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王妃升职记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长安的繁华,无论对哪个时代、对哪个时空来说,都是一种标志性的存在。 我站在街口半眯着眼,享受着春日里刚刚有些温暖气息的阳光,背後是我和二哥开的小饭馆,店掌柜老木叔正守着墙上开着的一个小窗,卖着卤味,生意好得吓人,小窗前长长的队伍很能说明一切,原因嘛,自然是……这个不是我要说的关键,我要说的是,那天我看见了他。 我是穿越来的,此时是大景王朝,建初元年的三月,我穿越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这是个在我学的历史课本没有记载的时空,在这里,我叫夏飞帘,据说这是风神的名字,风神是恶神,大家从这个名字就可以想到这个时空里,我的父母对我的态度了。 二哥则叫我小飞或飞儿,二哥叫夏云,字丰隆,丰隆是云神的名字,在我们夏家,所有的孩子都被冠以神名,这个我以後慢慢说。 那天,我就是在自己开的小饭馆门口晒太阳,听说长安城外的花开得正好,很多人都赶到城外赏花,二哥也兴致勃勃地去了,他那人总是那样,随时准备着好心情,不放过任何热闹的场景。 可我却不想动,在经历了一个冬天的蛰伏後,我比任何时候都慵懒,我斜倚着墙,舒舒服服地站在阳光里,看着眼前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原本的现实世界里,我二十二岁了,可在这个异时空,我还没到十六岁,这让我很得意,觉得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却完全没有想到命运之神早已站在我眼前,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了。 他就是那时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的,说突然一点也不夸张,长安的街道平日里不准人纵马狂奔,但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他,宁王尉迟洌,尉迟洌是当今皇上尉迟澈幸存的唯一成年的弟弟,也是刚经过一冬与北方蛮族恶战之後,许多百姓心目中的民族英雄、武威大将军。 这是个动荡的年代,去年一年,先皇的各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纷纷扰扰打了大半年的仗,当今的皇上和这位宁王成了笑到最後的人,哥哥尉迟澈坐上了皇位,弟弟尉迟洌则掌管着军队。 紧接着冬天里北方突厥来犯,也许是他们看到了新皇登基,国祚未稳,也许是他们冬天里牧草枯死、牛羊冻饿,总之去年突厥的来袭,其势汹汹,一直打到了离长安不足百里的地方。 好在有宁王披挂上阵,以数万人的代价才保住了今年这个春天里难得的和平,但也因为去年的战争,京城周边田地抛荒无数,长安城中也是一片萧条,只有我们这个小饭馆所处的街道因为挨近皇宫,还显得略微有些人气。 今天就是这点点人气,也被这位宁王的到来驱得一点不剩了。 当急促响成一片的马蹄声从街口那边传来时,街上的行人也许是受去年战乱的影响,第一个反应全都是抱头鼠窜,我们小饭馆门前买卤味的长队,在我还没得及眨眼的瞬间,也一下子消失不见,本来还热热闹闹的街道一下子空无一人,只留下街面上的一片狼藉,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以前曾看到的那幅「城管来了」的图。 没等我仔细琢磨这事的讽刺意味,宁王马队就这麽黑压压的席卷而来,并快速在我的视野里放大。 这时我看到了那个女人,不对,应该说是母女,因为那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她本来是在我店门口排队的人之一,当别人都四散逃跑时,她大概是被孩子拖累,居然摔了一跤,此时她正慢慢地爬起身,然後目瞪口呆地呆立在街心,看着眼前放大的马队,一动不动。 我干了一件自己从来没想过会干的事,後来很长时间我都一直在怀疑我当时是不是中了魔了,要不就是哪根筋搭错了,总之我其实挺後悔的,一直後悔了好多年。 当时他的大黑马正好从我的眼前掠过,我就那麽突然跳了起来,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马缰…… 说实话,那时候马缰已经在他手里被勒直了,他其实也发现了那对母女,已经做出了勒马的动作,不然那天我一定死得难看,但就算如此,我还是被马带着向前冲了好几步,并且感到一瞬间我的手心一热,紧接着才是疼,火辣辣的。 我尖叫着松了手,血瞬间喷涌而出,我赶紧捏住手腕处的动脉,跳着脚哭喊:「老木叔、老木叔!」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我这个脑子永远不够用的人一下子就丑态百出,哭得没了形象。 老木叔慌慌张张地从店里冲了出来,却束手无策,只「飞丫头、飞丫头」地和我对喊,不知为什麽,他从来不叫我二小姐。 马队早就全体停了下来,却没有人有任何表示,全都看戏似地看着我们。 我冷静了下来,发现一个事实,不管是在以前的生活中,还是在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想靠别人总是靠不牢的,我依然捏着我的腕动脉,一边呜咽着,一边转了身,打算去街对面那家生药铺想办法了,我们的小饭馆里可没有备下止血药。 这时我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大黑马上的他做了一个什麽手势,马队中的一个人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我的面前,也不经我许可就一把抓过我受伤的手,变戏法一样,他手里又多了一个小瓷瓶,他把瓷瓶里的药粉向我手上的伤口一洒,然後抬头问我,「有手帕吗?」 