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富女 卷二》


 第01章[03.20]

    【正文开始】


    能够有如此收获，田南星已经满足了，一夜好眠，第二日回回春堂时脸上也挂着弥勒佛似的和蔼笑容。只是，他的笑容没能坚持太久，因为他才开了两张方子，便见着了展大奶奶身边最会说话的丫鬟春兰。


    「春兰姑娘，老夫这些天一直忙着想怎么给展家少爷小姐换个药方，很快便会有主意了。」展家两个孩子田南星已经接手半年时间看了不下十次，其间药方也至少改了五次，成效并不大，估计儿科圣手的招牌得砸在这俩孩子身上了。念及此，胖老头的五官都皱到了一处。


    「田大夫你不用这么愁的，我今天来可不是催您老开药方的，只是平常的把脉。三日后是知府大人家小少爷的百日宴，我们大奶奶这做姑姑的得带着少爷小姐早些回去，可又怕少爷小姐身体有所不适，特地来让您老人家去把把脉，看有没有什么隐疾。」


    春兰这话倒是不避讳，田南星以前在京城见多了大户人家里勾心斗角牵扯到孩子身上的，有医者作保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推脱不是？没想到避到了盛州府也避不开这些大户人家的倾轧。没办法，田南星只好收拾了医箱，认命跟着春兰上了展府派来的气派马车。


    在马车上，田南星设想了好几套模棱两可的推脱之词，但当他看到两个在花园里嬉戏的两个孩子时不由傻眼了！


    展清辉在前面迈开步子走，展叶儿伸着小手在后面一声声唤着「哥哥」，五十来日时间，兄妹俩就好似换了两个不同的人。皮肤不如以前那么白皙，却透着健康的粉红；发丝还是微微泛黄，但却顺滑有光泽没有了枯干之相；最明显的还是兄妹俩的腿脚，从之前的虚软无力到自由行走，看上去没那么利索，但已经看不出之前那种畸形无力的模样了。


    春衫很薄，展清辉的衣襟被展叶儿拉着，露出了颈脖下白花花的胸膛，田南星瞪圆了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原本，展清辉前胸微微凸出，现在平坦一片。


    「呵呵，」春兰被田南星的样子逗笑了，冲着凉亭中看儿女打闹的展大奶奶行礼，「大奶奶，田大夫到了。」


    展大奶奶看了看天空，太阳越升越高，便让冯嬷嬷将两个孩子给带回亭子中，「叶娘子说过阳光太烈就不要让孩子晒伤了，让他们回来擦擦汗，喝一杯果汁。顺便去看看今天中午的骨汤和蒸鱼做了没。」


    叶娘子？！田南星心中一动，面上神色未变，礼貌招呼了一声，「展大奶奶。」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田南星原本准备的腹案一个都没说出口，认认真真给两个孩子把了脉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身体肤色和指甲颜色，宣布兄妹俩身体基本恢复了健康，只是展清辉的不足之症尚还恢复得不够；纸笔一拿，正准备开方子，却被展大奶奶一锭元宝压在了开药方的纸张上。


    「多谢田大夫百忙之中走这么一遭！只是这方子不开也罢，小儿已另有大夫诊治，效果田大夫想必也看在了眼里。不过，若是有人相询，还请田大夫你应承下来，毕竟……你可是我父亲专程从京城请回来的大夫。」


    展大奶奶人长得端庄贤淑，气质也有大家风范，然而说话的语气却让人想把元宝丢在她脸上。田南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心头那口气给压了下去，面不改色收了纸笔背起医箱，「既然不曾开方子，老夫这诊费拿着也烫手，就此别过。不过，有一句话老夫得和展大奶奶说清楚，老夫之所以来盛州府并非是令尊一封信的缘故，他的信？哼……」


    说罢，田南星也不看谁的脸色，甩袖便走，远远的，还能听到他抑扬顿挫的吟唱声：「都道世家好儿女，只是其中多枉然……」


    身后，展大奶奶勃然变色！


    叶眉没料到田南星来得可真快，才过了一日，这老头就带着个小药童来到了育儿堂，而且根本不要人去请的。


    田南星的到来还在书院村造成了不小的轰动。那些家里有孩子在育儿堂的人家竞相奔走相告，惹得一些看不上育儿堂以及钱财不凑手的人家也都挤到了育儿堂门口，本来是想来看看热闹的，谁料围拢在育儿堂的人中有那眼尖的认出了田南星，这下子，整个书院村都沸腾了。田南星可是回春堂妇儿科的招牌圣手，能让他上门的可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就比如知府衙门和展半城府上。


    叶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胖老头笑呵呵给人诊脉的时候怎么会时不时就拿一种垂涎三尺的眼光偷瞧自己，仔细一看，那种感觉又消失无踪了，不由打了个寒颤，叮嘱了晏妈妈和晏飞照看育儿堂，带着高大河夫妻两个带着做好的三辆手推车往之前展大奶奶提供的小院子走去。


    和预料中一样，小院只有春兰带着两个粗使婆子等待着，交接了手推车和下一个疗程的壮骨粉，叶眉收获了五十两银子，买晏飞和开设育儿堂几乎被掏空的钱包终于重新鼓起来，叶眉大大松了一口气。


    「叶娘子，这是之前大奶奶答应给你的知府手书免赋税帖子，整个盛州府也不会超过十张，你收好。」临离开，春兰唤住了叶眉递上了一张暗红色帖子。


    叶眉还以为展大奶奶忘记了此事，连忙接过来道谢收好，听高大河要回一趟高家屯，转手便取了五两银子给他作为制作手推车的工钱，高大河原本只要一两银子的，最后实在推不过叶眉才收到了怀里，暗想着要叮嘱媳妇和女儿们一定要尽心尽力帮叶眉做事才能报答她拉拔之情。


    当叶眉和大河嫂子一起回到育儿堂的时候时辰已过午，大部分孩子爹娘都散了，只有左右两家邻居在帮着大花收拾残局。


    「夫人，小的有话要说。」叶眉刚在饭桌边坐下，晏妈妈就带着伤势已大好的晏飞来到了屋里，晏飞一开口，大河嫂子端着饭碗起了身，「我去学堂那边和花儿她们一起吃。」

 第02章[03.20]

    大河嫂子离开后，晏飞便直接将酝酿好几天的打算给说了出来，「夫人对小的母子两个有救命之恩，小的现在身体大好，不愿再在屋里待着。之前小的还想请夫人给小的点银钱做粮食贩卖生意，可这几天看远少爷和大河哥做的那婴孩手推车让小的改变了主意。手推车关窍做法还是有诀窍在其中的，短时间内想必无人能够做出，小的想要抢到这个时机。」


    「哦，你打算怎么做？」叶眉挑挑眉，杏眼微弯，看向恭立在门口的晏飞和身边低眉顺目的晏妈妈，经常她都会忘记自己身体的年纪，不过倒也误打误撞让自己多了一种这个年纪女子难以企及的自信飞扬。


    晏飞垂下了目光，黝黑的面庞上飞起一道暗红，犹豫了下才找回心神继续说道：「小的问过远少爷，三辆车的木材在高家屯采买不过花了五钱银子，人工和装饰加起来约莫二两银子左右，卖给富贵人家自然要如此装饰精美。若是开了铺子，完全可以分成几个档次，制作用料上也可以相对简单，如此一来平民百姓也都有能力购买，今日那手推车不过从院中过一遍，便有好些人家问起。」


    也是，其实在大户人家手推车还没下人方便，但普通人家就不同了，解放出来的可是家中的一大劳力。开店这事情叶眉其实也一直放在心上，只是晏飞身体还未恢复她没好意思开口，瞟了眼晏飞臀部往下，叶眉问话绝对不含任何调侃色彩，「晏大哥你身后的伤没事吧？」


    晏飞耳根子都红了，囫囵摇了摇头，「已经无碍了，多谢夫人关心。」


    叶眉问完之后也觉得关心人家臀部貌似不怎么合适，摸了摸鼻子，「这件事情我同意了，需要多少银子做本钱你开口就是。至于如何供货，要准备什么货物你和大河哥商量就行。」


    能够得到叶眉全心信任，晏飞一时受宠若惊，直到晏妈妈提醒了他两次才回神，匆忙行礼退了下去。


    晏妈妈随后也退了出去，叶眉低头抚摸着高高凸起的肚子，感受孩子在肚子里追逐自己手掌的律动，心中满满都是感动：「宝贝，有本事的人才会那么自信，娘相信晏飞叔叔是有本事的那个。娘一定要多多攒钱，让你衣食无忧。」


    只是，叶眉不曾想到时隔半个月，却有人反问她：「你以为衣食无忧就够了吗？」


    五月初五过端午，按照大启朝习俗，出嫁的姑娘要回娘家，学堂、私塾、衙门都会休沐。在叶远犹犹豫豫的提议下，叶眉爽快地买了一堆吃的用的让他回杨柳集叶家去，没想到晚上叶远就带着四姨太太登了门。坐定后四姨太太就犹犹豫豫反问了叶眉这一句。


    闻言叶眉有些困惑，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衣食无忧吗？微微皱了眉头：「难道还不够？」


    四姨太太见惯了女儿懦弱可欺的模样，乍一见容光焕发满眼自信的她时还以为看错了人，本来就是嗫嚅着反问了她一句，一经反驳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叶眉看她这样子只想叹气，「娘难得来看我和阿远，就别想太多了，咱们摆饭吧。」


    四姨太太念及这些日子三姨太太在耳边说的那些话，好不容易才避开了晏妈妈，她只得又鼓起了勇气拦着叶眉：「孩子生下来不能光有个娘，得有爹。你也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带着个孩子哪还能找个好人家。阿眉，你长得这么好，其实你可以……」说到这儿，四姨太太脸上突然闪现一种让人看不懂的色彩。


    莫名的，叶眉心里警戒心大起，目光一凝盯着四姨太太，「娘，是不是三姨娘给你说了什么？」


    「……」叶钱氏一时语塞，下意识躲闪叶眉的眼神。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立刻让阿远送你回杨柳集，反正我都是被赶出来的人了也不怕再有谁说我不孝。」


    如今的叶眉只有轮廓让四姨太太熟悉，长相和性子越发陌生，尤其是她杏眼圆睁沉下脸看人的时候让四姨太太觉得她叶家大太太还要厉害，想跑都迈不开腿，扛了不到一刻钟，便一五一十将三姨太太最近忙碌的事情和临走前的暗示交代了个清楚。


    三姨太太一直是求子心切，听信了娘家「神婆」的言语算计了叶眉失了身子，东拼西凑总算是凑够了神婆要供奉银子。年关前后神婆不在，直到三月上头她才将银子捧到了神婆面前。


    前半个月，三姨太太担心自己的银子，不惜花钱住在神婆家里；那神婆每天当着她做法施法，也没出过一次门，半个月后，神婆突然说找到三姨太太不孕的原因了。原因就在叶眉身上，就算人被她弄得离了叶家只要在镇子范围也会影响到三姨太太的气运，而且叶眉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夺了三姨太太的子嗣。也正是得了这个结论，三姨太太这才周转着找了小河媳妇筹划了烧房事件。


    烧房后，叶家得了小河媳妇的口供，叶老爷不在府上，叶大太太便做主禁了三姨太太的足，待得她趁着大太太出门偷跑回娘家找神婆时才发现神婆家大门紧闭，问邻居，说是神婆又被人给请走了。三姨太太去娘家打听，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开头她还相信，可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神婆家里还是铁将军把门。


    供奉的那些银子加上之前吃住和工钱，三姨太太这次可说是倾家荡产还欠下了几十两银子的外债，别提心里头有多着急了，人都熬瘦了一大圈，回叶家在四姨太太面前哭了一通埋怨了一通后又提脚去了吴家屯蹲守。


    四姨太太本来就是那种自怨自艾型，长期被三姨太太灌输了一堆她是灾星叶眉是灾星云云还真的信了去了。又听了向来坚强凶狠的三姨太太哭诉和抱怨，立时便跟着自责了起来。不但把自己攒的几两银子给了三姨太太，还积极帮三姨太太出谋划策。


    也不知道她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想来想去倒是让她想到了自以为绝妙的主意。叶眉肚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她生下来总算是叶家的骨血吧？叶眉人长得漂亮也能干，要是没带着个拖油瓶也许还能找个好男人嫁了，这个「拖油瓶」孩子要是抱给三姨太太养着，能够衣食无忧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03章[03.20]

    「抱给她养？」叶眉这四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盯着叶李氏的眼神带着十足的失望，又轻声问了句：「那辈分要怎么算？」


    「这……，你三姨娘没说……」叶钱氏没注意到叶眉的神情，一心回想了下三姨太太伤心的哀怨脸，心下愧疚得很，「是啊，娘都忘了问她这事儿了，要是你爹知道可怎么办？」


    「姨娘，你可曾想过三姨娘连我和阿远住的房子都能不眨眼地烧掉，能对我孩子好吗？」叶眉轻抚肚子，安抚因为自己心潮澎湃而躁动的小宝宝，努力让自己不至于对亲娘暴力相向


    。


    母女俩在屋里低声说话，怎么也没料会被人听了去。


    三姨太太这些日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杨柳集和吴家屯奔走，既怕被叶老爷发现她找神婆震怒，又担心神婆是真的卷了她的银钱逃之夭夭，没多少日子整个人憔悴瘦弱得不成样子，嘴上也长了一圈儿燎泡。今日的事情说来也巧，大清早她正躲躲藏藏从叶府后门准备回府，便听见大太太身边的嬷嬷在交代马夫载着四姨太太走一趟盛州府。


    四姨太太本就是个被忽略的存在，本来眼看着叶远有两分出息的谁知道被叶眉给连累跟着离家出走，为此四姨太太被处罚，四姨太太身边的丫鬟也被大太太找个借口发卖了。可现如今四姨太太要出门，好歹也是叶府的姨娘，大太太便让嬷嬷随意给四姨太太挑个粗使丫鬟。


    三姨太太站在门边听了许久，猜到了四姨太太的去处，这些日子所有的狼狈伤心涌上心头，冒出来个狠毒的想法。叶家的丫鬟都不想跟着没出息的四姨太太，三姨太太遮了半边脸在后面自告奋勇，竟然真的被王嬷嬷选中指派到了四姨太太身边跟着来了盛州府。


    在屋门口听了半天壁脚，到这儿终于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你们想得倒是美！老娘才不养来路不明的狗杂种。」


    叶眉本就沉下去的脸色几乎全黑，手边上是之前晏妈妈给她煮的银耳羹，正好她一口都没喝，端起来连碗一起扔向露出正脸的三姨太太：「洗洗你的臭嘴！不管孩子是怎么来的，都是我叶眉的宝贝，谁说要送给别人养了。」


    三姨太太不察，被泼得满头满脸，碗磕在胸口也引来阵阵疼痛，新仇旧恨集中在一起，张牙舞爪就冲了上来：「你这个贱货！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呸，贵人出银子买你一夜还不是图个鲜嫩货，还想生下来赖上人家不成？」


    「三姐姐，阿眉还怀着孩子呢，别动手。」怎么说四姨太太也是叶眉的亲娘，先前再怎么糊涂的安排归根结底也是为着叶眉的未来着想，只是她眼界实在太窄耳根子又浅，一个不小心就想岔了去。可想岔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爱女之心，瞧着三姨太太出现虽然又惊又怕，但还是鼓起勇气挡在了两人中间。


    叶眉心里此时也藏着熊熊怒火，有四姨太太的混不吝，也记着三姨太太的新仇旧恨，瞧见三姨太太狰狞扭曲的脸蛋在四姨太太肩头晃，忍不住伸手就是一抓，狠狠挠在了三姨太太脸上，抓得她「嗷」一声惨叫。


    「快来人啊，要杀人啦！」叶眉也知道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决不能受任何伤害，现在四姨太太能挡着一会儿是最好，若是挡不住了自己绝不是三姨太太的对手，使劲又挠了对方两把后尖声叫了起来。


    叶远去了书房，晏妈妈和大河婶在厨房，闻声全都冲了进来。从他们的角度，叶眉捧着肚子满脸痛苦缩在角落，四姨太太张着双手护在她身前，而另有个仆妇装扮的女人披头散发正手脚并用试图冲过四姨太太的阻挡往叶眉方向冲。


    这可是吓坏了一干人，叶远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了，抢先冲上去拉了一把，发现是三姨太太后也是一愣，「三姨娘，你怎么在这？」


    晏妈妈和大河婶则一左一右护着叶眉起身避到一旁，两人如母鸡护崽挡在了叶眉前头，瞪着疯子一般的三姨太太，貌似她一言不合就冲上去群殴她一顿。


    三姨太太现在的样子还真是有些惨不忍睹，没上妆又憔悴的脸蛋看起来老了十岁都不止，嘴巴上的燎泡方才被叶眉抓破了几颗，正流着黄黄红红的脓血，脸上另外还有几道发红的指甲印。


    饶是如此，她还是恶狠狠瞪着叶眉等人：「别以为你们人多我便怕了！乔氏，你别忘了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


    「我……」被点名的四姨太太瑟缩了下，也有些茫然，从她进叶家门害得三姨太太掉了孩子后她不知道应了三姨太太多少事情，到如今她都记不住有些什么了。


    「哼！你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你肝脑涂地也会想办法给我的。我要你女儿落胎，你应还是不应？」三姨太太眼神透着阴鸷。


    四姨太太之前就是听了她哭诉神婆算出来的结论越发的自责，这才自以为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被她的眼神给盯得垂下了头，「三姐姐，阿眉如今的状况要是落胎怕是要一尸两命。神婆说是她肚里的孩子顶了你的子嗣，我便想着把孩子给你带着，说不定能给你压压长……」


    「压什么长！」叶眉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打断了四姨太太，「再怎么压她都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第04章[03.20]

    叶眉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不曾想三姨太太这些时日尽在杨柳集下辖的各个村子奔波没少听人吹嘘高家屯有个大肚子「保生娘娘」的事迹。乡下谣言的流窜是最为夸张的，从最初她救活了四花、医好了城里久病的少爷小姐、保住了高翔媳妇母子；到现在别人已经将她的高度抬到了专治妇儿的「保生娘娘」，据说她是金口玉牙，吹口仙气就能活死人生白骨。


    三姨太太表面上嗤之以鼻，内心深处其实已经种下了怀疑的影子。一个女人，一个封建社会的女人，「生不出孩子」是个比天还大的罪名，三姨太太彻底崩溃了，尖声惨嚎了一声：「你胡说！是你的命数压住了我，是你抢了我的孩子！只要你没了，你肚里的孩子没了，我就能怀上了。」


    「是吗？可是吴家屯那神婆给你说的这句话！你能不能把她找来和我对质，只要她敢当着我的面一起对神灵起誓她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立马带着孩子自己跳寒潭里淹死。不过，你也知道我进了寒潭阎王爷未必敢收我。」身边左右全是护着自己的人，叶眉轻蔑一笑，下了一剂狠药。


    所谓的「神婆」，要是真那么灵验何必待在吴家屯，无非是想骗骗无知村妇的钱财罢了。可能神婆都没想到还会遇到三姨太太这样偏执的傻瓜，说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带着巨款到哪都能过一辈子了，能继续留在吴家屯才怪。这种手段，叶眉上辈子不知道见识了多少。


    古人对赌咒发誓这一套还是挺迷信的，叶眉又说得那么坚定，就是三姨太太本人心里都直打鼓，更别说偏听偏信的四姨太太了。在三姨太太淫威下活了这么些年，她早已软成了一滩泥，一滩扶不起的烂泥，就是这时候了她还愧疚地看向叶眉：「阿眉，难道你三姨娘真的没……」要是真的没生养的话，叶老爷百年之后，她在叶府要怎么生存下去？叶家大爷、二爷可都不是善茬。


    叶眉顿时就有些意兴阑珊，说一千道一万，四姨太太再混不吝还是这身体的娘，忍着烦躁转开了头，「她要是想知道找个大夫把把脉不就行了。」


    「姨娘，我送你们回去。」叶远黑沉着脸出了房门，叶家的马车还在门外，这时候赶着回杨柳集大不了走一段夜路，反正他是一点都不想看到三姨太太那张变化多端的面孔了。


    三姨太太再怎么不甘愿，叶远已是请大河嫂子帮忙拉了她上马车，对四姨太太说了顿狠话，这才让两人失魂落魄回了杨柳集。


    送走了不怀好意的三姨太太和耳根子软得一塌糊涂的四姨太太，向来笑脸迎人的叶眉难得沉下了脸，在厅堂里坐了小半天，这才算是调整好了心态，轻抚着肚子温言细语说了一阵话，又是精神满满，「晏妈妈，我想吃咸肉粽子，今晚多做一些。」


    叶眉以为，眼不见就能心不烦，却忘记了一句「天下无透风的墙」。高三婶给叶眉送节礼来时给她带来个十里八村正热议的火爆消息。


    吴家屯有个远近闻名的神婆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三瓜俩枣的花费点银钱图个心安也很正常。可是最近这神婆久闭的家门被吴家屯的几家人踹开，发现除了墙上挂的那些红布条和神龛上的泥菩萨别的什么都空了，就是炕桌也没了踪影，整一个空宅。


    高三婶是高家屯的村长夫人，知道的消息自然要比旁人清楚些，何况这还是一件惊动了杨柳集镇长的大事。况且其中还牵扯了之前曾经买通小河媳妇害叶眉的叶家三姨太太，回家一寻思，便给叶眉带消息来了。


    吴家屯神婆那里被骗的人家倒是不少，可最多的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庄户人家哭过骂过砸了人屋子便也只能作罢。唯有吴家屯在杨柳集上给叶家老爷做三姨太太的那位当时便晕了过去，吴家人虽然是她娘家人，但这次她给神婆上贡也是说了好话哄得两个弟媳妇一家借了她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可是庄户人家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这两个弟媳妇商量后竟然是背着三姨太太亲爹娘，套了马车将她给送到叶家，并要叶老爷还了他们银钱。


    叶老爷的家产多半是他抠门攒下来的，听到有人问他要银子当即就跳了起来。不但不说还吴家人银子，还直接让下人弄醒了三姨太太，让三姨太太说清楚那供奉的几百两银子都是怎么来的。


    事情闹开正是逢集的日子，叶家门口聚集了那么些人叶老爷也不顾忌，狠狠抽了三姨太太一顿，回头便让把三姨太太关起来。


    高三婶说起三姨太太的悲惨遭遇大有幸灾乐祸的味道，叶眉却是付之一笑。这样的时代，女子生存不易，三姨太太也算是自作自受，于她并无太大干系。


    盛州府小东城的育儿堂渐渐的被人所熟知，不管是冲着陆宸还是田南星来看热闹的还是内行人士看门道的，在了解了育儿堂日常教学后都竖起了大拇指由心夸一句「办得不错」。更有那些孩子在育儿堂待了个把月的细心家长发现自家孩子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能自己有条不紊进食了，能唱几句好听的俚语儿歌，能念几句简单的诗词，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孩子的身体变化颇大，比同龄未上育儿堂的孩子强壮许多也灵活许多，这一点田南星在第二次把脉后也曾提说过，可惜叶眉就是笑而不语，反倒是让她「育儿堂」的名声越发响亮，前来报名的孩童家长也络绎不绝。


    事情多了，不但叶眉招收了书院村几个妇人和小媳妇帮忙，陆宸也变得忙碌异常，几乎不在半山书院宿舍居住了。冯静姝带着丫鬟柳叶儿跑了好几趟都不曾见着人，整个人别提多气闷了。


    然而，冯山长好像故意要给她添点火似的，在饭桌上特意拿了两本蓝皮书册出来，招呼桌上几个冯家孙辈的孩子们一起看，「这便是前些日子祖父找来的书稿，已经刊印成册，这下子咱们半山书院又可以扬名天下了。」


    「《三字经》、《弟子规》，」就读于陆宸那个班的冯书阳是冯静姝的堂弟，看了书皮后很是兴奋：「祖父，这两部书之前陆先生便抄录了拿到课上让我们讨论过，书阳认为，此书完全可以在四书五经之前用以孩童启蒙之用，能由咱们书院刊印，定然能天下闻名。」


    其余几个堂兄堂弟也都点头附和，饭桌上的气氛一时热烈无比。冯书阳继而又轻叹了一声，「陆先生最近好忙，一下学就匆匆而去，今日我文章有难解之处本想找他问问的，谁知迟了一会儿就没见着人。」


    「你陆先生同我说过的，育儿堂这些日子多了二三十个孩子，叶娘子有孕在身分身乏术，作为亲戚，他自然是责无旁贷。放心吧，最多再半个月你先生便不会这么忙了，若是有要紧的功课你亦可以拿了我的牌子和守门的说一声下山去问，歇上一日也无妨。」冯山长对孙子、侄孙子们的教育向来和蔼，一松口便引来几个少年兴高采烈地讨论。


    言谈中，有个讯息让冯静姝皱起了眉头。之前陆宸介绍叶眉说是他远方表亲，可是冯书阳几个话中的意思叶眉只是乡下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而且这叶眉还有个亲弟弟在书院陆宸班上念书；如此一说，两人哪里来的亲戚关系？陆宸又为何要不遗余力帮一个俏寡妇？


    思前想后的冯静姝食不知味，放下碗筷后扯了个买绣线的借口带着丫鬟柳叶儿就出了书院直奔育儿堂。

 第05章[03.20]

    育儿堂忙成什么样子？新招的妇人、小媳妇们照看孩子生活倒是没问题，可遇上语言、绘画、算术课这些就傻了眼。育儿堂现在分成了三个班，每班十五人，二花和三花各自负责一个班的文化课，金花和舒田氏作为助手跟着两个小妹妹学；叶眉则带了四五个学徒，全是晏飞从城内推荐过来的，她们学会后会在盛州府的北城再开一家育儿堂，虽然时间定在秋收后，但人才得早早培养起来。


    现如今守大门的是金花的未来公公，挺有原则的一个人。他进门找叶眉汇报有人找的时候叶眉正教几个徒弟画一幅简笔的喜羊羊，思索无果后略有些好奇，「农大哥，找我那人长什么样子？」


    「挺高瘦的一个女的，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拿布蒙着脸看不太清楚。我问她是谁，她说你见了她就知道；我见她鬼鬼祟祟的没敢往里放，还关在院外。」金花的公公五十多岁，叶眉用他守门倒是比高大河要好得多，至少不怕迫于男女有别都不敢正眼看人。而且农大叔看门很谨慎，一般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会仔细盘问了再放，现下这么一说，叶眉有些迷糊。


    本来想说不见的，可叶李氏既然找到了这里，不见倒显得自己怕了似的。想了想，叶眉交代了几个小姑娘一声，嘱咐农大叔道：「大叔你就告诉她我现下在那边院子，让她去那边叫门。」


    因为育儿堂的孩子日渐增多，每天看热闹的也是层出不穷，陆宸便做主将学堂大门改到了隔壁院子，只留了一道出入的小门让叶眉几个方便进出，彻底将住所的院落和教学的育儿堂分成了两部分。叶眉不想让育儿堂的孩子们看到什么不利于身心健康的东西，迈步回到了住处院落。


    听到她的声响，准备晚饭的晏妈妈连忙上前扶着她：「夫人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三日前田南星给叶眉把脉时曾说过叶眉怀孕已经七个月，由于身体底子差又受了点寒，后面虽然调养得当，但还是要防备孩子早产；也是到了这时候，叶眉才算是知道孩子的预产期应该在七月中旬。


    「没有，只是农大哥说外面有人来指名要找我，不知道是谁，总得见上一见。」叶眉皱眉想了想，让晏妈妈拿了梯子出来放在和舒田氏家共用的围墙上，「舒嫂子今天家里有客没去育儿堂，妈妈你上去招呼她一声，待会儿要不是孩子家长咱们得找两个帮手以防万一。」


    很快，叶眉便无比庆幸这英明的决定。


    「是你？」晏妈妈刚叫了隔壁舒田氏一声便听到有人叫门，没多想便拉开了门栓，被人大力从外面给推了进来，虽然来人蒙着头巾，她也是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是前几天才出现过的三姨太太，下意识伸手去拦她，「你要干什么？」


    「叶眉呢？我找她说点事。」三姨太太目不斜视，往院里又走了几步。


    正巧叶眉越想越不对劲，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三姨太太后停下了脚步，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晏妈妈，送客。这里不欢迎没安好心的人！」


    「叶眉，你不想知道你亲娘的事情吗？别以为让我不好过她就能捞着好，我告诉你……」三姨太太眼中的怨毒让人心惊，但她提到的话又不得不引起叶眉的重视。再怎么不喜欢四姨太太的性子也不能抹杀她是叶眉和叶远的生身母亲，眼前这女人就像是个疯子，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听三姨太太声音越说越小，叶眉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你把姨娘怎么了？」


    「我把她……」叶李氏微微将身子前倾，离着叶眉距离又近了一些，突然伸手入怀掏出来个东西往叶眉身上一抛：「妖孽，受死吧！」


    乡下妇人打架不过就是抓、挠、扯这些伎俩，叶眉和晏妈妈还防备着不让三姨太太太过于靠近，却没料她根本不按理出牌，竟然选择了「远程攻击」。出于本能，叶眉往后退了两步打算躲开飞过来那黑乎乎的东西，却因为身后有门槛，摔得一跤坐倒在地。饶是她躲得快，那东西也砸在了她伸出的腿上，砰然爆开，黑红色的黏稠液体伴着冲人欲呕的腥臭味扩散开来。


    隔壁舒田氏接到晏妈妈招呼就往这边赶，见状吓得够呛，大喊了几声「抓人啊！」就往三姨太太方向跑，猛将想要上前再补叶眉一脚的三姨太太推倒在地。


    晏妈妈吓得手脚不住颤抖，又不敢轻易把叶眉扶起来，只得结结巴巴问：「夫人，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痛？」


    「嘶……」叶眉摔下去的时候反手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撑了一把，身体落地时的撞击力不大，可是左手却痛得钻心，眼泪花直打转连话都说不出了。


    「抓住这狠毒的妇人送官！」晏妈妈蹲身子检查叶眉的状况，叫了呆怔的舒田氏一声。


    「哦哦，」舒田氏这才像是回神似的扑向三姨太太，将人给压在了石板地上。


    叶眉前世今生都是个不与人结怨的好性子，从来不曾有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但她和三姨太太不一样，被狗咬了一口不一定要原封不动还回去。被三姨太太目不转睛盯着久了，叶眉的眼泪慢慢消失，在晏妈妈的搀扶下扶着门框慢慢站了起来，轻抚着有些躁动的肚子安慰下，她对三姨太太甜甜笑了起来：「我是妖孽吗？是你心里住了恶魔才是。你想要我死吗？我偏要活得好好的给你看，你放心，我没事，我的孩子也没事！」


    三姨太太一双猛地瞪圆眼睛，「不可能！你就是妖孽！沉塘都不死的妖孽，是你害得我没了孩子，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说着说着，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道，翻身便将压在她身上的舒田氏给甩开，大吼着不会放过叶眉冲出了院门，还将闻声而来以为看热闹的几个村妇给撞得个人仰马翻，晏妈妈再出声要叫人拦住她时为时已晚。


    这边叶眉的状况又不算好，没办法，晏妈妈只得请人又是请大夫，又是带信让叶远大河婶子回来守一守，就怕疯子似的三姨太太去而复返。


    叶眉才刚刚躺到床上去，房门便从被人从外面「嘭」的一下推开，陆宸瘦高的身影首先映入眼帘，惯有的儒雅被担忧取代，见着叶眉斜倚在炕上时又觉得不合时宜，一时怔愣在原地踌躇不前。

 第06章[03.25]

    「二姐，」叶远比陆宸腿短，慢了一步，没防备陆宸到了门边来个急刹车，直接就撞到陆宸后背，将陆宸给撞到了床前，他这才从后面探出身子，「舒家嫂子说你被三姨娘泼了黑狗血，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黑狗血？」叶眉只知道是血，没想到三姨太太竟然找的是黑狗血，她真当她是除妖吗？


    「这妇人真是太狠毒了！竟然想害你流产。」陆宸变了脸色，「叶远，即便她算是你姐弟二人的长辈，也绝不能再姑息，此等恶人必要让其自食恶果。」话虽这么说，陆宸却没有转身出门，而是站在叶远身后听他和叶眉唠叨，直到田南星提着医箱匆匆赶来才略略让开了点位置，发现自己竟然听唠叨都听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动了胎气，」田南星一张胖脸皱成了一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太妙啊！」


    「怎么了？」看田南星摇头，叶眉一颗心跟着悬了起来，比之前摔在地上还紧张。陆宸和叶远也都捏紧了拳头紧盯着田南星不放。


    「唉……」田南星叹了一口气，表情深沉，使得整间屋子静寂得连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清楚。


    「田大夫，有话你直说便是，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叶眉不知道，她此时的脸色难看极了，刚停下的眼泪又顺着苍白的脸蛋滑落下来。


    叶远嘴巴一扁，跟着掉了泪，「二姐不会有事的。田大夫，你要是治不好二姐就赶紧让开，我要带二姐去城里。」


    「嗯！」陆宸神情肃然，重重点了点头，按住叶远的肩膀，「盛州府还有别的医术高超的大夫，我这就让人去请。」说罢，陆宸转身往外走去，像是这样便能抑制住心底铺天盖地涌出来复杂情感。


    「诶……」田南星本来是想小小报复下叶眉平日里吊他胃口的极端行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质疑医术，哪里还绷得住，「别别别，你们倒是听完老夫的话再说啊。我说不太妙是因为叶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这半个月长得有点多了，得吃一段日子的素食。」


    「……」要不是田南星是个老头，陆宸这斯文人都动手了。


    「……」要不是田南星离得有些远，叶眉都要呸他一脸口水了。


    「田大夫，你是说我二姐没什么大碍？！」比起两人来，叶远的反应就要迟钝了一些了，呆呆重复了一遍问题见到田南星点头后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就在叶眉摔倒的那一刻，千里之外的西凉都城城下。威严的大启朝龙旗迎风飘扬，陪着大启朝当朝太子正站在龙旗下商量攻城之策的展云飏突然心口剧痛，差点站不住脚。即便是用强大的自制力稳住了身体还是止不住来自心灵深处的震颤。


    「随风？」正说话的太子上官初阳约莫三十岁，过早体味人生百态无端让年轻的脸上染上沧桑。展云飏来他身边虽然不久，但阅人无数的他已经将此人视为比股肱之臣还要亲近信任的知己好友，很敏感发现了展云飏的异样，轻轻问他，「身体有恙？」


    展云飏摁住狂跳的心口，强忍住满心慌乱摇了摇头，「无碍，大概是这几日太过疲累，待攻下西凉都城便可无事。」


    太子也知道现在战局紧张，战机稍纵即逝，根本就不是该松懈的时候，只略带歉意地对展云飏说：「都是孤手下堪用之人实在太少，这才让随风这般劳累。待得攻下西凉都城俘虏了西凉皇族，回京后孤一定在父皇面前为你请功。」


    「这都是臣该做的。」说到功劳，展云飏并不像别的人那么狂热，相反有些心思淡然。上次盛州府回来后，他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回想起和叶眉坐在一张桌子两端隔着袅袅烟雾相视那一幕，虽然桌上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身边也没有奴仆成群，但意外的让人心灵沉淀下来，那种淡淡的暖意萦绕，是他在无情战场上心灵的慰藉。突然的，对成功的渴望竟然就没那么激烈了，只是性格中的有始有终使然，他才没有抛下一切回去寻找心乱的答案。


    太子看着身后大启朝军队里鱼贯推出的投石车和攀城车，忍不住拍拍展云飏肩头狠狠夸了一句，「随风不愧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光是你改装投石车和攀城车的这份巧思便足以傲视天下了。」


    展云飏也有些失神，恍惚间叶眉指手画脚告诉他什么是手推车什么是婴儿学步车的模样，为了加强理解还特意说明了和马车的区别。回到军队后，展云飏无意间瞧见了笨拙的投石车和攀城车，想到了叶眉为了推销而夸赞手推车和婴儿车灵活的种种话语。


    展云飏灵机一动，召集了工匠没日没夜研究，终于在五日前拿出了让人震惊不已的成品。西凉都城一战必定是分出胜败关键的一战，西凉都城久攻不下，也许就在今明两日便能在投石车和攀城车的加攻下一举攻城了。


    展云飏没有居功，但也没推诿太子许诺的奖励，打算等嘉奖下来后全都换成银钱交给叶眉，不知道她的杏眸会不会瞬间被点亮呢？


    君臣两正畅聊着攻城之后的各项安民措施，身后太子身边第一幕僚李逸仙形色匆匆赶来，递给了太子两封书信。


    太子拆开一看，身子颤抖几欲摔倒，展云飏慌忙出手将人给扶住。怪他天赋太好，不过是一眼便能一目十行将书信内容给看完。

 第07章[03.25]

    不巧的是太子手中书信乃是太子妃亲手所写家书，不过没有往日的恩爱缠绵，透着深深的绝望和自责。


    因为早年皇帝的忽略，太子妃只是个平凡京官家嫡女，虽然家族毫无助力，但太子和她夫妻情深，府中连侧妃侍妾都没一个，太子名下也只有上官珏一个世子。可是就在太子被三皇子和五皇子联手逼迫得必须以军功来固权的现在，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竟然买通了太子妃娘家人。


    现下太子妃爹娘以性命威逼太子妃让太子放弃唾手可得的军功回京，但太子妃夫妻情深，一边按照父母之命写信催促太子回京，一边私底下给太子写了这一封堪称遗言的书信。忠孝难两全，太子妃至情至性，写信时便去意已决，交代了已经派人将世子送出京城，让太子速速派人接应。


    展云飏扶着身子几乎瘫软的太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能含糊说了句：「太子，大启军队都看着您！」


    「对，孤是太子！」太子强撑着站直了身子，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展云飏听：「孤现在不能回去！」


    展云飏无从理解太子此时的悲伤，只是静静站在太子身后静候太子调整好情绪。可突然，耳边传来太子一声更轻的低喃，「随风，你可知遇上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人日子有多幸福吗？不管是落拓还是富贵，贫穷还是苦病，她都能在身边生死不离！生死不离，可惜她就要先一步而去，可是孤还是得站在这里。」


    生死不离？那是什么感情？展云飏只知道他父亲对母亲已经足够好了，可还是没那种生死不离的深情。太子妃的信、太子的神情，虽然无比的悲伤，可展云飏分明感受到了他们夫妻之间难以言喻的默契。


    捏了捏拳头定定神，展云飏半跪了下去，「但请太子差遣。」


    「这里的军功孤不会轻易放手！待得孤大胜还朝的那日，便是太子妃瞑目之时。随风，孤要将世子托付给你了，在孤得胜回京前务必寻一处安稳地方将世子安顿下来。」太子不愧是太子，隐忍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岂会放过，再说悲剧已经发生，现在回去又能挽回些什么，唯有以最好的结局来祭奠最爱的人。


    展云飏从太子身上若有所悟，胸中一个念头隐隐埋下了根；起身后和李逸仙打理行装日夜兼程往京城而去。而就在他离开之后三日，盛州府粮草抵达已经攻陷下来的西凉都城，可就在古俊组织人手分派粮草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粮草中掺了大量的砂石！


    西凉都城被破，西凉皇族逃遁，太子已经开始整顿军队打算深入西凉内部，彻底瓦解西凉皇族势力，这个紧要关头粮草出差池可是个要命的大事。


    幸好，古俊是去盛州府的催粮官，深知盛州府粮草起码有一半出自展家，将消息暂时压下并秘密通知了太子。太子信任展云飏，同意了让古俊带领一队人手去盛州府调查。当然，此时兹体事大，若是被旁人捅开，展家必定是株连九族的罪名，为了展云飏这员大将不至于陨落，太子又修书给病中的皇帝，请皇帝代为周旋。


    于是，就在盛州府还一片安稳之际，边关、京城都为之发生了不小的震荡；去京城接世子的展云飏得知消息后更是心急如焚！


    不管是边关还是京城，发生的一切都离叶眉生活的圈子太远。因为端午受伤一事，叶眉这些日子过得没那么舒坦了。除了以后要多吃蔬菜水果加强活动量之外还得当一阵子「单臂侠」，也多亏了她反手撑住了自己摔下去的大半重量，要不然现在就真的是非常不妙了！


    再三确定了叶眉身体并无大碍，陆宸僵硬的身体也稍微放松，「那毒妇呢？」就算没之前教唆小河媳妇烧房一事，凭她冲叶眉泼黑狗血的举动，就不能轻饶了她。


    听晏妈妈说被三姨太太给逃了，叶远红着眼睛就要出门，「我回杨柳集一趟。」


    前两天陆宸才说过秋闱在即正是要紧的时候，他和叶远都得忙上一些日子，要是换了叶眉做主她是不会通知这两人回来的，现下叶远吵着要回杨柳集，来回免不得耽搁两三天，最怕就是回去一趟解决不了问题还平添许多烦恼，念及此，叶眉连忙让晏妈妈把人给追回来。


    「你回去又能干什么？你现在能做得了谁的主，你要为我报仇要为姨娘出头也得等功成名就能够凌驾于叶老爷之上的那一天。」这还是叶眉第一次对叶远如此严厉，当时便将少年给镇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叶眉也不想这样对叶远，可是让他一味的冲动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姐弟两个她是肯定不会有太大的作为，要是叶远再不立起来，往后她还能靠谁？


    这样的叶眉不但让叶远怔楞，就是陆宸也是刹那闪神，眼神沉了沉，口气也一改往日温和严厉了许多，「叶远，听你姐姐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眼下秋闱在即什么最重要难道你不知？」


    恩师开了口，再加上叶眉难得没有一脸温柔的笑意，叶远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太冲动了，沮丧地低下了头，「我知。」


    「阿远，你放心。姐姐并非一味退让的人，只是现下你外甥还未出生，你秋闱未过，我们俩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最多四个月，就算你秋闱未能一奏全功，我也必不会饶过她！」


    她却不知道，与此同时三姨太太也也正咬牙切齿对天发誓：「贱人，这次是你好运，我就不信下次你还能如此好命！」


    「你小声些，别我们家小姐辛辛苦苦把你藏起来你又自己让人给抓了去。」三姨太太跟前站着个青衣小丫鬟，左右张望没人发现这边动静又有些为难地催促几步之外的主子，「小姐，你让奴婢把这人领过来是为什么啊？」

 第08章[03.25]

    冯静姝一手拿绢帕捂着鼻子，一手示意两人不必再靠近，「这位夫人，你和那院子里怀孕的妇人有仇？」


    三姨太太这段时日被折磨得心力憔悴，根本控制不住混乱的思绪，离疯狂已是不远了。闻言重重哼了一声，「那贱人以为她是找着奸夫了我就拿她没办法吗？看这院子的状况也不过是个外室而已，猖狂什么！我就不信弄掉了她腹中胎儿那奸夫还会供着养着她们姐弟。」


    三姨太太并不知道育儿堂的事情，看叶眉离了高家屯非但没有落拓，反倒是衣食住行更上了个台阶，身边竟然也有奴婢使唤。她以为叶眉这是找到了腹中孩子的亲爹才得以安顿得如此舒适，却不知此言恰恰让冯静姝确定了心中的那点小猜想，当即连嫌弃都顾不上了，有些落魄地说了句：


    「那妇人快生出来的孩子真是他的？」


    「自然是的。」三姨太太亦不知冯静姝说的是谁，只知道当初她老子娘那边牵线的人说是盛州府中大户人家，看冯静姝的样子就是大家小姐，自然会有些干系。况且现在她头脑本就不甚清醒，她都不知道她说的都是些什么。


    「那怎办？」冯静姝茫然了，陆宸本身就有个不好收服的儿子陆安染，要是叶眉再给他添个一男半女，自己是不是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想想陆宸那俊朗温和的眉眼，冯静姝满心不甘愿。


    「我不会让她把孩子生出来的，我要让她一尸两命！」此时的三姨太太已陷入疯魔，咬牙切齿犹如厉鬼，哪里还有叶眉第一次见她之时的艳若春花。


    冯静姝心里一跳，上下打量了一番三姨太太，挥手让小丫鬟去路口守着，从怀中拿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算了吧，救人救到底，现下里面乱成那个样子，若是报官你必然会被抓，拿着这银子走远些吧。」


