘家。 她娘家根本不剩什么人了,幸好有个守寡的姑母还愿意收留她。 姑母的夫家姓周,这些年来,做的是「卖婆」的营生。 顾名思义,卖婆就是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女人。不过,鞠家好歹当年也是京中大户,周鞠氏当过几天千金小姐,倒不至于像寻常卖婆那般奔波,她一般只到相熟的富贵人家家里做生意,卖的多是上等的珠宝首饰。比如这江靖王府,一般的卖婆可进不来,高兰郡主向来刁剔,一般的货物入不了她的眼。 「周家婶子来了?」游廊尽头便是高兰郡主的暖阁,门前站着一排仆婢,为首的嬷嬷看到周鞠氏,招呼道。 「董嬷嬷。」周鞠氏立刻堆起笑脸来。 「快进去吧,郡主才用了午膳,还没小憩,这会儿正喝着消食茶。」董嬷嬷道︰「你现在进去正合适。」 周鞠氏点点头,一把拉过鞠清子介绍,「这是我亲侄女,带她来见见世面。」 「哦,」董嬷嬷将鞠清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模样还挺周正,斯斯文文的。」 「多带了个人来,不知郡主会不会怪罪?」周鞠氏颇不放心。 「不打紧,只叫你侄女站在一旁,别多话就行。」董嬷嬷道。 「听见了吗?」周鞠氏连忙对鞠清子嘱咐,「一会儿乖巧些。」 鞠清子当下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保持缄默。 「郡主今日心情可好?」周鞠氏又问董嬷嬷。 「唉,还不是那样,表面上也没什么,就是心里不太痛快。」董嬷嬷叹了一声。 「怎么了?」周鞠氏凝眉,「听闻郡主才与雅侯爷定了亲,怎么就不痛快了?」 「嘘——」董嬷嬷连忙轻声道︰「这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叙吧,咱们先办了正经事。」 周鞠氏不敢再多问,便带着鞠清子随董嬷嬷进屋去,一旁自有丫鬟打起暖阁的帘子。 眼下已是深秋,屋里点了炭火,熏着兰花香,鞠清子只觉得身子顿时暖融融的,呼吸间说不出的舒坦,果然富贵人家懂得享受。 一个妙龄少女像猫一样半倚在卧榻上,懒洋洋的,身上披着轻软的短袄,白裘配着金线镶了一圈领边,这般奢华的打扮,想必她便是高兰郡主。 她打着呵欠,喝着一碗羊奶,看到鞠清子等人进来,她将碗搁下,用丝制的帕子抹了抹嘴唇。 「郡主,周家婶子来了。」董嬷嬷上前禀报道。 「今儿带了些什么好东西?」高兰郡主对周鞠氏道。 「几支簪子,皆是点翠的工艺,纯金底子,镶了红宝石的。」周鞠氏赶紧答道。 董嬷嬷捧过鞠清子手里的首饰盒,递到高兰郡主面前,高兰郡主似乎兴趣不浓,只淡淡地看了一眼。 「哦,翠鸟的羽毛做的吧。」高兰郡主道︰「我看京中好些贵夫人都戴过,颜色倒在其次,只觉得太老气,还有别的吗?」 周鞠氏答道:「回郡主,最近也没什么新款式,这点翠簪子是最时兴的了,郡主若看不上眼,下回民妇再给郡主物色别的。」 「周婶子,最近你做生意怎么这般懈怠?」高兰郡主蹙了蹙眉,「若再这样,下回也就不必再来了。」 谁也没料想到郡主竟生起气来,大概是在别处闹了不痛快,借机撒气吧?鞠清子不禁忆起方才董嬷嬷说高兰郡主订婚的事。 周鞠氏与董嬷嬷当场愣住,不知该怎样接话,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鞠清子忍不住道︰「郡主,这点翠的首饰还是可以收藏一两件的。」 此语一出,周鞠氏与董嬷嬷都慌忙地望着她,分明方才叮嘱了她不要多语,她竟胆敢插嘴。 「你是何人?」高兰郡主这才注意到鞠清子,抬眼瞪着她。 「回郡主,这是民妇的侄女。」周鞠氏连忙道︰「因民妇近来身体不好,想带她出来见见世面,日后民妇走不动了,可由她接替……她不懂规矩,还请郡主恕罪!」 高兰郡主摆摆手,没多理会她,依旧盯着鞠清子,「你倒是说说,这点翠的簪子好在哪里?本郡主为何要收藏?」 鞠清子镇静道︰「回郡主,点翠的簪子市面上虽有许多,但都不及这般品相。郡主请看,它的翠羽不只普通的蓝色,还有蕉月色、湖色,藏青色,由浅到深,丝丝融洽,且色泽均匀,从正面、侧面看皆熠熠发亮,极是难得。」 听她这般说来,高兰郡主有些讶异,就连周鞠氏与董嬷嬷也怔了怔。 高兰郡主撇撇嘴道︰「就算品相不错,也只是点翠罢了,我嫌它老气。」 「这翠鸟如今不太多了。」鞠清子道︰「民女乡下有个表叔从前一天能猎五、六十只翠鸟,如今十天半个月也不过猎得几只,再往后恐怕此鸟就要绝迹了。」 「哦?」高兰郡主直起身子,「这话可当真?」 「郡主若不趁现在收藏些品相好的点翠簪子,日后怕是没有了。」鞠清子点头答道:「就算自己不戴,留着送人也好,比如送给京中的长辈、宫里的娘娘,大概她们都会喜欢。」 高兰郡主显然被说服了,那神色顷刻有了变化,沉默之后,她道︰「周婶子,你这侄女倒是挺会说话的,看样子,像是读过书的?」 周鞠氏连忙道︰「回郡主,我娘家本有些家底,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不懂规矩,她若说错了什么,还请郡主海涵。」 「她说的倒不错,这些簪子都留下吧。」高兰郡主答道。 周鞠氏与董嬷嬷霎时大为惊讶,但也顾不得发愣,周鞠氏一把拉过鞠清子施礼谢恩。 高兰郡主吩咐身边的婢女道︰「秋月,替我把这首饰盒子放到柜子顶层去。」 叫秋月的婢女彷佛没听见,仍然出神地站着。 「秋月!」高兰郡主不由微愠道︰「想什么呢?这几天叫你做事总是装聋!」 秋月这才反应过来,哆嗦道︰「请郡主恕罪……」 第二章 「你究竟怎么了?」高兰郡主瞧着她,「怕不是你家男人又出什么事了?」 鞠清子这才讶然发现,原来这婢女是个已婚妇人,瞧着年纪尚小,都让人忽略她其实梳了妇女样式的发髻。 「回郡主……」秋月忽然声泪俱下的道:「他最近常在家里发脾气,昨儿还把孩子给打了,郡主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竟有此事?」高兰郡主顿时义愤填膺,「你把他给我叫过来,看本郡主怎么收拾他!当初就叫你不要嫁给他,你偏不听,现在居然还打孩子?这可是你们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儿子,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郡主!」一旁的董嬷嬷忽然重重咳嗽了两声,提醒道︰「秋月家那位,是雅侯爷府上的人,怕不该由我们来教训……」 「那又如何?雅侯府上的人欺负了江靖王府里的人,我就不能动了?」高兰郡主厉声道。 「郡主刚与雅侯爷订亲,这下两府的关系……不好闹得太僵吧?」董嬷嬷为难道。 「偏要闹僵才好!」高兰郡主赌气道︰「主子欺负人也就罢了,奴才也一个德行!难道我们江靖王府是好欺负的吗?」 四周一片僵冷肃杀之气,鞠清子与周鞠氏站在一旁,觉得甚是尴尬。 鞠清子又没忍住,轻声开口道:「杀首子啊——」 「什么?」 她这话说得虽轻,可屋里的人都听见了,均是一片迷惑的神色。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高兰郡主好奇道。 「男人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儿子通常都是十分宠爱的。」鞠清子清了清嗓子道︰「若是任意打骂,那只能说——这相当于远古时的杀首子。」 「什么叫做『杀首子』?」高兰郡主瞪大眼睛。 「远古时期,某些部落皆是先孕后婚,如此一来,男人便担心第一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于是有杀首子的习俗。」鞠清子解释道︰「敢问秋月姊姊是否先有了身孕,才成的亲?」 此言令四下一惊,秋月的脸色顿时红了又白,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知道……」 「所以你相公才待孩子不好。」鞠清子笃定的说。 「难道他怀疑这孩子并非他亲生?」秋月泪流满面,「天地良心,可以滴血认亲啊!」 高兰郡主在一边道︰「孩子长得跟他爹一模一样,他怎能不认?」 「长得一不一样、滴血能不能融,其实都不重要。」鞠清子继续道。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越听越糊涂。 「说到底,问题应该出在秋月姊姊身上。」鞠清子看向秋月,「敢问秋月姊姊,你平素里,是否时常对你相公颐指气使,在家里也十分跋扈呢?」 「怎么可能?」高兰郡主不以为然,「秋月一向低眉顺目的,脾气好得很。」 然而秋月却目光闪烁,彷佛鞠清子戳中了她的秘密。 「回郡主,」鞠清子道︰「民女只是猜测,通常婢女嫁人之后,若配了别府的小厮,自然是跟去相公家做活,但秋月姊姊仍然留在郡主身边,所以民女猜想,秋月姊姊在家中多少有些地位。」 「我……」秋月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有时候对他……确实说了些狠话。」 「比如呢?」鞠清子追问︰「是否说过,你好没出息之类的话?」 「这也不算什么吧。」秋月这话等于承认了,「两口子吵架这些都是寻常话,他若真有本事,早该在外面置办宅院,接我出去享福了。」 「对啊,他男人是没什么出息,还说不得了?」高兰郡主也道。 鞠清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许久方道:「秋月姊姊,你若想再继续跟你相公过下去,这些话就别说了,该体谅他的辛苦,多加勉励才是。」 「我也不是真的嫌弃他,」秋月急道︰「不过说说而已。」 「所以今后这话千万不可再说了。」鞠清子语气郑重地说︰「你试着与他温柔说话,叫他带孩子出门去玩玩,比如逛逛庙会什么的。」 「他哪里肯带孩子去玩?」秋月叹一口气,「不打不骂就不错了。」 「你就说,儿子很羡慕别人家的爹爹带他们去逛庙会,儿子心里很想亲近他这个爹爹。」鞠清子劝说,「试一试吧,若这法子不灵,再从长计议。」 秋月半信半疑地瞧着她,高兰郡主也从旁投来质疑的目光,鞠清子心中却是笃定的。 只是看着这两人的眼神……唉,她不该多管闲事的,谁叫她一时职业病犯了呢? 半个月前,她还不叫鞠清子,她是鞠倩倩,生活在遥远的未来。 她在现代颇有名气,因为她常写一些探讨两性关系的书。在书里,她教女孩子如何谈恋爱,如何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爱上你、娶你。 像她这样的作家有很多,但大多没她这么出名,因为她有一个非常有钱,而且帅气的未婚夫,所以女孩们对她很信服,觉得只要遵照她书中所教的方法,就能同样得到上市公司总裁的倾心。 大家都叫她情感专家,然而只有鞠倩倩自己知道,她的未婚夫待她并非像世人以为的那样专一,他是爱她的,也很想娶她,但他还会爱别的女子。 鞠倩倩觉得非常痛苦,好几次都想跟他分手,然而分了手,她失去的就不只是爱情,还有她的事业;分了手,她的粉丝都会觉得,她这些关于两性关系的论点都是骗人的,她的名声将受到重挫,她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她独自开车出门,想找个地方冷静地想一想,却遇到了车祸…… 醒来的时候,她便来到了这里,这个叫做萧国的地方,她变成了鞠清子,一个被丈夫休离的弃妇。她只能苦笑,为什么别人穿越时空能变成公主、郡主、官宦千金,而她,只是一个贫穷的弃妇? 她想,她在这里应该不会待得太久吧?也许这只是一场恶梦,很快她就能醒来。 所幸,当一个卖婆倒不算太吃力,在现代她见识过不少奢侈品,对珠宝首饰也很在行,这承蒙她曾经有一个送她各种名牌礼物、带她出席各种时尚活动的未婚夫,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该感谢他。 「清子——」周鞠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董嬷嬷来了,快出来见一见。」 「哦……」鞠清子连忙回答,「来了。」 她打起帘子,看到董嬷嬷已然坐在厅堂里,桌上放着一大堆礼物,周鞠氏正乐不可支。 「清子,你看,这些都是董嬷嬷带来的。」周鞠氏兴奋道:「还有宫里的点心呢。」 「嬷嬷费心了。」鞠清子不禁有些错愕。 「点心是郡主叫老身带来的,她不喜欢吃甜食,偏偏皇后娘娘赏了许多莲心酥,搁着也浪费。」董嬷嬷答道。 鞠清子越发觉得奇怪,「东西贵重,留在王府里赏给哪个下人都好,何必赏给我们?」 董嬷嬷解释道︰「秋月打小就服侍郡主,是郡主跟前第一得意人,这段日子亏得鞠娘子你的指点,她和她家相公如今竟变得和美起来,着实让人诧异,郡主这是在替秋月感谢鞠娘子呢。」 「原来如此。」周鞠氏笑道︰「我也诧异呢,怎么郡主特意派您老人家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来。」 第三章 鞠清子欠身道︰「郡主客气了,其实我没帮上秋月姊姊什么,我说的那些话、那些道理,秋月姊姊肯定早就懂得了。」 「道理自是懂的。」董嬷嬷道︰「其实我也劝过她好多回,要她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可她偏偏不听,鞠娘子,你说怪不怪,怎么你的话她就听呢?」 鞠清子笑道︰「大概因为我是外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吧。」 「鞠娘子真是谦虚,」董嬷嬷道︰「老身只觉得从你这里能听到许多新词儿,一听之下,豁然开朗。」 她传授的是理论,凡事从理论的角度探讨,眼界一下就能提高,再多的烦恼也变得渺小。 「所以说,我是外来的和尚嘛。」鞠清子依旧谦虚地道。 「说正经的,」董嬷嬷忽然换了神色,「郡主交代了一桩正事,叫老身来请教鞠娘子。」 鞠清子不由一怔,「郡主有事尽管吩咐,用『请教』两个字太严重了。」 董嬷嬷犹豫了片刻,彷佛在斟酌词句,而后方才说道:「鞠娘子应该也知道郡主订亲之事……」 鞠清子颔首,「听闻是皇上亲自赐婚,京中颇为轰动。」 关于高兰郡主的事,不说那日在江靖王府听到了只言片语,姑母这些日子也对她说了不少,其中自然有这些八卦新闻。 董嬷嬷道︰「雅侯爷是皇后娘娘的表外甥,从小就生得清俊无比,被喻为天下第一美男子,咱们郡主啊……」她叹了一口气,「自小对雅侯爷就倾慕得不得了,如今到了及笄之年,便不顾女孩子家的矜持,亲自去请皇上赐婚,也因此招了许多闲言碎语。」 「郡主如此勇敢值得钦佩。」鞠清子道︰「婚姻大事,自己满意就好,不必太顾及旁人的说法。」 「可是……」董嬷嬷忽然变得有些难以启齿,「雅侯爷似乎不太同意这门亲事,一直不肯领旨。」 「怎么?」一旁的周鞠氏先吃了一惊,「还没领旨吗?」 「是啊,冒着犯上的罪责,那雅侯爷就是不肯领旨。」董嬷嬷不由摇头,「偏他又是皇后的娘家人,皇上与皇后的恩爱是出了名的,皇上也没责罚……只是苦了郡主,这订婚的消息早传遍了,若被世人得知是她一厢情愿那可怎么得了?」 鞠清子静静地听着,不由问道:「侯爷可是有什么顾虑?」 「不太清楚……」董嬷嬷皱着眉头,「按说,郡主的相貌不差,两府的门第也相配,他为何偏不愿意呢,会不会是因为他觉得郡主脾气不太好?」 鞠清子微微一笑,心下大概猜到了几分。 董嬷嬷终于道出来意,「鞠娘子,郡主看你这段日子指点秋月甚是有效,也想向你请教一二,该如何让这门亲事妥当才好?」 「这倒有些难了。」鞠清子颇苦恼。 「这话怎么说?」董嬷嬷不解。 「我没见过雅侯爷,哪里知道症结所在呢?」鞠清子道。 「可你也没见过秋月的夫君,却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董嬷嬷道。 鞠清子解释,「秋月姊姊的事情毕竟比较简单,她与她夫君已成亲有子,可郡主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这……」董嬷嬷也不由为难了,「这可怎么办?郡主交代老身,好歹要讨个说法回去。」 鞠清子摆摆手安抚道︰「嬷嬷,您也别急,容我想两天,这么难办的事,终归要让我想一想吧?」 「好,好,」董嬷嬷连声道︰「那就过两天再说。鞠娘子,我们郡主不会亏待你的,若你真能想出好法子,今后你府上这生意,怕是一辈子也不愁了。」 「她会好好想的,会的。」周鞠氏连忙代为答道︰「嬷嬷,你放心,我这侄女主意多着呢。」 鞠清子颇无奈地看着姑母,呵,看来她是没有退路了,为了生计,再难的事也得去办。 不过,她心中倒有几分好奇,所谓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到底长什么样?为何他要冒着抗旨的风险拒婚?难道真的就因为高兰郡主脾气不好? 若只是这个原因,她该如何教高兰郡主改改性子? 鞠清子发现,她似乎职业病又犯了……她真是闲不住,不论古代、现代,她就喜欢研究男女关系,替人指点迷津。 可惜实际上,她自己的感情生活,却是一团乱麻。 【第二章 初遇雅侯爷】 鞠清子觉得,她应该先见一见那位鼎鼎大名的雅侯爷,心里才多少有些底。 可是像这样的人物,哪里是她想见就能见的?皇后娘娘的表外甥,天下第一美男子,连皇上赐的封号都这么特别,单一个「雅」字,就知他的气质。 在鞠清子的理论中,男人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霸道总裁型的,这种男人很有钱,但也很自我,优点是工作勤奋向上,生活中不会亏待女人,但也不会给女人提供太多的情绪价值,总是拿钱来弥补,一般他们都有多偶倾向,就像她曾经的未婚夫。 第二种,是小白脸类型的,懂得说甜言蜜语,懂得讨好女人,但他们一般没什么钱,甚至会花女人的钱,这种男人也很花心,或者说,因为极端利己而没什么心,社会新闻里的感情骗子一般就是这种人,富太太养的小狼狗也多是这类型。 第三种,是宅男型的,老实木讷,不擅言词,不懂交际,没有很多钱,但也不会太穷,他们对女人一般很专一,不会花女人的钱,会尽全力去供养老婆,这种男人似乎是最值得嫁的,但他们因为太木讷,一般不会让女人产生太多的好感,所以就算女人觉得这个类型很安全,也未必会选择他们。 过去,鞠清子的脸书上每天都有大量粉丝给她留言,询问各式各样关于感情的问题,她每天大概会抽十个人来回答,这三类男人是她通过成千上万的真实例子总结出来的,她把他们叫做「棒子」、「老虎」、「鸡」,同样女人也能如此分类。 棒子,就是木讷的宅男。老虎,即威武的霸道总裁。鸡,是巧舌如簧的小白脸。 棒子能打老虎,有钱的总裁虽能抢走没钱宅男的女朋友,但没钱的宅男如果有一颗真诚的心,也可以娶到曾经被有钱总裁伤过心的女孩。 但有很多读者反对她这套说法,因为人是复杂的,不能一概而论,鞠清子承认,有的男人身上这三种特质都有,比如他很有钱,他很会讨女人欢心,但他又很专一,然而那是异类,是非常难得的。 女人这辈子大多数能遇到的,只有单纯的棒子、老虎、鸡而已。 「清子。」周鞠氏送走了董嬷嬷,回到屋里,欲言又止地道︰「姑母知道这次的事为难你了,可你若办成了,将来咱们就不愁生计了。」 「当务之急,我想见一见这位雅侯爷。」鞠清子答道。 周鞠氏道︰「听闻过几天侯爷或许会去江靖王府里拜访,到时候叫董嬷嬷带你入府一见?」 「不,」鞠清子摇头道︰「并非见一面就行了,最好能说上几句话。」 周鞠氏连忙摇头道︰「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人家堂堂侯爷,哪里是你能说得上话的?况且当着郡主的面也不能啊。」 第四章 「那就不在江靖王府上……」鞠清子寻思道。 「那能在哪儿?」周鞠氏一怔。 「姑母,你把秋月姊姊悄悄叫出来,请她问问她相公侯爷平日的行踪,或许可以碰巧在街上遇见,借机说上几句话。」鞠清子道︰「秋月姊姊既然感激我们,应该会帮忙的。」 「对啊!」周鞠氏恍然大悟,「应该可行。」 鞠清子微微一笑,庆幸自己还算有几分机智。 周鞠氏忙道︰「我这就去办,郡主的事可耽误不得!」 等周鞠氏去了,鞠清子便在心中筹谋,若真见了雅侯爷该如何说话、如何行事,如何判定他的心思…… 天快黑的时候,周鞠氏终于回来了,满脸笑意,告诉鞠清子最近雅侯爷常在京郊古玩街一带流连,这是一个不错的邂逅机会。 鞠清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拿出身为情感专家的专业态度来,切勿因为惊慌忐忑而误了事,但她心里终究有些惶恐,毕竟从前就算说错了话、判断有失,也不过是被网友嘲讽质疑两句,而这一次,则关系到她和姑母今后的生计。 她得谨慎。 京郊的古玩街是一个有趣的地方,在这里有可能用很少的钱买到价值连城的宝贝,但也有可能花了一大笔钱,到手的却只是低劣的赝品。 鞠清子发现,穷人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充满了机会,彷佛一片灰茫茫的人生忽然有了希望,而富人喜欢这里,因为这会让他们本来无聊的人生,忽然有了冒险的乐趣。 不过到这里来的通常都是男人,不奇怪,男人喜欢冒险,而女人喜欢安逸,所以女人一般不太会到这里来。 鞠清子在这里转了几天,大概熟悉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比如哪里是卖玉器珠宝的、哪里是卖字画瓷器的,也跟各家的老板攀谈了两句。 听秋月说,雅侯爷最近想买一尊玉观音,所以经常到古玩街溜达,不过这也奇怪,按理说,他大可请人用上好的白玉雕一尊观音,何必跑到这里来费心寻觅旧物?她倒未曾听闻哪朝哪代有过什么出名的古玉观音,何况佛像需虔诚敬仰,一般人也不敢用来炒作。 「姑娘,想买点什么?」 鞠清子走累了,正想歇一歇,忽然一旁的旧货摊上有小贩笑着招呼她。 「就随便瞧瞧。」鞠清子亦莞尔道。 目光轻轻扫去,居然瞥见这旧货摊上有好几尊观音,有玉琢的、有瓷塑的,皆是工艺极细致之作。 「咦?」鞠清子忽然惊讶地低呼一声,不由得蹲下身子。 她发现一只木匣子里仅躺着一个观音头,彷佛是被打碎了,身子不知去了何处,只留容颜,瞧着甚是遗憾。 「姑娘,这可是个好东西。」那小贩道︰「你能瞧见,也是缘分。」 「单单剩个观音头,怎么还是好东西?」鞠清子觉得小贩想骗她,「就算是用香火供起来,也不敬吧?」 「这确实是块上好的古玉,白透无瑕。」那小贩依旧殷勤地道︰「姑娘,你拿回去雕成别的什么物件都是赚了。」 「那就更不敬了。」鞠清子忙摆摆手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贩犹不死心地劝说︰「姑娘,观音菩萨是救苦救难的,不会拘于这世俗法相,她会体恤我们穷人家的。」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从前她跟随未婚夫去拜佛,也有高僧说过「不要执着于法相」,难得这小贩有如此想法,不过怎么看都像是在骗她。 「好吧,这东西我买了。」鞠清子忽然心念一转,「我买了去,总比被别人糟蹋了强,要多少银子?」 「就给十两吧。」小贩答道。 鞠清子寻思着该还还价,十两不算少,大户人家的丫鬟一个月才二两月钱呢。 「等等!」 忽然,身后扬起一个急切的声音,她怔了怔,转过身去,就看到一张俊美无比的脸。 俊美无比?对,她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就像她曾经参加某时尚party遇到的当红明星一样,平素在电影里还没觉得那么帅,但与之面对面,真觉得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挡的璀璨夺目之感,恍如从天而降的熠熠男神。 她的心跳慢了半拍,有片刻呼吸紧促,然而就在她不经意之间,那男子已快步上前,一把将那白玉观音头掠到了他自己的手中。 「对,就是这个!」他惊喜道。 原来,他也看上了这个。 「老板,这个多少钱?」那男子直问道。 「公子,是这位姑娘先来的。」小贩讪笑着答道。 「哦?」那男子彷佛这才注意到了鞠清子的存在。 鞠清子微微蹙眉,心中略微不悦,分明他刚刚才从自己手里抢走东西呢。 「价钱倒是不贵,但两位得好好商量商量吧?」小贩又道。 「你已说定要卖给她了?」男子反问道。 「倒是没有,」小贩道︰「这样吧,你们二位谁出的价钱高,就卖给谁。」 看来,这小贩也是想坐地起价,挑拨他们两人竞争。 鞠清子清了清嗓子,镇定道︰「公子,凡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 其实,她买不买这尊观音头倒是无所谓,但终归看不得这男子的嚣张气焰,咽不下这口气。 「方才说这尊观音头是多少?」那男子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只道︰「不论多少,姑娘,我出三倍价,两倍给这老板,剩下一份的银子归你。」 哦,这么说,她可平白赚十两银子?倒也够她和姑母几个月的柴米钱了。不过,她还真不想为五斗米折腰,眼前的男子让她想起了从前的未婚夫,十足的霸道总裁样。 鞠清子故意反问道︰「若我不答应呢?」 「为何?」她这话倒让男子有些讶异,「白白赚了银子,何乐不为?」 鞠清子答道︰「观音像是圣物,我以虔诚之心敬奉,若为金钱所动,只怕内心不安。」 「哦,姑娘信佛?」男子不由一怔。 「不论信与不信,心怀尊敬总是应当的。」鞠清子答道。 「姑娘可是成亲了?」 男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颇为意外,鞠清子愣了愣,「公子……何出此言?」 她今日做的是少女打扮,未挽妇人发髻,怎么会被别人看出她曾为人妇? 「姑娘可知这是一尊送子观音?只有出了阁的女子才会拜此观音像。」 「送子观音?」男子的答案让她越发错愕,鞠清子瞪大眼睛,「这……如何能看出?」 送子观音皆怀抱小娃儿,但这只一个观音头而已,他何以断定? 「因为这观音的身子就在我家。」男子答道。 「在公子家?」鞠清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追问︰「所以,这原是公子家的东西?」 「这本是我表姨的东西。」那男子答道︰「几年前不慎被我打碎了,心里总是不安,本想把它修补好,送还给表姨,不料这观音头却被下人弄丢了,我在这古玩街寻觅了许久,希望能失而复得,今日彷佛是菩萨赐予的机缘——姑娘,你就不要再跟我抢了。」 鞠清子心里的火气顿时没了,觉得对方如此有诚意,她不该再继续刁难,但也觉得说话的确是门学问,若方才这男子就语气软和些,她也不至于跟他杠上。 第五章 她道︰「既然如此,便如了公子的愿吧。」 「姑娘,我该付你多少银子?」那男子微微一笑,「老板,你方才开价是多少?」 他那张俊美的脸配上如此明朗的笑容,彷佛雨水洗过的天空一般,让鞠清子不由贪恋地多看了几眼。 「十两。」那小贩疑惑地问︰「公子,你真打算出三十两吗?」 鞠清子连忙道︰「不,我分文不取,既然决定相让,我就不该让公子多加破费,心存善念,也算礼了佛了。」 「姑娘竟如此想?」那男子显然没料到她这般高洁,缄默片刻之后,方道︰「罢了,总提银子倒显得俗气,来日若有机缘,我一定会另找他途酬谢姑娘的。」 来日?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想来不过人海茫茫中匆匆一面,便缘尽了吧?但鞠清子倒是心怀喜悦,做了一件好事,见到了这么俊美的人,今日,的确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对了,她到底是来这儿干什么来着?哦,邂逅雅侯爷……彷佛,她早把这目的抛到九霄云外了。 雅侯爷那「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呼估计名不副实,眼前的男子俊美无比,应该不会比雅侯爷差到哪里去吧? 秋月的相公说,雅侯爷乘坐的马车上悬挂着一盏彩色的琉璃灯,因为每当趁着夜色回府的时候,他喜欢看到路面被照得流光溢彩的,所以,她该先仔细观察这附近的马车? 「姑娘,我并非说说而已。」那男子见她在恍神,以为她有所疑虑,又道︰「你将来若遇到难处,只须到西仁街来找我就成。」 鞠清子回过神来,问︰「公子家住在西仁街,敢问是哪一家呢?」 他却笑了,「西仁街只有一户,便是我家。看来姑娘对京中情形不是太熟悉啊,怎么,刚从外地来的?」 「西仁街?!原来……是雅侯爷!」小贩先一步领悟过来,顿时大叫,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小的拜见雅侯爷,侯爷恕罪……这银子小的万万不敢多拿,请侯爷收回!」 雅侯……他、他就是雅侯奚浚远?鞠清子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了,如作梦一般分不清现实或幻境,只瞠着目,整个人如遭雷击似的,双肩不断颤抖着…… 「给郡主请安。」 依旧是这间暖阁,依旧是懒洋洋的午后,屋里熏着兰花香,不过这一次高兰郡主却正襟危坐,彷佛在早早等待鞠清子的到来。 这一次,并无姑母的陪伴,鞠清子由董嬷嬷引着只身来此,而高兰郡主也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秋月和董嬷嬷在场。 秋月见了鞠清子,亦是微微一拜。 「你可算来了。」高兰郡主开口道︰「总是推三阻四的,本郡主还当你不会来了。」 「此事重大,民女也得好好斟酌,否则误导了郡主,岂不是罪过?」鞠清子垂眸道。 高兰郡主不再与她拐弯抹角,「我都听秋月说了,你教她的那些法子甚是管用,如今她与她家相公已不大争吵了。」 「多亏了鞠家娘子。」秋月连忙道︰「鞠娘子,郡主这里的为难事,还望你再帮帮忙。」 鞠清子道︰「这几天我也打听了一二,想多了解些雅侯爷的为人,如此才能更好地为郡主解决疑难。」 「哦?」高兰郡主不由紧张地追问道︰「打听得如何?他到底为人怎样,可曾到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这个……京城中的贵公子多少都出入过这些烟花之地吧?」鞠清子不由笑了,「这倒不足以品鉴为人。」 「这还不重要?」高兰郡主扬声道︰「他若是个登徒子,本郡主何必稀罕他?」 「京城的风气如此,有时候只是为了应酬,郡主不必太过介怀。」鞠清子转而说起正事,「民女那日倒是在古玩街上巧遇了雅侯爷。」 「哦?」高兰郡主不由一惊,秋月和董嬷嬷也甚是诧异。 「怎么会这么巧?」董嬷嬷道︰「鞠娘子,你可瞧清了,真是咱们未来的郡马爷?」 「不只遇见了,民女还斗胆跟雅侯爷说了几句话。」鞠清子如实道。 「你们说什么了?」高兰郡主几乎急得要站起来,「你没对他提起我吧?」 「民女哪会坏郡主的事呢?」鞠清子解释道︰「不过想见识一下侯爷的为人罢了。」 「那么你觉得他的人如何?」高兰郡主狐疑地瞧着她,「讲两三句话,就能断定?」 「当时侯爷看中了货摊上的东西,也不论这货物是否已售出便硬要买下来,」鞠清子回忆道︰「脾气甚是霸道。」 董嬷嬷从旁道︰「侯爷嘛,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外甥,这脾气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侯爷最后还是付了双倍的银子,好声好气与那货摊上的人商量……」鞠清子继续道︰「彷佛,也是个懂礼数、与人为善的人。」 「对啊,他从小就嘴甜。」高兰郡主吁了一口气道︰「宫里人人都喜欢他,就因为他懂得讨好人。」 「又霸道,又懂得甜言蜜语……」鞠清子道︰「既是老虎,又是鸡。」 「什么老虎和鸡?」四周诸人皆是一愣。 「回禀郡主,民女把男人通常分为三类,棒子、老虎、鸡。」鞠清子用手比划几下,又问︰「郡主可玩过棒子、老虎、鸡的游戏?」 「哦……就是猜拳吧?」高兰郡主立刻领悟了。 「位高权重的王孙公子,脾气霸道的,通常是老虎。」鞠清子细细解说,「而懂得甜言蜜语,讨人欢心的,就是鸡。」 「那雅侯爷算哪一种?」高兰郡主疑惑,「彷佛他又像老虎,又像鸡。」 「也许是老虎的外在,鸡的心。」鞠清子答道︰「暂时民女还无法确定,要待日后多加打听了。」 「嫁给老虎好?还是嫁给鸡好呢?」高兰郡主忽然问道。 「郡主说到要紧的了,」鞠清子提高声音道︰「依民女看,都不好,最好嫁给棒子,因为棒子专情,不易变心。」 「他是棒子吗?」高兰郡主立刻问道。 「若雅侯爷真像棒子一样专情,又像老虎一样用功上进,还像鸡一样懂得人情冷暖,那可不得了,便是天下最完美的男子了。」鞠清子道。 那便是她曾经说过的「异类」了,可惜,这么多年来,她替人分析过成千上万的感情案例,还从来没见过。 「我觉得他肯定是!」高兰郡主眼中泛起无限憧憬,「鞠氏,你继续替我打听,你若想见他,倒也不难,我邀请他到府里来,随你问他便是。」 鞠清子点点头,谢过高兰郡主。呵,这位郡主还真乐观呢,看那满脸天真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可爱。不过,瞧这位郡主的行事作派,既有老虎的嚣张,也有棒子的痴心,就是少了些鸡的能言善道,一般男人是不会喜欢的。 大多数男人喜欢温柔娇媚的女人,哪怕她地位低些,从古到今争着当驸马的男人似乎并不多见,娶一个坏脾气的「老虎」女,除非他自己是一只「鸡」。 纯粹的「老虎」男遇到「老虎」女,大概会打架吧? 「鞠氏,你还没告诉我,除了那天你在我面前劝解秋月的,你后来到底教了她什么方法?」高兰郡主打断了她的沉思,「怎么这些日子,她与她相公相处得如此之好?」 第六章 「其实只是劝秋月姊姊改改脾气,」鞠清子微笑道︰「想必,郡主与董嬷嬷也劝过许多回了。」 「不过我们劝的她都不听啊。」高兰郡主瞥了秋月一眼,「秋月,你倒说说,怎么我们的话你偏不听,却能听进鞠氏的劝?」 秋月莞尔道:「那日鞠娘子把奴婢拉到后廊下,教了奴婢一番道理,奴婢本来没想通的,听了那番话后竟全都想通了。」 「哦?她说了什么?」董嬷嬷道︰「说出来让老身也听听啊,改天说不定能劝劝我家那个儿媳妇。」 「是……怎么说来着?」秋月回忆了片刻,「鞠娘子,我若说得不对,你补充补充。」 「姊姊尽管说。」鞠清子笑道。 秋月清了清嗓子道︰「那日鞠娘子对我讲,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愿不愿与她白头偕老,除了看她的长相、家世是否与自己相配之外,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相信她生的孩子是他自己的。」 「孩子?又是孩子——」高兰郡主努了努嘴,「是不是他自己的,到底如何确定?那日鞠氏似乎说过,滴血认亲什么的并不重要。」 「对,」秋月点头道︰「男人有一种直觉,彷佛天生就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而相比那些验证的方法,他们更相信自己的观察。」 高兰郡主与董嬷嬷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观察……凭什么?」 「说到底,就是要看这个孩子的母亲是否可靠。」秋月道︰「女人要做的,就是尽量给男人一种可靠的感觉,比如,善解人意、温柔贤惠,不与别的男人来往密切,时刻表达对丈夫的崇敬与赞美,这些都会给男人可靠的感觉。」 「哦,我懂了!」高兰郡主恍然大悟,「最近你对你家男人这么好,他就觉得你其实是个可靠的女人,所以相信儿子是他亲生,再也不打骂孩子了。」 「其实他从前也没有真的怀疑过儿子不是他亲生。」秋月道︰「只是我太跋扈,他心中对我反感,这才连累了孩子。」 「原来如此,」高兰郡主点点头道︰「合着我们劝你改改脾气,你不愿听,鞠氏这番大道理一讲下来,你就听了?」 「奴婢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一直也想改,但有时候真的收敛不住。」秋月苦着脸道︰「如今每次想发脾气的时候,总会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可靠的女人,这样想着,自然就变得温婉了。」 「鞠氏,你给秋月的建议真是一针见血,到时也要好好教教我。」高兰郡主忍不住问道︰「所谓可靠,除了方才秋月所说的那些之外,还有什么?」 「想来,这还得看雅侯爷的想法吧?」董嬷嬷从旁道︰「秋月的相公毕竟是平头百姓,侯爷的要求肯定比一般百姓要高出许多。」 「来日方长。」高兰郡主终于微微一笑,「鞠氏,你慢慢教,本郡主慢慢学,总能学会的,明日我便托父亲进宫求皇上,让雅侯爷多到我们王府走动,安排你跟他见上几面。」 「是。」鞠清子颔首答道。 在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做paternity uncertainty,指的是「亲子不确定性」,简称pu。 男人不像女人,女人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但男人永远没有办法绝对确定。 女人的pu高,容易让男人产生「这个女人的孩子不是我的」的心态,从而不会想对她的后代进行亲职投资。即使在拥有亲子鉴定高科技手段的现代,男性依然拥有这种本能去判断女人,决定是否与之成为终身伴侣,并对其后代的投资。 其实鞠清子教秋月所谓的「可靠」,就是教她如何降低自己的pu。 从前很多人都不明白,鞠倩倩既不是富家千金,也算不上绝世大美女,为何能成为知名上市公司总裁的未婚妻,唯有鞠倩倩自己知道,她在她未婚夫面前,一直保持非常低的pu值,这需要极多的爱、极大的忍耐,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至极。 高兰郡主未必能学会她从前的那一套,因为郡主地位很高,生得很美貌,就是通常所说的「伴侣价值」很高。而伴侣价值高的人,一般不愿意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所以都自带高pu值。 该怎么办呢?这似乎是个难题,然而鞠清子此刻已无路可退,唯有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第三章 延国夫人的生辰】 今日奚浚远受皇后娘娘之托,要到江靖王府上拜访,送高兰郡主礼物。 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江靖王去求了皇上,想给这两个闹别扭的孩子多制造些相处的机会罢了。 高兰郡主早早叫董嬷嬷给鞠清子捎了信,让她有机会跟奚浚远见一见。 毕竟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一次,鞠清子心境倒是平稳了许多。 她托着首饰匣子在回廊处等候,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奚浚远绕过影壁,朝她的方向走来。 说实话,自从知道他就是奚浚远,她有些后悔不该嘲笑他那「天下第一美男子」称号。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容貌算不算天下第一,不过,确实是她从古至今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论礼数,见了侯爷,她该避到廊下行礼才对,不过这样他就看不见她了,她该怎么引起他的注意? 鞠清子灵机一动,手轻轻一松,首饰的匣子砰然而落,金簪子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清亮的声音果然让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鞠清子假装仓皇失措,俯身去捡那些金簪。 「咦?」奚浚远认出了她,「你怎么在这里?」 「侯爷?!」鞠清子抬起头,故作惊愕状,瞪大眼睛,「侯爷……缘何也在此?」 「真是巧啊,」奚浚远笑道︰「与你这小姑娘忒是有缘。」 「给侯爷请安。」鞠清子叩首道︰「上次得罪了侯爷,这次又惊扰了侯爷,民女真该死。」 「你是这府里的丫鬟?」奚浚远却好奇道。 「不,民女是卖婆。」鞠清子答道。 「卖婆?」奚浚远诧异地上下打量她,「这么说,你真的已经成亲了?」 「呃,侯爷如何这般说?」鞠清子一怔。 「一般做卖婆的都是已婚妇人。」奚浚远道︰「本侯从小到大,还从没见过未出阁的大姑娘当卖婆的。」 「民女……确实嫁了人。」她该怎么跟他解释?算了,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真看不出来,」奚浚远笑道︰「你这般年少,本侯以为你还是个小姑娘。」 若说现在这个身体,的确比在现代时年轻不少,但鞠清子从不觉得自己是小姑娘,或许是心态已老的缘故。 「你已经见过高兰郡主了?」奚浚远瞧见她手里的首饰匣,俯身替她拾起一支簪子,「别怪本侯说话不好听,这样的货色,她是不会喜欢的。」 今天不过是来演戏的,首饰就随便挑了几样,她也没太花心思,没想到雅侯爷会给她这样的建议。鞠清子道︰「民女还没见到郡主。」 「趁早回去吧,另挑些好的来。」奚浚远语气温和地道︰「高兰郡主若当面数落你,我怕你难堪。」 第七章 呵,他倒是一片好意,看来那天他说今后自己有事可以找他帮忙的话并非说说而已。