我泪眼蒙胧地看着他,这家伙年龄不大,容长脸,不黑也不白,很和善的样子,穿了一袭青衫,看上去不像武将,可也不太像书生,我看了他的眼就觉得很亲切,好像曾在哪儿见过似的。 说起来丢人,我没有手帕,在这个新的时空里,我很难记得带上那东西出门,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宁可每天检查一下有没有带上手机,可惜我现在没手机了,我是魂穿过来的,真可惜啊。 对方笑了一下,开始在自己身上摸,左一下右一下,我有一种直觉,他也不会有手帕之类的东西,果然他抬头,求助般地向大黑马上看去…… 一块黑色的大巾帕飘然而至,为什麽是黑的呢?他接了,用这块黑色的手巾在我伤手上缠了好几圈,然後打个结,他这才又抬头冲我笑了一下,我注意到血已经止住了,他的药倒是很灵,至於对面这个人嘛,我得对得起自己良心,说实话,也很帅。 但二哥已经警告我了,不许再一看到美男就瞪眼珠、流口水,及做出其他丑态,那会让他很没面子,於是我忍,可对方却又冲我笑了一下,这不是勾引人吗! 他反身回到他自己的马上,我追着他的背影说了声谢谢。 「找死!」这像是一句总结性发言。 我愕然抬头,是那个人在说话,他此时安坐在大黑马上,黑衣黑斗篷,黑的毡笠上垂着黑的纱,完全遮住了他的脸,我想起人们关於他脸的传说,有点替他可惜。 他从黑纱後面冷冷地看着我,我虽然看不清,但也能感觉到他的眼光如刀一般的锋利。 不过他说的「找死」是指什麽呢?是指我拉他的马,还是指刚才我偷看青衫的帅哥? 我瞥一眼搂着孩子在街边瑟瑟发抖的那对母女,觉得应该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於是很敷衍地大声说:「对不起,耽误您正事了,您去忙您的吧,没事了。」 他却不走,轻轻带动马缰,大黑马踏着小步,围着我转了一个小圈。 「看你的脏脸!」他说,语气有点凶恶,还有点嘲讽。 我刚才哭过,现在脸上大概又是眼泪又是鼻涕,但……我没有手帕,於是我用袖子胡乱一抹,再抬头,我看到马队中有人在笑,怎麽,不可以吗? 他不再说什麽,又是一带马缰,大黑马毫不留恋地从我身边冲了出去,街上又是一片的马蹄响。 我记得我当时还觉得大大地松了口气,却不曾想,就是因为这次街头的邂逅,我就此落入了他的网中,更糟糕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俩谁都没有意识到,这其实也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我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灰色,遥远的摸不着边的灰色,我想努力睁大眼睛,却又不得不立刻闭上,因为我的眼睛感到了刺痛,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接着我又觉得嗓子发乾发痒,我想咳嗽,可只稍微用力,胸口的巨痛又让我几乎再晕过去。 「我说她没死吧,她动了。」旁边有人说。 死?我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他们说的不是我吧。 「动了吗?我没看出来,被驴踢到胸口还不死?我明明看到她刚才吐了一口血後才栽倒在地的。」又有人说。 被驴踢,吐血,倒地……好吧,我不得不再次睁开眼,因为我觉得就是死人听到这个也该睁眼了。 胸口还是疼,得小心地呼吸,我向着有声音的方向努力转动我的脖子,还能动,我真的没死! 然後我看到了人,好几个,怎麽形容他们呢?我那空空如也的大脑里只蹦出了「满面尘灰烟火色」这麽一句,他们的脸在离我的脸并不远的地方,全是是脸上肮脏、嘴唇乾裂、鬓角散乱,他们看我的眼神,或关切、或好奇、或……我觉得他们全都还有同一种表情,默哀…… 第二章 我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回到我的大脑里,我终於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我身下的坚硬与冰冷,头上的高远与空蒙,於是我知道我此时是躺在地上,刚睁眼时看到的那片灰色是天空。 那些人开始七嘴八舌,「看,她眼珠乱动呢。」 「看,她脖子拧过来了。」 「她在看我!」 当然他们全都穿着古装,都是古代的打扮,却说着我听得懂的语言,就和所有穿越小说里写得一模一样,我再笨也知道,我穿越了! 现在我觉得我有点倒楣,命运是在与我开玩笑吧,别人穿越好歹有张床的。 我是个普通的女孩,当然我是说我在现代社会里的情况,大学刚毕业,其实已经毕业三个月了,我仍然留在我读大学的这座城市里,我想在这里找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并就此安定下来,这倒并不是因为我有多麽爱这座城市,实在是我有些不甘心回到我出生的那座小县城。 我想在这座大城市里每天更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回到小县城中那种一成不变的死水中去,我要找一份工作好好努力,争取更多的薪水,在这里找一个男朋友,一起努力、一起买房子,再把爸妈从那个小县城接出来,虽然我的爸妈一直对我说:「你何必把自己逼得那麽紧。」 我还想生一个小宝宝……好吧,其实我总是在梦想,有着无限的计划,怀着一颗不甘的心。 在经过大学里一场毕业即分手的短暂爱情後,我脑子里的爱情都已经变了色,没有什麽比现实的生计更让人揪心了,活着、好好地生存,才能让爱情有所富丽,不然所有的爱恋都会被生活的压力打得粉碎。 我穿越的前一刻其实是很清醒的,在刚听了那句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你回去等我们消息吧」之後,我走进了新世纪大厦b座十八楼的电梯里,怀着辘辘的饥肠,打算去街上买份手抓饼充饥後,再跑下一家公司应聘。 