    三姨太太现下虽然完全豁了出去，可也不愿没伤到叶眉之前就被衙门或是叶家的人找到，看了眼银票的面额心下急急跳动起来。一百两，足够还了娘家两个兄弟的银钱还有剩，吴家屯也是个很好藏人的地方。扫了一圈一身大家小姐气质的冯静姝呵呵怪笑了一声，「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事情说得那么好听作甚？」


    冯静姝一时语塞，轻哼了招呼丫鬟就要走，却被渐渐冷静下来的三姨太太拖住了袖子，「这位姑娘，送佛送到西，你是认识这房子的主人吧！不知道到时候能否帮我点小忙？」


    「跟我来！」冯静姝此时想要抽手已是为时已晚，只得咬牙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叶儿，去看之前舅舅住的那小院有没有人在的。」


    暗处的交易小院中人一无所知，众人在分头寻找三姨太太未果后只得恨恨地重新开始正常生活，只除了受到了惊吓和手肘小伤的叶眉。大河婶子经此一吓丢开了高大河和晏飞才开始投入运作的婴儿车店铺，专心回到小院和晏妈妈一起全方位、全时间段围绕在叶眉身边，生怕发疯的三姨太太又出什么幺蛾子。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好在大河婶子出去走一趟就能带回来不少八卦，让叶眉在炎炎夏日也不至于太过烦闷。时间一晃便来到了流火的七月，刚刚经历了两天暴雨，地上还很湿滑，叶眉在屋里关了两天觉得全身都快要发霉了，听着外面没了雨声，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这边刚刚响动，睡在外间的晏妈妈便急急起了身，「夫人？」


    「没事，就是听着雨停了想出去走走。」好在夏天衣裳穿得少，平常人的话肚兜加夏衫、长裤。到了叶眉这里，里面是改良的吊带棉质内衣，外面一件韩版淡蓝碎花棉衫，一条腰带无限大的灰色薄棉麻长裤；才不过将衣裤穿好，她就累得满身大汗，晏妈妈转过屋内新加的木质隔断惊呼了一声急急走了几步蹲到她身前，帮叶眉套上布鞋，扶着她站起来坐到梳妆台前面，「夫人，还是别出去走了，道路湿滑，有个万一可怎么办？依着奴婢看，今晚开始奴婢就得在里间打地铺陪你……」嘴上说着，晏妈妈手上飞快帮叶眉挽了个发髻，插上一支素雅的银簪。


    叶眉能够回头了连忙叫停，「晏妈妈，这话从三姨太太来那天你就说到现在，可你也知道我刚刚睡醒的时候有些迷糊，要是看到个人在我跟前躺着或是站着会吓死的。」


    「呸呸呸，童言无忌，什么死不死的。」晏妈妈想起之前大河婶子硬要在叶眉床前打地铺结果吓得叶眉动了胎气，比被三姨太太泼黑狗血还要严重，两人只好歇了念头。可这两天看叶眉的肚子明显开始往下坠，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生了，晏妈妈虽然背着个奶娘的名号，可算起来也就自己生了晏飞，服侍着展府夫人生了展云飏，经验并不是很足，心里其实也没底。


    「晏妈妈，你和我就一墙之隔，有个什么动静哪里能瞒得过你。放心吧，一旦有什么异样我不会憋着，会直接喊你的。」虽然晏妈妈劝不住总是自称「奴婢」，但叶眉越来越习惯她在身边，将她当成了家里一位信任的长辈。


    挺着个肚子行动不便，叶眉已经很盼望瓜熟蒂落的那一天早日来到。主仆两个走出房门，左厢房那边葡萄架下正在吃饭的父子一起看了过来。


    「叶姑姑！」陆安染嘴里还咬着肉包子，跳到叶眉身前就伸出了油乎乎的小手，「妹妹什么时候出来？」


    叶眉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在这年代，男子的生存要比女子容易多了。先一步捏住了陆安染沾上身的手掌，再次告诉他：「胖爷爷都说了，姑姑肚子里的是弟弟不是妹妹，下次要是再喊错，我让花花姐姐们扣你的小红花。」


    陆安染扁了扁嘴，没兴趣地重新坐到饭桌边上，「只会用这一招威胁我这小孩子！弟弟有什么好玩的，生个妹妹给我做媳妇不是正好。」


    「小安，从哪学的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吃完练字去。」对外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陆宸只有对上陆安染时才会露出别样的情绪，嘴上虽然骂着儿子，却是细心拿了棉布巾子擦去了儿子唇边和手上的油渍。转向叶眉时眉目间闪过一丝担忧，转眼又是一片温和，「阿眉今日起得早些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叶眉坐了下来，才不过从屋内到屋外，气息就乱了，深呼吸了两口才算缓了过来，「也是啊，都好些天没见着文宣哥的面了。」再过半个月便是县试开考的日子，陆宸连着好些天早出晚归，两人几乎都没打过照面，念及此，叶眉又将陆宸上下打量了一遭，「文宣哥，你好像瘦了很多？黑眼圈都出来了，这得有多累？」


    「是忙得有些晚。」陆宸明显不想多谈论自己，又将话题拉回了叶眉身上，「上次我问过田大夫，你大概七月中旬会发动，稳婆请好了没有？别疼惜几个银钱，多找两个稳妥的以防万一。」

 第09章[03.25]

    「防什么万一啊？」叶眉正喝着豆浆，差点全喷了，「文宣哥你是把大户人家的隐私事情听多了吧，咱们这儿哪有那么多不稳妥。」


    陆宸也发现自己是担心过度了，神情略尴尬，左右张望了下，「大河婶呢？」


    「前天村里有人带信来说大河叔的爹病了，让她们夫妻两个回去侍候。金花八月初二成亲，便也跟着一起回村了。」叶眉看陆宸皱眉，知道他这是担心人手太少，立马又接着说道：「文宣哥不用担心，这里有晏妈妈，后院还有二花、三花和农大叔。再说了，大河叔和大河婶也耽搁不了几天，要不是这天一直下雨说不定都已经回来了。」


    「还有我和我爹，四花、五花也算！咱们家好多人。」陆安染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反正不想让自己被忽略，叽叽喳喳一阵抢白。


    「陆先生，在吗？」陆宸才刚刚放下碗筷，院门口一个稚嫩的声音轻唤了一声。


    进来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是半山私塾里的一个学生，见着陆宸在大大松了一口气，「先生，山长带信回来让你去一趟淇县，杨柳集的两位童生保人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这几日正是县试报名时间，冯山长在盛州府下的各县登记书院学子的资料，别的陆宸没多上心，可杨柳集学子不多，叶远正是其中之一，若是他的保人出问题便有些麻烦了。


    「我也不知道，是先生接到山长传信后让学生赶紧来通知您一声的。」


    半大孩子带到了口信离开，担心影响叶远的县试，陆宸匆匆收拾了两件衣裳找了马车便直奔杨柳集而去。


    「这两天是怎么回事啊？」晏妈妈收拾了桌上的残局有些奇怪，「一个两个的都赶在一处忙了。」高大河一家子匆匆回了双河村，今儿陆宸又忙忙慌慌走了。


    叶眉擦擦嘴，「晏妈妈是不是觉得有些忙不过来，要不请个人回来帮着洗洗刷刷。」现如今虽然育儿堂的收支基本持平，但晏飞那边的生意稍微见到了利润，壮骨粉和手推车开始有了销路，叶眉手里终于是存下了几十两银子。


    「还是算了吧，咱们院子里这点事情还不够奴婢我做的呢。再说了，大河媳妇要是知道你出银子请人回来指定会说你一顿的。」


    和叶眉说着闲话，晏妈妈很快便将桌上收拾干净，陪着叶眉出门转悠，孕期进入七月之后，叶眉便有早晚围着村子转一圈的习惯，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即便是个大晴天也不至于太热，刚刚转完回到门口，远远便看见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趴在门缝往里瞅着什么。


    晏妈妈让叶眉在一旁等着，只身一人上前大声喊道：「你们几个，鬼鬼祟祟是要干什么？」


    那几个人一身痞气，看着眼生得紧，晏妈妈刻意抬高了声音，只可惜上午巳时初正是书院村最忙碌的时辰，左邻右舍并没有谁闻声出来看热闹。


    刚刚趴在门边的是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矮个子，贼眉鼠眼将晏妈妈和叶眉一打量，阴阴地笑了笑：「咱们回自家干你什么事。」


    「你说什么？」晏妈妈气笑了，叉着腰，「你们赶紧走，不然我叫人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去叫啊！本大爷倒是要看看来人了之后是谁没理！」小胡子看了看天色，嘴角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从怀里拿出两张泛黄的纸张扬了扬，「看好了没！房契和地契！这个院子和旁边那个院子，可都是本大爷的。」


    「你说什么？」叶眉没见过房契地契长什么样，晏妈妈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别管我们是什么人，赶紧的，收拾东西滚蛋！」小胡子指着站在远处的叶眉突然叫道。


    「是谁让你们来的。」叶眉站得虽远，却是将晏妈妈和这个小胡子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目光一凝，觉出小胡子话里的破绽来。自己个晏妈妈不过才来到门口，这从未谋面的小胡子便知道自己两人是住在这个院子的，更奇怪的是，小胡子手中怎么会有房契和地契？


    「你管大爷是什么人，只需知道这两片房子都是大爷的即可！」小胡子吊儿郎当冲晏妈妈伸出了手，「钥匙拿来！」


    还不知道情况怎样晏妈妈自然不可能将钥匙给交出去，小胡子倒也不追着要，冷哼了一声，飞起一脚将大门给踹开，「兄弟们，把这俩娘们的东西丢出去！」


    凡事都要量力而为，看看对方四五个壮年汉子，再瞧瞧己方一个老一个孕的，叶眉认为此事不可硬来，可还没等她喊停，瞧见小胡子带人往正房里冲的晏妈妈已是克制不住追了过去。

 第10章[03.25]

    「你们这是擅闯民宅，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啦！」家里的家当可都在正房叶眉的寝室里，晏妈妈瞧着来者不善，急匆匆赶了进去。


    没办法，叶眉也只好撑着腰迈步跟着进了院子。


    「这架子太挡地方了，给本大爷拆咯！」小胡子指着左厢房的葡萄架，一声令下。


    这个季节，葡萄架上已经有了一串串青涩的果实，浓密的枝叶形成偌大一片阴影，是叶眉夏日乘凉的最爱；然而现在叶眉和晏妈妈可顾不上葡萄架了，两人急急挡在了正房门前。


    「站住！出钱的人可曾告诉过你这院子是谁的？」叶眉满脸通红，杏目圆睁，看上去气势十足。


    她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和小胡子想象中的小家妇人截然不同，使得他一时怔愣，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你还敢随意来闯？这可是进士老爷陆宸的府邸，待他回来看你们如何交代！」叶眉抬出了陆宸的招牌，手在背后不住地给晏妈妈比划手势。旁边育儿堂里是三十来个小孩子，可别让这些人冲过去让孩子们有什么闪失。


    进士老爷的招牌还是有几分震慑作用的，小胡子和叶眉对峙了片刻，眼珠儿转了几转，「进士老爷他也要讲道理是吧，这房契地契在本大爷手上难不成他还能强扭不成？再说了，进士老爷人呢？叫出来让本大爷看看啊！」


    叶眉心渐渐往下沉，这些人好似有恃无恐，连陆宸不在院子这事都一清二楚，绝对是有备而来。当下拉住晏妈妈的手沉声道：「既然你们手中有既有房契又有地契，那房子给你们便是。晏妈妈，我们走。」


    叶眉这是在试探，试探这些人是冲着房子来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果然，下一刻那小胡子便让人将叶眉拦在了院门口。叶眉和晏妈妈主仆都空着双手，他却说要检查两人是否带走了屋内东西。


    事已至此，叶眉已经不想争论屋中东西归属，只想赶快脱身出门。晏妈妈也知再留下去肯定有什么更凶险的事情等着，双手一扑抓了门边两个闲汉的手死死拖住，「夫人快走！」


    叶眉也是没法，咬了咬牙捧着肚子往外疾冲。


    「看你还能往哪逃！」阴沉沉的女声中，门外多了个高挑的身影，双手一伸，毫不犹豫就将叶眉往门内一推。


    「啊——」叶眉站立不及，被推得仰面坐倒在地，腹间一阵钝痛袭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哎呀，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只是来收回房子的。」小胡子见状松了一口气怪叫了一声，示意手底下的两人死死缠住了死命扑向叶眉的晏妈妈。


    「吴氏！」叶眉已经不想再叫这人三姨娘了，看到她发红了眼神，心下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不会让你生下孽种来的！只要你和孽种死了，我就能怀上孩子了。」三姨太太魔怔似的低喃着一步步靠近叶眉，抬脚就往叶眉隆起的腹上踩去。


    叶眉看得真切，几乎用全身的力气往后一缩身子，趁着三姨太太还没站稳之际用力一蹬将失身的她给蹬翻在地。什么都顾不上了放声大喊起来，「杀人啦！救命啊！」


    晏妈妈几乎是和重新起身的三姨太太同时到叶眉身边，三人再次摔成了一团，这一次腹部传来的剧痛让叶眉呼救的声音一滞痛叫了一声。


    「夫人，你怎么啦？」晏妈妈死死抓住三姨太太的头发，不让她再往叶眉那边扑，听到叶眉的痛呼声目眦欲裂。


    三姨太太却是眼尖地发现叶眉淡蓝色裙底染上了一丝绯色，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女子生产就是过鬼门关，她得到的消息叶眉腹中胎儿并未完全落盆，若是此时生产必定是九死一生。但这还不够，这孩子绝不能活！


    就在三姨太太豁出去扯掉一片头皮也要再补叶眉肚子一脚的关键时刻，院门外身影一闪，一声断喝：「混账！」


    话音落下，三姨太太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飞到了一边，重重摔到了地上。

 第11章[03.31]

    叶眉本来都已经捧着剧痛的肚子闭目等死的，不曾想没等到三姨太太致命的那一踹，反倒是一声低沉断喝后整个人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从地上抱到了怀中，感觉到脱离了危险，她心下一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飞儿，二爷！」瞧见了院中多出来的两道昂藏身影，晏妈妈身子一松跪到了地上，丢开手中凌乱的头发，「二爷……」别的话是再难出口。


    展云飏此时目不转睛盯着叶眉姣好却苍白的面容，心中掀起波涛万丈。离家半年再回，展云飏发现府中的变化颇大，特别是自己的云风院，竟然没一张熟面孔，晏妈妈不知去向！好在院中一个小花匠给了他晏飞的消息，这才找着了晏飞跟着来了书院村。还在远处，他便听得呼救声，催促晏飞进门后，展云飏第一眼便看到了撑着手臂侧躺在地上奋力挣扎的叶眉！那身形变化虽大，但那双活力十足的杏眼却好似印在了心中：是她！


    下一刻，展云飏便发现叶眉身处险境，而以晏飞的速度和晏妈妈的笨拙，想要及时救到叶眉根本是妄想。


    「混账！」展云飏一声厉喝，飞身而出，千钧一发踹开了三姨太太一把将叶眉捞入怀中。


    有展云飏抱着叶眉，晏妈妈稳了稳心神后直扑向在地上没什么动静的三姨太太，「毒妇！我要掐死你！」


    叶眉本来是晕过去的，可身体的剧痛又将她从昏迷中拉了回来，迷迷糊糊中，她揪紧手边的手臂，「晏妈妈，我肚子好痛，是不是要生了？」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再次重重喘息了一阵。


    「血！夫人你流血了。」晏妈妈闻声转头，看见了地上和叶眉身上还在滴落的淡红色血迹，「这……还不到日子就生……」晏妈妈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房间在哪？」展云飏也看到叶眉裙子上的血迹，眉心拢到了一处，手上施力，将叶眉搂紧了几分。


    叶眉一声惊呼，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人竟然是展云飏！半年不见，他的冷峻依旧，只是此时满面风霜，一双细长的凤眸中染上几许忧色，比那日分手时多了几分人气。叶眉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这么快就从记忆中调出展云飏的模样，就是有一种尘封记忆被打开的眩晕感。


    「好巧，又被二爷你救了。」叶眉都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怎么就憋出了这句话来。


    「那边……」晏妈妈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对吵吵嚷嚷的正房伸了伸手指。


    「晏飞，把闲杂人等全都赶出去，记得看清楚他们长什么样子！晏妈妈，别像是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就没个章程吗？」展云飏冷冷吩咐了几声，见晏妈妈和晏飞迅速冷静下来按照他说的去办，吐出一口气抱着叶眉大步往晏妈妈指点的方向行去，顺道用脚帮晏飞踹飞了那领头的小胡子。


    「有有有，我这就去请稳婆！」习惯于被展云飏指挥的晏妈妈一面答应着一面发足往外狂奔。


    「那边。」事已至此，叶眉哪里还能顾得上害羞与否，更别提还有空余来担心这一切了，感觉展云飏在待客厅停住了不知道往哪边转，便指了指通往自己寝室的过道，禁不住又摁着肚子痛苦地「嘶」了一声。


    展云飏人高步子大，不过几步功夫就穿过那摆了两排木头椅子的小过道，推开红漆雕花门，入眼是窗根下一张软榻，一看就不是叶眉躺的。脚步不停，转过高高的四门隔断屏风，总算是看见了那张沿着后墙根盘的一张大炕头。


    半张炕铺着凉爽的竹席子，半张铺着张天蓝色棉布床单，想也没想的，展云飏便将叶眉放在了床单上面，「你……没事吧。」进门的短短几息时间，展云飏脑海中塞了无数个念头，万般思绪萦绕可真正张口的时候却只说出了这几个字。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得等稳婆来了再说！」叶眉以前听说生孩子是痛一阵歇一阵，可是她现在却是一阵阵密集的疼痛，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时间。扶着高高的肚子，好像能够感觉到还没有入盆的孩子在里面挣扎的劲头，眼泪花在眼眶里转悠了几圈硬是没落下来。


    「夫人，我娘说村里的稳婆昨儿走亲戚去了还没回，她去外东城农家问问。」顿了顿，晏飞终还是担心叶眉的安危居多，犹豫着抬高了声音：「二爷，小的已经将外面打理干净了，您看能不能帮小的去城里回春堂接一趟田南星田大夫过来。」


    帮他接？展云飏皱起了眉头，莫名觉着这句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还没等想清楚其中道道，嘴巴快过心就冲着窗子吩咐下去，「你骑马快去快回，这里有我。」


    「是！」同样是听习惯了展云飏的命令，晏飞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展二爷，你背上背着什么？不重吗。」叶眉刚躺在炕上就发现展云飏背上背着一团什么东西，上好的丝绸包裹。


    展云飏一愣，匆匆解开系在身前的绳结，反手将背上的包裹放下来，「世子！」


    「世子？」叶眉看清了被展云飏放在地上的是一个孩子，准确来说是一个长得粉雕玉琢像个女娃娃的男孩子，只是那孩子之前背在背上到放下来都像是根木头桩子，明明睁着大眼睛，那眼睛中却是死气沉沉的没有神采。

 第12章[03.31]

    「不是，我是说他是四公子。」展云飏情急之下喊出口的称呼就觉着后悔，连忙试图找补。


    「嘶……」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叶眉跳过了这个问题，而且她发现，听展云飏低沉醇厚的嗓音说话是一个分散疼痛的好方法，待得这一阵疼痛过去，叶眉干脆指着铺着凉席的那边炕头告诉展云飏：「你带孩子坐上去吧，炕头抽屉里有点小零嘴给孩子吃。」


    「多谢。」展云飏心里装着事情，又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依言将地上的孩子安顿好。


    叶眉的知道现在再怎么叫唤也无法减轻疼痛，也顾不上和展云飏不熟，更管不了他是否喜欢喋喋不休，便又紧接着问他：「展二爷，你怎么会和晏飞来书院村的？你该不会来要回晏妈妈和晏飞的吧，你倒是甩手就走了，你可知晏飞和晏妈妈差点就天人永隔？」


    「来的路上晏飞大概同我说了，多谢你。」展云飏清冷面上常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此刻虽然俊脸还是紧绷着，但好歹眸子里稍稍有了暖意。


    他并非别人相传的那般时运不济，相反，当年他虽无缘殿试，却被皇帝私底下召见，交予了辅佐太子登位的大任。当然，这大任并非他一人就能功成的，其中还有许多人在明处暗处出力。


    大启朝现今的皇帝年轻时耳根子软，到老了才发现自己竟然给大儿子太子养出了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且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他不愿看着骨肉相残，但又不愿意让太子大权旁落。在长公主和驸马的建议下，老皇帝开始在私下为太子找寻可靠的助力，展云飏便是被特别看好的一个。


    向来恃才傲物顺风顺水的展云飏也许天生便有一种不甘平凡的反骨，皇帝让驸马秦思睿将事情那么一说，展云飏便欣然接受了安排，期间在暗处帮太子做成了不少事情，皇帝升他官职的暗旨是一道又一道，如今已是官至四品。


    去年开始，大启朝对邻国宣战，太子自请出征，将敌国节节逼退，在军中积累了极大的名气。大军出征必须保证的是粮草先行，可是因为朝中有另外三皇子和五皇子拖后腿，大军的粮草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差池。半年前，展云飏回盛州府便是催促此处粮草，粮草倒是催到了地方，然而却在一部分粮食中发现了超过五成的沙石。


    此事让太子大为震怒，然军中三皇子和五皇子俱有眼线，趁着太子想要彻查此事时竟然派人抓了太子独子上官珏想胁迫太子；多亏了世子身边几位忠心耿耿的护卫，冒死将世子送出了京城，被展云飏给救到了手中，路上接到太子密令，要将世子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而且越少人知道越好。


    思前想后，展云飏能想起的唯有盛州府，最能信的便是自己家人；便带着孩子隐藏行迹直接来了盛州府，不曾想府中因为他上次离家发生了诸多变化，院子中人手尽皆被人替换，且父亲展江池这段时日还经常在外奔波，将孩子的放在府中的念头顿时就犹豫了。本来想辗转找到晏妈妈和晏飞托付一阵的，不曾想晏妈妈和晏飞竟然阴差阳错和叶眉搭上了关系。


    「这孩子长得真好，是你在外的私生子吗？」不知不觉间，叶眉的话题都换了好几个，也不奢望展云飏会一一回答。


    渐渐的，展云飏也回过味来了，叶眉看似和他搭着话，其实心思根本就没在这儿。看叶眉满脸满身的汗水把头发衣裳都打湿，身下裙摆上的红痕也越发明显，身子明明都疼得不住颤抖，却还是倔强地不肯喊一句痛，不肯将眼眶中的清泪滑落，心底一阵钝痛，耐着性子摇了摇头多说几句，「他是我一好友的孩子，但因家事暂时不能回家也不能透露他行踪，所以我才会掩藏行迹带他回盛州府，本想让晏妈妈暂时带一段时日，谁知……」


    「谁知晏妈妈会在我这里是吧？可能你还不知道，多亏了你给的第一单生意，我现在不但开了铺子还办了个叫育儿堂的学堂，专门帮人带孩子……嘶……」话还没说完，叶眉又痛得直哼哼，这一次的痛意又加深了不少，而且私处多了一种撕裂痛，分神镇痛法貌似没了作用。


    叶眉又是一声压抑的低呼，展云飏的心不禁也跟着揪起，「你疼得紧吗？」忍不住，他探身到了叶眉身边拿袖子帮她擦去额头和脸颊的汗水。到了近处他才看到，叶眉的下唇早就被她咬得鲜血淋漓。心神巨震下，展云飏下意识将手指送到了叶眉口中，摁住了她的唇，让叶眉的又一次咬唇咬在了他的手指上。


    最痛的时候，叶眉的心神是恍惚的，咬痛自己的唇亦或是咬痛展云飏的手指她根本就不知道，直到这一阵痛过去，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口中全是浓浓的血腥味，展云飏清冷俊逸的面庞近在咫尺，那眼中，竟然盈满了关心？！叶眉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是看错了。


    「你……孩子的爹呢？」瞧见叶眉杏眸中从迷茫到清明，鬼使神差的，他突然问了句。本来，在外这半年时间他虽然忙碌，却时不时会想起叶眉那双独特的杏眸，情商再低他也发现了自己似乎对叶眉动了情。本打算待太子那边事了，了解了和林芳菲之间那错误的婚约后便想办法找叶眉确定自己心思再上门提亲的，可是万万没想到叶眉却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吓」！


    「难道晏飞没告诉你？」叶眉反问了一句才想起晏飞并非那种论人是非的长舌妇，现下疼痛了才知道贸然为个不知道在哪的人生孩子有多痛苦，忍不住怒上心头，「谁知道那天杀的在哪？他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倒是走了，留给我这么个宝贝疙瘩。早知道生孩子这么痛，那时候就该一碗堕胎药下去一了百了！穿越，穿个毛线，别人都能穿个公主小姐的，为嘛到我这了就是个莫名其妙是个未婚先孕的傻妞……呜呜呜……」


    身体的疼痛、心灵的孤独，叶眉的防卫终于彻底被击溃，抱着肚子放肆哭了起来。


    展云飏顿时僵立当场，还维持着躬身弯腰一只手放在叶眉脸颊旁的姿势，指尖是叶眉汗水杂着泪水打湿的苍白脸颊，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情绪，好似……好似叶眉说的那个人就是他似的！


    摇了摇头，展云飏努力挥去心头的愧疚感，心思飞到曾经看过的一本古籍上，「忝城有一女，性贞恭，一日险死还生后性情大变、聪慧异常，休夫而出，兴水利、生农事，游历天下……，其三十寿终时曾对人言‘吾乃异世穿越而来，今番十载，当穿越而去，此生无憾耳！’」


    半年前，展云飏曾经听叶眉自言自语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当时忙于公事尚未生出探究之心；现在再次听叶眉哭泣此事，结合古籍记载，展云飏只觉心头巨震，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叶眉口唇，回头往炕头上官珏看去，见上官珏依旧一副木头娃娃状稍微松了一口气。


    「呜呜呜，你干什么。」叶眉伸手抓开了展云飏的手掌，重重呼吸了两口，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展二爷，怎么是你在这？」看来哭过一阵的叶眉意识又好像清醒了许多。


    「……」展云飏才稍稍一愣，便意识到了此时的叶眉应当是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不知怎的，原本不喜多话的他便顺着叶眉的话解释了晏妈妈和晏飞的去向，说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偌大的院子难不成就你和晏妈妈住着不成？」

 第13章[03.31]

    这么一说，叶眉后知后觉也觉出不对来，「院子里当然不止我和晏妈妈居住了！三天前阿远一个同窗受伤请他帮忙照顾，大河叔和大河婶带着大花回了村，今日一早文宣哥亦被人带信叫走；接着便有地痞流氓来搅事，吴氏出现；村里的稳婆明明说好这段时日随时准备却临时出门探亲……」


    一环扣一环，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可叶眉就是觉得奇怪，「不对，吴氏哪里有那能耐制造如此多的巧合？」也不知是脑海里存着事还是已经痛得麻木，叶眉居然觉得这痛稍微能忍耐一点了，又开始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可还有什么仇家？」奔波历练好几年的展云飏立马嗅出了一连串事件中的不对劲。整个事情看似最毒的是动手的那吴氏，但若没有推手相助，那吴氏断然不会功成。


    「仇家？」穿越前的叶眉是个乐观的小姑娘哪里来的仇家，穿越后好像也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三姨太太视她为生死仇人，想起三姨太太莫名失踪的两个来月，叶眉低声自言自语道：「我虽然得罪过展大奶奶身边的冯嬷嬷，可之后和她们根本就没任何交集，春兰都不知道我住哪难道她还能知道不成？」


    「那几个地痞拿着房契和地契来捣乱，你可曾得罪过书院的人？」展云飏曾经是半山书院的风云人物，可时隔几年人心变幻，书院现今是谁有机会摸到房契地契却是未知，不过对于叶眉无意间提及的展大奶奶、冯嬷嬷他也是记在了心中，打算回头查上一查。


    「对啊，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一点！能把阿远和文宣哥一起调走的人除了书院山长还能有谁？能够拿出房契地契的自然是拥有这片土地和房产的人。」叶眉咬牙切齿之余又想起了一桩事情来，「可是山长十日前便离开书院去各个州府打理此次县试……」


    「不会是冯山长！」展云飏细长的凤目一挑，「山长为人光明磊落，定然不会如此糊涂阴毒。」


    两人正待深入分析，外面便传来晏妈妈焦急的催促。晏妈妈去金花婆家周围总算是找到了一个闲在家的稳婆，两人跌跌撞撞回了院子。


    害怕地痞还会回来捣乱，晏妈妈将展云飏和上官珏安排在了叶眉寝室的外间候着，催促稳婆赶紧帮叶眉检查身体。


    稳婆剪开叶眉裤子后一查看，手一哆嗦，「不得了，这位夫人怕是早产了！」


    叶眉忍不住冲着屋顶一翻白眼，都这情形了谁不知道是早产。


    「孩子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羊水渗漏不停宫口又只开了一指，要是一日内生不下来孩子怕是保不住！」稳婆伸手在叶眉腹部摸索了几下，总算下了两个有建设性的结论，不过这结论让人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四婆，农大嫂说你手艺好，你可一定要保住我们夫人和小少爷的性命啊！」晏妈妈吓得浑身哆嗦，从炕头一个小匣子里抓出一个银锭子放到了稳婆手中。


    「这，老婆子自当尽力。不过夫人和外面的爷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稳婆将银锭子往怀里一塞，从屏风后伸头往展云飏喝道：「这位爷，你先别只顾着抱大的，还是顾着尊夫人和肚子的小的吧！先给尊夫人煮点吃的来涨涨力气，家里有参的话赶紧切些备用，另外还得烧两锅热水！」


    听到稳婆的话，晏妈妈动作一僵，胆战心惊地看向屏风外正想解释两句，不曾想展云飏竟是长身而起，「我先去烧水，晏妈妈空了来做吃食罢！」


    「……」晏妈妈顿时目瞪口呆，这还是她家那位自从夫人死后就冷漠寡言、孤高傲气的二爷吗？怔愣也不过是一瞬时间，转眼便被叶眉的痛呼召回了神智，匆匆在炕头翻找一阵取出一根保存完好的人参转出了屏风，一眼便望见那被展云飏遗忘在椅子上的小小孩童，轻咦了一声，「二爷这是从谁家抱出来的小孩子啊？」


    晏妈妈可不指望养尊处优的展二爷能做灶上的活儿，进了灶房将手忙脚乱的展云飏替下，动作利落地在锅里下了十数个荷包蛋，「二爷，你怕是也饿了吧。家里事多忙碌怕是招呼不周，要不……您先吃两个鸡蛋打个尖先回展府去，改日闲了奴婢再让飞儿去你面前请罪。」说不怪展云飏那是骗人的，可毕竟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晏妈妈还是不忍苛责。


    「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事，无需顾及爷。」想了想，展云飏还是多解释了句：「屋里那孩子是爷一位挚友之子，但眼下不方便让人知道这孩子的下落，日后怕是要麻烦晏妈妈帮忙照拂。」


    「什么？」晏妈妈手上动作一滞，「二爷，奴婢和飞儿现如今是夫人的奴仆，自顾尚且不暇。」


    「你先去忙，介时爷自会和你家……夫人解释。」展云飏终于觉着哪里不对劲了，晏妈妈的称呼让人不误会都难。可事已至此难道跑去和稳婆解释？展云飏可没那个兴趣。


    一碗荷包蛋下肚，晏飞背着田南星急匆匆踏进了院门，顾不上休息，田南星一头钻到了房间里为叶眉诊脉。几根银针扎下去，叶眉身上的疼痛去了大半，但因为胎儿头部尚未落盆，田南星建议晏妈妈扶着叶眉起来稍作走动，走动之时稍加按摩，以让胎儿顺利入盆。


    中午，书院村各家各户都热闹起来，叶眉这边的动静传了出去，陆陆续续便有人在院门要进来探望。和展云飏一番密谈后的晏飞只得苦着脸带着一大一小来到后院竹林，找到整个人像是在水中泡过的叶眉，「小的的事情二爷还是和夫人说一些为好。」


    「什么事？」正巧叶眉被晏妈妈扶着又换了个方向，听到晏飞和展云飏的对话。


    「在下想吩咐晏飞办两件事情。」他回了一趟展府又匆匆离开，怕家里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和晏飞长谈后他心里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晏飞为何会差点丢了性命？因为他瞧见了展府粮行的大掌柜在吩咐人往粮食中倒砂石！而此次盛州府送到边关的粮草便是由展府粮行提供，若粮草掺假一事真的和展家分不开干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第14章[03.31]

    「这时候？」叶眉疑惑地蹙眉，不过想想自己生孩子的事情晏飞留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展云飏虽然名为展府嫡出少爷，实际上几年不着家在展家连个亲信的人也没有，借用一下晏飞也无妨，便对晏飞点了点头：「只要不耽搁生意，能帮忙的咱尽量帮吧。」她倒是忘了当初买下晏妈妈母子俩的初衷是等展云飏回来后转手「卖」给他。


    「咳咳，」她这么爽快，展云飏另外一件事倒是不好再开口了，最后还是晏飞帮他说了出来，「另外，二爷此次回来是为了躲避这孩子的仇家，不能让他暴露于人前。夫人心善，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娘在二爷出门办事的时候帮着照顾下这孩子。」


    像上官珏那样长相出众神情却呆滞的孩子若是有人寻找的确是轻而易举，只是这「仇家」什么的太让人心惊胆战了，叶眉一时拿不定主意。


    「你且放心，最多半日我便回来。」展云飏眼睛多利，只需一眼便看出了叶眉的犹豫，「且这孩子天生如此，无需多费神照拂。」


    先不论人家第一桶金和救命的恩情，后又有晏妈妈母子的情分，再有今日危难伸手的驰援；就是看在那眼神木然的孩子份上叶眉也不忍心将他赶出去，扶着肚子来到晏飞怀抱的上官珏跟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下来和姑姑一起玩好不好？」


    上官珏的眼神依旧维持那怔愣木然的模样，但一直盯着他神情变化的叶眉却是发现他耳朵尖微微动了动。前世育儿课堂上曾经说过，没有天生自闭的孩子、也没有不想走出来的自闭孩子，对这样的孩子，需得比常人付出十倍百倍的耐心。叶眉见状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示意晏飞将他放在地上，「你们有事就先走吧，注意安全。」


    「属下告退。」晏飞恭敬地拱拱手，「给夫人添麻烦了。」


    「知道给夫人添麻烦了就赶紧办完事情回来侍候着，陆先生和远少爷不在院里总得有人守夜。」晏妈妈挥了挥手，略有几分不快，眼见着展云飏和晏飞一前一后离开不由低声嘟囔道：「现在家里正恨不得多几个人手，这下倒好，拉走一个还添乱。」


    「噗……」控制不住叶眉低声笑了出声，「妈妈若真是不愿大可代我拒绝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晏妈妈也知道叶眉并非真心怪罪，叹了一口气，「唉，二爷也是命苦。」不过出于职业操守，晏妈妈并没有说下去，而是去敲响了一墙之隔育儿堂的后门，午时已过，正是育儿堂孩子午睡时间，二花和三花想必闲着，随便拉一个回来帮忙也好。


    叶眉的安逸并没有持续太久，走动有利于胎头入盆，却让羊水流得更急；田南星闻到她身上浓浓的羊水味道后脸色变得无比严肃，只得又教导去而复返的稳婆几套按摩手法，让叶眉躺到床上去倒胎位。


    也不知道是田南星下针还是时辰未到的缘故，躺在炕上的叶眉并没了中午时候那种下坠撕裂的疼痛感。打发二花安心回育儿堂，叶眉偏着头和晏妈妈放在身侧的上官珏说话。自然，上官珏是不会给出丝毫回应的，只听得叶眉唠唠叨叨将脑海中的小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


    「……大灰狼吹破了腮帮子，抓烂了尖利的爪子，也没办法撼动第三只小猪用砖瓦建成的房子。嘶……小玉你眨眼睛了，是不是能听懂姑姑说的是什么啊？第一只小猪呢它太着急也太懒散马虎了，第二只……」


    展云飏不知道自己在窗根下站了多久，好像是叶眉讲之前那个故事的时候他就在了；展云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门外没出声，是怕惊扰了屋中宁静？还是被叶眉强忍疼痛还讲得绘声绘色的故事所吸引？


    「晏妈妈，嘶……，你和小玉出去外面吧，我……怕是要生了。」讲完了故事，叶眉剧烈喘息了几声，痛苦转过头抓住了晏妈妈的手腕。


    「夫人！」晏妈妈又被吓着了，哪有人像叶眉这样要么若无其事、要么就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不过，旁边打盹的稳婆已是扑倒了用帘子隔开的另一边叶眉身下的位置，随即传来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宫口开了，位置还没正。」


    过道中，田南星也是猛地蹦了起来，「现在是什么胎位？」


    「别死……」在大人们的兵荒马乱中，谁也没注意到被晏妈妈抱着往外走的上官珏口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他那双木然的眸子也因此染上些许惊慌。


    「二爷，你回了？孩子给你。」晏妈妈和展云飏在过道中相遇，一把将上官珏送到了他怀里，捋了袖子就往灶房里疾奔。


    屋内，那种痛到极致又强行压抑的细碎呻吟声越发密集，展云飏忍不住冲向了那扇虚掩的雕花木门。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颈脖处一片湿润，堪堪停下了脚步，背后竟是冒了一层冷汗！屋中人是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屋中人在干什么？自己能进去吗？


    「别死……」伴随着颈脖的湿意，耳边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哀求，转头看向发声处，展云飏大骇！上官珏，当今太子唯一儿子，现年五岁，三年前太子妃遇刺惨死后，世子惊吓过度成为痴儿，至今未开口说半句话，也从未有过别的情绪表现。此时，却在这小院有了情绪变化，怎么不让展云飏心神大震。


    「二爷，白日那是事急从权，现下你可不能再往里闯。」晏妈妈端着一盆水此时回转，瞧着展云飏呆愣在过道通往叶眉寝室的门口，连忙急急拉了他一把。


    一是想弄清楚上官珏的状况，二也是的确不适合进产房，展云飏默默退到了过道外的正厅当中，可是不管他如何追问，上官珏也保持着盯着叶眉房间，满眼惊恐哀伤。


    夏日傍晚红霞漫天，书院村炊烟渺渺一片宁静祥和，唯有叶眉家院子虽然同样炊烟渺渺，但却绝对不宁静祥和，特别是二花、三花带着四花、五花和陆安染回来，更是让整个院子热闹许多！

 第15章[03.31]

    月上中天，凉爽的山风吹散夏日炎热，然叶眉却是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从傍晚时分汹涌的疼痛到夜半三更身下剧烈的撕裂疼痛就没断过，疼痛已经到了她都无法忍耐的地步；可是不管是田南星开出的催产中药还是稳婆不断的按摩，肚里的孩子都像是在和叶眉作对似的倒不正胎位。


    稳婆的手越来越抖，田南星的脸色越来越沉，晏妈妈已经跑到堂屋烧了三次香祷告，然而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还好家里的孩子和上官珏都被同样焦急的二花和三花带着去了育儿堂那边安顿，才不至于更兵荒马乱。来来去去关心叶眉的大姑娘小媳妇纵然都好奇捏着拳头端坐在叶眉家堂屋的青衣男子身份，但这个时候谁都不好问出口。


    「田老头，不能再耽搁了，你拿刀剖开我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吧。」突然间，叶眉在寝室的一句话让展云飏失手将手中茶盏推落在地，人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叶娘子，你胡说什么！」田南星正给叶眉把脉，也是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一身冷汗透湿了衣裳，「那样你安能有命在。」


    「真的，上次你不是说有那麻醉散吗？给我喝一碗，然后你剖开肚子，完了一层层缝上，我见过的，你上次给村口那条花狗缝过腿。」叶眉肯定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疼得都没办法思考了，管他什么技术成不成熟、事后发炎不发炎，她就想快点解脱。


    可惜她前世随处可见剖腹产在大启朝完全是惊世骇俗的存在，话音还未落下就被田南星捂了嘴巴，「叶娘子休得胡说。」


    稳婆正用一只手在试叶眉宫口开得如何，听叶眉那话吓得手上顿时失了轻重，竟然重重推了一把，两个手指感觉推在了孩子身上将孩子推得动了动。还真是巧了，这一动，她竟然摸着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不由喜得惊叫出声：「我摸着孩子脑袋了，夫人赶紧用力！」


    其实不用她说，叶眉也是心有所觉，按照之前稳婆教导的呼吸法门用力挣了下，痛得狠狠咬住了唇才没有喊出来。


    「夫人，疼你就叫出来吧，别咬伤了自己。」晏妈妈正帮叶眉擦汗，瞧见她唇上流了血心疼地抹了把眼泪，「该死的毒妇，该死的臭地痞！等陆先生回来非得让你们好看不可。」


    「拿木头给你家夫人咬住吧，别咬了舌头。」田南星知道叶眉的难产大关基本过去，狠狠松了一口气，起身往外走，他得消化消化方才叶眉那惊世骇俗的提议。「我去过道里坐会儿，有什么立即叫我一声。」终归是男女有别，田南星隔着布帘子虽说看不到具体的，但继续待在屋里也不太合适。


    从中午被晏飞接过来到现在也是五个多时辰了，除了中间草草用了顿馄饨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有，摇摇晃晃刚走到过道的田南星便被展云飏扶住了手臂，「大夫，叶……眉她如何了？」展云飏第一次知道女子生子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竟是如此让人坐立难安，个中煎熬比当初御书房面君让他选择风光无限还是隐于暗中还要难以表述。


    田南星诧异地抬头看了展云飏一眼，「你是何人？」还没等展云飏搭话，田南星便扶着头自顾自坐到了厅堂中的靠背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摆摆手：「算了，既是让你进门那指定是他们都认识的，我问那么多作甚。不过啊，陆夫子不在我也只有先给你说下，等陆夫子回来你再转达他吧。叶娘子这次真的是凶险万分，若不是她平日精于保养，陆夫子之前又买过一根老参备着，怕是要一尸两命。好狠辣的心肠、好恶毒的手段。」


    田南星经常来叶眉这蹭饭吃，旁敲侧击叶眉所了解的关于治疗方面的知识，人非草木焉能无情，叶眉此次的遭遇让这个常常笑呵呵的老人也是满心郁气，阴沉沉的恨不得那推搡叶眉的那几人就在眼前他也好出一口恶气。


    啪——


    一声轻响，展云飏坐的那张酸枝木座椅扶手应声而裂，无端端的，田南星只觉屋中卷起了冷风，手臂上跳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摸了摸胡子很隐晦地瞟了眼面沉入水的冷峻男子。


    月亮还未落下，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书院村响起第一声雄鸡高唱时，叶眉房里发出了一声婴儿哭声，先是压抑又黯哑的低泣，继而转为中气十足的大哭。晏妈妈从里面端了一盆血水冲了出来，「真是菩萨保佑！」


    「妈妈，」展云飏叫了一声，可晏妈妈好似没听到似的，去灶房装了一大盆热水又冲了进来，这下展云飏只好挡在她面前，「夫人呢？没事吧。」从孩子发出第一声哭泣开始，展云飏就没听到叶眉的声音了，一颗心像是被人揪在半空中难以安定。


    晏妈妈一愣，随即摇头，「夫人生了小少爷后力竭睡过去了，二爷，你别挡着我，小少爷和夫人那还有不少事呢。」因为不想让地契房契的事情弄得整个书院村的人人心惶惶，叶眉和晏妈妈将想要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全都推回了家，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忙得丢不开手。


    展云飏愣愣松了手，听得田南星已经在里面叮嘱晏妈妈等叶眉醒来后要怎么护理，孩子只早产了十来天倒是无碍，只是在母亲体内待的时间长了些得精心调养一段日子，絮絮叨叨那么多，展云飏却只听见了一句「母子均安」一颗心落到了原地，转身出了厅堂，站在院内，双手背在身后仰首向东，面上神情变幻，疑问、茫然到最后的释然，甚至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只是，太多事情接踵而来，他强大的自制力告诉他凡事有始有终，先处理好太子交付的事情再来琢磨私事也不晚。