鞠清子亦关切地问道︰「侯爷,那尊观音像如何了,可修补好了?」 他那日说观音头是要送还给他表姨的,他究竟有几个表姨……莫非,便是送给皇后娘娘的? 「已修缮好送到宫里去了。」奚浚远坦言答道︰「你既已知我的身分,我便说了吧,这本就是皇后娘娘的东西。」 虽然已猜到了几分,但鞠清子还是愣了一愣,「打碎了皇后娘娘的东西……那可怎么得了?」况且是送子观音,宫里应该很忌讳吧? 「所以说,皇后娘娘待我好啊。」奚浚远莞尔道︰「那时我还年幼,什么也不懂,皇后娘娘又正值怀太子的时候,我闯了这个祸,她却一点也没责备,如今就算访遍天下,我也要完璧归赵的。」 「皇后娘娘仁德。」鞠清子赞叹道︰「侯爷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但凡世间善事,菩萨终归会成全的。」 「你这小姑娘……你这小娘子,倒挺会说话。」奚浚远道。 小娘子?这个称呼……鞠清子听着真有些不适应,来到这里后,人们一般喊她鞠娘子,这小娘子听着倒挺可爱的。 「你这些首饰高兰郡主不会感兴趣,但却可以卖给我。」奚浚远忽然道︰「可以送给我娘。」 鞠清子一愣,呃,她卖的款式,有这么老气吗?连忙道︰「侯爷高义,想必是要帮帮民女,但不碍事的,这些首饰就算郡主看不上,也会有别家看上的。」 奚浚远却执意地道︰「我是真的打算挑些东西送给我娘,她下个月要过生辰。」 「真的吗?」鞠清子颇感意外,思忖片刻之后,答道︰「那民女改天另挑些好的,送到侯爷府上如何?」 如此一来,她便又有机会好好调查他,何况是去他家里,肯定能了解得更为深入些。 「好,」他爽快道︰「那就说定了,你找个日子,派人先知会我一声,到时我在府中等你便是。」 「是。」鞠清子含笑欠身道。 奚浚远亦是一笑。 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彷佛繁花初绽,粲若星辰,的确耀眼得很。鞠清子觉得双颊微烫,低下头去,思绪也不知落在了哪里,飘飘荡荡的,神游一般…… 「鞠娘子——」 正思忖着,忽然看到董嬷嬷朝她走来,鞠清子这才察觉,似乎自己在这游廊之上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侯爷刚才去见了郡主,现在已经走了。」董嬷嬷叹了一口气,「郡主唤你进去呢。」 「怎么?」鞠清子听到这语气中似有担忧,「郡主跟侯爷,又闹别扭了?」 「可不是吗?」董嬷嬷诉苦道︰「每次见面总是吵架,也不知为什么……」 鞠清子蹙眉,「上次不是提醒过郡主吗?请她收敛收敛脾气的。」 「老身也说不清楚,鞠娘子,你自己去瞧瞧吧。」 董嬷嬷言毕,引着她往高兰郡主的暖阁去。 鞠清子没有多问,只是紧紧跟着,才靠近暖阁门边,便听见屋里有砸碎花瓶的声音,想来是高兰郡主在大发雷霆。 董嬷嬷无奈地看了鞠清子一眼,鞠清子点了点头,暗示她不必太担忧。 董嬷嬷扬声道:「郡主,鞠娘子来了。」 屋里安静了好一阵子,高兰郡主的声音才传来,「进来吧。」 董嬷嬷轻轻打起帘子,鞠清子随着她步入其间。 鞠清子上前施礼道︰「给郡主请安。」 她垂眉看到满地花瓶的碎片,上好的官窑白瓷,真是可惜了。 高兰郡主还在生着闷气,靠着椅背,不发一语。 「郡主这是……跟侯爷又闹别扭了?」鞠清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本郡主已经尽量收敛了,」高兰郡主抿唇道︰「但他还是那般,总惹我生气!」 鞠清子想了想,道︰「郡主与侯爷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否给民女讲一讲?」 高兰郡主压下火气,解释道︰「下个月是他母亲的生日,我说要亲自送些贺礼过去,他却说不必了,他们没打算操办宴席,只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就够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没把我当成一家人吗?你说气不气人?!」 「所以郡主就发脾气了?」鞠清子问道。 「我不该发脾气吗?」高兰郡主扬声道︰「他这般羞辱我,不该发脾气?」 「这也算不得羞辱吧,」鞠清子道︰「毕竟这亲事还没定下,说起来,还算不上真正的一家人。」 「所以是我自取其辱吗?」高兰郡主再度气得全身发抖,「我自轻自贱,倒贴不要脸?我活该?」 「郡主何必用词如此激烈?」鞠清子道︰「民女上次跟郡主说过,凡事要往好处想,或许侯爷府上真有什么不方便的,所以过生日不想过于铺张。」 「我已经尽量降『噗』了!」高兰郡主不满地道。 鞠清子差点忍俊不禁,呵,pu——亲子的不确定性,上次她解释给高兰郡主听的时候,用了谐音词「噗」,高兰郡主于是记住了。 要降低这个「pu」,想让男人觉得她可靠,是个合乎妻子标准的好人选,首先得收敛她这飞扬跋扈的脾气。 「郡主,这府中的楼阁有多高呢?」鞠清子忽然问道。 「什么?」高兰郡主一怔。 「这王府之中,最高的楼阁是哪一座?」鞠清子重复道。 「大概是东厢的观月阁吧。」高兰郡主解释道︰「足足有六层。」 「假如郡主在观月阁的顶层上,而侯爷在这地面上,两人又如何能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如何能说到一块去?」鞠清子道︰「唯有郡主从楼上走下来,才能与侯爷好好相处啊。」 高兰郡主凝眸,彷佛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已经走下来了,」高兰郡主挑眉强调道︰「我纡尊降贵,早就走下来了。」 「不,郡主只是走到了第三层而已。」鞠清子耐心地道︰「郡主自以为已经降了很多的『噗』,然而,仍在高高的第三层。」 高兰郡主愣住,陷入思忖之中。 「郡主,唯有真正走到地面上,才能与侯爷真正相遇,平起平坐地说话。」鞠清子道:「心里憋着气,觉得委屈,只走到第三层,虽花了功夫,但没达到目的,这却是白费力了。」 高兰郡主久久没有言语,半晌之后终于道:「你说得有道理……你今日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鞠清子颔首,「侯爷打算从民女这儿买些首饰,叫民女送到他府上去。」 「是吗?」高兰郡主苦涩地笑,「他待你倒好——待一个陌生人都比待我好。」 「届时民女一定帮郡主打听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侯府才不打算摆宴席。」鞠清子立刻道︰「究竟雅侯爷是敷衍郡主的,还是真有隐情。」 「好,好,」高兰郡主皱着的眉头总算松开,连声道︰「你一定要帮本郡主打探明白,事成之后,本郡主不会亏待你的。」 鞠清子看得出这少女心中的急切,然而感情的事最最急不得。 鞠清子倒有些同情高兰郡主,那种彷徨无助就像当年她经历的那般……所以她愿意帮她,彷佛心底驱使,即使无关利益,也愿意帮她这个忙。 第八章 她就是这种爱管闲事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在脸书上给人免费解答情感困惑那么多年,耗费那么多时间。 或许,在为别人解决困难的时候,她心中也会得到一点点快乐吧,这些微小的快乐,便是她助人的初心。 比起江靖王府,雅侯府的富丽堂皇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建筑上喜欢用浓墨重彩的色泽,明瓦、红墙,搭配满院栽种着金黄的银杏树,在湛蓝天色的秋季里,给人一种浓烈的华丽感。 鞠清子将一对像冰块一样剔透的玉镯子递到奚浚远的面前。 他拈在手中,瞧了又瞧,蹙眉道︰「这不是羊脂玉?」 「这是翡翠。」鞠清子答道。 「不值钱吧?」奚浚远随口道:「翡翠是什么?从没听说过。」 在萧国,羊脂玉盛行,但翡翠甚少人知晓。 「侯爷别着急,请仔细品鉴品鉴,这玉究竟如何?」鞠清子莞尔道。 奚浚远打量道︰「虽不及羊脂玉温润,却是色泽通透明亮,有翠色、有紫色,倒觉得像春天美景一般。」 「此种翡翠就叫做『春带彩』。」鞠清子笑道:「王爷,你再看这一只。」 「这一只白色的底子却有缕墨色飘在其中……」奚浚远拿起她递过来的另一只翡翠观赏道︰「倒觉得像泼墨画似的。」 鞠清子点头,「对,这个叫冰种飘花,也是翡翠中难得的极品,还有这个——」 她将第三只镯子捧过去,奚浚远的表情彷佛越来越感兴趣。 「这一只虽然不够通透,但是满满的深翠色,比祖母绿宝石的颜色更浓,显得稳重洗练,须得特别华贵之人才配得上。」奚浚远评价道。 「对了,这是老坑满翠。」鞠清子点头道︰「侯爷果然品味超群,这三只镯子代表了翡翠里的三种极品,其中特色侯爷一眼就瞧出来了。」 「是吗?」奚浚远不由有些得意,「不过,说了这么多也没用啊,你这东西不够值钱。」 鞠清子道︰「现在不值钱,是因为没什么人知道它的存在,但民女猜测不久以后,当此种玉在市面上盛行起来,这样的极品可就不太好寻了,因为会被别人一抢而空。」 「可万一它盛行不起来呢?」奚浚远反问道。 「怎么会呢?」鞠清子笑答,「侯爷是何等人呢?你有的东西,天下人皆向往,若你稍稍戴一块翡翠玉佩在身上,在京里走一圈,大家都会好奇这究竟是什么。若你送给皇后娘娘一对这样的手镯,那更不得了,天下女子都会争相效仿皇后娘娘的。」 「你这小姑娘……小娘子,还真聪明。」奚浚远不禁笑了,「你真适合做生意啊。」 鞠清子暗笑,这有什么奇怪?这在现代,不就跟找明星打广告一样嘛。 「只要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就算它现在不出名,将来也会出名的。」她道。 「好吧,」奚浚远不再坚持,改口道︰「这些东西我就全收了,就算我娘不喜欢,也当是我自个儿的收藏吧。」 「侯爷,」鞠清子趁机打探,「听郡主说,她想亲自送贺礼给延国夫人,恭祝夫人生辰……」 延国夫人就是奚浚远的母亲,因为是皇后娘娘的表姊,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号「延国」。 奚浚远只道︰「哦,我已回了她,让她不必来了,我娘没打算大操大办。」 「生日是一年一度的盛事,难道不当与亲朋好友欢聚,图个喜乐?」鞠清子疑惑地问︰「延国夫人倒也不必如此低调吧?」 「我娘……」奚浚远语气忽然停顿,彷佛另有隐情,只敷衍道︰「我娘近日不在府中,所以就作罢了。」 这鞠清子倒没料到,「难道,延国夫人出京去了吗?」 「嗯,散心去了。」奚浚远只道。 这听来实在蹊跷,延国夫人的生辰将近,按规矩,京中各处肯定会派人来祝贺,皇后娘娘也会下旨恩赏,没道理她忽然独自出京去啊……不过,奚浚远不愿多说,鞠清子也不好再多问。 「如此,民女先告辞了。」她道︰「本来奢望能见上延国夫人一面,由夫人亲自挑些首饰,看来民女是无福了。」 「我替我娘挑几件也是一样的。」奚浚远道︰「不都把你这些翡翠买下来了吗,还不知足?」 「是、是,多谢侯爷,不过我们这些做卖婆的,肯定是贪心的。」鞠清子挤出笑意。 「放心,若这些翡翠真的好,改天本侯会再唤你来的。」奚浚远道。 「多谢侯爷。」鞠清子躬身道。 「浚远、浚远——」忽然屋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一个婢女打起帘子通报道︰「老太爷回来了。」 「是我父亲。」奚浚远对鞠清子道︰「你先在这里等一等,父亲大概有事找我。」 奚浚远的父亲?她听说过,虽然儿子封了侯,但奚老太爷仍只是礼部尚书,所以在这府里的地位尴尬得很。妻子是皇后娘娘的表姊,本就高他一等,如今儿子有了爵位,也凌驾在他之上,感觉有点可怜呢。 鞠清子心下好奇,悄悄走到窗边,从窗缝儿往外望去,看见院中站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 奚浚远大概像他的母亲,长得清俊绝美,然而他的父亲实在有些不出众,一脸老实相。 呵,棒子男,鞠清子在心里道。 像她在现代见过的许多宅男一样,奚老太爷就给她这样的感觉,想来奚浚远的母亲是一个「鸡女」吧? 如果一个男人是鸡,即长得帅、嘴巴甜、会撩妹,那么他的女人基本是老虎,既有钱又强势的女人。 如果一个男人是老虎,即霸道总裁类型的,生活重心全在事业上,那么他的女人基本是棒子,也就是贤妻良母,即使他有多偶倾向,她也不会离婚。 如果一个男人是棒子,即老实专一类型的,那他的女人基本是鸡,也就是在相貌上会优于老公,在家里都是老婆说了算,老公的钱全交给她,老婆也比老公能言善道。 「你母亲几时回来?」奚老太爷问道。 「父亲放心,过两日儿子就去接她。」奚浚远答道。 「她生辰就快到了,总不至于……」奚老太爷似乎憋着一口闷气,却又不好发作,只在言语间略微激昂地道︰「总不至于不在家里过吧?」 「母亲再怎么样,心里应该有分寸的。」奚浚远道︰「儿子一定把她接回来,不让母亲再胡闹了。」 「那就好。」奚老太爷眉头紧蹙,似在思忖着什么,过了好一阵子,又重复道:「总之,叫她一定回来,别丢了咱们奚家的颜面。」 看样子,奚老太爷与延国夫人是吵架了?延国夫人似乎是为此故意避到外面去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鞠清子有些想不通,按理,棒子男都会对鸡女百依百顺,夫妻间断不会产生太大的嫌隙,这家人究竟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判断错了?奚老太爷并非棒子男? 鞠清子决定把这件事好好打听清楚,就算没受高兰郡主所托,心中巨大的好奇也驱使她弄清楚。 好奇心啊,真能害死猫。 第九章 【第四章 双亲不和子之苦】 杏霖街是一条僻巷,不过宅院修砌得很精致,街尾一座院落的红墙内攀出一棵银杏树枝枒,映着今日明澈湛蓝的天色,煞是明艳,那景致与雅侯府颇相似。 鞠清子悄悄地跟着奚浚远的马车来到此处,见他进了街尾的院落,大概待了半个时辰,便有一个嬷嬷送他出来。 只见奚浚远神色有些不快,与那嬷嬷随说了几句,那嬷嬷满脸为难之色,对他一再屈膝行礼,他方才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鞠清子颇纳闷,这院中究竟住着什么人呢,会不会就是延国夫人?大概奚浚远来劝母亲回家,却到母亲的拒绝,所以他才会这般失落吧?所以延国夫人与奚老太爷真的吵架,离家出走了? 究竟为了什么啊?她思忖片刻,看到街对面有间茶水铺子,心中生出一念,便步入那铺中,寻了个座位坐下。 「客官,想喝什么茶?」老板娘上前招呼道。 「随便来一壶,再来盘点心。」鞠清子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一两,放在桌上,只道:「不找了。」 「用不着这么多。」老板娘顿时笑道。 「我想打听一些事。」鞠清子道:「耽误老板娘些功夫。」 「哦,」对方立刻明白了,收了那银子,「姑娘尽管问。」 「实不相瞒,我也是做买卖的,专卖些花儿粉儿给闺中的小姐和夫人们。」鞠清子道。 「哦,客官是卖婆?」老板娘恍然大悟,「这么年轻,没瞧出来呢。」 「初至京城,这路也不太熟。」鞠清子一脸好奇地回道:「这里是杏霖街,对吧?也不知这街上有几户人家、都有哪些夫人小姐?」 「客官,这里你算来对了,」老板娘道:「我每日守着这茶水铺子,对这街上的情形知晓得最清楚不过。」 听老板娘这么说,鞠清子暗暗高兴,她早料到了,比如《水浒传》里写的王婆,便是眼前的老板娘这一类人,什么都门儿清。 「街上不过十多户人家,但都是有钱人,客官做买卖是不愁的。」 「老板娘可有相熟的人家,能否帮我引荐?」鞠清子道:「买卖若做成了,每一笔我给你点分红如何?」 「哎哟,那敢情好!」老板娘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不瞒姑娘说,之前也有一些相熟的卖婆托我引荐,我帮着做成了不少生意呢。」 「我看街尾那家不错,」鞠清子趁势道:「不知那一家有几位夫人小姐?」 「哦,那一家啊……」老板娘却迟疑道:「说真的,是新搬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彷佛有一位夫人,年纪大概三、四士岁,气质很是华贵。」 「只她一个人住在这里?」鞠清子问道。 「有个男人大概是她夫君吧,隔三岔五的会来看她。」老板娘回忆道。 「隔三岔五的?」鞠清子皱着眉头思索,会是奚家老太爷吗? 「说实话……」老板娘忽然压低声音,「凭我多年的眼力,大概不是她真正的夫君。」 「不是吗?」鞠清子一怔。 「感觉偷偷摸摸的,」老板娘摇头道:「若说这位夫人是外室,又不太像,因为她的样子太过华贵了。」 「是有些奇怪。」鞠清子亦疑惑。 那日听奚老太爷的语气,似乎他与夫人已经很久不曾见面了,不像是隔三岔五便来此。 「所以,那位夫人把她家夫君拒之门外了?」鞠清子不由问道。 「怎么会?」老板娘仿佛奇怪她为何有此一问,「人家可亲昵呢,男人一来,那夫人便站在门口迎接他,说说笑笑的。」 看来,那确实并非奚老太爷……可究竟会是谁? 老板娘斟酌道:「所以我才觉得不像正经夫妻,老夫老妻的,断不会如此亲热。」 难道……鞠清子顷刻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得不信。 如果一个男人是棒子男,那他的女人基本是鸡,这是夫妻间最恒定的一种塔配,而且棒子男皆专一,会让妻子有安全感,但也让人忽路了最重要的一点——鸡女常常容易变心。 棒子男老实巴交的,不懂得讨好女人,所以就算他于专情,也讨不了女人的喜欢。 在女人眼里,男人分为两种,供养者和情人,前者给她们提供生活,后者则会让她们丰富感情。 着名的「东食西宿」的曲故,即女人希望在有钱丈夫家里吃饭,在帅哥丈夫的家里睡觉,而棒子男往往充当供养者的角色,也就是说,女人跟棒子男在一起,不易有爱情的感觉,所以,嫁给棒子男的女人容易出轨。 奚浚远的母亲独自迁居至此,想必主因并非和丈夫起争拟,而是……她红杏出墙了吧? 「来了来了,」老板娘忽然示意她,「看,就是那个男人。」 鞠清子回过神来,却见又有一辆马车停在那街尾小院的门口,车还没停稳,院门却先开了,一位妇人匆匆步出来,满面春风,想必,那就是奚浚远的母亲。 呵,跟她想的一样,奚浚远确实比较像他的母亲,延国夫人的打扮比一般贵妇要年轻许多,身上用了清浅的桃色,衬得一张脸娇俏无比。 马车上步下一名中年男子,延国夫人立刻迎上前去,与那男子执手相握。 比起奚老太爷,这名男子俊美许多,虽是长须拂面,却带着出尘的气质,看来像是闲云野鹤一派的文人。 「难怪了。」鞠清子不由道,她此刻有些心悸,毕竟洞悉了这般天大的秘密,说是丑闻也不为过,该怎么去对高兰郡主回复呢? 忐忑间,她亦有些同情奚浚远,父母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最最痛苦的,大概是孩子吧?然而,有什么办法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次的翡翠镯子,我送了皇后娘娘一对,」奚浚远道:「皇后娘娘十分喜欢,还追问我昰从哪里买来的,皇后娘娘也说,这东西日后定会盛行起来的,值得收藏。」 「皇后娘娘的眼光真好。」鞠清子笑答道。 「既然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你再给我弄些翡翠来,不拘什么款式,首饰也好,玉佩也罢,我都要。」奚浚远道。 「侯爷,这确实是好东西,你肯定不会后悔的。」鞠清子答道。 奚浚远端起一杯茶,饮茶之间忽然发起怔来。 方才的言谈虽然愉悦,但鞠清子见他掩不住暗浮在眉心的愁田,想来,他发愁的事与他母亲有关。 「侯爷——」她清了清嗓子道,「说来也巧,那日我到杏霖街做买卖,竟看到了你的马车。」 「什么?」他抬起眸来,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很是紧张,「你看到我了?」 「你似乎是去探望街尾的一户人家。」鞠清子笑道:「我远远地瞧见,有位老嬷嬷送你岀来。」 「你还看到了什么?」奚浚远追问道。 「我就在对面的茶水铺子里歇脚,那日原想去做买卖的。」鞠清子机灵地转着眼珠子,「杏霖街我很熟的,几乎每家都认识。」 「这么说你……认识住在街尾的人家?」奚浚远盯着她。 第十章 「一位新搬来的夫人在那里独居。」鞠清子不动声色地道:「难道那是侯爷你的亲戚?」 「独居?」奚浚远坐立不安地道:「你没瞧见别人吗,真是她一个人住?」 「我瞧着那位夫人甚是可怜,年岁也不算太大,却无夫无子的,虽然有下人相伴,但毕竟挺寂寞的。」鞠清子故意叹道:「不过好在她挺有钱的样子。」 奚浚远一阵沉默,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良久方道:「这样吧,以后这位夫人若需要什么,你都记在我的帐上,你只管送到她那用便好。」 「她真是侯爷你的亲戚?」鞠清子佯装诧异。 「她……也并非无夫无子,只因有些缘故,从家里搬出来了。」奚浚远道。 「跟丈夫闹别扭了?」鞠清子故意问道:「因为……丈夫要纳妾吗?」 「纳妾?」奚浚远反词道:「你们女人都是这样想的?一闹别扭,肯定是丈夫花心?」 「我瞎猜的,其实看着不太像。」鞠清子解释,「那位夫人心情不错,不太像丈夫伤了她的心,而且气势很强的样子,平时丈夫应该很怕她吧?」 「你倒猜的不错。」奚浚远气愤稍平,吁岀一口气道:「也算难得,你没把错处都归咎到我们男人头上。」 「依我看,位夫人的夫君应该是一个老实人,样貌与家世都比不过她,平素对她言听计从,也不敢纳妾。年轻时,她图个安稳,嫁给了这样一个男子,但天长日久,渐渐觉得无趣,所以常与丈夫有嫌隙,而丈夫也不会哄她开心,她便赌气独自搬岀来住。」鞠清子筜定地分析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奚浚远不由吃了一惊。 鞠清子微笑道:「我们做卖婆的,走街串巷见得多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大多如此吧。」 「这样的事情难道很多吗?」奚浚远显然很错愕,「像这样不守妇道的事……我还以为,只有她会如此呢……」 鞠清子答道:「这位夫人看来十分有钱,可以随心所欲搬岀来住,有些妇人也厌烦了丈夫,却没能力自己置办小院,所以就算闹别扭,外人都不知晓罢了。」 「难道这都是男人的错吗?」奚浚远替父亲打抱不平,「男人老实一点,女人说没情趣;花心一点,女人又说是负心汉。反正终归你们女人说了算!」 「侯爷别生气,」鞠清子连忙道:「我也过厌这样的事,毎次遇上总帮着劝和,好在我还算能言善道,一般总能劝得成。」 「劝和?」奚浚远颇为意外,「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事,这要怎么劝?」 「东食西宿。」鞠清子坦言道。 「什么?」奚浚远一脸迷惑。 「从前某国有户人家生的女儿十分漂亮,两家男子同时来求亲,东家的男子长得丑陋,但是家境富裕,西家的男子容貌俊美,但是家里很贫穷。做父亲的问女儿觉得哪一家好,女儿说,我想在东家吃饭,在西家住宿。」鞠清子答道。 「你们女人也是贪心了。」奚浚远叹道。 鞠清子道:「一般我把这个故事对她们一讲,大多女子心中便有所领悟,世事不能皆求完美,姻缘也是一样的。」 「她们真能听得进去?」奚浚远不大置信。 「当然不能只讲这个故事,还要说些道理,至于具体怎么说,则要因人而异。」 奚浚远凝眸,半晌之后忽然道:「这样吧,我出一笔钱,只当给你的辛苦费,你替我去劝劝那位夫人。」 鞠清子一时没听清,讶异地重次确认,「侯爷……让我去劝和?」 「既然你说得这么有本事,就去试试呗。」奚浚远道:「若她真能回家,我定当重谢于你。」 没料到,他还真的如信任她。方才鞠清子只想从奚浚远这里打听一下延国夫人的情形,他竟忽然委重任,倒吓了她一跳,看来,他真是走投无路了,父母关系僵化至此,他顾及颜面,对外不能言,还要从中维系两人感情,这段时间,他也过得挺辛苦的吧?所以,才会把她当作救命稻草。 「那好,民女就去试一试。」鞠清子只得答应,「虽然民女每次劝和,十之八九都会成功,但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一二意外……」 「去劝劝呗,不成也不会怪你。」奚浚远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真的,鞠清子觉得他实在可怜。就算没有利益可图,她这颗助人为乐的心大概也会多管闲事吧?情感专家需要一副古道热肠,如此才有精力去研究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在千奇百怪的纠葛之间,找出一套男女的相处之道。没有耐心啊,是不会成功的。 冯七打起帘子,将鞠清子扶上马车,恭恭敬敬的模样,倒让鞠清子不太好意思。 「冯七哥,」鞠清子道:「别这么客气。」 「总听秋月念叨鞠娘子你,」冯七笑道:「说来,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冯七便是秋月的老公、奚浚远的小厮,这一次,奚浚远差鞠清子到延国夫人那里去,冯七负责驾车马接送她。 鞠清子连忙道:「冯七哥言重了,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全靠你们小两口努力。」 「我家娘子脾气不太好,全靠鞠娘子劝和。」冯七真心感激道:「也不知该怎么报答,鞠娘子将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便是。」 鞠清子道:「冯七哥,真不必挂怀,你若要谢我,一会儿见了杏霖街的那位夫人,多帮我说些好话,多卖岀几件东西,我便知足了。」 「那是肯定的。」冯七驾着马车,稳稳当当往前行去。 「说来,侯爷跟那位夫人似乎关系匪浅,他们是亲戚吗?」鞠清子趁机道。 「呃……」冯七老实地答道:「按理,不该瞒鞠娘子你,但侯爷的家事,我们下人也不便多语,总之这位夫人对我家侯爷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就是了。」 其实,鞠清子早已猜到那定是延国夫人,不过随口一问,当下她笑了笑,不再深究。 车轮辘辘,不一会儿,便停在了杏霖街那座宅子的门前。 「杨嬷嬷、杨嬷嬷——」冯七上前叩门唤道。 吱呀一声,门扉开了,那日鞠清子见过的嬷嬷探出头来。 那嬷嬷看到冯七,便笑道:「原来是你,怎么,又送东西来了?」 「侯爷差我带这位鞠娘子过来认认路,」冯七答道:「以后夫人若缺什么,尽管叫这位娘子送来,她是卖婆。」 「这位娘子是卖婆?」杨嬷嬷有些诧异,冲着鞠清子打量了一番,「好年轻啊。」 「嬷嬷。」鞠清子递过去一包礼品,「这里有些胭脂香包,请嬷嬷收下,还请嬷嬷今后多加照顾。」 「好,好,」杨嬷嬷态度立刻有所不同,和蔼地道:「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先去通报夫人。」 当下鞠清子与冯七便进了门,在影壁处站着,没多久杨嬷嬷便自里边厢房岀来,引着他们来到一处侧厅。 「冯七来了?」延国夫人正在窗下逗着鹦鹉,「我才念叨呢,也不知他有没有给我这鸟儿带些饲料过来,谁想人就到了。」 「夫人安好。」冯七连忙行了礼,「今儿带了好些东西呢,鸟儿的饲料自是不会忘的。」 第十一章 延国夫人回过头来,瞧了鞠清子一眼,对杨嬷嬷道:「这就是你方才提过的卖婆?」 「是的。」杨嬷嬷冲鞠清子招招手,「来,见过夫人。」 「给夫人请安。」鞠清子乖巧地屈膝行礼。 「怎么侯爷忽然打发你来送东西?」延国夫人半眯起眸子,「你家卖的东西特别好吗?」 鞠清子斟酌道:「回夫人,侯爷大概是看我比较细心,所以赏了这个美差。」 「哦?你如何细心?」延国夫人依旧是那般淡淡的语气。 「比如,今日给夫人送的鸟食里,加了些炒干的鸡蛋黄,会使这鹦鹉毛色更加亮泽鲜艳。」鞠清子答道。 「是吗?」延国夫人倒是一怔,「嗯,看来你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一旁的冯七帮忙道:「夫人,这位鞠娘子确实善解人意,秋月也经常提起她的。」 「哦……」延国夫人彷佛想起了什么,「对了,这就是秋月说过的那个娘子,上次给你们两口子劝架的那个?」 冯七讷讷地道:「对,正是她呢。」 「这么说,你也识得高兰郡主?」延国夫人对鞠清子道。 「因为民女做的这个生意,京中大户人家多半都认识。」鞠清子颔首道。 「侯爷就是瞧见鞠娘子给郡主添置的首饰不错,这才想到要她给夫人捎点东西的。」冯七在一旁帮着解释。 「侯爷与郡主是近关系如何了?」延国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冯七道。 鞠清子微笑着保持沉默,呵,果然是母亲,终究会关心儿子的婚事。 「这个……」冯七支吾道:「说句实话,郡主脾气不太好,侯爷不太喜欢与她亲近。」 「脾气嘛,慢慢来吧。」延国夫人道:「你从前也常说秋月气不好,现在和她不也挺好的吗?」 「那都多亏了这位鞠娘子。」冯七道。 「你都说是她的功劳,我倒好奇了,鞠娘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家秋月改了脾气?」延国夫人似乎马上对鞠清子有了兴趣。 鞠清子借机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冯大哥夫妇是最合适不过的一对夫妻,所以就算争吵一时,终归有和好如初的一天。」 「再合适不过?」延国夫人反问:「何以见得?因为他?都是在王侯府里当差的人?」 「身分地位并不是最重要的,合适才是。」鞠清子笑道:「秋月是『鸡』,冯大哥是『棒子』,两人合该在一起。」 「什么是鸡和棒子?」延国夫人乍听之下,一头雾水。 「回夫人的话,民女把人分为三种类型:棒子、老虎、鸡。」鞠清子解释,「鸡呢,指的是漂亮又能言的人,秋月姊从小就伺候高兰郡主,是郡主身边第一得意之人,自然漂亮又能干。」 「哦,这个说法倒是有趣。」延国夫人不由笑了,「那冯七呢,怎么就成棒子了?」 「棒是指实心实意的人。」鞠清子解释,「冯七哥为人老实,虽然有时候与秋月姊姊起了争执,爱拿孩子撒气,但终归还是个对媳妇忠心不二、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所以鸡配棒子是再适合不过了。」 「哦,」延国夫人似乎明白,「这么说,老虎与鸡也很相配吧?不过一物一物的道理罢了。」 「老虎与鸡,老虎镇得住鸡,所以在家里是老虎说了算的。」鞠清子答道:「女人在家里说了算,终究能活得幸福些,这也是民女劝说秋月与冯七哥好好过日子的原因,若冯七哥是头老虎,或者也是鸡,那民女就不劝了。」 「这便是你说的合适吧?」这番话彷佛给了延国夫人极大的启发,只见她发怔久久,忽然感慨道:「不过啊,这棒子太过老实,日子过久了会觉得无趣,冯七,你可得当心了,秋月将来说不定会对你不满意的。」 鞠清子猜想,估计延国夫人想到自身的处境,毕竟她同样也是鸡女嫁给棒子男的类型。 因为她自己便是如此的,现在,就与奚浚远的父亲有嫌隙。 「真的吗?」冯七不由着急了,「鞠娘子,你说说,真会如吗,那该如何是好?」 「这天底下啊,只有棒子是最值得嫁的。」鞠清子从容道:「男人若是老虎,那便会娶三妻四妾,若是鸡,那根本就不想娶妻。」 「不想娶妻?」延国夫人瞠目,「为何这样说?难道……生得俊美、能言善道的男子,这辈子就不成亲了?」 鞠清子继续道:「通常呢,鸡男只顾自己享乐,对后代一般不太负责,夫人你想想,那些整日花天酒地的男子,一般都是鸡,或者宫里男宠式的人物,或者到处游玩的文人骚客,这些人,他们可曾重视过后代?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只图一时玩乐倒也不错,居家过日子可就惨了。」 延国夫人心内似有触动,半晌都无法回过神来。 「咳、咳……」一旁的杨嬷嬷佛听懂了弦外之音,清了清嗓,对鞠清子道:「鞠娘子果然有些见解,难怪侯爷如此筼识你,专门给你介绍生意呢。」 这话提醒了延国夫人,她抬眸对鞠清子瞧了又瞧,「你倒说说看,本夫人像是哪一类人呢,棒子、老虎,还是鸡?」 「民女与夫人初次见面,不便定论。」鞠清子莞尔道:「日后若常送东西来,走动得勤了,才好说吧。」 延国夫人点点头,「好,那日后你就来这儿多走动走动,我新搬来此地,日常用度也是缺东少西的,你就多送些货物过来吧。」 「是。」鞠清子垂眸行礼之间,嘴角偷偷浮起一抹笑意。 费了这半天的动,说了这许多话,目的就是如此,只要延国夫人肯让她常来,日后不论什么事,都有希望。 她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劝得了延国夫人,但每次多说一句,只言词组便烙印在对方的心里,水滴石穿,渐渐会起作用。 呵,来日方长。 【第五章 再见前夫】 「回侯爷,」鞠清子道:「杏霖街那位夫人已与民女渐渐相熟,民女相信,终有一日会劝动她的。」 「那就好。「奚浚远饮着茶,始终看着窗外,忽然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对她道:「你也坐下来吃些点心吧。」 「民女不敢。」鞠清子连忙道:「民女给侯爷回了话,这就要回家去了。」 奚浚远抬手阻止了她,「天色还早,这也不是在我府里,不必拘束。」 今日奚浚远约她到品茗轩见面,这品茗轩是京中颇有名气的茶楼,听说不仅茶好喝,点心也特别可口。 「你们女子最喜欢吃甜食吧?」奚浚远忽然道:「不如你给我推荐几样点心?」 「呃……」鞠清子一怔,「民女没什么见识,这品茗轩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有些什么出色的点心。」 「第一次来?」奚浚远抬眸瞧着她,「你家不是住这附近吗?怎么,从没来过?」 「我家?」鞠清子错愕地道:「我家在五里街,侯爷大概是搞错了……」 「你夫君不是叫司徒功吗?」奚浚远冷不防地道:「司徒府就在隔壁街没多远的地方,怎么你从没来过品茗轩?」 第十二章 天啊,他这是暗地里把她的事打听了一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前夫司徒功就住在这儿附近。 鞠清子身子僵住,强抑住内心起伏,半晌才镇定道:「民女在夫家……前夫家时,足不出户,所以不曾来过这里。」 「本侯起初十分奇怪,你明明是姑娘打扮,却又说自家了人。」奚浚远直言道,「原来,还有这一番委屈事。」 「民女在这附近只住过半年。」鞠清子支吾地敷衍道:「况且前夫不喜我抛头露面,哪有机会来此茶楼小坐呢?」 「想来,那位司徒公子待你确实不好。」奚浚远彷佛对她有些同情,「坐下吧,好歹用些茶点,这里的豌豆黄很有岀名,方才我已给你点了一份。」 所以,方才他是故意试探她,才那般说的吧? 鞠清子低头说:「民女隐瞒了家事,只因民女害怕丢脸的缘故,还望侯爷见谅。」 奚浚远浑不在意道:「本侯只是一时好奇,托人去打听了一二,不过别怪本侯说句难听的话——你自己的婚事如此不幸,何以教别人男女相处之道?」 呵,他还真是一针见血,一开口便戳中她的痛处,但鞠清子笃定地答道:「因为民女婚姻不幸,所以深知不幸的原因,以此来警醒他人,岂不正好?」 她这话不卑不亢,说得自信,倒是让奚浚远大为意外。 「有道理,」他思忖片刻,颔首道:「听冯七说,你曾劝和过他跟他娘子?冯七那娘子我也见过几次,仗着是高兰郡主的贴身丫鬟,趾髙气昂的,平素冯七没少受她的气,不过近日她却渐渐改了这脾性,两口子变得恩爱起来,颇让我吃惊。」 鞠清子笑道:「秋月姊姊心地不坏,冯七哥也是老实人,要劝和他俩也不是什么难事。」 「依你看,怎样算难?」奚浚远忽然问道:「若劝和我与高兰郡主,算难吗?」 他……是不是对她起了疑,是否已经猜到了她接近他的目的?鞠清子按下心头的紧张,从容地答道:「民女对候爷了解不深,也不知难不难……冯七哥一眼便能看透,民女对侯爷,倒是琢磨不透。」 「哦?」奚浚远轻笑,「我很难琢磨吗?」 她不语,因为她现下还无法定论。 「听冯七讲,你把人分为三类:棒子、老虎、鸡?」奚浚远自顾自继续道:「所以,我算哪一类?」 「又像是老虎,又像是鸡。」她坦然答道。 「为什么?因为我看起来挺霸道,但又能言善道?」 「嗯。」她点点头,他倒对她的理论了解得挺清楚。 「那么高兰郡主呢?」他又道:「她是哪一类人?」 「大概……是老虎吧。」鞠清子答道。 「若本侯也是头老虎,那跟她可真不般配,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浚远道。 呵,他真懂得举一反三,分析得真不错。两只老虎相遇,注定一番厮杀,非死即伤。鞠清子道:「所以,民女希望侯爷不是老虎,否则跟郡主这门亲事也就难了。」 「但本侯不愿意当弱鸡啊。」奚浚远笑容越盛,「小娘子,你别总说别人,也说说自个儿,你是什么呢?」 「我?」 彷佛,从来没人跟她提过这个问题,世人觉得她这样能言善道,一定是鸡,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 「我是棒子。」她轻声道。 「棒子?」奚浚远难以置信,「你——有这么老实吗?冯七才是棒子啊!」 「我若喜欢上一个人就不太容易变心。」鞠清子认真道:「实心实意的,这就是棒子。」 奚浚远怔了怔,彷佛这句话里有什么忽然打动了他,让他霎时沉默。 「那么,你的前夫又是什么呢?」他又开口问道:「也是老虎吗?棒子能打老虎,不是吗?」 是啊,棒子能打老虎,她怎么还会被前夫休了?那是因为这个身体本来就不属于她,从前的鞠清子到底什么样、她的夫君司徒功又是哪类人,她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在遥远的现代,她的未婚夫确实是老虎,有多遇倾向的霸道总裁。 通常,老虎男会娶棒子妻,因为会对他实心实意,然而老虎男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棒子是冒着被折断的危险,飞扑火地嫁给老虎男,但这样的女孩之于老虎男,世上并非只有一个。 棒子女是专一的,所以她时常觉得痛苦。 「这位夫人,包间里已经有人了,请别乱闯!」门外忽然扬起了冯七的声音,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认识里面的人。」一个女子嚣张地道:「你这个当差的别挡道!」 「夫人若真认识此间的客人,待小的先进去通报一声。」冯七语气恭敬,但态度坚定道:「请问夫人认识的究竟是谁?」 「鞠清子。」那女子答道。 「夫人认识鞠娘子?」冯七显然大为意外。 「就说了我认识她,你别挡道!」门外的女子似乎推了冯七一把,刷的一下,将门帘倏地掀开,径自走了进来。 鞠清子不由一怔,拾眸瞧着来人。对方认识她?然而,从前的记忆不不复存在,她真的不知晓对方是何人。 那女子容貌冶艳,年纪不大,却已作少妇打扮,像富贵人家的妾室,只见对方上前似笑非笑地对她道—— 「姊姊,原来真是你在此。方才在楼下,妹妹还以为瞧错了。」 妹妹?她应该没有妹妹……所以,会是什么人,一见面就姊姊妹妹地叫? 刹那间,鞠清子明白了。 「夏蓉给姊姊请安了。」对方假意施了一个礼,然而态度却极其不敬,眼角瞥见奚浚远,笑道,「原来姊姊在此私会情郎啊?」 夏蓉?对了……她前夫司徒功的小妾就叫夏蓉,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她被前夫以妒之名,犯了七出之罪,扫地出门。 「这位夫人,」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奚浚远却朗声道:「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夫人,如此无礼。」 「无礼?」夏蓉冷笑道:「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在此私会,也不知究竟是谁不守礼法。」 「何为礼法?」奚浚远道:「我与这位鞠娘子在此小坐饮茶,有何不可?倒是你,未经允许便擅闯别人的包间,这才是不守礼法吧?」 夏蓉抿了抿唇,并不与溪浚远争辩,只对门处大声道:「相公、相公,你快进来,快来瞧瞧你这位贤妻,在这里会情郎呢!」 怎么,门外还有别人吗?鞠清子心中一紧,却已看到夏蓉冲到门外将那人拉了进来。 冯七手忙脚乱想阻止,却也无可奈何。 那男子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鞠清子脑中轰然一声骤响,仿佛见了鬼似的吓了一跳,这张脸……像极了她在现代的未婚夫。 不说,她也知道他是谁了——司徒功。 就像入了平行时空,她遇到的人,遇到的事,终归与从前的她,有相似之处。 「清子,你怎么在这里?」司徒功蹙着眉,瞪着奚浚远,「这人是谁?」 「相公,多亏你还惦记着她,心里竟觉得愧疚,」夏蓉趁机道:「我早说了吧,不出半年,妣肯定会改嫁!」 第十三章 哦,原来如此。鞠清子总算听懂了,相必她这前夫在休了她之后又有些后悔,时常在这小妾面前流露失落之色,导致这夏蓉妒火中烧,好不容易撞见她与奚浚远在此,便自以为抓到了什么把柄,忙不迭要带司徒功前来参观。 