在这之前,我没有起过任何想穿越的念头,由於我一直在打零工,我的生活也没有到弹尽粮绝的境地,我当时的心里只不过盘算着如何应付好下一次面试,检讨自己上一次面试时哪一点做得不够好。 我就那麽踏入那个空无一人的电梯,按了地面一层的按钮,电梯开始下降时也都一切正常,但慢慢的,我也觉查到了异样,这个电梯好像下行了很久,却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我有些怀疑地去看了一眼楼层的指示灯,惊讶地发现它在渐渐的消失,幻化为无数的黑点,连同整个电梯一起从我的身边慢慢消散,只剩我一个人在一个黑黑的甬道里下沉、下沉…… 我觉得很奇怪,我一直非常冷静,甚至打算在那个黑洞中东张西望,去寻找一线光明,却看到了一个女孩远远地移了过来,她穿着古装,低着头,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衣带,渐渐的近了,她也发现了我,她的大眼睛里有点惊慌,不过只有一点点,更多的是好奇还有天真,那种明亮得耀眼的天真。 我们擦肩而过时,同时张开了嘴,我却发现我发不出声音,我们相互错过後,又同时都回了头,我冲她笑了一下,我意识到她长得很像我,不对,应该说我们长得彼此相像,那种双胞胎似的感觉,她眼睛里的那种天真,曾几何时我也有过,只不过某一天我把它丢失在哪个我不曾留意的角落。 我那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麽,知道在这黑暗甬道的那一边会有某种命运等着我,但留给我重整心情的时间却没有了……我终於还是失去了知觉。 那些围观我的人中,有人把我扶了起来,又有人递上一个水罐,我赶紧喝了几口水,这才定下神来。 不用我开口,大家就争相告诉我发生了什麽,刚才乱军运粮草的队伍经过,而我傻乎乎地站在大道的中间不知避让,於是队伍中一头驮着粮草的驴子发了怒,毫不留情地踹了我一脚,我吐了一口血後栽倒在地,这些好心人忙把我从危险的大路上拖了出来,让我躺在一堵断墙之後,这是离大路略远一点的地方,他们怕我被更多的驴马踏成肉饼。 此时还能听见不远处大路上零乱的声音,运粮草的队伍还没走完,天空中飞舞的全是他们踏出来的灰尘,难怪一开始我睁不开眼,又想咳嗽。 我感谢了这些救下我的人。 「姑娘,你这是要进城吗?」有人问。 这我哪里知道,只好含糊地点点头。 「千万不要去啊,城里现在到处在杀人。」有人说。 「出什麽事了?」我问,果然我和他们用同样的语言,有同样的口音。 「秦王反了。」有人压低了声音。 「才不是,是晋王反了!」有人用高了一点的声音反驳。 「好像是魏王软禁了当今皇上吧。」这一个声音听起来老成持重些。 「等等等等,这麽多王,到底都是些什麽人?」我问。 所有人一起鄙视地看我,终於有人说:「当今皇上有十七位皇子啊,姑娘怎麽会连这都不知道,你是刚从什麽乡下地方出来的吧?」 呃,这样一说我就全明白了,又是老戏路,兄弟相残夺皇位而已。 我承认我是从偏远的乡下地方出来的,又胡乱编了个故事说是来投亲,於是我听到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背景故事。 原来这里是大景王朝,开元十八年,是这个新王朝建立的第十八个年头,在这之前,这里的人民经历了近百年的战乱生活,生活才刚刚安定下来。 这是个在我们的历史课本中不存在的王朝,但却有着和我们几乎一样的文化传承。 皇上一家姓尉迟,本是开国老皇上在位,不过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了。 十几天前突有消息传出,说是太子重病,再後来又传说是某王下毒谋杀了太子,接着就是其他各王发兵勤王,然後相互之间动起手来,才刚刚安定了十八年的国家就又陷入了战乱。 我现在待的地方是一个小村子,眼下村里的人已经逃难去了,只剩下一个空村,此地离京城只有不足十里的路程,而我遇到的这些人都是城中逃出的难民,他们也是因为遇到了不知哪位王爷运粮的马队,为了不惹麻烦,不得不暂避在此,结果居然救下了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傻瓜。 「以後你可得记着,见了不管是谁的大军,都要早早躲开,这可不是好玩的,且不说驴马、刀枪无眼,便是你这麽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那些军爷看见了,也不是好事。」他们纷纷好心提醒我。 我这才突然想到我该好奇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忙低头查看自己,我穿着一件青灰色的古装,颜色黯淡,因为没有镜子,我本能地撸起袖子,看到了我手腕上那颗红心状的痣。 这颗痣据说我一生下来就有,很小,因为形状和颜色都很特别,所以大人们常拿它开玩笑,现在那颗痣还在,但……我知道这不是我原本的胳膊,我原本的胳膊没有这麽白,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外东奔西跑地找工作,早已给自己涂上了一层淡淡的小麦色,我想到了那个在黑暗甬道里遇到的姑娘,心有点放下了。 远处大路上零乱的声音渐息,这些人很有经验地告诉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怕紧接着就是真正的大军要来了,那些军爷总是如狼似虎,见到什麽都抢,大家得赶紧离开。 而我还是难以行动,胸口隐隐痛着,我猜是有肋骨断了,只希望不是太严重,我靠着断墙盘算着自己的命运,我知道他们现在急於逃走,我也不能拖累他们,他们救了我,我已经感激万分,再拖累他们逃命就万万不该了。 我对他们说:「趁现在路上无人,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这些好心人还在迟疑。 