    晏飞忙碌了一日一夜总算是将展云飏交代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回到小院正好赶上用早饭，接过二花递来的饭碗，晏飞迫不及待问晏妈妈叶眉的情况。


    「……夫人一切都好，就是脱力要调养段日子。小少爷长得可精神了，那眼睛、鼻子、小嘴的，哎哟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似的？」说着说着，晏妈妈突然有些怔愣，凌晨时忙乱不觉着，现在回想起孩子长相来的确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让她想又想不起来。

 第16章[04.08]

    「娘，陆先生昨儿走时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远少爷那儿和他说吴氏的事情吗？」晏飞放下碗，办完了展云飏的事情，剩下的便是叶眉这边。可是房契地契得从书院管事的人入手，三姨太太那边得叶家入手，晏飞对两边都不熟悉还真不好开口。


    说起这事，晏妈妈刻意将二花和三花一起叫住，「昨儿这事情你们两个暂时别和谁说，远少爷正要动身参考不能分心，你们大姐成亲在即也别劳烦你们爹娘了。夫人说了，一切等她满月和远少爷秋闱后再说。不过，那毒妇的下落得先打听出来，之前也不知道躲在哪，要是端午就抓住她送进大牢没准也没这场祸事了。」想到叶眉差点因此死去，晏妈妈又双手合十念了一通阿弥陀佛，这两天，她可是把满天神佛都念叨个遍。


    「嗯，那就等陆先生回来再定该做什么。」在晏妈妈和晏飞心中叶眉是主子，陆宸是个了不得的智者。至于以前的主子展云飏，因为他以前太高深，现在又特别严肃冷漠，他们母子俩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自然不会想到找他拿主意。


    晏妈妈和晏飞，甚至还有二花和三花都就着此次叶眉早产的事情各抒己见，完全忘记了家里还多了展云飏这么个人，不是当他自己人没在意，而是全然将他当做偶然出现的陌生人，不用问询他的意见，也不用关心他的需要。


    被人如此忽视，对展云飏来说还算是个新鲜体验，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太过关心叶眉才会忘记他的存在。可是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即便是心中有些恼怒，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顺手用汤匙喂了上官珏一口嫩滑的蒸鸡蛋。


    上官珏虽然整个人都呆愣木然，但他在吃饭的时候必然会张嘴，想如厕的时候必然会拉扯裤带，倒是比那些活泼好动的孩子好带。本来下午看叶眉的样子都同意了晏妈妈帮着带上官珏一段日子，可瞧着晏妈妈等人现在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来用，忙的是足不沾地。待厨房只剩下他和上官珏两人时，皱眉想了一会儿，他只得对着上官珏叹了一口气，「世子，在暗卫没来之前怕是要委屈你陪我回展府一趟了。」


    上官珏自然是没办法回应他一字半句的，又被他当成个包裹背在身上去了展府。不过，这展府很明显和欧阳小世子八字不对，或者说，是展云飏和小世子八字不对！展云飏本意是想悄悄找到展江池将粮行里的事情说一遍，谁知道才刚刚到展江池书房门口便听得一个甜腻腻的声音。


    「芳菲多谢展伯父成全！」


    「傻孩子，怎么还叫伯父。」喜盈盈的声音是展江池的妾侍林氏。


    「公爹。」林芳菲的声音更甜了几分，可听在外面展云飏耳中却是火气上扬，一脚踹开了书房房门，鹰眸从给展江池按摩的林姨娘到一脸惊喜的林芳菲，冷冷嗤了一声，「还挺热闹的啊？！」展云飏浑身都散发着来者不善的冷气流，使得屋内刚才热切的气氛顿时就降到了冰点。


    「云飏，你回来了！」展江池像是丝毫没发现儿子的冷脸，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一妻两妾共育三子，他最爱的不是能够在生意上帮忙的庶长子展云鹏，更不是年纪还小的庶三子展云飞，而是这个像是天资聪慧但像是生有反骨的嫡子云飏。


    半年前展云飏回家匆匆忙忙，又恰逢展江池出门巡视生意，父子俩并未打上照面，算一算离着上次分别已近一年。展江池打量人的时候格外认真热切，「云飏你又长高了，黑了，瘦了……咦，你背上怎么了？」扯着展云飏的袖子，展江池很快发现了他身后背着个小儿。


    好巧不巧的，展云飏背上的上官珏约莫是早上喝了粥来了便意，浑身扭来扭去钻出了包裹，憋得红红的小脸蛋和展江池的目光对个正着。


    「云飏……你，这是我孙子？」上官珏长相出色气质也好，只一眼，展江池便觉投缘，颤巍巍伸出了手。


    「展云飏，你养了外室！」和展江池喜悦的激动相比，林芳菲可就有些像是歇斯底里了。


    展云飏眼底飞快闪过一道冷光，上一次急着走没来得及料理她的事，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胆子继续留在展府，还没死了那颗心。


    展江池是出了名的护着展云飏，儿子都还未说话，他就冷下了脸，「你容不下？」浑然忘记方才愉快决定要林芳菲做儿媳妇时的心情。


    展江池其实是看不上林芳菲这个媳妇的，要不是儿子这么多年来只近了她一个女子他才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现下可不一样，儿子孙子都能带回来，当然什么都要先着他的喜好来。


    展江池一冷脸，林芳菲可不敢再露出泼妇相，只得恨恨跺了跺脚转向了林姨太太，「姑姑……」


    「二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奴婢这就去吩咐下人洒扫院子。芳菲，还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林姨太太可是深知展江池对展云飏的溺爱，最好是不要和他正面对上，算账也得看时机。


    几句话的功夫，展云飏已经将背上的人给解了下来，上官珏好似没看到周围有好几个人也并没听到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别人看他如木桩，殊不知他眼中别人也都如木桩，木然走到一个角落，撩起了衣摆，解下裤子……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林芳菲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惊叫，早上精心描绘的粉白脸上扑簌簌掉下来一片白粉末，指着上官珏的手指颤啊颤：「他……他这是在干嘛！」


    「住嘴！」展云飏皱眉飞过去一个眼刀子，昨儿看着叶眉忍痛都对上官珏那么温柔他才知晓小孩子如厕时不能受到惊吓。


    好在上官珏不动如山，任凭林芳菲的声音穿透力有多强也是自顾自在墙角放水，放完了不忘伸出小手，展云飏就在书房内三人呆滞的目光下上前为他擦手，擦手的巾子随手便丢到了一旁。

 第17章[04.08]

    「他……他……」展江池眼中放出一道慑人光芒，看向上官珏的眼神无比热切，再次肯定，「云飏，他是我孙子对不对？能让你亲自背着回来的定是你认定的嫡子对不对？哈哈，我展家有后了！」


    「这真是件大喜事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忙完，二爷难得回府一趟，你们慢慢聊。」林姨太太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顺着门边退了出去，顾不上林芳菲更别说还记得帮展云飏整理院子的话来。


    展云飏眼角余光看到林姨太太出门开始小跑的步伐嘴角溢出一丝无奈又讽刺的微笑：这世上总有东西有人不想要，有人却是求而不得。


    「云飏，你有后了！咱们展府的家业……」


    展江池话才刚说了一半，展云飏便皱眉打断了他，「爹，我有些话想同你说。」林芳菲待在屋里不走，展云飏也不好和展江池说太多。


    他的眼神一直往林芳菲方向看，林芳菲只是反应慢些又不是傻子，眼珠儿转了转，竟然冲着上官珏伸出了手，脸上也挂上了个还算温婉的笑容，「既然展伯父和二爷有事商讨，不如让奴家带小少爷去外面花园玩会儿吧。」


    「不用，你出去吧。」展江池对她是绝无好感，一语拒绝了她。


    「二爷，奴家只是想为你做点微末之事。况且，方才展伯父已经答应中秋后去林家商议你我的婚期。」林芳菲一脸含羞带怯的笑容，低着头掩去了眼底冷光。


    她嚣张跋扈惯了，突然这么伏低做小展云飏直觉其中必然有内情，神情更是冷漠。展江池却是一下子回过神来，「对呀，云飏。双鱼佩在芳菲手中，按理说这展府嫡媳应该是芳菲才对；可是……」看了眼粉妆玉琢的上官珏，展江池顿时精神一振，「可是也不能委屈了你的长子，要不然你接了孩子娘回来到时候一起娶两个不分大小，生的孩子都是嫡子。」


    展江池今年也不过五十来岁正当盛年，有时候展云飏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做事情糊里糊涂的展江池能够将展家的产业做得那么大？不过，现在可不是深究生意经的时候，听得「双鱼佩」这三个字，展云飏方寸有些乱了。


    那是他爹娘的定情信物，不但展江池看得重，他也看得颇重。不过那双鱼佩不是在那个乱七八糟的晚上遗失了吗？半年前他明明都试探出来双鱼佩并不在林芳菲的手中，这才让古俊调查了一些事情，没想到时隔半年双鱼佩又出现在了林芳菲手中，这是不是说：真的有那么个女子被他……


    展江池不知道怎的就想起叶眉痛得失控时骂的那些话来，一时头皮发炸、心乱如麻。耳边展江池又追问了几句什么竟然都没听清，只是呢喃着回了一句：「这事以后再议。」


    「这正好，二爷你放心，我定然会把孩子当亲生的养。」说着，林芳菲又伸手来抱孩子，展云飏让开的手一顿，还没弄清楚龄林芳菲是怎么得到双鱼佩之前决不能打草惊蛇。


    林芳菲在这里一搅局，展云鹏夫妻俩已是赶到了书房，见到展云飏的那一刻，夫妻两个都表现得特别激动，这种情况下，展云飏便没了机会和展江池说起粮行的事情，只好暂时作罢带着上官珏下去安顿。


    本来，展云飏此次回府是想找展江池详细问问粮食的事情，可自从回府后，展江池好像一下子忙碌了许多，每日里早出晚归，就算是在书房单独待一会儿要么林姨太太会突然出现打断，要么就是展云鹏带着一大堆事务来找。碍于展云鹏和盛州知府的关系，展云飏没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前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泄露分毫。


    时间一晃便是八天，展云飏从瑞记当铺借来的人终于传回来了一封信，在门外匆匆取了信回了院子，还没等将信看完，他便发现院子里有些不对劲，刚才让小厮看着的上官珏竟然不在？！顿时吓出了展云飏一身冷汗，颤抖着手将信放进怀里，生生将红木座椅扶手给捏成粉碎，「林芳菲！」


    果然，他在院外不远处找到了正指着上官珏骂骂咧咧的林芳菲，她身前，原本守着上官珏那小厮正战战兢兢立着。许是现在上官珏身上冷气太重，林芳菲和那小厮同时看了过来。


    展云飏快走了几步，抢过上官珏抱在怀中一打量，伸脚便往那小厮踹了过去：「爷是怎么同你说的！」这是展云飏第一次觉着有心无力，这是展府，是他的随风院，竟然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是不是太失败了些！


    「二爷……」林芳菲手中是来不及放下的小碗，「人家不过是想喂……」


    「滚！」展云飏低喝了一声，反手一个耳光甩了过去，要不是林芳菲是个女子，现在就是杀了她也不为过。竟然敢烫伤世子？他从京城到盛州千里之遥也没损世子一根毫毛，结果到了府中才不过八日便让世子嘴角红了一片还有些破皮出血。


    展云飏声音太冷，周身又遍布肃杀之气，顿时吓得从未见过他这面的林芳菲瑟瑟发抖，捂着痛得麻木的脸颊怔愣当场。


    丢下林芳菲，展云飏对还在院子门口等他的一个红脸少年打了个手势，直接去了展江池的书房，他才刚过推开书房门见着展江池还没说话，身后林姨太太便风风火火来了，进门时发现展云飏的脸色不好微微打了个寒颤：「这是谁惹着二爷了？」


    「现在，立刻去林家退婚！」展云飏眼皮都没动下，看着展江池望过来的眼睛冷冷地一字一句说道。


    其实，展江池这几日是有心避着展云飏的，倒不是他不喜欢这个儿子，就是因为太喜欢，知道他不恋栈展府的产业，每次回来定都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事情办完准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展江池自认已经老了，不知道还能帮他将展家的产业看多久，只想让他留下来好好接过这个家。

 第18章[04.08]

    说实话，林芳菲这媳妇展江池也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只是一年前林姨太太提了这事展云飏也没明确反对，这才去林家定下了亲事，儿子现在说的这句话也是他一直在等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半边脸红肿的林芳菲跌跌撞撞到了书房门外，脸色微沉：「总得有个理由吧。」


    「退婚！二爷，咱们芳菲清清白白的身子可不是你能白占的！」林姨太太偷窥了一眼展江池镇静的神色，心中暗暗着急。这人对展云飏可是无限溺爱，万事都顺意而为。事到如今便只有赌一赌了，赌他不会允许展云飏的名声有任何污点出现，特别是现在展二少便是那位惊才绝艳的随风公子消息人尽皆知的时候。


    「云飏？」展江池更愿意听自己儿子的解释，但那眉头已是不自觉皱了起来。林姨太太倒是不愧展江池多年的枕边人，将他此时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展江池此时便是觉得女子名节大过天，若是林家因此计较起来极是影响儿子名声。


    「让她自己说！」展云飏一甩袖，目光所及是上官珏白皙的面上那一团碍眼的红，向门外那红脸小厮比了个手势。


    「我……有什么好说的嘛。」林芳菲一副扭捏状，可迈进书房的脚步却是在展云飏的瞪视下不自觉停了下来。


    「那夜的人根本就不是你！」展云飏一字一句说道。


    「你怎么知道？」在展云飏利眼瞪视下，林芳菲惊呼了一声，脸色惨然，「不不不，那夜的人就是我。」


    「你们在说什么？」展江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摸不着头脑。


    展云飏依旧盯着林芳菲发白的脸色，嘴角微微勾起：「去年十月十一，我去了庄子上……」


    十月十一是展云飏母亲的忌日，每年这两日他都会一个人去母亲逝世的庄子上默默怀念母亲。庄子偏僻、下人稀少，夜深人静思念母亲，展云飏免不得喝得伶仃大醉。之前想起林芳菲就觉得别扭展云飏从不曾回想当日之事，然而此时提及，却是觉出好几处破绽来。


    十二那夜，他念及下一次再来缅怀母亲不知道要等多久，心绪难平醉卧在冰冷的榻上，窸窸窣窣间身边多了具温热的身体，凹凸有致。鼻间酒香之外多了一股让人迷醉的甜香，此外还有一股干净清新的味道。暗夜情涌，他已经分不清是梦是幻还是真，只知道撕开那女子身下亵裤冲破那层障碍时那女子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泣，之后便一直在颤抖、在哭泣，酒劲上来，他草草了事醉死过去。


    当再次醒来之际，身边是林芳菲酥胸半掩低声而泣，浓浓的脂粉气盖过了一切，他拉过衣衫穿上便走。此时想来，他竟然不曾问过庄子下人可曾换过那应该沾染了血迹的床单，不曾细想过林芳菲身上那条上好白色丝绸亵裤和手撕时那种有些磨手的触感有何不同。


    「那几天我也正在千佛山上为我爹祈福，十一那日接到家里急信说娘亲病重。谁知道赶到吴家屯的时候马车坏了，那时候天色已晚，我正急得不得了，还是奶娘想起来展家有个庄子在吴家屯，都是亲戚，就赶紧上门求借住。庄子管事倒是认识我们林家，说是要问过二爷。当时我便想我是见过二爷的，不如亲自去求求二爷；谁知道进屋子后，二爷……」


    说到这儿后，林芳菲无比羞怯地住了口，但那眼中的水意和她未尽的话语无不昭示着那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是吗？」事到如今这女人还想想狡辩，她都不要脸，展云飏又岂会给她留脸面。转身走到外面先叮嘱那红脸少年，「把东西给我，然后你去南四街叶子婴儿坊给晏掌柜带声口信，让他今日晚些关门，我有事拜托给他。」接着冲着外面展家管事唤了一声：「木叔，劳烦你请大奶奶过来一趟。」如今展家是大奶奶管着家事，有她在场镇着点林姨太太也是好事。


    展大奶奶来得很快。其实早在展云飏打了林芳菲往书房走她这边便收到了消息，只是对于突然回来的展云飏以及他带着的孩子，展大奶奶心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是愧疚为了两个孩子不得不站在他的对立面，一方面想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些心酸。


    不过，接到消息说展云飏请她到书房去她还是放下所有的事情到了，在门外瞧见他护着那俊俏孩子的样子她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如果……


    「大奶奶。」瞧着自家主子盯着展云飏背影出神，连忙提醒了一句。


    展大奶奶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从柔和转为了坚毅，「我知道了！」迈步进了书房。


    「这是我让人去庄子上收拾的东西。」展云飏将包袱打开，染血的被单和一个劣质绸面的荷包露了出来。


    他也不多说话，明眼人都能看出那荷包的材质很差，绣工倒还算不错。而林芳菲不善女红，更看不上那么劣质的材质。


    而那有着暗红色血迹的床单则让林姨太太当即生了怒，「二爷，我敬着你，你也不能这么糟践芳菲，这……这……」


    「这些都不是林芳菲的！」展云飏冷冷地从包袱里又甩出来一封信，根本不屑多做解释。


    信从展江池手中到展大奶奶手中，两人神情都变得很微妙，释然又不屑。

 第19章[04.08]

    「云鹏媳妇，这事情你抓紧办了吧！」展江池失望地瞧了眼在门边上还一副死不认罪的林芳菲，连带的对尽心尽力侍候他大半生的林姨太太也很是失望。


    展云飏托的人可是他舅舅秦瑞留在盛州府的好手，这些人隐藏有一套，挖人隐私更是熟门熟路。除了摆在人前的铁证供词，展府外还有辆马车坐着四个人。这四个，三个男的分别是林府家丁、林府曾经的琴师、城中某武馆武师，从林芳菲十五岁开始先后和她有染，一个个的不但能够说清楚林芳菲的身体特征，就连幽会的时间地点方式也能解释清楚。剩下的那个老女人是林芳菲姥姥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曾经协助过林芳菲姥姥在去年九月帮林芳菲坐过小月子。


    综上所述，十月十一那夜出现在展云飏床上的女子绝不可能是林芳菲。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林姨太太和林芳菲再狡辩。


    展大奶奶出面，代表展家去退退掉了展云飏的婚事，恢复了他单身身份。


    搞定了这边的事情，展云飏带着上官珏出府去了叶子婴儿坊，将孩子托付给晏飞送到书院村后又去了一趟瑞记，再次出来后刚刚纾解的面色又冷凝起来，还带着比之前更凌厉的锋锐之气。


    这日回家晚膳饭桌上，当着展云鹏和展大奶奶，展江池再次试探着让展云飏在家里安顿下来，让他没想到的是展云飏一口便应了下来，乐得展江池连连夸赞有了儿子的人就是不一样。


    展云飏不着痕迹地打量展云鹏和展大奶奶瞬间僵硬的表情，扯了扯嘴角算是露出了个难得的笑容来，「经此一事，儿子算是长大了，不该只顾着伤怀累爹和大哥奔波繁忙。」


    「好好好！明日爹要去和几位叔伯聊一聊车马驿站的生意，云鹏要去各处庄子巡视春耕，就云飏跟着我去一趟吧。嗯，我可要穿精神点，不能丢了随风公子的脸。」想着要带展云飏出现在生意场上，展江池满面红光，晚饭都多用了一碗。


    第二天开始，展云飏果然每日里跟着展江池行走在盛州府各个生意场合中，收敛了身上的肃杀之气，说话虽然简短精炼，但行事稳重老道，短短十数日便在盛州府声名大噪，让盛州府的人知道了展半城不但有个处事圆滑的庶长子，人家还有个各方面能力出众的嫡子展云飏，而且这位还是盛州府几年前的红人随风公子，在文人雅士群中现在也是拥护者众。


    城里沸沸扬扬的消息正住月子的叶眉是听不到的。


    「小玉，这是弟弟……」叶眉正斜倚在炕头，一字一句慢慢教上官珏念了一遍，等待他反应的间歇微微眯着眼睛享受后窗透进来的悠悠凉风。


    上官珏趴在贝贝身边，眸子锁在叶贝贝熟睡的脸蛋上，嘴巴动了动，虽没有出声音，但还是能看出口型正是「弟弟」两个字。


    叶眉一点都不着急，毕竟她现在闲得快发霉了。七月的天气被要求关在寝室坐月子，闷热烦躁尚且不说，没电视没电脑没手机的日子就只能看看书、玩玩孩子了。可是那本从叶远那儿「借」来的《大启疆域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快背下来了，而生命力旺盛折磨得她死去活来才生下来的儿子叶贝贝却是出奇的听话，拉了、饿了动动身子哼唧两声，吃饱喝足立马双手投降状吹着泡泡睡得像只小猪。


    还好在她前些日子晏飞把「小玉」和一张两百两的银票一起送到了小院。小玉的状况自然不适合放到长期放到育儿堂去，看在犹如及时的银票份上，叶眉当之无愧的让晏妈妈把孩子放在了她的寝室，反正看一个孩子是看，看两个孩子也是看，况且是两个如此省心的孩子。


    「弟弟……」又过了许久，上官珏像是找对了发声方法，终于轻轻开了口。那一瞬间，叶眉心底是满满的成就感，十二天了啊，这孩子终于肯开金口了，虽然声音小又有些模糊，但证明他开始从龟缩的壳子中往外探索了。


    「对，就是弟弟。」叶眉轻轻的，生怕把这孩子刚刚探出来的头给吓得又缩回去。


    「夫人！」不曾想她轻言细语，晏妈妈却如同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上官珏身子轻轻颤了颤，叶眉的心也跟着一颤，「嘘，小声些！」


    不经意间，晏妈妈和上官珏的眼神对上，小小的孩子眸中那警告的意味竟是让她一呆，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夫人，陆先生带了一封信回来！」


    当日叶眉被害得难产，叶远和陆宸回家后主仆几个有志一同将事情暂时给瞒了下来，三天前叶远跟着书院的人去了杨柳集所属的松江县准备县试，陆宸才按捺不住问了当日详细情形，听完后一言不发出了门，时至今日方才让隔壁舒先生给叶眉带了一封信回来。


    「我看看。」叶眉接了信封，抽出两页纸出来，陆宸的字就像他人一般温润如玉、不露锋芒，使得起来流畅自如，比叶眉看《大启疆域记》上的注解要易懂许多。


    「夫人？」晏妈妈原本还寄望于展云飏能帮叶眉打听点消息的，谁知道展云飏一走就没了踪影，就连上官珏他都是托付给晏飞带回家的，没办法，晏妈妈也不指望自己高深莫测的前主子而寄望于比较靠谱的陆宸送了上官珏来此后就没了消息，多半又不辞而别了，只好将希望都放在了陆宸这边。


    当日之事虽然看似一团乱麻，但陆宸回来后抽丝剥茧一想便有了头绪，这一查便查到了冯静姝的身上。只是冯静姝打死不承认认识什么三姨太太，只不断说她爱慕陆宸起了妒忌之心，这才脑袋发晕找了地痞流氓去闹事，至于什么叶三姨太绝对是个巧合。


    冯静姝是冯山长的亲孙女，在冯山长没回来又没证据前不适合将她送到官府；再加上她见着陆宸就是撒娇卖痴，陆宸只得终止了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有利的线索。


    实际上，当日叶远的确是因为同窗意外而回去书院的，也正是冯静姝发现了叶远回书院便多问了几句山下院子的情况，得知了高家人回村，小院就陆宸和晏妈妈在，顿时就起了心思。

 第20章[04.08]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冯静姝如有神助。冯山长竟然传信回来要冯静姝找人送一些学生的资料过去，这根本无需陆宸亲自出马的机会被她适当地利用，成功支走了陆宸。


    让丫鬟通知了一直静待时机的三姨太太，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重金买通了几个地痞流氓找上门闹事。如此便有了叶眉早产那日的一系列凶险事情。


    这些事情陆宸信件中并未提及，但叶眉不是傻的。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那日地痞流氓明显就是在等待三姨太太的出现，之前要是没有勾结就怪了。


    「不会吗？」叶眉随手将信塞到了枕头底下。陆宸字里行间似乎想不通冯静姝为何会这么做，叶眉却是明白自己这是躺枪被迁怒了。冯静姝是什么样的人她只看过一次不予置评，但被嫉妒冲昏头的少女能做的极端事情往往是陆宸那样的正人君子想都想不到的，若不是前世看惯了各种为爱疯狂的新闻，叶眉都无法想象冯静姝会和三姨太太那样的人联合。


    对！她已经九成九肯定，初二那日的事情就是冯静姝和三姨太太联手而为的狗血剧情。这么一来，三姨太太泼了她一身狗血后失踪去了哪里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释，这次事发绝不可能只是冯静姝一次「无心之失」。不过，冯山长对陆宸照顾颇多，陆宸为难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叶眉也没奢望陆宸能够帮她讨回公道。


    「小玉的事情晏飞有找到展二爷问个究竟吗？」叶眉望见炕上和自己儿子躺在一处的上官珏，换了个话题。


    这事儿晏妈妈也正焦心着，「二爷将小玉交给飞儿的时候并未说什么，只是那日之后就传出来二爷退婚的消息，再然后也便没了音信，估计又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了吧。」对于从小带到十三岁的展云飏，晏妈妈的心情无奈占了多数，对他的了解近乎于零。


    「退婚？」不期然的，叶眉心中便浮现出在展府曾经遇到那位嚣张跋扈的「林小姐」，再想想她和展云飏并肩而立的画面，莫名的不和谐。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问了句：「为什么？」


    晏妈妈撇撇嘴，「我听府里人说，是那姓林的骗了二爷什么，这次被二爷给揭穿了。具体什么状况奴婢倒是不知，若是夫人好奇，奴婢让晏飞打听打听？」说到后头，晏妈妈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原因无他，叶眉坐月子的日子是相当无聊的，最大的爱好便是听一些有趣的八卦，难得有她感兴趣的话题，晏妈妈有心想要帮她排解寂寞。


    「被骗？骗财还是骗色……」叶眉顺着晏妈妈的话才刚刚起了个头，后窗突然传来一声略虚弱的清冷男声，「与其胡乱找人打听，不如直接问爷吧。」


    话音落下，后窗雕花窗子一动，翻进来一个颀长蓝色身影。不过这身影翻窗子进来的动作有些迟缓，落地滚在炕上十分的狼狈。


    「二爷……」晏妈妈堪堪捂住嘴唇才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她看到了展云飏后背到右手臂上一条尺长的伤痕，正往外渗血，里面白色中衣已是染成血红。


    「对不起，可能要给你添麻烦了……」展云飏没有理会晏妈妈，而是盯着叶眉蹙起的眉头轻声开口。


    展云飏翻进来之初叶眉便闻到了血腥味儿，待看清他背上的伤痕，叶眉也差点尖叫出声！那分明是利器切割所致，不是麻烦是什么？


    「快，围住村子各个出口，切不能让那杀人越货的强盗逃脱！」


    远处，杂乱的脚步声、呼喝声越来越多，叶眉就是想把人往外推也得考量会不会被人给定个株连之罪；再加上，抛开半年前展府外的救命之恩不算，二十天前也是多亏了他及时赶到才能保住她们母子俩，说什么她也做不出推人出去的事情来。


    「晏妈妈，你去院子里杀个鸡打理着。别的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也没任何人进过屋子。」听到四周纷乱的人声，叶眉当机立断从炕头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示意展云飏靠向最里面，一扬被单将人全都盖了起来。抱了叶贝贝在怀，再让上官珏坐到自己腿边，从外面看根本就不会发现炕上多了一个人。


    晏妈妈在叶眉沉着冷静的表现影响下深吸了一口气，手脚利落地去捉了一只鸡，刚刚杀好放盆里就听见院门被敲响，才刚刚拉开门栓一群人就涌进了院子，四下散开后两三个直奔主屋而去。


    「你们干什么？」好歹也是在大户人家待了好些年的人，晏妈妈并不怯于这阵仗，而是张开双手挡在了正屋通往叶眉房间的过道间门口。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阻碍！」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实小胡子，声若洪钟就要伸手拨开晏妈妈。他身后，陆续有人从院中各处回转，有个红鼻子的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头，这儿血腥味很浓！」


    嚓——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几人便将腰刀给拔了出来，小胡子更是目光如炬盯着晏妈妈：「若是窝藏杀人犯以同罪论处！闪开！」


    「官爷，你们说什么老妇人根本就听不懂啊！可是这屋里是我家刚生完孩子没满月的夫人，我是怕官爷你不管不顾往里闯……」


    晏妈妈话都还没说完，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就紧急停下了步伐。无他，坐月子的妇人传说带着「霉运」，特别是对男人，完全就是个禁忌。

 第21章[04.15]

    「可是，血腥味。」红鼻子小声补充了一句。


    「我们家夫人不是在坐月子吗？我刚才在杀鸡啊。」晏妈妈一脸无辜脸让到了一边：「我拦着官爷不是不让官爷们进去查看，实在是没说清楚情况不想几位官爷事后埋怨。」


    「这……」小胡子顿时就有些犹豫，可是上面有死命令下来，要是找不到那个受伤的人回去衙门可不好交代。


    屋外，晏妈妈在应付着衙门捕快；屋内，叶眉在好奇为何展云飏会落得如此地步！


    而展云飏，此时也是思绪纷飞，眸中阴霾渐重。


    这几日，他正察觉到展家的生意账目上似乎有极大的错漏，然而还没等他开始细查，昨夜便被三个功夫不差的人追杀。现如今这种紧要关头没弄清楚来者深浅，他根本不敢展露身怀武功一事，拼着挨了一刀后择路而逃，逃着逃着竟然上了桃花山。本以为躲过那三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就算完了，谁料天亮后三个黑衣人消失，漫山遍野找人的换成了盛州府知府衙门里的捕快官差。如此一来，脑海中的一些念头得到了肯定，心乱如麻。


    被漫山遍野的官差追捕到一处悬崖，旁人不知道，他却是一眼便看出来这悬崖正是书院村背后的高崖。当年在半山书院念书他没少在这一带走动，当机立断寻了个缺口攀了下来，如愿看到了叶眉院子后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儿童设备，松了一口气后到了叶眉后窗下，本还想待得天色暗沉些再进屋，不曾想正听到那主仆俩在讨论他。鬼使神差的，他翻身进了屋子。


    听得外面晏妈妈和捕快有理有据地争论，展云飏觉着背上的刀伤都不那么痛了，曾几何时，晏妈妈也学会了婉转？


    「哇……」


    叶眉怀中的叶贝贝挥舞着手脚不安蠕动起来，叶眉看他使劲往自己胸前转头的样子也知道这小子是玩累了想吃了睡觉。门口，晏妈妈应付那几个捕快游刃有余，叶眉也就放心了，一手拍着叶贝贝，一手解开了腋下衣带，露出叶贝贝的伙食。


    被蒙在被单里的展云飏只觉身边一阵窸窸窣窣，随即鼻尖嗅到浓浓的奶腥味儿，隔着单薄的被单，他甚至能看见叶贝贝半眯着眼睛在叶眉胸膛上来回寻找能含住的焦点。随着叶贝贝嘴巴蠕动，叶眉疼得一阵低呼，还得时不时用手压住发胀的乳房以防堵住孩子的鼻子。


    「……」展云飏只觉全身腾起一股陌生的热流，这热流流转全身，他压住了鼻子中喷薄而出的热流，却挡不住下面那突如其来的情潮，差一点便呻吟出声了。


    「官爷，劳烦您小声些！我们家小少爷一吵醒了不得了，那哭声震天响……」说着，晏妈妈已经带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捕快迈步进了寝房，转过屏风，哎哟了一声，「夫人，官爷们搜查嫌疑犯，只是来家里看看……」


    一间寝室被隔绝成了内外两间，外间是软榻和一张桌椅，屏风内就只有一张大炕。此时炕上叶眉抱着小的逗着大的，见到生人进来一副愕然模样，转身遮掩喂孩子袒露的胸脯。


    和晏妈妈一起进来的捕快已经到了快要退役的六十岁，心念念的就是要将儿子弄到衙门里当捕快。方才在门外听说这屋里是个没满月的产妇谁都不敢进来，最后还是这老捕快委婉提了条件后才跟着晏妈妈进门一看究竟。要真是个产妇也就罢了，要是晏妈妈骗人，捕快们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叶眉头上包着帕子，屋内隐隐有着奶腥味，内间情景一望既明，哪里有什么受了伤的大男人！在接过晏妈妈塞的一锭碎银子之后，老捕快满脸带笑，点头哈腰往外倒退：「这位夫人，职责所在，还请原谅则个。」


    捕快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关上院门后晏妈妈端着一盆子干净的水回到叶眉房内，「二爷，没事啦。」


    「你家二爷已经晕过去了。」叶眉挑开被子看了眼展云飏苍白的脸和闭得紧紧的眼睛，在他鼻子底下探手摸了下，稍微放了心。将叶贝贝交给晏妈妈，又把上官珏换个位置，端了水盆，剪开展云飏被鲜血侵染的衣裳，清洗了伤口之后用纱布一圈一圈缠上。


    「夫人，现在怎么办？」晏妈妈哄着上官珏吃了中饭放在外间软榻睡午觉，盯着炕头沉沉睡去的展云飏，满面愁容。


    「还能怎么办？你能看着我把你前主子扔到外面送死去吗？就这么着吧，反正我坐月子一般不会有人进里间来，让他在这养好伤再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叶眉总觉得展云飏闭上眼睛特别面善，不忍心推他出门不说，就是叫醒他都觉得不忍。


    「这……不太合适吧？！夫人你的清誉……」晏妈妈犹豫地扫了眼炕头和炕尾，虽说中间还隔着点距离也能像叶眉生产那日挂一张帘子，但始终孤男寡女睡一炕，想想都觉得不太合适，对女人来说太亏了。


    「首先呢我没有嫁人的打算，你也没有那到处嚷嚷的习惯。门不当户不对的难道你还害怕你前主子展二爷会掉份传出去害了他自己吗？再说了，你觉得还有哪比我坐月子的房间安全？也不知道你家前主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看那些捕快的阵势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


    没想到叶眉一语中的，经过晏妈妈下午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报告，事实正如叶眉所说，捕快们并没有放开桃花山一带，山上山下都布了不少人手，书院村中更是时不时有捕快巡逻，这时候要让展云飏搬去别的地方也的确不合适。晏妈妈也只有去城里让田大夫开了些补血养身的药材带了回来，好在叶眉产后虚弱需要补血这事谁都知道，捕快盘问了两句也就罢了。


    傍晚时分，展云飏是在一阵浓浓的饭菜香中醒来的，炕上就剩下他和叶贝贝，屏风外室叶眉在劝陆安染和上官珏吃饭别挑食，晏妈妈在更外面嘱咐二花和三花这几日带着陆安染要注意别着凉，要防着门户等等。

 第22章[04.15]

    太阳余晖从寝室后花窗投进几道暗影，展云飏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身边微弱的气息引得他转头看过去。因为是夏天，叶眉只给叶贝贝穿了一件自制的棉布连体衫，身上盖着一张小被子。孩子睡着后双手向上举着呈投降状，红润小脸蛋上细细的绒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闭着的眼睛线条细长，才二十多天的孩子眼睫毛就能看出又密又长，长大了绝对不差。眉毛长得稀疏，但眉形看起来不错。


    看着看着，展云飏的手不由摸上了下巴，总觉着这孩子眉眼看着怎么这么可爱，这么亲切呢？


    叶贝贝也不知道是感应到了展云飏炯炯的目光还是在梦见了什么，嘴巴开始一张一合吧唧着，鬼使神差的，展云飏伸出手指放到了他唇边。二十多天的叶贝贝已经知道寻找可以食物源头，脸颊边的热度让他本能地伸出了舌头舔上展云飏的手指尖。


    那一刻，展云飏只觉鼻间一热，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动把他狠狠吓了一跳，触电似的将手缩了回来。


    叶贝贝没能从亲切的指头中吸允出温暖的乳汁，明显很不高兴，双手用力挥舞，面部表情也有了急剧变化。


    「诶你别哭啊！」外间可就是大大小小好几个人用饭，别待会儿一蜂窝都扑进来了！展云飏在心里低呼了一声，手忙脚乱想要安慰住即将抓狂的叶贝贝。


    「弟弟哭了！」陆安染耳朵灵，听到内室里声响跳下桌子就想往里冲，叶眉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他，「小安，你忘记你爹的交代啦！」


    陆宸担心陆安染这熊孩子影响叶眉和叶贝贝的休养，临走时一而再再而三命令陆安染在叶眉满月之前不得以进入叶眉所住的内室。陆安染小归小却是个守信的孩子，之前就是叶眉叫他他也不一定会进内室，想看叶贝贝的时候便央求着晏妈妈或是叶眉抱到外间来看看。刚才也是听到叶贝贝哭泣一时给忘记了，换成往日叶眉放他进去也罢，可现在，也只能把他给拦在了外头。


    「差点忘记了，姑姑可不能告诉我爹。」陆安染算了算时间，也不愿意让自己答应的事情又食言，推了叶眉一把，「那姑姑赶紧去抱弟弟，我喂小玉吃饭。」


    自觉要当大哥的人分外懂事，叶眉摸了摸他的头发，快步转进了屏风。眼前的一幕让她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身高腿长的展云飏半靠着后墙，没受伤的那只手捧着叶贝贝就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东西，另一只受伤的手也姿势古怪地托着叶贝贝乱动的双腿，一看就是从来没抱过小孩子，那姿势如临大敌。


    说也奇怪，展云飏抱孩子抱得那么别扭，叶贝贝却没哭，而是挥舞着手脚努力向展云飏的胸膛进发，嘴巴蠕动一副想要进餐的模样。而展云飏，剑眉紧皱，细长的双眸半眯着紧盯叶贝贝，就像是在看什么远古怪兽，又像是看什么奇珍异宝，总之神情奇怪至极。


    「贝贝，醒了吗？」叶眉伸手打算从展云飏那儿接过孩子，不曾想就在这时候，叶贝贝双腿一蹬，腿中间一道冒着热气的水线就那么喷薄而出，完美的抛物线正中展云飏神情严肃的面庞，使得他怔愣当场。


    「噗……」展云飏的表情让叶眉忍不住笑出声，不过手上动作也不慢，赶紧接过叶贝贝，待会儿别被某些气急败坏的人给扔掉了。


    大启朝可没所谓的尿不湿，这大热天的叶眉也不忍心让叶贝贝长痱子，便用细棉布做了尿片，谁让展云飏不会抱孩子让那尿布给挪了位置，这才被尿了一脸。


    外间还有人声，展云飏心里再不适也没敢高声让晏妈妈送洗脸水进来，只得像个木头人似的僵在原地看叶眉收拾了孩子收拾炕，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回头看自己一眼。不知道怎的，他心底无端端浮上了一丝被忽略的不悦，没动静，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了一声，刚咳了一半，手背上的湿意让他省起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细长凤眼猛地瞪大。


    叶眉闻声回头时便见得他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幻，本身就是个爱笑的人哪里还憋得住，抱着叶贝贝笑倒在炕上，幸好晏妈妈知道内间乾坤早带着陆安染去了院子里，房里就他们三人。


    「你……」展云飏被叶眉脸上灿烂的笑容惊艳到了。因为生养孩子，叶眉的脸庞更见白皙圆润了些，发丝墨黑柔顺在脑后绕了个松垮垮的发髻，月光清辉透过后窗映照在她的侧脸，更显得那双眸子清亮有神，整个人都灵动了几分。她笑得开怀肆意，自信开朗的气息由内而外，感染着身边人。


    笑得差不多了，叶眉下炕来到屏风外找了晏妈妈备下的干净水盆和毛巾，盛上水给展云飏送到了炕上。


    「嘶……」展云飏想要伸手去够炕桌上的水盆，却拉扯到刀伤，龇牙咧嘴重新靠向炕尾的墙壁，「劳烦你了。」


    看他那痛苦的样子，叶眉连忙帮他弄好了布巾。


    展云飏细长的眸中闪过一道不明所以的光华，微微敛目，「我后背疼得厉害，双手无力，怕是要劳烦叶娘子你帮我净面了。」


    展云飏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疲惫无力，毕竟又是自个儿儿子造成的，叶眉想都没想便欣然将布巾覆上展云飏面部，遮住了展云飏眸中一闪而没的得逞和微微的惊愕。


    柔软带着微温的布巾覆在面上，展云飏能够感觉到叶眉暖暖的小手隔着布巾在自己脸上游走，突然便觉着心底暖意上涌，眼中竟是多了分湿意。多少年了，从未有人对他如此温柔细致；多少年了，因为他的清冷漠然使得人越走越远。


    「咦？」擦着擦着叶眉瞟见了一旁又重新睡着的叶贝贝，回想刚刚进门时所见，展云飏明明是用双手托举着孩子，现下怎的连拿一张布巾的力量都没了？

 第23章[04.15]

    这人是在耍无赖吗？


    叶眉瞪圆了眼睛，觉着有些不可思议。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本来想扔了布巾不管他的，却是眼珠儿一转，将本来往边上擦抹的巾子往展云飏口鼻处用力擦抹，且在触及展云飏嘴唇的时候格外仔细用力。


    很快的，展云飏便发现了不对劲，口鼻间虽然没什么尿骚味儿，但那和清水截然不同的味道浓郁了几分全往唇上去，立时便知晓叶眉识破了他突然心血来潮的捉弄，遗憾地暗叹了一声伸手扯开了布巾，「叶娘子是打算闷死我吗？介时便不会有人知道你名节有损！」


    叶眉本就是个声控，展云飏这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羽毛搔在她心上，都没敢抬起有些发热的脸去看他表情，转身将脸盆放到展云飏手边上，让他自己不至于太辛苦，同样低声回道：「我未婚生子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倒是展二爷您身骄肉贵，怕是委屈得很了吧。」说完，叶眉便下了炕，到外间将晏妈妈特意留的饭菜端到内室。


    展云飏没接话，只是目送叶眉身着宽大的袍子忙前忙后，嘴角轻轻扬起，委屈吗？他怎么觉得在这间屋子里短短半天时光竟然是母亲去世后最为放松、感觉最为温馨宁和的。


    红枣乌鸡汤、炒猪肝，这是两道补血养气的产后调理菜，对于后背受伤失血的展云飏来说也非常适合，晏妈妈便没有格外准备。


    展云飏可不爱吃这两样，只是看叶眉也是皱眉吃得咬牙切齿的赌气模样心情格外放松，竟是跟着吃下去不少，晚些时候晏妈妈安顿好了陆安染和上官珏回来收拾桌子时才醒起自家旧主子并不喜欢吃带腥味的食物，那光光的碗盘是夫人的手笔？


    怕饿着展云飏，晏妈妈给叶眉做夜宵的时候又多做了一份。


    「这是什么？」昏黄的灯光下，炕桌上两大碗黑乎乎的东西让展云飏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黑糯米酒红糖煮鸡蛋。」叶眉苦大仇深地说道，天知道自从生孩子第二天开始，晏妈妈便遵循了田大夫的建议顿顿都按照补血养气下奶来给她准备饮食，好些菜还是叶眉之前教给晏妈妈做给晏飞吃的补血精品，得到田大夫准许后，晏妈妈就连产妇的宵夜也按照方子来，这可苦了喜爱咸味、辣味的叶眉。


    「二爷，这个还有晚饭时的乌鸡、猪肝都是补血养气的好东西。夫人坐月子吃了有好处，你吃了也能赶紧好，之前飞儿受伤那么严重，大夫都断言不能好的，也是多亏了这些……」


    熟悉晏妈妈的展云飏知道，若是他不吃下去这碗「月子餐」晏妈妈说不定从亥时能说到天亮，之前便是因此不想和她们母子走得太近。正头疼，他突然见着叶眉回头将叶贝贝举得高高的手腕拉下来，只见小小的孩子挣扎了两下还原不了先前的动作扁扁嘴巴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呻吟。


    「哎呀，小少爷醒了，我抱他出去先逗一会儿，夫人你赶紧趁热吃。」晏妈妈的说教和责备戛然而止，利落地抱了孩子转出了因为放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煮鸡蛋显得闷热几分的内间，隔着屏风能听见她逗孩子的柔和声音。