这司徒功与她曾经的未婚夫一样,看来也是个老虎男,虽然有多遇倾向,但对每个女人倒算有几分真情,而且,对曾经拥有过的东西都以为会永远属于他,除非是他自己不要的,否则也不让别人要了去,霸道得无以复加。 「清子,这人到底是谁?」司徒功再度问道。 「在下奚浚远,」奚浚远却微微一笑,上前道:「不知阁下是谁?」 「奚……」司徒功显然听过这个名字,当场僵住,「雅……雅侯爷?」 「正是,皇上赐了本侯这个『雅』字为封号,想不到阁下也知晓?」奚浚远从容答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呢?本侯所在的包间,竟然说闯便闯了进来! 司徒功连忙跪倒在地,俯身道:「草民……草民给侯爷请安。」 「雅侯爷?」一旁的夏蓉亦惊得呆了,「相公,别弄错了吧?这人……真是雅侯爷?」 「快跪下!」司徒功恼怒地冲她吼道:「侯爷面前,岂容你无礼!」 「候爷……」夏蓉这才害怕起来,颤巍巍地磕头道,「民妇……给候爷请安。」 奚浚远道:「这位鞠娘子如今做着卖婆的生意,常到本侯府上送些货物,今日她替本侯办事,本侯请她吃些点心,怎么就有违礼法了?碍着你们俩什么事?」 「不敢、不敢……」司徒功连忙道:「侯爷,都是我家这婆娘乱说话,侯爷勿怪。」 夏蓉亦战战兢兢地道:「民妇无知,侯爷恕罪……」 「鞠娘子,」奚浚远故意道:「你给本侯解释解释,这两人究竟是人?怎么我们好端端地在这里喝喝茶,却来添乱?」 鞠清子低声道:「这是民女的前夫,跟他新娶的夫人。」 想来她离开司徒府后,司徒功便把小妾扶正了,这夏蓉总算得偿所愿,却仍旧不肯放过她,心肠何其歹毒。 「哦,即是前夫,你如今不论做廾么,应该都与他无关了。」奚浚远道:「何需他两口子多管闲事?」 鞠清子垂头不语,此刻有人替她出气,她自己就不必多言了。 司徒功急道:「侯爷,都是草民的错!草民对妾室管教不严,都是草民的错——| 一旁的鞠清子狐疑了,妾室?怎么,他还没把夏蓉扶正吗?难怪夏蓉对她这前妻耿耿于怀。 「这次就算了,」奚浚远忽然换了凛冽的语气道:「识相的,别再让本侯看见你!」 「是、是,草民告退……」司徒功连忙拉着夏蓉连滚带爬地退岀去,引来冯七一阵偷笑。 「这就是你前夫?」奚浚远回过头来,对鞠清子挑眉道:「你怎么嫁了这种人?」 「小时候定的娃娃亲,没办法。」鞠清子答道。 其实她心里也忍着笑,忍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没展露出来,今日真该感激奚浚远,帮她挣足了面子。 难怪大家都喜欢结交有权有势的朋友,关键时刻就派上用场了,否则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虽然,她跟奚浚远算不上朋友,一个地位比天高,一个地位比泥低,但不知为何,他站在她身边,竟令她产生可以依靠的安全感,这是她来到萧国后头一次感受到的安全感,就像风中飞舞的蒲公英终于落了地,未生根,却少了仓皇。 她觉得,能认识奚浚远,真是一件好事。 她挖了一小勺豌豆黄塞进嘴里,古代的点心她都觉得太甜,但这块豌豆黄却甜度适宜,极是难得。 「好吃吗?」奚浚远看着她。 「民女这么久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她答道。 这是实话,这彷佛是她来到萧国以后,吃过最对胃口的东西了,就连上次高兰郡主赏的宫廷点心都没这么可口。 「本侯就知道你们女人喜欢这个。」奚浚远得意地笑道。 所以,他到底带多少女人来过这里?他竟是个花心的人吗?鞠清子故意问道:「除了民女之外,还有谁夸赞过这豌豆黄?高兰郡主吗?」 「本侯哪里晓得她喜欢什么。」奚浚远连忙撇清关系,「我是指我母亲,还有皇后娘娘,她们都对这点赞不绝口呢,我每回进宫都要给娘娘带一些。」 「原来如此。」鞠清子莞尔,原来,是她想多了。 「你也怪可怜的,丛前就往在这附近,却没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奚浚远同情地叹道:「也难为你了,嫁了个那样的男人,不过我朝民风开放,你若再嫁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也算因祸得福了。」 再嫁?呵呵,她可没奢望过。别说是古代了,就算现代,再婚也绝非易事。她答道:「侯爷说笑了,民女并无再嫁的想法。」 「怎么?」奚浚远倒误会了她的话,「你就这么恋着你那前夫,甘愿为他一辈子守着?醒醒吧,人家都不要你了!」 「不不,」鞠清子连忙解释道:「民女……只是不想高攀。」 「再嫁就是高攀?」奚浚远不解,「小娘子,你也太看低自己了,分明你还年轻貌美,为何不能再找个男人过点好日子?」 「民女不是那个意思……」鞠清清子解释道:「民女只是觉得,世间男女就像一座塔。」 「塔?」奚浚远蹙眉。 「在塔底的人很多,而在塔尖的人却很少,」鞠清子道:「这就像世间男子,要么是贩夫走卒,生活在塔底,要么就是像候爷你这样的人中龙凤,生活在塔尖。」 「你这个说法倒挺有意思。」奚浚远笑道:「那么女人呢,女人在塔底还是塔尖?」 「都不在,」鞠清子答道:「女人是塔身,中间的部分。」 「哦?」奚浚远疑惑地问道:「为何?」 「因为女人比起男人,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鞠清子道:「女人既非贩夫走卒那么低贱,也不能像男子那般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女人总是不上不下的。」现代是有女强人,但身在古代她还是说得保守些。 「彷佛是如此。」奚浚远思忖道:「出身再低微的女子,只要生得美丽,也不会过上太辛苦的生活,但使出身再高贵,能入宫为为妃者,也是比不得前朝大臣的,更别说成能就帝王霸业了。」 「虽然偶尔出过一两个女皇,但其生涯也远比男子艰辛,」鞠清子道:「女人其实都是在塔身的位置,所以民女大概是难以再嫁了。」 「为何,这跟再不再嫁有什么关系?」奚浚远仍旧迷惑。 「因为民女不想嫁给贩夫走卒,民女如今自己过活,虽算不得很好,但也不会太辛苦。民女本来就在塔身的位置,何必要让自己坠落到塔底呢?」 「你这话……也是有些道理,」奚浚远勉强认同,「但你可以往上嫁啊,挤进塔尖。」 「那也同样辛苦,」鞠清清子摇摇头,「民女方才说过,不愿意高攀。」 溪浚远这才明白,她所谓的「高攀」其实是这个意思,倒非轻自贱,不过是在谈论自己最合适的位置罢了。 第十四章 鞠清子则在想,这也像是现代社会,都说男女人口的比例是男多女少,但为何总有那么多剩女?因为处于塔身部位的女子,并不想「下嫁」,而多数女子也无法挤进塔尖,所以就「剩」下了。 「高攀又如何呢?」奚浚远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人往高处走。」 「民女的初婚,便是高攀。」鞠清子丛容地道:「那时候民女家道中落,而司徒家仍是京中显贵,民女又没有沉鱼落雁之姿,何以让那司徒功对我歹心塌地呢?」 她的「伴侣价值」这么低,也影响了她的pu,嫁给司徒功那样多遇倾向的老虎男,难怪会这么悲惨。 「你也太悲观了。」奚浚远道:「大户人家也有心地善良的子弟,不会人人都是司徒功的。」 从前她的理论里,把男人的选择分为两种——「长择」与「短择」。 「长择」就是娶妻,养育她的孩子,为其提供最大的亲职投资,而找情妇就是「短择」,虽然也提供一定的资金,但终归不会真正地重视她,原与她共度白首。 其实女人要得到「短择」是很容易的,女人相对男人来说有性别优势,再丑再穷的女人要搞一夜情也很容易,然而自身却捞不到半点好处,轻者伤情,重者怀孕染病伤身,何必呢? 「你把男人也说得太势利了。」妥浚远不服地辩解道:「男人痴心起来,你大概没见过。」 「对仙女痴心,有什么奇怪?」鞠清子反问道,「若爱上我这样的下堂妇,才叫太阳西边出来。」 「你……」奚浚远一时语塞,「本侯说不过你,不过本侯仍然觉得你这套说词不太对。」 「哪里不对?」鞠清子追问。 「本侯回去仔细想想,」奚浚远不服气地道:「改日再与你理论。」 听了他的话,鞠清子忍不住想笑,她发现他有时候还满可爱的,有孩子般的天真。 不过,再天真的男人,一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就精明无比,比如让他来娶她,他会愿意? 漂亮话谁不会说?都是空谈而已罢了…… 她见得多了,神志越发清醒,对所谓「爰情」也越发的绝望。 【第六章 关于再婚】 每逢十五,姑母都要去庙里烧香拜佛,鞠清子觉得好奇,也跟着去了,其实她很想见识一下庙会是什么样,听说热闹非凡,只是总遇不上。 名曰拜佛,人们不过是去游玩而已,眼下秋高气爽,山林中树木散发出宜人的清芬,正是郊游的好时节。 庙门前植着一棵巨大的榕树,听说有上百年的树龄了,只见树上着无数条红丝带,随风飘飘荡荡,煞是好看。 「姑母,」鞠清子不解地问道:「为何善男信女皆要在此树上系挂红丝带?祈福用的?」 「这是红丝姻缘带。」周鞠氏笑道:「榕树自古是爱情之树,即将婚配的男女在红丝姻缘带上书写自己的名字,悬挂于此,祈祷百年好合。」 「庙里供着月老?」鞠清子吃了一惊。 「对,此处是月老庙。」周鞠氏答道。 「姑母,你带我到月老庙来仿什么?」鞠清子这才发觉不太对劲,她一直以为这里只是普通的寺庙。 「姑母想着给你再找一户人家。」周鞠氏连忙道:「想跟你先商量商量。」 「姑母……」鞠清子不由怔住,「你……不愿意再收留侄女了?」 「不不不,」周鞠氏摆手道:「别误会,这些日子你帮姑母做生意,姑母省了许多力气,还赚到了那么多钱,姑母舍不得你再嫁是真的。」 「那这又是何意?」鞠清子望着月老庙。 「姑母终归希望你有个好归宿,将来生个孩子,咱们老了也有依靠啊。」周鞠氏叹道:「总不至于就一辈子跟着姑母当寡妇吧?」 「我这个弃妇哪里能嫁得了好人家?」鞠清子浅笑道:「孤寡就孤寡吧,只要能赚大钱,下半辈子吃喝不愁,有什么可怕的? 「话不能这么说,若有好人家,姑母还是希望你能嫁。」周鞠氏执着道。 「姑母难不成已经给我相中人家了?」鞠清子警惕道。 「呃……」周鞠氏不由讪笑,「实话对你说吧,姑母我本来也是不答应的,可看他诚心诚意,又于心不忍……」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鞠清子蹙眉,「对方认识我吗,何以得诚心诚意?」 周鞠氏不说话,只退开两步,鞠清子的目光顺着她的暗示望去,只见一个男人自远处款款走来。 见鬼……那人真是司徒功? 「姑母!」鞠清子顿时低声道:「是你让他来的?」因为知道她今天要跟着出来,所以姑母才安排了这一切? 「清子,别生气,别生气!」居鞠氏急忙解释,「那日他找到我,非要我帮你们劝和,我心中为你打抱不平,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竟没有躲避,我这才觉得他颇有诚意,所以允许他来的。」 「这是有诚意了?」鞠清子不由自主地脸色一沉。 「姑母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你方才也说了,再嫁是很难的,若他悔改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终归是原配啊。」周鞠氏道。 鞠清子就知道姑母是这么想的,但她一个专一的棒子女,如何能忍受花心的丈夫?倒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些。 片刻,司徒功已怯生生地走到她的面前,又不敢太过靠近,彷佛在等待她的审判。 假如她不是情感专家,或许会被他这一脸可怜相迷惑,真的原谅他,然而老虎男的这套把戏,她早看透了。 「姑母,」鞠清子对周鞠氏道:「且让我与他单独说几句。」 「好、好,」周鞠氏以为她回心转意,立刻笑道:「我先进庙里拜一拜,替你们祈祈福。」 鞠清子不语,只待周鞠氏去了,这才抬头看着司徒功。那日在茶楼的场面太过混乱,她没能细细打量他的模样。 说起来,他的确跟她现代的未婚夫相似,虽算不得英俊,但也不丑,毕竟有几个钱,家世在那里,所以气质还不错,算得上天下女子都向往的那类人。 「清子,」司徒功上前道:「那日在茶楼遇到你实是偶然,夏蓉她对你无礼,我回去已经教训过她了,还望你见谅。」 「她对我有礼无礼,倒是无所谓,」鞠清子吓唬他道:「得罪了雅侯爷,可就不是小事了。」 「还望你在侯爷面前为我们多说些好话。」司徒功连忙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捐个官做,实在不原意与这些王孙贵胄有纷争。」 哦,对了,司徒家好像是开钱庄的,在现代相当于开银行,不过古代商人地位低下了许多,鞠清子故意傲慢道:「下次见到侯爷再说吧。」 「清子——」司徒功一脸过好的笑意,「听说你最近常在江靖王府与雅侯府上走动?」 怎么,该不会是看上这一点,才想跟她复合的吧?鞠清子答道:「不过是做卖婆的营生罢了。」 「从前真没瞧出来,原来你还有这做买卖的本事。」司徒功道:「不像夏蓉,只知道花钱,哪里懂得赚钱呢。」 「怎么,你还指望女人帮着你赚钱?」鞠清子睨了他一眼。 第十五章 若他真想吃这口软饭,她就要重新判断他的属性了,大概不是老虎男,而是鸡吧? 「不不不,你别误会,」司徒功道:「大丈夫怎么能辛苦自己的妻子?我只是有点吃惊,觉得你与从前判若两人——」 「从前?从前的我是什么模亲?」她仿佛很不悦地反问,其实倒想打听打听,原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说不清楚……」司徒功叹道:「从前的你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脾气也不太好。」 鞠清子颇讶异,真的吗?从前的她是这个性子的? 「其实你也不能怪我纳妾……」司徒功一脸苦涩,「成亲半年,你都不让我近身,好歹我是要颜面的,夏蓉又处处引诱,我哪里受得住?」 什么?鞠清子中大骇——所以……她、她还是完璧之身?那就怪不得老公出轨了,原主这pu值是高到爆表了吧?都成亲了,不知道她还在扭捏什么? 「所以你就休了我,想把夏蓉扶正?」鞠清子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镇定道。 「不不不,我那日一时赌气,再加上夏蓉的挑拨,真是一时胡涂才写的休书。」司徒功连连摆手,「你前脚刚走,我就后悔了,这半年来我想去找你,又碍着面子不敢去,那日在茶楼遇见,我真的……得罪雅侯爷,也是一时嫉妒啊!」 虽然这话里有些夸张的甜言蜜语,不过也听得出几分真实,鞠清子微微凝眸。 「清子,只要你肯回来,我一定不让夏蓉再胡闹了!」司徒功道:「你看,这半年来,我都没把她扶正,你便能知道我的心意了。」 他这番言词也算逻辑通顺,一时令她难以反驳,若真如他所说,从前原主确实有做得不太对的地方,但究竟为何她不愿意让他亲近,她还没搞清楚,也不能妄下定论。 也因此,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子,你看,就是这棵树。」司徒功温温柔柔地道:「我们成亲之前,曾在这树上系过红丝姻缘带,写下彼比的名字,要永结同心,如今不过半年而已,海誓山盟就要作废了吗?」 怎么?原主和他还一起做过这么浪漫的事?不过这棵树似乎不太灵,祈求的姻缘却成了孽缘,鞠清子往那轻轻瞥了一眼,并不以为意。 「清子,跟我回家吧,」司徒功继续纠缠道:「我一定会待你好,地待你姑母好,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屁了——」 鞠清子年增丰他这张与从前未婚夫如此相似的脸,听着这番动人的话,心中却没有丝毫悸动。她不喜欢他,就像刀也早就不喜欢从前的未婚夫了,这两人加在一起,竟不如奚浚远带给她的欢欣愉悦。 当然,她也没有爱上奚浚远,正因为如此,司徒功就跟「爱」这个字更不沾边了。 她说过,在女人眼底,男人分成两种人,一种人会让她们丰富感情,产生「繁殖冲动」,一种人会给她们提供生活所需。 司徒功不再属于前者,可她真的需要他的供给吗? 她现在自己做生意,过得自由自在,丰衣足食,哪里需要他呢? 眼前这个人,是对她毫无价值的人,其实连半句废话,她也不愿意跟他多讲。 「容我考虑考虑,」鞠清子答道:「过段日子再答复你。」 「好,」司徒功眼里霎时涌起惊喜,「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等你,清子,我等你。」 呵,这不过是敷衍他的权宜之计罢了,她哪里愿意与他复合呢?先搪塞搪塞他,也好让姑母安安心……鞠清子发现自己其实也很狡猾的。 「我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你前夫那小妾本是烟花女子。」奚浚远道。 鞠清子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他今天把她叫来,却不为了她派什么差事,而是告诉她这八卦?这位侯爷还真算得上好心了,估计是看她可怜,想安慰一下她。 「司徒功竟为了一个烟花女子休妻,」奚浚远嗤之以鼻道:「他不是开钱庄的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似的,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啊。」 「大概一时贪玩吧。」鞠清子倒无所谓地道。 「你还护着他?」奚浚远不由蹙眉,「自古痴心女子没好下场,你懂不懂?」 「民女不是护着他,」鞠清子笑道:「只是这很正常啊。」 「这还正常?」奚浚远大吃一惊,「京中岀没烟花之地的纨裤子弟虽不少,但为了一个烟花女子休妻的,我还真没见过!」 「他不是为了那夏蓉休我的,」鞠清子道:「说来,我从前也有不对的地方。」 「你……」奚浚远不由愠道:「本侯好心好意劝你,想不到你这么痴愚!得得得,你继卖念着你那前夫吧,痛死、苦死,本侯也不管了!」 鞠清子觉得这雅侯爷实在奇怪,她的事,她自己没生气,他却打抱不平至此……好像他和她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似的,其实,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不过,老实说她挺开心的,好久没人这般关怀她了,心里暖融融的,像有温泉流淌而过。 「侯爷,」她忍俊不禁,强力镇定道:「民女告诉侯爷一个秘密。」 「秘密?」他本来一片愠恼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她肯告诉他秘密,想来是对他相当信任了。这种信任,多少会让他有些欢喜。 「其实,从前的事情民女都不记得了。」鞠清子道。 「不记得了?」奚浚远愕然,「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民女离开前夫家以后就生了重病,病愈以后,脑子就昏昏沉沉的,好多事都记不太清楚了。」鞠清子答道。 「真的吗?」奚浚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坐坐坐,你快坐下。」 他亲手拉过一把椅子,按着她坐下,又对着她瞧了又瞧,仿佛她是什稀罕物一般,那神情煞是好笑。 「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种事。」奚浚远回道:「这叫什么,失魂症吗?」 「大概吧,其实很寻常的,一般人也多少会有些失忆。」鞠清子道:「比如,听过恐怖故事之后都不太会记得,那就是你的心在保护你,助你忘记恐惧。」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奚浚远越听越感新奇,「你这小娘子总有些奇谈怪论。」 「因为从前的事民女都不太记得了,所以与前夫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民女也不太清楚。」鞠清子答道:「所以也不能过错都怪罪到他的头上。」 「你说来说去,还是在为司徒功辩解嘛!」奚浚远脸色一沉。 「没有烟花女子,他估计也会有别的女人。」鞠清子道:「总之,他不会只娶一个女人。」 「怎么就不会只娶一个女人?」奚浚远却道:「本侯将来就打算只娶一个妻子,绝不纳妾!」 鞠清子讶异,哦?这么说,他是实心实意的棒子男?不过,他自己说的可不算,要看他到时候会怎样做。想来,那司徒功与她成亲之前,也立过誓只对她一个人好,然而转眼就另觅新欢,男人有时候会高估自己的痴情。 「侯爷,你知道,为什么有些男子一生只娶一个妻子,有些男人却会娶很多?」鞠清子忽然问道。 「你又想说什么老虎、棒子、鸡?」奚浚远抬眼睨着她。 第十六章 「都说娶妻生子,娶妻,多半是为了生子。」鞠清子道:「有的男人,把这辈子所有的投入都用在一个女人身上,守护他与她的孩子,这就像是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但如果这个篮子破了,鸡蛋碎了呢?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有的男人会多娶几个妻子,如此才可以保证子嗣绵延。」 「娶妻并非只为了生子吧?」奚浚远反驳道:「两情相悦不是更重要吗?」 「大多数人还是为了生子。」鞠清子道:「所以我前夫娶烟花女子很正常,我和夏蓉不过是两只用来装难蛋的篮子罢了,不论是娼门出身,还是良家出身,其实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若我们生不出孩子,那才有区别呢。」 老虎男就是如此,多偶倾向,没办法。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奚浚远稍稍思忖道:「不过呢,你也别太灰心,这世上肯定有人认为两情相悦比生孩子重要。」 「若只沉迷于两情相悦,那就是『鸡』了。」鞠清子反驳道:「那更嫁不得。」 「什么?」奚浚远不由得大怒,「怎么嫁不得?本侯就觉得两情相悦最重要!本侯也嫁不得?」 「侯爷息怒、息……」鞠清子莞尔道:「民女是说,有些人不愿意成亲,不重视后代,比如那些整日花天酒地、吟风弄月之徒,这些人,他们可曾重视过后代?跟这样的人一时玩乐倒也不错,居家过日子却不是良配。」 类似的话她曾对延国夫人说过,当时延国夫人的神情似乎颇为触动,现在想来,难道延国夫人的那位相好……便是这类人? 「本侯就觉得,肯定有人会觉得两情相悦最重要,但也不是你说的这什么纨裤。」奚浚远依旧忿忿不平,「有了孩子,他们也会好好养活,但还是觉得两情相棁很重要——你懂吗?你这个榆木脑袋大概不懂!」 鞠清子所推崇的「进化心理学」,其一切论点都站在基因的角度上,以此法解爱情的话,所谓爱情,不过是人类为了繁衍后代而发明的浪漫名目罢了。不过,她该怎样跟他说呢?跟一个古代人谈论这些,她一时也了无头绪。 「侯爷——」门外忽然传来冯七的声音,「小的有事禀报。」 「进来吧。」奚浚远道。 鞠清子吁出一口气,觉得冯七真是救了她一命。 「什么事?」奚浚远见了冯七,仍旧没好气。 「侯爷叫小的去打听的事,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冯七躬身道。 「说。」奚浚远只冷冷道。 「呃……」冯七看了鞠清子一眼。 「既然侯爷与冯七哥有要事要谈,民女就告退了。」鞠清子趁机道。 「等等,」奚浚远却不肯让她走,「你也留下来听听,这事跟你也有关。」 「跟我有关?」鞠清子愣住。 「说吧。」奚浚远对冯七道。 冯七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小的去了京郊,那位袁先生就住在竹林里,平日以卖画为生。」 袁先生,谁啊?这跟她……有关吗?鞠清子更加迷惑。 「卖画?」奚浚远蹙了蹙墨眉,「对了,本侯忘了,他年轻时在绘画上还颇有名气,不过那时候他的画可是千金难求,怎么如今倒变了节,靠这个营生了?」 「这些年他四处云游,大概家中积蓄也用尽了吧。」冯七答道。 「他如今这卖画的生意如何?」奚浚远问道。 「偶尔有些慕名而来的旧客吧。」冯七答道:「勉强能糊口。」 「那好,咱们去拜会拜会。」奚浚远转身瞧着鞠清子,「你也跟着走一趟!」 「民女?」鞠清子更加不解,「这位袁先生是何人啊?素不相识的,民女……就不跟去打扰了吧?| 「上次我叫你办的事,就是杏霖街的那件事,」奚浚远眯眼看向她,「你该不会忘了吧?」 「哪里会呢?」鞠清子连声道:「民女时刻记着呢。」 奚浚远道:「这位袁先生与可霖街那位夫人十分熟悉,带你去见见他,或许对那位夫人可多了解几分。」 天啊……她终于懂了!这袁先生就是延国夫人的相好? 她远远见过他的,却不知他姓啥名谁,到底是何人。 「你那套棒子、老虎、鸡的理论,倒是可以在这位袁先生身上试试看。」奚浚远道:「本侯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鞠清子心头一紧,这语气如此愤恨,想来那袁生生与国夫人的关系他早就知晓了。她觉得雅侯爷真的有点可怜,比没娘的孩子还要可怜,遇到这种事,不仅难过,脸也丢光了。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父母吵架她都会很害怕,不敢相象父母离婚是什么境况。 而比离婚更可怕的,是偷情。 【第七章 拜访袁先生】 袁怀山居住的竹林颇有几分风雅,林中搭着竹屋,引了一汪泉水,涌入了院中的小池,池上引水的竹筒在水中摇晃,不时发出淙净低吟,倒有些日本和风庭院的感觉。 袁怀山也算一方名士,很年轻的时候就以画作出名,曾经考过科举,然而落了榜之后便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据说娶过一个妻子,后来和离了。 鞠清子觉得,文人墨客估计不太懂得营生,袁家从前也算有些家底,这些年来大据入敷出,袁怀山便把京中的大宅子典卖,来到这京郊小院居住。 「这位袁先生见过侯爷吗?」鞠清子想到了一个要紧的问题。 「应该是没见过吧。」奚浚远答道:「本侯谅他也没胆子来见我。」 鞠清子心中明白,并不敢惹他生气,只跟着他进了院中,由冯七先上前去叩屋门。 「何人?」袁怀山从屋里探身出来。 「袁先生,我家主人慕名而来,想请袁先生作一幅画。」冯七答道。 袁怀山瞧了瞧奚浚远,又瞧了瞧鞠清子,让开一步道:「好,几位请进。」 奚浚远也不客气,大步迈进门去,屋内摆设简单,地方并不宽敞,他随意找了一处坐下,鞠清子和冯七站到了他的身后。 「公子打算要一幅怎样的画?」袁怀山道:「我这里没有下人,招呼不周,若是渴了,茶就在那里,自己随意。」 「想给我这个大丫鬟画一幅丹青。」奚浚远指了指鞠清子,「她到了适婚的年纪,打算画幅彤青让媒婆拿了去,也好替她寻个好人家。」 她几时成了他的丫鬟了?真会编借口。 「给这位姑娘?」袁怀山一愣,看向鞠清子,鞠清子因提前得了奚浚远的吩咐,做了丫鬟的打扮。 「怎么,袁先生嫌这事情太小,不愿意帮忙吗?怕辱没了自己的名望?」奚浚远道。 袁怀山忙道:「不不不,只是我这画作的价钱可不低,比起市面上的画匠,怕公子你觉得花费太过了。」 「只要能岀这丫头的神韵,便是值了。」奚浚远道:「她打小就伺候我,这笔钱我也不想省,能替她寻个好人嫁了,也算是尽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公子真是阔气,心也善。」袁怀山点头,「好,那我们闲话就少说,这就着手吧。」 袁怀山示意鞠清子坐到窗前光亮处,摊开画纸,研了墨,便画了起来。 第十七章 冯七替奚浚远沏好茶,奚浚远时而低头饮茶,时而又抬眸观看袁怀山作画,他眉间若有所思,彷佛在琢磨着袁怀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袁怀山对鞠清子开口道:「这位姑娘,你也不必拘谨,怎么随意怎么坐吧,也无须一动不动的。」 「可以说话吗?」鞠清子问。 「可以啊,」袁怀山道:「想说什么都行,老是端着,也画不出你的神韵。」 鞠清子微微一笑,与奚浚远目光相触,他眸光微闪,她暗示,他在暗示她趁机打听。 「小女子虽是个丫鬟,也曾听闻过先生的大名。」鞠清子道。 「哦?」袁怀山的笔顿了一顿,「你一个小姑娘,也听说过我?」 鞠清子道:「袁先生是萧国名士,谁人不知?只是先生过得实在简朴,独居在此,竟也没个人照顾。」 「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袁怀山倒没有半分伤感。 「先生没打算娶妻吗?」鞠清子忽然问道。 或许是她问得突兀,袁怀山警觉地看了她一眼,然而鞠清子满脸天真的表情,又让他以为自己多疑了。 「娶妻也没什么意思,」袁怀山答道:「从前我那妻子嫌我过得清苦,早与我和离了。」 「先生真是委屈了。」鞠清子十分同情的口吻。 「不过凡尘俗事,哪里委屈呢?」袁怀山无所谓地道:「我如今无拘无束,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别人还羡慕我这几分潇洒呢。」 说得倒像个世外高人,若没有与延国夫人的婚外情,鞠清子真会崇拜他的气节,可惜,她深谙他的老底。 「袁怀山——袁怀山——」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厉声呼喝。 屋内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袁怀山顿时变了脸色。 「何人在喧哗?」冯七连忙开窗问道。 「各位抱歉,我去去就来。」袁怀山只得搁下笔出门去。 鞠清子心中对来人充满了好奇,她知道奚浚远也是一样,她靠近窗边,悄悄地朝外打量。 院中站着一个粗布衣裙的女人,仿佛五十多岁了,满脸被岁月折磨过后的戾气之态,也不知她与袁怀山是何关系? 「拿钱来1」那妇人不多废话,只伸出手道。 「怎么又要钱?」袁怀山皱眉道。 「你儿子昨儿被人打了,受伤了!你说,我该不该问你要钱?」妇人扬声道。 「这孩子怎么又惹事了?」袁怀山眉心蹙得更紧了。 「是你惹事了吧?」妇人顿时忿恨得像炸开了锅,「儿子昨儿是被赌场的人打的!他们找你要钱要不到,就来找我们母子的晦气!我们招谁惹谁了?我们早就跟你没关系了,还每次都替你背黑锅!袁怀山,你有没有良心,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 鞠清子与奚浚远在一边听着皆有些错愕。赌场?所以……袁怀山嗜赌吗?而这个妇人是袁怀山从前的妻子?天啊,真看不岀来,他妻子外表如此沧桑,年纪似乎比他大十来岁。 难怪他家财散尽,倒不是入不敷岀的缘故,原来是因为嗜赌,他老婆会跟他和离,估计也多半是这个缘故。 「可我现在也没钱……」袁怀山犹豫了片刻,对那妇人道:「你稍等,我进屋一趟。」 「有多少拿多少!」妇人瞪着他,「还等着这钱救命呢!」 袁怀山无可奈何,推门而入,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一屋的客人,脸上甚是难堪。 「公子……」好半晌,他才开口继续道:「可否先付我画钱?外面那妇人本是我妻子,如今儿子受伤了,急需药钱。」 「行。」奚浚远对冯七点了点头。 冯七立刻掏出钱袋子,将银锭递给袁山。 「多谢,多谢,」袁怀山惊喜道:「我这就打发那婆娘走,马上帮这位姑娘完成画作!」 银锭太大,袁怀山用小刀削成两半,自己藏了一半,另一半交给了院中那人。 妇人果然没再啰嗦,拿了钱就走人,四周霎时恢复宁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袁怀山连声道歉,「让诸位久等了。这位姑娘,我们重新开始画吧。」 鞠清子笑了笑,只当这事没发生过。 奚浚远依旧面色冷凝,淡淡品着茶,大家各自沉默,然而想的是同一件事。 回程的车上,奚浚远亦一直没有说话,车轮辘辘,越是安静,越让人心里不安。 鞠清子知道他正在生闷气,所以不敢惹他,掀开车帘佯装去看窗外的风景,太阳一点一点落下,远山由清晰变成雾影,寒气渐渐钻入衣袖,让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奚浚远看了她一眼,岀乎意料的,他竟解下身上的披肩,轻轻一甩,扔到了她的面前。 「别着凉了。」他只道。 「多谢侯爷。」鞠清子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将披肩系上,一瞬间,的确温暖了几许。 「你说说,这袁怀山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他终于忍不住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鞠清清子从容答:「这就是所谓的鸡男。」 「鸡男?」奚浚远蹙眉,「就是你说的,最嫁不得的那种男人?」 「棒子男呢,只会娶一个妻子,把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在这个妻子上,全心全意照顾她和她的孩子。老虎男呢,会娶很多个妻子,分别帮他生孩子。而鸡男,通常都不愿意娶妻。」 「不愿意娶妻?」奚浚远不解,「为何?」 「鸡男是最利己的,什么都为自己着想,不娶妻,不养育孩子,不必担负什么责任,他这一生啊,就只为自己活着。很多鸡男到了七、八十岁仍然精神矍铄,身体比一般人都好,就因为他特别爱惜自己。」鞠清子答道。 「可世间怎么会有女子喜欢这样的男人?」奚浚远问道。 「女子喜欢的男人,要么能养活她,要么能让她心动。」鞠清子答道:「鸡男一般生得俏,或者很懂甜言蜜语,所以女子会喜欢。」 奚浚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她是说中了他心中所思。 「怪不得呢……」他低喃道:「我从前常常不解,这样的男人为何还会有女子喜欢……看来,你说的对。」 呆怔片刻,他彷佛又有些不甘心,忽然又忿忿不平地道:「那棒子岂不是最可怜的?一生只爱着一个女人,全心全意养活她的孩子,到头来,女人喜欢的却是鸡?」 「所以那日民女说过,我前夫纳妾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鞠清子答道:「多娶几个女人,风险也没那么大。」 「你少扯你前夫!」奚浚远瞪着她,「鸡男最可恶,但你前夫也没好到哪里去!」 「侯爷,」鞠清子不由得笑了,「民女就事论事而已,只要知道这世上分为三种男人,遇到哪一种其实都不奇怪,那我就可以平气和了,不会整日陷在怨怒里。」 她的说法彷佛给了他一点安慰,这瞬间他心绪稍宁,目光中对她亦多了分佩服。 「也对,」奚浚远道:「山即昰山,树即是树,皆乃世间寻常物,希望山能变成树,或者树变成山是不可能的,一开始就该好好挑选,决定依山,还昰傍树。」 鞠清子暗暗地呵了一声,他还挺会变通,这比喻也有些恰当。 第十八章 奚浚远又道:「假如一个女人年轻时嫁给了棒子男,可终究还是喜欢鸡男,那可怎么办呢?」 他终穷还昰问了这个关键的问颕,鞠清子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才不至于又让他难过。 「让她知道鸡男靠不住。」鞠清子道:「嫁给鸡男的,通常都没有好下场,让她清醒地知道这一点,若她还昰热迷不悟,那也怪不得别人,只能由她了。」 「可我不她下场悲惨……」奚浚远眉头紧皱,毕竟,那是他的母亲,「若像那人的妻子那般,若真伤了她的心……我不忍。」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鞠清子叹道:「子女如此,父母也是如此。」 「你猜到了?」他猛地抬头。 她不语,只与他四目相对,镇定地对视他的双眸。 「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他又道。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愿意他再难堪,有些事情未必要捅破,你知我知,心知即可。 「侯爷,如今民女只想提醒你一句,该多多关怀令尊才是。」鞠清子道。 「我父亲?」奚浚远恍然大悟道:「对,我父亲才是最最需要关心的人……」 「母亲永远是母亲,可父亲不一定永远是父亲。」鞠清子又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由有些羞怒,「难道你怀疑我不是我父亲亲生?」 「民女并非此意,」鞠清子道:「想必冯七哥也对侯爷讲过,当初我是怎么劝和他跟他娘子的吧?」 「对了,」确实冯七对他提过许多关于她的事,奚浚远点头,「你说过,男人对于自己的孩子有一种直觉,而这无关于滴血认亲。」 「这种直觉,来自干什么?」鞠清子反问。 「缘于……他的妻子是否可靠?」他顺着她的引导回答。 「假如他的妻子另了新欢,自然就不可靠了。」鞠清子继续道:「男人就算知道这个孩子是自己亲生,也会在本能上排斥这对母子,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那个孩子好。」 「会吗?」他不由紧张。 鞠清子道:「反之,如果这个孩子很关心父亲,孝顺父亲,男人就会因为孩子可靠,而觉得母亲其实没那么糟糕。」 所谓「亲子的不确定性」,其实就昰一种本能的直觉,假如母亲pu值过高,孩子去讨好父亲,则能帮母亲降低,所以,她一直给为人子女们的忠告就是,当父亲跟母亲吵架的时候,一定要帮着父亲。 君不见多少豪门的外室子女,就算他们的母亲进不了家门,但孩子如果乖巧听话,却能得到家族长辈的投资照料。 比如香港李首富之子与一个姓梁的女明星未婚生子,李首富对这个孙子却相当的满意,常去探望。握说,因为在饭桌上,他发现这个孙子被教得很好,饭乖乖地吃得一颗不剩。当然,也可以说,自己的孙子他当然疼爱啦,但多的是女人能帮李首富家生孩子,给一笔钱就能随便养活,何必常去探望? 梁小姐虽然进不了李家的门,但那阵子也搏了个贤慧的名头,后来又让她生了一对双胞胎。 「真的吗?」奚浚远半信半疑。 「侯爷与其把精神都花在那位袁先生的身上,不如多多关心令尊。」鞠清子道:「至于延国夫人那里,民女会好好相劝,希望不负侯爷期望,能劝夫人早日回家。」 顷刻间,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感激,那种绝望中的惊喜,让她心中多了一分对他的怜惜。可想而知,他该到了怎样走投无路的境地,才会求她相助,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侯爷,会向她这个低到尘土里的小女子救助?为着这份信任,她也会倾尽全力的。 「清子,」奚浚远忽然很郑重地唤她的名字,彷佛还是第一次用这样柔和的口吻,「每次跟你说话,我都觉得心里忽然变得很舒坦,这些日子,我一直忐忑不安,但不知为什么,方才忽然就平静了。」 其实对鞠清子而言,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她一向很懂得给别人提供情感方面的建议,但他如此称赞,她还是有些高兴。这一次虽然有些棘手,也不太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她会尽己所能为他想一个解决的办法,这似乎就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抬眸之间,她发现他正凝视自己,眼睛里隐隐闪着如日落长溪的光泽,似乎也是第一次,他这样看着她。 感觉他要爱上她似的,这种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深深的凝视。 只能说,他长得太美,星眸如水,才会给她这样的幻觉。 虽知梦幻,但她不排斥享受片刻,难得有人视若珍宝一般看着她…… 「清子,明日随我进皇宫一趟吧。」他忽然道。 「什么?」鞠清子一愣。 「皇后娘娘上次说想见见你。」他揉了揉额角,「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这阵子总是把要紧的事给忘记……」 这什么跟什么啊?好端端的话题拐个大弯,让鞠清子一时错愕得有些接不上话,「皇后娘娘……什么事啊?」她结结巴巴地问。 「不知道,」奚浚远摇头,「明日进宫自然会知晓。」 「是,侯爷。」她只得答道。 皇后娘娘要见她,为何?难不成上次的翡翠镯子岀了什么问题?总不至于皇后娘娘听闻了她「情感专家」的名号,也要找她排忧解难吧?呵呵,那她可没那么大本事了…… 因为被打了岔,方才那四目相对的美好时光间变成泡沫,她又被打回了现实的世界,彷佛从云端坠落,方才只是阳光下的幻影。 马车继续前行,而这一次,换成她心绪不宁。 萧国的皇后楚音若,出身名门,本是太师之女,萧皇端泊容待她十分痴情,六宫独宠她一人,令天下称羡。 据闻,她年轻时与当时还是陵信王的端泊容在患难中相互扶持,最终助端泊容登上太子之位,所以才得此伉俪深情。 