我说:「快走,别担心我了。」 我随手抓起地上的泥往自己脸上抹,又弄乱头发,把泥往头发里抹,我知道做事要做彻底,此时不用那麽爱惜自己的容貌,於是我大概是和他们一样的满面尘灰了,因为我看到他们眼神里的惊愕,然後他们都笑起来,「这模样倒像乞丐了。」 「不像女的了吧?」我问。 我身上的古装实在没什麽美感,我已经注意到了,青灰的颜色,而且经过驴踢,和别的什麽事故後,已经脏破得没了样子,我看着这件直筒筒的古装,倒像是我见过的尼姑之类的装扮,只是我有头发而已。 有一位大娘上来,又在我耳後、脖子等处补了几把泥,叹了一口气,「那小姑娘你就自求多福吧,没事别探头,好好躲着。」她的眼里全是怜惜。 我乖乖点头,无论在哪个世界,不管是怎样的乱世,总有这种善良的人,把自己也不多的那一点点温暖散布到别人身上。 我说:「你们快走。」他们肩挑手提的有不少行李,走得慢了怕是不好。 有人拎来一个小小的黑布包袱,放在我的腿上,「你的东西,收好吧,别被那些军爷抢去了。」我点头。 「等能走了也快些离开这里吧,这里离京城太近,那些王爷们真打起来肯定会殃及此地的。」我再点头。 他们又叮嘱了我几句,我全都点头听下了,他们这才匆匆走了。 第三章 这就是乱世的生活,百姓得逃离自己的家园,在颠沛流离中讨出一条命来,而我的命却偏偏和这乱世连在了一起。 我从来都没什麽大材,只是个普通工薪阶层人家的独女,我的父母总是教育我不要和人起什麽争执,凡事让人三分,我却总觉得他们是胆小怕事。 也许是出於逆反,我从小就胆子极大,任何事都敢於尝试,我又不是什麽官二代、富二代,得不到什麽格外的庇佑,所以常常因此碰得头破血流,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我想我最起码得对自己爱惜些,尤其在情况不妙的时候,得好好为自己打算。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不妙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躲藏,我得先找地方躲起来,大军就要来了,从那些救我的好心人畏之如虎的表现看,对这年头的军队可得小心,他们肯定不会是什麽爱民如子的典范。 我现在靠着的这堵短墙离路边太近,我向远点的地方看,有人家、有院子,但我很怀疑那里是不是安全,万一那些军爷起了心要去搜一搜呢?近处嘛,是人家的田地,地里现在只有杂草,看草色,现在应该还在春天里,可土地就这麽抛在这里无人耕种,真是可惜。 地里这些草太矮,也不是躲藏的地方,我继续四下张望,然後我就看到那口井,这井离我也不远,就在短墙的前头,井台上的辘轳还在,却没有井绳。 我爬了过去,不出我所料,这是一口废弃的井,早已乾涸,也不深,估计原本是用来浇地的,现在没了浅层水就废弃不用了,井里空间应该不小,井壁上还有故意留的脚窝,想是当年用这井的人不死心,还多次掏挖过这口井。 我靠着井台,觉得可以喘一口气了,我不急着下去。 我先解了我的腰带,古人真好,裤子是用长带子拴的,还在腰上绕了好多圈,够长的,我在那辘轳上打了个水手结,这是我在学校极限俱乐部学的,这样等一下我就能很容易地利用这个绳套和井壁上的脚窝降到井底,就算胸口疼也没什麽困难了。 我还是觉得我可能有肋骨断了,所以我的动作得小心,现在我还得好好喘息一下。 我摇了摇那些好心人塞给我的黑布包袱,据说这是我的东西,里面有哗啦啦的水声,我高兴地解开看,果然有个皮制的小水囊,我拨开上面的软木塞,赶紧喝了一口,不错,好水,但我得省点喝,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到水,我把软木塞小心地塞回去,把小水囊转移到怀里藏好。 继续翻我的小包袱,有一块乾饼子,我仔细研究了一下,真的是一块乾饼子,没有馅也没有油,我算计了一下,这个明显是我吃亏了,我在那边,出了电梯就有一个卖手抓饼的小摊,和我互换身分那丫头一过去,就可以从我包里摸出钱来买一个嚐嚐,还可以加蛋加火腿肠,但我……好吧,我现在暂时没有食慾,这饼子留着吧,我把饼子放下了。 我还翻出了几件衣裳,和身上这件一样,一点也不好看的灰直筒子,难不成这身体的原主真是个尼姑?可明明有头发啊,不管了。 我继续翻,有几块碎银,是银子吧?我其实不太确定,它们每一块都比我的小指甲盖还小些,灰白色,姑且当成银子吧,还有成串的铜钱,真有意思,我真是遇到好人了,这些居然都还在,好吧,我对自己呸了一声,你自己堕落邪恶了,还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拾金不昧、拾金不昧知道不? 再翻,然後……是一封信。 这真是太好了,我喜欢有文字的东西,它会告诉我足够的资讯,信封上就有字,很简单,侯门夏府夏珏大人,这是一个人名,还有身分资讯,看来是位侯爷,太好了! 我打开了信,事实它根本就没封口,好像本就等着我来看。 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展开,抬头写的仍是侯门夏府夏珏大人,正文则是,令嫒飞帘小姐将及笄,现令其自行还家,贫尼已不负所托,静善尼敬上。 就这麽几个字,我全认识,太好了。 原来我是侯爷夏珏大人的女儿,被一个尼姑收养长大,现在在回家路上,虽然这中间看起来有些奇怪之处,但不管怎麽说,我居然一步登天,成了富二代、官二代,这麽大个馅饼被我捡到了,上天对我不薄啊,我开心得对着苍天嗷嗷叫了两声,以表示我的快乐。 我得到了暂时的放松,决定靠着井台小寐片刻,我的胸骨最好别真断了,就算断了,也快点长好吧。 我是在地动山摇的震动中醒来的,天已经黑了,可天空中居然有星星,我都不记得上次我看见星星是在什麽时候了,好一会我才想起我穿越的事,我睡得可真死,居然直接就睡到了天黑。 