    展云飏勾起嘴角，神情间的冷凝化去，居然有人能够止住晏妈妈的唠叨！


    不过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叶眉根本就无视他因为微笑而不那么冷峻的帅气面庞，端起海碗将里面的荷包蛋挑了一个、两个、三个进他的碗里，然后很自然地用筷子敲了敲碗边上，「展二爷，这可是晏妈妈的一番好意。早些吃完你的伤才能早些痊愈！」


    一边说，一边往晏妈妈的影子努努嘴，圆圆的杏眸中满满的哀求，在灯下看来说不出的可怜又可爱。展云飏忍俊不禁，可以想象叶眉在坐月子的二十来日中每天吃着同样油腻腻腥味儿又厚重的食物是多么折磨人，难得看到叶眉这可怜的样子，吃下七个荷包蛋算什么，权当是吃药了。


    果然，当他艰难咽下第五个鸡蛋的时候对面叶眉笑得犹如春暖花开，「展二爷，我现在相当庆幸留你在家里了。」至少，消受不起晏妈妈「关爱」饮食的时候能够有个任劳任怨的傻瓜来分担。


    「二爷，奴婢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些腥味儿重的食物，可是为着你的身体着想……」晏妈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抱着叶贝贝进来便又开始唠叨。没办法，谁让人叶眉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子都吃完四个荷包蛋了展云飏碗里还剩下俩，他还在那边一副吃不下的表情，不说他说谁？


    「……」展云飏皱了皱眉，神情间那清冷的感觉又回来了，晏妈妈叹了口气停下了说教，在展云飏又勉强吞下去一个鸡蛋后将孩子给洗漱好的叶眉抱着，收拾了炕桌和上面的东西。帮叶眉放下大炕中间的帘子，端了水侍候展云飏洗漱后退了出去。


    叶眉所住的这间房有一张超级大炕，并排七八个人躺着绝对没问题。隔着中间的帘子，耳聪目明的展云飏能够听到那一头叶眉和叶贝贝平稳的呼吸，心境一片宁和，睡意上涌却因为晚间那几个鸡蛋根本无法入睡。


    斜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展云飏半闭着眼睛假寐，一只手放膝上有节奏轻敲，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的习惯动作。


    暗夜中，两声鸟鸣突兀地响起，展云飏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眸中神采锐利如鹰，透过后墙花窗看向漆黑如墨的竹林。那鸟鸣越发近了，听声响竟然便在屋后竹林当中，展云飏坐起身体，拨开布帘子看了看叶眉母子俩，竟是忍住疼痛皱眉推开花窗稍显笨拙翻了出去。


    落地之时，他忍不住低嘶出声，惹得叶眉侧侧身子，又沉沉睡去，他屏息静气站了片刻，这才长出一口气，嘬唇发出一声类似蟋蟀鸣叫的低吟，继而苍白着脸无力靠向墙壁。


    「古公子，展少在此。」嗖嗖嗖两声，展云飏面前多了两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一人还往身后某个方向轻唤了一声。

 第24章[04.15]

    「小声些，别吵醒了人。」忍着背后剧痛，展云飏微微直了直身子，虚扶了一把他面前恭敬行礼的两人。


    「初九，扶着点展少，他身上有伤。」随着夜行衣男子的呼唤，一道白衣人影跃到了近前，古俊那张讨喜的娃娃脸映入展云飏眼帘。


    「怎么是你？」展云飏微微皱眉，古俊虽然也是太子暗探，但他身为太子府参赞的身份还是被不少人熟知，此次粮草兹体事大，聒噪的古俊来帮忙调查似乎并不适合。


    「啧啧，展二爷还没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就看不起本公子可是不行的哦！」古俊上上下下将展云飏一打量微微松了一口气，娃娃脸有些严肃，「展二爷不是干什么都手到擒来吗？这是打草惊蛇了吗？」


    家里的私事展云飏无意多说，一面让两个属下重新清理包扎伤口，一面将粮草事件的疑点捡着重要的交代给古俊，在养好伤之前，事情还是得有人做。


    古俊的笑容终于回到了娃娃脸上，摸了摸下巴，道：「其实二少你想得太复杂了。按照太子殿下手中的情报来看，此次粮草掺假的始作俑者是三皇子，粮草是官府验收，少不得有盛州知府的影子，依着三皇子性子，不派几个好手在盛州都不正常。而你方才提到了你最近忙着调查展家粮行，许是旁观者清，你家庶兄把持展家多年，会允许你坐享其成？展府你能肯定没有武功高强的人，那你庶嫂娘家呢？」


    古俊还记得年初去过一次展府，犹记得展云鹏和展大奶奶二人那副展府主子的派头，也只有离家多年的展云飏全然没在意。


    「是吗？」古俊说错了，展云飏就是因为曾经想到过这个可能情绪才会更为低落。


    「行了，这些只是本公子的猜测而已，具体事宜还得查了才知晓。这次粮草的事情太子已经报给皇上知晓，皇上很是震怒，听从了太子殿下的建议准许长公主和驸马‘回乡省亲’；太子殿下让我与逸仙、书渊前来助你，若是能拿到关键证据亦能让后方彻底稳定下来。」古俊拍了拍展云飏肩膀，简单将太子的安排说了遍，末了招手唤过两边警戒的夜行人，「扶着展二少，找地方安顿下来吧。」


    「且住。」在被扶着之前，展云飏扬手制止了三人，想一想前来接应自己的三人都是什么性子，展云飏觉得真的是有操不完的心，还好不久后自己亲舅舅便能来盛州府相助，靠古俊几个倒不如靠自己，「我和世子在此处绝对安全，暂且不用换地方。你们若是在城里不方便做事的话可以出了城南往西走二十余里去一个叫吴庄的地方，我在那有个庄子，僻静安全。顺便帮我查一些事情……」


    古俊耐着性子将展云飏交代的事情听完，连连点头，末了才听出来展云飏话里揶揄他带来的人太多，想想人展云飏从边关到京城救了世子又来到盛州府可从来都是只身一人，轮到他和冯书渊、李逸仙三人出门怎么前呼后拥带了不下百人，不禁有些脸红，「咱们这次防着盛州府的官兵哗变，带的人手是有些偏多……」


    他不说还好，在展云飏毫无情绪的瞪视下越发觉着有些画蛇添足，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展云飏表情不变，点了点头，「那便好！小心些。」说着，伸手攀住窗棂脚下施力回到了屋子。


    「诶……」古俊拦截不及，只好讪讪抹了把鼻子，「跑得那么快，莫非这屋子是谁的香闺不成？」


    叶眉并不知道屋里多了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这人背着她招来了一堆属下安排了一系列的事情。她只知道从第二天开始，因为展云飏的加入她轻松了许多，孩子哭了第一时间有人抱起来哄，晏妈妈的月子餐来了有个人帮着吃完，若是忽略他投在自己身上那种若有所思的奇怪眼神的话一切都还是挺好的。


    风平浪静的二十来日月子生活让叶眉渐渐放下了戒心，却没料到骄傲习惯的冯静姝根本受不了陆宸的诘问，知道陆宸会送书院的学生去考场。前脚陆宸刚走，她后脚整理了些东西便带着丫鬟下了山。


    听说冯静姝来找，叶眉心下就是一咯噔，放下了叶贝贝，「请她去正厅坐，我这就出去。」她卧室炕上还躺着个养伤的男人，许久没听到动静应该是喝了药之后睡着了，冯静姝早不来晚不来，来者不善啊！


    可是，坐月子在晏妈妈眼中是一件了不得的人生大事，眼看着就要坐满一个月了是绝对不允许她去三面透风的厅堂见客的，主仆俩拉锯战了几回，终还是炕上昏昏欲睡的展云飏被吵醒做了决定，拉开隔在两人之间的帘子，「就在外间见吧。」既然晏妈妈说了那么多月子吹风的禁忌，还是别犯忌讳的好。


    伤中的展云飏嗓音有些沙哑，靠坐在叶眉做的抱枕上揉着眉头，神情有些严肃，晏妈妈本能中是有些怕他的，拉了想说什么的叶眉一把，「二爷已经醒了，夫人不用担心吵着二爷。」


    叶眉一眼就望进展云飏幽深笃定的眸子，反驳的话卡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要二爷不嫌我吵便成。「


    如果叶眉这样的温言细语的人也叫「吵」，那咄咄逼人的冯静姝又叫什么？


    展云飏算是冯山长的关门弟子，也认识冯家不少子弟，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当听到冯静姝咄咄逼人地让叶眉两天内连着育儿堂搬出书院村时他还以为是幻听。


    叶眉倒是早有准备，「冯小姐，虽然我知道你带来的这两个院子的房契和地契都是真的，但恕我冒昧问一句，七月初二那天拿着房契来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这个和我让你搬出去没关系吧？」冯静姝绷着脸一步不让。


    「怎么没关系。这院子是冯山长赠与文宣哥的，旁边那院子亦是我用书稿同冯山长换的使用权。然而现在两帮人拿着房契地契来要房子，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这两个院子如今是我照看着，那我便得为房子主人考虑。」冯山长看着和蔼中正，根本不不想说出尔反尔的人，只是如今他和陆宸都不在桃花山，在房契和地契面前，叶眉也只有咬着自己的立场不退。

 第25章[04.15]

    「赠与？使用权？这事情有谁能够作证！」冯静姝本来就不是来装大家闺秀来着，仗着也没旁人能见着她的这一面，便也没在掩饰，「你是想拖到我祖父和陆先生回来吗？实话告诉你，我三叔做生意出了点意外，待得县试之后我祖父会直接赶去鄞州府，而我作为侄女想要帮叔叔一把，将书院村这些属于冯家的房子换成银子送过去解燃眉之急，想必祖父知道后也不会过多责备我的吧。」


    说到这儿冯静姝就有些感激老天爷帮忙了，陆宸逼问她时她都还内心惴惴不安，转眼她就能接到三叔要银子的信来。祖父不在书院，她这个做侄女的自然要为叔父分忧，为了不让祖父回来怪罪，她可是拿着祖父存在家里的所有房契地契挨家挨户讨要银钱的。


    「你要多少银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叶眉在心中快速盘算能够动用的银两，晏飞那边带走了大部分银子，叶远考秀才又带走了些，她手中剩余的除去这个月育儿堂的开支满打满算能有五六十两银子，不用说也是不够书院村这么大两座院子的。


    「叶娘子，其实不是我要逼你。按理说陆先生是我书院的先生这屋子我是不该回收的，可是陆先生在书院也是有一间屋子暂时住宿的，想必知道我急用银子也不会有任何异议的。隔壁院子更不用说了，以前是我二叔和堂哥住的，现在他们二人都在外为官根本不打算回来了。这两座院子可是书院村最大的两座，指不定三叔需要的银子要从这两处出，所以，这两座院子可是不便宜。」冯静姝心里得意，打量叶眉的吃穿用度并不出挑，和三姨太太那得来的消息一致，想必能够将人给逼走的吧？


    「不用说那么多话，我只想知道你打算要多少银子？什么时候必须付清。」叶眉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并不想和冯静姝多说，也不想听她再在那假惺惺感怀什么。


    「我也不多要，两个院子两千两现银，两天内我让人过来收，若是拿不出就别怪我不给陆大哥面子了。价钱多少绝对是公道的，不信你……」冯静姝还待再说，那厢叶眉已是突然站起身来指着门口，吓得冯静姝花容失色，「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叶眉冷着脸，「大门在那边，冯小姐慢走不送。你放心，若是我筹不出这两千两银子也会走得干干净净不妨碍冯小姐你发财！」


    「哼，你以为我爱在你这臭烘烘的屋里多待。你这么对我小心我让你今天就搬！」冯静姝气得浑身发抖，有些后悔方才给出的两天期限，她觉得就该让上次那批人直接把叶眉给赶走。


    「冯小姐也是这么同书院村别的人家这么说吗？」叶眉问了一句后唤了守在过道的晏妈妈送客，满面愁容回了里间。游魂似的爬到炕头拿出银箱子清点，加上散碎银子也不过七十多两，要怎么凑才够两千两啊！


    现在搬走无疑是自寻死路，不管是坐月子的她还是日渐步上正轨的育儿堂都暂时离不开书院村，而且要是真这么轻易离开岂不正称了冯静姝的心思？！


    发了一会儿呆，晏妈妈急匆匆进了内间，「夫人，那冯小姐每一家都敲门去了，现在书院村都快乱成一团了。隔壁舒家手里没银子，准备搬到书院分给舒先生的宿舍去。我们怎么办？是让晏飞卖了铺子还是让人连夜去找陆先生回来想办法？……二爷……」


    炮仗似的说了半晌，晏妈妈这才发现展云飏单手抱着叶贝贝靠在墙壁上面沉如水，盯着叶眉的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当下战战兢兢伸出手，「二爷，小少爷让奴婢抱着吧。」


    展云飏倒不是像晏妈妈形容的那般在动什么坏主意，而是在生气，他都不知道为何这般怒从心起。


    方才冯静姝进门不久叶贝贝便醒了，展云飏怕他哭惹得叶眉担心，不顾身子疼痛硬是将人给抱在了怀中。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叶眉开口他便让古俊去瑞记取银子给她的，谁知道她和冯静姝说话都还能镇定自若，回了内间却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曾只顾着数她为数不多的散碎银子，被人忽视得这么彻底还是第一次，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生气。


    更气的还是晏妈妈，进门后大呼小叫吵着孩子也就算了，还口口声声什么卖铺子、找陆先生，她当自己这个主子是死人啊！现在要孩子又是个什么眼神？是怕自己对孩子不利？还真是自己的好奶娘啊！


    「不用管我。」展云飏顿时气得都没话说了，垂眼看叶贝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干脆抱着他身子一倒。靠向了叶眉特意帮他准备的软枕头，刚躺下，本来和叶贝贝睡一头的上官珏也默默爬到他身边挨着叶贝贝躺了下去。一语不发的三人组合让回神的叶眉和晏妈妈都愣住了。


    「夫人？」事态紧急，晏妈妈也顾不上去深究自己前任主子是抽了什么风，转向了叶眉讨主意，在她看来，任何事情都难不住叶眉。


    可偏偏叶眉就被难住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可不只是一文钱的事，两千两，她都没听过这么大数额，一时也没了章法，「让我今晚好好想想。」


    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在叶贝贝哇哇哭声中叶眉睁开了眼睛，望着后花窗外刺眼的阳光影子她有些恍惚，她明明记得五更天的时候都还无比清醒喂了孩子奶，怎么就迷迷糊糊睡到了现在？


    「孩子饿了。」挡在炕中央的帘子被展云飏掀开，将叶贝贝给递了过来，「你想到办法了？」


    接过孩子的叶眉还有些迷糊，睡眼惺忪面色茫然，「哪有什么办法啊。」叶眉本来刚醒的时候人就不太清醒，又听得展云飏自然柔和的嗓音，不但说话毫无防备，听叶贝贝哭得伤心连动作也忘了遮掩，本来衣衫就轻薄，轻轻一撩就露出了瓷白的肌肤，将饱满送到叶贝贝口中，眼睛又慢慢闭了起来。


    展云飏冷峻的面色终于是有所变化，麦色肌肤几乎成了黧黑色，喉结上下连着动了几下，单手将闻声坐起来的上官珏给重新推倒在炕上不让孩子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他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得目不转睛，除了生理上的反应外，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温暖安宁，那丝异样的渴望是越来越清晰。


    眯了约莫一分钟后，叶眉的思绪渐渐回笼，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没有想象中展云飏冷峻的面庞只有微微扬动的布帘子，重重松了一口气，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人展二爷可是冷肃端方的君子，怎么会偷窥自己这么个黄脸婆喂奶呢？想到尴尬处，叶眉瓷白的脸蛋上不禁飞上了两道红霞。


    帘子另一端，展云飏也在不断地深呼吸，甚至戳了戳受伤的右手臂，这才在疼痛下平息了体内熟悉又陌生的涌动。抓了手边上东西送到了帘子另一端，「这个给你。」

 第26章[04.22]

    「什么？」还在自省太过于小人之心的叶眉望着从帘子侧伸过来的手臂，跟着手臂看到送到眼前的纸张，杏眼猛地瞪圆，「银票？」


    「你不是需要银子吗？这拿去用吧。」展云飏隔着帘子想象得出她现在的表情，不知怎的就觉得心情颇好，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松了手。


    「诶，」叶眉捡了银票看过，三张一千两足足三千两银子，知道他昨日必然是听到了冯静姝说的话，可是三千两未免也太多了些，「展二爷你身上随时都带这么多银子吗？」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变了个模样。


    展云飏愣了愣，「不算很多，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算我借展二爷两千两银子，我这就写个借条给你。」将吃饱的叶贝贝放肩上拍着打嗝，叶眉还了一张给展云飏，「这多出来的一千两还请展二爷收好。」叶眉从小的生活经历使得她根本就不愿欠人人情，和高家人都向来银货两讫更别说只是见过几次的展云飏了。


    展云飏一把掀开了布帘子，薄唇抿得紧紧的，「不用写借条！晏妈妈和晏飞我是要要回去的，这些银子便是买他们的银钱。另外，你救我一命还容留我在此养伤，论理也该谢你。这些银子是你该得的。」


    不说晏妈妈和晏飞还好，一说叶眉便想起晏妈妈给她说的那些话，心情就不太好，「你想买还得看我这现任主人愿不愿意卖呢！现在晏飞都还是我家下人就帮你去办事我还没找你要说法呢，你还理直气壮了，我不卖。至于收留你养伤，那也是感谢你两次救命之恩，现下我救你一次，剩下的一次折算成银子也要不了三千两，算你五百两吧。还有二千五百两要么你收回去，要么我给你写借条。」


    「你……非得算得那么清楚吗？」对上叶眉坚定的眼神，展云飏无奈败下阵来，「写吧。」


    无端端的，叶眉就觉得这大夏天的屋里凉了几分，帮叶贝贝和上官珏理了理被子，叶眉当真下床去给展云飏写了借条。气得展云飏差点没把借条给当场撕了，可看叶眉拿着银票兴冲冲去外间让晏妈妈找舒杨氏过来说事压根就没多给他一眼，他又觉得赌气撕了借条也太儿戏了些。好在事情解决，她的眉头舒展开，背影也无比的轻快，借条就借条吧，她高兴就好，自己还是安心养伤吧。


    十天，足够展云飏身上的伤大好，人也多长了几斤肉，心思更是重了几分。


    十天，他看到叶眉轻言细语耐性十足的教养上官珏，活泼轻快哼唱儿歌给叶贝贝洗澡做操是，温柔大方教导二花、三花给育儿院孩子上课。再回想她面对冯静姝时的坚毅，处理事务的干脆爽利，愈发觉得这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叶眉这样吸引他目光、触动他心思的女子了！强大的自制力在叶眉面前涓滴不剩，满心就剩下怎么让这搅乱了自己心湖的女子也钟情自己；终于明白了太子以前所说的两情相悦是如何震颤人心的。


    可是？叶眉根本就不像是会考虑婚嫁的人，他一个大男人和她一个桌上吃饭、一个盆里洗漱、一张炕上睡觉，她眼中却看不到一丝女子的娇羞，更遑论什么爱慕之情了，这让他挫败感渐浓，眼见着就到了叶贝贝满月之期，他也没几天养伤时间了。是不是该再多做些什么呢？


    叶眉做梦也没料到叶贝贝满月这天小院能迎来一批意料之外的客人！


    当听见晏妈妈进屋来说叶家来人她还愣了半晌，直到晏妈妈再次提醒是杨柳集的叶家她才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那惊讶的模样吓坏了展云飏和晏妈妈，毕竟她的手里还抱着正在吃奶的叶贝贝呢。


    「哎哟，我的夫人，你可要小心了。」晏妈妈拍着胸脯急急接过叶贝贝，顺手便递给了一只脚已经踏下炕的展云飏，「二爷，正是小少爷睡觉的时间，还是你先帮忙看着点吧。」说完，也不等两个人反应，拉着叶眉便往寝室外走去。


    「大太太、四姨娘，你们怎么来了？」刚刚从过道门出来叶眉便见着了不请自来的叶大太太和四姨太太。上次三姨太太跟着跑来的余悸犹存，叶眉将两人放在门外的两三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多打量了几遍，这才脸色不大好地将两人安排到厅堂上坐下。


    四姨太太见着女儿后眼睛湿润了，刚要开口，大太太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便像只鹌鹑似的低头不再言语。


    「阿眉，我和你姨娘这次来是要接你回去的。」大太太扫了一眼外面院子里摆开的两桌人，分别是书院村左右交好的人家和高家屯的几家子，身上穿戴和言谈举止都透着贫苦憨厚，在她眼中就成了土里土气有碍观瞻，眉头不自觉地便皱了起来。


    「接我回去？」叶眉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看向四姨太太，却只看到四姨太太激动喜悦的眼神，看不到丝毫的暗示，心里一沉，只得重新看向大太太等她继续说话。


    「四妹妹，咱们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正好能赶上阿眉孩子的满月礼，我也没备什么礼品，你就代我将这个镯子送给孩子吧。」大太太脸上带着笑从手上褪了个足金手镯下来递给受宠若惊的四姨太太。


    「诶。」四姨太太就像是接到升官发财的圣旨似的喜出望外，捧了手镯就往叶眉之前出来的过道走，想是十分急切想要见着孩子，都忘记问过叶眉行不行了。


    「姨娘且慢！孩子刚刚睡着你可别吵着他。」叶眉见状不对，拔高了语调追了上去。


    屋内正靠着卧室门口听动静的展云飏飞快闪进了内间，谁知道他刚刚进去，叶眉也匆匆进了屋子，还对外面喊了一声，「屋里晦气，姨娘别进来了，我把孩子抱出来你看看吧。」


    「委屈二爷先躲一躲了。」叶眉一边伸手去抱展云飏怀里穿了一套棉布连体老虎装的叶贝贝，一面趁机压低了声音解释了句。

 第27章[04.22]

    可话音才刚刚落下，便听得叶钱氏有些犹豫的声音内外间隔断处响起，「阿眉，姨娘给孩子做了几件小衣裳……」


    声音才刚起的时候展云飏便身形一闪，从靠近过道的炕头闪到了紧靠里墙的炕尾，四姨太太进来便只看见一张大炕上头布帘子闪动，叶眉抱着孩子站在炕前神色有些不虞。


    「我不是说别进来吗？」叶眉本来还想对叶家人好点的，可惜她再多的热情也是会被消磨光的。


    冷冰冰的语调让这些天适应她温和的展云飏吓了一跳，四姨太太也立马站住脚，嗫嚅着递上手上的小包袱，「不是，我只是想避着太太告诉你，老爷是真的让我们来接你回家的。」


    「你有心了。」叶眉接过包裹往炕尾一扔，示意四姨太太跟她往外走，「我爹他怎么想起我了？」不是逐出家门了吗？这又是要耍什么花样？还是？中间还有三姨太太什么幺蛾子！


    「四妹妹，阿眉，你们这样是不是太没规没距了？」过道口，大太太不悦的声音响起，叶眉不由加快脚步，堪堪在大太太不耐烦也跟进卧室之前将人给拦住，「刚才我声音太大把孩子吵醒了，多耽搁了下，太太久等了。」


    为了能弄清楚大太太的真实来意，叶眉将孩子往晏妈妈手中一放，使了个眼色，道：「姨娘，之前我和阿远从叶家出来一直住在高家屯受了人许多恩惠，难得今日人家都来了家里，你这做长辈的代我和阿远去给人道个谢，成吗？」


    这样的事情本就理所当然，可四姨太太还是小心翼翼看向了大太太，毕竟她只是个妾。大太太本就想支开她当然求之不得。点头应了后她便喜盈盈跟着晏妈妈走了出去。


    大太太看了一眼能够让外面人一目了然的正厅，又瞧了瞧前后开窗夹在厅堂和叶眉卧室之间的过道间，毅然选择了隐蔽性稍微强一些的过道间首先坐了下来，「前几日，有人来家里提亲。」


    「……」叶眉不知道大太太突然提起这话题什么意思，并没有接话。


    说起这事，大太太心里也不怎么舒坦。叶老爷妻妾不少，子女自然也多。除开儿子先不说，叶老爷的女儿一只手怕是都数不过来，正是十五六岁适合婚嫁年纪的便有四个之多，其中两个一个是她亲生的嫡出女儿，另一个是出生时没了娘养在她身边的庶出女儿。


    大概是两天前吧，县上居然来了位带了许多礼物的官媒，惊动得正在外谈生意的叶老爷也匆匆回了家。要知道，叶老爷之前嫁出去的两个女儿都在杨柳集这个小镇上安家，而且叶家的儿女婚嫁大多数是生意伙伴或是亲戚做媒，杨柳集上唯一一个官媒都不曾登过门。


    这位来自县里的官媒说合的对象更是让叶老爷受宠若惊，男方竟然是县老爷的亲弟弟，而且是嫡出！当然，对方年纪大了些都小四十了，但人家可是打算娶填房正妻的。县老爷的弟弟那也是县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家里还有不俗的产业，这样的人家就是让叶老爷嫁个嫡女过去也必然是欢天喜地的，更别说人提亲的对象还是叶眉这庶女。


    「给我提亲？」叶眉差点跳起来，抿了抿嘴，「就算是给我提亲又怎样，一来我不打算嫁人，二来我不是已经被你们逐出家门了吗！」


    大太太有些急了，「若不是人家点名了提亲的是和阿远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你以为我愿意来这么一趟？」


    哐当——


    正在叶眉想进一步问问大太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寝室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响声虽轻，但响声传来的方向却是该空无一人的寝室，顿时将大太太和叶眉同时吓了一跳。


    「糟了，早上喝过鸡汤忘记收拾罐子，该不会让猫给找着了吧！太太稍候，我去看看。」叶眉抢在大太太问询之前三两步进了寝室。


    进门后，叶眉先是装模作样赶了赶，发出一声短促的猫叫。发现展云飏竟然还在属于她的那头躺着，倚着她的枕头，皱着眉头有些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叶眉扬扬眉。她这十来日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展二爷虽然出身富贵，其实身上并没有这时代那些富贵人家骄奢之气，甚至比她这个「贫民」都不讲究。


    前世叶眉到死也没谈过恋爱，这辈子也没打算谈恋爱，觉得展云飏能够像朋友一样轻松相处，那便会自动将他归位在「朋友」那一档。


    「方才躲得太急拉扯到伤口有些疼。」对上叶眉那坦荡荡的清亮眼神，展云飏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无力。


    「哦，没事吧？需要我帮你看看吗。」其实叶眉只是礼貌性问问来着，之前他伤口都是晏妈妈在上药包扎，若真是有什么问题，她现在立刻出去换晏妈妈进来便是。


    可没想到展云飏却是二话不说翻身趴在了炕上，传来他些微沙哑的声音，「那就劳烦叶娘子了。」

 第28章[04.22]

    人家都摊平了难道自己转身离开不成？而且展云飏冷冷淡淡这么多天话都没怎么和她说，现在却是主动让她看伤一定是很难受吧？于是，叶眉便只好半坐到炕沿边上，伸手去掀展云飏的中衣。


    因为是盛夏，身上又带着伤，展云飏并没有穿亵衣，而是直接套了一件晏妈妈买来的白色细棉中衣；他能够清楚感觉到叶眉有些偏冷的指尖从后腰移到肩胛，分明是该凉下来的肌肤反常地发热发烫。


    「没什么问题啊，该不会是纱布里面有什么吧。」展云飏后背的伤口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没有之前那一圈一圈的纱布重叠，只有一张长条形白布绕过他前胸后背。叶眉一边问着，一边压低了身子试图将布条稍微拉高一些便于查看。


    这个姿势让她的脸颊几乎贴到了展云飏身上，轻轻浅浅的呼吸像是给展云飏身上的烈火浇上了一层热油，他的声音越发粗噶，「若是血没渗出来便别管了，你忙去吧。」这种折磨虽然甜蜜，可单方面的甜蜜有什么意思，他要的是两情相悦！


    这一刻，展云飏对心里的所求无比清晰。他喜欢上了这个坚强自信、特立独行的女人！不管她来历多么神奇、不管她之前经历过什么，他都不管。半年前那次相见所生的特别感觉、半年中时不时重复想起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月前见她难产时心中的惧怕、看她忍痛转移注意力的心疼、看她温柔说话心中的暖意，还有刚刚听到大太太那句话时心中涌现的震惊和愤怒……，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她会是他的！占有欲突如其来，之前还打算过一段时日时局稳定了再说其他，可现在他人还在这儿呢就有人觊觎，实在是心中闷痛不已。


    可惜叶眉对此毫无所觉，目光坦荡地拉了被单盖住展云飏，「那展二爷你好好休息，午饭我会找机会给你送进来的。」


    「……」眼睁睁看叶眉头也不回投奔屋外艳阳而去，展云飏郁闷地翻身坐起，本想连着被单一起掀开一旁的，却嗅到被单上淡淡的奶腥味儿和独属于叶眉的一缕清香，这是叶眉的被子！这边是叶眉和叶贝贝的地盘！


    展云飏顿时没办法淡然以对了。按理说盛州府地处京城往南约五百里更为靠近温暖的南方，稍有身份的人家都不会在卧室盘炕，也不知道叶眉住这屋子的原主人是哪来的，不但每间屋子盘了炕，还盘的超级大炕。寒冷的冬天窝在炕上绝对是享受，可是空间实在太大，和叶眉母子俩分据两边十天竟然可以各不相干，他都没机会看一眼叶眉这边是什么样？


    不相干的人就算了，可这个人换成叶眉，展云飏竟然有一种偷窥的窃喜感。不趁着这时候查探下叶眉平日喜欢些什么他都对不起这个难得的机会，算算时间，秦瑞熙和长公主快到了，他躲懒的时间不多了。


    炕头柜子里一半放着叶贝贝常用的东西，一半放着叶眉的常用品，衣服首饰说真的基本看不着，倒是书本笔墨摆满了两个格子。


    《大启疆域记》！到了最后，展云飏饶有兴致地捏着这本书，有些惊讶。特别是夹在书里几页写满字句的纸笺，一张一张看过去嘴角越扬越高。


    就在这时候，外面院子又是一阵喧哗，吓得他做贼心虚抓了一张就塞进了怀中，竖起耳朵专心听起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七月十八是县试开考的日子，需要连着考三天，叶远虽然没有父兄陪伴，却有陆宸亲自坐镇等候。两人之前是知道叶眉早产的消息，虽然知道其中有蹊跷也很着急，但陆宸毕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还是强自冷静下来将叶远劝住，亲自带着叶远应付各路参考的文人学子、拜会县城的几位实权大人，直到县试放榜看到名次才松一口气急急赶回了书院村，堪堪在叶贝贝满月这天推开院门。


    「二姐，我是秀才啦！」踉跄进门的叶远看到叶眉的那一瞬激动得难以自已，被叶眉扶住打量后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句。


    「阿远，你真厉害！」叶眉是由衷地高兴，为叶远高兴，也为对这具身体有了个交代而放松。目光投向叶远身后一袭青衫风尘仆仆，眉眼间却依旧清风朗月的陆宸，叶眉勾起了嘴角：「文宣哥，辛苦你了！」


    不用别人怎么强调叶眉也知道这世界科考有多难，更别说像叶远这样的寒门子弟，就算你学识出众能够过了笔墨考试那一关，上千位参与县试的童生中也不一定能够脱颖而出成为秀才。没有陆宸帮他周转打点，叶远这愣头青带再多银子去估计也惘然。


    「阿远，你刚才说什么？你考上秀才啦！」外面四姨太太和高家屯那些人的惊叫更为清晰了，大太太即便是好奇寝室内是否真是是只猫也丢到了一边，随着叶眉的脚步也往院子里走去。


    「姨娘……」叶远一愣，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便见以往总是神情透着威严的大太太也急促地靠近，忙紧张托了有些激动的四姨太太一把，招呼高家屯众人道：「我姐弟二人能有今天全靠高家屯乡亲们，这外面日头晒，不如去屋里坐着再说。」左边厢房里前葡萄架下早已经摆上了三张大圆桌，众人连着大太太也都跟着往那边走去。


    门口，顿时只剩下陆宸和叶眉相对而立。


    「呵呵，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待会儿文宣哥可要多喝几杯。」叶眉心里是纯粹的喜悦，感激地将陆宸让到了院内。


    陆宸没有往右厢房自己住的房子走，反倒是笔直进了主屋，站在了过道间门口，「阿远带去的银子还剩了些，你收着放起来下次用吧。」说着，陆宸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钱袋，将叶眉从头打量到底，看她人虽然还不算瘦但脸色苍白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沉声望向院中大河嫂子怀中抱着的孩子，「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小安可有调皮？」


    「小安很听话。」叶眉轻轻摇头，没去接陆宸手中的钱袋，「这些银子文宣哥先收着吧，再过些日子就是府试，怕还得麻烦文宣哥提点下阿远了。」


    「府试就在盛州府举行，阿远可是冯山长的门生，不会有人为难的。」陆宸固执地将银子放到了过道间里的桌子上，「这些银子你拿去让晏妈妈买些补品补补身子，看你都瘦得不成样子。」

 第29章[04.22]

    瘦吗？叶眉可是知道很多产妇都有瘦不下来的毛病，她可能因为生产那日受了大罪的缘故，腹部收得很快，正想辩驳两句，那厢陆宸却是不给她机会，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个红布小荷包放到桌上，「这是给孩子的长命锁，本该洗三日给他戴上的拖到今天。」


    「多谢文宣哥了，之前晏妈妈给贝贝打了个银的倒是没你给的这个精巧，得花不少银子吧？我补给你。」人情如雪球，越滚越多！当叶眉看到陆宸出手的那块赤金长命锁下意识就要给钱。


    谁知道陆宸也将她不想占人便宜的性子看得透彻，长命锁放下后便潇洒转身，「这长命锁小安也有一个，两个孩子都有才公平！」说完，头也不回往西厢房走去，还能听到他温声询问晏妈妈厨房是否有热水，他打算沐个浴更个衣。


    留下叶眉在过道间拿着两个荷包叹了口气，看陆宸那满身风尘的疲惫模样连冯静姝的事情也不好立即开口了。抬脚往寝室走去，家里人多手杂，银钱还是先收好吧。


    「刚才的……是谁？」展云飏还靠坐在叶眉那边，手边的东西早已放回了原位。听到叶眉喊出来的「文宣哥」，以及那温润男声唤的「阿眉」，他就觉得不舒服，明明自己和叶眉都同榻而眠了都没见她一句亲近的称呼，满满的客套。


    虽然已经猜到「文宣哥」就是之前晏妈妈和叶眉提到的那人，却还是没忍住语气就像是抓到妻子出轨的丈夫，带着浓浓的醋味和深深的委屈。


    「陆先生，半山书院的先生，我的房东。」叶眉简单解释了句，拉出炕头一个上了锁的木头箱子，稍微值钱的东西和银钱她都是放一块儿的，也不怕展云飏这富家公子觊觎，当着他的面拿了钥匙打开。


    「这是什么？」明明耳聪目明已经听到陆宸和叶眉的对话，展云飏还是拦着叶眉躲过了那个红布荷包。


    「长命锁啊，没见过吗？」叶眉漫不经心说着，开了箱子将长命锁和那袋子没过目的银钱放进去，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育儿堂目前只是收支平衡，晏飞那边也暂时看不到收益，这段时日她的花费、家里的开支要不是展云飏大方借的那些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去。


    特别是叶远那儿，真正到了考试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这时代科举艰难。出门的时候多少银钱，现在还剩多少银钱？光是看陆宸和叶远一身衣裳和眼下青黑也知这两人定是没有乱花钱的。府试在即，势必还得继续动用展云飏的银子，这么大笔银子要怎么才能还上？


    叶眉在发呆，展云飏又何尝不是！方才叶眉打开箱子时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可是叶眉动作太快，他还没看清楚箱子盖又重新合上了。抬眼便是叶眉挂着愁绪的面庞，当即也顾不上箱子里的东西，下意识问了出来，「你在担心什么？」


    「钱啊……」叶眉也是下意识回了句，末了才觉着和人说这个不怎么合适，锁了箱子放回原处摆摆手，「你这样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是不会懂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悲哀的。我出去了，你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嗯？」展云飏扬扬眉却没多说什么，毕竟他上次给叶眉的银两应当剩余不少，而且别的事情他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是现在不好告诉叶眉而已。


    挂心着刚才惊鸿一瞥的东西，展云飏第一次巴不得叶眉赶紧出去。外面也传来大河嫂子的呼喊，叶眉牵挂着叶贝贝，压根没注意展云飏颇为急切的俊脸，理了理头发快步出了房门。


    江湖是个大染缸，太子麾下也是能人辈出，别说是木头箱子上一个小小的锁头，就是再复杂一些的机关展云飏也有所涉猎，在叶眉出去后没一会儿就用发簪开了箱子，上面精致的长命锁让他眉头微皱，翻到最下面刚才只看到一脚的翠色时才是如遭雷噬！


    双鱼佩！展家传家宝，展云飏亲娘留下来的翡翠双鱼佩！在那个如梦似幻的夜晚后消失无踪的双鱼佩！


    竟然在叶眉的钱箱里出现！


    展云飏轻抚着双鱼佩，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第一次见到叶眉他就伸出援手，之前还以为自己是一时糊涂，现在想想分明就是觉得眼熟！总觉得靠近叶眉有一种熟悉的味道，不也是曾经在鼻端飘过的吗？


    说实话，那一夜的印象并不是很深。一来他的确喝得有些多，二来那晚的叶眉胆怯瑟缩，全程都在惊惶哭泣。算来也不能称之为「一夜」，要是记得不错的话当时闻到一股甜香后莫名地兴奋，以为是在梦中，于是抓住身边女子不顾她的哭泣挣扎强行进入，进入后那紧窄温热的甬道立刻逼得他缴械投降，总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又沉沉睡去，醒来后身边的人已经成了满身脂粉味道的林芳菲。


    此刻是什么心情？狂喜！因为那人是叶眉。可是万一古俊那边调查结果出来那夜另有其人呢？


    展云飏背后升起一股凉气，下意识摇摇头，凤眸盯着双鱼佩目光犀利，那人，应该就是叶眉。至于为何叶眉对他毫无印象，她古怪的身份也许能说明一切。


    当日床上有血，他也能记得冲破阻碍时身下人的哭泣和抗拒，她是处子无疑！算算时间，难道……


    「二爷，趁外面还没开饭你先用吧。」

 第30章[04.22]

    展云飏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天人交战了多久，晏妈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他才猛然回神，发现手上还拿着双鱼佩，慌慌忙忙往叶眉的箱子里放。


    晏妈妈见状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二爷，就算你感念夫人救命之恩也不用拿传家宝报答啊！再说了，你想要报答夫人大可堂堂正正送银钱送东西，如此偷偷摸摸开夫人的银箱好么？」


    展云飏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道亮色，「晏妈妈，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只认我娘一个‘夫人’！」


    晏妈妈面色大变，若非展云飏护不住她们母子，她又何必认叶眉为主；倒不是说叶眉不好，只是被展云飏提起来之后心里有些愧疚。没等她开口，展云飏已是将双鱼佩重新放到了箱子底部，「啪」的一声将锁头恢复原样，懒洋洋将簪子重新插回头上，突然转了话题，「我曾经听晏妈妈你说叶贝贝看着眼熟得紧？不知道晏妈妈你除了看顾我和晏飞还看过哪个人从小到大。」


    虽然觉着这问题有些奇怪，话题也转得太快，但朴实的晏妈妈还是如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话音还未落下，晏妈妈便被突然凑到眼前的冷硬面孔吓了一跳，可往日不怎么敢直视展云飏，此时才发现叶贝贝的五官不正是和眼前这张脸有几分相似吗？久远的记忆翻出来，晏妈妈颤抖着手指指着展云飏，「像，真像！」


    「晏妈妈可知我先前为何与林芳菲定亲？」展云飏身子一缩，又换了个话题。


    展云飏是为什么会和林芳菲定下婚约？这一点晏妈妈当然知道，想起来就有些咬牙切齿


    「那不要脸的贱人去吴庄爬上了二爷你的床，你夺了她的清白，被她拿走了双鱼佩为证……」晏妈妈狠狠摇了摇头，「不对，林芳菲根本就不是处子，何来清白给二爷你……」隐隐的，晏妈妈脑海里有了个惊世骇俗的答案，然而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没办法说出口。


    她说不出，展云飏却是一字一句说了出来，「按照贝贝出生时日来算，应当便是去岁十月怀上的吧！二爷我去年十月丢了双鱼佩后也是今日方在叶眉这银箱中再次见到。」


    晏妈妈已经惊骇到了跌坐在椅上，口齿不清，「林芳菲，她……李代桃僵！小少爷……许是二爷你和夫人生的？！」


    展云飏勾唇一笑，惯常在人前的清冷威严之气尽消，眉眼间说不出的肆意，「晏妈妈这称呼好，就是不知晏妈妈你是否想如此称呼他们一辈子？」


    「二爷你什么意思？」晏妈妈捂着胸口，其实已经猜到展云飏要说些什么了。可是晏妈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也不知道是觉得展云飏太过于冷漠生硬配不上温柔可亲的叶眉，还是叶眉小镇地主家庶女的身份攀不上展半城府上的家业？


    「爷想让这称呼实至名归！」展云飏又恢复那种凌驾于人的冷峻眼神看着晏妈妈，「但是，爷要你多向着爷一些……」


    许久以后，晏妈妈走出主屋整个人走路都有些飘忽，叶眉唤她时吓得她差点栽倒在地，幸好叶眉伸手扶住了她，「晏妈妈，有什么事吗？」


    「夫人，奴婢无事。」晏妈妈打量眼前不惊艳但温婉柔和的眉眼，脑海中闪过展云飏那势在必得的利眸，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但继而想到，不管怎么说，叶眉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生活是不易的，更何况逝去的主子一定不愿意看着骨血流落在外，也许就像二爷说的那样，是主子冥冥中指引她来到夫人和小少爷身边的，主子一定知道她是照顾小少爷最佳的人选。


    小少爷啊！晏妈妈的目光转向叶眉怀中睁着眼睛用力挥舞双手的叶贝贝身上，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之前怎么就没发现除了那眉眼，就连张牙舞爪的姿势都和二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夫人之前有去过吴庄吗？」虽然之后晏妈妈又看过了展云飏手中破旧的荷包，那绣工和叶眉随身的几件旧衣裳如出一辙；但她总觉得事情太过虚幻，不自己确定一番就不踏实。


    「吴庄？！」叶眉犹豫了下，「怎么问起这事了。」正待多说两句，叶大太太身边的小丫鬟再次来给叶眉行礼，说大太太身子有些不舒服打算先回杨柳集，让她出去送一送。


    这一次，从小丫鬟的态度上都能看出有些不一样了，叶眉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太太和四姨太太会走这么一遭了。


    叶远在县城考试，不但成绩不俗，且还有冯山长特意关照和陆宸全程陪伴，早就入了县太爷的眼。这世道要想贸贸然拉拢别人最快的方法便是联姻，无奈叶远年纪太小，县太爷就是有合适的庶女也不好意思早早上门提亲，打听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叶远同父同母的姐姐叶眉。虽然名声不是太好，但听说长得俊俏又是个好生养的，县太爷堂弟年纪不小了还未有子嗣，凑到一块儿岂不是两全其美！如此一来，倒是赶在叶远回盛州府之前先到了杨柳集叶家提了亲事。


    按照叶盛和叶大太太的意思，嫁别的女儿可比嫁叶眉要好许多。无奈提亲的人事先得了县太爷吩咐，指名道姓要娶的就是叶远的亲姐姐叶眉。


    送大太太和四姨娘到门外，不知内情的叶远还有些兴奋。小小少年刚才被高大河等人敬了两杯米酒，平日里端方的脸上飞上两抹红，面对大太太的夸奖嘴角起初还不可自抑往上扬，「太太教训得是，其实我也觉得今年接着考不一定能中，但山长和先生都建议我下场先适应一二，来年免得慌乱。」


    可待得四姨太太跟上马车恭敬地跪坐在大太太身侧几乎隐入黑暗之中后，他的脸色一分一分冷了下来，语气中也带着不自觉地生硬，「至于太太说的祭祖摆酒席之事，我记得我离家之时爹有说过让我跟着二姐一起永远别踏入叶家家门的。」