鞠清子觉得,萧皇端泊容应该是个专一的棒子男,这楚音若很懂得投资,年轻时选对了男人,而且楚音若本人应该长得非常漂亮,伴侣介值很高,但是pu却很低,善解人意,情商满分,方能巩固后位,让一代帝王对她死心塌地。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俯身跪在地上,悄悄抬眸间,鞠清子就知道自己的判断非常正确。 楚音若果然美丽非凡,但这种美却非咄咄逼人的艳丽,而是有温婉大气、和善明媚之感,果然从外貌看,pu很低。 「平身吧。」楚音若对她抬手笑道。 「谢娘娘。」鞠清子缓缓站起来,仍旧低着头。 「浚远,」楚音若先对外甥说道:「高兰进宫哭诉了好几回,说你不肯理睬她,好歹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别对她太狠了。」 奚浚远道:「为臣待她一向有礼,若她的要求无理,那就如臣不能答应了。」 楚音无奈地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啊,就喜欢闹别扭,不过婚姻大事,本宫也不勉强你们,还是两情相悦最重要。」 「谢娘娘。」奚浚远的眼角立刻浮现笑意。 「你母亲还没回家吗?」楚音若又问道:「这个生日她是不打算过了?」 第十九章 「臣无能,」奚浚远回答,「不过离母亲生日还有几天,臣一定会想到办法劝母亲回来的。」 「毕竟是你母亲,」楚音若话中有话地道:「若父母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你当儿子的该包涵才是,平日里要多替父母给对方说好话,父母若有不睦,你得从中多加周旋,才算真正尽孝啊。」 「是,臣知道。」奚浚远连连颔首。 楚音若依旧笑道:「好了,今日本宫也不跟你啰嗦,本宫是想见一见这位鞠娘子,才唤你入宫的。」 「她人就在这里,」奚浚远给鞠清子使了个眼色,「娘娘有话,尽管问她便是。」 楚音若看着她,语气和善地道:「浚远给本宫送了对翡翠镯子,高兰也给本宫送了一套点翠的簪子,听闻都是从你那儿买的?」 「是,民女做的是卖婆的营生。」鞠清子连忙答道。 楚音若道:「这翡翠镯子、点翠簪子本都是不太时兴的东西,你却有些眼光,懂得卖这些。」 鞠清子忐忑地应道:「民女是直觉得东西好,才推荐给侯爷和郡主的,民女真的没有讹人。」 「别张啊,」楚音若莞尔一笑,「本宫又没在责怪你,本宫也喜欢这些东西呢。」 「真的吗?」鞠清子轻吁一口气,「谢娘娘海涵。」 「本宫这里也有一件稀罕物,」楚音若道:「也是不太时兴的,你来瞧瞧是什么。」 一旁的宫婢立刻打开一只匣子递到鞠清子面节,鞠清子凝了凝神,往匣子里一看,霎时瞪大了双眸。 钻石?蓝钻、粉钻,蓝的像清澈海水,粉的像晶莹的星辰,每颗几乎都在十克拉之上,就这般堆在匣中,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不认得吗?」楚音若问道。 「民女……」鞠清子发现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民女还没见过这么多……这么漂亮的……钻石呢。」这位皇后娘娘从哪里搞来这些稀罕物?而且看那切割工艺甚是精湛,颇像现代的技艺。这一刻,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身在古代,彷佛在作一个古今交织的迷梦。 「钻石?」奚浚远也好奇地凑上来,「对了,我好像看到哪位公主还是郡主的头上,载过这钻石做的簪子。」 「本宫给公主们打过一支这样的簪子。」楚音若答道。 「这么好看的东西,怎么还没时兴起来呢?」奚浚远有些迷惑。 「本宫故意不让这个在京中流传的。」楚音若道:「这东西难得,要从西域寻来呢,若世间女子争相购买,本宫哪里还能攒下这些?」 「还是娘娘有远见。」奚浚远不由笑了。 「不过,鞠娘子还是知道这东西,」楚音若对鞠清子道:「果然鞠媳子见多识广。」 「娘娘夸赞,民女不敢当。」鞠清子连忙道。 「听冯七说,你把人分为三种,棒子、老虎、鸡?」楚音若忽然问道。 原来她入宫之前,皇后娘娘就把她打听清楚了?为什么啊?她一个小小的卖婆,何劳皇后垂问?怕她卖假货吗?也不至于啊……鞠清子定了定心神,答道:「那不过是民女的一点浅见,让娘娘见笑了。」 「本宫觉得你说得颇有道理。」楚音若却道:「多年前,本官还是少女时,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写过类似的话。」 「哦?」鞠清子不由有些好奇,「也把人分成三种?」 真有这样的书?与她的着作内容同样吗?怎么可能……这分明是古代啊! 「敢问娘娘看的书叫什么名字?」她追问道:「着者何人呢?」 「着者是一个才女,颇有盛名,叫鞠倩倩。」楚音若的笑容勿然变得意味深长。 鞠清子心中像被什么击了一下,整个人顿时都僵了。鞠倩倩……她的本名……这个时代怎么可能有人能叫得出她的本名,还看过她写的书? 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皇后娘娘……这位皇后该不会也是穿越而来的吧?天啊,怪不得对方也知道钻石、收藏钻石,还懂得用现代的工艺切割钻石,可见方才对方是在试探她的底细吧?难怪皇后娘娘会对她一个小小民女如此好奇,甚至召她入宫相见。 「娘娘,」鞠清子连忙道:「民女万万没想到竟能他乡遇故人,民女、民女……」她想说些什么,却哽咽了,双眸泛起泪,几乎要喜极而泣。 「别激动,别太激动,」楚音若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本宫从前也跟你一样,忽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孤立无助,本宫能理解你的心情。」 「民女以为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了。」鞠清子话中有话地答道。 楚音若安抚道:「其实本宫还曾见过好几个像你我这样的人呢,改天你再进宫来,待本宫细细说与你听。」 没想到……还有其他的穿越者也在萧国?鞠清子此刻的心情真是没法形容,本以为茕茕孑立,却忽然多了伙伴,人终究是群居的动物,还是喜欢寻找同类的。 「他乡遇故人?」一旁的奚浚远听得迷惑,「娘娘不是一直在京中吗,何谓他乡?」 「这个你就不懂了。」楚音若神秘地笑道:「这是本宫与鞠娘子的秘密,不想说给你这个孩子听。」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奚浚远不由有些负气。 鞠清子心里憋着笑。说来,楚音若当年如果看过她的书,那么她与楚音若应该是同个时代的人才对,可到了萧国,楚音若却年长了她十多岁。 时空穿越真是奇妙,就算起点相同,也可能到达不一样的时间点。鞠清子发现,其实这次旅行没那么糟糕,经过了恐惧与迷惑,终于有了些许安全感,但更多的则是新鲜和奇遇,只不过这次旅行没有回头路可走,她无法寻到归途,离自己的家乡依然遥远,这大概是这次旅行的唯一缺陷。 【第八章 夏蓉来求助】 「鞠氏,都这么久了,你到底打听出了什么?」高兰郡主焦急地追问,「再过几日便是廷国夫人的华诞了,本郡主到底能不能上门庆贺?」 这段时间,鞠清子忙着与奚浚远相处,已经好久没到江靖王府来,高兰郡主有些等得不耐了。 「回郡主的话,」鞠清子道:「事情的原委,民女大概打听清楚了,不过……」 「怎么了?」她的犹豫让高兰郡主更加迫切,「你快说话啊!」 「延国夫人大是与奚家老太爷闹了些别扭,如今独自搬岀去住了。」鞠清子终于答道。涉及雅候府的隐私,奚浚远待她也不错,她本该代为隐瞒的,但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对高兰郡主说实话,因为或许高兰郡主能帮上忙,解决雅侯府如今的难题。 「闹别扭?」高兰郡主觉得不可思议,「我以为只有年轻人才闹别扭,这老夫老妻怎么还这般……」 「夫妻相处得越久,矛盾也会越深,」鞠清子解释,「不过有些人把矛盾掩埋起来了,日子得过且过,不想认真,但有些人却不肯将就。」 「会吗?矛盾会越来越深?」高兰郡主不解,「为什么本郡主觉得我爹娘越老越加恩爱了?」 鞠清子笑道:「因为郡主的爹娘合适,别的夫妻就未必了。」 第二十章 「合适?」高兰郡主蹙眉,「是恩爱,不是合适,我爹娘两情相悦,并非因为身分地位相当而成的亲。」 这话就像是现代人常常说的——希望天下的女孩子都能嫁给爱情,而非嫁给「含适」,然而在鞠清子的眼里,爱情就等于合适。 爱情不过是棒子、老虎、鸡的最佳配对,是繁殖冲动与亲职投资的最佳结合,是在供养者与情人之中,找到最能够与你天长地久的人。 鞠清子继续道:「总之,延国夫人与奚家老太爷闹了些别扭,这件事情,民女想来想去,大概只有郡主能施予援手。」 「我?」高兰郡主不由吃。 「或许只有郡主你能劝得动延国夫人,劝她回家。」鞠清子答道。 「让我去劝?」高兰郡主愣怔,「我真的……可以?」 鞠清子笃定地点点头。 「可是,浚远他不喜欢我,他母亲……哪里会听我的话?」高兰郡主万分疑惑。 「这有什么关系?」鞠清子为她解释因由,「郡主你只须想一想,延国夫人是否希望你来当她的儿娘妇,就行了。」 高兰郡主仔细寻思,「延国夫人……倒是待我不错。」 「延国夫人虽是皇后表姑,但毕竟是外戚,」鞠清子逐一分析道:「雅侯爷虽然深得皇上喜爱,但在朝中也并无职位,延国夫人当然希望雅侯爷能娶到像郡主你这般能助她儿子的人。」 「真的吗?」高兰郡主难以置信,「我看延国夫人那般疼爱浚远,还以为……不会勉强浚远呢。」 「母亲终归是会为儿子考虑的。」鞠清子道:「天下的母亲都一样。」 因为「亲子的不确定性」,专一的棒子只给最信得过的女人的孩子亲职投资,老虎多偶,会给许多妻子的孩子投资,分散基因无法传承的风险,而鸡呢,根本不在乎孩子、不在乎基因的延续,所以不肯给任何投资。 但女人不同,女人非常确定孩子是自己亲生的,所以她这辈子都不会不管孩子,反而会想方设法为这个孩子谋求最大的亲职投资,所以不论延国夫人岀不岀轨,有几个情人,她都不会不顾奚浚远的。 「延国夫人如今就住在杏霖街,」鞠清子又道:「民女给郡主画张图,郡主按图去便是。」 「她……真会听我的劝?」高兰郡主依旧踟蹰不定。 「放心吧,」鞠清子安抚道:「到时候侯爷若知道是郡主你劝动了他的母亲,心里对郡主你便会充满感激,你们的关系也会渐渐如春水融冰。」 「真的吗?」高兰郡主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你……扮作丫鬟,跟我一块儿去杏霖街吧,本郡主有些紧张。」 鞠清子摇摇头,「延国夫人见过民女呢,民女不便去。」 「她几时见过你?」高兰郡主又是一怔。 鞠清子从容道:「民女上次听闻延国夫人在杏霖街独居,有些好奇,便装做买卖,上门与她见了一面。」 「那可怎么办?本郡主一个人去,真有些害怕,」高兰郡主道:「鞠氏,你也跟去吧,就算不进门,在街对面找个地方坐着,本郡主心里也踏实。」 鞠清了心中忍俊不禁,这位郡主真的如此信任她?有时候,她觉得高兰郡主也挺可爱的。其实这个郡主虽然跋扈,但心地真的不坏,与奚浚远门第相配,若性格也合,可谓天作之合,不过,她一直没把奚浚远琢磨透,他到底是老虎,还是棒子,或者是鸡? 改日再细想吧……先把眼前的棘手事处理了再说。 鞠清子没有答应陪高兰郡主去杏霖街,她觉得有些事情应该由高兰郡主自己解决,不能太依赖他人。 高兰郡主将来若真能与延国夫人成为婆娘,彼此的相处之道也该事先熟悉,毕竟,婆媳关系是天底下是难为的关系。 暮色沉沉,当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她随意吃了个馒头,配了些剩菜,便倒头躺下。 不知为何,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按理说,解决了最棘手的事,她应该高兴才是,却忽然怅然起来。 她果然闲不住,非得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才觉得充实,难得这样早睡,竟失眠了。 她想起楚音若,与她来自同时代,别人贵为皇后,而她,却只是草芥一般的贫贱女子,都说投胎需要运气,呵呵,穿越也一样。 其实,她是羡慕禁音若的,是梦音若有个疼爱她的丈夫,不像她是一个弃妇,只怕也寻不到愿意娶她的人。 她也很羡慕高兰郡主,可以大胆去追求自己心仪的男子,就算暂时得不到爱情,终有一日也会得到,不像她,连追求的资格也没有。 鞠清子总是告诉自己,要理智地对面对一切,爱情不过是人类为了基因延续而找到的浪漫借口罢了,若陷入自怜的情绪之中,只能得到自怨自艾的结局而已。 随着年纪渐长,人要学会接受,接受痛苦、接受失败、接受求而不得、接受种种的不尽如意……唯有接受之后,还能从容镇静,才算真正成熟。 不过,她终究是普通的女子,有时候情绪还是难以自抑,被迫接受一切苦楚,就像被钉子钉了手足,鲜血流淌不止,偏偏被迫张着双臂,无法将它拔除,只能到血流干为止。 这一晚,在半梦半醒之间,鞠清子作了许多迷乱的梦。 她彷佛坐在一叶扁舟上,在汪洋里漂流,找不到陆地,又彷佛独自一人在迷途中徘徊,不知道家在哪里。 「清子——清子——」有人在耳边唤她。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双瞧,原来,是姑母在唤她。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天已经亮了,她的心里仍旧残留着梦里的寒凉,所幸窗外的阳光透进来,驱散了黑暗。 「清子,」周鞠氐犹犹豫豫地道:「外面……来了个人,想见你呢。」 「谁啊?」鞠清子支起身来,有些头晕。 「就是……你前夫的那个小妾。」周鞠氏道:「叫什么夏蓉的。」 「她?」鞠清子不由一怔,她来干什么? 「你若不想见,姑母替你把她扛发了。」周鞠氐担忧地道:「那女人嚣张得很,姑母怕你吃亏。」 「我见。」鞠清子却不想逃避。若真有什么话,她也想当面跟夏蓉说清楚,其实她也无意与夏蓉抢丈夫,平白多了一个情敌上门找碴,她实在冤枉。 「姑母,你且回避一下。」鞠清子道。 「好,我岀去散散步。」周鞠氏答道:「街口的豆腐脑不错,我替你买一碗回来。」 等周鞠氏去了,鞠清子匆忙梳了头,换了件干净衣衫,来到厅堂。 夏蓉倒是很安静地坐着等她,比上次在茶楼时少了许多嚣张气焰,看到鞠清子未施粉黛,就这般素颜岀来,夏蓉彷佛颇感意外。 「姊姊好。」夏蓉立刻起身笑道。 「早啊。」鞠清子打了一个呵欠,「这么早,有急事吗?」 「妺妺一直想来探望姊姊,都没得空。」夏蓉语带亲近地道:「昨儿相公人岀京去了,临走前对我提起了姊姊,妺妺想着该来看看姊姊。这不,一早就来了。」 第二十一章 其实这话的意思鞠清子听得明白,夏蓉大抵早想上门寻事,碍于司徒功一直在家,不敢造次,恰巧昨天司徒功岀门去了,估计临走前还因为她跟夏蓉吵了一架,夏蓉一夜难昍,大清早便来拢胐,这不,夏蓉眼下尽是青色,想来没有睡好。 「姊姊,相公都对我讲了,说要接姊姊回去。」夏蓉道。 「那是你家相公自己的意思,」鞠清子不以为然,「我可没答应。」 「怎么……」夏蓉颇为意外,「姊姊在赌气?」 「你看,我这般随意就出来见你了,都没好好梳洪,」鞠清子道:「你该知道我无意与你争锋。」 一般女人见情敌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压下对方一头,但她一看就没有斗志。 「姊姊不回去,是有别的打算吗?」夏蓉凝眸,「莫非,姊姊真的与雅侯爷……」 「怎么,以为我高攀上了雅侯爷?」鞠清子无奈一笑。 「不、不,」夏蓉连忙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但姊姊为何不愿意回去?总要有个理由啊。」 「我为何要回去?」鞠清子反问:「为了一个背弃我的男人,回去重蹈覆辙吗?」 鞠清子其实心里十分好奇,当初夏蓉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司徒功纳她进门,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挑拨了原主与司徒功的关系?当初……原主为何不让司徒功亲近?也跟这个女人有关吗? 「说来,也怪姊姊你自己太任性,」夏蓉叹道:「其实从前相公只在我那里喝酒听曲罢了,我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姊姊自己太过介意,听闻了此事后,一直不愿意与相公亲近……他一个男人,终究也熬不住啊。」 听了她的话,鞠清子这才明白,看来从前原主pu值的确太高,想追求纯粹的爱情,却又没遇到合适的人,又不肯放低自己的身段适当的妥协,这才只能以悲剧收场。 「从前的事不必提了。」鞠清子答道:「总之,我是不会再回去了,你大可放心。」 「姊姊不后悔?」夏蓉还是难以置信,欲言又止,「毕竟……」 「毕竟我除了你家相公,也无人可嫁了,你想说的是这句话吧?」鞠清子替她说完。 夏蓉道:「妹妹只是觉得,再嫁确实有些艰难,姊姊别生气,妹妺也是说实话。」 「那么你呢?」鞠清子却道:「出身青楼,想被大户人家娶为正室,更艰难吧?」 「妹妹我不敢奢望当正室,」夏蓉道:「能做妾,已经用尽这辈子的福气了,只求将来家中主母为人和善,别太苛待了我等。」 「我跟你家再也没关系,将来也不会是你家主母,」鞠清子道:「这话对我说没有用,你该去讨好将来的主母才对。」 「姊姊——」夏蓉满面悔色地道:「姊姊的性子,妹妹是知道的,再怎么样也不会故意刁难妹妹,如今妹妹只希望姊姊能回去,咱们姊妹两人共同伺候相公。今儿相公出京去了隋县,那里有一户商贾之家,平素与相公有生意往来,听闻那家中的大小姐对相公颇为意……」 原来夏蓉一大早急着来找她,竟是为了此事?也对,司徒功若给她找了新主母,对方家中还有财有势的,她还有好日子过吗?这可比不得从前,能任意欺负一个家道中落的主母。 「夏蓉,」鞠清子叹了一口气,劝道:「其实就算我回去,你家相公这辈子也不会只守着我们两个女子,该再娶,他还是会再娶的,但你也不必担心,你家相公无论娶多少个,他对身边的女人都不会太亏待,该给你的东西,还是会给。」 老虎男就是这样,配偶多,但对妻妾都不错,只要心宽、想得开,跟着老虎男其实也不错的。 本来看夏蓉如此着急,鞠清子有些幸灾乐祸,但她终究是个情感专家,有职业病,那些前尘旧怨与她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她打算站在专业的角度给夏蓉分析一下。 「可隋县那户人家的大小姐听说脾气很不好,妹妹我实在害怕……」夏蓉愁眉紧锁。 「夏蓉,你自己在坑里,那是你自己愿意,但别想把我也拉进去,我好不空易岀了坑,哪有再回去的道理?」鞠清子微笑道:「你看,前两日你家相公还求着要我回去,一转眼就去了隋县,你就该知道,我是管不住他的,所以你来求我也没有用啊。」 「那我该怎么办?」夏蓉越发焦急,「姊姊,求姊姊给我支个招……」 「要么,你就自请和离回去。」鞠清子提议道:「反正你这半年也应该攒了不少银子,又赎了身,今后想做生意,或者不做,都是随你高兴。」 「我已从良,不想再回去了。」夏蓉连忙摇头道。 「若你对你家相公真动了感情,留在司徒家也成。」鞠清子道:「不过你出身不好,终究不会被府里上下待见,除非有幸生下一男半女。但有句话我得先劝你一劝,若真有了孩子,将来一定得把孩子教好,还得比嫡出的孩子教得更好,男孩一定要读书上进,女孩子一定要漂亮乖巧,母凭子贵,这样你的晚年或许能过得舒坦些。」 享蓉整个人僵了半晌,彷佛遥望坎坷前途,没什么信心能走到那么远,眼中颇有迷茫。 「姊姊,妹妺真是后悔……」夏蓉呢喃,「当初,我虽是烟花女子,但卖艺不卖身,也算清白,又是岀名的美貌,其实有许多人家想娶我,我都没答应,都怪我太想高攀了……」 鞠清子颇无奈,还是那个道理,高攀必然要吃苦头。没办法,夏蓉在伴侣价值上匹配不了对方,就得尽量地降pu值,一直降、一直降,降到地狱里去,受了委屈也得忍,否则对方随时可以一脚把她踢开。 「姊姊帮帮我!」夏蓉一把拉住鞠清子的衣袖,「妺妺还是觉得姊姊应该回去,再怎么样,你是原配,那位的小姐断不敢对你太跋扈,得姊姊照拂,妺妺在司徒家才能有一线生机啊!」 打架找帮手?可惜,她这个家道中落的弃妇,在司徒家眼里也是高攀。她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了别人? 「别再浪费唇舌了,」鞠清子道:「等会儿我要出门做买卖了,夏蓉你快回去吧。」 「姊姊——姊姊——」夏蓉依旧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放手,鞠清子一时间挣扎不开。 「住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鞠清子与夏蓉同时一惊,抬眸之间,音看到奚浚远阔步而来。 「把手松开!」他指着夏蓉道:「否则,本侯对你不客气!」 「拜……拜见侯爷……」夏蓉吓得马上跪下行礼。 「怎么,她又为难你了?」奚浚远对鞠清子,立刻换了温柔口吻。 他、他怎么来了?天啊,她家这么简陋,如何能招呼他这个侯爷?! 「没有,侯爷误会了……」鞠清子怔了一愣,连忙道:「夏蓉只是来看看我,说几句家常话。」 「真的?」奚浚远凝眸。 「真的、真的」,鞠清子道:「夏蓉,你快回去吧。你家相公既然不在家,你更该好好待在家里才是,别乱跑了。」 「是、是。」夏蓉瑟瑟发抖地道:「侯爷,民妇……能否告退?」 「走吧。」奚浚远瞪了她一眼。「别再来找碴了。」 第二十二章 夏荣踉跄地站起来,逃也似的去了。 鞠清子立在原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侯爷——」半响,她抿唇问道:「你怎会来?」 【第九章 当众表心意】 鞠清子想给奚浚远沏壸茶,才发现家里没有好茶叶,于是连忙拆了一包本来打算卖给客人的红砖茶,烧了热水泡了。 「你别忙,我也不渴。」奚浚远在一旁道。 「这是礼数,」鞠清子道:「民女不敢对侯爷不恭。」 「不过你亲手沏的茶是什么滋味,本侯还没有尝过呢。」奚浚远却忽然笑道:「品一品也好。」 她泡茶不在行,泡咖啡倒是不错,也不知能否从西域弄些咖啡可来,或许还能在他面前露一手。 「这是什么茶?」奚浚远尝了一口,称赞道:「好浓郁的香味,这汤色也好看。」 「这是发过酵的砖茶。」鞠清子答道:「没侯爷平时饮的茶那么清香,不过想让侯爷尝尝新鲜。」 「好喝!」奚浚远赞道:「你这里的货,本候全要了!」 「还真没有存货,这里有几包,是订了卖给别人的。」他能不能别这么十豪,每次都要在她面前一掷千金? 「下次……下次的货,本侯全要!」他依旧道。 她发现,他又用上次那种目光瞧着她,那种波光闪烁的目光,不过这一次少了些可怜,倒是多了些神秘的喜悦。 他能不能别这样,仿佛眉目传情一般,弄得她双颊微微发烫,虽然她知道,他绝不可能爱上自己,但这种时刻总能产生爱情的幻觉……她真是疯了。 大概太缺少关怀和凝视,她心里的渴盼也超过了常态,只一滴水珠滑过,对她而言,就如同碧海长川。 「侯爷,你怎么知道民女住在这里?」鞠清子连忙转移话题,「冯七哥说的?」 「还用问吗?每回都让他送你回家,他当然知道。」奚浚远道:「不过今天他没来,在府里张罗呢。」 「侯爷大清早就来民女这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鞠清子心下有些忐忑。 「大喜事,」奚浚远笑逐颜开,「刚才我娘亲捎了封信,说同意回府过生日了。」 「真的?」鞠清子亦是一喜。 看来高兰郡主的劝说果然有效,延国夫人还是卖了未来儿媳妇这个面子。 「清子,本侯真心感激你。」奚浚远却忽然由衷道:「说吧,想要什么,本侯都能给你,只当报答!」 「报答?」鞠清子佯装不解道:「侯爷,民女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需要侯爷报答?」 「你劝我母亲冋家,这还不了得?」他道。 「不不不,」鞠清子连忙摆手,「此事与民女没有关系啊,延国夫人自己想通了要回家,民女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啊。」 这份功劳,是要给高兰郡主的,她当然要装胡涂。 「我母亲那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十匹马拉不回来!」奚浚远倒是很清楚,「肯定是你平日的劝说奏效了,虽然她没说搬回来住,但生日能在家里过,已经算难得了。」 「真的不是我。」鞠清子坚持道:「我不过去延国夫人那里几次,都是送东西,什么都还没劝呢。」 「真的?」奚浚远凝眉,「那就古怪了。」 「等夫人回了府,侯爷再好好问问她是如何回心转意的。」鞠清子莞尔道:「总之,不论原因如何,这是件大喜事,民女为侯爷高兴,给侯爷道喜!」 奚浚远瞧着她,有些半信半疑,心中仍旧觉得母亲之所以回心转意是她努力的缘故,但她不承认也没办法。 「这只是第一步,」浚远道:「该想个法子把那位袁先生打发了才好。」 「侯爷想到法子了?」她试探道。 「那人爱赌钱,该带母亲去一趟赌场才是。」奚浚远道。 「男人赌不赌钱,跟女人爱不爱他,并没什么关系。」鞠清子摇头道:「那位袁先生也不曾向延国夫人借钱,他自己作画为生,说不定延国夫人还会觉得他有骨气呢。」 「那就带母亲去见见他那位原配夫人。」奚浚远忿忿道:「看看别人是什么下场,或许母亲就知道害怕了。」 鞠清子觉得不妥,「他与原配夫人早已和离,如今除了孩子的赡养费,再无瓜葛,那位前妻过得好与不好,延国夫人并不会在乎,说不定看到那位前妻凶恶的模样,延国夫人还会心疼袁先生娶错了女人呢。」 「那该怎么办?」奚浚远有些发怔,「就没法子了?我娘亲就要一辈子被这只『鸡』迷惑了?」 「再想想吧,侯爷,别着急。」鞠清子安慰道。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作家,能为世间每个人都写上最合理的结局,鞠清子相信,两个不合适的人迟早会分开,若能在一起,他们年轻的时候早就在一起了,错过了本该共结连理的年纪,都这把岁数了,还能天长地久到几时? 延国夫人对那位袁先生也并非忠贞不二,否则,她当年也不会嫁给奚浚远的父亲了。 人心本就脆弱,何况是两个脆弱的人,又禁得起多少考验呢? 「对了,我母亲生辰那天,你也来吧。」奚浚远忽然道。 「啊?」鞠清子一时没听清。 「来喝喝酒,大家热闹热闹。」 「民女……民女草芥之人,不敢前往。」鞠清清子慌忙摇头道。 「怕什么?」奚浚远道:「反正我母亲也认得你。」 鞠清子暗暗叫苦,认得才糟糕,到时候高兰郡主也要去吧?想想都是大麻烦。她原本就是为了讨好高兰郡主才接近奚浚远,后来又为了讨好奚浚远接近延国夫人,万一说漏了嘴,穿帮了,那她就惨了。 她要好好把这些复杂的关系理顺,对谁说过什么、对谁隐瞒了什么,都得一一记下来,否则脑子一团乱麻,就像困在蜘蛛网里,恐怕会殃及自身。 「到时候我会在偏厅摆一桌,让你和冯七、还有秋月坐在一起聚聚。」奚浚远坚持道:「你来吧,就是吃顿饭,见见熟人,有什么可怕呢?」 「秋月姊姊要来?」鞠清子趁机道:「那么高兰郡主呢?」 「母亲信上说要请她一起来。」奚浚远道:「我想着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她爱来就来吧。」 呵呵,郡主果然如了愿,不过雅侯爷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母亲已经与未来的老婆联了手。鞠清子本来想提醒他两句,但是算了,婆媳关系若处得好,奚浚远也会受益,她就不操这个心了。 「真的,你来吧,」奚浚远仍旧劝道,「你看,我一大早接了母亲的书信,就赶到你这里来了,可见我对你多么诚心,而你就不给本侯面子?」 他这样一说,她才发现,他似乎对她挺在意的,话已说到这个分上,她实在不敢拒绝了,毕竟他是侯爷。 不知为何,心中竟渗出一丝惊喜来,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缘由。 为着他对她的这份在乎? 这个世上有人做什么事,能第一个想到你,只这一点,便让她心中融化了,仿佛吃了一颗糖,她不由自主地浮现微笑,情不自禁的快乐如同春野弥漫的清芬般,悄然钻进她的全身,盈满胸怀。 第二十三章 雅侯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嚣,戏台上戏子们粉墨登场,庭院宾客云集。 鞠清子很害怕这种热闹的场面,所幸冯七早就等在侧门处,引她到了安静的偏厅。 这里果然单独摆了一桌酒席,而且隔着雕花的窗子,还可以看到戏台上演了些什么,不至于太过冷清。 「鞠娘子,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冯七笑道:「侯爷特别吩咐厨房,做了些女子喜欢的菜肴。」 「其实不必费心,今儿是好日子,我吃什么都高兴。」鞠清子道:「秋月姊姊呢,还没过来吗?」 「她陪着郡主,一会儿才到呢。」冯七答道:「鞠娘子,你若饿了就先动筷子,不必等她。」 「不急,我也不饿。」鞠清子思忖片刻,道:「冯七哥,既然来了,我好歹要向延国夫人祝个寿才是,否则失了礼教。」 「这会儿夫人应该在屋里梳妆。」冯七道:「要不,这就带鞠娘子你去给夫人问个安?一会儿客人多了,反而不方便见了。? 「好,」鞠清子莞尔道:「有劳冯七哥了。」 冯七依旧快步引着她,没多久便来到延国夫人屋外,随侍的杨嬷嬷认得鞠清子,听闻的来意,爽快地将她领进屋里。 「给夫人请安。」进了屋,鞠清子上前行礼道:「祝夫人年年岁岁,风华如初,纵使流年似水,亦无改夫人容颜分毫。」 「你这丫头真会说话。」延国夫人看来心情甚好,「起来吧。」 「夫人,民女这里有件小小的礼物。」鞠清子道:「虽不值钱,但还请夫人收下。」 「人来就好了,何必送什么礼?」延国夫人道。 杨嬷嬷接过鞠清子手中的丝绒匣子,出于礼貌,递到延国夫人眼前,给她看了看。 「等等,」延国夫人本不在意,看到匣子里的东西只觉眼前一亮,「这是……什么石头?」 丝绒匣子中,晶莹璀璨的正是那日楚音若送给鞠清子的两颗钻石,一红一蓝。 鞠清子想着,这钻石自己留着也没用,市面上不流行,也卖不出什么价,正愁不知该送延国夫人什么贺礼,送这个正合适。 「这……」延国夫人拿起一颗仔细打量,「记得皇后娘娘给公主们打的簪子上,就是镶的这种宝石。」 「这是钻石,来自西域。」鞠清子答道:「这确实是皇后娘娘喜爱的东西,不过大多被皇后娘娘收藏了,坊间少有,便没时兴起来。」 「哎呀,这真是好东西啊,」延国夫人大喜,「我本来也想收藏几颗,但就是遍不到。清子,你果然称得上京中第一卖婆,什么稀罕物能弄到。」 「民女想着,这两颗钻石一蓝一红,蓝的呢,夫人可以自己打支簪子,红的呢,留着将来送给未来的儿媳妇也好。」鞠清子提议道。 「说得对,」延国夫人连连点头,「你这丫头,就是想得周到。」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如今,你已知晓我的身分,我是雅侯爷的母亲,一直没告诉你,也因为我独居在外,不想声张的缘故。」 「民女多少猜到一些。」鞠清子莞尔,「本是在想,夫人不是侯爷的母亲,便是姨母。」 「你这般聪慧,有些事其实不必言明。」延国夫人道:「忆起初次见面时,我曾问你,棒子、老虎、鸡,我是哪种?如今,你可有答案了?」 「想来,是鸡。」鞠清子如实答道。 「哦?我以为,自己是老虎呢。」延国夫人笑道。 「高兰郡主才像是老虎呢。」鞠清子道:「夫人与她终究有些不同。」 「这是在夸我脾气好吗?」延国夫人道。 鸡女生得美丽,懂得甜言蜜语,但也容易变心。鞠清清子把多偶倾向的男人归为老虎或者鸡,但女人不存在多偶的情况,因为没有哪个朝代是一妻多夫的,所以女人只有容易变心和专情的区别。 「因为侯爷的父亲是老实的棒子啊。」鞠清子意味深长地道:「能让棒子如此臣服的女人,非鸡女不可,老虎女肯定不能,棒子能打老虎。」 「你这话说得……」延国夫人敛了神色,「那么,假如雅侯爷的父亲也是鸡呢?」 呵,这话大概并非是指奚老太爷,而是暗指那位袁先生吧?鞠清子佯装不知情地道:「两只鸡在一起,恐怕要打架了。」 「真的吗?」延国夫人蹙眉,「难道非得一物降一物?两个同类的人在一起,岂不更好吗?」 「若同类在一起,你身上有的毛病,他也有,那可要犯冲呢。」鞠清子答道:「比如一人不愿持家,另一人也不愿意持家,这个家可怎么办呢?谁来管呢?」 鸡都是利己主义者,最先考虑的都是自己,像延国夫人这样,为了一己的快活,不顾名声,抛夫弃子,在这个时代是罕见的,而像袁怀山那样,独居山林逍遥,也是罕见的。 两个极端自私的人在一起,如何长久呢?生活中任何一点小小的冲突,都会毁了他俩之间的关系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延国夫人道:「可同类在一起,毕竟心意相通,快乐的时候是极乐的,别人没法比的……」 看那眉间缠绵悱恻之意,鞠清子觉得一时半会儿也劝不了延国夫人,她就像一个吸毒的人,明知毒品万般不好,还是上了瘾。 「夫人——」忽然有婢女匆匆来报,「禀报夫人,皇后娘娘驾临,请夫人移步正门接驾。」 「皇后娘怎么来了?今年也没有大操大办,我以为她不来了……」延国夫人诧异道:「快,快接驾!」 楚音若来了?鞠清子连忙退到一边,低下头去。今日与延国夫人的一席话就说到这里吧,女人若变了心,要她再回头迁就供养者,恐怕有些难,何况她本身也不缺亲职投资。 「参见皇后娘娘——」 鞠清子跪在庭完的角落里,看到延国夫人将楚音若迎进正门,而奚浚远与奚老太爷也携满堂宾客上前拜见。 「平身吧。」楚音若笑道:「今儿是喜庆日子,也不是在宫里,诸位不必拘谨。」 「娘娘亲临,臣妇满门荣幸。」延国夫人亦笑道。 「表姊,你就不必与我客气了。」楚音若随和的道:「咱们还是像从前在家时一样。」 「给延国夫人请安。」高兰郡主显然是跟楚音若一块儿来的,此刻上前讨好未来的婆婆道:「祝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郡主今日好漂亮啊,」延国夫人夸赞道:「娘娘,或许你不知道,臣妇此番能回来过生日,多亏了郡主呢。」 「哦?」楚音若道:「为何?」 「前阵子臣妇在外散心,是郡主好意将臣妇接回来的。」延国夫人道:原本这个生日,臣妇也没打算大操大办,若非为了请郡主过来喝杯酒,大概宴席也不会摆。」 鞠清子偷偷观察奚浚远的神情,听了这话,奚浚远果然脸色一变,他这才发现,母亲此番回来,是为了帮他跟高兰郡主牵线搭桥。 「原来如此。」楚音若莞尔道:「高兰也算懂事了。」 「娘娘,臣妇觉得,高兰郡主与我家浚远是天作之合。」延国夫人忽然道:「臣妇想向娘娘讨一件生辰礼物——请娘娘给这两个孩子赐婚吧!」 第二十四章 奚浚远不由一惊,「母亲,你说什么?」 不只奚浚远,四下皆是一片错愕,谁也没料到,延国夫人竟在这样的场合,当众提出这样的请求,就连高兰郡主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鞠清子发现,延国夫人果然是个鸡女,非常懂得利用别人的情绪。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正值她的华诞,大概不论她提什么要求,别人都会被迫答应,这虽是险招,却快狠准。而且先前皇帝已经给两人赐婚,只不过奚浚远不愿领旨,可皇后再次赐婚意义就不一样,不是轻易能拒绝得了的,更别说这赐婚还是他母亲亲自求来的。 「先前皇上就有给这两个孩子赐婚之意,只不过,须得他们两个自己点头才好。」楚音若却道:「皇上的意思,是全凭孩子们自个儿做主。」 「孩子们腼腆,」延国夫人道:「不如娘娘今日就替他们定下来,以免耽误来耽误去的,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楚音若瞧着奚浚远,倒没有马上答应。毕竟她是来自现代的人,爱情观念推崇平等自由,并不迁就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道:「表姊,你一直说这两个孩子如何合适,不过我看他俩平日也没少争吵,大概还需要一些时日多加了解彼此吧?」 奚浚远不由得对楚音若充满感激之情,方才,他几乎要冲动得顶撞母亲了。 「这些日子,臣妇听到一个新鲜的说法,不如就当众说给娘娘听?」延国夫人却道。 「好啊,」楚音若颔首道:「说来听听。」 「这世间之人分为三种——棒子、老虎、鸡。」延国夫人道:「棒子配老虎、老虎配鸡,鸡也配棒子,两两相配,一物降一物。」 这不就是她的理论吗?鞠清子微微一怔。 楚音若道:「这个说法,本宫也听过。」 「娘娘也听过吗?」延国夫人颇感意外。 「对啊,浚远说给我听的。」楚音若与奚浚远对视一眼。 奚浚远代为解释道:「那日进宫,与娘娘闲话,便把平日听到的一些新鲜说法,讲与娘娘听。」 「哦,你也是从清子那丫头那里听说的吧?」延国夫人恍然大悟道。 鞠清子俯着身子,悄悄往墙根隐蔽处再挪了挪,只希望众人别发现她才好。 「所以,高兰与浚远如何相配呢?」楚音若问道。 「高兰是虎女,浚远是棒子男,」延国夫人道:「再相配不过了。」 噢,延国夫人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鞠清子有些迷惑。 「高兰是虎女,应该没错,但浚远是棒子男吗?」楚音若看来与她有着同样的疑问,「表姊你是从何而知?」 「我的儿子,我再清楚不过,这孩子随他父亲,实心实意。」延国夫人道。 奚老太爷这个时候不由自主瞧了妻子一眼,大概难得被妻子如此称赞,有些受宠若惊。 「棒子男,不是该配鸡女吗?」楚音若想到了从前倩倩书上的理论。 「棒子男配鸡女,会很辛苦呢,」延国夫人却道:「鸡女虽然懂得甜言蜜语,但性情不定,虎女虽然任性了些,终归还是会顾全大局。」 呵,这大概是延国夫人从她自身得出的推论吧?作为母亲,她当在站在儿子的利益上考虑,不想让儿子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鞠清子想,也许将来她会修正一下棒子、老虎、鸡的理论。 其实,她所有的理论,最初都是教女人如何降伏男人的,反而没太仔细研究女子的心态究竟如何?因为她是棒子,所以她的出发点都站在维护女人的角度,以为女人都非常忠诚,却没料到有像延国夫人这样中年出轨的现象。 或许因为女人太有性别优势了,每次看到女人出轨的社会新闻,大家都说肯定因为男人不好,所以逼得女人走上这条路。 掌握这类社会舆论的也多半是女子,男人只关财经政治新闻,不太在这个情感战场上与女人计较,更造就了痴心女子负心汉的观感。 然而,男女都一样会花心、会出轨,都有变心的时候,鞠清子觉得,从前真不该盲目地替女人说话。 「真的吗?」楚音若道:「其实本宫对此也没多少了解,棒子配鸡才好,或者与老虎更相配,大概还是要孩子们自己决定吧?」 「娘娘,」高兰郡主忽然长跪在地道:「臣女愿意嫁给雅侯爷,臣女自知脾气不太好,但一直都在努力地改变,希望娘娘成全。」 「请娘娘成全。」延国夫人附和道。 「浚远——」楚音若却只对奚浚远道:「你母亲与高兰都说了话,你也说说吧。」 「臣……」奚浚远道:「臣不愿意娶高兰郡主,还请娘娘见谅。」 此语一岀,四下震惊,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一直与高兰郡主不睦,但在这样的场合不给高兰郡主半分面子,甚至违逆母意,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浚远,你说什么?」延国夫人顿时呵斥,「郡主在此,你不得无礼!」 高兰郡主羞愤不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全身激颤着。 「母亲,既然你说孩儿是棒子,你该知道棒子此生只爱一个女子。」奚浚远诚心的说:「孩儿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孩,除她之外,再不会对别人动心。」 「谁?」延国夫人凝眸,「哪来的女子,你乱编的吧?为了糊弄我,又乱编!」 「这个女子,母亲也认识,」奚浚远朗声道:「鞠清子——她就是鞠清子!」 鞠清子一时没听清,仿佛他口中吐出的名字与她的有些相似?他说错了吧?还是真的认识另一个与她同名的人? 远远的,她发现奚浚远正看着她,目光里一片炯亮之色,原来,他早就发现她跪在这里,哪怕她再想藏起来,他也能一眼就找到她。 「郡主?郡主!」忽然,延国夫人急呼道。 高兰郡主身子一歪,昏厥了过去,四下骤然一片混乱。 鞠清子有些仓皇不知所措,她只觉得遭遇了无妄之灾,明明这一切,本来与她全无关系…… 平白无故,奚浚远为何拉她出来当挡箭牌?他在发什么疯? 【第十章 被郡主记恨上了】 鞠清子缩在椅子里,棒着一杯热茶,方才受了惊吓,有种灵魂岀窍的感觉,她需要好好镇静一下。由于高兰郡主忽然昏倒,整个奚府上下乱成一团,也没人管她,她便回到偏厅,独自对着一桌子冷掉的菜,所幸,茶还有热度。 门扇轻响,有人走了进来,鞠清子抬眸之间,与奚浚远正巧四目相触。 