身体下的震动没有停,一开始我还以为遇到了地震,再接下来又觉得有点不对劲,震动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还越来越剧烈,然後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大军来了。 一瞬间我吓坏了,那种隆隆的声响由远及近,仔细分辨还能听出是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居然有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古代战争原来这麽吓人! 我慌忙扑向我做好的绳结,现在已经看不见井壁上那些小坑,我管不了那麽多了,只把绳结套在腰上,一点点把自己向井底放,这一动,胸口又疼起来,手上力气也不够,快到底的时候手一滑,我「砰」的一声摔在了井底,屁股先着地。 还好,虽然有点疼,但不至於受伤,我揉着屁股,收回了自己的衣带,再向边上爬了一点,井底比我想像的还要宽敞,这是个口小肚大葫芦形的井,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当然这种结构储存的水会多一些,也许所有的井都是这样的?不管怎麽说,这对我来说太好了,我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现在我可以安心地坐井观天了,那圆圆的一圈天空里,群星闪耀。 隆隆的声音渐渐到了耳边,震得我耳膜都疼,他们的战车一定没有橡胶轮,听这声音,估计坐在上面也不会舒服。 我想无论在哪个时代,打仗都肯定是件可怕的事,说起来,流血千里帝王路,可为了当个皇上,一帮亲兄弟打成这样真是疯了,当然,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哪里会懂得幸福的人生真谛,这种人我居然还会关心他们舒不舒服,我也真是疯了。 我在胡思乱想,头上那点圆圆天空却突如其来的一暗,我还没弄清是怎麽回事,一个重物就「哐」的那麽一下砸在了我的面前。 我後来一直觉得,命运这东西一开始就盯上了我,在我自己还稀里糊涂以为自己能有所挣扎的时候。 从天而降,砸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人,我好半天才弄清这点,是因为他哼了一声。 等我意识到这是个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一次受了惊吓,比听到自己被驴踢了还震惊,我若是坐在井底的正中,他不是要砸死我了? 我听到头上喊杀阵阵,上面在杀人吗?天啊,他们不要发现这口井吧,我甚至能从井口那个圆形里,看出上面有人拿了火把的光影。 眼前的人似乎从刚摔下来的晕眩中醒了过来,他又哼了第二声,接着开始哼声不绝,我毫不犹豫,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手底下湿漉漉的,他哭了?他还在呜呜出声,还有轻微的挣扎,我对着他连嘘了好几声,他好像明白了,终於不再乱动乱叫。 我和他对视,我觉得我看到了那人的眼睛,是两个漆黑的亮点,非常明亮,他看着我,但後来我回想起那天的事时,又觉得当时我应该是看不见的。 井台上的人声响了很久,其间有好几次火把的光影就在井台的边上,好在我早把他拖到了壁边,我自己也紧紧蜷缩在边上,我们都没有出声,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 好在没人想到这井下还有这麽大的空间,也没有人认真想到下来探查。 地面上激烈的战斗一直不停,不时的惨叫之声就这麽闹了大半夜,我都觉得累了,头上的声音终於小了下去,到最後慢慢又归於寂静。 我大大呼出一口气,憋死我了,我说:「喂,人都走了。」 那人没动也没回应,我爬过去,什麽也看不清,我摇摇他,硬邦邦的,不会是死了吧? 我用手去探那人的鼻子,当然我也不知道他的鼻子在什麽地方,我是顺着他身体摸上去的,结果又摸了一手的水,不对,这不是水,手指间黏答答的,我凑近了,藉着微弱的星光看,深颜色,是血!我几乎要尖叫了,但一想到即使我叫了也没人听,就又闭了嘴。 「真倒楣,怎麽处理屍体呢?」我喃喃自语,一想到我要和一具屍体一起待在井底,我就头皮发麻。 他又及时地哼了声,表示他没死。 「咦,还没死啊。」我有点高兴,轻拍了他一下,对他说:「不许死掉。」 对方又哼了一声,我觉得这算是他答应我了,真好,不用和一死屍待一起了,於是又安慰地对他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看看你的伤。」 我不是学医的,我说的所谓看看伤,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无力,於是又加了一句,「如果需要郎中,我可以到京城去帮你找一个。」我想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简方法。 第四章 刚才救下我的那些人说过,此地离京城只有十里路了,也就是五公里,我走得快点,一个半小时足够打个来回了,这应该是目前最有效的救人方法吧。 那人动了一下又哼了一声。 「不愿意?」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确够傻,京城里应该正在杀戮,别人向外跑,我却还想进去送死,这显然是不妥当的。 我说:「好吧,我不去京城了,但现在我什麽也看不见,没办法判断你的伤势。」的确,此时天上的星星好像在渐渐变少,井下一点光亮都没有,我估算时间,这难道就是人们说的黎明前的黑暗时期? 那人的手在摸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立刻就把手伸过去,找到了他的手握住,他却明显地哆嗦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少来,这都不算是牵小手呢,我手上用了一点力,他的手修长而光洁,握上去却显得非常硬,这是一只非常有力的手,只不过此时有点冰凉。 