 第31章[04.26]

    叶眉眼睛一亮，婚事什么的被逐出家门必然可以自己做主的吧？！可是下一刻，叶眉的心沉入海底。


    大太太轻轻抬手示意四姨太太不必跪坐后也不管她感激涕零的神色，对叶眉姐弟俩慈祥地笑着，「傻孩子，你爹那人生气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若是真的有心赶你姐弟二人出门定然是要去衙门消户籍的，退一步来说，若是你爹真的那么绝情，阿远又如何有县试的资格。」


    说完，大太太特意看向了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叶眉，意味深长道：「阿眉，都是一家人，害得你离家的吴氏老爷也在找，找到后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汪县丞是个良人，你爹已经做主收了聘礼，嫁妆什么的业已准备当中，这两天你把这边的事情交代下，三日后我让孟管事夫妻俩过来接你家去！」


    「什么婚事？」叶远抓住了话中重点，孟管事是叶老爷身边最倚重的管事，让他们夫妻两人来接叶眉，他下意识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大太太简单将汪县令为其弟弟提亲的事情给叶远耐心说了遍，现如今这个庶子身份不一般，指不定以后两个亲生儿子还得靠他，也便多了些许迁就。要是换成前些日子庶子敢这么顶嘴，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汪县令已年近古稀，他弟弟……」叶远突然想起陆宸带他赴宴时曾经一瞥的汪县丞。山羊胡须、目光浑浊，如花似玉的姐姐要嫁给一个小老头，叶远脸色铁青：「汪县丞起码五十岁了！这婚事绝对不成，太太这是何意？」


    「阿远休得胡说，汪县丞不过四十有三，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日汪县令高升，兴许还能升任县令，县官不如现管，阿眉是叶家人，难道就不该为叶家考虑一二？」大太太瞧着叶眉也变了脸色想说什么，脸色笑容也挂不住了，「再说，汪县丞正妻亡故，阿眉去做填房总好过在此做个外室的好。今日是我来说这事情，要是换成老爷，一气之下真的将你二人从叶家户籍消去，惹人耻笑事小，影响到阿远你日后前程可就事大了，你们好好想想吧！三日后若是还想不通，老爷会代你二人做决定的！」


    马车中，四姨太太已是盯着车外姐弟二人再次泪水涟涟，只可惜大太太放完了狠话放下了车帘子，只传出她冷冷的训斥，「哭什么哭！你该高兴生了这么一双有主意的好儿子、好女儿，等几日见不到他们了到时候让你和吴氏作伴让你哭个够去！」


    送完了叶大太太和四姨太太再回到院子里，姐弟俩的情绪都有了极大的变化，旁人知悉后也不便多问，只是拿叶远中秀才和叶贝贝满月继续开开心心谈笑着。


    于此同时，叶眉寝室后窗被人轻轻叩响，展云飏目光一凝，翻身推开花窗，古俊讨喜的娃娃脸出现在窗边上。


    「展少，」古俊嘻嘻一笑，撑着窗台就打算从半开的花窗跃入屋内，谁知道话还没出口，花窗便被展云飏无情地拍上，碰得他直接往后一仰差点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重新站稳，揉着额头一脸的惊魂未定，「没人进来啊？你为什么关窗。」


    「事情怎么样？」展云飏眼皮都没动一下，冷冷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


    古俊还想进屋，再次被展云飏给拦住，他这才知道并非是有人进门，仅仅是展云飏不让他进屋而已。不过看展云飏的脸色他没敢继续纠结此事，而是规规矩矩站在窗外将展云飏要查的事情事无巨细讲了一遍。


    首先是粮草案和世子上官珏被袭一事被皇帝得知后大怒，但还算接受了太子的建议秘密处理此事。驸马秦瑞祖籍盛州府，讨了圣旨表面上回盛州府祭祖，实际上来增援展云飏调查粮草案以及接回世子上官珏，现在已经离开京城在前来的路上。


    其次是展家的事情，展云鹏和盛州知府表面看似没什么联系，却有蛛丝马迹显示展家的好几处生意有些异常。只是展家这边根本没有人可以安插。最好的办法就是展云飏插手展家的生意，但展云鹏警戒心不是一般的强，若是察觉异样怕是会事倍功半。


    念及此，古俊叹了一口气，「展少，要是你早些成亲，这展府的生意可就没展云鹏什么事了。」连他这个外人都知道展府的家规，很是惋惜展云飏虚岁都二十二了还没成亲。


    说起这个，展云飏古井无波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锐利的眸子闪了闪。


    古俊自然是没发现他这点神情的变化，兀自说起了展云飏交代要查的第三件事，「吴庄那边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庄子内的事情你不用说，庄子外谁家十月有过年轻女子外来客？」展云飏抬手制止了古俊长篇大论，提醒他只说重点。


    古俊愣了下，还是很老实回道：「那边村子也是因为有了吴庄才开始渐渐有了人家的，住户并不多。有户人家的女儿给杨柳集上一户姓叶的生意人家做妾侍，去年七月吴氏回娘家将叶家庶出女儿说亲给了附近一户小地主，十月上曾经带那庶女去夫家认门，在娘家住过一晚上。」


    「叶！」展云飏重复了一遍，那语调，生生让古俊身子打了个哆嗦。


    「展少，你还要继续在这里藏到什么时候？另外，逸仙和书渊昨儿先到了盛州府，需要我先将世子交给他们两位带吗？」古俊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朝堂说起展家的事情还没一个「叶」让展云飏注意，不过他身上释放的冷意太强，让人跟着拘谨。


    展云飏皱了皱眉头，「五日之后凌晨你来接我。让李逸仙跟着冯书渊找冯山长要个职务先掩藏身份，世子在此很安全。」冯书渊是冯山长长孙，和李逸仙都是太子府詹士，平日负责世子上官珏的安全和教养。顿了顿，展云飏又补充道：「让人盯着吴庄那户和叶家结亲的人家，若是发现吴氏……」


    声音越压越低，古俊从之前的凝重到面色越来越古怪，要不是展云飏积威甚重指不定他都会提出质疑的。不过最后他还是点点头麻利地从后面竹林隐藏的小路离开了书院村。

 第32章[04.26]

    古俊离开后不久，院子里的满月宴进入尾声，叶眉和叶远一前一后回到了主屋，刚刚走到过道间，叶眉猛地想起屋内还有个男人，忙站住了脚。


    「阿远，你先去帮姐姐送送高家屯的乡亲们，有事咱们晚上说，好吗？」高家屯的人来一趟盛州府不容易，用过了午饭都打算打道回府了。


    「姐，陆先生在送六叔他们。」话音落下，出门历练过个把月的叶远反应颇快地发现叶眉是想支开他，捏了捏拳头重重叫道：「你不能答应太太去嫁给一个老头子。」


    叶眉拍了拍被舅舅吵得身子一动的叶贝贝，拉着叶远坐到了过道间凳子上，「终身大事我自然是不想这么草率，可今天太太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若是不能让他们如愿，你的科考和姨娘的安危要怎么办？」


    「姐，我们找陆先生帮忙！陆先生是进士，就是县太爷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不成，陆先生用什么理由阻止你的婚事啊？」叶远懊恼地叹了一口气，猛地想起个绝妙的主意，眼睛一亮，「姐，若是陆先生娶了你是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啦！」叶远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日子陆宸对他们姐弟两人的特殊还是让他觉察出了一种味道，之前总觉得陆宸太优秀不敢往这方面想，今儿却是灵光一闪。


    叶眉愣了愣，惊慌失措地看了眼外面，幸好陆宸正和高六说着什么并未注意到这边，不然非得尴尬死了，「阿远胡说八道什么啊。」


    可叶远却是越想这主意越是靠谱，还待再劝，叶眉怀里的叶贝贝不安地扭动起来，算算时间这孩子该尿了。轻推了叶远一把，「这事情你暂时别提，不是还有三日时间吗？容我想两天再说，你先出去吧，我给贝贝喂奶。」在叶眉心里，陆宸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兄长，但丈夫？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叶远听她这么说哪里还坐得住，站起来转身便走，「姐，你好好考虑下我的建议。」


    「好好好……」叶眉说着转了个身，却见展云飏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了卧室门口，吓了她一跳，压低了声音问，「你出来干什么，不怕被人发现？」


    展云飏黑着脸转身便走，留给她一个颀长优雅的背影。


    叶眉一愣，觉着有些莫名其妙，进了门先是在外间给叶贝贝把了尿，心里头乱七八糟地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怎样才能继续现在的生活而不影响叶远和四姨太太的生活。


    叶贝贝解决了需求闭上眼睛甜甜睡去，外面客人走了还有一团烂摊子，叶眉叹了一口气，打算把孩子先放到炕上。进屋后把孩子放在空出来的那半边，发现展云飏斜倚着她的枕头闭着眼睛好似睡得正香，花窗的阳光在他身上投下星星点点的阴影。他眉心紧皱，肌肤因为这些日子躲在房中有着一股病态的青气，眼下也有些青黑，可这安详的睡颜却是叫她看得有些痴了。


    本来就只是闭目养神的展云飏感觉到被叶眉窥视了半天，心中郁气越聚越浓，猛地睁开眼睛反手一锁、一扣、一翻身，抓住叶眉手腕直接将人扑倒在炕上。


    「啊……」被人压在底下后叶眉才下意识尖叫出声，不过尖叫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展云飏猛然压下来的薄唇给封在了喉间。


    展云飏承认，他是故意亲下去的！之前听了大太太半截话他心里就很不痛快，再听了叶远的建议她没直接反驳，心里头便积着一肚子火气。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更是不爽，「文宣哥」叫得亲热，对自己便如此防备？


    「唔唔唔……」唇上的触感微凉、有一股酸梅汤的味道，喷在脸上的气息很热，热得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慌，叶眉挣扎着想离开如此亲近的动作，也想避开突然让她心慌的人。


    展云飏知道她在说「快让开，我不会再叫了」，可这唇滋味太好，好得让人沉醉，如何舍得就此让开。


    可享受的同时也是一种折磨！身下软玉温香，叶眉柔软的胸脯擦过他坚硬的胸口，他好像能够感觉到那完美的形状，想象曾经偷瞄到叶贝贝吸吮的那处离他如此近，身体止不住发热，生出了反应，再不放开她，怕会当场出丑。连忙翻身躺到了边上，轻咳了一声，「方才是怕你引来旁人，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见谅！」


    说完，展云飏就想给自己一个巴掌，明明多美好多享受的一吻，这么画蛇添足一解释，让叶眉怎么想？


    展云飏声音低沉粗噶，带着一种极致的魅惑，叶眉平躺着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可回过神来一个字一个掰扯出展云飏话里的意思，叶眉就怒了！杏眼圆睁正好说话。


    突然，


    「我娶你！」


    像是从天边飘来了三个字，可是又那么清晰，还想反唇相讥的叶眉不由惊得猛地坐起，盯着展云飏有些语无伦次，「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叶眉的眼睛又圆又大极其有神，如此直勾勾盯着人她自己根本不知道有多美。展云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语调维持平日的理性和漠然，这才道：「展家有家规，嫡子成婚后接掌家业！我无心成婚，却被庶兄庶嫂处处逼迫，若是不执掌家业怕是会逼入死路。如今你同样遇上逼婚，与其心不甘情不愿嫁那县丞，不如与我合作两全其美。」

 第33章[04.26]

    「可是……」叶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难得展云飏有条有理说了一大段话，那声音让她有些无法思考。


    展云飏眼神闪了闪，接着又道：「之前我曾将小玉带回展府，却被人慢待差点铸成大错；我观他和你甚为投缘，待我伤好后也希望你能继续教养他，让他能渐渐恢复正常。再者我知你对欠我银钱之事心怀愧疚，展府家业兹体事大，若是能成，之前三千两便是报酬。」


    叶眉的心狠狠一跳，这个条件当真是戳中了她的软肋。这个月以来她辗转反侧就是怕还不上这三千两银子，所以在月子期间也分了许多精神来引导上官珏走出自闭的空间，虽然收效甚微，但听展云飏的意思也是被他看在了眼中。


    「展家，会允许你娶一个我这般毫无背景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女人吗？」叶眉今天听大太太的意思，就是那姓汪的县丞求亲那也是说了不愿养叶贝贝的，展家那般富贵人家未必然还能接受？


    「贝贝不是拖油瓶！他是我亲生孩儿，名为展清昱。外间闲话与别的杂事自有我会应付，你只管带好两个孩子便是。」展云飏挑了帘子怜爱地瞧了眼另外一边熟睡中的贝贝，嘴角微微上扬，眉眼柔和了许多。


    「可是……育儿堂……」


    叶眉话音未落，展云飏轻哼了一声，「现下你带着两个孩子精力有限，育儿堂暂时丢开不管也罢！若是你不放心，这两日贴出告示招贤纳士，我就不信你坐月子做的这些琐事无人能比。」


    展云飏暗恼叶眉操心太多忽略重点，神情严肃了许多。可叶眉又想到了另外重要的一点，缩了缩脖子顶着莫大的压力不屈不挠又接着问他：「那你我这笔交易延续到什么时候？我还能管我的育儿堂和婴童店吗？」


    「育儿堂有高家人，婴童店有晏飞，哪一样你不放心？我话已至此，容你考虑一日，旁的事情也好尽早安排。」展云飏被叶眉问得太阳穴直跳，丢下一句话反身去了贝贝身边，大手一伸将孩子揽入怀中，父子俩头碰着头闭上眼睛不理会还在纠结的叶眉。


    静静呆了半晌，叶眉才魂不守舍地出了门去育儿堂那边把上官珏给带回院子。她落寞的样子看在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陆宸眼中无比的心疼，无奈院子里人多口杂也不是说话的时间，只能暂时按捺心事打起精神带着叶远回了一趟半山书院。


    傍晚时分，冯山长跟着陆宸一起回到了小院，见到叶眉后竟然是一揖到底，「都是老夫管教不严、虑事不周，差点铸成大错！这两年来老夫日渐感觉力不从心，顾得了半山书院却疏忽了自家子弟教养，老夫真是有愧于心。」


    看一位白发苍苍一向笑眯眯的老头儿这个样子在自己面前认错，叶眉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只得暂时忍着，看向了陆宸。


    陆宸同样也是满脸为难，今日和叶远回书院时他便向冯山长递上了辞书，奈何冯山长留着不批，而且还亲自上门致歉，对处事温和的他来说还真是件进退维谷的难事。


    冯山长既然是来道歉的自然不会空手，从怀中取出三千两银票和一张文书来，往叶眉方向一推，「恭喜叶娘子，育儿堂业已在官方备案，只要叶娘子有那个能力，便是开遍大启朝也是有法可依。」银子叶眉不打算要，但冯山长说的这「有法可依」对她来说才是无比的震撼。


    偶尔叶眉也曾想过，作为一个穿越者来到大启朝能不能留下点什么证明曾经来过。然而前世她不过只是个才考上个资格证的育儿保姆，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干什么？育儿堂在盛州府的成功是一个意外，也是个契机。


    可是她也听说，大启朝各方面发展都不错，对于书院、私塾、学堂有着一套近乎于严苛的规定。这规定有些类似于后世的资格证，有「资格证」的便可以在任何地方开办书院招收学生，没有「资格证」的小打小闹在村里教几个毛孩子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要是想要做成规模化比如半山书院那样声名远播的话就必须得到由朝廷礼部盖章的证明文件。


    冯山长给的这个道歉礼实在太让人动心了！


    「老夫只有静姝一个孙女，还请叶娘子高抬贵手。」冯山长迟迟不见叶眉接下东西，又近乎祈求地补充了一句。


    「……」叶眉手都伸在了半空又停了下来。她是知道生产那日的混混和冯静姝脱不了干系，可一来自己刚出月子还没开始想办法对付她，二来冯山长对陆宸、叶远和自己都或多或少有些恩情，就算是想报复冯静姝也得考虑考虑冯山长的感受，自己还没出手又何谈「高抬贵手」。


    陆宸也是微楞，冯山长对他不但有知遇之恩，还有半分师徒之情，即便是知道冯静姝对不住叶眉，他也只有以辞工来表达下不满。没有自己，叶眉是怎么对付冯静姝的，让冯山长如此低声下气？


    「静姝还小，私底下叶娘子要怎么教训老夫一家都认了，只请叶娘子撤回送到盛州府的状子！」冯山长才回盛州府，盛州知府便给他送了消息，有人状告冯静姝行为不检、草菅人命，而且人证物证俱全。吓得冯山长立马逼问了冯静姝，得知了她做的那些事情，冯山长一面花大价钱求着盛州知府暂时不审理此案，一面腆着老脸以最快的速度为叶眉求来了这文书，只愿求得叶眉一个原谅收回状纸，以保冯家家声不坠。


    送走了冯山长，陆宸长叹了一声，「阿眉，你真的没必要为了我勉强自己。」


    叶眉可不认为答应冯山长撤回那她都不知情的状纸就是勉强自己，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将冯静姝给毁了。冯静姝行为虽然恶毒，但出发点是为了陆宸，自己侥幸没事还让冯山长这么一位老人如此放低姿态，善良如叶眉根本狠不下那心肠。


    怕陆宸心里背负担，叶眉又免不得多解释了几句，这才去了厨房。

 第34章[04.26]

    陆宸本来就有些心思重，表面上看似放下了此事，实际上回厢房左思右想都觉着对不起叶眉。免不得的又想起了送叶远去书院路上两人说的那些话，白皙如玉的面庞微微发热，心里也痒了起来。起身靠坐在书房窗边，盯着叶眉那亮着昏黄灯光的主卧室踌躇不已。


    「晏妈妈，您能过来帮我个忙吗？」院墙处，隔壁舒杨氏小心翼翼唤了几声。晏妈妈推开叶眉屋子的窗子应了一声，窗都未关便急急出了院门。


    陆宸身子一动。如今二花和三花一家子都住到了育儿堂那边，晏飞中午露了脸后又匆匆离开，晏妈妈现在被隔壁人叫走，这院子里岂不只有自己父子二人和主屋的叶眉母子还有她新收的那个不说话的孩子，有些话不趁着这时候和叶眉说明白，总有个日后生变的不详预感，三日后再来说也许就晚了！


    陆宸从小的性格就是温吞有余决断不足，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来到主屋敞开的大门前又不敢推门而入，犹豫了半晌后终是站到了窗下，压低了声音问了句：「阿眉，你歇了吗？」


    「啪……」屋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慌乱中打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传来几声叶贝贝模糊的哭声，但很快便安静下去。


    陆宸觉得叶眉不出声还好些，正好让他能一口气将胸中所想全都说出来，「阿眉，从你我第一次相见我便知道你与这世间女子皆不同，你自信、自强、自立。你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你性格坚韧总是能迎难而上，你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你这这么几年来小安唯一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我……；阿眉，世道艰难，我想为小安寻一个你这样的娘亲，你可愿为贝贝寻一个如我一般的爹？」


    顿了顿，听到屋内只有叶贝贝的咿咿呀呀声偶尔能顺着风声传出来，叶眉并未出声阻止，可见正在认真听着。念及此，陆宸勇气又增添了几分，「阿眉，我并非是要趁人之危，本想等阿远这场下场试了回来后再与你说及此事，却不曾想那日被汪县令见到了阿远的试卷。阿眉，你知道吗？阿远的试题受到了一些你的影响，观念新颖务实，还将你办育儿堂造福于人作为例子写于试卷之上被礼部派来的主考钦差看重已送往京城，日后若是能到会试必然前途无量。汪县令想必也是看到了此处，这才查阅了考生卷宗跑去叶家提亲。我不愿看你嫁人，更不愿你嫁给汪县丞那般势利薄幸的小人。」


    从敞开的窗口看进去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寝室外间，隔着屏风，还能隐隐约约见着炕上的人怀抱孩子似乎凝固在了原地。陆宸唇边不由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阿眉，我想要护你，其实我都已经想好了想要向山长辞工，帮你一起把育儿堂发扬光大。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阿眉愿意和我相扶到老吗？」


    炕上的人还是没动静，可也没立刻出言反驳，陆宸长出了一口气，自嘲笑道，「我知今晚也是操之过急了，可是我总担心着你为了叶远和你姨娘而妥协，不如早早让你放心。另外，阿眉你也不用急着回我，你先考虑考虑，明早告诉我也不晚。而且，就算你不愿，亦可拿我做借口推了这门婚事，想必汪县令还是会给我几分薄面的。阿眉你早些歇着吧，我先回房了。」


    陆宸转身离开的动作很缓慢，他不知道叶眉会不会留下他多问两句。可是他没等到叶眉喊话，后脑勺上却是被一物给砸个正着，虽然不太疼，但也吓了他一跳，低头发现竟然是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纸团，看方向应该是从叶眉寝室里飞出来的。


    「阿眉。」捡起纸团，陆宸对着屋子轻喊了一声，可惜隔着屏风只见得人已经躺了下来。院墙那边，隐隐能听得舒杨氏和晏妈妈道谢的声音，陆宸只觉一颗心嘭嘭乱跳，「我走了。」匆匆道别一句后做贼似的飞奔回了右厢房，生怕吵醒陆安染看到他此时肯定已经红透又激动的脸庞，蹑手蹑脚回到了卧室，坐在炕头就着烛光轻轻拉开了墨迹未干的纸团。


    「吾不愿！」


    一张书本大小宣纸上写着三个大大的黑字，叶眉惯用眉笔，字体怕是因为匆忙写就又比平日大了数倍，三个字力透纸背，颇有风骨，倒是比以往书写的小楷多了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也正是这种气势让陆宸顿时便颓丧地丢开了宣纸，靠向炕头。


    叶眉这是多么迫切多么肯定地告诉他，她不愿意！不愿做小安的娘，也不愿他做叶贝贝的爹。本以为他表白后叶眉起码要纠结考虑一晚上或是更久的，本以为叶眉就算不愿也能委婉地拒绝他，可是她却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决绝。陆宸心口绞痛，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成眠。


    而他却不知道，这时候叶眉才和晏妈妈一起从外面回来呢，因为怕吵着人，两人轻手轻脚的根本没发出一点声音。


    叶贝贝的满月礼叶眉并没有邀请村里的人参加，可是都在一个村子住了这么久，叶眉这人平日敦睦亲邻做得也不错，午后就有交好的几家多多少少送了些吃的穿的过来。礼尚往来，晚饭后叶眉便带着晏妈妈备下的回礼挨着走了一遍，虽是夏天，却也不好带刚刚满月的叶贝贝出去转悠，她便将孩子留给了晏妈妈和展云飏带着。


    走了一圈后回来才发现晏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去了舒杨氏家里，也就是说就剩下展云飏带着叶贝贝在家，本来她还着急着要回来的。可一来她也知道叶贝贝那孩子和展云飏倒是投缘，比她带着还听话；二来舒杨氏家里三个孩子今晚上不知道怎么很是闹腾，她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好不容易帮着舒杨氏诓睡了孩子，这才和晏妈妈往家赶。


    赶紧赶慢回到卧房却发现叶贝贝一只手拉着展云飏的衣襟躺在他怀里睡得正熟，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接儿子，「劳烦展二爷了。」


    展云飏却是微微侧身没让叶眉碰着孩子，「我抱着吧，待会儿换手他醒了。」说话的时候展云飏的神情很冷，虽然这十来天吧也不热络，但也从未像今天这么从骨子里冷出来，叶眉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叶眉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展云飏是不是为着中午那事情和她置气了。叹了口气，「展二爷，你怎么能这么小气，说好的容我考虑一日，这才半日我还没开始想呢。」


    闻言，展云飏心里头更气闷，冷哼了一声，「不用想了！五日后我会到叶家提亲。三日后若是叶家来人你尽管带着儿子先回去，记得带上晏妈妈和晏飞。你是要做展家二奶奶的人，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欺负你！」


    为了叶眉，展云飏难能可贵说了许多话，只可惜往常熟悉他的人都不在，不然非得惊掉了下巴不可。谁人不知道展二少在太子跟前都是出了名的惜字如金！


    叶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忌讳儿子在人怀里睡得正香气闷地回到自己那头，深深感觉展云飏真是够了。他带回来的小玉爱理不理的倒是成天和自己抢贝贝。也因此，她没有奶香味的叶贝贝，还有安静听话的小玉可以抱。


    迷迷糊糊中，叶眉觉着有什么拂过自己脸上，上半身也被什么给压住。下意识伸手挥过去，却听得能够将人从睡梦中惊醒的冷喝：「住手！」手腕也被一股大力给握住，顿时吓得叶眉魂飞天外睁眼翻身欲坐起。

 第35章[04.26]

    「你要干什么？真看不出你这么人面兽心……」窗外一片黑暗，想起白日里失控的一吻，叶眉心头乱跳。


    「你胡说什么？孩子饿了。」展云飏浓眉紧皱，微微撇开眼神，因为挣扎叶眉中衣前襟敞开，看得展云飏喉间发干。


    「孩子？对了。要给贝贝喂奶。」叶眉迷迷瞪瞪的下意识又要翻身。这动作，差点吓得展云飏心脏停摆，刚才他可是把叶贝贝那小小的身子放到了她身上，这一翻万一压着孩子可怎么办？


    完全是下意识动作，展云飏伸手便去挡着叶眉翻动的身子，入手温软细滑，鼻尖一热差点把持不住化身为狼。


    其实，就算展云飏不拦着，凭着叶眉做妈妈这么久的本能反应她也会在触及孩子身体时有所察觉并退回去的，坏就坏在展云飏根本不知道叶眉就算在迷糊中也会维持母亲本能。


    他大手刚刚触及叶眉身体，叶眉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因为展云飏的手好死不死就放在她胸口，待得几秒反应过来后她瞪圆了杏眸，反手便是一掌，「流氓！」


    「啪」的一声脆响，还沉醉在叶眉身体温软细滑感觉中不可自拔的展云飏被叶眉一巴掌拍在了肩上，被打醒后他第一件事捂住了叶眉嘴巴，「你想把人都给招进来吗？」


    「你……」身体刚想动又被展云飏高大的身体一压完全动不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二爷，您怎么能用强呢？」偏偏这时候闻声冲进来的晏妈妈见状吓得够呛，伸手便来拉展云飏。她答应帮展云飏抱得美人和儿子归可是建立在他说明媒正娶的前提下，可不兴什么卑鄙手段的。


    展云飏一张脸都黑得出水了，美人瞧见的耳朵尖却是红得发紫，瞧这主仆两个不分青红皂白慌乱的样子就是一声差点没被气死，「慌什么慌，没看到爷是送贝贝来喝奶吗？」


    叶眉这才发现身上趴着脑袋乱动的可不是她的宝贝儿子，要不是展云飏拦着她得把自己儿子给摔到炕上去，脸都给吓白了，随即又红得滴血，连忙抱着孩子坐起来微微侧身解开衣裳给孩子奶孩子，并丢下了一句，「误会二爷了，真是对不住。」虽是误会，可身子敏感处又让人给摸了，她都快尴尬死了好不好。


    这厢展云飏望了望天色，道：「桃花山西侧有座娘娘庙，小孩满月后最好去求一个平安符戴着。」


    之前晏妈妈也给叶眉说过这事儿，这也算是这儿的一个风俗，而且还传说去得越早求到的平安符越是灵验。只是一来叶眉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相信的是科学喂养，二来时间精力有限，她并不打算去。可看展云飏守在炕边样子很严肃，她不得不摇了摇头，「我也知道，可最近怕是很忙，改天让晏妈妈带着贝贝去。」


    展云飏给晏妈妈使了个眼色，正进退不得的晏妈妈忙帮着展云飏说了话：「夫人，去娘娘庙求平安符越早越好，且都是父母亲去才算心诚，让奴婢一个下人带孩子去成何体统！桃花山二爷可熟悉啦，抄近路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庙里，这时候出发准能求到第一个。赶着早饭前回来耽误不了什么事。」


    叶眉的性子里有一股惰性，不是必要的事情都会拖到非做不可再去做，展云飏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见叶眉想要推三阻四干脆帮她做了决定，「晏妈妈帮她收拾东西，即刻出发吧。」


    叶眉愣了愣，心里虽然抱怨了展云飏专制，但还是配合着晏妈妈收拾妥当，片刻后便神清气爽站到了展云飏的面前。


    展云飏已经吩咐了晏妈妈一番，见状便起身伸手，「走吧。」


    叶眉下意识将重新睡着的叶贝贝递了过去，像是个小媳妇似的跟在人高腿长的展云飏身后轻手轻脚往院外走去。晏妈妈一起将三人送到村口，渐渐的不见了三人身影才抹了抹眼角欣慰地叹了口气。


    「这也太早了吧，都不怎么看得到路。」幸好书院村内的道路都挺平整的，叶眉的眼睛也算好，这才一路平顺。


    早？难道等晚一些陆宸来叶眉答案！


    展云飏现在都还没气过呢！晚间陆宸来表白的时候就剩下他和叶贝贝在屋里，听到陆宸在外面唤「阿眉」他失手就把正喝水的茶杯给丢到了地上，叶贝贝哭了也不敢出大声哄；孩子还没哄好呢，就听陆宸一句接一句的情话冒出来。这是他在屋里听着句句膈应，难以想象换成叶眉本人听着会不会动心。


    毕竟，陆宸对叶眉可比他要上心多了，就是晏妈妈字里行间也全都是赞誉，要不是他仗着旧主的身份威逼利诱，晏妈妈指定撮合叶眉和陆宸去了。他承认，他是怕了，怕叶眉还没为他动心就先为痴心的陆宸动心，到时候可就亏了大了。


    虽然在陆宸转身的时候冒充叶眉丢出去个「不愿」的字条，可他还是怕陆宸决心太强，真的等在门口听答案。自己虽然也求娶了，可念及陆宸的条件，谁知道叶眉会怎么回应呢？从来没这一刻这般忐忑过，想起来都想笑自己竟然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阻挠二人，不过他是一点都不后悔！


    听到叶眉埋怨太早，展云飏还是微微有些歉疚：「难道你想晚一些让书院村的人发现你和个男人一起出门？」

 第36章[05.03]

    叶眉有些后知后觉，「可是……我完全可以不和你去啊！」


    展云飏勾了勾嘴角，发现这样迷迷糊糊的叶眉很是可爱，「你已经和我一起出门了。而且，不久之后我会是你夫君，不是我陪你去娘娘庙难道还能是别人！」


    叶眉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都还没亲口答应他开出的条件呢，可是看这人霸道的性子，怕是说了也没有，罢了罢了，反正还了人情一拍两散的事情想那么多干什么。只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展云飏这里从来就没有虎头蛇尾的事情，一张大网已然张开，就等她渐渐入瓮。


    桃花山背面的娘娘庙在盛州府名气颇大，早年便有不少乡绅出钱打造了两条城南和城东通往山上的石板阶梯路，但这两条路的上山地点都离书院村有些远，倒不如从书院村去半山书院再绕道去来得近便。


    书院村到半山书院的道路虽然斜斜向上，但道路宽敞，叶眉走得倒是不累。可转过半山书院后路窄了一半多，也陡峭崎岖了些，还没走出多远，她便有些气喘吁吁。


    展云飏抱着叶贝贝本来一直维持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前头，听着后面渐重的呼吸声不由站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天快亮了吧。」叶眉不得已也跟着停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


    「真是没用。」展云飏咕哝了一声，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飞快伸出来扶着叶眉手腕往上一提。叶眉便感觉身子一轻，不由自主跟着迈开脚步，不费力地便走出了好几丈。


    之前展云飏在她家大多时间躺着坐着她几乎都忘记了他是个牛高马大的汉子，现在被这么扶着走了几步，明显感觉和他自己的柔软、叶贝贝的细嫩完全不同，硬邦邦的很有力量的样子，她才完全体会到男女之间巨大的差异。侧目仰望展云飏严肃的侧脸，可以想象他此时严肃又嫌弃的模样。他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儿，闻着很清爽，过一会儿叶眉才后知后觉两人距离太近。


    「放开，我自己走，让人看见了不好。」虽然现代男女这么接触只是寻常，可来了大启朝这么久叶眉还是被同化了一些观念，最重要的是两人挨着这么近让她无所适从。


    「这条路没什么人走，再说不久后你我便是夫妻，你要习惯在人前偶尔的亲近。」至于人后，展云飏自有计较。想到「夫妻」他的力道不由又重了几分，将叶眉拉得更近了几分。


    叶眉都能感觉到展云飏身体的温热气息，让人安心又有些眷恋，不由脸红心跳还想往边上躲。


    展云飏的眼力可比叶眉好太多，她面上渐起的红霞让他心跳加快了两分，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转过那块石头，这个时辰正好能看见日出，景色不错。」


    转眼间叶眉来大启朝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来为了生活就没注意过身边的环境，更别说有闲情逸致欣赏什么风景，没几步转过拐角眼前猛地一亮。


    半山书院处在阴面，往往到了午时才会有阳光照射，可和它相悖的阳面完全不同，太阳还在云层中便有金红的光芒映得视线所及全都一片金红色。


    「……」眼前美景用语言简直无法形容，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知道那种震撼。金红色的太阳一点一点挣脱云层的桎梏，普照大地散发万丈光芒。


    「小心眼睛。」在太阳完全跳出山涧之时，扶着她手腕的大手稳稳挡在了叶眉眼前，她微微转头，正对上展云飏那仿似染上金光的面庞，严肃的眉眼放柔，俊逸非凡。


    叶眉好似听到了自己心如擂鼓的声音，下意识伸手摁了摁胸口，转脸往娘娘庙方向走去，脸上的绯色渐渐往颈脖蔓延。


    展云飏抱着孩子施施然跟在后头，嘴角微翘，他一点都不急。


    从娘娘庙里求了平安符出来太阳渐渐升起，虽然回去这一路上不容易被晒，可展云飏还是去庙门口买了一把油纸伞，让叶眉不禁想起许久之前在展府门外的那一幕。那一天展云飏也是二话不说先买了馄饨，其实这人还是细心周到的吧？只是严肃的面孔久了成了习惯。


    来时是上坡，回去的时候自然轻松许多。只是刚刚转过之前那看太阳的转角时，展云飏突然叫了一声，「叶眉！」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叶眉转身看向展云飏。


    展云飏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了什么，指着他身边不远处路边一个石头道：「坐着歇会儿。」


    「我不累啊。」叶眉手里拿着油纸伞满脸的困惑，上山之时没见他这么体贴，现在倒是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了。

 第37章[05.03]

    「清昱饿了。」展云飏将孩子给抬了出来。


    「他是贝贝。」叶眉弱弱反驳了句，但还是飞快上前接过孩子，背着展云飏坐在石头上解开衣裳喂奶。


    展云飏身姿笔直，目视不远处那去半山书院的必经之路上失魂落魄的陆宸一步步走远。


    回到书院村村口时，展云飏盯着村口一个大石头上小孩涂鸦似的画看了看，站住了脚步，「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来。」


    「哦，好。」说真的，叶眉远远看着村里来往的人们心里正发憷，只是总觉得面对严肃霸道的展云飏自己说话好像不起什么作用，一句让他别跟着自己完全说不出口，这下子倒是可以狠狠松一口气。


    她松口气撒欢往前跑的背影再次让展云飏皱起了眉头，让随后冒出来的古俊小心肝就是一跳，「展二少你放心，我会当什么都没看见。」


    「那是我儿子和我儿子他娘，我们过些日子便成亲。」


    展云飏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吓得古俊直接跳了起来，「展二少你胡说什么？」古俊相信自己的耳朵绝不会听错，那就是展云飏说错了。


    「李逸仙和冯书渊在哪？他们不是想照顾世子吗？正好我有事交代。另外，今日开始你便跟着我吧，婚礼事宜我不太放心展府那些人。」展云飏并不打算多说，转身抓了古俊衣领就走。然而就这破天荒多补充了两句也是让古俊频频看天，以为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两人在村口没站多久，神色复杂的晏飞出现在了路口，见到了展云飏后神色一整，「二爷。」


    「嗯，」展云飏抬了抬眉头，「怎样了？」


    「小的选好了两套房子都比较适合夫人居住，至于价格已经按照二爷您吩咐去掉了五成。」晏飞知道这是展云飏给叶眉准备的谢礼，寻找房子时候分外地认真。


    展云飏接过两张房契看了之后留下了离着展府近的一张重新拿给晏飞，「按照之前我说的回给她，另外你再去寻一处离着展府不远适合开办育儿堂的地方。」


    晏飞手一顿，破天荒头一次正视展云飏的眼睛，「二爷？」报恩的话这样便过了，不像是一向薄情的展云飏表现。


    叶眉本身性格不喜欢占别人便宜，加上作为一个穿越者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安感。很久之前，她就和晏妈妈、晏飞提到过在经济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必须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盛州府府城并不是太大，但作为一个京城到边关中转站的必经之路还是相当热闹，如此条件下不说寸土寸金，反正以叶眉目前的经济条件是根本买不起一套房子的。


    可是晏飞今日却是带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离着他婴童店不远处有家小院要贱卖，小院是两进房子，分为前面两间门脸和后面住家，正是叶眉梦寐以求的好户型。晏飞说了个价钱把叶眉惊得是目瞪口呆，可比之前她打听的一两千两可便宜了不止一半，对方只要了六百两。


    叶眉先是怀疑晏飞被人给骗了，可晏飞的能力摆在那里又怎么会是那么容易被人骗的主。听到叶眉下意识的质疑，晏飞低头吞下了自己的苦涩。在村口二爷那锐利像是能将人刺穿的目光看出了他对主子萌生的不敬之意，直接告诉他过不了多久叶眉就会成为展家二奶奶。


    他承认，他的确是对叶眉存着些小心思。但他没有展云飏想象的那么大胆敢肖想什么，只是想守在叶眉身边看着她过得喜乐安宁。也许，只有二爷那般强大的人才能配得上无比美好的她！


    念及此，晏飞声音又恭敬了几分，将添油加醋的事情给叶眉说了遍。


    原来，房主是个挺迷信的人，买这房子时候家里还好好的。可是买房子那年他刚刚考中秀才的大儿子从马车上跌落摔得半身不遂；收到消息的房主父亲先是大喜后是大悲，竟然没熬过去中风落个偏瘫。房主不是盛州府人，经此一事一家子回了乡下一直将房子往外租着。眼看着今年二儿子刚刚考中秀才，这两日身子竟有些不妥当。迷信的房主立马找来「高人」推算一番，高人竟然说只要在他二儿子考府试前卖掉房子，他儿子立马就能好。


    房主听了哪还坐得住，当即就要找人卖掉房子。可榆树街那边的房子一时间哪能找着合适的买家，也不知道房主怎么琢磨的，找上了晏飞，让晏飞和他签订买房合同，价钱极其低廉不说，房主还说若是晏飞银钱不凑手还能先付一半，后面的以月付模式付清房款。


    没有这玄乎的故事叶眉也动了心，手里之前展云飏那的三千两银子还剩下整整一千两。想想展云飏昨晚提出的交易，的确是现目前最妥当的安排，而且看展云飏的意思短期内定然是不会和离什么的，也能给贝贝创造一个优良健全的生活环境。这时候，叶眉根本就没细想自己是个什么心意，摇了摇一拍桌子，「买！」


    育儿堂如今名声传出去了，不少城里平民都曾经带着孩子来打听了一番。如果真的是成了展二奶奶，兴许还能在城里办上一家育儿堂呢？不过鉴于现在的状况叶眉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拿出银子来叮嘱晏飞要仔细查看房契地契后，叶眉兴奋地几乎转着圈圈回到寝室，亲亲粉雕玉琢的上官珏，再抱抱睡得正香的叶贝贝，被叶大太太逼婚的郁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晏妈妈，帮着收拾些东西，叶家要是来接我就带着你和两个孩子一起回去。」叶眉简单看了一圈，要带走的东西大多数是两个孩子的，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有。

 第38章[05.03]

    晏妈妈还不知道展云飏和叶眉的交易，站在原地没动，「夫人，那叶家太太根本就是不怀好意，难道你还真的带着小少爷回去不成？今早，陆先生……」


    「晏妈妈，」叶眉这才想起都还没和陆宸说及此事，喊了一声后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决定要嫁给展二爷了。」


    啪——


    晏妈妈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夫人……你……说什么？二爷他是不是逼您？」她怀疑是自个儿耳朵有问题，又觉得是不是叶眉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想了想，二爷和人一张炕上睡了十多天不说，小少爷是二爷的骨肉，有这么一日岂不是很正常，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罢了！


    晏妈妈那担忧的神色看得叶眉心里一暖，说起来展云飏还是她旧主，这时候竟然还站在自己身边真是难得。笑着摆手打消了晏妈妈的忧愁，「你把二爷想成什么人了，这事儿是二爷提出来的，但也是我深思熟虑后点头同意的。」


    说完后叶眉有些怔愣，她自己什么时候「深思熟虑」过？展云飏说给她时间想，可她好像就没想过，过了一夜出去了一趟就觉着展云飏说的办法是最好的办法了！


    事已至此，叶眉本就是随波逐流的性子便也不过多纠结，反正结果都一样，就当自己真的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吧，反正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晏妈妈已经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可是……可是二爷有和夫人你说过展府的那些事情吗？」真能那么轻松？


    叶眉自认为闻弦歌而知雅意，展云飏虽然没叮嘱他要将展家的事情保密，但他为人严肃话又少，叶眉坐月子那些日子没事早已从他身上的伤口百般猜测，豪门恩怨什么的倍受八点档电视剧荼毒的人谁幻想不出来几个。换一句话来说，若是事情太容易叶眉反倒是觉着心里不踏实，看晏妈妈惊吓的模样她反而越发心定，「二爷说了旁的都不用我操心。」展云飏话虽然少，但莫名的很安定人心。


    晏妈妈顿时喜上眉梢，「那就好那就好！」二爷虽然偶尔不靠谱，但他说到的话向来能轻松做到。这下子真的是脚下生风跑去收拾东西去了，叶眉想要问几句展府内消息都来不及，转眼一想，展云飏说过成亲后不用在展府住多久，只是个身份问那么多干什么。


    「有人在吗？」


    主仆俩正在屋内收拾东西，外面传来了个年轻男声，只是还没等叶眉和晏妈妈答应，一只大手已是将院门给推开，随即传来展云飏低沉又坚定的声音，「进来吧！」


    「随风，看你动作自然，脚步不顿，倒是比我这半个主人还熟悉书院村呢！」揶揄的话语出自一位书卷气十足的年轻人，在他之前展云飏已是熟门熟路领着古俊走了一大截。


    「书渊你难道忘了展少也是盛州府人，你祖父还是他恩师，对书院村熟悉也是情有可原。」最后进门的是位身材瘦削，气质华贵但却脸上却是带着一丝病弱气息的书生装束男子。


    「熟悉书院村也就罢了，我怎么瞧着随风连着这个院子都熟悉得紧呢！」


    前头说话的叫冯书渊，是半山书院山长的孙子；后面这病弱书生叫李逸仙，身份也是不凡。这两人都是太子倚重的幕僚，也是教导世子上官珏的两位先生。只是两人前些日子就千里迢迢赶到了盛州府却被展云飏一句话给发配到了别处，到了今日才让他们二人来这个所谓的「育儿堂」应聘教书先生。


    虽然知道是被大材小用了，但来之前太子已经明确说过，盛州这边便是展云飏做主，况且这两人平日也没少被展云飏的严肃冷情给气得七窍生烟，听话来应聘不等于就得乖得像只鹌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火朝天，走在最前面的展云飏却是眼皮子都没动下，望向迎出来的晏妈妈和叶眉道：「这段时日你看让他二人代你打理着育儿堂如何？」


    虽然不知道俩人什么来头，但光是看人家身上的穿着和整体气质叶眉就觉得此事不太靠谱。


    「你们先看看再说。」展云飏表面上和冯书渊、李逸仙商量，那锋锐的眼神可是红果果地告诉二人最好按照他安排的来做。


    这样的眼神让纯书生的两人有些承受不住，李逸仙还咳嗽了起来，吓得叶眉猛给展云飏使眼色，意思是这样的先生她可不敢用。


    展云飏扫了眼晏妈妈，「孩子呢？」


    叶眉手中抱着贝贝，他再问自然就是一直被叶眉带着的上官珏了。晏妈妈忙进屋把上官珏给带了出来，上官珏见着李逸仙和冯书渊后微微一愣，下意识往叶眉方向躲了躲，并轻轻叫了一声，「弟弟。」