「清子——」他低声道。 「侯爷。」鞠清子直起身子。 这个时候,他不该在前院忙着吗,怎么偏偏到这里来了?她不重要,也并非需要安慰的人。 「皇后娘娘已经回宫了,」奚浚远道:「临走前,吩咐我来瞧瞧你。」 呵,楚音若待她还真的不错,毕竟是老乡。鞠清子道:「有劳娘娘与侯爷牵挂,郡主如何了?」 「还没醒,」奚浚远道:「已经请了太医诊治,说是并无大碍。」 丢了颜面,不堪受辱,身体虽没什么大碍,但依那位郡主的脾气,今后大概不会饶过奚浚远了。 第二十五章 「侯爷,民女也想告辞了。」鞠清子道:「等郡主醒了,侯爷还是该对她说清楚,民女与侯爷之间清清白白,不要让郡主误会了才好。」 「清子!」奚浚远却道:「我绝非玩笑,之前所说的一字一句,也并非拒婚的借口。」 他这是什么意思?鞠清子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清子——」奚浚远靠近一步,「这个世上,若真能有人让我心仪,这人便是你啊。」 鞠清子心跳慢了半拍,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发现微微疼痛,这不是在作梦吗?不,一定是梦,反正她一直在作这个穿越的「梦」,只不过,岀刻梦境超岀了她的掌控,大概脑子是彻底混乱了,才会梦见他喜欢她…… 「侯爷,」鞠清子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民女真不知道,自己有何长处能得侯爷垂青?侯爷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会对民女钟情?这、这实在让人困惑。」 她长得不算倾国倾城,又家道中落,抛头露面跑买卖为生,伴侣价值极低,而且她曾经嫁过人,他到底看上了她什厶? 「我就觉得跟你在一起很高兴。」浚远道:「这些日子为了母亲的事,我每日每夜心神不定,但自从认识了你,你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那么新鲜,仿佛可以让我暂时抛开烦恼,我就是喜欢跟你在一起。」 他喜欢她,就因为贪图她提供的快乐?呵,难怪说,快乐是这个世上最昂贵的东西,有人愿意为之倾家荡产呢。鞠清子忽然觉得,奚浚远还真可怜,父亲木讷,母亲红杏岀墙,未婚妻又跋扈,平日里大是没什么人能让他开心。 他从小接触的,不是宫里的贵妇,就是朝中权贵,这些人说来都是老虎,虎男虎女,端着架子,最难以顾及他人。 鞠清子忆起,从前她跟未婚夫一起参加商务酒会,周围也全是虎男虎女,跟那些人聊天,能把人气死。 她郑重道:「侯爷,其实你并非真心喜欢民女,只不过一时心情不畅,觉得跟民女相处还算愉快,所以产生误解罢了。」 「我真的喜欢你!」奚浚远立刻辩驳,「从小到大,我没有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别人,一天见不到你,我就想着你。我母亲也说了,我随父亲,其实性格是个棒子,我一定会对你实心实意的。你不是说过,棒子男最值得嫁吗?」 嫁?怎么就扯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棒子、老虎、鸡,他究竟属于哪一种,她都还没搞清楚呢,他说自己是棒子就是了? 「咳——咳——」鞠清子觉得喉间像被什么呛着了似的,半晌都说不岀话来,「侯爷,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长择与短择?」 「说过的,」奚浚远答道:「长择就是娶妻,短择就是偷欢。」 鞠清子道:「像侯爷这么高贵的人,忽然喜欢上像民女这般草芥之人,一般而言都是短择呢。」她觉得,他只是一时贪图她带来的快乐而已。 男人只有在短择的时候才会降低对伴侣的要求,比如嫖客,哪里会管妓女身材如何?有些妓女甚至长得都不算漂亮。 「我是认真想娶你!」奚浚远焦急道:「只愿白头偕老,此生与共,怎么就成了短择了?」 「只娶我一个妻子吗?」鞠清子反问。 「对。」奚浚远笃定地答道。 「明媒正娶,做侯爷夫人?」 「对。」 鞠清子暗暗摇头,呵,就算他愿意,他父母会答应?萧皇会同意?对司徒功而言,她都是高攀了,何况奚浚远……那简直比天还要高,她今后恐怕要从云端掉下来摔死。 「民女不敢。」鞠清子郑重道:「求侯爷饶过民女吧。」 「清子——」奚浚远无奈地说:「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有什么用呢?在她的定义里,所谓爱情不过是荷尔冲动造成的浪漫幻觉,生活漫长而艰难,唯有真正伴侣价值匹配的人在一起才能白头偕老,否则风吹一吹,就散了。 散了其实也没关系,关键是散了之后,自己是否真能甘心? 他身为侯爷,天下第一美男子,多少女人倾慕。没了她,他可以轻易找到代替品。可她呢,假如真的陷入了这场迷梦,会伤亡惨重吧?就在这种子未萌芽之前,把一切扼止住吧……其实,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民女不相信,」鞠清子仍是那句话,「请侯爷饶了民女。」 砰的一声,她的双膝着地,向他长跪恳求。 他怔住了,仿佛没料到她会这样严词拒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从来不曾向谁如此表露过爱意,从来没有…… 就像窗外飞进一只蝴蝶,他本想捉住它,可是双翅一桭,蝴蝶轻轻便飞走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来不及琢磨,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蝴蝶的翅膀究竟有几重颜色。 他只是想伸岀手指触碰它、留住它,仅此而已。 高兰郡主坐在卧榻之上,刚刚饮下一碗宁神的汤药,药是延国夫人亲手喂的,以示对她的歉意。 奚浚远推开客房的门,高兰郡主立刻抬头望着他,他稍稍垂眸,避开她的目光。 「母亲,」奚浚远只道:「宾客已经散了,父亲在门口忙着送客呢。」 「散了就好,」延国夫人道:「只愿此事不要过于张扬。」 「父亲已经逐一拜托今日来贺的各位大人,皇后娘娘也已发了话,想必他们回去以后不会太过议论。」 「但愿吧。」延国夫人埋怨地叹道:「本来是喜事,偏偏你太任性,导致如此局面。」她瞪着儿子,眼里满是责备之意。 「母亲若怪孩儿搅黄了生日宴,家法处置便是,」奚浚远坚决回道:「若想说别的,儿子照样不会听的。」 「你——」延国夫人指着儿子,颤声道:「郡主在此,你还要岀言不逊?还嫌今日闹得不够大?」 高兰郡主刚刚服了药,心绪稍稍好些,此刻见到奚浚远还是如此态度,不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郡主、郡主,」延国夫人连忙细声哄道:「别理这个臭小子!一会儿我替你教训他,一定教训他!」 「那个狐媚子呢?」高兰郡主忽然尖声道:「把她叫来,我有话要当面问她!」 「谁?」延国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鞠清子!」高兰郡主恨恨地道:「把她叫来!」 「我已经让清子先回去了。」奚浚远却道:「郡主有什么话,可以问我。」 「你……」高兰郡主委屈地看着他,「浚远,你在骗我的,对不对?你何曾与那狐媚子有过瓜葛?你不过是不想成亲而已,用得着编这样的谎言吗?」 「我没有说谎。」奚浚远却笃定道:「我确实很喜欢清子,打算娶她。」 「你说什么?」高兰郡主几乎从卧榻上蹦了起来,「你再说一谝!」 延国夫人连忙扶住她道,「郡主,稍安勿躁,等我来好好问一问,别着急、别着急。」 高兰郡主泪流满面,不甘心地坐到一旁,不断地抽泣着。 「浚远,」延国夫人道:「你别开玩笑了,娘亲知道,你在赌气呢。」 第二十六章 「娘,」奚浚远却道:「若我真的是在赌气,你愿意搬回家住吗?」 「什么?」延国夫人凝眸。 「你愿意从此永离杏霖街,回来与父亲和好如初吗?」奚浚远话中有话地问道。 「我……」延国夫人一时语塞,「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怎么扯到为娘头上了?」 「你不愿意吧?」奚浚远不管她的话,只道:「就算儿子如此威胁,你也不愿意吧?」 「我……我……」延国夫人乱了方寸,「你这是在威胁为娘吗?」 「你看,你都不愿意离开杏霖街,儿子又怎么能愿意舍弃清子?」奚浚远意味深长地道:「将心比心,娘,你想一想,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延国夫人反驳,「娘与你袁叔叔年轻时就相识,十几年的感情,你跟那丫头才认得几天啊?怎么会一样?」 高兰郡主并不知道袁怀山这个人,她以为延国夫人迁居杏霖街不过是与奚老太爷闹闹别扭而已,此刻她听得一头雾水,想插话却又插不上。 「难道娘亲与那姓袁的是日久生情?」奚浚远反驳道:「不也是年轻时一见钟情吗?这跟时日长短有何关系?怎么就不一样了?」 「难不成你对那丫头一见钟情?」延国夫人恼羞成怒道:「她哪里值得你一见钟情?是长得美,还是身世清白?一个走街串巷、抛头露脸的女人!」 「她自食其力,有何不可?」奚浚远道:「她被前夫抛弃,本来就可怜,哪里不清白了?在孩儿眼里,她比谁都美!」 「你……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高兰郡主颤声道:「可她是一个骗子啊!明明,是我让她来接近你的,她却把我们俩都骗了!」 「什么?」奚浚远凝眸,「你让她来接近我?」 「对啊,我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呢。」高兰郡主道:「她不是有个很新鲜的说法,什么棒子、老虎、鸡吗?我看她替秋月和冯七劝和得不错,就想着让她替你我劝和劝和,谁料到她竟是个狐媚子,勾引了你!」说着,情绪一激动,高兰郡主又大声哭了起来。 奚浚远沉默着,方才听到的说词虽有些意外,但他仍旧努力镇静,理清这混乱的思路。 「那丫头看来真是有些手段。」延国夫人道:「她在我那里也总是打听,说一些奇奇怪怪的道理……」 「是我叫她去的。」奚浚远道:「孩儿觉得她那套说法挺有意思,想来能劝劝母亲。」 「她也收了你的银子?」延国夫人蹙眉。 「收是收了……」 「她还真是会赚钱,一下就收了两家的银子!」奚浚远还来不及辩解,延国夫人冷笑道。 「不只呢,」高兰郡主补充道:「也是她叫我劝夫人回家的,她说,我的面子,夫人你多少会给一些。」 奚浚远与延国夫人都不由一怔。 「呵,真是个狐媚子,」延国夫人道:「明地里两面讨好,暗地里闹得家犬不宁!」 「她想办法劝母亲回家,也没什么不对啊?」奚浚远依然维护鞠清子,「这本也是儿子我的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帮着她说话?」延国夫人摇头道:「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样的人最可怕!」 「浚远哥哥,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高兰郡主忍不住质问:「我一点比不上她?就算你不喜欢我,可这京中万千女子人人对你仰慕至极,总不至于谁也比不上那个弃妇吧?」 「我喜欢的人,并不见得一定要有多好。」奚远却答道:「天仙似的人物,我未必愿意去追求,我只想要一个天天跟我在一起、能让我心悦然的人,清子就是这样的人。」 他这番话,让高兰郡主与延国夫人皆是一怔。 「你这孩子,果然像你父亲,老实巴交的。」延国夫人不由叹道。 「不,我不像父亲,父亲娶了母亲,就像凡夫娶了天仙,他这一生的孤苦,儿子都看在眼里。」奚浚远却道:「儿子就是不想步上父亲后尘,所以才不愿娶高高在上的天仙。」 延国夫人霎时变了脸色,无言以对。 「浚远哥哥——」高兰郡主依旧不死心,「我不是天仙,我也没有高高在上,这些日子,我一直像那鞠清子所说的那样,降噗降噗,为了你,我已经快低微到尘泥里了……」 「高兰,」奚浚远对她柔声道:「你没必要为了过好我低微到尘泥里,我只是想要一个合适的人,她不高傲,也不低微,如此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仿佛是第一次,他这般认真地跟她说话,语气如此温柔、如有耐心,可字字刺耳,句问扎心,高兰郡主依旧不明白,怎样才算合适,她已为了他放下自尊,为何他仍不满意? 「我不会放过鞠清子的……」她咬唇道:「若你执意喜欢她,我今生不会放过她……」 奚浚远不由微微叹息,她所谓的低微到尘泥里,就是如此吗?那只是一时佯装,稍有不满便原形毕露,若真娶了眼前的女子,恐怕婚后会被疯狂报复吧?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幸好有人拉了他一把,告诉他感情的真想——这个人就是鞠清子,所以他感激她,爱她。 这样的感觉,旁人是无法明白的,他也不打算再解释释,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他自己懂得就好。 鞠清子打开箱子,取出这些日子攒下的银两。京城她大概是待不下去了,她得早早收拾行李,随时准备逃走,以免高兰郡主找她的麻烦。想来,延国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吧? 她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叹气。怪只怪自己太爱多管浰事,当初若只做卖婆的营生,不搅进别人的情感纠纷,如今她还前好端端地过日子。 其实,她不太舍得京城,毕竟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假如次去到陌生的环境,累积的安全感又要烟消云散了。 这里,还有楚音若,好歹是她的老乡,有事也好商量;这里,还有他,忆起奚浚远,不知为何,一颗心就紧张得慢了半拍,却又有融融的暖意。 她忆起他对她表白的那一刻,说她完全无动于衷是假的,虽然她拒绝了他,但多半出于本能地自我保护,她绝不会接受他,只想远远逃离,可是……为何一想到他,嘴角会不自觉微笑?呵,说到底,有人爱,确实是件幸福的事,不论长择,或者短择。 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某些女人会接受短择,在她原本的概念中,短择只是女方吃亏罢了,然而短择能带给人如此的快乐,诱人上瘾。 冷风钻进窗子,她打了个寒颤,她告诉自己,若沉沦于罂粟花的美丽,迟早会被伤得体无完肤,趁着现在她还能控制自己的心,她要赶快逃离。 「清子!清子!」周鞠氏敲了敲房门。 鞠清子有些内疚,她真的逃了,大概会对不起姑母,不知姑母今后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可她暂时没有能力带姑母一起离京,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姑母再惹麻烦,或许有朝一日,等她赚了钱,再回来给姑母养老送终,她希望,终会有那一日。 「姑母。」鞠清子开了门,微微笑道:「这么晚了,早些睡吧。」 第二十七章 「你在做什么呢?」周鞠氏瞧着她一屋子的凌乱,「今日去侯府道贺,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鞠清子掩饰道。 「为何总觉得你古里古怪的?」周鞠氏凝视着她。 「哦,这里有些银子,是上次侯爷没结的款。」鞠清子将积攒的银锭分岀一半,塞到鞠氏手中。 「这么多?」周鞠氏诧异,「我们都卖给侯爷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有些是侯爷赏的,看我跑腿勤快。」鞠清子敷衍道。 「哦。」周鞠氏杵在原地,似乎有些别的话想对她说,却欲言又止。 「姑母,到底怎么了?」鞠清子不由问道:「看你有些心神不宁的。」 「清子,实不相瞒,」周鞠氏道:「你去侯府这半日,家里来了客人。」 「谁?」鞠清子眉心微蹙,「又是夏蓉?| 「不,这回是……是司徒功。」周鞠氏道。 「他又来干什么?」鞠清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司徒家的人还有完没完?一个个死缠烂打的,简直前世冤孽。 周鞠氏道:「他刚从隋县回来,给你捎了些东西,还说,明天要再来看你。」 鞠清子道:「姑母可知他去隋县做什么?那里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他有意呢。」 「啊?」周鞠氏吃了一惊,「何时的事,哪家的小姐啊?」 鞠清子道:「姑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妤,怕我下半辈子孤独,可司徒功绝非良配!他从前怎么对我的,你都忘了?」 「可这回他分明诚心诚意……」周鞠氏一脸疑惑,「为何忽然又跟隋县什么的小姐扯上关系?」 「若我再次跟了他,你以为我还是正室?」鞠清子道:「当个老二或者老三就已绎不错了,何况已有夏蓉那个妾。」 「就算做妾,也比做卖婆强啊。」周鞠氏叹道。 鞠清清子亦是叹气,估计她费尽唇舌,也法改变姑母的想法吧?对于姑母这样的妇人来说,找一个供养者,仿佛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姑妈,」鞠清子思忖片刻,「明日劳烦你跑一趟司徒府,请司徒功到品茗轩一见吧。」 「清子,你想通了?」周鞠氏惊喜道:「这就对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其实,鞠清子是真想一走了之,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处理妥当,她才能走得安心,只盼早早结束这一切,各人各得其所。 【第十一章 好一桩巧遇】 品茗轩的豌豆黄,是鞠清子吃过最好吃的点心,过了今日,待她离开京城恐怕再没机会品尝了,于是她拈起一大块塞进嘴里,满口皆是这点心软糯的味道,还有沁入心脾的甜。 「清子——」门帘打起,司徒功迟疑地走了进来,对着她过好地笑道:「姑母一给我传话,我马上赶来了……以为,你不肯见我呢。」 「坐吧。」鞠清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随意。」 她依旧吃着她的豌豆黄,沉浸在美好的享受里,一时半会儿也懒得招呼他。 「慢点,吃慢点。」司徒功瞧着她,「原来你这么喜欢吃这儿的东西,早知道,当初应该天天带你来的。」 「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鞠清子坦言道:「搬离你家后,我便病了一场,记忆模模糊糊的。」 「我听姑母讲了。」司徒功叹气道:「或许这样也好,你不必太伤心了。」 「夏蓉来找过我。」鞠清子忽然道。 「她?」司徒功一怔,「怎么,她又去栈你的麻烦了?这个婆娘,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鞠清子并不理会他,只道:「她也挺可怜的,听闻隋县有位小姐钟情于你?夏蓉也是有苦没处诉,才来找我的。」 「她……真是多嘴!」司徒功不由尴尬地道:「你别听她的……」 「所以,真有此事?」鞠清子抬眸盯着他,「那位隋县的小姐真的想嫁给你?」 司徒功有些心虚,支吾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两家做生意,有些来往罢了。」 「我问你,假如那位小姐真的想嫁给你,你是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鞠清子趁机道:「你要置我于何地呢?」 「清子,你是原配……」司徒功有些手足无措,「放心,就算我娶了她,也不会亏待你的。」 「我为妻,她为妾吗?」鞠清子挑挑眉,「她能答应?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 「这个……」司徒功乱了方寸,「其实我也没想清楚……」 「要不然,做平妻?」鞠清子故意道。 「平妻?」司徒功如遇救星,顺着她的话道:「好,平妻好!清子,假如你不觉得委屈,平妻再好不过了。」 「就算我答应,她也同意做平妻?」鞠清子道:「别忘了,人家是黄花大闺女,而且家境富庶,你做生意大概还要倚仗她家吧?」 「我也没倚仗她家,」司徒功强撑道:「做生赢嘛,百惠互利,有什么倚不倚仗的……」 「功哥哥——」鞠清子想到姑母曾说从前她是这么唤他的。 「哎!」司徒功立刻答应道。 「说句实话,」鞠清子语气慎重地说:「你多我这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你这一生,也不可能只娶我一个妻子,何必强迫我呢?」 「清子,我从小就喜欢你,」司徒功委屈道:「你家道中落时,我也没嫌弃过啊,还是劝服了家里,娶你为正妻,可你……动不动就发气,就为着我跟夏蓉那点事,成亲半年了还不让我亲近,我几时敢强迫你啊?」 他这一说,鞠清子就明白了,说到底,还是没有到手的缘故,所以他才对她念念不忘,否则,哪里会求什么复合? 「功哥哥,我实在无心与你家中那些麻烦纠缠,什么夏蓉,还有隋县的小姐,说不定将来还有别的女人……想起来我就头痛,你放过我吧,让我自自在在的一个人过日子,可好?」 「清子,我一想到将来你可能会嫁给别人,我就受不了!」司徒功捶着胸口,「我这心里,堵得难受!」 鞠清子暗暗冷笑,呵,果然是老虎男,自己多偶,却想把配偶管得死死的,难怪说老虎男喜欢娶棒子女,因为棒子女会对他死心塌地。「若我发誓一辈子不嫁人呢?不再嫁给你,也不嫁给别人。」 「什么?」司徒功一怔。 「若我一辈子不嫁人,你可否别再来找我?不要再叫姑母来劝我?」鞠清子郑重道:「功哥哥,你放过我吧。」 「可是……」司徒功脑中一片混乱,「不嫁人?你真甘愿?这会苦了你啊……」 「这样对你也好啊,」鞠清子道:「将来不论你是娶隋县的小姐,还是其他什么的小姐,为妻为妾,都随便你,根本不必在乎怎么安置我,不好吗?」 「我……」司徒功有些犹豫。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鞠清子态度变得强硬,「要么,此刻你放我自由,要么,你将来再想娶妻的时候,我将是个很大的障碍——你自己选吧!」 「清子……」司徒功没有再纠缠,「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但既然你如此决绝,我也不敢再强迫你了。」 第二十八章 他是聪明人,懂得选择,对干老虎男来说,家大业大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过是他万千女人中的一个,虽有些不舍,但失去也终究没有损失。 「功哥哥,你一言九鼎,想来不会再反悔了。」鞠清子端起桌上的杯子,「以茶代酒,我敬你。」 司徒功纵然不甘心,但话已至此,他亦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同意,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说来,我还有事想求求功哥哥。」鞠清子忽然笑道。 「说吧。」司徒功低声道。 「你也知道,最近我常常出入雅侯爷的府邸,侯爷他……似乎对我有意呢。」 「什么?」司徒功顿时恼怒,「我早就瞧出来了!你……你说了这半天,原来是想嫁给他?」 「恰恰相反,」鞠清子道:「司徒府我都不想再回去,又怎会愿意入候府?比起司徒府,侯府岂不是更麻烦?别说侯爷与高兰郡主早订亲了,延国夫人也未必喜欢我,还有宫里、朝里的议论,我怎会愿意受这个罪?」 司徒功连忙道:「也是,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鞠清子道:「所以我想拜托功哥哥,替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司徒功凝眉。 其实,这才是鞠清子今天找他来的真正目的,司徒功对她的纠缠,她本不必在意,反正打算远离京城,他也再找不着她,不过她希望把一切理好,至少不能悬着奚浚远的心…… 奚浚远,她如今唯一牵挂的人。 月老庙真的灵验吗?榕树真是爱情之树?在树上系的红丝姻缘带,真的能保佑一世姻缘? 鞠清子站在树下,微冷的风涌入衣袖,结缘的丝带在枝叶间飘飘荡荡,她忽然感到非常惆怅,或许是就要离开京城了,她有些舍不得。 「清子——」奚浚远独自骑马而来,老远便看到了她,翻身下马时,满脸喜悦。 这样俊美的容颜,大概她日后也不能再见了,趁着现在多看两眼。 「我还以为你会避而不见。」奚浚远笑道:「收到书信,我立刻就来了。」 「侯爷,」鞠清子行礼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他眉间一凝,身形微怔。 「这卖婆的行当,我怕是不会再做了。」鞠清子道:「之前侯爷吩咐我物色的东西,现怕也没办法交货了。」 「不做这一行了?」奚浚远疑惑道:「不做就不做了吧,你方才一声道别倒吓着我,我还以为你要远行,再也见不着你了。」 「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鞠清子道:「从今以后,民女不能重抛头露面,怕夫家不高兴呢。」 「夫家?」奚浚远瞠大眸子,「什么夫家?你……哪儿来的夫家?| 「我家相公,司徒功,」鞠清子道:「侯爷也见过的。」 「司徒功?」奚浚远错愕,「你不是……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去吗?他和那个小妾三番两次纠缠你,你对此厌恶不已,不是吗?」 「民女已经想通了。」鞠清子直视着他道:「毕竟再嫁难遇良人,好歹司徒功与我青梅竹马一并长大,知根知底,从前也怪我太任性,他其实待我不错。」 「他那个小妾呢?」奚浚远问道:「你不介意?」 鞠清子道:「大户人家总有个三妻四妾的,从前,是我太小气了。」 「你怎么忽然……」这颠倒的态度,让奚浚远难以置信,「你不是说自己是棒子女吗,怎么能忍受夫君还有别的女人?」 「如今民女真觉得无所谓了。」鞠清子道:「其实居家过日子,多一个小妾,也多一个帮手,日后若没有生养,小妾的孩子也可以当自己的孩子。」 「你该不会……」奚浚远怀疑地道:「是故意为了避开我,才这样说的吧?」 呵,他倒也不笨,但鞠清子有备而来,自然也备好了说词。「侯爷你看,我家相公今日也来了。」她指了指庙门口的解签处,司徒功果然站在那里。 她求司徒功办的事,就是此事,帮她欺骗奚浚远。 「从前,我与相公在此结过红丝姻缘带。」鞠清子仰头看着树间,「今日打算再结一条,再续前缘。」 「你捎信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奚浚远抿唇道:「这才蹊跷,像是故意做戏给我看。」 「民女只是觉得,那日侯爷对民女的一番话该有所回复才对。」鞠清子道:「今日确实是故意带我家相公来此,为着给侯爷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从前如何待你的,你真不介意了?」奚浚远焦急道:「你就不怕重蹈覆辙,又换来一纸休书?」 「从前的事,民女渐渐记起了一些。」鞠清子低下头道:「当初是民女赌气在先,强迫相公写下那封休书的,并非他情愿。」 「怎么可能?」奚浚远觉得不可思议,「你真的记清了?是他说的吗,他在骗你吧?」 「侯爷,」鞠清子抬头与他四目相触,「侯爷对民女也算有几分了解,凭着民女的性子,我若不愿意的事,别人能强迫吗?」 他身形一僵,一时间得他无言以对。 「民女是真心想回到相公身边,即便刀山火海,亦无怨无悔。」鞠清子道:「侯爷,虽然你是出于一番好意,但也别再劝了。」 奚浚远还想说什么,却喉中阻塞,满怀希望而来,此刻却无比绝望。他低声道:「清子,你真的还喜欢他吗?」 「别忘了,我是棒子女,」她答道:「一生只爱一个人。」 他的眉心忽然涌起痛楚之色,仿佛白昼的强光突遇阴霾,挥之不散。 其实,她的理论,只对他说了一半,棒子并非一生只爱一个人,比如她,从前爱着她在现代的未婚夫,可现在,心里却全部都是眼前的他。 棒子专情,正因为如此,当一段感情濒临绝境,便会毅然斩断情丝。她的许多读者都曾冋过她,棒子是否不会离婚?她都口答「不,如果棒子发现自己的婚姻走不下去了,会马上离婚,而不会像老虎或者鸡那样,脚踏两条船」,所以,棒子的感情是最纯粹的,也是最实际的。 假如奚浚远真是棒子,她便不担心他了,或许他会为了她痛苦一时,但绝不会一世,因为当棒子 现自己爱慕的对象「不可得」时,他就会放弃。 刚才,她在他面前展示了最大的「不可得」,告诉他自己另有伴侣,他定会知难而退。 假如,他知难而不退,那么他就肯定不是棒子,而是老虎,或者鸡。 多偶的男人才不会管你可不可得,反正他们追求女人的方式就是广撒网,逮着一个算一个,逮不着他们也有别的女人,不必付出成本代价,也没什么损失。 而棒子是实心实意追求一个人,付出自己现阶段的所有,因此当他发现「不可得」的时候,他会撤退。 此时出刻,她希望浚远自难而退,但愿她的判断准确—— 从前,每当读者问到「怎么样才能得到幸福的爱情」,鞠倩倩总回答「别看罗曼史」。 她所推崇的进化心理学,一切以基因为出发点,恋爱、结婚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基因,换句话说,她坚信人类的本质是自私的,爱情只是为了自己,但罗曼史里往往写的是牺牲,因为爱对方,不顾自己的利益。 第二十九章 假如相信了罗曼史,那人就忽了人类的自私本性,当与伴侣发生争执的时候,就会非常愤怒,觉得他不爱你。 其实,他仍然爱你啊,只不过,他肯定更爱他自己。 所以要认清这一点、接受这一点,才能真正和睦地与对方相处,不会作他为你牺牲的白日梦,心态才能真正的平和。而当你不索取、不无理取闹的时候,你的伴侣反而会敬重你,所谓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如此,两性关系才会得到真正的和谐。 鞠清子拒绝奚浚远,正因为如,他若跟她在一起,势必会做出巨大的牺牲,而人性本质自私,越是牺牲,他对她的怨念就多一分,天长日久,爱会变成憎…… 坐在船头,河面上凉风四起,她虽然穿着棉袄,但依旧瑟瑟发抖。 离开京城已经大半日了,这个时候姑母应该已经发现她失踪了吧?大概牵挂她的人,如今也剩姑母了。这一刻,她内心累积的安全感片甲不留,又恢复到她堕入这混乱时空的最初日子,无比仓皇。 满是薄雾的天气,阳光微弱,隐约只看到岸边的芦花,稀稀疏疏的。 「这位娘子,前面是隋县。」船夫对她道:「今夜我们这条船要停靠在隋县,你大可上岸去走走。」 她本来也没有目的地,只想南下便好,去一个暖和点儿的地方,如此且行且停,倒也惬意,就问:「那我今晚就在县城找个客栈住了,请问明儿什么时候开船呢?」 「巳时一刻。」船夫答道。 说话间,船已停靠在码头,鞠清子收拾了包袱,便跟着人潮往前走去。 隋县算是京城附近一个大县,从商者云集在此,十分富庶。 已至黄昏,鞠清子急需个地方落,她抬眼看到一间客栈,环境还算整洁,便匆匆迈了进去。 「这位娘子,打尖还是住店?」柜台后坐着一位老板娘,热情招呼道。 「住店,」鞠清清子答道:「不过,先要几个小菜填填肚子。」 「你是从京城来的?」老板娘笑道:「放心,我们这里的菜色,绝不比京城差。」 「那就清炒两个小菜,再要一盅汤吧。」她瞧着老板娘是个精明人,想来不必细说,也能把招菜给她端上来。 「好,我就这吩咐厨下去做!」老板娘答道。 鞠清子抬眸之中,却见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本像是《周易》一类的书,这让她十分好奇。「怎么,老板娘对风水八字之类也有研究?」鞠清子不由问道。 老板娘道:「哦,我闲着没事,也帮这县上的人家算算,谈不上有多大研究,不过在我们这里也够用了。」 这么说来,这老板娘不只开店还兼算命?呵,生意做得挺广啊。 鞠清子饮了一口热茶,饶有兴趣地与对方闲聊,「在京城算命的太多是先生,鲜有女子。」 「其实啊,我不过是替人算算姻缘。」老板娘道:「比如这里哪家姑娘要岀阁,就替她与未来的姑爷合合八字,如此而已,跟京城的先生可差得远呢。」 她这么一说,鞠清子也就明了,想来,算得准不准倒在其次,姑娘家大半是来找她聊私房话的,倾诉一下婚前的苦恼,或者对婚姻的恐惧,借着算命的由头,缓解的却是人心。 「老板娘——」忽然,门外有人唤道。 「哟,是墨玉啊。」那老板娘立刻招呼道,看起来对方是相熟的客人。 这墨玉一副丫鬟的打扮,不过周身服饰倒很得体,就算是丫鬟,也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只听墨玉压低了声音,「我家小姐来了,店里可方便吗?」 「今日没什么客人,就一个小娘子,刚从京城来。」老板娘笑道:「请你家小姐进来吧,别怕。」 墨玉点点头,又看了鞠清子一眼,确定四周无碍,这才转身出去,扶进来一位纤纤弱弱的美人。 老板娘连忙迎去,「黄小姐,快,快请坐,日暮风寒,可别着凉了。」说着,她合上了店铺的大门,四周顿时暖和了许多,她又殷勤招呼,「我叫伙计去生炭火,再煮碗姜糖汤圆,待会儿咱们坐下慢慢聊。」 一时间,伙计忙进忙出,没一会儿,东西便齐备了,鞠清子的菜也端上来了,她一边动着筷子,一边偷听邻桌的动静。 老板娘道:「黄小姐,你的八字我已经替你合过了,怎么说呢……有好也有不好。」 「这么说,不算太合?」那黄小姐紧张道。 「我呢,实话实说,是有些犯冲。」老板娘道:「别的还在其次,却见有一道血光之灾的迹象,这倒让我迷惑了。」 「血光之灾?」黄小姐与她的丫鬟不由瞠目结舌。 「怕不是算错了吧?」墨玉连忙道:「我们未来的姑爷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家里开钱庄的,哪里会惹上什么血光之灾?」 「这紫微斗数上说,与他的生意无关,终归是家宅不宁的缘故。」老板娘道。 「家宅不宁?」黄小姐凝眸。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呢?」老板娘问道。 黄小姐与墨玉面面相觑,犹豫了好一阵子,方道:「实不相瞒,他原娶过一个娘子,后来休了妻,我总担心这里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鞠清子心中一紧——她们说的,该不会是司徒功吧? 这里是隋县,眼前这位小像像是富贾之女,而司徒功家在京城,又是开钱庄的,也有一个被休的前妻……假若只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老板娘一脸难以置信,「黄小姐,恕我直言,黄家也是咱们隋县首富,小姐要嫁什么样的人不成?对方纵然是京城的人子,可家里不清不楚的,如何嫁得?」 鞠清子觉得这位老板娘也是个热心人,一般帮人算命,都会说些好听的,拿了钱便成,可她竟敢道出其中利害,想来很有良心。 「我只是觉得我们两家都是做生意的,门第相当。」黄小姐咬唇道:「他为人也甚是大方,待我很不错,除了有个前妻之外也没什么错处,男人妻四妾是正常的,何况一个前妻?」 「话虽如此,可他休妻的理由是什么?」老板娘苦口婆心地道:「黄小姐,你终归要打听清楚啊,男人若待前妻不好,十之八九会同样待你。」 「想来,是他前妻不妥吧。」墨玉帮腔道:「我看司徒公子挺好的。」 鞠清子听到这里,一颗心都快跳岀来,果然,她猜的没错,她们此刻议论的便是她的前夫司徒功,而她,就是那个让人猜来猜去的前妻…… 【第十二章 没搭上船的原因】 鞠清子觉得她不能傻坐着让别人议论自己,她得说些什么,就算不为澄清,就是一念之仁,也该让这位黄小姐知晓往事。 「其实,未必要合什么八字。」镇定片刻,她忽然插话道。 店内诸人皆是一怔,好半晌才发现是鞠清子在说话。 「各位,请勿见怪,」鞠清子起身施礼,道:「小女子并非故意偷听,只是这里就在座几个人,忍不住多了嘴,盼黄小姐原谅。」 「这位小娘子就是刚才我提过从京城来的那位。」老板娘一时尴尬,帮忙解释道:「黄小姐,我本以为她顾着吃饭,不会留意我们说了什么……」 第三十章 「没什么,听了就听了。」那黄小姐道:「讨论终身大事而已,又不是见不得人。」 「黄小姐海涵。」鞠清子微笑道:「其实,我这里倒有一个法子,不必合八字,也可知对方为人。」 「哦?」此话一出,诸人又是惊讶。 「不必合八字?」老板娘有些不服气,「小娘子,怎么看着你像是来抢我生意的?」 「怎么敢呢,」鞠清子连忙道:「不过是方才听到老板娘直言,心里钦佩,想替老板娘补充一二罢了。」 「不合八字,又如何能推断岀对方为人?」老板娘疑惑道:「你都没见过对方,难不成是活神仙?」 「黄小姐只要三个问题即可。」鞠清子道。 「三个问题?」黄小姐凝眉疑惑。 「对,我这里有三个问题。」鞠清子道:「日后黄小姐见了未来夫婿,可照着问他,若他答对了,便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什么问题?」不只黄小姐,就连老板娘和墨玉,都来了兴趣。 「第一,他家的田宅可否作为聘礼,全部归你所有?」鞠清子道。 「归我?」黄小姐诧异,「不不不,我家有自己的田宅,我不必贪图他家什么。」 鞠清子道:「黄小姐,你这样想便是错了。」 「错了?墨玉道:「我家小姐不图男人钱财,只在乎两情相悦,这也错了?」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的投入,往往代表了你在他心中的真正地位。」鞠清子道:「比如,他会把全部财产都给一个烟花女子吗?就算烟花女子再美,就算他们之间有多少露水情缘,他终究不会为了她倾家荡产吧?」 「似乎……的确如此。」黄小姐思忖片刻,道:「听闻他家里有一个小妾,原就是烟花女子,可那女子赎身的钱都还是自己攒的呢,他前妻走了半年,他也没把那小妾扶正,可见那小妾确实没什么地位。」 「若他回答,愿意把田宅都归入黄小姐名下呢?」老板娘在一旁问道道:「男人在求娶女人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说不岀来?这答案不一定可信。」 「对啊,那是花言巧语,信不得。」鞠清清子道。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究竟怎样才能确定他是真的对我好的呢?」黄小姐急着问。 「若他说,愿意拿岀一半家财作为礼,那这个人还是可信的。」鞠清子答道:「毕竟他家大业大,一半财产已很可观了,也能证明妻子在心中的分量。」 诸人沉默一阵,皆纷纷点头。 黄小姐道:「没错,一半家财,说明把我当做这家中的『一半』,确实有诚意了。」 「第二个问题呢?」老板娘迫不及待地道:「是什么?」 「假如,你生产之际遇到难产,他会保孩子,还是保大人?」鞠清子道。 这个答案再明不过,四周一时间鸦雀无声。 「新姑爷也不至于傻到说只保孩子吧?」老板娘道:「还是那句话,成亲前,男人都会甜言蜜语的。」 「要仔细察他回答时的神色。」鞠清子补充道:「若他脱口而岀,保大人,那说明他心里没有杂念,若他眉间有犹豫,说话慢了半拍,那就不可信了。」 「神色?」黄小姐仿佛有些明白了,「我会留意的。」 「第三个问题,」鞠清子道:「你和他母亲同时掉进了水里,他会先救谁?」 呵,这个问题其实再可笑不过,估计在现代,男人都被问顺了。 「先救谁或者不救谁,都不对吧?」老板娘道。 「其实,答案有各种。」鞠清子道:「这一题,主要看他如何处理婆媳关系,若他的回答既维护了母亲,又让你听得入耳,那说明这个男人有耐心、也有能力处理帮你处理好婆媳关系。」 「我懂了,其实不在于他如何回答,而在于他的回答是否入情入理。」黄小姐道。 「这三个问题涉及家产、子嗣、婆媳,也就是婚后最棘手的问题,若都能答得入情入理,那就是值得嫁的好男人。」鞠清清子点头道。 「小娘子,你真厉害!」老板娘在一旁拍手叫,「这些你究竟是怎么想岀来的?我在这县上,南来北往的客人也算得多了,还从没听过像你这样新鲜的说法呢。」 呵呵,她从前可是有名的情感专家,粉丝无数呢。鞠清子敷衍道:「也是从前有位婆婆教我的。」 「小娘子,你贵姓?是做什么营生的?」黄小姐问道:「今日你替我解了惑,我得报答你才是。」 「不不不,我一时多了几句嘴,若真能解了你的疑惑,也算我的造化,谈何报答?」鞠清子连忙摆手道。 「那……」黄小姐道:「这样吧,你今日住店的钱都记在我帐上,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跟老板娘说,在这里住多久都成!」 「我明日就南下了。」鞠清子笑道:「我有钱,真的,黄小姐真不必客气。」 一旁的老板娘道:「小娘子,我给你按排一间上房吧,你今日这些说法,我听着有趣,就算我给你的回赠,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鞠清子为难道。 