也许是因为我的手比较暖,他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停留了好一会儿,没有动,然後不再迟疑,把我的手拉向他,我顺从着,在他的引导下,我的手摸到了他的身体,具体地说,是他的腰部,那里挂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我摸索着,找到它系在腰上的布结处,想办法解下了那个布包,我把它小心地放在地上,再靠摸索去小心地解它的结,我看不见,只能用手大致地摸了一遍,有些可疑的东西在里面,我不知道是些什麽东西。 我再次找到他的手,引到那些东西上面,让他自己摸,他抓住了某样东西,我的手等在他的手边,接过来是个瓶子一类的东西,我在手中摸索分辨着,是金属的,不知道是铜还是铁,有一个细细的瓶颈,再上面有塞子,我小心地拨去了塞子,再把它塞回他的手中,让他握好。 他自己哪里受伤,他自己应该最清楚,他接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痛苦的咳嗽声,似被什麽呛到了,果然他的伤在脸上,难怪我捂他嘴时手下湿答答的,那不是泪。 过了一会,我接回了瓶子,他在地上又僵硬地翻身,非常困难,然後他似乎背对我,侧躺着一动不动。 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折戏,於是我问:「你有没有看过三叉口?我们现在像不像在演三叉口?」问完我就知道自己又傻了,他当然没看过京剧。 这时他努力地用嘴唇发出了一个音节,「背。」非常清晰。 好半天我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麽意思,他是说他的背上也有伤,要我想办法给他上药。 我发现我们两个不说话,靠摸索时沟通得更好,可一旦用语言沟通就很难理解对方,至少我这方觉得沟通很难。 我说:「我看不见。」我的确一点也看不见他背上的情况。 对方沉默了,我决定还是摸索,因为他现在肯定在流血,不能耽搁止血啊,我的手摸到了他的後背,抓住了他的衣服,黏黏腻腻的全是血,我只一轻轻一撕,那衣料就在我手下分开,我用手小心地摸上去,他的皮肤在我手下微微颤抖。 我闭上眼睛,明明看不见,我还是怕眼睛睁开会让自己分心,我得仔细分辨指尖的感觉才能找到他伤口,我已经尽量轻柔了,可真正触到时,那猛烈的一抖和他闷在胸腔里的声音,还是让我知道了伤口所在。 这是一处长长的伤口,在他的背上由上而下,我一只手的指尖沿着伤口小心地滑动,另一只手跟随着,把那金属瓶中的东西洒在伤口上。 我在黑暗中完成了这一切,然後轻轻地喘了一口气。 他半趴在那里也没了声息,不知道是昏厥还是在休息。 我很怀疑他清不清楚眼下的情形,也奇怪於他立刻给予我的信任。 我烦乱地把手在他身上有衣料的地方擦了擦,因为上面沾满了他的血,再去翻我自己的小包袱,摸出一件衣服来盖在他身上,他还是没动,我也就在一旁发起呆来,坐等天明。 天终於亮了,我发现我又睡着了,我本来就爱睡觉,上一生总觉得睡不够,现在还是这样。 我看看身边的人,他应该是连姿势都没变过,我推推他的肩部,他立刻哼了一声,还好,活着呢。 我掀掉了我盖在他身上的衣服,他後背的伤口露了出来,血液已经凝固,我洒的那些药糊得到处都是,伤口有一尺多长,整整齐齐的一条,被人用刀剑一类东西劈的吧,我在所谓的冷兵器时代了,不知道伤口深不深,应该不深吧,不然这人早死了。 我对他说:「还行,伤口的血凝固了。」 「哼。」好吧,这人对我总能快速给予回应,说明他求生的意志很强,也许是生怕我真把他当死人处理掉。 我说:「我们吃东西吧,你行吗?」 他一边哼一边开始动,我把一只手伸到他的身体下,托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用力,他似乎别扭地挣扎了一下,又立刻放弃了,变得很配合,我把他扶了起来,他自己支撑着,坐在那里仰起头,把脸对着井口有光的地方,他的脸上全是伤全是血,而且已经变形,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看起来比背後那个伤口更狰狞,好在现在也不流血了。 我去包袱里摸那块饼,掰了一块,大约有四分之一,放在他手里,他紧紧地握了,自己一点点移向井壁边,把头靠在井壁上,仍然把脸对着井口有光的地方,他眼睛肿得厉害,大约看不到多少光,所以本能地向着光明之处去。 我从怀里摸出水袋,我们开始吃,他吃得很艰难,那个小水袋在我们之间传递,你一口、我一口,他喝得很少,喝到一半时,他握住水袋不给我了,「神。」他说。 我又是好半天不明白。 「缺鼠。」他的唇间头一次拼出了双音节。 我呆了好一会儿,「你是说缺水吗?你是要我省水吗?」 他点头,把脸转向了我,我终於猜出了他的意思,我说:「你别担心了,我已经打算好了,等一下我就要上去,啊,我们现在是在井底,你知不知道我们在井底?」 他点了点头,好吧,还挺清醒的。 「我想进一趟长安城,你放心,我还会回来,不会丢下你不管,我得去给你找一些药,你那瓶中的药已经全用完了。」我刚才扶他时就注意到他浑身滚烫,他发起烧来了。 我想我一来这个世界就有好心人救了我,然後又让他从天而降到了我身边,那就是上天要我救他的意思,我好人做到底,一定要治好他一身的伤才行,现在他这样子一时是离不开井底了,只得我出去想办法,虽然我好像答应过他不去长安的。 「如果你在长安城中,有相熟的、能救你的人也赶快告诉我,我可以去找他来。」我又说,他却呆了半晌,摇了摇头。 他不方便说话,我也就不再多问,快速吃完手中的饼,我再次抽出腰带,系了个小石头,向上扔过井台上的辘轳,打个水手结,这次我可以利用井台边那些脚窝了,我一边收我的腰带,一边四肢张开像只青蛙一样攀了上去。 做这些动作时,我的胸口还在疼,但我实在顾不了这些了,我知道他在下面看着我,只不知他看到这麽难看的动作会想什麽,古代的男人嘛,应该比较保守,大概会很不屑吧。 