    见状，冯书渊和李逸仙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

 第39章[05.03]

    「小玉是来育儿堂后渐渐有了变化的。」展云飏向来言简意赅，只说了结果，过程由两个最清楚上官珏状况的人想象去。


    叶眉再笨也猜到了冯书渊和李逸仙必定是和小玉有什么渊源，就是不知小玉的爹展云飏口中的挚友是何许人也，怎么交往的人看着都非凡人呢！


    上官珏在叶眉的开导下已经能够主动接触外界，虽然还是不言不动，但从他不再木然的眼神里便能够窥得一二。更何况小玉只是在别人面前木然，在叶眉面前又是另外一幅模样，只要叶眉让他给弟弟背书，他便能将以前听过的那些书给重新念上一遍。


    纵然冯书渊和李逸仙依然不被上官珏搭理，但两人知道以往的心血居然没白费已是感激涕零。在此前提下两人对育儿堂的教学模式才算是真正上了心，走了一圈听叶眉仔细介绍之后两人看叶眉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看着这一幕，展云飏心底除了慧眼识珠的骄傲，还有一丝心爱之物被人觊觎的不快，上前两步让晏妈妈和叶眉准备午饭，带了另外三人到厅堂议事，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主权。


    「成亲！和叶娘子！」除了事先得了消息的古俊，冯书渊和李逸仙可谓是风云变色。「那紫蝶怎么办？」半晌，嘴欠的冯书渊才喏喏问了句。


    李逸仙鄙视了他一眼，「真是多话。这个节骨眼上展少要娶个带孩子的妇人不都是为了粮草案吗？紫蝶不是那等不识时务的人，会理解展少的。」


    冯书渊是和展云飏少年时便相识相知的，两人还一同参加了科考，科考之后两人更是一起走上了一明一暗辅佐太子的道路。对展云飏的性子自然比李逸仙要了解得多，沉吟了一会儿问展云飏，「随风，若单单只是为了粮草案不需要你赔上终身是吧？」


    「对！叶眉会是我嫡妻，展清昱是我嫡子，此外再无旁人。」难得展云飏对一个决定多解释了几句，在场都是非常了解他的人便也不再多问，转而讨论起驸马秦瑞到盛州前后诸事的各项安排，务求做到尽善尽美。


    午饭后，基本敲定了冯书渊和李逸仙留在书院村打理育儿堂的事情。本来叶眉还打算带着上官珏一起回叶家的但被冯书渊三人完全否定，世子教育问题可以暂缓，可现如今安全问题必须得防备严密。幸好，上官珏不排斥高家三花，叶眉离开这段时日三花会搬到这边院子来专门负责上官珏的日常生活。


    又办成了一件大事，叶眉在晏妈妈的催促下进了城直奔木器店。晏飞已经和房主交接好了房契和地契，见叶眉来虽然惊讶但还是赶紧带她们去了榆树街。


    榆树街的这院子叶眉一眼便爱上了。这儿离着城南展府挺近的，这些年为了沾点展府的富裕气息，榆树街住的人都属小康之家，正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院子除了两间门面还开着一道侧门，侧门进去便是铺面后头的天井，穿过天井后的小弄堂便是清幽不失雅致的后院。正房加厢房七八个房间都是才粉饰不久的，院中两颗大榆树枝繁叶茂，榆树中间有一眼凉水井，这季节点上艾叶坐在井边再凉爽不过。


    「夫人，」眼见着晏妈妈抱着叶贝贝进了后院，叶眉却是饶有兴致想要查看门面布置，晏飞觉得要是再不找机会问问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念及此勇气又增添了几分，埋在心里久久的话还是问了出来，「夫人是心甘情愿要嫁二爷的吗？」


    「你和晏妈妈不愧是娘俩，」叶眉美丽的脸上漾起个温暖的笑意，母子俩这么问不正是他们不偏不倚的表现吗？即便和展云飏之间只是一场你情我愿双方得利的交易，叶眉也不愿让旁的人跟着担心，深呼吸一口气后点了点头，「二爷那样的夫君不正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吗？我当然是心甘情愿的了。」


    心甘情愿？


    马不停蹄又回到书院村，面对着一室寂静，叶眉还理不清这两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炕上空出了半边，中间的隔挡也让晏妈妈给取下来收好，偌大的内间少了那沉稳的呼吸和一股男性味道，叶眉突然就觉得很不习惯。想了一会儿，这也只能归结到展云飏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强得让人下意识依赖。叶眉还发现，她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也不如自己预期中的坚强。


    生活中的小事情她或许能够安然应对，但稍微难一点的事情她就显得束手无策了。老天还是心疼她的，先是有陆宸，哪怕只是温温柔柔护在她身后她也能多出许多底气来应对，但陆宸也因为太温柔，一直被她忽略了。而展云飏，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了她的生活，平日里应对唠叨的晏妈妈，还有晚上她偶尔抱怨的问题在他眼中好似都微不足道，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她茅塞顿开。


    就像这次，她脑袋里都还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展云飏却是冷静地分析利弊，给了她一个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不过？


    叶眉眉心不由紧紧皱起，她好像都还没答应展云飏，为什么他就理所当然安排了一切？


    还没等叶眉的怒气酝酿成功，晏妈妈的脚步声在外间响起，接着便传来她轻唤：「夫人，吃夜宵了。」


    叶眉已经闻到了浓浓的油味儿，胃里有些翻腾。下意识看向炕上另一边，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先一步起来帮她摆好炕桌，也不会有人避着晏妈妈帮她解决一大半有利于产后复原和下奶的五花八门食补汤水。


    「晏妈妈，这出了月子难道就不能免了宵夜，或者换上两样可口小菜下清粥吗？」叶眉呻吟了一声，将叶贝贝放到炕上枕头边，却意外发现一直安安静静躺在最里头的小玉睁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着她，眼神亮亮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40章[05.03]

    叶眉最见不得这样萌的小孩子，当下顺手一伸将上官珏给抱到了身边，「这两天姑姑有些忙倒是忘了我们小玉了。小玉是想喝点汤呢还是让晏妈妈给你热热奶去？」


    叶眉因为科学膳食再加上童大夫的中药开奶，奶水要比一般的产妇好很多。上官珏刚来时脸上有轻微烫伤，叶眉怕留下疤痕损了孩子粉妆玉琢的小脸蛋便将多余的奶水给他擦脸，却没料到这孩子直接把脸上的奶水给擦到嘴里舔，被叶眉看到后干脆每日里拿容器挤出来一些匀给他喝，还因此又给婴童店增添了个奶瓶的产品。


    「要姑姑。」上官珏只在和叶眉母子独处的时候会出声表达自己的意见，别的时候虽然眼神不在木然但还是个沉默寡言的「怪小孩。」


    叶眉一跳眉，心里头有些美滋滋的，「姑姑也要小玉啊。」


    「要弟弟。」上官珏指着炕上睡得香甜的贝贝，又紧紧抱着叶眉强调了一遍，让叶眉不得不认真观察他的表情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刺激他的事。


    旁边的晏妈妈帮她解了疑惑，原来是上午和李逸仙、冯书渊二人商量的时候说了让二花照顾小玉，估计被当时在屋里午睡的小玉给听进去，整整一个下午都闷闷不乐，而且连往日能哄得他吃下去一碗饭的二花和陆安染都没能让他恢复过来，晚上也是晏妈妈好不容易才哄着睡着的。


    听完了事情始末叶眉整个人心里酸酸的，将小孩子给抱得更紧，「对不起啊小玉，是姑姑忽略了你的感受。放心，姑姑才不会丢下你的。」反正都要带着晏妈妈回叶家去，多带个孩子算什么，若是叶家人敢说什么那她正好趁机离开算了。除了嫁人一途，还有从叶家除籍这条路，若不是顾忌叶远和四姨太太，叶眉兴许就会考虑这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了。


    想到叶远，叶眉才恍然想起忙忙碌碌两天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分明就是忘记了把这事情给陆宸和叶远说一声了。虽然昨儿嘴里说着有办法有办法哄得叶远跟着冯山长回了书院，可陆宸什么时候走的？


    虽然和展云飏的约定不能让别人知道，但总得让两人跟着安心才行啊！带着这样的念头，叶眉草草喝了半碗黄豆猪蹄汤，带着两个孩子睡了过去。


    于此同时，陆宸在盛州府通往边城的驿馆中却是辗转难眠，最后只得起身推开房门，意外发现叶远正站在门口扬着手，两人顿时都吓了一跳。


    「阿远……」


    「陆先生……」


    两人一起开口又一起停下，陆宸想了想两个学生住一间的寝室和自己独居的寝室，侧了侧身子认命往回走，「阿远这么晚了没睡找我是有事吗？」


    「先生，我姐姐……」说了一半，叶远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再经历人情冷暖也是说不出自己姐姐的婚嫁之事来。


    但他只是开了个头陆宸便猜到他打算说些什么，略一沉吟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揉过之后又折叠好的宣纸来，「这是你姐姐的答复。或许，她并不需要你我帮忙。」


    叶远好奇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不像是我姐姐写的，先生是拿错了吧。」叶眉不会用毛笔，只会用炭笔或是眉笔写字，而且还缺胳膊少腿没什么风骨。这纸张上的字迹虽然潦草，但下笔浑厚、力透纸背，让叶远觉得眼熟，但能肯定不是自家姐姐能够写出来的。


    陆宸眼睛猛地瞪大，将纸条收回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呐呐道：「当局者迷。」


    「可是，不是我姐姐写的又是谁写的？晏妈妈、花儿姐姐？」叶远在那边原地转着圈，满脸担忧。


    陆宸也心乱了一会儿，不过还是在叶远起身准备拉门回盛州府的时候伸手阻止了他，「阿远，或许这是你姐姐情急之下写出来的字呢？再说了我们有多久不曾看她写的字了，这么久就不兴她有所斩获么？学政大人此次突然要在考前见你本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决不能错过，有什么咱们去了边城立即去淇县，总之会赶在汪县丞的请媒人前到的！」


    下午时候，此次来边城三府督促科考的学政大人可是在信中催促得紧，若是晚了一日怕是会惹怒此人。况且陆宸还想要借势压一压淇县汪县令，这位从京城来的学政大人便是他即将要借的「势」！


    叶远闻言渐渐冷静了下来，「先生对不起，是学生心急了。差点忘了下午时曾经回书院村给姐姐道别，姐姐虽然不在，但我看到了二花姐，她都没什么异样姐姐定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叶远的这种冷静陆宸很是欣赏，嘴里说着劝慰的话还是挡不住心底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心甘情愿？


    马不停蹄又回到书院村，面对着一室寂静，叶眉还理不清这两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第41章[05.08]

    炕上空出了半边，中间的隔挡也让晏妈妈给取下来收好，偌大的内间少了那沉稳的呼吸和一股男性味道，叶眉突然就觉得很不习惯。想了一会儿，这也只能归结到展云飏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强得让人下意识依赖。叶眉还发现，她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也不如自己预期中的坚强。


    生活中的小事情她或许能够安然应对，但稍微难一点的事情她就显得束手无策了。老天还是心疼她的，先是有陆宸，哪怕只是温温柔柔护在她身后她也能多出许多底气来应对，但陆宸也因为太温柔，一直被她忽略了。而展云飏，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了她的生活，平日里应对唠叨的晏妈妈，还有晚上她偶尔抱怨的问题在他眼中好似都微不足道，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她茅塞顿开。


    就像这次，她脑袋里都还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展云飏却是冷静地分析利弊，给了她一个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不过？


    叶眉眉心不由紧紧皱起，她好像都还没答应展云飏，为什么他就理所当然安排了一切？


    还没等叶眉的怒气酝酿成功，晏妈妈的脚步声在外间响起，接着便传来她轻唤：「夫人，吃夜宵了。」


    叶眉已经闻到了浓浓的油味儿，胃里有些翻腾。下意识看向炕上另一边，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先一步起来帮她摆好炕桌，也不会有人避着晏妈妈帮她解决一大半有利于产后复原和下奶的五花八门食补汤水。


    「晏妈妈，这出了月子难道就不能免了宵夜，或者换上两样可口小菜下清粥吗？」叶眉呻吟了一声，将叶贝贝放到炕上枕头边，却意外发现一直安安静静躺在最里头的小玉睁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着她，眼神亮亮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眉最见不得这样萌的小孩子，当下顺手一伸将上官珏给抱到了身边，「这两天姑姑有些忙倒是忘了我们小玉了。小玉是想喝点汤呢还是让晏妈妈给你热热奶去？」


    叶眉因为科学膳食再加上童大夫的中药开奶，奶水要比一般的产妇好很多。上官珏刚来时脸上有轻微烫伤，叶眉怕留下疤痕损了孩子粉妆玉琢的小脸蛋便将多余的奶水给他擦脸，却没料到这孩子直接把脸上的奶水给擦到嘴里舔，被叶眉看到后干脆每日里拿容器挤出来一些匀给他喝，还因此又给婴童店增添了个奶瓶的产品。


    「要姑姑。」上官珏只在和叶眉母子独处的时候会出声表达自己的意见，别的时候虽然眼神不在木然但还是个沉默寡言的「怪小孩。」


    叶眉一跳眉，心里头有些美滋滋的，「姑姑也要小玉啊。」


    「要弟弟。」上官珏指着炕上睡得香甜的贝贝，又紧紧抱着叶眉强调了一遍，让叶眉不得不认真观察他的表情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刺激他的事。


    旁边的晏妈妈帮她解了疑惑，原来是上午和李逸仙、冯书渊二人商量的时候说了让二花照顾小玉，估计被当时在屋里午睡的小玉给听进去，整整一个下午都闷闷不乐，而且连往日能哄得他吃下去一碗饭的二花和陆安染都没能让他恢复过来，晚上也是晏妈妈好不容易才哄着睡着的。


    听完了事情始末叶眉整个人心里酸酸的，将小孩子给抱得更紧，「对不起啊小玉，是姑姑忽略了你的感受。放心，姑姑才不会丢下你的。」反正都要带着晏妈妈回叶家去，多带个孩子算什么，若是叶家人敢说什么那她正好趁机离开算了。除了嫁人一途，还有从叶家除籍这条路，若不是顾忌叶远和四姨太太，叶眉兴许就会考虑这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了。


    想到叶远，叶眉才恍然想起忙忙碌碌两天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分明就是忘记了把这事情给陆宸和叶远说一声了。虽然昨儿嘴里说着有办法有办法哄得叶远跟着冯山长回了书院，可陆宸什么时候走的？


    虽然和展云飏的约定不能让别人知道，但总得让两人跟着安心才行啊！带着这样的念头，叶眉草草喝了半碗黄豆猪蹄汤，带着两个孩子睡了过去。


    于此同时，陆宸在盛州府通往边城的驿馆中却是辗转难眠，最后只得起身推开房门，意外发现叶远正站在门口扬着手，两人顿时都吓了一跳。


    「阿远……」


    「陆先生……」


    两人一起开口又一起停下，陆宸想了想两个学生住一间的寝室和自己独居的寝室，侧了侧身子认命往回走，「阿远这么晚了没睡找我是有事吗？」


    「先生，我姐姐……」说了一半，叶远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再经历人情冷暖也是说不出自己姐姐的婚嫁之事来。


    但他只是开了个头陆宸便猜到他打算说些什么，略一沉吟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揉过之后又折叠好的宣纸来，「这是你姐姐的答复。或许，她并不需要你我帮忙。」


    叶远好奇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不像是我姐姐写的，先生是拿错了吧。」叶眉不会用毛笔，只会用炭笔或是眉笔写字，而且还缺胳膊少腿没什么风骨。这纸张上的字迹虽然潦草，但下笔浑厚、力透纸背，让叶远觉得眼熟，但能肯定不是自家姐姐能够写出来的。

 第42章[05.08]

    陆宸眼睛猛地瞪大，将纸条收回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呐呐道：「当局者迷。」


    「可是，不是我姐姐写的又是谁写的？晏妈妈、花儿姐姐？」叶远在那边原地转着圈，满脸担忧。


    陆宸也心乱了一会儿，不过还是在叶远起身准备拉门回盛州府的时候伸手阻止了他，「阿远，或许这是你姐姐情急之下写出来的字呢？再说了我们有多久不曾看她写的字了，这么久就不兴她有所斩获么？学政大人此次突然要在考前见你本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决不能错过，有什么咱们去了边城立即去淇县，总之会赶在汪县丞的请媒人前到的！」


    下午时候，此次来边城三府督促科考的学政大人可是在信中催促得紧，若是晚了一日怕是会惹怒此人。况且陆宸还想要借势压一压淇县汪县令，这位从京城来的学政大人便是他即将要借的「势」！


    叶远闻言渐渐冷静了下来，「先生对不起，是学生心急了。差点忘了下午时曾经回书院村给姐姐道别，姐姐虽然不在，但我看到了二花姐，她都没什么异样姐姐定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叶远的这种冷静陆宸很是欣赏，嘴里说着劝慰的话还是挡不住心底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林二管家在书院村还为着不让叶眉带孩子差点被人给围殴，想着大太太临行前的吩咐好不容易妥协了才将人给接到了叶府门口，哪里会重新把人给送回去。


    站在马车旁边低声下气问了句，「要不？眉小姐下来从偏门那边进府。」


    「我们家叶娘子是奴仆还是见不得人？为什么要从偏门进？这就是你大老远接小姐回府的规矩！」晏妈妈有展云飏的吩咐，一点都舍不得看叶眉受委屈。她也听清了门口那些人在闹些什么，她们还一直在找三姨太太吴氏的下落呢！至于拿着婚书的潘林，根本就不足以让晏妈妈放在心上，小小一个县令展云飏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个乡野无赖？


    倒不是晏妈妈知道展云飏的真实身份，而是作为生意遍布这边关三大府城还有往外发展趋向的展家本来就是连知府都要上趟子巴结的人家，一个淇县离着盛州府并不远，「展半城」的名号还是相当好用的。


    林二管家也不知道为什么叶眉身边会有晏妈妈这么个厉害的管事妈妈，而且更为奇怪的是叶眉的「金主」竟然会让她带着儿子离开，还附赠一个，难道真的如媳妇说的那般每种？听说是淇县汪县丞要上叶家求亲就怂了、逃了？不管怎样，林二管家对于晏妈妈的连声责问还是有一丝怯意的。下意识看向了自家媳妇。


    林二家的是个嘴巴巧的，接到到自家男人信号后快速挡在了晏妈妈身前赔笑道：「晏妈妈你息怒，咱们林二的意思是从偏门进免得被不相干的人扰了清静，不过眉小姐若是不愿咱们也不会勉强。」说罢转身指挥着林二去府门前问大管家还需要多久才能把路给让开。


    大管家看到林二后心里咯噔就是一跳，看向潘林的眼神就有些不善，挥手叫过来身后一排家丁，指着吴家人，「把这些人给赶走，越远越好。」指着潘林母子，「你们，跟我进屋见大太太去。」别问他之前怎么没赶人，那是觉得看两家人吵着有些意思，再者他也想知道叶家以前那三姨太太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府里头大太太等着见眉小姐，再继续耽搁下去也便没了意义。


    「你怎么能把我们赶走！我要告你们，告你们草菅人命害了我可怜的女儿！我可怜的妮儿啊，嫁到这叶府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说不要就不要干嘛还要把人抓走卖给马谋财那样丧尽天良的热人啊，这分明是不给我女儿活路啊……」吴家老太太像是施展了千斤坠似的坐在地上越哭越大声，家丁是男的不敢上前拉，两个仆妇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把人给拉起来还被擦了一身的鼻涕，众人不禁有些尴尬。


    「谁抓吴氏了？她不过是府里的一个妾侍，我倒是想等她回来卖了她换点银钱，谁知道她差点害死了我家阿眉不知道跑哪去了。你再在这儿胡说八道别怪我报官抓了你们顶罪去！」


    怒吼吼跳出来指着吴家人骂的正是叶盛叶老爷本人。之前他是宠爱三姨太太来着，嘴巴巧又会哄人，他儿女众多也不稀罕再生那么一两个。三姨太太仗着他的宠爱有些胡作非为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前顺着她的意思把叶眉给赶出去后发现她攒了钱被神婆给骗了才有些生气。


    生气的倒也不是她又背着他作妖，只是她竟敢攒私房钱还被别人骗，做事情都不知道藏着点还留下痕迹让人报官。这些也就罢了，可是镇上保长和县令先后找他隐晦地说了家宅不宁什么便有些太过了，他这才让大太太处置。不曾想大太太直接将人给放回了原籍，这么处置完了也就完了，现在能攀上高枝的叶眉回家吴家人跑来要吴氏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要是叶眉真以为吴氏还在他手里以后给汪县丞吹吹枕头风咋办？


    得了王玖消息后，叶盛思前想后觉得这个锅是万万不能背的，匆匆站了出来骂了两句。


    「叶妹夫，这话你可就说岔了！我们家三妹本来在吴家屯单独买了个院子住着深居简出日日盼着你能再接她回来，谁知道你却是让马谋财从那院子里直接把人给抓走了，我们可没那个本事找马谋财理论，不来找你找谁？」吴氏的嫂子其实年纪比叶盛小了不少，但占着吴氏的份儿还是托大叫了叶老爷一声「妹夫」。


    这声「妹夫」可把叶老爷给叫得肝火直冒，比说「马谋财」还生气，连连挥手，「给我打！咱们府上太太哪有这样寒酸的亲戚，都还客气什么！」妾的亲戚可不是什么正经亲戚，除了当年被吴氏勾着心痒痒招来吴氏的大哥见了一面，这么些年叶老爷可是连面都没在吴家屯露过，吴家人不要脸他可是要脸面的。一边让人将吴家人给打出去，一边恨恨骂道：「你都说吴氏深居简出等着本老爷去接了本老爷还会用强？你有证据证明人是本老爷派人抓的只管去官府告状去，不能证明就趁早给本老爷滚蛋，免得污了本老爷家的地。」


    之前叶盛也曾派人去吴家屯找过吴氏，可吴氏两个嫂子表面上说吴氏并没有回村，暗里提出了要银钱才给消息的头条件，叶盛还没考虑清楚县令那里的警告来了，一气之下他干脆将人给晾着。没想到这一晾个多月过去了竟然让叶远考上秀才叶眉被人看中了，如此一来这三姨太太势必成为被放弃的那个了。这种情况下，不傻的叶老爷能派人去抓吴氏才怪！再说他也不知道吴氏的下落怎么派人去啊！所以现在叶老爷那叫个理直气壮，恨不得现在就派人请衙门里来人断公道了！


    吴家人继续哭嚎，可惜叶盛死命令下去那些家丁们不敢留力气，当真上前来驱赶，那两个负责搀扶地上吴家老婆子的仆妇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人给抬起来往河边走了几十步放下，终于给叶府门口腾出了偌大的地方来。


    人群散开，拐角处的马车和马车前张望的林二管家落入了叶盛眼帘。叶盛眼睛一亮，往那边走了两步，突然又被一个宝蓝色人影给扑到了脚下。


    「岳父大人！我是你的女婿林子啊！我能证明马谋财不是岳父您派去的，这吴家人就是想讹诈岳父你的银子，有女婿在必然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第43章[05.08]

    叶盛被这突来的魔音穿脑给吓得一哆嗦，可大腿被潘林给抱着根本甩不掉，那脸色比锅底还黑。


    大概是感觉到了叶盛的愤怒，潘林的声音稍微小了点，「岳父，阿眉和小婿可是有婚书为证，说什么我也不会见岳父大人和马谋财扯上关系的。」


    叶盛身子一僵，也没敢继续将人给踢开。「马谋财」只是个绰号，但这个人却是整个杨柳集都忌讳的存在，可以说是小儿夜哭只要说一句「再哭就让马谋财来抓了你卖去」保证连孩子都噤若寒蝉。


    叶眉也对三姨太太的去向有些意动，见连叶盛都被吓住，便招了林二家的问了下，这才知道为什么众人会对这个名字如此忌惮。


    这马谋财也是杨柳集一霸，他有个哥哥是皇宫里的太监，虽然说来不太好听但这关系是连知府都有些忌惮。仗着这背景，小时候偷鸡摸狗不学好的马谋财自然另辟蹊径找到了别的发财路子。杨柳集上的女支馆和赌坊是他开的，放印子钱、逼良为娼、只要是能挣钱的生意他根本就荤素不忌。


    最让人惧怕的还是他和边关守军某个将领有些交道，经常往边关军营里送一些供边关军人享乐的女子，这些女子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折腾得生不如死还不算，听说有些还会被投给西凉那些野蛮人。渐渐的，这杨柳集上的人都闻其名色变，根本不敢上前沾染。


    三姨太太吴氏被这人给抓去，按照马谋财这几年自诩「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理念多半会被送往边关，这一去怕就是必死无疑了，还会死得凄惨无比。


    同是女子，叶眉听到三姨太太可能面临的命运还是有一些唏嘘的，但要说同情倒是没有，谁让那人一颗心已经成黑色了，不让她死可就是自己死了。只是唏嘘自己都没动手动脑她就被天给罚了。


    「潘林，你这黑心肝的！你不得好死。叶老爷，别听他说什么婚书，他和你家小姐的婚事早在三月就退了的，这事情还是我家三妮办的呢。」吴家人见潘林那样子气得浑身发抖，她们家又何尝不知道马谋财并非叶盛指使，上门来闹这么一场不过是想讨些银钱回去而已。被潘林揭穿后也不甘示弱反咬了一口。


    叶老爷心里一喜，看潘林的眼神就透着丝不善了。


    潘林见状倒也没生怯，拍了拍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得好死的是吴家三姐吧！叶家太太本来说要退咱家聘礼的，当时没那么多银子，后来这事儿是吴家三姐办的吧？不过我们家可没见着什么退亲银子，这婚书自然还在我家里放着了。」


    潘三娘也适时得意洋洋扬了扬手中的婚书。


    叶老爷脸色黑如锅底，看向吴家人的眼神越发不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见财起意卖了吴三妮，以前你们又不是没卖过！卖她的银钱本老爷不和你们计较，但退亲的银子你们得退还给本老爷，否则别怪本老爷对你们不客气！」


    说罢，也不理会吴家人集体的哭爹喊娘，命令大管家带人将人给赶得远远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手拿婚书的潘家人，万一这人要是拿着婚书去县上告上一状可就得不偿失了。念及此，心里越发恼恨吴氏，连带的吴家人也不受待见，估摸着过了这一波他们就会迎接到平时看上去笑呵呵实际上最是锱铢必较的叶老爷报复。


    吵吵嚷嚷的人走了，潘林和潘三娘也被大管家恭恭敬敬请进了府里，叶眉在林二家的搀扶下牵着小玉昂首挺胸踏进了正门，身后晏妈妈抱着叶贝贝，丫鬟桂英提着两个大包袱。


    叶眉也不想去打听叶老爷是怎么应付潘家母子的，反正依着叶老爷的吝啬来看肯定是不会放任她一个秀才或许日后还是举人的姐姐嫁给潘林那样的人的。倒是一路上沉默寡言的桂英多问了两句，听着林二家的回答眼神闪了闪。


    林二家的回答完桂英便腆着脸凑到叶眉身边沿途说得是花团锦簇。什么远少爷这次回来后就能有个单独的院子了，四姨太太一个人占了之前和三姨太太共住的院子，涨了月钱身边的丫鬟也多了一个。


    叶眉静静的听着，直到来到一个鲜花满院的月洞门前，林二家的尴尬站住了躬身行礼，「兰小姐，您怎会亲自在门口？是来迎眉小姐的吗？」


    月洞门口正中央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装扮华丽、面色倨傲。她站的位置在月洞门中央，身后还有两个丫鬟两个老妈子，将本来不大的院门给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就进不去。听到林二家的问话，叶兰昂头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她是什么东西，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还能让本小姐在此迎她！」


    林二家的更尴尬了，大太太吩咐接了眉小姐后安排她住在这繁花院，偏偏这大太太生的嫡次女堵在门口不让进，这……这可如何是好？


    叶眉不知道自己之前住什么地方，但用膝盖想也肯定不是这个位置好、院落美的地方，看了眼因为长途跋涉有些疲惫的小玉和贝贝，她皱了皱眉头，「林二家的，太太在哪？」


    「不要脸的娼妇，你别想拿我娘压我！本小姐告诉你，这院子是我和月姐姐的，别的谁都不能住进来！更别说你还带着野……啊……」


    叶兰话还未完，叶眉身后不言不动的桂英便身影一闪，一个耳光甩到了她脸上。叶兰被打得身子一偏哪里还能将剩下的话给吐出来，尖叫后指着退回原位的桂英就是一阵谩骂，语调尖刻用词低俗。


    但不管她骂得有多厉害，桂英还是不言不动，仿佛刚才出手打人的并不是她一样。经过最初的惊愕，叶眉想起了展云飏当着她对桂英的交代，只要有人对她和两个孩子不逊，桂英便可不顾忌任何人出手教训。

 第44章[05.08]

    可现在心里倒是解气了，耳朵很是受罪啊！叶眉掏了掏耳朵，将小玉给桂英带着，免得一不顺心她又冲动地动手了。傻妮子也太实诚了，遇上这与骄横跋扈的千金小姐你当着她的面打算什么事，晚些时候下黑手不是更好？


    好吧，叶眉承认自己最近好像有黑化的倾向，都怪展云飏住在她房里经常这么教小玉，害得她都跟着学坏了。


    轻咳了一声，叶眉望着越走越近的大太太一行人先声夺人，「兰妹妹，你可是咱们叶府的千金大小姐，行当有礼言当有节；然你看你今日说的都是什么话？私底下说了姐姐我只是让丫鬟给你个小小教训，但你刚才那些话若是让外人知道……」未尽之词不言而喻，因为她已经看到大太太瞪着叶兰的眼神在冒火，悄悄松了一口气，幸好大太太来得正好。


    大太太出身书香门庭，虽然嫁给叶盛这么个锱铢必较的商人，但她还是竭力将儿女教养成才，虽说不如叶远这般在科考上扬名，但嫁出去的长女和两个开始接掌叶家生意的儿子谁不赞一声「言之有节行之有度」，叶老爷也因此高看她一眼，将这后院完完全全交给她打理。


    现在，是往日里最让人看不起的丑小鸭当着她的面教训她最宠爱的小女儿！然而，她却不能护着女儿，不仅是因为叶眉句句在理，还有明日就要遣了媒人来家里提亲的汪县丞！若是叶眉嫁过去，不但对叶老爷的生意有益，她还想为娘家兄弟侄儿谋个差事。


    念及此，饶是常常以雍容大气温和面孔示人的大太太也不禁咬牙切齿，示意身边管事妈妈去拉着女儿，凌厉的目光转向身边的二姨太太和她生的庶女叶芳，不意外地撞见了叶芳来不及收敛的幸灾乐祸表情，心中暗恨。


    上辈子叶眉经常看雇主的脸色眼神行事，这辈子自然也不是那等愚笨的人。看清场内诸人神色变化只觉得心累，还是单单纯纯在育儿堂多好，每天面对孩子们黑白分明的纯粹眼神都不用猜来猜去。


    轻咳了一声，按照之前晏妈妈教的大启朝礼节恭恭敬敬给大太太行了一礼，脸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歉，「太太，阿眉不该擅自做主让丫鬟阻止兰妹妹胡说八道，还请太太责罚。」


    即使大太太真的心疼女儿脸上那发红的手掌印面对叶眉这先声夺人的请罪也是无计可施，非但如此，她还亲自上前搀扶着叶眉起来，亲切又和蔼询问道：「阿眉这一路累了吧？先进院子歇着吧。」


    「不要，繁花院是我和大姐姐住的，她什么身份？还有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在大太太的瞪视下，被两个丫鬟牢牢「扶着」的叶兰喊得声嘶力竭。


    叶兰一副生死仇人的样子叶眉哪敢带着两个孩子住进去，看向在一群人最后面探头探脑怯怯打量的四姨太太，移步走了过去，「四姨娘，许久都未见你了，听说现在你一个人住着一个院子，我带孩子住你院子里吧。」


    叶眉倒是想这么走了算了，可围上来的一堆人都没打算这么放过她。特别是大太太身侧目光不善的二姨太太。说来，二姨太太生的女儿叶芳今年十五，正是婚嫁好年纪。


    二姨太太是本镇另外一户富户彭家的庶女，两年前她那「忍辱负重」的亲娘终于熬上了正室之位，她也因此身份水涨船高，碍于生意上的事情和彭家多有合作，叶老爷对她对她生的叶芳也多了些许宠爱，使得她渐渐有了和大太太分庭抗礼的势头。


    二姨太太生的儿子注定争不过叶家两个嫡子了，她便将目光放在了女婿身上。叶芳生得虽然不如叶眉那般美艳但也有算得上美人一个，比大太太生的两个女儿都好。为此二姨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女儿寻一个好的夫婿，不但终身有靠，还能拉拔兄长幼弟。


    天知道听说县里有人来府里提亲她有多兴奋，可当时有多兴奋，听说了人家的要求就有多失望。叶眉是谁？叶眉是这府里最没用的四姨太太生的女儿，从小住在最偏远的院子和丫鬟们一起吃饭干活，被设计定亲给了吴家屯一个无赖不说，后头还被三姨太太给哄去卖了初夜。你说失了贞洁大不了新婚之夜多多遮掩便也过了，偏生叶眉这丫头身子就那么争气一次就给怀上了。人笨笨呆呆的也不知道找人拿个主意，这才弄得沉塘又被赶出家门。


    这其中其实一来是三姨太太的恨意，二来自然还有二姨太太的挑拨的影子，谁让叶眉是这家里长得最漂亮的人呢？好几次她看上的青年才俊上门来都是为着叶眉的美貌和「沉静」的性子来的，气得她也恨不得叶家没有叶眉这个人。


    但二姨太太比三姨太太更聪明，她不会出面做什么，但会当着四姨太太不断贬低，会想方设法挑拨别人出手。叶远在半山书院生活拮据和今日叶兰的为难都脱不开她高超的手段。


    现下叶眉非但没有和叶兰起大冲突，看大太太的意思还大有和稀泥的势头，想想明日汪县丞就要来家了，二姨太太这心里是一阵一阵的抽痛。斜睨了跟在叶眉身后两个下人带着的孩子，抢在四姨太太答应叶眉前装作大吃一惊道：


    「唷，这怎么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呢？」


    「二姨娘有所不知，我被赶出叶家这些时日全靠着帮人带孩子过活，这大点的孩子是我一个雇主暂时寄在我这儿几日的。」顿了顿，叶眉从晏妈妈怀中接过睁开眼睛四处抓拿的叶贝贝，温柔哄了两句这才补了一句，「这个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儿子贝贝。」


    二姨太太眼珠儿一转，作势瞪大了眼睛，「可是，明日汪县丞便要和媒人一起来家里提亲了呀？若是知道……」


    「知道什么？这孩子也是阿眉雇主家的。阿眉是个守信誉的人，既然答应帮人照顾孩子自然不会推诿，反正从议亲到成亲最快也要些日子，咱们家难道还能少了两个孩子吃食不成！」大太太早就从林二管家那听说了叶眉带两个孩子回家来的决心，现下这繁花院前人多口杂的她一点都不想漏出去点什么不好的消息，难得严厉地制止了二姨太太继续往下说。


    二姨太太许久没被这么当众下面子了，当即气得满脸通红，若非她身边的叶芳拉了她一把，她都会忍不住反驳大太太几句。但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人少的时候偶尔占几句便宜也就罢了，若是她敢正大光明和大太太对上，怕是叶老爷再看重她娘家也不会太给她面子的。衡量之后，二姨太太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但不管是叶眉还是大太太都知道，二姨太太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呢。

 第45章[05.08]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既然阿眉陪着四妹妹尽孝道我也便不做那恶人分开你俩，现下你们先去安顿吧，晚上在主院再在主院那边给阿眉接风洗尘，你们娘俩可要早些到哦。」大太太扫了一眼身后一群看热闹的闲人，心里叹了一口气，补了句：「孩子太小，到时候就别带着了吧。」


    「晏妈妈，我觉得吧，答应嫁给展二爷还是太仓促了些！」


    刚刚回到四姨太太现今独占的小院子安顿好，叶眉就石破天惊地来了这么一句，惊得晏妈妈和桂英同时怔愣当场。


    有些话叶眉可以和相伴大半年的晏妈妈倾述却是不想说给明显是展云飏派来的探子桂英听，于是叶眉扬了扬手，「桂英你带贝贝和小玉去内间睡会儿吧。」


    桂英看了眼晏妈妈，二话不说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内间，其实依着她的耳力想要听两人谈话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过她也没打算偷听，比起对公子的忠心来晏妈妈绝对不少于她。


    「夫人，你怎么会这么说？」虽然叶眉有示意晏妈妈坐到她对面，可晏妈妈心里发虚哪敢和她对视，只能拿了一张抹布东擦擦西抹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叶眉现在急需找人倾诉根本没注意到晏妈妈的不自在，整理了下心里的念头，道：「这杨柳集巴掌大的地方，叶府也不过是乡绅人家家里都能弄得这么乌烟瘴气，展府那么大的家业……」想想展大奶奶身边那一群拱卫的人群，叶眉都觉得复杂。


    叶眉是个简单的人，性子也有些软，之前被展云飏给牵着鼻子走不知不觉就答应了婚事。可回来后看大太太、二姨太太和叶兰等人的表情百态顿时就觉得脑袋都大了，要是让她日后每天就这么过着她会疯掉的，倒不如像之前曾经想的那样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晏妈妈在心里暗暗夸了展云飏一句神机妙算，竟然连这个都事先交代了怎么应对。想了想当时展云飏是怎么说的？「夫人啊，展府那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根本没这些糟心事。而且有二爷护着你，就是有什么糟心事也到不到你跟前的。再说了，二爷在外还有好几处产业，成婚后你要是不喜欢住在展府，过了三朝回门日搬出来住便是，就和咱们在书院村一个样。」


    没糟心事？没糟心事展云飏会提出那么个「双方得利」的条件！只不过晏妈妈后面两条倒是稍微安了下她的心，若是成亲后能搬出来住着过小日子倒是没那么难接受。想了想，大概展云飏和她一样也都只是需要个婚礼做幌子吧！如此一想，心里果然好受许多。但还是得了解下展家的状况，别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晏妈妈絮絮叨叨讲了不少，叶眉捡着重要的总结了下：


    展江池也就是展云飏他爹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娶展云飏他娘秦氏之前身边有个从小侍候到大的通房林氏，因为展江池迟迟未婚，家里的长辈便做主停了林氏的避子汤，生下了展家的庶长子展云鹏。


    展云鹏三岁的时候展江池见着展云飏的娘秦氏，一见钟情。秦家以前也算是盛州府的富户，可秦氏上头一个兄长成年后得罪了当时的盛州知府被逼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秦家被逼得家道中落落魄不已。展江池喜欢秦氏，不管秦氏家境多差也是执意将她娶进门做了正室。


    秦氏也是千金小姐出身，不管为人处事还是待人接物上都能当得起展家主母之职。展云飏出生后更是展现了和展家商人不一样的文人才气，三岁能作诗、五岁可做赋，让展江池越发爱重秦氏母子两个，竟然是将之前的通房林氏和庶长子弃之脑后。


    可是大概是招天妒吧，在展云飏十七岁那年，展云鹏和知府千金余氏成婚，展云飏在婚礼上写了一首什么诗，秦氏听说后本来就虚弱的身子便一病不起了，临终前拉着展云飏的手让他一定要去京城考状元、寻找他舅舅秦瑞。


    只可惜埋葬了秦氏后展云飏越发沉默，隔年抛下家中一切去了京城，只是不但和功名无缘反倒受了皇帝贬斥。一气之下离开京城四处游荡，还好每年十月他还会回到盛州府一个人悼念下母亲，否则展家人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展江池在秦氏死后也颓唐了一阵子，还睡了个花魁，花魁给他生了个小儿子今年才五岁，比孙子展清辉都要小上几个月。展府内院事务繁多，在秦氏生病那几年本就是林氏在掌管内院，见她管得还像模像样，展云鹏又娶了知府家女儿，展江池无心再娶便抬了林氏做妾，一方面给展云鹏面子，另一方面也是不让展云鹏的妻子余氏全权打理后院，所以现如今展家内院便是林氏和余氏一同管着。本是婆媳俩，却不知道怎的一直分庭抗礼中。


    将事情给捋了一遍，叶眉的注意力不在展家后院谁掌权上面，倒是觉得展云飏的遭遇怎么和许久前叶远说的那个人重合了呢？念头一动便怎么都抑制不住。晏妈妈还在那儿说展府后院这几年的风云变化，叶眉便从今天带回来的包袱中找出来一本书，问晏妈妈，「二爷和随风公子有什么关系？」


    「二爷姓展名云飏字随风啊？难道夫人你不知道！」晏妈妈的唠叨戛然而止，眼神落在叶眉举起来的那本《大启疆域记》上头，咦了一声，「夫人这儿怎么会有二爷抄写并注释过的书？哦，对了，二爷还是冯山长的闭门弟子，远少爷在半山书院念书自然能借着这些书看的。」


    展云飏是随风公子？随风公子是展云飏！这个消息太震撼了。震得叶眉久久没反应过来，要知道，自从看了这本书之后，大启朝的「随风公子」简直成了她的偶像，为此还厚脸皮抱着这本书没还，另外看了不少他的着作。可「随风公子」在她的想象中是个爱笑、健谈、潇洒如风的英朗中年人，怎么也代入不到身材高壮、皮肤麦色、五官硬朗、表情严肃的展云飏身上！


    晏妈妈此时倒是放下抹布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叶眉对面，「夫人啊，有些话本来不是我们做奴婢的该说的，可是奴婢这性子又忍不住要唠叨两句。说实话，这两天的二爷才又重新有了以前‘随风公子’的影子，前几年他回来祭拜老夫人的时候根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二爷啊……」


    以前的展二爷鲜衣怒马、潇洒如风！


    在晏妈妈的讲述下，叶眉好像看到了那个十四岁中秀才、十六岁考举人的恣意少年。那时候的他皮肤还是白皙的、脸上还是带笑的。心中怀着一股骄傲宁愿撇开「展半城嫡子」这骄人的名头进入满是天之骄子的半山书院念书。


    少年也是值得骄傲的，毕竟就算抛开这名头他也被半山书院山长收为关门弟子，就靠着自己也能够鲜衣怒马闻名遐迩。

 第46章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春日，少年遇上了一位让他怦然心动的少女，一个潇洒如风肆意张扬，一个柔情似水温婉沉静。只可惜少年捏造的家世太过普通，没能抵过展半城家已经开始掌管生意的长子，少女最终选择了展家大少爷。


    少女成亲那日，少年心中不忿，当众写下一首断情诗句，展半城和少女家里财大势大将事情给压了下去，但少年的母亲却因此被责问，原本孱弱的身子越发不堪，没过多久郁郁而终。


    这时候少年知道错了，可悔之晚矣。先是母亲离他而去，再是断了功名路，家中又有伤他的初恋，因着年少的糊涂事家都难回。


    「难怪他整日愁眉苦脸见不到一丝笑呢，初恋做了大嫂又没了亲娘，原来他这么可怜。」叶眉捂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揪痛的心口喃喃感叹了句，弄得坐在她对面讲完整个故事的晏妈妈都有些不好意思。


    「夫人，二爷和大奶奶没什么的。那时候二爷只是觉得大奶奶有眼无珠而已。」晏妈妈扭了扭身子，觉得叶眉想得是不是复杂了些。二爷现在虽然沉默寡言了些，可并没有让人觉得他「可怜」啊？


    「晏妈妈，我和你二爷是什么情况你最是清楚，唉……」说着说着叶眉有些说不下去了，好像知道了展云飏为什么要选她成亲然后回展府夺家产的真相。可是这么一想总觉得心口闷得发慌，是不是离开了余氏别的人在他眼里都成了将就呢？也是，抛开余氏的家世不谈，人家长相气度可都不差，换做别的男人大概也会有清晰的选择吧。只是，余氏的性子有些让叶眉看不上。