「银子呢,你就按普通的价钱给,不给也成。」老板娘道:「反正那间上房空着也是空着,今天不会再有别的客人了。」 鞠清子只觉得盛情难却,唯有接受这一片好意。其实还有好多话她想对黄小姐说呢,比如,她这个司徒功的前妻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的人,不过,都暂且忍住了。 她希望黄小姐能通过这三个问题,看看司徒功是否值得托付终身,人品好坏其实与婚姻无关,好人,未必能给你好的婚姻,司徒功也并非十恶不赦的恶魔,但能不能当一个好丈夫,则未必。 从前的她与司徒功究竟是如何相处的,她无从知晓,也许是司徒功的错,也许是她自己的错,若当年的鞠清子知晓这三个冋题,事先考虑一番,大概现在的境况会好得多。 鞠清子有时会责怪自己把婚姻看得太过功利、太自私,然而现实一点,能阻止自己堕入可怕的深渊,那就宁可不要太过浪漫吧。 船呢?她昨日搭乘的船呢? 鞠清子望着空空荡荡的码头,有些发怔,现在是巳时,应该没错吧? 「大叔,请问昨夜停靠在这里的那艘大船呢?」鞠清清子连忙问一旁的渔夫道。 「哦,南下的那艘吧?」渔去道:「辰时就开走了。」 「辰时?」鞠清子诧异,「不会吧,船家明对我说巳时一刻才开船的啊!」 「或许你听错了吧。」渔夫道。 糟糕,船开走了,她怎么办呢?鞠清子问道:「请问还有别的南下的船吗?」 「这两天北上的比较多,南下的倒少。」渔夫道:「小娘子,你大概要等了。」 等多久?这个朝代可以提前订票吗?去哪儿讧呢?她没岀过远门,真的不太懂……唯今之计,只有先回昨日的客栈,去问老板娘打听打听了。 鞠清子失落地背着包袱往回走,老板娘听了她的遭遇,也意外地道:「据我所知,船家一般都挺讲信用的,怎么会提前把船开走呢?」 「大概有什么急事吧?」鞠清子道:「不知下一艘南下的船,什么时候才会有?」 第三十一章 「你在码头上若没看见,那今天就肯定没有了。」老娘答道:「我们县里是这样的,京城来的船呢,一般晚上到,会停一夜,若想南下,得早上去搭笠。」 「我在码头等了大半个时辰都没看到。」鞠清子有些焦急,「所以,今天是走不成了?」 「不要紧,今晚依旧住我这儿。」老板娘笑道:「还是昨天那间上房,不收你钱。」 「不不不,这太不好意思了,我一定要付钱的!」鞠清子忙道。 「老板娘!」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鞠清子身形一僵,只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 「老板娘,我要住店!」门外走进一个男子,披着白色大氅,全身皆是晨雾的寒气。 鞠清子回眸望去,那人映入她的瞳中,视线却有些模糊。 为何这人长得这么像奚浚远?是她的白日梦吗? 不,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为何……连声音都这么相似? 「我们这里有上房和普通房。」老板娘笑道:「敢问公子想住哪一种?」 「这位娘子住哪一种,我就住哪一种。」对方答道。 「啊?」老板娘瞧瞧鞠清子,仿佛觉察到有什么不太对劲,当即道:「这位小娘子住的是上房。」 「我住她隔壁就好。」 鞠清子心中满是震撼,并非她的幻觉,竟真的是他,奚浚远! 那张俊美的容颜此刻笑得意味深长,这样熟悉的表情,除了他还会有谁?此处并非京城,缘何会与他巧遇?他在跟踪她吗?他见到她,没有半分意外,还一脸镇定的神色,仿佛这次邂逅是个早已安排好的局。 「怎么?」老板娘道:「两位认识?」 「不……」鞠清子脱口道:「不认识!」 「鞠娘子说不认识,那我们就当不认识吧。」奚浚远却笑道:「总之,安排我住在她隔壁就成。」 「我住最最普通的房间。」鞠清子急道:「侯——侯公子,你贵重之躯,在我隔壁,会住不惯的。」 「没什么惯不惯的,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溪浚远却依旧笑道:「老板,也给我一间和她一样的房间。」 「两位看来是认识吧?」老板娘极会察言观色,「鞠娘子,你说该怎样就怎样,我听你的。」 鞠清子思忖片刻,道:「老板娘,也不能让你的生意少赚了,这样吧,就让他住上房好了。」其实她不想当着别人的面与奚浚远纠缠的,有什么话,得单独跟他说。 「好,那我就安排他住上房。」老板娘再度问道:「在你隔壁,真不介意?」 「隔壁就隔壁。」鞠清子道:「反正我也不会久住,明儿找到船,便离开此地。」 奚浚远却笑咪咪地道:「既然是隔壁,鞠娘子就给我带跟路吧,老板娘也挺忙的,你领我上去便是。」 「好,走吧。」鞠清子无奈道。 奚浚远付了一大锭银子,便随她上楼去,二楼几间上房一字排开,除了鞠清子这间,也没有别的客人。 「侯爷想住左边,还是右边?」鞠清子问道。 「左边是靠南吗?」奚浚远道:「就左边吧,暖和些。」 鞠清子替他打开房门,反正她已在此地住过一晚,房间的布置也是一样的,她熟门熟路。 「这房间挺清雅啊,」奚浚远赞道:「看不出来,这县里还有这样的客栈。」 「老板娘不是俗人,她置办的房间,当然也不会太差。」鞠清子道。 奚浚远道:「隋县风景不错,可以在这儿多住几天。」 「侯爷京中无事吗?」鞠清子疑惑道:「还以为侯爷来隋县是替皇上办什么差事呢。」 他独自一人忽然来此陌生之地,总感觉他此行十分神秘。 奚浚远答道:「我就是闲着无聊,出门散散心而已,待在家里,母亲总是唠叨,听得烦。」 鞠清子大概能猜到延国夫人是为了什么事而唠叨,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既然隋县这么好,咱们就在这里多玩几日,明儿我去打听打听附近有什么风景名胜。」奚浚远提议道。 咱们?鞠清子连忙道:「侯爷,民女明日就要南下了。」 「南下?」奚浚远却道:「不是没船吗?」 咦,他怎么知道她没船可搭?鞠清子疑惑问道:「侯爷也是乘船来的?」不对啊,老板娘说,京城来的船一般傍晚才到。 「我骑马来的。」奚浚远道:「奔驰了半宿,辰时便到了,在码头上吹了吹风。」 「码头?」鞠清子一惊,「侯爷今晨也在码头?」 「对啊,」他笑道:「遇到一个船家说要南下,我给了他银子,叫他早点开船,别等到什么巳时一刻了。」 「什么?!」鞠清清子瞠目。他……难道他故意打发船家走,是因知道她要搭那条船吗? 「这几天呢,也不会再有船南下了,所以,你只能陪我在隋县玩几天。」奚浚远道。 天啊,他还真是有钱有势,三两下就搞定了所有的船家,把她困在此地了? 「对了,你到隋县来,又是为了什么?」浚远忽然问道。 「我……」鞠清子一时语塞。 「你不是该跟你家相公在一起吗?」奚浚远瞧着她,「怎么独自跑到这里来了?那日,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怎么会?」鞠清子道:「民女怎么敢骗侯爷。」 「昨日你姑母来找我,说你失踪了。」奚浚远道:「我便派人到处查访,终于得知你乘船南下。」 所以,他就快马加鞭赶来了?她以为自己出行能瞒天过海,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行踪。鞠清子颇为懊恼。 「我猜测,其实你跟你家相公并没有和好吧?」奚浚远道:「否则你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我真的……我只是……」鞠清子发现自己语无伦次,「我只是想到隋县来看看……」 「哦?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特意来此?」奚浚远追问道。 「这里……」她脑中灵机一动,道「这里有位黄家小姐……我想见一见。」 谢天谢地,虽然只是巧合,好歹也给了她借口。 「黄家小姐?」奚浚远凝眸,「谁?」 「是这县上首富之女。」鞠清子道:「她对我家相公……似乎有些好感,我不太放心,所以来瞧瞧。」 「怎么,司徒功又找了个女人?」奚浚远嗤之以鼻,「我说了吧,他靠不住!」 「没有,是那位黄小姐垂青于他,」鞠清子道:「他都没答应呢。」 「你家司徒功几时变成香饽饽了?隋县首富的女儿会垂青于他?」奚浚远一脸不相信,「他是长得俊呢,还是嘴甜呢?」 「他……也算有钱吧,与黄家有些生意上的来往,门当户对。」鞠清子道。 「黄家会图他那点钱?」奚远摇头笑道:「敢问那位黄小姐若进了他家的门,是为妻,还是做妾啊?」 「这个嘛……」鞠清子一时结巴。 「你是妻,她是妾?」奚浚远道:「当我三岁小孩子哄?」 「平妻,」鞠清子连忙道:「功哥哥说他不会委屈我的,到时黄小姐将为平妻。」 「黄家小姐会答应当平妻?」奚浚远道:「怎么听就怎么荒唐!黄家首富的女儿,又是黄花大闺女第一次成亲,会跟你平起平坐?」 第三十二章 「我是原配!」鞠清子道:「让她进门已经大度了,怎么我就得矮她一头了?」 「你不是常说什么伴侣价值吗?」奚浚远道:「你的价值这么低,哪比得上人家?」 鞠清子真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教他太多理论,现在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打得她措手不及。「总之,我在隋县真有事要做,侯爷,我真没骗你。」 「你方才还说明天要南下呢。」奚浚远指出她话中的漏洞。 「我……我这不是怕丢脸吗?」鞠清子敷衍道:「大老远的,巴巴地上这隋县来,就为了见一见那位黄小姐,真怕侯爷你笑话我。」 「那么,你打算如何见她呢?」奚浚远笑道:「人家首富的千金,是你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鞠清子对他一笑,「还真别说,昨晚我就见着了。」 「见着了?」奚浚远一愣。 鞠清子道:「对啊,她跟这儿的老板娘很熟,昨儿正好到这店里来了,我趁机她与攀谈了一会儿,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奚浚远惊讶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鞠清子道:「别忘了,高兰郡主,还有令堂延国夫人都对我一见如故。」 奚浚远忍不住笑道:「我倒忘了,你是有这个本事。」 鞠清子趁机道:「侯爷,我知道你来寻我是因为担心我,如今我已言明原因,你也可以放心了,此处简陋,侯爷还是尽快回京吧。」 「怎么觉得你着赶我走似的?」奚浚远狐疑。 鞠清子道:「我……我怕姑母担心,岀来前也没仔细跟她讲讲,侯爷早点回去,也可转告我姑母缘由,让她放心啊。」 「无妨,我可捎信回去。」奚浚远却不上当,「反正我人已经来了,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呗,快马加鞭劳累了一夜,好歹要先歇歇。」 他将大氅一甩,径自往卧榅上一躺,跷起二郎腿。 「去,知会老板娘,给我端些热饭热菜上来。」奚浚远故意打了个呵欠,「本侯饿了。」 他也太会使唤人了吧?鞠清子暗暗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谁叫她不敢违逆他呢?也许,并非怕他……只是可怜他奔波了一夜,为她操了心,她投桃报李而已。 鞠清子发现,每次见到他,心中那种空落落的不安全感顿时就荡然无存,一瞬间一颗心暖融融的,变得踏实不少。 他不必说什么,只要坐在那里,便像月华一般给她皎静清宁,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他,喜欢跟他在一起……就算下定决心离开,可他一出现,她就万般不舍。 【第十三章 三个问题】 「老板娘,侯……那位侯公子说是饿了,想吃小菜。」鞠清子叮嘱道:「他口味挑剔,又一夜未眠,菜色要尽量做得精致一些。」 「看来,小娘子与那位公子是旧识了?」老板娘笑道:「他这般缠着你,想必对你有意吧?」 这话说得太直接,鞠清子当场愣住。 「别不好意思,」老板娘道:「姊姊我呢,说话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这店里人来人往,男女之事我见得多了。妹妹,听我一句,若真是两情相悦,就别干耗着,误了终身可会后悔的。」 「老板娘……」鞠清子不由垂下睢去,「你也瞧见了,他衣着谈吐皆不凡,而我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有什么关系?」老板娘道:「那三个问题,你也问问他啊,家产、子、婆媳,看看他会如何回答,若答得妥当,便无碍了啊。」 鞠清子苦笑,若他只是一般富家子弟,或许她会试一试,但他贵为侯爷,她的情敌又是高兰郡主,再加上延国夫人……实在不敢,要怪只怪她过于现实,而且性格懦弱。 「老板娘——」两人说话间,墨玉匆匆而来。 老板娘转头看去,问道:「黑玉,有事?」 「我来找这位小娘子,」墨玉喘了一口气,道:「小娘子,还好你没有走,我家小姐想请你到府里做客呢。」 「我?」鞠清子不由吃惊。 「明日就去,可好?」墨玉的语气恳切。 「黄不姐为何要请我?」鞠清子很是不解。 墨玉道:「实不相瞒,我家那位未来的姑爷明会到隋县来,小姐希望小娘子你能帮她去看一看……」 什么?司徒功要来隋县吗?鞠清子连忙拒绝道:「那怎么方便?我一个外人去看你家姑爷,不合适吧?」 墨玉皱了眉,恳求道:「小姐就希望小娘子能在旁边踣着,听听姑爷怎么回答那三个问题,小姐怕自己的判断不准。」 问题在于,她一见到司徒功,岂不露馅了?鞠清子依然摇头,「我以什么身分作陪呢?不合适,真的不太合适——」 「不论什么身分,就说是远房的表姊妹?」墨玉道:「小娘子放心,事后我家小姐不会亏待你的,你独自南下,想来也很需要盘缠,这里是我们家小姐的一点小小心意。」 墨玉递出一包银两,沉甸甸的,至少有上百两。 「不不不,」鞠清子摆手道:「我不能……真的不能……」 「啊,有什么不能的?」一旁的老板娘道:「妹妹,你就去看看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这银子,我替你收下了!」 说话间,老板娘已经将银两接在手里,鞠清子阻止不及。 墨玉笑道:「那就说定了,小娘子,明儿我来接你。」 鞠清子还没回窖,她已转身岀门,兴高釆烈地去了,鞠清子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妺妺,老板娘拍拍她的肩膀道:「怕什么呢?有银子不赚,你傻啊?」 「我只是……怕麻烦而已。」鞠清子支吾地敷衍道。 「拿着。」老板娘把银子塞给她,「岀门在外,最要紧的是这个,你就去黄府看看呗,别畏生。」 鞠清子勉强地笑了笑,等到饭菜准备好,便端往楼上去了。 奚浚远大概是睡着了,房间里静悄悄的,鞠清子推门而入,轻轻地将饭搁在桌上,果然见到他合着眼,呼吸有些沉。 他竟没盖被子,就这般和衣躺着,不怕着凉吗? 鞠清子连忙将门窗关好,不让风透进来,又铺开暖被,悄然覆到他身上。 忽然间,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双眸微微睁开,浅笑地看着她。 「侯爷,你醒了?」鞠清子一惊。 「好冷。」他道。 「冷吗?」她有些担心,「看你就这么躺着,别着凉了。」 鞠清子连忙道:「对了,我端了热汤上来,快喝几口!」 谁知他伸臂一揽,突然将她拢入怀中,她被吓了一跳,猛地挣扎,却被他牢牢地困着,无法脱身。 鞠清子急道:「侯爷……松手……松手……」 「我觉得冷,」他像抱着一个绒毛玩具似的紧紧抱着她,笑道:「这样暖和些。」 「盖被子……」鞠清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盖了被子就不冷了……」 「被子还要焐热呢,」他道:「现成有个暖和的,为什么不要?」 他还真把她当暖炉了?鞠清子好气又好笑,幸亏方才将门关了,否则这暧昧的一幕若被谁瞧着,还怎么活。 第三十三章 生平第一次倚在他怀中,她发现自己竟有些意乱情迷,他的身上散发岀清雅的香味,仿佛晨曦兰草,但又没那娇柔,说不岀的好闻,若说是她暖着他,不如说是他暖着她,毕竟他身形高大,足以包覆着她,像蚕结的茧。 她听见他的心跳声,这么近,就在她的耳边,而她自己胸中也是怦怦直跳,像两颗星撞击在一起一般,她能感受到明亮的火焰在跳跃。 「别动。」他低声道:「就这样待一会儿,别动。」 语气里满是恳求的意味,让她顿时心软了,不舍得再推开他,就这样乖巧地蜷缩着。 反正就一会儿,暂时让她忘却一切,沉沦于片刻的享受吧。 就算是毒品、迷药,吞就吞下了,这一刻,她不后悔,她甚少被感性打败,一直以为自己非常理智,但她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是凡人而已,心防没那么牢固,终归会有受不了诱惑的时候,这就是所谓短择的快乐吧? 可惜,这么短,短到只能在他怀里停留一刻…… 「黄小姐邀请我到她府上做客呢。」她情不自禁地向他道岀自己的烦恼。 「她果然你一见如故啊。」奚浚远哑声笑道:「比如高兰,还有我娘,从前也喜欢邀你去她们府上做客。」 「可是……明天司徒功会来。」她答道。 「我此刻将他的妻子搂在怀里,算不算十恶不赦?」奚浚远故意问道。 「该浸猪笼了!」鞠清子瞪了他一眼。 他哈哈大笑,将她搂得更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对我完全不在意。」他这得意洋洋的样子,让鞠清子真想揍他一拳。 「司徒功来了正好。」奚浚远又道:「明儿我跟你一块去黄府,索性跟司徒功说清楚,以后他前妻归我,他爱娶谁就另娶谁去!」 「别开玩笑!」鞠清子拼命撑起身子。 「怎么,你不喜欢我啊?」奚浚远撩起她的头发,「若说从前我还不太自信,但此刻我能确信——你是在意我的。」 鞠清子的脑中此刻乱哄哄的,被他这么一挑逗,什么矜持都忘了,不行……不行,若头脑一热就此答应了他,她岂不是白折腾了?终于,她决定测试一下他,「侯爷,我能问你三个问题吗?」 也不知从前为何没给他做过测试,仿佛心里有些害怕,万一结果不如人意,她会很难过?毕竟,在她的想象中,他是那么美好。 但此刻,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或许因为这一刻,她有一刹那,想尝试跟他在一起…… 她曾说过,希望他永远不要来找她,当她故意表明自己要和前夫复合时,他懂得知难而退,才是真正老实的棒子男,因为棒子会倾尽所有追求一个女子,不可能付出超越自己承受能力的代价,此外的,就是多偶的老虎或者鸡了。 她不希望他是老虎或鸡,但说实话,当她看到他出现在此地,发现他对她锲而不舍时,她竟有些高兴,亦有满满的感动。 好奇怪的情绪,就像感生与理性在角斗,明明这是与她的理论相违背的事…… 她想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所以,必须使出杀手锏。 「什么问题?」奚浚远问道。 鞠清子慢慢地道:「假如有三个女子都想做你的妻子,但你只能娶一个,听我的描述,你选一选,究竟要娶那一个——」 「我选跟你最像的那个。」他听也没听,就利落地答道。 「不要花言巧语,」鞠清子抿唇,「必须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只要她高兴,他愿意陪她玩这个游戏,他认真地道:「你说。」 鞠清子开始讲述,「第一个女子,她身世清白,性格温柔,待你专情无比,她还很勤快,女红了得,厨艺绝佳,可是,她相貌平平,算不得漂亮。」 「嗯,」奚浚远思考片刻,「第二个呢?」 「第二个女子,她曾经有过青梅竹马的情郎,或许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但她与你门户相当,性格大方,偶尔闹些小脾气,却是通情达理之人,而且知情识趣,长得相当漂亮。」 「嗯,」奚浚远仍是那个表情,「第三个呢?」 「第三个女子曾是青楼花魁,倾城之色,绝世之姿,她攒的钱,替自己赎了身,在京城附近购有田宅,家财丰厚,她待你也十分专一,性格亦很温柔。」 「嗯。」奚浚远凝眉,「没了?」 「没了。」鞠清子道:「就这三个。」 「有点难选啊,」他意味深长地道:「像个陷阱。」 「对啊,就是考题。」鞠清子瞧着他。 「我若答错了,岂不是自己跳进了深坑?」奚浚远笑道。 「如实回答就好。」鞠清子道:「不论哪一种答案,其实都没错,不过是不同的人罢了。」 「可以容我想想吗?」他道。 「可以啊。」 「我过几天再答复你吧。」奚浚远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咱们先在隋县玩玩。」 他还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狡猾得很!鞠清子无奈地:「想一日总该够了,明日我从黄府回来,就要听到答案。」 她问奚浚远这三个问题,倒与教给黄小姐的不同,因为目的不同。 黄小姐的苦恼在于要不要嫁司徒功,而她想知道的是奚浚远究竟属于哪一类人。 司徒功是个老虎男已有定论,只要能当个合格的丈夫,黄小姐肯定就嫁了,可她更在乎奚浚远的本性值不值得她去爱。 「好,明日我回答你。」奚浚远继续道:「倘若答对了,你不许再理睬那司徒功了,他爱娶谁娶谁,从以后,与你无关。」 「好。」鞠清子点点头。 「倘若答对了,」他伸手抚弄她的长发,「我便要日日如此,让你在床前伺候。」 这……这是什么鬼话?鞠清子垂眸不语,双颊却泛上一抹绯红,微微笑着。 顿了下,鞠清子道:「明日,你别跟去黄府,有些事情,我想自己解决。」 她和司徒功虽早已做了了断,但她还是想帮帮他,毕竟从前婚姻失败,也有她自己的责任,他若能娶到如花美眷,她也能释然。 黄小姐看上去为人不错,只是不知道司徒功能否胜任做她的丈夫,假如能成就姻缘便再好不过,无法成就,也该劝黄小姐快快撤退,以免误了终身。 婚姻没有对锆,只有是否匹配,她一向如此认为。 「好,」奚浚远道:「明日我就歇在客栈等你回来。」 他的嗓音这样低醇,就在她耳边缭绕,惹得她耳根痒痒的,脸儿更加红…… 希望明天,一切都能有完美的答案。 隔日一早醒来,鞠清子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感冒了,打了好几个喷嚏,手脚也有些冰凉。今日要到黄府做客,可不能病了,她连忙下楼找了老板娘,问问客栈里有无现成的药。老板娘给了她一包感冒茶,无非是金银花、野菊花、板蓝根配成的方子,她烧了热水冲茶,一饮而尽,期望能暂且缓解症状,没料到这配方还挺灵,她喝下不过半个时辰,整个人又清爽了起来。 老板娘热心道:「妹妹,我这里有一个水囊,你把这茶再冲一剂,装在水里,一会儿去了黄府再喝一次,以防病况复发。」 第三十四章 鞠清子笑着点头,心里感激老板娘的好意。 没多久奚浚远也起身了,怕他担心,鞠清子没把自己感冒的事对他讲,却暗地叮嘱老板娘也给奚浚远喝些感冒茶,以防他被传染了风寒。 到了午时,黄府派了轿子来接,鞠清子便随墨玉而去。 墨玉叮咛道:「鞠娘子,司徒公子下午才来,我们小姐想请你先与她一块用午膳。」 「黄小姐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鞠清子连忙道。 墨玉道:「这是礼数。我们小姐说,应该如此。」 黄家果然是隋县首富,那庭院的气派程度一点也不输京城的官宦人家,鞠清子跟着墨玉穿过层层院门,终于到达黄小姐的闺房。 「鞠娘子,你来得正合适。」黄小姐起身对她笑道:「今日吃火锅,这汤底刚刚烧开。」 说真的,自从她来到萧国,还是第一次吃火锅呢,天气正寒冷,想到有热呼呼的汤身,鞠清子心下就雀跃。 「黑玉,把昨儿那好吃的蘑菇烫一烫。」黄小姐道。 「是。」墨玉自一旁的桌边端过一盘鲜蘑菇。 黄小姐道:「这个季节鲜蘑菇少了,好不容易从南边弄了些过来,说是什么地方的特产,我昨儿吃了一次,竟比肉还香。鞠娘子,你也尝尝。? 想来,是把她当上宾了,所以以才捧出如此罕见的美味。鞠清子连忙夹了一筷子尝了尝,这蘑菇果真是嫩滑无比,有些像她吃过的意大利牛肝菌的味道,这让她无比诧异,她称赞:「的确香得紧,这样浓香的蘑菇,该是菌中极口了。」 「墨玉,给鞠娘子倒一杯甜茶。」黄小姐又道:「吃火锅容易觉得过于咸辣,喝甜茶正好。」 「不不,」鞠清子拿出水囊,「我这里有带来的茶,昨儿似乎染了风寒,得多喝这个。」 「那就不勉强了。」黄小姐道:「鞠娘子,你随意,别客气。」 鞠清子一边饮着感冒茶,一边喝着火锅,这感冒茶还加了甘草,味道清甜,配火锅正好。 黄小姐十分随和,虽然样子柔柔弱弱的,行事却很大方爽快,鞠清子觉得,比起高兰郡主,黄小姐才算得真正的大家闺秀。 两人聊着天,也不知过了多久,墨玉忽然匆勿来报,「小姐,司徒公子的马车已经到大门口了。」 司徒功?他终于来了吗? 「黄小姐,不如我回避一下。」鞠清子瞧着房间角落有扇屏风,「不过察言观色而已,我在那后边也一样看得清楚的。」 黄小姐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也好,省得麻烦。」 当下丫鬟们收了碗筷,撤去火锅,重新上了茶点,鞠清子便避到屏风后。 没一会儿,墨玉引着司徒功进来,今日司徒功显得得格外彬彬有礼,一袭淡色长衫也衬得他似谦谦君子。 「黄小姐。」他作揖道。 黄小姐微笑着,与他相对施了个礼。 黄小姐道:「司徒公子,车马劳顿,先坐下喝杯茶吧。」 司徒功缓缓坐下,两人一时无语,只是客气地低着头。 墨玉倒是在一旁替小姐着急,轻咳了两声,似乎提醒黄小姐不要沉默太久。 黄小姐终于道:「司徒公子,有些话呢,我相当面说个明白,今日请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无妨,」司徒功道:「小姐有话尽管说是。」 「听公子家中曾有过妻子,如今她过得可安好?」黄小姐道。 司徒功道:「我前妻与姑母在一块做些小本营生,如今我与她也没有往来了,小姐大可放心。」 「听闻公子家中还纳有一妾,」黄小姐顿了顿,又道:「虽然纳妾是寻常事,我本不该过问,可妻妾之间若不和睦,也会闹得家宅不宁……」 司徒功道:「这个小姐也可放心,我那妾室并非刁蛮之人,我会多加管束的。」 鞠清子发现,黄小姐与从前的原主的确是不同的,黄小姐并不十分在意纳妾之事,可原主似乎非常爱吃醋,这或许就是原主婚姻失败的缘由吧?原主不能接受伴侣拥有多个配偶,所以心中藏着一根刺,日常稍有不和,便会崩溃。 而黄小姐明显比原主心平气和得多,这一问一答间也十分理智,所谓什么锅配什么盖,男子若是多偶的老虎男,就该娶能容忍多偶的女子才对。 从这一点上看来,黄小姐与司徒功还算合适。 「我有三个问题,想问问公子。」黄小姐终于步入正题。 「请问。」司徒功答道。 黄小姐礼貌道:「公子别见怪,这三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不过一时唐突,也比终身后悔的好,所以我不得不问。」 「黄小姐究竟想问什么?」司徒功凝眸。 「第一,」黄小姐道:「公子打算以何为聘礼?可愿意将你家中的全部财产都送至我们黄家吗?」 司徒功怔了怔,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问题。 鞠清子站在屏风后等待答案,她能感到黄小姐略微紧张,连呼吸声都变得急促。 「全部家产为聘?」司徒功思索片刻,「说实话,有些为难,毕竟我家中还有父母要奉养,族中长辈亦不会答应。」 「公子是不愿意了?」黄小姐追问道。 「这样吧……」司徒功答得慎重,「以一半家财为聘,可算有诚意?」 「一半?」黄小姐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公子真的愿意拿出一半?」 「不仅如此,婚后我做生意,若是赚了钱,也会把红利分一半给小姐当体己钱。」司徒功道:「家中祖产我做不了主,但若是自己赚的便好说,这红利小姐若想全拿了去也行,不过得给我留些本钱。」 「我明白了。」黄小姐不由嘴角浮现笑意。呵,这算过关了,就如鞠清子所说,这已经是一个重利的男人最大的诚意了。 「第二个问题呢?」司徒功问道。 黄小姐问道:「若我生子嗣的时候难产,你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这一次司徒功倒毫不犹豫,脱口道:「当然是以小姐你为重。」 鞠清子有些意外,没想到司徒功竟能答得如此利落,可见在他心里,妻子还是有相当的分量。老虎男虽然多偶,但对伴侣都好的,也愿意负起为人夫君的责任,她从前的理论没有错。 「公子真的愿意先以我为重?」黄小姐有些难以置信,「我还以为男人都会先顾及子嗣……」 「孩子可以再生,说句不中听的话,还有妾室呢。」司徒功道:「但爱妻的命,终究重要。」 还有妾室这话若被专一的棒子女听到,估计会勃然大怒,但黄小姐则不然,她眼中颇为欣悦。 对啊,还有妾室,妾室也可以生孩子,而且按萧国惯例,妾室生的孩子必须归正妻扶养,称正妻为母亲。而老虎男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他也不会那么在乎其中一个女人有没有生育能力。 「最后一个问题,」黄小姐道:「若我与令堂同时掉进水里,公子是先救她,还是救我?」 司徒功笑了,仿佛这是最让他感到轻松的一个问题。 「实不相瞒,我不会凫水,不过我母亲倒是会的。」他道:「不知黄小姐水性如何?若也不会凫水,想来我母亲会先救黄小姐再救我,毕竟我是男人,在水里能多撑一会。」 第三十五章 这个回答如此巧妙,黄小姐几乎要心花怒放。 连鞠清子也觉得司徒功的情商实在高,这个答案意味着黄小姐根本不必担心婆媳关系,甚至当儿子与媳妇产生矛盾时,婆婆会帮着儿媳妇。 鞠清子发现从前她真是错看司徒功了,原来他可以当一个好丈夫,他俩的婚姻之所以没有善果,只因为,原主并非像黄小姐这般适合他。 站在屏风后,鞠清子发现,此刻黄小姐正往她的方向张望,隔着屏风的缝隙,她给黄小姐了个手势。 其实不必多言,黄小姐也该知道今天的测试令人十分满意,鞠清子亦吁了一口气,彷佛了却一桩心中的大事,前尘的种种羁绊,谁亏欠过谁,谁负了谁,都似乎不值一提了。 一别两宽,她与司徒功,至此各生欢喜。 【第十四章 无辜惹官司】 鞠清子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回来了?」老板娘招呼道。 「那位侯公子可用了晚膳?」离开这半日,她心里始终牵挂着他。 「侯公子在河畔等你呢,」老板娘笑着催促,「快去吧。」 鞠清子愕了愣,河畔?这么晚了,外面风那么大,他去河畔做什么?她转身奔出门去,所幸很快就看到他了,还好他身披大氅,站在河畔的篝火旁,并不会十分寒冷。 「侯爷——」鞠清子有些气喘吁吁的,「你如何在这里?快回客栈用晚膳吧。」 奚浚远却不慌不忙地笑道:「他们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今晚在河畔有个祈福的仪式,我想着来看看。」 「是吗?」鞠清子凝眉疑惑道:「没听老板娘说啊,究意什么好日子?」 「当地的特殊节日吧,像是菩萨的圣诞?」奚浚远道:「我也不知道,来凑凑热闹而已,听说一会儿会放孔明灯呢。」 「真的?」鞠清子抬头看看天空,「我曾经见过别人放孔时灯,可漂亮了,满天璀灿,像数不清的星星。」 「就知道你们女子喜欢这些。」奚浚远莞尔道。 「什么时候开始啊?」鞠清子倒有些迫不急待了。 「不急,等一等吧。」奚浚远道:「趁着这空闲,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啊?鞠清子一愣,她都忘了昨日自己提过的三个问题,亏他还记挂在心,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如此郑重,可见他答应过她的事,便是一诺千金。 「方才路过县里的胭脂铺子,觉得有一种胭脂不错,与我母亲用的大致相仿,想来也不是什么劣等货。」他忽然道。 「啊?」他说这个有何用意? 「我给你买了一盒,」他伸出手来,「闻闻,可喜欢?」 莫名其妙的,他给她买什么胭脂啊?鞠清子看着他掌心那小小的白瓷罐,掀开盖儿,嗅到浓郁的蔷薇香。 「闭上眼睛。」他又道。 「呃?」鞠清子实在疑惑,这男人究竟要搞什么鬼? 他道:「我先用胭脂在你掌心写下答案,你先别看。」 「为什么?」她不解,直接说就好了啊。 「不,我要听你先说。」他说完,便问道:「昨日你举例的那三个女子,她们每个人代表了什么,我想听听。」 呵,他好聪明,知道她的问题必有深意,他想知道背后的奥妙。 「好吧。」鞠清子微微闭上眼睛,「你写吧。」 他用食指沾了胭脂,在她手里轻轻划着,彷佛写了很多字,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行了。」 他替她合上掌,不让她看到其中的究竟。 「现在你可以说说看了。」奚浚远道:「这三种女子,我该选哪一种,才能让你满意?」 「选择第一种女子的男人,通常是老虎男。」鞠清子道:「因为第一种女子,她们贤慧听话,相貌平平,老虎男觉得这样的女人容易掌控,她们管不了他,哪怕他三妻四妾,在外面花天酒地。」 「哦。」奚浚远抿抿唇,「那么,第二种呢?」 鞠清子道:「选第二种的男人,是棒子男,因为他会选择一个性价比最高的女子。」 「性价比是什么?」奚浚远不解。 「就是比如一件货品,它的质量要好,但价格要低。」鞠清子道。 「这么说,第二种男人还挺精明的嘛。」奚浚远不由得笑道。 「对啊,因为棒子男此生只娶一个妻子,他当然要挑一个性价比最高的。」鞠清子道:「这个女子除了偶尔闹些小脾气,或许从前喜欢过别人之外,她真的没得挑剔,但就因为这些缺陷,她才会嫁给棒子男,否则就成天仙了,那棒子男也不会放心。」 「原来如此。」奚浚远意味深长地道,又问:「那么,第三种呢?」 「鸡男。」鞠清子斩钉截铁地道:「看中青楼女子的美貌和财富,愿意被妻子供养,吃软饭,当小白脸。」 「你这话说的,人家青楼女子就不能从良了?嫁的都是鸡男?」奚浚远反驳道。 鞠清子镇定道:「这三个问题呢,是叫你在比较之后做岀的择,你选择了什么,你就是哪一类人,就像把各色珠子扔进各色的盘子里,大致如此,偶尔有些盘中掺杂了别的颜色的珠子,但红盘子必然是红盘子啊。」 这么说,他会明白吗?就像司徒功,虽然纳了青楼女子为妾,但他并不是鸡男,而是一只老虎,因为如果把这种女子摆在他面前,只让他挑一个,他绝对会选第一种。 「我懂了。」奚浚远倒很聪慧,一点就通。 「所以,你选了哪一种?」鞠清子问道。 「摊开你的手看看。」他莞尔道。 鞠清子借着篝火垂眸望去,她的掌中,写着一行小字——跟你相似的第一种,我选你。 也不知为何,四周顿时变得很宁静很宁静,她的泪花渗满眼,心酸酸的、暖融融,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想要的东西、渴盼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垂手可得。 心中的紧张烟消云散,仿佛积攒了所有的好运气只为能够换来一个他,难怪她之前那么倒霉。 「这句话不通啊……」她听见自己哽咽道。 「哪里不通?」他挑眉道。 「反正看着奇怪……怎么念都不通顺。」她道:「何况,我脾气这么好。」 「说走就走,独自跑到这隋县来,算不算闹小脾气?」他道:「从前喜欢过的人,不就是司徒功吗?」 呵,原来他是这般解读的。鞠清子忍俊不禁,她该跟他解释,自己从来不曾爱过司徒功,甚至从来不曾与司徒功亲近吗?算了,有些话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来日方来。 「看,孔明灯!」奚浚远忽然道。 鞠清子抬头,看见河提上的渔夫将一盏盏纸灯笼点亮,仿佛放飞了一颗颗星星,飘飘晃晃,扶摇而上,霎时间,一方天空便红了。 「好美啊。」她有些迷醉了。 「听说放孔明灯,是为了许愿。」奚浚远望着她道:「你也许一个吧。」 「我没什么原望。」鞠清子道。 「那就替我许一个。」他却道。 「替你?」她有些不解。 「希望我们一生一世都能如比。」他忽然握紧她的手。 方才冷得有些发抖,此刻周身却骤然热了,鞠清子忍不住问:「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你真的不知道?」 第三十六章 「我哪里知道呢。」他狡滑地笑道:「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罢了,但我想,要放孔明灯,总得有些缘由。」 鞠清子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把她骗到这河畔上,的确需要些缘由,所谓制造浪漫便是如吧?这些放孔明灯的渔夫,都是他雇的?呵,他一个棒子男,还如此浪漫,而且有时候霸道得又像是老虎男,他其实是个异类吧!就像她从前说的,千载难遇的那种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遇到了,这也不知修了几世的福分,或许正因为处在这异界时空,所以才会有奇遇。 看来一切不能依她从前的理论行事了,所以,她只有放弃从前的执着。 「你答应过的,若我答对了,就跟我回去。」他道。 她嫣然一笑,默默点头,没做任何挣扎。 鱼离了水才被迫要挣扎,此刻她如鱼得水,十分自在。 她想,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刻,四周满是华彩四溢、银河闪耀的感觉,天空越黑,灯光越亮,而他的眼眸里,有着星辰璀灿…… 「鞠娘子——侯公子——」似乎是老板娘在唤他们。 鞠清子从沉醉中回过神来,一回眸,果然见到客栈的老板娘匆匆跑来。 「鞠娘子,出大事了!」老板娘气喘吁吁地道。 「怎么了?」鞠清子和奚浚远皆是一怔。 「黄小姐中毒了!」老板娘道:「方才官差去客栈寻你,我抄小路赶来报信。」 「中毒了?」鞠清子不由大骇。 她在作梦吗?方才还是浪漫美梦,突如其来,变成噩耗。 「怎么回事?」奚浚远倒算镇静,「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对啊,我下午从黄府回来的时候,黄小姐还好端的。」鞠清子道。 老板娘安抚道:「鞠娘子,现在县衙要把人都带回去问话呢,我知道你不过是个过路的,肯定上不关你的事,先别怕。」 「是中了什么毒呢?」鞠清子疑惑地问道:「这半日我与黄小姐在一起,午膳吃的都是一样的,我都好好的。」 「或许是你走后才中的毒?」老板娘亦猜测。 鞠清子好不忧心,自己的身分有些麻烦,若被县衙查出她是司徒功的前妻,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别怕,」奚浚远仿佛看出了她忐忑,抚了抚她的衣袖道:「等会儿去县衙,我随你一起。」 有他在,她倒是无所畏惧的,只不过方才的快乐太过短暂,只一刹那就消失了。 就像这祈福的孔明灯,高高飘入天际,燃尽了,又重重摔落下来,一切又回归于黑暗。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为何上苍不给她好日子过? 一时间,情绪起伏,她也顾不得多想,官差已经提灯而来,她无处可躲,亦无路可退。 本以为今天会是美满的一天,然而竟比最最倒霉的时候还要不走运,她到底在作一个怎样光怪陆离的梦?或者堕入的这个时空,本就是来历劫的? 她好困惑。 县尹高高在堂,错愕道:「你就是司徒功的前妻,鞠清子?」 不只县尹,四周诸人皆是惊讶。 「是。」她如实答道:「正是民女。」 司徒功就跪在公堂的另一侧,她不敢多看他一眼,有些巧合,百口莫辩,此刻的情形还真像是她在玩弄诡计,故意要害黄小姐的性命。 「你为何会到隋县来?」县尹又问道。 「我不过是想南下,路过而已。」鞠清子答道。 「好端端的,你不在京城待着,为何要南下?」县尹追问道。 若说了实话,大橱奚浚远又会不信任她了吧?她只恨自己为何要撒这么多谎,这一刻,圆也圆不回去。 「民女是做卖婆的,」鞠清子道:「想南下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这么说,你在隋县落脚,只是凑巧?」县尹问。 「对,因误了船期,只得多待两天。」她答道。 县尹道:「又正好那么巧,遇到了黄家小姐,而她,又正好是你前夫意欲聘娶的对象。」 「是……」鞠清子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这一连串的巧合,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荒唐。 「黄小姐竟与你一见如故,邀你到她府中做客?」县尹摇着头,「你觉得本官会相信你的鬼话?」 「大人,可事实确实是如此。」鞠清子道:「黄小姐身边的丫鬟墨玉,她再清楚不过,还有客栈的老板娘都可以做证啊。」 「墨玉,你说说。」县尹道。 「那日我与我家小姐去客栈算八字,这位鞠娘子就在那里。」墨玉道:「也不知有没有跟老板娘串通好。」 「冤枉啊!」客栈老板娘连忙道:「这位鞠娘子确实是路过此地,恰巧来投宿的,之前真的不认识。」 「大人,」鞠清子壮起胆子道:「民女想问一问,黄小姐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刚刚查明是你们同食的蘑菇里有毒。」