地面上的情景吓了我一跳,我曾经靠过的那堵短墙已经塌了,地上有好多折断的旌旗、丢弃的刀枪,还有……屍体,就在大路边,居然还不只一具!大路上现在完全没有一点人迹,静得让人发怵,只有田野上吹来的风卷起一些烟尘,拂过那些屍体,我不敢细看,别过脸向着田野的方向,我向那个村子走去,村子里早就空无一人。 我先是想找到水,结果看了几口井全都是乾的,原来此地正在闹旱灾,难怪他说缺水,这就叫天灾人祸了吧,百姓真是可怜。 这村子显然已经经过了多次洗掠,没留下任何像样的东西,我也不再指望,只收集了一些稻草,抱了回去。 我回到井里,现在井底全被稻草铺满,我对他说:「你就钻在这些稻草里睡觉吧,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不做声,从肿着的眼缝里看我,我从我的小包袱里掏出剩下的半块饼,本来我想省点吃的,现在全留给了他,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水袋放在他腿上,我想长安是大城,所有的城市都建在不缺水的地方,我进了城应该不缺水。 他趁我手没抽回,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危险。」 我看他,这两个字他说得非常清晰,他的眼睛也直视着我,我现在蓬头垢面,没什麽可看的,但他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用肿眼盯着我,我说:「我知道,但也许有机可乘,既然大军都离了城,现在长安城中应该十分空虚才对。」他摇头,不肯松手。 「好吧,我不开口好了,装成哑巴小乞丐就没人会注意到我,更不会有人想到我是女的。」我说,又顺便「啊啊咦咦」地叫了两声,用手胡乱比划,以示我可以学得很像,这实在很有趣,我自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第五章 他还是不松手,我佯装恼火,「你是怕我走了不回来吧,我们萍水相逢,就算我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你也没什麽可抱怨的,更没权利拦着我。」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权利」这个词,反正他颓然地松了手,把头低了下去。 我趁机跳起来,抓着我的小包袱,高高兴兴地对他说:「你乖乖待着,等我弄药回来。」 我再次爬到了地面,也再次感到了胸口的痛,可现在没办法了,井中那个家伙等着我救命呢,我这人倒也不是心好,只不过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那什麽什麽,所以打算为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积点德而已,再说有事做的时候,胸口也觉得没那麽疼了。 我精神抖擞地上路了,其实还挺兴奋的,好像是开始一次新奇的冒险。 我朝大军来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时地看到几具屍体,我都尽量躲得远远的。 通衢大道上居然没有人,自然也没人来收屍,这景象实在有点可怕,让我想起一些西方荒诞派画家的作品来,艺术果然是源於生活,我的上一世一直安详和平,不知道人世还有这样的另一面。 不知多久没下过雨了,大路两边田地都光秃秃的,一点小风就能卷起一片灰尘。 我走得很快,这得益於我长期徒步旅行积累的经验,不过区区五公里的路,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不久,长安这座灰色的大城就屹立在我的面前了。 长安城的城门洞开,无人把守,不是在打仗吗,这算是怎麽回事?我缩了脖子,把双手插在袖筒内,扮演好我的小乞丐角色,没人注意我,事实上四周根本就没有人。 城墙厚实,所以门洞如一个长廊,我刚入城门洞的阴影中就听到了「呱呱」两声,凄厉而惆怅,乌鸦,是乌鸦的叫声,混合着穿堂风带来的冷而浓烈的臭味,让人有一种进了地狱的感觉,我感觉到了不妙。 不等我细想到底哪里不对,我再一次看到了屍体,这次不是一具两具了,是很多很多,还有已经成黑色的乾涸血迹,这些屍体在城门的两边堆积,一直沿着内城的阶梯堆上了城墙的墙头,我的头皮发麻,难怪无人看守,夜里这里刚经过一场恶战,留在这里的只有鬼魂,那麽活着的人呢?所谓的胜利者现在会在哪里?难道所有的人都成了失败者? 我没法对眼前的景象释然,再一次采取鸵鸟政策,我快速从那些屍体旁走过,埋着头不敢细看,眼前是一条笔直的街道,一眼就能望到头,真是太好了,我需要找的是药店,按我的理解,应该会有一块招子挂在店门外,如此笔直的街道,找起来应该一目了然吧? 不过这街上也是无人,空荡荡的街道上静得诡秘,我想了一下,还是向旁边比较细窄的巷子里弯了进去,小巷里也一样,家家关门闭户,也不知有没有人在。 我继续缩着头,一边用眼角觑,哪里有药店呢? 「嘿!」人声,叫我吗?我抬头循声望去,路边站着一个人,这人让我眼睛亮了亮,就差流口水了,这难道会是穿越女的好运到来了? 眼前的男子长得真英俊,挺直的鼻梁,长而平的黑眉,个子也不矮,这都是我喜欢的,而且此人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看就是出身不凡、挥金如土的主,加上穿了件白缎的袍子,更衬得人潇洒风流,我真想对他喊,嗨,帅哥,但我还是及时地想起了我得装成哑吧这回事,谁知道这是什麽人呢,还是先防着些好。 「过来。」帅哥向我招招手。 我过去了,他上下打量我,「想吃饱吗?」 我迟疑,装得不动声色。 「想吃饱就帮我办件事。」他说。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自己为什麽不办?