    要是晏妈妈知道此时叶眉心里的腹诽一定会目瞪口呆的！至少在晏妈妈看来，叶眉除了家世这一点不管是长相还是性子都是展大奶奶难以望其项背的。可惜晏妈妈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只能根据字面上的意思又劝了句，「夫人，你和二爷是天生的一对。您就安心等着做展家二奶奶吧。」


    与此同时，展云飏和古俊走出了淇县所属的州府驿馆大门。望向湛蓝的天空，展云飏呼出了一口长气，「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先回盛州府给我爹说一声。」


    古俊笑呵呵地点点头，「幸好这次派到边关三府的学政是我爹，要不然二少你的事情也没这么顺利。放心吧，我这便出发去淇县见见那县令兄弟俩，我爹在这边见了叶远也会往淇县去的。驸马和大长公主也快到了边关，兴许能赶上帮你下聘主婚。」


    展云飏习惯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拍了拍古俊肩膀，「多谢！」


    看他千年难得的柔和眉眼，古俊怪叫了一声，「那叶眉究竟有什么魔力？还是有了儿子的人该嘚瑟？从我认识你那天起就没见你这种表情，真是吓死个人！」


    展云飏神情一僵，短促骂了个「滚」，然后转身钻进路边等候的马车，往风雨飘摇中的展家走去。展云鹏这次闯的祸事怕是不小，若是证据确凿怕是会给展家带来一场不小的灾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也不知道自家爹是否知道此事？


    念及此，展云飏神情又凝重了几分。按理说他这时候都不该将叶眉和孩子卷进这纷争，可他忍不下去，在陆宸表白的那个夜晚他就下了决心，哪怕展家真的获罪，他也会用用尽所有资源护她们母子平安，而且秦瑞将到盛州府，他和大长公主无子嗣，想必不会看有着秦家血脉的贝贝跟着有事的。


    展府占地宽，但展家人却是不多，之前都是各自在院子里用饭，但自打几日前展云飏回府一家人每天的晚膳都是在展江池的主院中用的。


    展云飏赶回府中时晚膳才刚刚摆好，见着洗去了风尘一身蓝衫踏进院门的儿子，展江池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还以为你今日不在府中陪爹用膳了！」他这个儿子即使回了盛州府都成天神出鬼没的，可他知道儿子心里苦也不敢多作逼迫，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愿意跟着自己在生意场上走走了转眼又失了踪影。还好本以为他又不辞而别的，前天倒是又回了家。


    展云飏一出现展云鹏的脸色明显有些惊惶，只是他掩饰得好，别人的注意力也都没在他身上，否则非得露馅不可。闻言强笑着应和道：「二弟，你每次来去前就不知道给爹招呼一声吗？你知道爹有多担心你？」


    「那大哥你担心吗？」展云飏目光如水，施施然坐到了离展江池最近的位置上。他一坐下，不远处的许姨太太便匆匆站了起来，林姨太太无法，也只好跟着站起，湿漉漉的眼神看向了展江池。


    展云飏不在府里的时候展江池向来不拘着这两位姨太太，都是让二人坐着用膳的。可现下，展江池却像是没看见林姨太太求助的眼神，挥了挥手，「让丫鬟在旁边再摆一桌，你们带着孩子都过去吧，我要和云鹏、云飏喝上两杯。」


    他这意思是让展大奶奶和桌上的展清辉兄妹俩、五岁多的展云飞也都转到另外一桌去。许姨太太倒是向来和个隐形人似的抱着孩子便走了，林姨太太却是满心不甘，走之前还酸溜溜刺了展云飏一句，「二爷下次要回府用膳记得提前让人说一声，也好早些备上两桌席面，免得来回麻烦。」


    「有什么好麻烦的，清辉他们几个吃的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分开摆也免得他们眼馋。」没等展云飏回话，展江池便冷了脸先护着人，气得林氏差点一仰倒。


    偏偏展大奶奶盯着展云飏怔愣了许久后此时也回了神，吩咐奶娘抱了两个孩子下桌，附和着展江池的话说道：「公公说得极是！清辉和叶儿才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让他们坐这儿也吃不了什么，倒还吵着二弟和公公叙话。」


    「我要成亲了！」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到了尾声，展云飏缓缓放下漱口的瓷杯，稳稳又清晰地宣布了此事。


    「噗……」

 第47章

    相信两桌人之中并非只有展江池一人将漱口水给直接喷了出来，隔壁女人孩子那桌展大奶奶就将桌上杯盏碰到了地上，引得一阵噼里啪啦响。


    「二弟要成亲？是哪家的闺秀？」展云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收回放在妻子身上的目光看向稳如泰山的展云飏。说真的，对这个二弟展云鹏又羡慕又妒恨，也有些惧怕，总觉着随着他年纪增长以前还意气风发的眸子越发沉静冷厉，望之心底生寒。


    「不是谁家闺秀，是个乡绅家庶女。」展云飏无意和展云鹏多计较，只是转向展江池，「爹，阿眉虽然身份不显，但儿子心悦于她，且他已经帮儿子育有一子，我不想再亏待她们娘俩。」


    展江池对上儿子那认真的眸光，心中一动，「你……，你不是说小玉他娘已经过世了吗？」展江池还一直以为儿子曾经经历过情伤，问过小玉他娘已经身死之后都没敢多问。


    「不是小玉的娘。小玉是我一友人之子，我儿子你亲孙子展清昱才刚满月不久。双鱼佩其实一直都在阿眉手中，之前我坏了阿眉名声，她一直不愿嫁我，这才拖到了现在。」


    多少年了啊！展江池听儿子解释了这么多一时百感交集。他这个儿子智多近妖他也便没敢多作逼迫。六年前他离家之后每次回家父子俩也不过是寻常招呼几声，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下来说事。


    他这边都还没感叹完，便听得隔壁桌展大奶奶声音有些颤抖道：「二弟，你说你要娶的不过是个乡绅家庶女，还……未婚生子！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些？她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进展家门庭？她是不是挟子要挟你啊？该慎重些让人去查查，若是二弟你人手不方便，我可以请知府衙门……」


    「多谢大嫂操心！」展云飏脸色都没变一下往隔壁桌拱了拱手，「阿眉并非那等攀附富贵之人。」顿了顿，展云飏的眼神从林姨太太面上一闪而过，又补充道，「说来阿眉和展家也是缘分颇深。之前她受奸人暗害送到吴庄上替了林芳菲与我结缘其实并不知道我真实身份，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之后她未婚先孕被家里沉塘，侥幸未死后还曾出手就过清辉和叶儿。在此还要多谢大嫂信任阿眉让她能有银钱安身立命，不然我也见不到我那亲生的孩儿！」


    展云飏也知道林芳菲一事后家里人都在猜测那个被林芳菲找来送到他炕上的人是谁，倒不如今天就把一切都给揭开，也算是给大家提了个醒。


    展清辉和展叶儿近来身体渐渐趋向正常，这事情展江池也曾经亲自过问的。只是没想到回春堂田南星极力推崇的那位「叶娘子」竟然是自己儿子想要娶的人。目瞪口呆之后，展江池重重拍了桌子一下，「你……你刚才说你心悦于她？」


    「对！爹，我心悦叶眉，非她不娶！」展云飏的嗓音本就好听，再郑重以如此深情语调说出誓言让人生不起怀疑之心，反倒是满满的感动。


    展江池当即便拍板，「那就娶吧！你也真是的，孩子都满月了才给家里人说。展清昱是你给我孙子取的名儿吗？不错不错，孩子长得一定很像你，我得去给你娘说说。哎啊，孩子这么大了婚事也不能耽搁了，我这就让人选日子去，还得准备聘礼……」


    这样的展江池让展云飏心中稍暖，微微勾了唇按了下他胳膊，「爹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淇县提亲了，只等生辰八字拿回来后测个最近的日子成亲便是。」想了想，展云飏还是暂时没将舅舅的事情给说出来，对于展江池说要给他三万两银子办婚事也没丝毫推辞，答应第二天便去账房支银子。


    当然，他应付展江池之时也没忘记观察众人的神色，展云飏的慌乱嫉恨、展大奶奶的失神、林姨娘的咬牙切齿……或许，这个家听到他要娶真心喜爱的妻子时开心的只有他和这无条件宠他的爹了！


    同样正在用晚膳的还有远在淇县杨柳集的叶家一家子。比起展府规格高、奴仆成群都静默无声的晚膳来看，叶家这边就是吵吵嚷嚷如同市集。


    叶大太太再怎么治家有方也禁不住叶老爷会往后院里塞人啊！妻妾六人不算还有几个没名分的通房丫鬟。以前都是大厨房做饭各院子的管事妈妈自然回去取用根本就扰不了主院清静，然而现在叶眉这么个以前在家里过得和丫鬟似的庶出女儿都能攀上高枝，没怎么管的庶子也能考上秀才入了县令大人青眼，叶老爷怎么知道这后院一堆庶子庶女中能不能再出两三个成才的？所以在提出这家宴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大太太不管这后院哪个妾侍通房都能带着儿女来主院聚上一聚。


    有四姨太太那万事怯弱小心的姨娘在，叶眉早早便被她催促着来了主院给大太太行礼。到了才发现竟然还有比她们娘俩更早的，大太太身边已经站了三四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一个个打扮得鲜嫩无比，衬得她这刚刚生完孩子的孩子娘又老又胖。


    她这样子倒是取悦了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几姐妹，一个个撇嘴凑到一块儿就开始数落，什么衣裳料子太差颜色暗沉啦、什么头发梳得太简单一件好看的首饰都没有，等等等等所有年轻女孩关注的焦点都被嫌弃了一遍。


    总结完了，叶兰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芳姐姐，她就没一点能比得上你的。」


    叶芳向来自诩自己是整个杨柳集都数一数二才德貌兼备的美人，除了已经出嫁的嫡出大姐之外别的谁她都不服，闻言斜睨了叶眉一眼，「不就是有个出息的弟弟吗？有什么了不起，没听过‘伤仲永’的故事吗？」


    「太太，下午时候还有个事情忘记告诉你了，学政大人召见了阿远，这时候阿远兴许已经到了州府。」叶眉装作天真看向上座的大太太。


    「什么？」大太太脸上的淡然被打破，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这满屋子女人里也就出身落第秀才家的大太太知道「学政大人」的分量，见其他人懵懂的样子不由恨铁不成钢。不过，在找来叶老爷之前，她先是冷下了脸看向了二姨太太，「二妹妹若是管不好阿芳我便让老爷给她请个严厉的嬷嬷回来！」


    大太太这火力全开的样子将二姨太太给暂时震了下去，可叶芳脸上还是写满了不服气，趁着大太太让下人去请叶老爷之际悄悄和叶兰说了两句，使得叶兰立刻对叶眉怒目而视，攥紧了小拳头咬紧了牙。


    「你急吼吼差人叫我过来作甚？这不是还没开宴吗？」叶老爷匆匆进了院门，突然见着这么多莺莺燕燕还有些不习惯，更多的是自我怀疑，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就这么多人了，瞧院中都摆上了三张大圆桌。

 第48章

    「老爷，你看阿远要到州府试试水，这府试不同县试，你是不是去陪他几日？完了也好接他回府。」当着一屋子没见识的女人们，大太太并未细说缘故，只是有些急切地催促叶老爷赶紧对叶远好些。


    叶老爷听了个糊里糊涂，脑袋瓜里转了半晌念头才堪堪开口，「我去干什么？阿远不是有先生陪着吗，不用我操心。」


    大太太差点捶心肝，情急之下拽住了叶老爷袖子，「老爷，若是你没时间去府城，我能让有为带着两个儿子去不？」有为是大太太的亲弟弟。


    叶老爷终于听出来大太太话中的急切来，当初娶大太太图的就是书香门第，虽说落魄了大太太那也是从小按照贵女教养的，嫁给他二十多年果真帮他把后宅料理得很好，教养出来的儿女也都算杨柳集上的出色人才。平时除了振兴她娘家的事情外基本都能做到八风不动。而且她将娘家人过去身份看得极为重要，就是自家商贾之家都不见得能让她弟弟带着儿子过来，现下怎么会主动提出让那父子三个去府城只为陪自家一个庶子府试试水？


    「是不是？阿远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得不说，叶老爷的感觉还是挺敏锐的，想通了此中关窍后神情也严肃了许多。


    有的人天生就不会看人眼色还受不得人挑拨，下午才被大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叶兰在叶芳的挑拨下又忍不住了，「爹、娘，你们说什么呢？叶远不就是个不听话的贱种，管他那么多。「


    要是不点名道姓倒也罢了，可叶兰都这么说了就让叶眉忍不下去了，不禁反唇相讥，「兰妹妹总是把‘贱种’挂在嘴边，说个外人别人最多指责你一句欠教养，但你说的可是你的血缘亲人！你爹可也是我和阿远的爹。」说来叶眉最失望的还是这身体的娘亲四姨太太，儿女在她面前被人这么数落她就只会一副哀戚欲绝的模样，你站出来说两句要死啊！叶眉心中更是烦躁。


    「说他又怎么了，从那脏女人身子里爬出来他就是贱种，你也是贱种。」叶兰浑然不见大太太的眼色，不过现下她被从来不敢反驳她的叶眉反驳已经是暴跳如雷。


    叶眉神情一冷，往叶老爷和大太太方向微微低身行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管四姨娘出身为何她都是我和阿远的生身母亲，叶兰如此辱我母子三人恕我不能接受；况且我和阿远身上还有爹爹一半血脉，我们姐弟俩和叶家所有兄弟姐妹都有扯不断的血缘。但若爹和太太也觉着阿远和我不配身为叶府之人，还请爹和太太写下切结书分开户籍真正逐了我和阿远出府。我和阿远绝对走得远远的不再让你们操半点心。」


    叶眉这番话说得是又快又急，第一，点出来所谓的「贱种」可还有叶老爷的一半血脉，和叶兰、叶芳都没什么两样；第二，是要告诉叶老爷和大太太，自己姐弟俩离了他们离了叶家叶能活得好好的，并不一定要求着叶家不放。


    「阿眉……」四姨太太在叶眉身后可怜兮兮牵着她衣襟叫了一声，叶眉只当没听见。又昂着头对比她矮了小半头的叶兰道：「兰妹妹，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动动脑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都不明白？多舌善妒可是不好找婆家的，别人为什么不出这个头要你来喊？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不发威总会被人当做哈喽凯蒂，在人眼中一直是畏缩小老鼠的叶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番话直接将室内众人说得是面上变色，个个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你……你还敢顶嘴！」叶兰也被吓了一跳，以前的叶眉只有被她欺负的份儿，总是弯着腰低着头连头都不敢抬，不过是半年时间，现在的叶眉不但走路昂首挺胸，竟然敢反驳她了！一急之下都忘记了身在何处，上前一步就想动手打人。


    叶兰就是这么个暴脾气才经常被二姨太太母女俩煽动，叶老爷虽然也惊讶于叶兰的彪悍，但在他眼中并算不得什么，因为他在外就经常为着银子不惜和人谩骂耍赖；但大太太可是立志将两个女儿教导成大家闺秀的，见状气得浑身发抖，竟然抢在叶兰之前先跳起来亲手给了叶兰一巴掌，「兰儿！你太让为娘失望了。」


    一巴掌打在女儿身上疼在她心上，只可惜叶兰这木鱼脑袋根本不知道错在哪儿了，捂着脸泪盈盈问她，「娘，你竟然为了两个没用的东西打我？」


    「那个，太太你是不是出手太重了。」叶盛被自家向来温婉沉静的太太给惊住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家的声音呐呐问了句。


    「重？我就怕打得太轻她还不知道厉害！」大太太利眼扫了一圈屋内一个个不知道轻重的女人们心中一阵无力，「老爷，你知道学政是干什么的吗？」


    「学政？学里的先生？」果不其然，一直在杨柳集做点生意，充其量去一趟县城的叶老爷根本就和大太太没什么共同语言。


    大太太又是在心里颓然一叹，道：「老爷你只说县令大人我们的罪不起，你大概也知道县令大人上头还有个知府老爷，另外的呢？除了皇上老爷你还知道些什么官位？」


    叶老爷一时讪讪抓了抓脑袋，「难道这‘学政’还是什么官不成？能比县令厉害？哎呀太太，你知道老爷我是个俗人根本就不知道你们这些书香人家的道道。阿远能考个秀才你不知道连镇长都拐弯抹角想把家里的地送到咱家名下，老爷我这才知道读书人真是有不少好处的。」


    一直以来，叶老爷都觉得能够讨好镇长，和县令拉上点关系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以前叶远念书有天赋的事情他都是听了就忘，还是大太太偶尔想起来提醒他才会记起有这么个儿子；从叶远考上童生被半山书院录取开始他才慢慢领会到家里有个读书人的好，但从未想过一天还能因此和比县令更厉害的官员有什么牵扯。


    大启朝的学政一般都是由五品以上的官职担任，大启朝三十六个府城每三个府城由京城指派来的学政大人监督科考之事。能够被任命为学政的大多博学多才，在皇帝面前也必然是红人一流。


    别说是七品的县令要诚惶诚恐，就是五品的知府也得毕恭毕敬捧着，毕竟人家是京官，若有个什么不对到圣上面前说上两句，在地方上再怎么作威作福的知府都得歇菜。


    大太太以最叶老爷能理解的话给他解释了何为「学政」，叶老爷听得目瞪口呆之余简直难以置信，「你说这位京城来的大人要见阿远？」

 第49章

    大太太看向叶眉，叶眉扫了一圈屋子里同样听懂了大太太解释的女人们一副蒙圈震惊的样子，从怀中拿出叶远交给她的信件，「这便是古学政写给阿远的信件，因为阿远此次县试的策论太过出色，哪怕他还只是十四稚龄，古学政也召了他去详细问话。」


    叶远之前跟着叶眉在高家屯生活了一阵，对于农人生活的艰难感同身受，叶眉来自资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偶尔便会念叨几句关于土地治理以及粮食增产、改善农具等话，叶远本就心中有沟壑，在县试的时候便结合自己所见和叶眉唠叨的一些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


    靠着这篇文章，叶远县试名次靠前，边关州府的知府大人为了讨好前来监督府试的学政大人，便将他这篇文章给单独呈了上去，后来古学政便亲自写信到了半山书院催着叶远赶往府城。叶远离开书院村时为了让叶眉放心，便将这封信也给放在了育儿堂，最终交到了叶眉手中。


    大太太双手捧过了信件之后叶眉还嫌炸弹不够强劲，又将临行前李逸仙让她放心告诉她的话和盘托出，「方才太太说学政大人都是五品以上官职担任，而这位被皇上派来边关的古学政官居翰林院学士，官居三品！」


    「太太？」遇到这种情况，叶老爷有些抓瞎，只知道七品官的县令大人就已经足够威风，现在出现个三品官职他脑袋严重混乱中，只能看向整个人都在颤抖的大太太。


    大太太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地，兴奋地抓住叶老爷的手，热泪盈眶，「老爷，咱们得酬谢祖宗！翰林院学士可是天子近臣，皇上拟的圣旨大多都是翰林院学士代笔的啊！老爷，阿远必定能振兴家声，让叶家成为淇县，不，整个州府都仰望的人家！」


    「有这么邪乎吗？」二姨太太在边上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下。


    然现下幻想着在州府都能横着走的叶老爷正满面通红，二姨太太这话还不触了他霉头，当下眼睛一瞪，手一指，「别以为老爷我不知道都是你这搅家精在中间蹦跶，怎么着？送走了老三你没了帮手，要不要连着你也一并送走！」


    「老爷！」二姨太太不禁变了脸色，但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知道叶老爷此时是真的发怒，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给叶芳使了个眼色，叶芳却是冲她摇了摇头。


    大太太见状心中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冷哼了一声，「天色不早了都出去坐着吧。明儿开始死妹妹月例银子涨到十两，二妹妹扣半年月例银子禁足一个月，阿芳和兰儿到后面松鹤堂去跟着方嬷嬷学规矩，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出来。」大太太心里门清，叶眉和叶远这是要登天了啊，而且叶眉的脾气看着和之前不一样，为了避免叶兰再被挑拨着去招惹她，倒不如先避开为好。


    她倒是好心，二姨太太和叶芳、叶兰气得要死。松鹤堂是叶家老太太生前的宅院，里面住着两个老太太生前的丫鬟和大太太带来的一个厉害嬷嬷，落在这三个老太太手中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但大太太眼神太严厉，饶是二姨太太和叶兰这样平日里敢在她面前蹦跶两下人都不敢触逆鳞。


    没人再开口了，叶老爷兴奋地在来回走了两圈，看了看天色有些颓然，「既然是这样，我还是去一趟州府吧。」


    「老爷你别忘了明儿家里要来客人的！县官不如现管，难道你要放着县丞大人不管？」大太太也有自己的私心，连忙劝了一句。


    叶眉更不想让吝啬又短视的叶老爷跑去找叶远叙什么父子之情，也跟着附和道：「阿远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到了州府，他有先生领着能进府衙见着学政大人。而且就算你明天谁也不管赶去府城也不一定能找着人。」别到时候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老爷这才又想起一事，「糟了，我还在咱们酒楼里安排了席面请镇长和韩家、刘家、谢家人饮酒，走了可不成。」


    这不就结了，大太太刚刚松了一口气，叶老爷便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叶昌和叶荣，明儿让他俩往府城里迎迎。」


    虽然不能让自家弟弟和侄子去，但能让自己两个儿子去也不错，大太太便别再纠结此事，而是又恢复了温婉大方的面容帮叶老爷整了整衣领，「老爷放心，前几日我去盛州府时见着阿远了，说起要给阿眉议亲，他指定会尽快回家的。」


    叶老爷心里舒坦了，看到叶眉时还是有些不高兴，「我听林二说你领了两个孩子回来？这得吃家里多少米粮？明儿我让人牙子找两户好人家把孩子给送了吧。」


    叶眉被他这轻描淡写的送孩子给气得肝疼，刚刚才按捺下去的火气又攀了上来，语气冷硬地回道：「两个孩子吃的用的自然不会让府里贴补一文钱！而且我是不会和我儿子分开的，你们也别用什么手段，要是贝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舍了这条命也要讨个公道，相信阿远也会这么想。」


    「反了你！反了……」叶老爷气得跳脚，大太太赶紧把人给拉住，「老爷，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汪县丞也不是不知道阿眉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不如等阿远回来了再从长计议吧。」


    叶老爷总算是想起还有叶远这变故在中间，之前叶远只是有知府大人一声夸赞县令大人就主动凑上来，这次多了位通天的学政大人，也许……


    「四妹妹，还不赶紧带阿眉入席去！对了，你领着阿眉坐次席我身边吧，许久都没和你聊过了难得今晚咱们好好聊聊。」


    这就是权势啊！叶眉被四姨太太掐着手腕往外扯，回身看着印象中高高在上的大太太竟然对自己姨娘露出个近乎于谄媚的淡笑，细思极恐。


    晚膳，叶眉用上了她来古代最好的一餐，味道先不说，至少分量和数量看上去还不错。

 第50章

    有古学政那封信在前面撑着，叶眉和四姨太太得以坐到了和大太太一桌的次席上头，虽然有二姨太太和叶芳、叶兰两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盯着，但有大太太镇着桌上别的三位庶出妹妹都适当地向叶眉表达了善意，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心。


    回到四姨太太的小院子，叶眉让大太太派来侍候的人都歇在外头，只留了四姨太太身边原本的小丫鬟。待得屋内就剩下她们母子两个时，叶眉问出了衡量许久的问题，「姨娘可愿意跟着我离开叶府单独生活？」


    话语虽轻，话中的意思却是离经叛道，一般人听了都得吓一跳更别说是胆小如鼠的四姨太太了，当时便吓得面白如纸，看叶眉如同看个妖怪，「阿眉你胡说什么？姨娘生是叶府的人，死也是叶府的鬼。你眼看着要嫁人了可别因为我让姑爷不喜。」


    叶眉一阵无力，但还没放弃努力，「姨娘，我不是说要你跟着我做陪嫁。我是说阿远有了功名的话能够先谋个什么事儿做，一边做事一边继续科考，我嫁人的话他身边也没人照顾，姨娘能跟去照顾阿远吗？」


    「阿远才十四，有老爷庇护还谋什么事？你千万别胡乱出主意耽搁他进学。我在叶府待着再好不过了，如今涨了月银还单独住了个院子，出去了能干什么。」四姨太太惶恐地抓住叶眉手臂，以坚决的态度表明了对外界的恐惧、对现状的满足。


    于是，叶眉认命地闭上嘴，并没有告诉四姨太太之前陆宸对叶远的建议。叶远既然对农商之事那么感兴趣，陆宸便在盛州府给他寻了个书吏的差事，事情不多工钱高还能多接触钱粮农商之事，对于日后科考优势更足。叶眉知道后自然为他高兴，姐弟俩就商量着把在叶府好像个透明人还处处被欺压的四姨娘给接出来。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四姨太太这儿会是这么个答案，简直让人无言以对。本来心头还有些气愤的，可回到寝室后看到笑呵呵和小玉在炕上滚成一团的白胖儿子，叶眉顿时便抛开了烦恼。


    还是在一个小院子离生活，四姨太太也像是避讳什么似的只给孩子绣了些小衣裳，都不曾看过这个亲外孙一眼。四姨太太想的什么叶眉也能猜着一二，想必她以为贝贝这次是和自己分开定了，不看便没有感情。为了她的生活安稳，真的是缩在她自己营造起来的壳中不愿付出一丝努力了。


    如此一来，叶眉觉得原身和她那点感情便到此为止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便是汪县令给叶家递话时约定的日子。早早的叶府便忙碌了起来，林二家的和叶眉稍微熟悉一些，便带着两个丫鬟带着临时给叶眉备下的两箱衣裳来了院子。


    不知道为什么，叶眉就是对展云飏的话深信不疑，即便都不知道他确切的消息竟也能安心地让叶家人把她当个牵线木偶似的挖起来梳妆打扮。


    林二家的是个多话的，之前又得了大太太暗示可能会作为叶眉的陪房一家子去汪县丞家里当差，整个人乐得眉不见眼的。叶眉嫁入高门嫁妆肯定是不会少的，她身边就一个晏妈妈和小丫鬟桂英，别的还不得倚仗陪房。这么一想，林二家的说话也就多了几分奉承。


    「瞧咱们眉小姐这腰身，根本就不像是生孩子不久的妇人。还有眉小姐这脸蛋，水嫩得都快掐出水来了，胭脂都不用上……」


    许是月子里展云飏帮着吃了一多半脂肪重的大荤菜，他倒是圆润了些，叶眉的腰腹赘肉少了许多，以前还有些清瘦的人儿成了个珠圆玉润的鹅蛋脸美人儿，气色更是比之前红润不少，肌肤更是细滑如瓷。


    只要是个女子谁不喜欢听人夸，叶眉当然也不例外。之前晏妈妈夸过几句她还以为是在安慰她，林二家的好话一串一串往外冒可不一样，就算是信一半那也是足够了。


    只是？望着铜镜中模模糊糊也能有个美人样的身影，叶眉不免想起和展云飏曾经的擦枪走火，此时想来那略为冰凉的薄唇印在自己唇上感觉竟是那么清晰，胸上好似还能觉着当时那粗糙又火热的触感。但好像……好像也仅限于此，展云飏并没有什么后续动作，难道是这身体还不足以让他……


    甩了甩头，叶眉强迫自己从幻想中清醒。她和展云飏不过是两利的一场交易，想那么多干什么！而且之前的两次都不过是意外，没见着人展云飏面色不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吗！虽然是这么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心底深处叶眉还是多了几分不足为人道的臆想。


    噼里啪啦——


    八月初八可是个好日子，在这难得的好日子叶府既没有谁生辰也没有添丁进口，却是在大门口放起了鞭炮，不少准备秋收的佃户们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叶府门前那条夯实的黄土路尽头，几辆看上去就华丽的马车在那儿停下，往日里走路昂首挺胸的叶盛叶老爷正弯着腰和身边一个壮实中年人说着话。


    待最后头来那最豪华的马车停下，那被叶老爷奉承的中年汉子箭一般蹿了上去，点头哈腰的根本没了之前和叶老爷说话的趾高气扬漫不经心。他都这般了叶盛难道还能马虎，自然也是诚惶诚恐跟在后面迎了过去。


    「乖乖！来得是哪方神佛，叶老爷家这是要咋啦？」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的佃户中有人惊叹出声。


    立马便有稍微有见识的人站出来刷优越感了，「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告诉你们能吓你们一跳。那跟在叶老爷后面的是杨柳集韩家老爷、谢家老爷和丁家老爷；刚才和叶老爷说话的是杨柳集的朱镇长。」


    「那……那又是谁？」之前问话的人一脸受教的惊吓，指着最后抵达步下马车的锦衣男子又问。


    之前答话的这下也懵了，这些佃户们在马车都是奢侈品的大启朝能够认识杨柳集的镇长已经算有见识了，三五年一换的县令大人可没谁能一眼认出来。

 第51章

    此时的叶老爷也是震惊得快要站不住了！


    本以为提亲嘛最多就是汪县丞信任的家人带个官媒来就算是给足了叶家面子，不曾想镇长飞奔着来报信说是汪县令亲临，让他出门恭候。


    这下子，本来该在酒楼里喝酒谈天的几家老爷哪里还坐得住，半强迫的就跟着叶老爷一起来叶府门口候着了，本以为要等许久的，想不到县令的马车来得这么快。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县令下人下车后没顾上帮他稳住马头的镇长，而是眼睛扫了圈定在了叶老爷身上，一张圆脸几乎笑成了弥勒佛，「这位便是叶秀才的爹了吧！叶老弟真是教子有方啊，不但给杨柳集长脸，我这淇县知县也是与有荣焉。」


    汪县令笑罢竟然上前握着叶老爷的手臂，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他身后，和他长相相似的汪县丞也是笑着对叶老爷拱手招呼，「叶贤弟有理了。」按照年龄看，四十八岁的汪县丞的确比叶老爷要大那么一两岁，可今日他是来提亲的，摆这种姿态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吧？


    还没容叶老爷回过神来，汪县丞已是转身命令后面随行的下人们将马车上的礼物往下抱，汪家管事也是立即掏出来一张礼单开始念。


    「陈年佳酿四坛、月饼八盒、火腿两只、银耳燕窝各一斤、百年老参一支，给叶府老爷和大太太。湖笔一副、端砚两方、绉纱两匹、四季冠带各两身，前朝细颈琉璃瓶摆件一对、幽州雕花香薰炉一对……给叶府远少爷。」


    每念一样，叶府内匆匆迎出来的下人们便诚惶诚恐接过一样，别说是叶府的下人心里惊讶惧怕，就是叶老爷本人也是被这一串杨柳集头一份厚礼给震得快没法呼吸了，脸上的笑容完全挂不住僵在了原地。


    汪县令为官多年，在淇县这地界因为上头没个照应已经当了近十年县令，叶老爷的表情他一看便懂，瞧着周围的乡绅和杨柳集镇长也都比叶老爷差不了多少，汪县令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拍了拍叶老爷的手臂示意他回神，这才缓缓道：


    「叶老弟教子有方啊！听说学政大人对令郎喜爱有加、连连夸赞，不日还会亲自登门，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啊……」叶老爷像是被谁掐着了喉咙，表情变得奇怪之极。


    汪县令见状心里暗暗叹了一句没见识，脸上神色却是越发和缓，「令郎小小年纪便学识过人，人也是生得七窍玲珑得了学政大人赏识，真是后生可畏啊！只是……」


    「汪大人……只是什么？」叶老爷只觉得脑袋完全不够用，下意识看向了和县令大人多有接触的镇长，谁知道镇长现在还是一脸大写的懵逼。他又只好看向镇长身边的汪县丞，期待从汪县丞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汪县丞只是回给他一个拱手以及讨好的笑容，真真是让他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见状，汪县令稍微有了点明悟，压低了声音又道，「只是令郎的家世有些不足让人道也。」


    什么和什么？叶老爷昏沉沉的也听出来和什么家世有关，梗着脖子辩驳了句，「家世怎么不好？我叶家虽是商户可以是地主乡绅，但凡朝廷税收无不是尽心尽力承办。」


    汪县令有些恼恨叶老爷的糊涂，还好后面的人大概知道二人之间有话要说隔得比较远，干脆挑明了道：「叶老弟该不会忘了你家里有个未婚生子的女儿吧！学政大人为人最是严谨，若是知晓令郎有如此一个丧风丧德的姐姐，还会不会这般器重令郎呢？」


    「啊……」叶老爷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霍霍响了一会儿后才堪堪嗫嚅道：「那婚事？」


    汪县令袍袖一挥，「婚事？不忙不忙，令郎不过十四，本县府上的确是有个和令郎年纪相当的庶女，咱们过几年再谈！」说罢再一次压低了声音警告叶老爷：「本县是不想看着令郎大好前途被拖累，这才提前来府上招呼一声，否则等古学政来了杨柳集听说了令嫒之事怕是为时晚矣。」


    叶老爷此时已是如遭雷噬，脸色灰白地将陪伴汪县令的美差让给了镇长，跌跌撞撞进门正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大太太。顿时如同见了救星，眼睛一亮，吩咐了大管家领着一行人先去厅堂安顿，赶紧拉了大太太往后院便走。


    大太太被他拉得是莫名其妙，不过现下最关心的还是婚事，没等叶老爷开口便迫不及待喜盈盈问：「老爷，不过是提个亲事怎的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都到了？而且送的礼物并非是提亲的倒像是……给阿远道贺的。」


    「可不是。」叶老爷将汪县令的原话一字不漏重复了一遍。大太太家中以前好歹富贵过，也听早逝的父亲说过些官场上的事，想了一会儿便尽皆通透：「老爷，这亲事怕是不成了！以前阿远被知府大人夸了一句汪县令便要上门提亲显见是不在乎阿眉身份的。可这次学政大人对阿远另眼相看又不一样，汪县令想要讨好学政大人无门自然是要透过阿远，想必他是探问过学政大人喜好，这是来咱们家示好并警告来了！」


    「那这婚事怕是无望了。」叶老爷之前有所预感，现下难免失望。


    话音刚落就被大太太一巴掌拍在手臂上，「你还婚事！祸事都快到了也不知。不过，看县令大人的意思，他非但不会和咱们远着还近乎得很，这便成了。」说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是这样还接了阿眉那丧门星回府干什么？可现在已经接回来了，若是贸贸然赶走阿远回来闹起来更不好收拾，倒是个烫手山芋了！」


    叶老爷想起来也头疼，叶远的固执他是见识过的，只得先挥了挥手：「要不先去给那不争气的移个院子，待阿远到家先给他说清楚利害关系，若他懂事咱们远远找个人家把人嫁了，若不懂事……哼哼，到时候人在咱们手里！」

 第52章

    大太太再叹了一口气，「也罢，只能先这样了！只是待会儿这镇上各家太太都要过府来道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呢？」


    叶老爷更是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好在他要面对的是态度热情的汪县令兄弟俩和格外奉承他的杨柳集镇长和几家老爷们，男人们嘛也不长舌，只要有利益便够了。念及此，叶老爷脖子一缩：「太太向来对后宅之事游刃有余，为夫便不乱出主意了，这便请了汪县令和镇长他们去镇上酒楼饮宴，府上就劳烦太太多费心思了！」


    说罢，像是生怕被大太太给拉着讨主意似的一溜烟跑了，独留着大太太满心的烦恼和气恨，扯皱了手中锦帕才恨恨招呼了下人往后院行去。


    说来其实也怪古俊那人看似笑嘻嘻好说话，其实行事乖张无比。


    那日，展云飏和古俊去见古学政一来是为了叶远的事情不至于前后不一致，二来想让古俊拉着古学政这面大旗去阻止下汪县丞去叶家提亲。


    不曾想古学政也是个妙人，在京城他和展云飏的舅舅秦瑞可是互相埋汰的损友，现在秦瑞也在来边关的路上，展云飏有事不等舅舅反倒是求到了他的头上，得意之余便想多做些。不但答应了要亲自去杨柳集帮展云飏提亲，还立马让儿子古俊日夜兼程到淇县给汪县令打招呼。


    古俊拿着他爹的书信饭都没吃就赶到县衙，堪堪赶在了汪县令和汪县丞商量着派媒人之前。一面将他爹夸奖叶远的书信抛给汪县令，一面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叶远家中是否有那等败坏门风之人。


    汪县令不知道古俊这么问的意思在哪啊？便战战兢兢侧面打听了下，古俊便胡说八道了一通，什么古学政最恼恨那种人啊云云。但汪县令又从信件上看到了古学政对叶远实打实的赞誉，衡量之后，便有了他大张旗鼓上门的举动。


    男人们那边倒是被大老爷应付过去了，一顿饭过后收获了更多生意资源，连县衙的营生以后都能插上一手，乐得他豪情大起酒到杯干。


    然而叶府中的叶太太应付起各家好奇又八卦的太太小姐们就大大的力不从心了。还好虽然没有媒婆来提亲，但却有县令大人和汪县丞亲临，还送上了那么丰厚的礼物，且礼物的大头还都是送给叶远这秀才公的。


    大太太费尽了口水总算敷衍了过去，送走了一干旁敲侧击的人，大太太脸上的微笑挂不住了。沉着脸带着人就往四姨太太小院走去。


    有叶远在，四姨太太的地位是雷打不动了，但叶眉必须先弄得远远的让人看着。


    叶眉正在房里守着两个小的入睡，膝盖上放着那本展云飏手抄注释的《大启疆域记》，晏妈妈小声在她耳边将叶府今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说了遍。


    叶眉拿了细布巾子仔仔细细抹了贝贝汗湿的额头，这才轻声道：「难怪大早上的准备那么周全结果也没人来招呼我出去。」


    说起这个晏妈妈就有些咬牙切齿，「还真是乡下人家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知道结果的事儿那些下人就看人下菜碟了。」


    叶眉知道晏妈妈说的是林二家的，早上都还殷勤地帮她梳妆打扮的人这会儿是人影都没见着，眼看着午饭时间过去，要不是晏妈妈看风向不对让桂英先去厨房端了吃食，怕主仆几个现在都还饿肚子呢。不过，叶家的这种反应倒是如了她的意，若是真的高高捧着她，还不知道到时候得向展云飏要什么好处。


    想到这儿叶眉禁不住有些脸红，这几日总是爱梦见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呢喃不说，竟然还处处为他打算起来。


    挥了挥手，叶眉将人给赶出脑海，也顺便挥去脸上升起的热度，看了一圈屋里的摆设，她露出和个讥诮的笑容，「晏妈妈，咱们还是担心会不会又被赶出去才是正事。」


    「赶出去？不会吧。那二爷来怎么办？」晏妈妈下意识就问了出来，待问出来后发现叶眉在冲着桂英笑，这才想起自己和桂英可都是二爷的人，不管夫人换到什么地方去二爷也是能找着的。


    叶眉的猜测很准，主仆几个说这番话后还不到一刻钟大太太就带着一群人进了院门。可叹懦弱的四姨太太此时又只是在房门处依着掉眼泪都没敢上前先问上两句。


    「阿眉，」大太太就是大太太，明知叶眉没了利用价值脸上那大家气派还是没收起来，反倒是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潘家那婚书你爹没能讨回来，可潘家那人又是个无赖，你爹的意思呢不能耽误了你的终身，你还得出去躲上几日，待此间事了便去接了你回来。」


    叶眉没料到大太太还找好了理由，而且这理由让叶眉一颗心提了起来，「潘家手中那婚书难道爹未取回？」她明明看到叶老爷带了潘林进门，那时候汪县丞婚事还摆着，叶老爷就不怕触怒汪县令，竟然没拿回来婚书？


    大太太满脸忧愁，「是呢！潘林开始是拿吴氏的事情要挟你爹同意婚事；可你爹毕竟是你亲爹，以前是吴氏那贱人装得太像蒙蔽了你爹，你爹却不愿看着你嫁给个无赖。好说歹说让潘家人松了口，他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两银子才愿意交出婚书呢，你爹正和他们周旋，就怕你带着两个孩子在府里受气，这才让我做主送你去别院躲上几天。」


    叶眉自动将大太太的话浓缩了下，说白了就是叶老爷吝啬的性子又犯了。估计昨日他听了潘林要的银子浑身都疼这才采取了「拖」字诀，想着待她和汪县丞的婚事定了就有银子了根本不想自己掏钱。

 第53章

    见叶眉久久未搭话，大太太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只得又斟酌着露了一丝消息，「阿眉，其实你不用担心，有阿远在，你爹……和我必然不会亏待与你。」


    难怪！叶眉这下子恍然大悟了。她虽然没有了利用价值可保不住阿远现在是学政大人面前的红人，连县令都要上门送礼道贺的。而阿远和她的感情，从愿意跟着她离家出走那一天不就已经让叶老爷和大太太记在心中了么！


    想通了此节，叶眉心下大定，让晏妈妈和桂英阻止了大太太带来的人收拾东西，转身面对大太太时挺了挺腰板，「太太大张旗鼓把我接回来又送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这都是为你着想。」大太太真是应了那句话「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一脸慈祥的样子令叶眉倒足了胃口。


    「那我想知道我现在是叶家的女儿还是叶家逐出家门的弃子？」叶眉没了耐心再和大太太虚与委蛇，她又不是离了叶家过不下去，现下叶远这么有出息，她就不信叶家还能连着叶远一起逐出家门，只要不连累叶远，她无所谓。


    大太太也被叶眉突然转变的态度刺激了心脏，可以想象，以前踩在泥泞里随意践踏的人竟然敢这种态度，大太太是多么震惊，眼前这个昂首挺胸粉面含怒的叶眉眼神清亮凌厉，和以前的懦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大太太也有几分狼狈，挥手将屋内的下人赶出去后直接问叶眉：「难道你就不怕离了叶家无人庇护？」


    「在叶家我便有人庇护了吗？太太，我知道你是忌讳着阿远才对我处处忍让，我亦同。但我不想再成为你们随意买卖的棋子，若是要我配合你们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我情愿闹到学政大人面前去，太太可能不知道，阿远的先生是我义兄，定然是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叶眉虽然是个温柔沉静的人，但绝对不是原身那种懦弱任人摆布的人。她大概能够猜到叶老爷和叶太太的打算，待得哄过了叶远这一次，等叶远离家求学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展云飏那边虽然有承诺在先，但她也要为自己争取到应得的权益。


    第一，她搬出去可以，但不用改户籍，她依然是叶家庶出女儿叶眉。


    第二，要叶老爷和叶太太写一封切结书，在切结书上注明从她搬出去之日起她就是个独立的个体，其实也算是分府不分家。如此一来，日后她的婚嫁大事都是她自己做主，当然她也不会羡慕觊觎叶府的富贵。


    第二，潘林那边的事情叶老爷必须三日内帮她解决她要看到婚书。


    前两条叶太太都可以帮叶老爷做主，可第三条涉及到一千两银子，依着叶老爷吝啬的性子怕是比较困难。果然，从酒楼回府还晕晕乎乎就被请到四姨太太院子里和叶眉对坐的叶老爷立马跳了起来，短粗的手指头指着叶眉就是一阵大骂：


    「一千两银子！你胆子肥了啊你！我是你爹，就是再把你和你那贱种沉塘一次都是……」


    话说到一半，叶老爷发现自己脖子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狠狠掐着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待得他面色发紫，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桂英才摸了摸袖子收回一根头发丝细的丝线绕在手腕上，只有坐在他对面的叶眉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楚。


    趁着叶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叶眉突然笑了笑，「爹，你也说我和贝贝沉塘都死不了的，你还是积点口德吧。我已经让桂英给阿远去信了，若是我和贝贝有个什么万一，阿远知道会伤心的。」


    「你……你……」叶老爷绿豆眼珠子转了转，最终还是没继续说什么诅咒的话了，只是想想要解决潘林就得大出血就是一阵肉痛。前面两条说真的他是是十万个愿意，叶眉这样的要么就是一辈子要人养着，要么就是嫁个看上叶家嫁妆的，怎么都不划算。


    「阿眉，你看这样行不行？切结书我和老爷这就写给你咱们签字画押，之后你立刻搬到老院那边住着。你既然躲开了，潘家的事情咱们可以再拖拖，等阿远回来了再办！」大太太拉了一把叶老爷再旁边打了圆场。