县尹道。 「蘑菇?」鞠清子不由愣住。 墨玉道:「对啊,她与我家小姐同食一个火锅,我家小姐如今危在旦夕,她却没事,定是她趁小姐不备,往蘑菇里下了毒!」 「大人,冤枉啊!」鞠清子道:「民女与黄小姐共享午膳之时,四周皆是黄府婢女,我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 「我们都忙着伺候,你趁我们不备顺手下毒,谁能发现?」墨玉道。 「我为何要害黄小姐性命?」鞠清子反道:「我与司徒功早已和离,他几次欲与我复合我都没答应。司徒功,你倒是说句话!」 「司徒功,你怎么说?」县尹回道。 「回大人,」司徒功在旁低声道:「草民确实想过要与前妻重修旧好,不过她没答应,也就没下文了。」 「或许是欲擒故纵呢?」墨玉道:「这鞠清子大概早想跟前夫破镜重圆,却又听闻我家小姐也有意于司徒公子,于是见机来到隋县,接近我家小姐,暗施毒手!」 鞠清子就知道人人都会这样想,她大概是真的要背这个黑锅了。 「大人!」奚浚远在公堂下旁听了甚久,此时声道:「或许是那蘑菇本身就有毒。」 「你是何人?」县尹蹙眉道。 客栈老板娘回答道:「大人,他是与鞠娘子一同从京城来的,也住在我们那儿。」 奚浚远接着道:「大人,世间蘑菇各异,种类繁多,这些年来,吃蘑菇致死的事情也屡有发生,望大人明查。」 「这话倒是不错。」县尹微微颔首,「墨玉,你家小姐吃的那是什么蘑菇?从何而来?」 黑玉道:「是家里的伙计从南边买来的,不可能有毒!因为头天晚上小姐还吃过一回。」 「已经吃过一回了?」县尹诧异道。 「对啊,」墨玉道:「所以根本不可能是蘑菇本身有毒,定是她下的毒!」 堂下一片哗然,鞠清子霎时无言以对,她无奈地看着奚浚远,就算他是侯爷,此刻也救不了她吧?她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的时机,就算在刑侦手段十分发达的现代,估计她也会被带入警局,列为嫌疑人,她该怎么办? 然而比起从前的恐惧,时比刻,她中却满满都是后悔,后悔为何没能早点与奚浚远心意相通,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大好时光…… 第三十七章 【第十五章 落难后荣升县主】 天气很冷,黄昏的时候下起了冰粒子,打在县衙牢狱的窗棂上,一阵一阵响个不停,鞠清子不由得瑟瑟发抖。 已经过了放饭时间,狱卒仍没有岀现。她已经分不清自是饿还是冷,虚弱得像是要晕过去,只可惜还有意识,被迫受这饥寒交迫的煎熬,她真想就此闭上双眼,再度离魂,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总之离开这个鬼地方…… 「清子、清子——」 迷迷糊糊的,她听见有人在唤她,是谁呢?声音如此温暖,像冬日投进来的一抹阳光。 奚浚远吗?仿佛也只有他能给她慰藉,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羁绊。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柔柔地裹着她,周身忽然感到舒服,像是谁给她一件大憋,她还能闻到衣物的薰香。 似乎有谁抚着她的长发,让她靠在他的胸瞠上,如同靠着一个羽绒做的枕头,厚厚的、软软的,亦有足够取暖的温度。 她在作梦吗?难得作如此的美梦。 她的梦一直光怪陆离,充满了痛苦、追逐,总让她心乱如麻,大汗淋漓。像这如羽毛般的轻舞飞扬,从未曾遇到。 「清子——」那人又在唤她。 她努力地开眼睛,一片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奚浚远的容颜,半明半暗,在昏黄的烛光下,他显得憔悴又焦急。 「浚远……」她想撑起身子,发现自己依偎在他怀里,难怪方才觉得如此踏实。 「饿了吗?」他轻声道:「我让人特意熬了些热粥来,给你先暖暖胃。」 「只有粥吗?」她确实饿得紧,胃里都空了。 他不由莞尔,「不只呢,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说着,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这才放心地微笑道:「嗯,还好,没有发热,就怕你在这个鬼地方感染了风寒。」 鞠清子喝着他递过来的热粥,几口下去,四肢顿时恢复了知觉,神志也清明了。 「浚远,你怎么在这里?」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且尹放我进来的。」奚浚远道。 「县尹……如何会放你进来?」她又怔了怔。 「雅侯爷亲临,他小小一个县尹怎敢怠慢?」奚浚远却道。 为了她,他终归还是亮了他的身分,用了他的特权。鞠清子又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黄小姐如何中了毒,可有线索了?」 奚远道:「你们吃的那种蘑菇名唤『见手青』,采摘时手一触碰,它就会变成青紫色,故得此名。」 「毒蘑菇?「鞠清子瞠目。 奚浚远答道:「不算,但少许人吃了确实会中毒,大概视人的体质而异吧。」 「所以是黄小姐身体弱,所以吃了才中毒,而我的身体好,就安然无恙吗?」鞠清子疑问道。 「也不对,」奚浚远摇头,「黄小姐的丫鬟说,她之前已经吃过一次这种蘑菇了,却没事。」 「那到底为什么?」鞠清子越想越迷惑,「浚远,我真的没有害她,你相信我害了她?丿 「怎么可能?」他不由笑道:「有我在,你能看得上那司徒功?」 好端端的,他忽然调起情来,没个正经……鞠清子努努嘴,瞪他一眼。 「浚远,我觉得好冤枉,早知如此,就不该到这隋县来。」她叹息道。 「谁让你乱跑!」他轻轻给了她额头一记栗爆,「看你以后还敢乱跑?」 「是啊,早知道就该待在京城。」她侧身靠在他的肩上,意味深长地道:「就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要辜负了这许多流光——」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她不会真的就冤死在这狱中了吧? 「你说什么?」她的表白,他仿佛听着十分享受,低哑笑道:「再说一遍来听听。」 她乖顺地再次道:「就像星星落下,雪地里开了花,上天忽然给了我这般美妙的缘分,是我高攀了,所以我心下忐忑,害怕配不上你,又怕贪念生恶果,终有一日,自食其果。浚远,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想逃……」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坦白,这让他不禁动容,他拢着她道:「我不是棒子吗?既然说了喜欢你,棒子哪有这么容易变心?」 鞠清子轻轻摇头,不,他不是棒子,他十全十美,不属于她曾经遇到的任何一种男人,她不能用从前的理论来分析他,所以她也迷茫了…… 「你这些稀奇古怪的说词怎么从前没在司徒功那小子身上用过?」他疑问道:「按理说,你这么聪明,不该嫁给老虎男啊。」 鞠清子被他问住了,呵,她该怎么对他解释?她的奇遇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不过,若把司徒功换成她从前的未婚夫,她是该反思一下,为何会跟那样的男人交往?或许是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她对情感理论的了解不像现在这么深,而且还爱慕虚荣。 于是她遭到了报应,讲退两难,就因为她产生了贪念,高攀了不合适的人。 后来她对自己说,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可现在遇到奚浚远,她又一次意乱情迷……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如混乱了,就再放纵一次又如何?再糟糕的况,也不会比她堕入陌生的时空更糟糕。 她决定再冒一次险,拾起年轻时的勇气。 她故意逗他道:「从前我一时糊涂,不过,现在也很糊涂,但假如聪明起来,我可能会后悔哟。」 「那就糊涂一点吧。」他连忙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唇,「算我多嘴。」 他着急的样子真的有点好笑,有时候像个大孩子。 某位日本着名的女优曾说「男人最大的特点是单纯,就算年纪再大也还是孩子的感觉」,所以说,如果一个男的总让女孩觉得他很成熟,那么这个女孩可能没能走进他的内心。 想来,她现在已经走进了奚浚远的内心,所以才会时常嫌弃他幼稚。 奚浚远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把你救出去再说,不能待在这阴冷冰寒的鬼地方,你风寒未愈,不能再犯病。」 「浚远,」她忽然道:「我想,有一个人能救我出去。」 「谁?」他连声问。 就算救不了她出大牢,至少能替她换一所好一点的监狱,在这萧国,除了那个人,还有几个人比她的权力更大? 「求皇后娘娘成全——」奚浚远跪在楚音若面前,久久不肯起身。 楚音若苦恼地道:「本宫也想帮你们,可是,怎么帮呢?」 「求娘娘令刑部审理此案。」奚浚远道:「如此就可让清子回京,就算关押在刑部大牢里,也比在隋县好啊。」 楚音若道:「可是案子发生在隋县,也不是牵涉朝廷的太案,刑部就算有权过问,又有何理由把犯人带回京城?」 奚浚远道:「黄家是隋县首富,臣怕他们与县尹私交过深,故意为难清子。」 楚音若点点头,想了一下,「本来呢,可以特派一名官员到那去监审,不过说来终究是桩民事小案,黄小姐听闻也只是昏迷,并未丧命,大张旗鼓地派官员去,反倒显得突兀了。」 「那怎么办?」奚浚远急切道:「难道就让清子一直在那鬼地方受苦?」 第三十八章 「你也是读过法典的,」楚音若问道:「你想一想,法典上可有说过,在什么情况下,犯人可得不同的待遇?」 「除非……」奚浚远凝眉,「她是皇亲国戚!」 此言一出,楚音若眸中有什么闪了闪,仿佛与奚浚远想到了同一件事。 「臣这就去向皇上请旨,求皇上为我和清子赐婚!」奚浚远灵机一动。 「这样高兰和你母亲怕是会气得发疯了。」楚音若摇头道。 「为了救清子的性命,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奚浚远再度叩首道:「求娘娘成全——」 楚音若却道:「事情得一步一步的来,婚姻大事,不能草率。」 「娘娘,是清子叫臣来求您的,」奚浚远连忙道:「她说娘娘一定会帮她的,虽然臣不太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在上次入宫她与媳娘一见如故的分上,还请娘娘怜惜。」 楚音若微微一笑,她自然知道鞠清子的意思。「你放心,本宫会帮你们的。只是叫你不要太心急,凡事得一步一步的来。」 「眼下火烧眉毛,臣也顾不得了。」奚浚远道。 「与你成婚的女子首先得有身分。」楚音若叮嘱道:「若是一介民女,大概只能为妾了。」 「臣不在乎这些。」奚浚远道。 「你不在乎,朝野上下会在乎。」楚音若道:「到时候清子会饱受流言蜚语,你也忍心?」 「我……」奚浚远一时被问住了。 「这样吧,本宫认她为义妹,如何?」楚音若道:「本宫求皇上封她为县主,日后你俩定了亲,再晋封为郡主,如此一来,你们便身分相当,也免了多余的议论。」 「娘娘!」奚浚远万万没想到,楚音若竟会如慷慨,「娘娘大仁,臣不知如何谢恩才好!」 楚音若道:「她做了县主,又是本宫义妹,也算皇亲国戚了,如此便可派刑部官员前往隋县,接她回京候审。」 奚浚远俯下身子,深深施礼,这一刻他有些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浚远,你真的想明白了?」楚音若问道:「真的要与她携手一生?」 「娘娘,」奚浚远道:「臣自幼羡慕皇上与娘娘鹣鲽情深,只盼也能遇到一个女子,生死相许,所幸,遇到了清子。」 「若你发现,她并非寻常女子呢?」楚音若话中有话地道。 「对啊,她的确不寻常。」奚浚远浅浅一笑,「她有很多新鲜的想法,与臣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若她是鬼魅而化,你还会这么喜欢她吗?」楚音若再度问道。 「鬼魅?」他一愣,「她会害臣吗?吸血还是摄魂?」 「本宫只是随便说说,举个例子而已。」楚音若道:「清子是个善良的女孩,就算是鬼魅所化,也不会害人的。」 「那就无妨了。」奚浚远声音无比坚定,「既然不会害我,只会爱我,管她是什么呢?是谪仙下凡,或者山中妖魅,臣都无所谓。」 他答得爽快,倒叫楚音若有些意外,不由叹道:「浚远,你与皇上真有些相像,当年他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娘娘这么说,在浚远听来,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称赞了。」奚浚远笑道。 他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立志要成为这样的人,不论所爱的女子是魑魅还是魍魉,他亦无悔。 囚车押到京郊十里亭处,便停下休息。 坐在囚车里,鞠清子倒不觉得自己像个囚犯,天气如此晴朗,难得的蓝天白云,她的心情十分惬意。 萧皇颁旨封她为县主,令刑部亲审黄小姐中毒一案,她终于可以回京。 押送她的官员很客气,一路上对她照顾周到,让她免受许多辛苦。 奚浚远骑着马,也一直在身后不远处跟着。按制,他本不能随行,但押解的官员多少会卖他一些人情,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了。 奚浚远策马上前,建议道:「各位,前面有个食肆,不如去那歇脚吧。」 「也好。」押解的官员道:「想来,县主也饿了吧?」 县主这个称呼,鞠清子听来一时还未习惯,微愣了下。 「我倒不打紧,赶路重要。」她生怕一奚浚远为了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已经到十里亭了,马上可以进京。」押解的官员却很好说话,反过来劝她,「县主,一会儿你也进食肆里喝些热汤吧,不过手铐不能摘,还望见谅。」 「没关系,我喂你。」奚浚远凑近囚车,轻声笑道。 鞠清子路了他一眼,随即也笑了,这哪里像押送犯人,简直像是郊游了。 很快,囚车开了锁,鞠清子终于可以活活动腿脚,眼前的食肆像是郊区农人闲时所开,并不太热闹,除了他们一行人,再无其他食客。 「几位想吃些什么?」坐定之后,掌柜瞅了瞅鞠清子,看着她的手铐,多少猜到了她的身分,但见官差对她十分客气,还有一贵公子陪伴在侧,又有些奇怪。 「掌柜的,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奚浚远问道。 掌柜连忙道:「小店刚从南边带了些『见手青』过来,在这个季节是很难得的。」 「见手青?!」 此语一出,四下皆惊。 「这是毒物啊!」刑部官员立刻惊讶地道:「你这如何吃得?」 掌柜却道:「草民从小在南边长大,从小就吃这个,哪里是什么毒物?」 「可确实有人吃它中毒了啊。」奚浚远道。 「那是煮的时间不够久吧?」掌柜笑道:「须得以大油、大火、大葱、大蒜烹煮,方可食得,若是热炒,最好炒两遍,若是炖汤啊、涮啊,至少得煮两刻以上方才吃得。」 「两刻以上?」奚浚远瞧着鞠清子,「你们那日吃火锅,煮了多久?」 「不记得了,」鞠清子眸想了想,「好像……没多久。」 「那难怪了!」奚浚远追问掌柜,「这东西是煮得越久,毒性便越小吗?」 「没错。」掌柜点头道。 「这么说来,县主是被冤枉的?」刑部官员道:「黄小姐会中毒,大概是那见手青煮得不够久,但为何县主当时吃了没事,偏偏黄小姐中了毒?」 鞠清子与奚浚远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那掌柜道:「恕草民多嘴,敢问中毒者有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怎么,这见手青还与别的东西犯冲不成?」奚浚远忙问道 「又或者,没中毒者当时还吃过点别的什么?」掌柜又道:「草民只是猜测,毕竟有些食物本无害,但混在一起却常常混岀个好歹来。」 「黄小姐吃过什么我不知道……」鞠清子回忆道:「可那天……我是喝过祛风塞的感冒茶。 「县主,你喝的那茶是药铺开的?」刑部官员问道。 「也算不得药吧。」鞠清子道:「不过,我喝了以后,当天身子着实清爽了许多。」 「茶里究竟有什么?」奚浚远问道。 「金银花、野菊花、板蓝根、甘草……」鞠清子记起客栈老板娘对她说过的话。 「这就对了!」掌柜一拍桌子,「这正是解毒的良药啊!」 「就这?」鞠清子诧异,「可这都是寻常之物啊?」 第三十九章 「用来解见手青的毒也是足够了。」掌柜道:「有一年,我有个伙计误食了未煮熟的见手青,我便给他灌了一壶板蓝根,结果什么事也没有。」 诸人面面相觑,绞尽脑汁也想不岀的答案忽然就摆在眼前了,仿佛有些难以置信。见这掌柜对见手青如此熟悉,鞠清子不由问那掌柜道:「如今中毒者仍昏迷不醒,可有性命之忧?」 掌柜摇头,「这见手青就是这般,中毒者常会睡上好几天,不省人事,但一般以药洗胃后,都没有大碍,迟早会醒来的。」 「为何?」奚浚远道:「既没事,又不醒,着实奇怪啊。」 掌柜答道:「因为这见手青能让人产生幻觉,中毒者沉迷在自己的梦境中,有人甚至都不愿意醒来。」 这说得跟吸毒似的?鞠清子听说过云南有一种吃了会产生幻觉的蘑菇,中毒者会看到闪烁的光、漂浮在空中的小人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难道,就是这见手青?她还以为自己这次将历大劫、生死未卜,但忽然得到转机,化险为夷。 人生真是奇妙,难怪会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因为你不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好事。 她亦感念奚浚远对她的不离不弃,在山穷水尽之际,遇到了真心爱她的人,仿佛上天垂怜,在重重艰难中给了她一点小幸运。 【第十六章 他的三个答案】 「求夫人做主——」高兰郡主跪在延国夫人的面前,「夫人是皇后姐娘的表姊,娘娘一定会给夫人面子,收回皇命的!」 延国夫人不语,只凝着眉,像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夫人真的允许那贱妇门?」高兰郡主忿忿道:「别说她残花败柳之身,卑贱无比,就是想着从前她骗咱们的事,也不能纵容啊!」 「我知道……」延国夫人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愿意,可那丫头如今封了县主,听说不久之后还会晋封郡主,我有什么办法?」 「郡主?」高兰郡主气得瑟瑟发抖,「那贱人何以与我拥有相同的地位?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延国夫人摇头道:「皇后娘娘虽是我表妹,但也只是少时来往密切,她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与我也不太亲近了,我真不知她心中到底如何打算的,或许她太疼浚远了,所以浚远一求她,就心软了吧……」 高兰郡主道:「听说那贱人在隋县惹了官司,险些闹岀人命,浚远这才去求皇后,破例封她为县主,是为了救她的性命。」 延国夫人道,「那官司据说已经了了,想不到她竟因祸得福,得了这县主的封号。」 「那案子真与她无关?」高兰郡主急道:「夫人,再派人去查查啊!」 延国夫人摇摇头,「听说那位黄家小姐已经醒了,并无性命之忧,刑部也结了案,一场误会罢了。」 高兰郡主道:「我不信,那贱人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开脱了罪责!那位黄小姐是她前夫欲娶的新妇,她一定是岀于嫉妒之心谋害别人。」 「就算是,也没证据啊。」延国夫人道:「就连刑部都没有证据,你能奈她何?」 「那……」高兰郡主道:「奚老太爷呢?也允许那贱人做他未来的儿媳妇?老太爷在朝中为官,不怕同僚笑话?」 提到奚老太爷,延国夫人不由脸色微变,颇为尴尬。 「我还没问他父亲的意思,改日再问问。」她答道。 高兰郡主连忙道:「夫人,该立刻去问才是,这样的大事可拖不得啊。」 「找个时机……我会问的。」延国夫人有些支支吾吾。 高兰郡主终究不懂察言观色,想起一事,忽然道:「夫人,夫人最近一直在这杏霖街居住,别怪高兰多嘴,长此以往,背后的议论终是不太好听。」 延国夫人一怔,随后有些羞恼,「郡主,我们家的事,我自会处理。」她语气然变得冷淡,「轻重急缓,我心中也自有分寸,天色晩了,郡主还请回府吧。」 「夫人——」高兰郡主自知说错了话,却一时不知如何缓和气氛。 延国夫人又道:「也别怪我坦言,娶谁做儿媳妇,或者不娶,终究是我们家自己的事,何劳郡主垂问?」 「我……」高兰郡主霎时脸儿通红。 延国夫人道:「知道郡主是关心我们浚远,怕他被坏女人害了,可皇后娘娘都下了旨,我们奚家不能抗旨不遵啊,还请郡主释怀些,若大局已定,终究也没有办法。」 兰郡主咬了咬唇,这一刻她才猛然醒悟,延国夫人并没有完全站在她这一边。从前希望她能做奚家的儿媳妇,不过是看在她郡主的身分上,盼着她能给奚浚远带来一些好处。 然而现在她这个优势已经没有了,鞠清子不日也会被封为郡主,与她平起平坐,皇后娘娘在危难之中帮助鞠清子,还认她为义妹,朝野上下均觉得奚浚远确实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外甥,无须靠别人,他也会前途无量。 而她家江靖王府的势力并不算大,她的父亲之前也只是保爵而已。 换句话说,她现在在延国夫人眼中不再像从前那般重要了。 意识到这一点,高兰郡主顿时全身微颤,彷佛失去了最后的臂膀,心里有什么倏忽溃散了…… 鞠清子沐浴岀来,穿着软软的缎袍,那秋霞般明亮的色泽,衬得整个人肌肤胜雪。 屋里放着炭盆,暖融融的,湿漉漉的头发很快就烘得半干,在这寒冬的天气里,一点地不觉得冷。 「县主,奴婢来替你梳头吧。」随侍的婢女道:「侯爷吩咐,临睡着要给你梳够一百下,舒经活络。」 奚浚远说,如今她已封为县主,回姑母家居住甚是委屁,不如就暂住在雅侯府,她知道这明显是个借口,不过是他想日日与她亲近的借口。 不过,她乐于听他的安排,姑母那里,她暂时不打算回去,毕竟有好多事也不知该怎么跟姑母言明。 对着镜子,婢女开始为她梳头,她一边恍神,一边在手背上涂抹着羊脂膏子。 这一刻,心绪终于宁静下来,在这个时空找到了安居之所,她仿佛前所未有的惬意。 若说旁徨,或许还剩下那么一点点,终究这不是属于她的地方,没有根基,她害怕又发生什么大事,再度沦为浮萍。 但所幸有他,奚浚远,若他真能一辈子这般爱她、疼惜她,她留在这里未必不是最好的归宿,就算回到现代,想必也不可能得到这样好的归宿。 有时候她会想家,想念属于她自己的时代,毕竟她在自己的地方能有一番作为。 那时候,她是畅销作家、情感专家、两性关系专家,有粉丝无数,而现在,她只是雅侯爷身边的一个女人,往后这辈子的生活大概就是相夫教子,闲时再与京中贵妇名媛往来,教她们一些御夫之术。 其实,也不算坏。 就算像楚音若那般成为皇后又如何?这个时代,女子的成就终究只能如此。 「想什么呢?」 身后忽然传来奚浚远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梳头的婢女已经退去,不知何时换了他,正拿着梳子轻梳着她的长发。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无声无息,像只猫。 第四十章 她收起惊讶,对着镱子笑道:「想将来的事。」 铜镜只能依稀照出模糊的人影,只见他似乎也微微地笑了。 「有我在,不必害怕。」他道。 她有说过她害怕吗?他怎么会知晓如此刻的心情……她答道:「我不怕。」 最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想,就算将来再不堪,也不会比刚来萧国时更艰难,更别说和那场牢狱之灾相较。 「浚远,我不会做女红呢。」她忆起在这个时代,她会的东西似乎有些少。 奚浚远笑道:「府里的衣服都穿不完,哪里要你来做什么女红呢?」 「我也不会做菜……」她有些颓丧,现代女性的生存能力仿佛是比古代女性弱些。 「呵,你还嫌府里的厨子不够多?」他反问道。 「怕你日后嫌弃,得先说清楚。」她侧过身来,瞧他瞧了好一阵子。 「盯着我干么?」奚浚远也瞧着她。 「那什么……」她的脸儿忽然发烫,「等定了亲,你得去帮我买些东西……」 「放心,聘礼绝对够。」奚浚远蹲下身子,揽住她的腰,「我跟客栈老板娘打听了,你对黄小姐说的那些话。」 「什么?」她一时不解。 「把一半田宅予你为聘,如何?」他问道:「算有诚意吗?」 鞠清子忍俊不禁,原来,他说的是那三个问颗。 「至于你和我母亲掉进水里,该先救谁?」他又道:「我会派懂凫水的丫鬟小子,天天跟着你,绝不让你掉进水里。」 鞠清子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真会甜言蜜语。 「还有关于生孩子。」这一次,他却顿了一顿。 「若我生不出孩子,你会纳妾吗?」她心跳漏了半拍,有些紧张。 「没孩子也行。」他道:「家里亲戚这么多,过继一个都行,就像我并非皇后娘娘所生,但有时候却觉得她比我母亲还要亲呢。」 他真这么想?还是早就知道了答案,怎么好听怎么说,故意来讨她欢心呢? 可她此刻的确欢喜,说来她终究也是个傻女人,就爱听男人甜言蜜语,给她需要的安全感,为她带来快乐,为此,她愿意飞扑火。 这是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人人都愿意为它倾家荡产。 「我说的不是这些,」鞠清子终于笑道:「我要置办的,是另一件东西。」 他不解,「还漏了什么?」 她吞吞吐吐地道:「那什么……听说有一种画,就是成亲前,要看的那种画……」 「什么画?」他一愣。 「就是那种,也不知在哪里有卖,画了许多小人的……」她害羞得简直想钻进地底。 「春宫图?」他瞠目。 「别这么大声。」她连忙捂住他的嘴。 「你要春宫图做什么?」奚浚远顿时乐不可支,「难道以前没见过?」 「是……是没见过。」鞠清子含糊道。 「不可能啊。」奚浚远道:「你不是有过夫君吗?他没给你看过?」 「我……」她咬了咬唇,「他是想给我看来着,我没看,那时候因为夏蓉的事,我与他闹别扭,成亲以后一直没让他亲近,所以……我一直好奇,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错愕,「开玩笑吧?好歹,你们也成亲半年了!」 「我都是独居,」鞠清子道:「他和夏蓉一直住在外边,所以最终恼了我,休了我。」 「他休你,原来是因为这个?」奚浚远诧异。 「这算犯了七出之罪吗?」她歪着头问道。 奚浚远沉默片刻,朗声笑起来,「算啊,这么大的罪,怎么不算?」他看上去心情顿时变得极好极好,「要是我,也休了你!」 鞠清子嘟嘟嘴,呵,她就知道,男人都一样,终归介意这种事,哪怕他再爱她,婚前有过别的男人,也算不合格了,所以她故意这么说,好让他知遁她还是完璧之身。 看来,他真的很受用,这个傻瓜。 说时迟那时快,奚浚远忽然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直抱到卧榻之上。 她的心骤然跳得很快,彷佛也听听见他胸中怦然的声音,这一刻,她有种晕眩的感觉。 「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些画上都画了些什么吧——」他在她耳边低沉地道。 她抿唇不语,只看到他俯下身子,离她很近很近,仿佛就要吻着她了,却又迟迟不见动静,一刻钟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她周身绵软无力,只想着若要沉溺就随他沉溺,虽然此刻她真的很紧张… 「侯爷!」突然,外面响起婢女的敲门声。 奚浚远与鞠清子皆是一怔,忙坐起身来,仿佛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他俩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脸红得厉害。 「什、什么事?」浚远的声音有些打结。 「侯爷,」婢女道:「老太爷回府了,说要见你。」 奚浚远的父亲?而且这么晚了,叫他去做什么? 「我去去就回。」奚浚远看到了她眼里的担忧,轻轻地笑道:「等着我,别睡着了。」以为他被吓破胆了呢,原来,还是这么不正经……鞠清子努了努嘴,随后亦是莞尔,伸手推了他一把。 鞠清子披了件大氅坐在灯下,有些坐立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她刚打了一个呵欠,奚浚远就回来。 她立刻站起来,想问问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杵在那儿。 「还以为你睡了呢。」奚浚远浅浅笑道。 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好,也不知是被冻着了还是怎么着,四肢都僵了一般。 鞠清子连忙上前,伸手焐住他的手,就发现他掌心冰凉,「怎么了?」她不由有些着急,「快,快喝口热茶。」 「别担心,不是你的事。」他缓缓坐下,依旧笑道。 这笑容也是勉强,她猜测,方才他与父亲之间的谈话肯定是不欢而散的。 「或许我不该问……」鞠清子斟酌道:「是否,与你母亲有关?」 除了她的事,想来就是延国夫人的事,不可能还有别的事。 他点了点头,看来她猜的不错。 「奚老太爷去了杏霖街?」她继续推测。 「你真聪明。」奚浚远的笑容变得苦涩。 鞠清子道:「想来,奚老太爷与还国夫人做了一番长谈,但延国夫人还是不肯搬回来,对吗?」 「如今,怕是十匹马儿也不能母亲拉回来了。」奚浚远长叹一口气。 鞠清子凝眉,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能帮这对父子找到解决难题的办法,可凭她是再老道的情感专家也罢,都没想岀什么策略。 「方才,父亲对我说……」奚浚远忽然有些哽咽,「对我说……」 他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一刻因为心悸,所以他全身发凉。 「奚老太爷,打算与延国夫人……和离?」鞠清子代他言道。 「你怎么知道?」奚浚远吃了一惊。 「因为奚老太爷是棒子男。」鞠清子道:「棒子男是单偶的,假如他觉得这段婚姻实在维持不下去,他会和离。」 奚浚远凝眸,「假如是老虎男或者鸡男呢,就不会和离了?| 「多偶男脚踏多条船,和不和离,他们无所谓。」鞠清子答。 「可是……袁先生他不也跟妻子和离了?」浚远反问。 第四十一章 「想来是袁先生的妻子提出和离的吧。」鞠清子笃定道。 「你这话的意思……」奚浚远始终无法相信,「是说……我父亲再也不可能跟我母亲和好了?」 「老太爷一旦铁了心,就不会回头了。」鞠清子道:「这就是棒子男,爱你的时候实心实意的,可一旦绝望了,他也不会再错下去。」 就像曾经的她,无论多爱从前的未婚夫,现在早已把他抛诸脑后,所以她曾经劝过许多人,遇到棒子要好好珍惜啊,否则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奚浚远靠在椅背上,彷佛所有的气力尽失,他久久沉默,离了魂一般。 「真的没有办法?」他呢喃道:「清子,凭你的聪明,也没有办法了?我从前以为父亲很爱母亲,不论母亲做错了什么,他都会原谅……为什么他就不能再原谅一次?」 「这与爱不爱无关,」鞠清子道:「再爱、再善良,也终归熬不了永远。」 「若我将来一时涂,与别的女人有染,你也不原谅我吗?」他忽然问道:「你说过,你是棒子女——你也会像我父亲这样吗?」 「也许不会。」她答道:「在我心里没有绝望之前,大概不会。」 就像她曾经原谅她的未婚夫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一样。 「所以,我父母还是有机会和好的,对吗?」他似乎想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鞠清子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艰难地道:「男人跟女人不同,在这件事上,男人会绝情一些,女人则会宽容些许。」 「有何不同?」奚浚远道:「如果深爱对方,就该一样啊……」 假如婚姻是为了基因的延续,女人为了孩子会忍受这一切,但男人不同,妻子如果出轨,则意味着他的基因将失去传承了,所以男人对于这件事的反应远比女人要激烈得多。 她曾经看过一份调查资料,社会上的杀妻案远比杀夫案要多得多。 有人说,因为女人力弱,打不过男人,所以杀夫不易,然而打不过可以下毒啊,但从大多数男人岀了轨,妻子总是选择原谅的情况看来,归根究底,女人有了孩子,便确定自己的基因能得到延续,所谓有子万事足,有的女人甚至为了孩子能得到更多更好的照顾,会纵容丈夫的出轨行为。 而男人,并非如此。 「清子,你替我去劝劝父亲吧——」奚浚远几乎是哀求地道:「或者,再去劝劝我母亲,如今,我只有你了。」 他这话说得她心酸,虽然鞠清子知道,就算她会施妖法,估计也无济于事,但她还是愿意替他去试一试,哪怕让他高兴片刻也好。 【第十七章 衷心苦劝】 鞠清子好久没到杏霖街来了,上一次她还是卑贱的卖婆,此刻她已晋封为郡主,周身华丽,站在国夫人面前,对方都要给她行礼。 「郡主金安。」延国夫人显然不太情愿,但碍于礼制,又不得不低头。 「夫人请起。」鞠清子答道。 两人相对,终究有些尴尬,不过延国夫人亦无可奈何,恭恭敬敬地将鞠清子迎进屋里。 「郡主是皇后娘娘的义妹。」延国夫人话中有话地道:「说来与我同辈,倒比浚远长了一辈。 呵,她这是在暗指,自己不适合当她的儿媳妇吗?鞠清子心中暗笑,回道:「昨儿进宫谢恩,皇上说,这辈分倒不打紧,昔年御千公主嫁给淮北侯为妻,说来,她还是淮北侯的表姑姑呢。」 这皇族内部通婚,素来乱得很。 「皇后娘娘执意赐婚,我也无话可说。」延国夫人叹息道:「只盼郡主婚后能勤加学习,多读书、多识礼,不要丢了皇后娘娘的颜面才好。」 「夫人教诲的是。」鞠清子姿态柔软地道:「日后我这个做儿媳的,还要向母亲多多请教。」 延国夫人淡淡地回应,「成了亲再说吧,如今还尚早。」 鞠清子道:「今日来此,还有一事,我与浚远大婚在即,浚远说,得替夫人做一套喜宴上用的礼服。」 「哦,」延国夫人道:「那是应该的,照我之前的尺寸,尽管去做便是。」 鞠清子道:「浚远说,好久没替母亲量过尺寸,也不现在是胖是瘦了,今日我带了裁缝来,想给夫人好好量量。」 「好吧。」延国夫人答道。 鞠清子给婢女递了一个眼色,婢女立刻从门外领进一个布衣妇人,畏畏缩缩地上前与延国夫人量身。 半晌,这妇人完了事,又由婢女领着下去。 延国夫人却蹙紧了眉头,「怎么,最近府里用度吃紧吗?」 「夫人何以如此一问?」鞠清子道。 「方才那裁缝怎么粗手粗脚的?」延国夫人道:「那模样,也不像是上等裁缝。」 「哦,确实是外面请来的。」鞠清子道:「侯爷怜她家境可怜,给她些活干。」 「浚远这是在搞什么鬼?」延国夫人终于觉得蹊跷,「这妇人到底是谁啊?为何要可怜她?」 「大概,侯爷觉得内疚吧。」鞠清子答道。 「内疚?」延国夫人一怔,「我那儿子又闯了什么祸?」 「这妇人的丈夫嗜赌。」鞠清子瞧着延国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他积欠赌债,又对母子俩弃之不顾,侯爷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所以才格外照顾。」 「她丈夫赌钱,与浚远何干?」国夫人越听越迷惑。 「她丈夫不只赌钱,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鞠清子淡淡的道:「那个女人呢,与侯爷关系很深,所以侯爷才觉得内疚吧。」 电光火石之间,延国夫人猛然领悟,瞠目道:「你是说……那女人是……」 「那是袁先生的前妻。」鞠清子答道。 延国夫人踉跄退后一步,许久没有言语。 「夫人大概没见过袁先生的前妻吧?」鞠清子问。 「见过的……」好半晌,她才答道:「只是没料到……她变化这么大。」 「初见时,我还以为,袁先生的前妻比他大十多岁呢。」鞠清子道。 「他们同岁。」延国夫人声音有些颤抖,「年轻时,我见过两次,她生得也算漂亮,可现在……」 「女人嫁了什么样的男人,便会成为什么样貌。」鞠清子道:「好比,夫人如此有福气,嫁给老太爷,这么多年来衣食无忧,自然年轻许多。」 延国夫人垂下眸去,似有羞愧。 「夫人,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棒子、老虎、鸡吗?」鞠清子趁机道:「袁先生是典型的鸡男无疑了。」 「鸡男……其实他知情识趣,也没什不好。」延国夫人强辩道:「只不过,他不太懂赚钱,不懂营生,才会弄到如此地步。」 「可对女人而言,他不能顾家,又有何用?」鞠清子道。 「有些女人不过图个两情相悦罢了。」延国夫人显然在说她自己。 「夫人如今儿子长大成才,封为侯爵,才会如说。」鞠清子道:「方才那位夫人可就惨了,还有她的儿子也是,因为得不到丈夫的养育,母子俩成日饥寒交迫,儿子还常常因为父亲欠下的赌债被赌场的人打个半死。夫人,假如浚远过着那样的生活,你还会说,两情相悦最重要吗?」 延国夫人愣住,一时间无言以对。 第四十二章 「夫人——」鞠清子低声道:「有一件事,我想,该先对你讲讲。」 「什么?」延国夫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太爷……」鞠清子道:「前几日老太爷对浚远说,他要与你和离。」 延国夫人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大概从没想过,那老实巴交的丈夫竟会动这个念头。 她以为,他会永远宠着她、包容她,哪怕她对他再嫌弃,他也会视她为天仙一般,任她为所欲为。 「不可能……」延国夫人道:「浚远他父亲……他那日还来看过我。」 「这便是要与你道别了,」鞠清子问道:「夫人,你没瞧出来?」 「不可能!」延国夫人仍旧坚持道:「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曾管束过我,怎会突然如此?」 鞠清子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这哪里是突然呢?这是棒子男退到无路可退的境地,才做出的决绝选择。 男人跟女人不同,女人说分手通常都是说说而已,而男人说分手,一般都痛下了决心。 女人若对不起一个男人,男人会在心里默默扣分,直到扣掉最后一分,就是他跟你说再见的时候,而你永远不知道,这最后一分究竟是什么时候扣完的,分时他之前还对你很好。 「夫人,假如老太爷真与你和离……」鞠清子缓缓道:「你可想明白了,真的打算与袁先生一同归隐山林?」 「我……」这一回倒把延国夫人问住了。 「夫人过了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粗茶淡饭,可吃得下?」鞠清子又道。 「这就不劳费心了,我有自己的体己钱。」延国夫人佯装镇定道。 「夫人真这么看得开,是我多虑了。我也是关夫人,才多说几句。」 延国夫人脸色倏忽有些发青,显然她也知道袁怀山其实靠不住,做情人可以,但做丈夫,实在太危险。 鞠清子觉得,应该让她自己去仔细想想是否得不偿失,只希望当她幡然醒悟时,为时还不算太晩,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你那未来婆碆最近如何了?」楚音若问道。 鞠清子回答:「大概有些后悔了,不过,终究覆水难收。」 自从封为郡主后,鞠清子入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楚音若常常邀她在闲暇的午后一同喝茶聊天,这个世上仿佛也只剩她俩对彼此知根知底,于是越发亲密。 「说起来,我以前看过你好几本书呢。」楚音若笑道:「可惜那本代表作《棒子、老虎、鸡》没来得及读完。」 「也算我的粉丝?」鞠清子亦笑道。 「路人粉。」楚音若道:「有些话说了你可别生气啊,其实你书里的一些观点,我并不是很赞同。」 「不要紧,从前骂我的人多了,脸书上天天都有,」鞠清子笑道:「你别骂我就行了。」 「假如,你是棒子女,浚远是棒子男,你们在一起,不会打架吗?」楚音若却问道。 其实她也想过这个问题,所幸奚浚远算个异类。鞠清子答道:「打架倒不会,大概会无聊,棒子都不擅长昭顾别人的情绪,就像浚远的父亲那般,若娶一个嘴笨舌的老婆,生活可想而知,一定很枯燥。」 