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但我想要治伤的药,而我没有任何中医知识,眼前这个人……倒是一表人才,像个贵公子的样子,也许他有办法?我琢磨着能不能和眼前这个人作个交易。 不过在这空旷的长安城里,别人都躲着不出门,他却在街上招摇,未免太可疑了,至少和我一样可疑,我还是得小心些。 他看我没表示反对就接着说下去,「帮我跑腿,送一封信。」 我还是没反应,帅哥肯定认为我同意了,说:「等着。」说完转了身去推身後的门,然後…… 我不淡定地把嘴张成蛋形,眼前的帅哥居然是个残疾人,我不是对残疾人有什麽想法,实在是看到这个帅哥提着左脚一歪一歪地走路,有点不适应,他的左腿好像比右腿短。 过了一会,他拿着一封信出来,另外加两个饼子,又是饼子?我难道来到了一个饼子的时代?他先把饼子递给我,「快点吃掉,里面有肉馅,放久了会坏掉。」 天啊,居然还是肉馅饼,好大方啊、好慷慨啊,我好感动啊!这居然是馅饼馅饼啊,天上真的掉馅饼了哦!我一边在肚里恶意嘲讽了一遍,一边接了他给的饼。 「帮我送这封信。」给了馅饼以後,他说话的语气就全是命令了,「送的方法有点复杂,你仔细听好了。」他说:「这封信先送晋王府,你知道晋王府在哪儿吗?」 我摇摇头,他说:「好吧,这个等一下再说,你记着,先送晋王府,如果晋王府没人就算了,如果有人接,你就对他们说要晋主的亲笔回信,而且要快。」 我立刻「咦咦啊啊」地表演我装哑吧的那一套,表示我不会说话。 「算了吧,别骗人了,我知道你会说话。」对方说。 「咦?你怎麽知道的?」我惊叫。 「哼,果然是个女孩子。」他表示不屑,「你不用伪装了,瘦得小鸡仔似的,没人对你感兴趣。」 「可是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哑吧?」我追问。 「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响,你开始时硬是没听到,只顾东张西望了,真正的哑巴如果不聋,耳力都好得很,哪有这麽木头木脑的。」 啊,是我演技不好吗?曾有人说演员也不容易,当演技派尤其难,以前还不以为然,吃香喝辣挣大钱,有什麽难的,这下我相信了,要嘛,下次我还是当偶像派好了。 「闲话休叙,你继续听好了。」大概看我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帅哥的声音提高了半度,他已经举起了手,我觉得他很想在我脏兮兮的头顶拍一下,但大概是看了後觉得实在太恶心了,终於没拍下来。 「如果晋王府没办法立即回信,你就立刻离开,下一处你去齐王府,齐王府你大概更找不到了,是在一个深巷里,但我看你眼珠滴溜乱转的样子,找到那地方一定也难不倒你,你到了齐王府也仍是这一套,要他们立刻回信,做完这一切後,无论结果如何你立刻回来,到这里汇报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如果办得好,我还有东西赏你。」 他想了一下,「一只白煮鸡怎麽样?你办得好,我给你一只白煮鸡。」停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一只很肥很肥,煮得稀烂的老母鸡。」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样子贼得很。 呸!居然拿肥母鸡诱惑我,要知道我是学过孟子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居然用一只母鸡……何况我一直习惯性减肥,不吃那麽油腻的东西很久了! 不过……我盘算了一下,这毕竟是一笔交易,什麽晋王、齐王,不就是那些正在作乱的王爷吗,眼前这帅哥居然是在和这些个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王爷打交道,不管这家伙到底是谁、想打探什麽,起码他现在是有求於我,而且此事绝对可以漫天要价。 如果到时我真能打探到他想要的资讯,鸡倒是不在话下,到时如果我想和他换点药,应该也不是什麽难事吧?只要我足够小心,别把自己卷进他们的事情中,应该危险性也不大,到时资讯掌握在我的手里,换什麽就得由我说了算,嗯,收点资讯费也是人之常情。 盘算好了,我对他说:「行,成交。」 他半眯了眼,「我得提醒你,你最好机灵点,别把事搞砸了。」 「不会坏你事的。」我打包票。 他嗤之以鼻,「你?坏不了我的事,只是别自作聪明,把自己搭进去。」 「我一个要饭的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吗?公子你别吓我,若是这事有危险,我还是不干了,算了算了,我不干了还不行吗?」我装出可怜的样子,这叫欲擒故纵,我还是会用的。 没想到帅哥满意地点点头,「你就装个样子好了,可怜害怕的样子,这样不引人注意些。」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简洁地说:「按这张图走,墨点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是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比起参加越野定向赛时用的那种如蛛网般的图,难度小多了,对我来说不在话下啊,我把图揣好对他说:「那我走了,到时还回这里见面吗?」 「当然,别忘了一只炖烂的母鸡在等你。」我心里噗的一声乐开了花,他这话有语病。 他却全然没有察觉,一本正经地回头指着後面的牌匾,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说:「酒肉馆,这是我开的小酒馆,你办完了事就到这里来找我好了。」 这饭馆取的是神马名字啊,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