「你和浚远都能言善道,不太像棒子。」楚音若瞧着她道。 「我们都是外表像鸡,内心是棒子。」鞠清子道:「浚远还有老虎男的特征,有时候比较霸道。」 「所以啊,人不能一概而论,」楚音若道:「单纯分为棒子、老虎、鸡,似乎以偏概全了,这就是我从前不太赞同你的地方。」 「还有呢?」鞠清子莞尔道。 「还有——」楚音若思忖道:「你的书里,似乎缺乏勇气。」 「勇气?」鞠清子一怔。 「我知道,你是为了读者好,希望她们能首先保护自己,然后去谈爱。」楚音若道:「可凡事若都这般分析,过于理性,瞻前顾后,也许会丧失宝贵的缘分。」 会吗?鞠清子颇惊讶。 她说,结婚、恋爱其实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基因,所以要尽量找供养者结婚,而不要只想着找情人。 她说,为了保证结婚、恋爱不失败,千万别高攀,否则必然没有好结果。 她说的许多话,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些怯懦。 「我倒是更赞同吸引力法则。」楚音若道:「你要相信自己能吸引到美妙的事物,你就一定能做到。」 真的吗?吸引力法则……她并没有好好研究过。鞠清子有些被她说动了。 楚音若道:「人虽然要正视现实,但也要相信奇迹,但凡成功者,肯定是敢想敢做的,假如踟蹰不前,将大好机会拱手迭给别人,就永远只能在平庸的境地里妥协。」 鞠清子点点头,假如不是遇到窦浚远,不是他不懈追求,或许她就永远是个卑贱的卖婆。 人有时候的确要相信奇迹,特别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幸运从你眼前经过就要一把抓住它的小尾巴,反正你也不会有损失,因为你本来就一无所有。 鞠清子想,有朝一日也许她会修改一下她写过的书,可惜在这个朝代,她没有机会了。 「清子,你想不想回家?」楚音若忽然问道。 「什么?」她一愣。 「我知道可以回家的办法。」楚音若换上郑重的脸色,「你,想不想回去呢?」 她说的「回家」……是指回到现代去吗?鞠清子不由脱□道:「什么办法?真有办法?」 「十多年前,有一个人曾经用这办法成功回了家。」楚音若道:「这些年来,我在朝中遍寻玄学家、星相学家,终于熟练掌握此法,等彗星到来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鞠清子难以置信。 「你想回去吗?」禁音若再度问道。 「我……」她顿了顿,反问道:「音若,你呢?你自己想回去吗?」 楚音若榣摇头,「十多年前,我已下了决心不再回去,现在更不可能回去了。」 鞠清子能明白楚音若的心情,有夫有子在此,怎么舍得?就算不为皇后,大概也舍不得吧。 而她呢,她舍得奚浚远吗? 若在现代,她还能遇到像奚浚远这般爱她的人吗?抛开身分相貌,光是那颗赤诚之心,她这一世大概也不会再遇到—— 「我不走。」她摇头笃定地道:「要做新娘了,我怎么会走?」 「不后悔?」楚音若再度问道:「毕竟你在现代那么有名气,可以做很多事。」 鞠清子承认,在现代,她的生活要精彩得多,不过她觉得自己大概承受不了分享的痛苦…… 有舍,才能有得。 「你就是夏蓉?」高兰郡主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子,挑眉问道。 「正是民妇。」夏蓉垂着眸,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可知道,今日本郡主召你来所为何事?」高兰郡主问道。 「民妇不知,还请郡主言明。」 「听闻近日司徒府上有喜事?」高兰郡主道:「你家相公又要迎娶新的主母了?」 「是,」夏蓉答:「对方是隋县黄家的大小姐。」 「听闻不久前,那黄家大小姐中了毒?」高兰郡主故意问道。 夏蓉道:「回郡主,那桩案子已经了结了,本是一场误会。」 第四十三章 「呵,不过那涉案女子却是你的前任主母鞠氏,你可晓?」高兰郡主进一步问道。 「许是凑巧吧。」 「哪有这么巧?」高兰郡主反问道:「你信吗?」 夏蓉只道:「民妇信不信其实无所谓,民妇不想生事。」 「说来你也是可怜,那鞠氏好不容易与你家相公断了关系,却又来了一位黄小姐。」高兰郡主讽笑道:「你真的甘愿如此?」 「民妇本是青楼出身,」夏蓉老老实实地答道:「就算没有黄小姐,也会有别人,相公终归还是要娶一房正妻的。」 「我还以为青楼女子皆有些刚烈的气性,没料到你却这般好说话?」高兰郡主颇感意外。 夏蓉道:「民妇从前确实没什么礼数,不过最近有人好意劝了我许多,我想着,她说的话也有道理,便没那么执拗了。」 「哦?」高兰郡主道:「什么道理,也说来给我听听。」 夏蓉回道:「从前民妇只怕主母对我不好,毕竟身为妾室,终有许多顾忌,可那位黄小姐待人十分和善,民妇与黄小姐日前见了一面,她也不大介意民妇的存在,想来民妇以后的日子会过得自在。」这心中郁结一解,她就什么都想通了。 「这话是谁劝你的?」高兰凝眸。 「回郡主,是民妇前任主母鞠娘子。」夏蓉道:「从前民妇不懂事,与鞠娘子有许多纷争,现下已经和解,她也给了民妇许多建言。」 「和解了?」高兰郡主只觉得十分荒谬,「你们不是曾经争得你死我活吗,怎么就能和解呢?」 「曾经的争执,不过是为了我家相公而已。」夏蓉道:「如今鞠娘子被皇后娘娘认做义妺,得封郡主,赐婚雅侯爷,她哪里还看得上我家相公?我与她之间,也早就化解了仇怨。」 高兰郡主错愕不已,本来她把这夏蓉叫来,是想挑拨一二,诱使夏蓉去跟鞠清子作对,想不到双方竟和解了,这大为岀乎她的意料。 「你既然能想开,甚好。」高兰郡主低沉道:「本郡主与雅侯爷亲如兄妹,也是怕新嫂嫂有什么麻烦,所以特意把你叫来,问问。」 「郡主不必担心。」夏蓉答道。 高兰郡主单恋雅侯爷的事,京中谁人不知?夏蓉也早猜到她今日的目的,不过岀身青楼的她,待人接物一向精明,自然也不会揭穿。 「你去吧。」高兰郡主挥了挥手,全身泄了气一般,瘫倒在椅背之上。 夏蓉走后很久很久,她依旧这般,一动不动。 「郡主——」秋月担心地步上前来,又不敢打扰她,只轻轻地替她披上一件轻裘。 「你们都在背地里笑话我吧?」高兰郡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嫁不出去似的,为了一个男人,百般折腾。」 「郡主是太痴情了。」秋月道:「奴婢们看在眼里,也是心疼。」 「我该怎么办?」高兰郡主一脸茫然,「你说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郡主,那夏蓉都能看开了,郡主又何必执着?」秋目劝道:「别人两女共事一夫,那是没有办法,可郡主你一未婚,二未嫁,想找个怎样的如意郎君不行?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可我……」高兰郡主不由泪如雨下,「我就喜欢浚远哥哥,从小就喜欢他……」 「再喜欢又如何?他里没有你,也不会待你好。」秋月劝道:「就算侯爷真的娶了郡主,郡主看着他天天跟别的女子恩爱,只会更难过吧?」 高兰郡主闭上双眼,半晌不语。 秋月道:「趁着现在不晚,郡主就放手吧。」 说着,秋月仔细观察高兰郡主的神色,却见她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她这番话是否真的触动郡主心弦,令她悬崖勒马了? 高兰郡主忽然道:「你把皇后娘娘赐的那些点心给鞠清子送去,我不爱吃甜的,听闻上次的莲心酥,她倒吃得香甜。」 「郡主这是打算与她和解了?」秋月不由惊喜。 「点心就在里屋,你进去拿吧。」高兰郡主淡淡道:「想来,她不会不领情吧?」 「不会、不会的!」秋月连声道:「鞠娘子不,慧清郡主通情达理,将来一定能与咱们郡主情同姊妹的。」 高兰郡主扭过头去,异常缄默。 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决定放手一博。世人笑她傻也罢、疯也罢,她只知道,自己心里难过得要命,再也不想受这样的前熬。 也许一切能做得不留痕迹?她不知道,但若成功瞒天过海,她就能重拾她的所爱,圆她从小到大一直的梦。 肚子有些隐隐发疼,鞠清子猜测难道是月事要来了? 今日宫里送来了大婚的礼服,是楚音若特意吩咐尚服局为她制的,看着那五缕金丝线绣岀的凤穿牡丹图样,她心里煞是赞叹,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穿上如华贵的衣裳。 奚浚远刚从宫中谢恩回来,站在门坎处,笑盈盈地瞧着她,弄得她颇不好意思。 「怎么,」鞠清子有些忐忑地道:「不好看吗?」 「像换了一个人。」奚浚远笑道:「方才都不敢认了。」 「嫌我从前太寒碜了?」鞠清子噘嘴,「那我以后要天天穿尚服局制的衣服。」 「这可有些难了,」奚浚远蹙眉道:「按仪制,尚服局只给宫里的娘娘做衣服,如今这套已破了例。」 「那你就别嫌弃我穿得寒碜。」她浅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 「不过,制衣的尚宫们如果告老还乡,本侯倒是可以把她们请到府里来。」奚远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到时候,让她们天天专门为你做衣服。」 呵,她开个玩笑而已,他这么认真干么?别看他平素油嘴滑舌,犯起傻来,也是老实巴交的。不过,她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仿佛把她捧在手里宠上了天,这段话不论他做不做得到,都已经令她感动不已。 所谓的浪漫,就是如此。 鞠清子问:「今日入宫,皇上说了什么?听闻皇上把你叫到御书房里好一阵子?」 「几时你在宫里有这么多耳目了?」奚浚远莞尔道:「可不得了。」 鞠清子瞪了他一眼,「不过是想等你回来吃饭,但皇后娘娘说叫我别等了,皇上有事要和你讲。」 「皇上说要赏我个官做。」奚浚远也不卖关子。 「做官?」鞠清子不由一怔。 「对啊,皇上说我都是快成亲的人了,不能整天不务正业,好歹朝中有些闲职,能让我历练历练。」 说来,萧皇真的待他不错,深知男人没有事不成器,赐了他一些雄性资本。假如,奚浚远生在现代,他能做什么呢?似乎不太适合从政。 鞠清子想着这些,忽然问道:「浚远,若你不是侯爷,又非皇亲国戚,你想做什么营生?」 她一直好奇他有什么志向,总不至于一辈子逍遥快活,吃祖产,追女孩子吧? 「我?」他思忖片刻,「也许能做做小生意?」 「什么生意?」鞠清子追问。 「比如,古玩生意?」他道:「反正我就喜欢在古玩街转悠,在那做个小贩也挺好的。」 鞠清子皱了皱眉,这算大志向吗?似乎有些没出息,不过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以此维生,也是一种幸福吧。 第四十四章 「你们都下去吧,」奚浚远忽然对四周伺候的婢女道:「本侯与郡主还有要紧事要说。」 「是。」婢女们垂眸退去,轻轻地替他俩掩上屋门。 「什么事啊?」鞠清子有些坚张,「皇上还说了什么?」 「今日我入宫,去了御前的画师那里。」奚浚远神秘地笑道:「我弄到了一件好东西。」 「什么?」她好奇。 他不语,只递过来一本册子。 鞠清子翻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吓得将那画册扔在地上,「这……什么啊!」她背过睑去,满面红潮。 「你要的东西啊。」他一睑坏笑。 「我……我什么时候要这个东西啊……」她死不认账。 「不是你那天叫我去买的吗?」奚浚远故作诧异,「这宫中画师画的,比一般市面上的好。」 呸,依她看是更加色情吧?就是她这个现代女人也受不了,她听见自己有些结巴,「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姿势……太不正常……」难怪自古宫中淫乱! 「好好好,那就不要看了。」他扶着她的肩,缓缓诱她转过身来,「反正有我。」 「你懂吗?」她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大大吃醋,「你已经有过别的女人了?」 「就算有过又如何?」他故意逗她,「从小这么多丫头服侍我,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她心中一片酸涩,险些泛出泪花。 原来她还是介意,没办法,专一的棒子女眼里揉不得沙子。 将来他若纳妾,她会难过得想死吧? 「不过呢——」他再度笑道:「我从小就看我那些丫鬟不太顺眼,我母亲都给我找了些什么丫鬟啊,没一个好看的。」 「啊?」她咬唇疑惑道:「不好看吗?我觉得都挺漂亮的。」 「反正没有你好看。」他捧着她的脸摩挲。 鞠清子睨他一眼,呸,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鬼话,原来……又是在调情? 「所以我都不太喜欢她们来服侍,宁可小厮们伺候。」他话中有话地道。 这……什么意思啊?略微疑惑后,她如醍醐灌顶一般,霎时领悟了。 「所以……」她不由瞪大眼睛,「你什么也不懂?」 他不会还是处男之身吧? 天啊,好丢睑,这在古代,而且是在有诸多通房丫头的名门贵公子里,简直脸都要丢光了! 鞠清子忍俊不林,简直想哈哈大笑。 「就知道你要笑话我。」他伸手捏她的鼻子,「不许笑!」 「既然你什么也不懂,那怎么教我呢?」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春宫图,乐不可支,「不如,把那个捡起来瞧瞧?」 「扔了就扔了,没必要捡。」他却道:「咱们俩,一步一步,慢慢琢磨。」 「怎么琢磨?」她故意问道。 「比如,先亲一亲。」他贴近她的左脸,「像这样——」 绵软的唇印在她的颊上,仿佛一条暖暖的小鱼。 鞠清子笑着,心底似乎渗出了蜜。 「再亲一亲,像这样——」他又凑近她的右脸,吮吸着她的似雪肌肤。 这一刻,鞠清子觉得自己就像与他一同混在蜜罐子一般美好的世界里,四周都是晶莹的色泽。 不过,为什么她的肚子隐隐作痛呢? 真倒霉,什么时候月事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她强作镇静,却感到越来越痛。 这究竟是怎么了?不对啊,她的月事不会提前这么多天啊,是吃坏了肚子吗? 鞠清子发现,她的额前居然有冷汗渗出,身子微颤,手脚冰凉…… 「怎么了?」奚浚远感受到她的不对劲,「别紧张啊,这才刚开始呢,就这么紧张了?」 「浚远……」她想唤他,可声音却虚弱无力。 「清子,你到底怎么了?」奚浚远终于发觉她的不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急问:「你那里不舒服?」 「好痛……我的肚子……」她弯下腰,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小腹。 到底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什么知道都没了。 【第十八章 不再分开】 好累啊,鞠清子感觉自己仿佛独自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穿过漫漫长河,她都快虚脱了。 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时而匆忙奔跑,时而又茫然地踟蹰。 四周聚着一团白雾,任她怎么寻找方向,都毫无头绪,仿佛深陷没有出口的泥淖。 这是哪里?浚远呢? 他说过会一直陪着她的,可她走了好久好久,都依然孤独无助,不见他的踪影。 哔——哔——哔! 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单调的音符,像现代电子仪器的声响。 猛然之间,她照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色。 这是哪里? 她躺在白色的床上,窗外是微亮的晨曦。 「倩倩姊、倩倩姊,你醒了?」有人在唤她。 一时间,房间里涌进来了好几个身穿白袍的人,围绕着她,给她检查身体。 这是医院吗? 过了好久好久,鞠倩倩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看到了从前岀版社的编辑宜小冉正在她的病床前,惊喜又焦急地唤她。 「倩倩姊!」 「病人应该没事了,你们好好照顾她。」医生说。 鞠倩倩呆愣着。 这是现代吗?难道……她回来了,变回了从前的鞠倩倩? 「我这是……怎么了?」半晌,她才低声问道。 「倩倩姊,你岀车祸了。」宜小冉查看着她的状况,「幸好没什么大事。」 出车祸,她只是出了一场车祸? 可萧国?奚浚远呢?只是她在昏迷中作的一个梦吗? 「我在医院躺了多久了?」鞠倩倩问。 「你已经昏迷一夜了。」宜小冉说:「鞠爸爸和鞠妈妈是在国外旅行吧?我还没跟他们联系上,翁先生昨晩有个酒会,刚他打电话来,说马上就到。」 听了她的话,鞠倩倩稍微厘清了思绪。 对了,她的父母去欧洲玩了。翁先生,是指她的未婚去,翁皓明吗? 原来,她只昏迷了一夜……这么短暂,却作了那么长的一个梦,呵,就像南柯一梦。 她不相信,那么真实的奚浚远、那么坎坷的经历,都只是幻梦吗? 当他吻着她的脸颊,那种绵软而温暖的感觉,她还记得,就像刚刚才发生过,颊上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 她撑起身子,看了看身上,怎么都不像小说里写的,有什么信物呢? 比如一块玉佩……至少能证明,他确实存在过。 「倩倩姊,你在看什么?」宜小冉诧异地瞧着她。 「小冉,你以前历史学得怎么样?」她不甘心地问:「历史上,有没有一个朝代叫萧国?」 「没听说过。」宜小冉摇头,「倩倩姊,你到底怎么了?」 鞠倩倩怔了怔,呵,若是穿越到真实存在的朝代,或许还有迹可寻,或许在史书上或者博物馆里,能找到一点点奚浚远的影子。 可那个未知的时空,就似船过水无痕一般,什么也没留下。 「倩倩——」病房的门砰的推开,一名高大的男子匆匆进来,焦急地唤她的名字。 鞠倩倩看了看他,翁皓明?她的未婚夫?长得还真像司徒功…… 这不会是她的潜意识里想忘掉翁皓明,才作了那样一个梦吧? 第四十五章 「翁先生,这是医院,小声点。」宜小冉连忙提醒他。 「我知道、我知道。」翁皓明笑道:「多亏你了啊,小冉,昨晚我有个重要的酒会,实在走不开——改天请你吃饭啊!」 鞠倩倩皱了眉,昨晚真有酒会吗,他大概又跟哪个美女约会去了吧? 「倩倩,你感觉怎么样?」翁皓明坐到病味前,一番嘘寒问暖,「头痛不痛?医生说什么了?会留下后遗症吗?」 「皓明——」她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机会跟他说话了,所幸上苍重新给了她机会,有些话,她一定要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翁皓明一时没听清。 宜小冉在一旁也是一愣。 「皓明,我们分手吧,」鞠倩倩的神情十分笃定,「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上天留了我这条命,就是想让我亲口告诉你。」 「小冉,快叫医生来,倩倩神志不清了!」翁皓明吓得跳起来,「肯定是后遗症,车祸后遗症!」 「我没事。」鞠倩倩冷静地看着他,「皓明,你心里也明白,我们之间早就出现了问题,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不代表会永远原谅。」 「倩倩……」翁皓明战战兢兢地拉着她的手,「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 「你真的能改吗?」她浅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处节吧,皓明,你憋得辛苦,我也难过,分手不是更好吗?大家都可以自在一些。」 「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分手啊,那些……都只是玩玩而已。」翁皓明满脸真诚。 鞠倩倩冷笑,她相信他待她有几分真心,相信他会娶灺,可他依然会有数不清的女人。从前她没有勇气离开他,但现在,经历了生死浩劫,她都看开了。 「倩倩姊,」宜小冉支支吾吾地劝说,「要替新书考虑考虑啊……粉丝会炸锅的!」 宜小冉这番劝说的话半点也没有撼动鞠倩倩的心。 也许她的新书销量会下滑,毕竟别人会看她的书,大多因为她有一个有钱的未婚夫,人人都希望向她取经,嫁入豪门。 可她相信,自己的书还是有价值的——不依附任何人,自本身拥有的价值。 真正的读者,会看到这个的。 鞠倩倩关掉电脑,闭目养神。 不岀所料,网络上炸开了锅,她和翁皓明分手的事引起了极大的讨论。 有人说,她就是一个骗子,她那套理论根本行不通,否则怎么会被未婚夫甩了? 最高兴的大概是她的同行,那些同样研究两性关系的情感专家,从前不如她红的人,此刻正幸灾乐祸。 所幸她还有些忠实的粉丝,他们为了维护她,在网络上大战,看得她十分感动。 「倩倩姊,我给你叫了一份外卖,有你喜欢的卤肉肠哟。」宜小冉说。 宜小冉真不愧是她的好编辑,不仅替她审稿,还时常照顾她的生活,有时候看着对方为她跑腿,她真有些不好意思。 「倩倩姊,新的稿子还差多少?」宜小冉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赶一赶?总编说,下个月书展想出。」 「我的书还卖得岀去吗?」鞠倩倩淡淡一笑。 「卖得出去啊,最近还把旧书又印了一轮。」官小冉连忙回答,「好像销量比以前还要好了。」 「是吗?」这倒让鞠倩倩有些意外,「怎么会?」 「现在的读者就是这样,就算评价两极,也会因好奇而看一看。」宜小冉说:「何况倩倩姊你最近的关注度这么高。」 鞠倩倩无奈地笑了,好吧,她现在就像黄金八点档,越是挨骂,收视率越高。 「倩倩姊,其实我很羡慕你啊!」宜小冉忽然感叹道。 「有什么可羡慕的?」鞠倩倩凝眸。 「好歹,也跟男神谈过恋爱。」宜小冉管了耸肩膀,「哪像我,都没人喜欢过。」 翁皓明算男神吗?呵,那是她没见过奚浚远…… 鞠倩倩说:「换个工作吧,你这岀版社里全都是女编辑,每天都加班,活动圈子太小了,你看看你,整天围着我转,要找男朋友都没机会啊。」 「可我喜欢这份工作啊。」宜小冉说:「别的工作,也没什么适合我的……」 「那就去联谊吧!」鞠倩倩建议,「其实相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很多女孩子一提起相亲就特别排斥,好像相亲遇到的就不是真爱,其实不一定啊。」 宜小冉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周未要去见一个男生,倩倩姊,你陪我去吧。」 「啊?」鞠倩倩瞧着她,「小冉,你没看过我的书吗?还是看了就忘?」 「怎么了?」宜小冉一怔。 「相亲当然得自己去啦,多一个同类在身边,就多一个情敌。」鞠倩倩说:「你忘了我说过的,就算是闺蜜,也不能常常带她见你的男朋友。」 「我知道啦,其实这也不算联谊,就是见见网友。」宜小冉说。 「只是见网友?」鞠倩倩狐疑。 「我一个人,有点紧张。」宜小冉讨好地拉拉她的衣袖,「情情姊,你就陪我去吧,好不好嘛?」 鞠倩倩拿这孩子没办法,不过,谁叫这些年来,这孩子老是帮她跑腿呢?她好歹要还这个人情。 她松口道:「那你说说,我书里写过的相亲五大法则是什么?答对了,我就陪你一起去。」 「第一,衣着要走淑女风,不能露臂膀,裙子要过膝。」宜小冉回忆道:「最好是白色,再带一点点红色。比如白衬衫,红裙子。」 「嗯。」鞠倩倩点点头。 「第二,相亲过后,对方不打电话来,就千万不能主动给他打,要矜持。」 「第三呢?」 「如果实在喜欢他,可以给他发条简讯,内容要有悬念,比如,昨天我们见面的那家餐厅,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你知道吗?总之,就是能引起他的好奇,能让他给你回简讯的那种。」 「不错。」鞠倩倩露出微笑,「还有呢?」 「第四,可以告诉他你的脸书、instagram的网址,他如果对你感兴趣,会去翻看你的照片和动态,记得不要贴衣着暴露的照片,不要贴跟别的男生合照的照片,要多写一些做饭啊、种花啊、读书啊、看电影啊之类文艺风的内容。」 宜小冉顿了一顿,最后补充道:「第五,要在脸书上表达你自己对他的好感,比如,我今天遇到了男神,总之就是一些似是而非,让他觉得是在说他,又不太像,会让他猜来猜来的内容。」 「果然不愧是我的编辑。」鞠倩倩竖起大拇指,「全对!」 「所以,倩倩姊,你是答应我了?」宜小冉有些兴奋。 「你要见的网友是做什么?」鞠倩倩问。 「其实……」宜小冉仿佛不太好意思,「是你的粉丝。」 「什么?」鞠倩倩一愣。 宜小冉坦白,「他经常在你的脸书上留言的,两三年了,我上次跟他聊了几句,他知道了我是你编辑的身分,就约我见面。」 「他叫什么?」鞠倩倩不由好奇。 「米斯特河。」宜小冉琢磨,「估计他姓何?」 第四十六章 鞠倩倩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这些年来,这个米斯特河一直是她的死忠粉丝,最近她受网友攻击,他还一直替她说好话。 「那我得去见见。」鞠倩倩答应道。 别人为她做了些事,出于感激之情,她也得见一见,世界上让她最感动的,就是陌生人之间的善意。 鞠倩倩觉得,米斯特河估计是个很有品味的男人,他开了一家餐厅,布置得十分典雅。 他们说好在这里见面,可鞠倩倩和宜小冉等了一阵子,他依旧没有出现。 服务生突然给她们端上来一道甜点,「对不起,两位,」服务生说:「我们老板临时有事耽误了,他请两位先吃些点心。」 豌豆黄? 鞠倩倩看着盘中的点心,吃了一惊,仿佛穿越回了萧国,霎时勾起了她许多冋忆…… 「这米斯特河真有意思,」宜小冉悄悄对她说:「下午茶不请我们吃蛋糕,而是中式点心?」 鞠倩倩不语,只拈起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 好熟悉的味道,甜而不腻,软软糯糯的,带着一股清香,这与她梦里的记忆岀奇一致。她真的只是作了一个梦吗? 这世上,真的没有萧国那个地方? 她越发怀疑,那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如今,倒仿佛现实才是梦境,而她曾经穿越的过往,才是属于她的真实。 「两位,久等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鞠倩倩身子一僵,心中忽然微颤。 好熟悉的声音……她不会,又在作梦吧? 车祸真的留下了后遗症吗?为什么她会产生幻觉? 她鼓起勇气回过头去,竟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是奚浚远。 但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或者只是一个相似的人? 为什么,这世上会出现一个与她梦境中一模一样的人? 他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剪得很短,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子透进来,将他周身镀上了熠熠的光i芒。 她这辈子见到最美的人,大概就是他。 「米……米斯特河?」宜小冉显然也被他俊美的容貌惊呆了,她本以为米斯特河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网友。 「是我。」他彬彬有礼地上前,「两位久等了。」 宜小冉怔怔地站起来,与他握手。 鞠倩倩仍旧坐着,一动不动,身子似乎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他倒是不介意,只微微一笑,「这豌豆黄还算可口吗?」 「挺好吃的。」宜小冉连忙回答,「以前觉得中式的点心很甜腻,这个倒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我这里都是中式的点心和菜肴,西式不太在行。」 「何先生……」宜小冉说:「想不到何先生这么古典。」 「我不姓何。」他摇头道。 「米斯特河,mr.河,我还以为你姓何呢。」宜小冉有些尴尬。 「我姓奚。」他说。 鞠倩倩只觉得自己都无法呼吸了……是巧合吗?有这么巧吗? 「我的名字里,有一个浚字。」他又说道:「所以随手取了这个昵称。」 鞠倩倩耳一片嗡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吗?真的是他?连名字也一样…… 「鞠小姐,我是你的书迷。」 他依然如过去那般对她笑道,他的笑容温明亮,像冬日的阳光。 然而,时间不太对啊? 两三年前他就是她的粉丝了,既然这么早就认识她,为何一直迟迟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假如真的穿越了,他不该第一时间就来找她吗? 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不认得奚浚远,就算来找她,她也不知道他是谁…… 鞠倩倩只得答道:「常常在脸书上看到你的留言,谢谢你的支持。」 「鞠小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忽然问道:「好像以前见过我似的?」 宜小冉一怔,也疑惑道:「倩倩姊,你们见过?」 倩倩姊这痴痴的神情,连她都觉得不太对劲。 「奚先生长得很像一个人。」鞠倩倩轻声说。 「谁啊?」宜小冉好奇。 「我的未婚夫。」鞠倩倩索性道。 「什么?」宜小冉一骇,「不像吧……奚先生跟翁先生……一点都不像啊。」 「我以前的未婚夫。」鞠倩倩回答,「不是翁皓明。」 「怎么,倩倩姊你以前还有过……另一个未婚夫?」宜小冉惊讶不已。 「很久很久以前……」鞠倩倩语气悠长,「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跟我长得很像吗?」眼前的他笑意更盛,「鞠小姐是怎么跟他分开的呢?」 「我没想和他分开,却被迫分开了。」鞠倩倩与他四目相触,「还有很多很多疑问,我都没有得到解答。」 「比如呢?」他问。 「比如,他的母亲,后来跟他的父亲和好了吗?」 在萧国的一切尚未结果,她就穿回现代,就像电影看了一半却断尾了,渴望知道结局。 「他的母亲与那位袁先生关系淡了许多。」他答道:「不过,他的父亲已另娶新人,与他母亲一刀两断了。没办法,你说过的,棒子男就是如此,铁了心了,就不会再回头。」 鞠倩倩心头一喜,呵,果然是他,奚浚远,在这个世上,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事。 生命的确奇妙,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就算时空不同,生离死别,该聚首的人,终究会团圆。 「为什么那天我会肚子痛呢?」她觉得疑惑。 「高兰叫秋月送了你两盒点心吧?」他回答,「那里头下了毒。」 高兰郡主竟痴心至此……真以为能不知不觉要了她性命? 所以,她中毒身亡了? 怪不得她会回到属于她的时代。 她去世后,他一定悲痛欲绝吧?所以才会跟到这里,弃了在那个时代显赫的一切。 「你们在说什么啊?」宜小冉听得糊里糊涂的,「是什么小说里的情节吗?」 他们俩仿佛忘记了宜小冉的存在,只是看着对方。 「高兰郡主也是可怜。」鞠倩倩说:「这么做,整个江靖王府会遭殃的吧?」 浚远答道:「皇后下令将她处死,不过怜江靖王年迈,饶了连坐之罪,江靖王府衰败后,冯七把秋月接了过来,两口子过得还不错。」 鞠倩倩没想到自己走后竟这般惊天动地,始料未及。 「我姑母呢?」她又回:「还在做卖婆的营生?」 「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安享晚年,不过她终归闲不住,还是要做买卖。」奚浚远答道。 「司徒功呢?」她继续问:「他与黄小姐最后如何了? 这个问题倒让他脸色一沉,似乎有些吃醋。 「他们一家子好着呢,还有那个夏蓉,也挺好的。」他终于按捺不住,「你是不是该关心一下我?怎么问了半天,没个重点?」 「怎么没重点?」她不由笑了,「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啊。」 「我与你分开后,我是怎样的痛、我又是怎到这儿来的——」他有些气结,「你都不关心吗?」 她只想慢慢地问,待他慢慢地答,反正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这一次,绝不会再轻易分开了。 应该是吧,希望如她所愿。 尾声 【尾声 去爱的勇气】 鞠倩倩打开计算机,打算构思新作。 出版社催得很急,最近她的书畅销非凡,不仅旧书一再版,新书一上架就被一抢而空。 人们都说,她这套理论还是很有用的,因为离开了翁皓明,她迅速交了一个更出色的男朋友。 客人拍到了她和新男友的照片,一贴到网络上,立刻引起网友讨论。 她的新男友实在太帅,简直可以用绝世容颜来形容,光是那张脸,就足以让女人羡慕得发疯。 还有消息说,她的新男友是一个低调的富豪,经营着生意火爆的连锁餐厅,而且还做古董生意,是拍卖行的常客。 她在众说纷耘中心如止水,这些日子从低谷到云端,她把一切看得很开。 「在写什么?」奚浚远从身后抱住她,「今晚别写了,陪我出去兜兜风吧?」 「好歹要写一章。」鞠倩倩坚决不计自己懈怠,「你先在一旁看看书,对了,可以看看我以前的书。」 「早看过了,」他回答,「看过十几遍了,都会背了。」 「哦?」她笑道:「难怪是我的超级书迷。」 要不是他的身分暴露,以他的狂热程度,她大概会让他当自己的后援会会长。 「我刚倒到这里来的时候,整天没事情做,什么也不会,连刷牙这种事都得从头学起,」奚浚远轻轻叹息,我又不敢去找你,只能天天看你的书。 鞠清子中毒身亡后,他悲痛绝食,皇后娘娘因为于心不忍,终究告诉了他关于她的秘密。 他初时难以置信,随后苦苦求皇后娘娘,将他送到这里来。 可惜,时间还是差了一些,他穿越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他呢,所以,他不敢冒然去见她。 这三年里,他靠变卖带来的古董处理好了户籍,置了产,也渐渐习惯现代的生活,不只开了餐厅,还做起了他最熟悉的古董生意。 「为什么要开餐厅呢?」她问他。 「因为这里的东西都吃不惯。」他坦然回答。 鞠倩倩忍不住笑了,他堂堂侯爷,从小被惯坏了,差一点的食物都入不了口,何况现代的一切污染那么严重。 他开始自建农场,养羊、养牛、养鸡,种蔬果,吃不完就送到餐厅里去,而他的餐厅也因为食材新鲜健康,贪客如云。 有好几次他都想去见她,然而却只能在网络上给她留言,他希望她能记住他,哪怕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网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今天的重逢做铺垫,他隐忍了很久很久。 鞠倩倩发现,她从前的理论没有错,男人越是强大,越能隐忍,因为在远古时期,男人都是猎手,必须在林中潜伏很久很久,才能捕捉到猎物,这种基因遗传下来,形了男人不动声色等待猎物的特质。 她从前担心他在现代会活不下去,看来她是多虑了,拥有强大基因的男人,在任何时代都会如鱼得水。 「浚远,你想家吗?」她摸了摸他的脸,「皇后娘娘既然能送你来,有没有告诉过你回去的方法?」 他不语,只答道:「就算能回去,我也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她一怔。 「父母都散了,我回去有什么意思?」他的面庞贴紧她的掌心,「何况,在这里能陪你做更多的事。」 其实多半是因为她吧?在这个时代,她能活得更加岀色,他愿意这样一直陪着她。 「对了,有一件东西忘了给你。」他忽然道:「其实,是我母亲想给你的。」 「什么?」鞠倩倩诧异。 他不知从哪里变岀了一颗亮闪闪的东西,搁到她的手里。 鞠倩倩一看就认了岀来——钻石,还是红色的钻石? 对了,这是延国夫人生辰那天,她送的礼物。 当时,她送了一蓝一红两颗钻石,还说红色的可以送给延国夫人未来的儿媳。 绕了一圈,这东西却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否意味着,延国夫人接纳了她? 可惜,她没有办法当面致谢了。 「母亲有些后悔,说她当初应该听你的话的。」奚浚远道:「不过覆水难收,做错了事,该受的苦果就得承受。」 「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过来?」不想让他再难过,她连忙岔开话题,「该不会把侯府所有的金子都搬了过来吧?」 弄户籍、置产、开农场、开餐厅、做古董生意……这一切的花费可不小啊。 「反正你这辈子跟着我,饿不死。」他笑嘻嘻地道:「还有一样东西,其实我也带了。」 「什么?」她问。 「就是那天你扔在地上的……」他低声道:「那画册。」 什么啊……没个正经! 「不过我发现,在现代根本不用什么画册。」他顿了顿,继续道:「有好多影片,看也看不完。」 「你!」鞠倩倩瞪着他,「你看过了?」 「看了不少。」他说:「都在电脑里,你要不要看?」 鞠倩倩快要崩溃了,天啊,好端端一个纯洁的古代男人,居然被这个时代染了。 「你不是不懂怎么一回事吗?」他堆起一脸坏笑,「看看就知道了。走,我们看看去。」 鞠倩倩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谁知却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干什么?」她扎着,「我还要写新书呢。」 「等会儿再写吧,」他咬着她的耳朵,「先陪我看看影片——」 她故意捶他胸口,但只捶了几下,拳头就变得绵软无力,害羞到极致,眼中更渗岀暖融融的笑意来…… 她想告诉他,别闹了,她真的想好好写她的新书,修改一下从前的理论。 楚音若曾说,从前她的书里缺乏勇气。 她承认,东食西宿,她一直劝别人要东食,而非西宿。 然而她却遇到了一个人,既可以给她东食,又能给她西宿,情人与供养者的完美结合,若她退却一步,大概就会与这个人擦肩而过了。 后记 【后记 幸福理论 唐欢】 大家好,我是唐欢。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会写这本小说,是因为我最近看了一出情感专家的书,有许多关于心理学方面的论述,觉得还有趣的。 不过大部分的情感专家好像都喜欢奉劝女孩子不要看太多罗曼史,因为看多了会嫁不出去。 我一直在想,罗曼史和现实中的幸福,有什么冲突吗? 假如用情感专家的理论来写一本罗曼史,是否能得到幸福的结局? 在进化小理学里,有一个词叫做 paternity uncertainty,简称pu,即亲子不确定性,是指男人即使不做dna鉴定,也能从直觉上判断一个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这种直觉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孩子的母亲是否可靠。 进化心理学还把男人分成两种,一种是「情人」,一种是「供养者」,情人是指能激发女人恋爱心情的男人,供养者是指舍得对女人进行亲职投资的男人。 在远古时代,女人因为怀孕哺乳周期过长,没有办法像男人一样外出劳动,所以她必须要得到男人的供养,而男人往往只愿意供养令自己觉得最可靠的女人,也就是pu值低的女人。 基于这个理论,情感专家一般都会劝女孩子嫁给舍得供养她的男人,而且劝女孩子们要努力降低自己的pu值,如此才能让男人放心供养她。 说到底,就是如何茯获得婚姻的安全。 情感专家还会劝女孩子们要嫁给比自己相貌差一些的男人,如此男人才会宠着女人,婚姻才会有安全感,如此一来,似乎跟罗曼史的设定有所冲突。 罗曼史里,女主角通常都会嫁给帅气、高颜值的情人。 而男主角呢,不论女主角pu值高、pu值低,都会死心塌地的爱她,甚至会在她pu值高的时候特别包容她、忍让她,这才是浪漫的爱情。 小说追求的从来不是安全感,而是男女主角携手一起奋斗,肯为彼此牺牲的故事性,这与现实中稳妥的婚姻生活所需求的事物有些是相违背的。 所以我在写作的过程中,心里也时常有矛盾,但幸好最终还是为男女主角的爱情划上了完满句点。 任问理论也不会是完全无懈可击的,有时候它也许只是一种方法,提供了一种思路给你参考,但你不必完全照着去做,可以适当调整。 至于具体我是怎么写的,这些矛盾如何调和,都已经写在书里了,大家就请仔细看看喽!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故事,并找出属于自己的幸福理论。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