    叶眉心里冷笑，这两人终究还是对叶远那边没有完全放心，这还想着拖呢。正想说什么，却望见桂英给她使个眼色，像是让她先应下来似的。桂英刚才那手她可是看见的，第一次知道展云飏派到她身边的竟然会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有她在，潘家又算什么？悄悄进门去把婚书偷出来便是，让潘家落个人财两空，让叶老爷为着那千两银子继续担心去。


    如此一想，叶眉点了点头，「就看在大太太照拂我们母子三人多年的份上，潘家的事情就往后拖上一拖。」


    这么给大太太面子，大太太当然也投桃报李，很快便让下人送上东西亲自执笔写了一式两份的切结书，双方签字盖手印，今后叶眉的一切都和叶府再无干系。


    拿着墨迹未干的契约，叶眉真心一笑。这还是她在叶老爷、大太太面前的第一个真心笑容，杏眼弯弯、樱唇上扬、芙蓉面上光彩照人，直让夫妻俩看得眼晕，心底竟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来。


    随即叶老爷便甩了甩头，长得美又怎样？没见她娘亲也是整个叶府姨娘里最美的一个，日子又过得如何。像叶眉这般带着个来路不明野孩子的女子独门独户过日子能讨着什么好。


    叶老爷和大太太就是叶府的风向标，两人身边的下人就是叶府的传音筒。这边东西还没收拾好，满府的人都知道叶眉又要被赶出家门了，这次是真的赶出，连日后她的生活婚嫁叶府都不会理会。


    瞬时，叶府所有的人都好像忘记了叶眉之前也被赶出家门半年多，人还不是过得顺心如意、风生水起？由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这叶府当中上行下效，主子露出不喜，下人们做得就更过分了。若不是晏妈妈和桂英彪悍，这厢房里原本的东西叶眉都带不出去。

 第54章

    林二家的抱臂守在门口，早上那脸面如何灿若春花，现下便有多么冷若寒冰。要是她继续那么绷着倒也罢了，偏生在叶眉提着个精致小盒子要装在包袱里时跳了出来。


    「等等，这是什么？」


    这小盒子里装的可是叶眉的主要家当，银票、双鱼佩，还有她和贝贝为数不多的首饰以及小玉颈上之前佩戴的一个通体透绿的玉佩。


    叶眉侧过身子让开了林二家的伸过来的魔手，没好气回了句：「这是什么关你什么事！」


    「就是，早上还巴结着咱们夫人说好话，现在就这样翻脸不认人！我晏妈妈算是记住你了，改日再到夫人面前哭嚎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般人品，晏妈妈可以想见待得展云飏提亲一事传出来她必定是捶心肝悔断肠的。


    「还收拾我！」林二家的吊梢眉一挑，招呼了同样守在屋子门口的两个老妈子，「给我抓住他们，我倒是要看看这不要脸的下作娼妇从咱们叶家夹带了什么东西出去。」


    那盒子一看就价值不凡，之前有传闻叶眉是在盛州府给人做小，虽然被叶家给接回来了保不准就偷藏着什么好东西。林二家的贪心大起，打算私底下把这盒子给截下来。


    叶眉抱着盒子退后了一步，扬头冲着花窗那探头探脑的人影问：「姨娘难道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


    「我……我……」四姨太太被叶眉发现了，畏畏缩缩站到了门口，「林二嫂子，你，你就放过阿眉吧。」


    叶眉倒也不是真的要靠怯弱的四姨太太做什么，只是刚才小玉想要如厕被桂英牵了出去，内室还有个贝贝在炕上躺着，要是她和晏妈妈被老妈子给抓住孩子有个万一怎么办？所以她只有想办法拖延下时间。


    只可惜四姨太太是软弱惯的，以前叶远没考上秀才时她没少受下人们看人下菜碟欺负，现下就算受了抬举也去不了刻在骨子里的怯弱。被叶眉点名虽然站了出来，却只敢在远处软语相求，都没敢走近了发发姨太太的威势。


    叶眉撇撇嘴，并没开口。林二家的就眼睛一斜，「四姨太太还是先顾着自个儿吧，我又不会对眉小姐怎么样！」


    「你……你要银子我把我这月月银给你。」四姨太太想着叶眉要出去单过泪水就止不住下落，这傻丫头怎么这般傻啊，眼看着兄弟有了功名出人头地了怎么就闹着要自请被逐呢？


    叶眉可不是以前那个受了欺负都不知道还嘴的小可怜，借着四姨太太站出来的机会一把把人往边上一推，柳眉倒竖，「你们想干什么？就算我不住在叶府我还是这叶府的小姐！你不过是个下人，敢觊觎我的东西！」


    不得不说，叶眉冷着脸的模样还是有几分威势的，一时让两个老妈子停在原地不敢动弹。唬得住老妈子不一定能唬到林二家的，叶眉忙又伸手将四姨太太给扶了进来，加上四姨太太身后的贴身丫鬟，这屋里总多了两个人了吧。


    而且，不是还有叶远这块金牌令箭吗！叶眉手上用力，强行将四姨太太拉得坐在了屋内凳子上，「姨娘，不用你的月例银子。你就帮我看看今日欺我的都是谁，也不用你干什么，过两天阿远回来问起的时候做个证便是。」叶远的性子她最清楚，回来肯定是要给她出口气的。


    这一点两个老妈子也想到了，林二家的在叶府有几分体面或许不会被怪责，二人可没那么大脸面也没那个关系能自保，念及此，便踌躇了起来。借着四姨太太这面大旗总算是将林二家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了下去。


    可是老天好像嫌弃叶眉还不够倒霉似的，过了一晚上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正打算离开的叶眉又被人给堵在了院子中间。


    原来是之前被禁足的二姨太太和叶芳、叶兰昨晚上听说了汪县丞来并未求亲一事上蹿下跳的被放了出来。得知了叶眉什么事都没有还能得一个小院子心里头过不去，趁着她还没走叶兰立马带着一帮人找麻烦来了，二姨太太和叶芳打着劝架实际上添油加火的也跟着到了，一时间小院子被挤得人满为患。


    叶兰双手一张，挡在了院门口，「想这么就走了，没那么容易！」


    叶眉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叶兰身后十几个膀大腰圆的管事妈妈，眸光一沉，将随身包袱和贝贝交交给桂英，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神情一垮，以手掩面，「兰妹妹真是让姐姐感动。晏妈妈、桂英，兰妹妹是太太嫡出女儿，她的意思肯定就是太太的意思，太太这是要留下我们几个啊！你们先回房安置下，我跟兰妹妹去给太太道个谢。」


    这和臆想中的不一样啊！可是叶兰也知道她根本不是来留人的，但被叶眉这么一挤兑，没什么脑子的叶兰顿时有些茫然，「站住，谁说要留你在叶府碍眼了！」


    叶眉抬头，一脸无辜的模样，「那兰妹妹大清早地来拦着姐姐不让走是几个意思？」


    「你……」叶兰本来就是个笨的，被二姨太太和叶芳挑拨着要来为难叶眉。之前被大太太警告过脏话是不敢再骂了，可除了那些脏话她又好像无言以对。

 第55章

    叶芳咬了咬唇，在心里骂了叶兰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站到了叶兰身后，「叶眉，你身为叶府人却丢尽了叶府人的脸面，爹和太太对你百般忍让你却是得寸进尺，太太被你气得病倒，兰妹妹是太太亲女，自然要为太太讨个公道。」


    叶兰依着她叶府庶女的身份想要嫁得好不太可能，之前的汪县丞好歹是个官身，现在改变主意不向叶眉求亲的不代表就不向叶家别的女子求亲，可惜之前她在松鹤堂根本没办法去前院露脸，出来后恨死了一切始作俑者叶眉，听说她竟然还有理和叶老爷定什么契约，差点没咬碎了银牙。这才撺唆着叶兰急匆匆来了这么一趟，说什么也要教训叶眉一场才甘心。


    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看向叶眉的目光好似带了刀子，「若我是你现在就找根绳子吊死算了，还回来干什么，平白给叶府丢脸还扯远弟的后腿！你道汪县丞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不敢求亲了，那是因为学政大人不喜你这般没廉耻的人。」


    叶眉皱了皱眉头，「死了一次已经是我做错事得到的惩罚，你们再多说几遍我也不会再做什么傻事。而且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吗？你若是不服去找接我回府的老爷太太理论啊。」这个叶芳不简单，但叶眉没打算留在叶府和姐姐妹妹们玩宅斗，看了下天色，得趁着太阳不烈的时候带着两个孩子上路，不然到高家屯那庄子上都得过了中午。


    「你还敢顶嘴？！」叶芳还未变脸，叶兰就又急吼吼凑了上来。


    叶眉不屑地扫了一眼小丫头，摆了摆手，「说起来我还是你二人的姐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教训我来了。你们若是来给我送别的我已经领情你们可以走了，你们若是来拦着不让我走的那我就继续留在府中，待会儿就去太太那表达谢意。」


    「她们不能教训你我这个长辈总能的吧！黄妈，给我抓住这顶撞长辈不敬姐妹的东西。」二姨太太就要狠毒得多，往叶眉花容月貌上不怀好意地看了看，给即将动手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叫黄妈的管事妈妈看来是个做惯坏事的，这厢二姨太太话音刚落，她手里便多了一根有着锐利尖端的簪子，招呼了两人就往叶眉方向扑。


    叶眉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二姨太太如此狠毒，堪堪往后一让躲了开去。她身后的桂英跺了跺脚，伸手在口中吹了个响哨，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飞身上前一阵旋踢，扑得最快的几个婆子应声往后倒去。这还不够，桂英再次揉身上前抓住那黄妈反手一推，黄妈便觉一阵大力袭来，身子不受控制往二姨太太方向倒去，锐利的簪子在阳光下泛起冷光划过二姨太太猝不及防的身体，夏日穿得轻薄，二姨太太避开了脸蛋却没避开身体，被簪子从肩头划到手臂，布帛碎裂声中她的尖叫声也是穿破云霄。


    与此同时，叶府墙头上身影连闪，小院中多了两个相貌普通身穿普通农人服色的青年男子，一左一右护在了晏妈妈和叶眉以及两个孩子身前。


    这里是叶府的内院，虽说叶家只是镇上乡绅还是有内外院子之别，这内院可是叶府女眷所在，向来除了叶老爷和府中几位少爷偶尔涉足，别的男子没主人引领根本不得进入，更别说在叶府人眼中身份低微的普通「泥腿子」了。


    「这是谁？叶眉你竟然在府里私藏男人！」叶芳眼珠儿一转，顾不上去搀扶二姨太太首先发难。


    要说这大清早将叶眉等人堵在院子里的三人中最聪明的当属叶芳，最惯于躲在背后煽风点火。


    二姨太太和叶兰上前都没讨着好，她暗恨之余更是不想让叶眉就这么安安稳稳出了叶府，当看到那临时被召唤挡在两个孩子身前的高壮男子时她眼前就是一亮，根本不愿放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一边嚷嚷着质问叶眉，一面让贴身丫鬟飞报给了主院，这个时候，叶老爷应该还未出门。


    其实叶眉也被突然出现在院内的男子给吓了一跳，但转头去看这两人一个护着贝贝一个护着小玉，根本没让二姨太太指挥的那些个粗壮下人靠近孩子身边，大大松了一口气。二姨太太三人来者不善，她倒是没什么，可别伤着两个孩子。


    叶芳派去主院的小丫鬟很是利落，到了后先说二姨太太受伤让叶老爷和大太太跟着起身，沿路又添油加醋将叶眉的「跋扈」和叶兰、叶芳受欺压，二姨太太受伤等事情捡着有利于己方的讲了一遍。


    到了叶老爷耳朵里，这些话便自动归结成为二姨太太不忍心叶老爷为着个败坏门风的庶出女儿花费银钱，这才想要去小院奉劝叶眉几句。不曾想撞破了叶眉勾了男子幽会，双方拉扯起来伤了二姨太太。


    叶老爷本就是自私吝啬到极点的人，听到这样的挑拨哪里还坐得住，一张胖脸成了猪肝色，走路也比平常快了许多。大太太倒是觉得不太可能，可昨日林二家的在小院受了气回去没少在她面前上叶眉的眼药。一个晚上后，叶老爷和大太太夫妻两个都有些后悔同意和叶眉定下那样的契约，明明还有好几个法子可以想的怎么就同意了那丫头的提议呢？


    叶眉在桂英和两个男子护卫下才刚刚走出院门便被叶老爷和大太太带着更多的人给堵住了。当看清叶眉原本几个老弱妇孺边上当真有两个男的护着时叶老爷那火气是蹭蹭蹭往上冒，抬手指着叶眉差点喘不过气来，「你……你这孽障是要干什么？丢脸不够还要拉着整个叶府的名声臭大街？」


    「哎哟，老爷。你可要给妾身做主啊！眉丫头这伤风败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芳儿和兰儿还有底下几个妹妹可怎么办？还有我这身伤，难不成不是正经长辈教训下她不行吗，把我伤成这个样子。」二姨太太咬牙切齿扑到了叶老爷身边，刚才叶眉看人的眼神冷冷的有些渗人，大热天的硬是让她心里头发冷。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留着这贱人。


    叶老爷盯着叶眉眼神不断闪动，叶太太却是突然目光一转，看向了小院门口，「聂小婉，想不到你吃老爷的用老爷的竟敢私通外男！你不学好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女儿竟然也学着你不守妇道，真是丢尽了叶府脸面。」


    被突然点名的四姨太太顿时就面色如土，腿脚发软就跪到了地上不断磕头，只呜呜呜哭着叫冤枉却是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


    对这样的亲娘，叶眉都懒得叹气了。只是站在原地问叶老爷和大太太，「难道老爷和太太睡了一觉就忘了有契约这回事吗？」


    叶老爷和大太太都是一时语塞，毕竟契约还在叶眉手上。叶芳等人今早来可不就是为此鸣不平的吗，叶芳当即便站出来指责叶眉逼迫爹娘是为不孝，还与人私通苟合败坏门风，这样的女子逐出家门都是轻的，又是买来的妾生女，打死都不为过！

 第56章

    叶芳母女俩一直不忿就是因为这一点，四姨太太聂小婉本来就是买进门有卖身契的奴婢，只是运气好生了一儿一女就被当时未死的老太太给抬成了妾，她生养的叶眉、叶远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为叶府的少爷小姐。二姨太太什么身份，她生的叶芳什么身份？若不是有正经过门的大太太压着算是嫡出也没人敢说什么，偏偏和一个奴才、和奴才生的儿女平起平坐，这让这对心高气傲的母女俩如何心平气顺！


    叶芳的话听着像是为叶府的声名着想，却是字字诛心都将叶老爷的念头往处置了叶眉方向引，末了还一脸遗憾地向大太太卖了个好，「太太出身名门，其实若远弟能够记在太太名下说不定以后还能走得更好。」


    看似说者无心，可这个时候提这个话头等于立刻给叶老爷送上了绝佳的借口，一拍大腿，叶老爷断喝一声，「可不是！要是阿远换个嫡出身份，不就没这两人什么拖累了吗？」话声刚落，那边四姨太太的哭声顿了顿变得更大了，叶老爷脸上僵了僵。


    「阿远什么脾气老爷和太太是不是觉得还没领教够？我叶眉如今也不是那等让人随意摆布的人。至于你们要给我和姨娘罗织什么罪名就更不必了，这两个都是小玉爹的下人，奉命保护他的。」展云飏还未上门求亲，叶眉总不能拿他来说事吧，想了想便抬出小玉来，反正之前展云飏也说展家人目前误会小玉是他私生子的事情暂时不会澄清，这么说也不算骗人。


    「保护他？！」小玉长得粉妆玉琢看起来也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晏妈妈和桂英做派也不像是小户人家下人，叶眉在盛州府的事情叶老爷只是一知半解，闻言有些狐疑地打量起来了之后死死守在两个孩子身前的高壮汉子。


    「贱人就是贱人！说什么也不能开脱你水性杨花的本性！不明不白生个孩子，现在又承认勾搭上了人家有妇之夫，咱们叶府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贱人还真是不幸！老爷，别听她胡说八道了。阿远是个懂事的，现在又考取了秀才，若他有心往上考，记在太太名下才是对他最好，只要老爷给他说清楚了利害关系，他定然是能够理解到老爷苦心的。」二姨太太抓着之前叶芳提到的一点不放，目光愤恨扫向小院门口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四姨太太。心中愤恨，以前四姨太太便是靠着这般凄婉的样子引了叶老爷注意生下了一子一女。如今，她就不信叶老爷还吃这一套。


    看叶老爷和大太太当真有思考二姨太太建言的可能性，叶眉心里头知道他们是动心了，冷笑了一声，「若是阿远知道你们就这般对待他亲娘和他姐姐，宁愿不要功名也不会如了你们心愿的。」自己弟弟什么性子叶眉还是很熟悉的。


    大太太是亲自去过盛州府书院村的，叶眉说了两个青年汉子来路后免不得仔细打量了小玉的穿着长相，心中一跳，抢在叶老爷被二姨太太挑拨之前道：「阿眉，既然这孩子和这两位……壮士并非叶家人，咱们说家事他们是不是该回避回避？」


    「太太……」二姨太太见陷害不成有些恼羞成怒。


    大太太脸色一板，「怎么，难道你还想将内院进了男人宣扬得人尽皆知不成？」


    「不是，是她们……」二姨太太还待再将污水泼到四姨太太和叶眉身上，被叶芳给死死拉住，「姨娘，你身上伤要不要紧？」叶芳听懂了大太太言下之意，现在虽说用污名解决了四姨太太和叶眉，可是她和叶兰的名声也会受到牵累，念及此掐着二姨太太的手不禁力道增大，疼得二姨太太诧异看来便忘记跟大太太顶嘴。只小声嘀咕了句：「按我说，阿眉这败门风的死丫头合该再浸猪笼的。就是太太慈悲，还留着她在家牵累兰儿和芳儿。」


    她说什么都扯上叶兰，大太太自然是不好再教训她，眼神转到了叶眉身上，显然是要等叶眉的反应。


    叶眉冷哼了一声，「可不是，我这不是正准备送小玉她们出去吗。」等出了叶府这门，叶眉可不信她们还能一手遮天。


    「送个人罢了，哪里需要你。」叶老爷此时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一双绿豆眼在叶眉和叶贝贝身上绕了圈，那眼神满是算计，让叶眉身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更坚定了要往外走的心思。


    「晏妈妈，咱们走。」叶眉戳了戳挡在她面前的桂英，招呼了晏妈妈要往外走。叶老爷带来的几个家丁可不是吃素的，没有叶老爷命令坚定地挡在前方。


    「桂英，这树杵在这挡着我路了。」叶眉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向路旁一株成人手臂大小的柳树，桂英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就看杀树能儆着猴不。


    桂英心神领会地应了一声，站到了树旁边，「夫人是想奴婢拔了这树还是从中切断？」


    「这是我娘家，切断了树像是断了关系似的。」叶眉只轻轻说了一句，只见桂英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站到了柳树下，双手抓着树干也不见脸色涨红，那柳树便从土里一寸一寸提了出来，这画面不禁让叶眉想起了鲁提辖倒拔垂杨柳，不过桂英的姿势想必要比那莽人好看不知道多少。


    可再好看那也是栽在土里十年左右的大柳树啊！先不提柳树本身有多重，扎根在泥土里的根才真正是费力气的活儿。桂英一个身材并不威武雄壮的小女子却是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将树给连根拔起，此举让那些个之前还挡在她前面的家丁们顿时冷汗直冒，一个个往后急退。


    「夫人，天气大，这树拔出来不种怕是会干枯的。」叶眉后面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来到叶眉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哦，那你看着办吧。」叶眉此前问过桂英的来历，说是展云飏花了大价钱请来保护她们娘俩的，现在又见着俩，叶眉就有些好奇请「保镖」的价钱或者说是好奇展家的财力了，展云飏不声不响又花不少钱，她都有些于心不安。


    「桂生哥，给你。」桂英倒是笑嘻嘻将柳树一扔，那叫桂生的汉子单手一接把树干抓在了手里，要是忽略连着泥土树根的大树，这俩人就像是抛个小玩意儿的动作真真算得上行云流水潇洒至极。


    桂生接下来的动作才真真是让叶府上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他抬脚往那墙根上重重一顿，泥地上就多了个大坑，再一脚，那大坑又深了尺许。


    叶眉扫了圈一脸惧怕的叶府众人，暗叹自己真是太笨了，怎么就没早想到武力震慑这法子，不过现在实施起来效果倒是好了许多。嘴角微微勾起，「叶府里不缺下人，柳树放那他们过后填土就行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起程吧。」

 第57章

    叶老爷早已是面色如土，毁约的话卡在喉咙里是怎么都说不出了，他挥手放行，二姨太太带过来的那些人只能低着头往后退。晏妈妈和桂英一人护着个孩子跟在叶眉身后，两个新加入的保镖在后面压阵，一行七人很快便出了叶府大门口。


    只是！老天爷像是专门和叶眉作对似的。刚刚出了府门还没等往杨柳集去雇个马车，杨柳道上便优哉游哉来了辆牛车，赶牛车的是个半大孩子，可牛车上正头碰头说话的人竟然是潘林和潘三娘。


    这娘俩昨儿被叶老爷忽悠回了吴家庄，想了一晚上觉着夜长梦多，银子拿到手里才实在。今早赶到杨柳集时又听说昨儿县太爷来叶府的事情，潘林后悔地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光，娘俩哪还顾得上逛市集，慌慌忙忙便又来了叶府。


    远远的，潘林便看到了打头出来的叶眉。比起几个月前那瘦巴巴憔悴又狼狈穷困的样子，阳光下的叶眉秀发如墨、丰润的鹅蛋脸细致白嫩、眉目如画、身材凹凸有致，怎么看怎么美，此前潘林曾经看过的所有美人都不如此时的叶眉美艳。顿时就呼吸急促两眼发直。


    潘三娘正给儿子说拿了叶家的银子可以多买几十亩地，以后潘家就是吴家庄名副其实的地主了，谁知道说到一半儿子没了回应，抬头一看，不得了，儿子目瞪口呆还有口水滴落，整个一魔怔的样子。赶紧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就望见了叶府门口亭亭玉立的叶眉。


    心里骂了句「妖精」，狠狠扯了儿子一把，「林子你看啥呢！小心被叶家人看到挖了你眼珠子。」


    「娘，婚书呢？婚书给我。这是俺媳妇！」潘林这才回神，迫不及待要从老娘手里要婚书好干净上前娶了这天仙美人儿回家。


    「啥？」潘三娘眼神不怎么好，这才看清站在那门口的当真是几个月不见的叶眉，揉了揉肉眼睛，不可置信道：「这水灵灵的姑娘是那小娼妇？」


    叶眉现在在潘林眼中那可是仙女一般的存在，哪怕潘三娘指着叶眉身后被晏妈妈抱着的小娃子嘀咕了半天也没打消他想要把人给娶回去的决心。反倒是不耐烦地将婚书给拿到手里，「娘，你别说那么多了，不过是个野孩子，养几年就能干活了。再说叶眉可是个能生的，弄回去明年你也就能抱孙子。」


    潘三娘气得仰倒，人还没娶回家儿子就开始帮着说话了，真是个狐狸精！念及此，一把将人给拉住跳下牛车避到一旁的柳树下，苦口婆心劝了起来，「林子啊，一千两银子什么样的黄花大闺女娶不到你非要这么个破鞋？」


    「能有叶眉这么水灵不？」潘林痴迷地盯着正在叶府门口和叶老爷理论着什么的叶眉，心里头火烧火燎的。可婚书在潘三娘怀里，他现在根本拿不出。


    潘三娘嘴巴都气歪了，「娶妻当娶闲，你这是冲着皮相去的啊！这模样是比乡下姑娘好看，可那样子能做得了什么活儿，娶回去是她侍候我还是我侍候她和那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潘林眼珠子转了转，软了话头，「娘，要不先把人娶回去。娶回去了还不是随便娘怎么调教。」


    「不行！娶回去就没了一千两银子，那可是一千两啊！吴家庄那大户人家庄子不是说要往外卖几十亩良田吗？咱们买回来就是吴家庄的地主了。」潘三娘也有自己的坚持，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又道：「娘想起来了，前几天听吴婆子说她家大妮是把叶眉送到咱们村那庄子上去的，你说那破鞋的贱种是不是和那庄子上的人有啥勾扯？」


    「真的吗？」潘林先是听着叶眉和庄子上的人勾扯心里头不舒坦，可下一刻他便想到平日里听人讨论吴家那庄子的主人实际上是盛州府的大贵人，若真是这样，就算占了叶眉身子的只是庄子上的管事，兴许也能占了不少便宜，「娘，你说要是那庄子上的人知道她生的是个儿子……」


    「先把人给娶回去，等上一年半载的咱们再去那庄子上说事儿。」


    算计好了未来，潘林总算从潘三娘怀里拿到了婚书，母子俩这才大摇大摆靠近了叶府门口。还没等潘林靠得太近，叶眉便被他的目光给看得汗毛竖起。


    「岳父大人这是在忙什么啊？不知道可有时间和小婿商量商量和阿眉的婚事。」潘林这人本来就特别厚脸皮，昨儿和叶老爷扯破了脸皮更是没脸没皮往上凑，在凑的同时，那眼神就没离开过叶眉妖娆的身段，让叶眉反胃得不行。


    桂英见到潘林后眼神闪了闪，看向了后面的桂生，发现桂生不经意地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侧身子挡住潘林视线后在叶眉耳边小声说了句，叶眉大大的杏眼不禁亮如星子，本来还惊惶的心安定了下来，放松地从晏妈妈怀里接过醒来的贝贝抱着，一句话都没说像是没看到潘林这么个人似的。


    「这就是阿眉吧，许久不见怎么不认识我这老婆子了吗？」潘三娘假笑着往叶眉方向凑了凑，眼神在长得白嫩俊俏的贝贝脸上扫了扫，瘪瘪嘴。


    叶眉皱了皱眉，偏过身子避开潘三娘，晏妈妈当仁不让堵了上来，「我家夫人不认识你。」


    「哟，还用上下人了啊！」潘三娘一阵惊喜，「这以后林子成婚了我是不是就成了老夫人？」之前的担心在这一刻完全没了踪影，反而很是窃喜。


    晏妈妈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懒得和这样的村妇计较太多，「等你有那个福气再说。」


    「岳父大人，小婿觉得您挣银子不容易，这门亲事还是不退的好。」昨日里才被拒绝，潘林这番话说得小心翼翼。

 第58章

    不曾想这话正说中叶老爷的心思，昨儿的主意和今天的想法可有了天壤之别，斜着眼睛看了看叶眉和她身后可怕的两男一女，装模作样沉吟了会儿叫住了叶眉，「人家手里有你的婚书，之前下了聘今日怕是要请期的，人送到这门口便够了吧。」


    都出了府门叶眉怎么还会继续留在这里，抱着贝贝头都不抬便拒绝了，「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这可是你的亲事。」大太太也应和着叶老爷的话补了句。


    「我的亲事已经有白纸黑字证明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不要总让我重复这件事情。」叶眉冷着脸示意晏妈妈将昨日里的白纸黑字拿出来，上面叶老爷和大太太的签名和手印赫然在目。瞧见众人缤纷的脸色，叶眉又补了一句，「你们不要逼我把这契约拿到县衙去让县太爷做个见证。」


    叶老爷的脸一下子全黑了，之前是想抢来着，可叶眉身边那三人一看就不好惹，叶老爷的吝啬也体现在家里的下人身上，叶府的家丁农忙时候可以当做长工拉到地里头十八般武艺，农闲的时候也就在府里撑撑人数，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佃农，还因为农闲时候每日只有两顿饭一个个面带菜色。让这样的家丁和叶眉身边的那三个高手对上，想想都觉得没把握，这也是为何叶眉一行人能够顺利来到府门外的缘故。


    「话可不能这么说！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婚事不由爹娘做主靠自己的？叶眉你这是不孝。」二姨太太又蹦出来搅浑水。


    「就算我不孝吧。」叶眉现在也不在乎这么点名声，人活着要总是为着那点名声汲汲营营那得多累啊！她未婚生子都做了还怕这点不孝？


    二姨太太顿时语塞，叶眉却是目视挡路的牛车皱了皱眉。桂生心领神会走上前，手刚刚伸到牛车位置，见势不妙的潘三娘便直接坐到了牛车车板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叶府这是要仗势欺人啊！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家小户要悔婚。还有我这儿媳妇哦，还没进门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这要是进门可怎么办！」


    「我和你们没任何关系，你们要和叶府掰扯是你们的事，还请不要挡着路！」叶眉怀中的贝贝因为潘三娘这魔音穿脑也不安扭动起来，眼看着就要跟着哭起来。这孩子不哭的时候挺乖的，但只要一哭起来指定是惊天地泣鬼神，就是叶眉都制不住。


    要是潘三娘那么好打发那也就不算是吴家庄出名的难缠人物了，叶眉越是冷着脸她哭嚎得越是大声，渐渐地盖过了现场所有的声音，满场就听见她抱怨未过门的儿媳妇是有多么不孝多么可恶。


    「哇……」终于，叶眉也没能哄好被吵醒的贝贝，婴儿穿透力极强的哭声高亢地响起，和潘三娘的哭嚎形成了场内二重唱，差点没将人耳膜给震破。


    「少爷怎么了？」桂生和另外一个汉子不知道贝贝哭起来这么地惊天动地，登时吓了一跳，桂生一边问着一边便伸手将潘三娘从牛车上拽下来，顺道的也将赶车的半大少年一起抓了下来。


    潘三娘措不及防，被丢到路边草丛中的时候愣了愣，直到那赶车的少年叫了句「我的车」才猛然回神，扯着脖子就是声更尖利的怪叫，「杀人啦！」


    「哇……」贝贝好似抗议有人声音比他还大，断了片刻重新哭起来声音也好似高了好几度，愁得叶眉抱着他又拍又哄，目光四转，打算找个地方解开衣裳拿奶堵着他嘴让他消停点。


    桂生在怀里掏了一张纸扔到了赶车少年的怀中，「别嚎了，这牛车我家夫人买了。」说完也不管那少年见着银票上数额瞪大的眼睛，飞身越过身前黄牛，运气将牛车后面的木板厢给抬了起来从黄牛头上放到了另外一边，等于将牛车给调了个头。


    「夫人，少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咱们还是赶紧去镇上看看吧。」桂英也赶紧先抱着小玉上车，又伸手搀扶叶眉。


    「不行！她是我儿媳妇，想往哪走？」潘三娘也看到了桂生扔给少年的银票，一百两！足够买三四辆这样的牛车了，二话不说蹿到了牛车前面挡住了去路。


    以前，仗着年纪大又是女的，潘三娘可没少赖人成功。桂生的样子不过是跟着叶眉的一个下人就能出手一百两银子，那作为主子的叶眉不更是有钱？！潘三娘觉着，幸好没有退亲，有个秀才弟弟就是好，下人都这么体面。


    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只不过潘三娘没说别人也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只是觉得她颤巍巍拦在牛车前面要是有个万一还真是挺煞风景的。


    桂生身子一动，就想要像刚才那样飞去将人给提到一边，可没想到身子才刚刚一动，潘三娘竟然将衣襟给一拉，露出黑黄的脖子叫道：「真是天理不容哦！老婆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人给调戏，林子啊，回去给你爹说一声，娘晚节不保这就跳了湖去。」嘴上说着跳却是一屁股坐在路中央哭天抢地起来，一双眼珠子不停乱转。


    「娘！」潘林短暂的惊讶之后很是配合地也来到了马车前面挡着，怒视着桂生，「你好大胆子敢忤逆主子，信不信我直接卖了你。」


    叶眉上了车之后将贝贝横抱着，闻到了奶香这熊孩子总算是消停了片刻，可没等到叶眉撩衣裳喂食，他又挥舞着手脚开始了新一轮哭嚎。月余的小孩子都有个通病，哭得太多吸入了空气会打嗝，贝贝哭了一会儿现在就开始打嗝，哭几声嗝一下，白嫩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看起来可怜极了。


    叶眉有心想要喂他吃些奶，但瞅着潘林那绿油油的眼神就恶心，哪里还肯在他眼前喂奶。又听得他们母子俩一副理所当然的命令口气这心里头就是一阵翻腾，冲着潘林娘俩柳眉倒竖，「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谁给你们权利对我家人指手画脚！」


    「你……你是我未过门媳妇，我娘是你婆婆，百善孝为先，你要想进门必须得孝顺我娘。这几个下人是你的吧，以后就是咱家……」

 第59章

    潘林话还没说完，叶眉便不客气地「呸」了一声，冷声命令桂英，「这人满嘴喷粪，给我掌嘴！」


    桂英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将小玉放到晏妈妈怀中，飞身上前就是两个耳光直接将潘林给扇得身子趔趄找不着北。潘三娘惊讶地张着嘴还没说话，叶眉又发令了，「桂英，将这两个挡路的‘送’到叶府门前去，他们可是来找叶老爷商量事情的。」


    有叶眉的话，桂英自然动得飞快，和上前的桂生一起一人抓了一个，直接将潘家母子俩提了起来。


    「住手！住手！你这贱婢，竟然如此折辱我娘。叶眉，你看这是什么，婚书在此，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现在就要去县里，去找县太爷给我做主。」潘林闹了一会儿，见叶家人只是远远看着并不上前赶自己也没诓着自己进门，也不知道叶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事到如今若是真被叶眉这么走脱了才真正是丢脸，忍不住掏出了婚书。


    有桂英的保证，叶眉倒是想看看潘林最后怎么收场，无奈贝贝哭闹太厉害，她怕哭得厉害了把婴儿疝气给哭出来，看也没看潘林一眼，只是命令留下的另外一个桂东赶紧赶车往路上走，要是记得不错的话前面不远处就是个树林，倒是可以停下来给孩子喂奶。


    「你们，拦着她！」作壁上观的叶老爷在潘三娘和潘林不敌落败后心下也着恼，挥了挥手就让家丁们接上之前潘三娘和潘林的工作挡住了牛车去路，「叶眉，既然你说婚姻由你，那潘家人上门提亲可不关我和太太的事，你把人往叶府推是个什么意思。」叶老爷也不是省油的灯，今儿若是叶眉走脱让潘家母子留在叶府指定会被人讹上。


    「对啊，叶眉你这是要去庄子上吧。潘少爷，阿眉已经被我们老爷分出去了，提亲一事你们只管找她商量便是。来人，关门。」大太太更狠，直接就要让人关上府门，把一切都隔绝在外。


    找叶眉商量？这意思嫁妆也不关叶府的事儿？潘三娘最关注的便是此事，闻言腿一伸挡住了叶府即将关上的大门，回头望向被叶府家丁围起来的牛车，「阿眉啊，你真的被赶出叶府啦？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放心，有我和林子在，指定会帮你讨回你应得的东西。」


    「阿眉，叶家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他们是不是嫌弃你带的孩子，你放心，我一点都不嫌弃，会把儿子当成亲生的。」搞清楚了叶眉为什么这时候带着人出门，潘三娘母子俩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个对付叶老爷想要讨要嫁妆，一个立马就以救世主的口吻想要博得叶眉欢心，根本忘记了刚才是谁先拦着牛车胡闹的。


    「哟！真是热闹。展少，有人要抢你儿子呢……」一团乱中，情郎又戏谑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使得叶府门外众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尽皆露出狐疑之色看向叶府另一边围墙处转出来的人影。


    展云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一步步往叶眉所在的牛车走来，但凡是他过处，叶府的家丁下人们无不是退到一边噤若寒蝉。


    展云飏很生气！倒不是气叶眉，而是气自己赶紧赶慢似乎还是慢了一步。这三天，他在盛州府和边关府城来回跑了好几趟，本来古学政计划等府试之后再一起来杨柳集叶家给他做个保媒人提亲的，可他等不及想要先来看看汪县令有没有违背古学政暗示的意思退了这门亲事。


    因为展云飏知道叶眉是有多好，他不敢肯定汪县丞见了她之后愿意放手。怕叶眉的好被人发现，他等不及古学政忙完，先是安排了桂生和桂东两人到杨柳集配合桂英保护叶眉几人，后又抓着古俊告别热情的古学政连夜来了杨柳集。


    本想在镇上客栈休息几个时辰精神饱满出现在叶眉面前的，可一个时辰前便接到消息说是叶眉被叶府的人为难，连上官珏和贝贝也因此受累被人看不起。要说现在展云飏心中对叶眉是满心爱恋，那对贝贝就是满心疼爱和愧疚了，上官珏那更不用说，他一心看护的世子竟然被人怠慢。


    这三人受委屈可比他自己受委屈还要煎熬，当即从炕上拖起来古俊按照手下人提供的地点来到了之前桂生两人的容身之处。没找到桂生两人，但听到了叶府门口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叫声。


    展云飏和古俊都是练武之人耳力比寻常人不知道好了多少，托叶府下人口风不紧的福，两人从桂生之前翻越的围墙到叶府门口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十成十，沿路贝贝的哭声更像是利刃切在展云飏心上。日夜相伴那二十天，他还没听这孩子哭得这么肝肠寸断过，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


    好死不死的，两人刚刚转出来便听得潘林一副施恩的口气要当贝贝的便宜爹，古俊的嘲讽话音未落，展云飏便冷着脸对桂生喝道：「送他去洗洗嘴！」


    桂生被展云飏锐利的鹰眸一瞪，整个人一哆嗦。他们一队六十人都是五年前和展云飏一起被特训的人，本以为文弱书生的展云飏比他们这些莽汉要努力好几倍，而且他还天赋过人，仅仅用了三年便让皇上委以重任，如今已经成为当初六十人之首，可以任意调动和训练别的五十多人。桂生是这次跟着古俊过来的十二人之一，曾经因为一次小错误被展云飏给训得差点丢了性命，之后武功高了许多，但心底留下了不浅的阴影，怕极了展云飏的冷眼。


    展云飏冰冷的命令一出口，桂生可说是下意识遵从命令，等回神后他已经将潘林给扔到了叶府外那狭长的湖里。湖里水不是很深，但淤泥却是不少，潘林下水后鬼吼鬼叫着挣扎，人没淹着可搅得周围三丈的水都混浊不堪。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展云飏已经从叶府门口来到了牛车前，眼神渐渐有了温度，朝叶眉伸出了手，「对不起，我来晚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展云飏后叶眉焦灼的心顿时便放松下来，顺着他的动作把贝贝递了过去，莞尔一笑，「怎么会晚，你不是说明日才会到吗？」


    「贝贝别哭，爹来了。」展云飏的怀抱很稳，话虽然简短，但却拥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刚刚还声嘶力竭大哭的贝贝竟然奇迹般止住了哭声，只含着手指头是不是打个嗝。展云飏这才重新将贝贝送到叶眉怀中，看牛车前还站着不少叶府家丁，皱了皱眉头，「桂东清理下不相干的人。」


    车辕上的桂东领命，抽了车厢上一根木头在手横扫一圈，「让开！」


    「杀人啦……」潘三娘又待故技重施，谁知道三个字才刚刚出口，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口中好似多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时一把亮闪闪的利剑，剑刃在自己口中，剑柄在刚才还站在牛车边上的高壮男人手中，腿一软就要摔倒。

 第60章

    「哎呀，你要是腿软往下坐，这剑刃可就直接划破你嘴巴鼻子到天灵盖，直接把头给你分成两半。」古俊摇着折扇施施然在潘三娘身边补了一句，并不忘啧啧两声，「这位大娘可真是幸运，这世上能够让展少亲自出剑的可没几人。」


    潘三娘哪里还敢往下坐，眼泪鼻涕哗啦啦落了下来，嘴巴里有剑刃更不敢说话求饶，身下一热，臊臭味儿便传了出来。


    古俊厌恶地摇了摇扇子，「展少，今天可算是你的好日子，见血不太好。」


    展云飏也知道这么对个乡下婆子太过，但想到这人对叶眉的谩骂和污蔑还有脑海中的龌龊念头就有杀人的欲望，闻言抿了抿唇，拧身收剑，却在潘三娘松了一口气之际飞起一脚，直接将人给踹到河里和儿子作伴去了，而且这一脚也极有内涵，短时间内没什么大碍待得十天半个月后发作起来能要人半条命。


    「强盗！强盗！」见状，叶府人纷纷闪避，生怕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叶老爷。」在叶老爷再次悄悄命人关上府门时，展云飏身子一转，对上了他。


    「你要干什么？」叶老爷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上下牙齿也在碰撞，眼前这一身黑衣的男人长相不穷凶极恶，声音听起来也低沉悦耳，可他还是觉得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气儿来。


    「在下是来向令嫒叶眉提亲的。」展云飏挑了挑眉头，再怎么看不上叶老爷，他也是叶眉的亲爹，为了让叶眉嫁得体面，面子上的情谊总是要过的。


    叶眉此时正在桂英和晏妈妈遮挡下喂贝贝吃奶，有心想要过来告诉展云飏契约的事情也分身乏术，不过看了下展云飏和古俊孑然一身的样子又打消了念头，低头专心喂奶并顺带安抚像是有些受惊吓的小玉。


    「提亲？！」叶老爷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重复一遍后发现展云飏的眼神不似作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岳父大人，叶眉可是你在去年就许配给我的，小婿这儿有婚书为证。」没有亲自对上展云飏，挣扎着在水中站稳的潘林急了，鲜嫩水灵的叶眉可是他有婚书的未婚妻！


    「婚书？」展云飏轻喃了声皱眉看向桂英，见桂英眼神才舒展了眉头，微微勾了勾嘴角，并未多说。


    叶眉一而再再而三被潘家母子给逼迫上门，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更何况叶眉只是性格温顺善于隐忍罢了并非真正的懦弱。她先是问了还在大门后不知道作何反应的叶老爷和大太太，「爹、太太，您二位可愿如契约上所说那般帮我退了潘家的亲事？」


    「这个……之前你都说了你的婚事不用我们来管，那这事情……」叶老爷眼珠儿转了转，瞧着展云飏一身黑衣不算华丽，和古俊也不过是步行而来，但看身手似乎很厉害，想起这儿临近边关连绵大山，据说大山之中匪徒千万，该不会这人就是其中一支吧？念及此，脸色更白，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直接将大门一关，「那谁既然是来求亲的，这事情你便一并解决了吧。」


    古俊目瞪口呆地看着关闭上的叶府大门，回头看看展云飏又看看叶眉，「这大门紧闭的我们要怎么提亲？」


    叶眉莞尔一笑，「就直接向我提就好。」


    「你们……当我是不存在的吗？」潘林甩开苦苦拉着他的潘三娘，扬着婚书爬上了岸。


    「当初在庄子里这门婚事便已经退了，你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婚书。」叶眉咬牙切齿对潘林喊了一声，将贝贝抱得更紧了些，斜睨了眼此时默默站在身后的展云飏，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大声向潘林说也是给叶府内偷听的众人说，「你们不是都好奇我孩子的爹是谁吗？这就是孩子他爹了。」


    展云飏身子一震，难道叶眉知道了事情真相，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叶眉知道了，以她外柔内刚的性子还会让他安然站在这儿？


    果然！叶府内叶老爷拍拍胸口颤巍巍的肥肉，转向大太太余悸犹存，「那是强人了？会不会对咱们家有什么影响！」


    大太太身子也在颤抖，「老爷，要不咱们赶紧派人从后门出去，去镇上，不是，去县衙请县令大人过来。」


    「对对对！剿匪可是天大的功劳。那几个人那么厉害，一定是大盗匪，通知汪大人，赶紧通知汪大人。对了，还不能让他们给跑了，得想办法……想办法……」大老爷想到了协助官府抓到盗匪后的泼天大功劳，苍白的脸色又转成血红。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是低贱，他做梦都想改换门庭。叶远考上秀才，可毕竟年纪太小，再说了叶远改换的门庭哪里有他自己立下大功来得激动人心。


    大太太也想到了一处去，毕竟展云飏和古俊虽然相貌堂堂，可风尘仆仆一副武人打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再说了，要是正经人会强要了叶眉一个黄花大闺女到如今孩子都满月了才找来么？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几圈，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拉了叶老爷一把，「不能把人留在家里，但树林前面不是有咱们家老宅吗？」


    想通了之后，叶老爷直接让人叫了四姨太太来。等待四姨太太到来之际，外面情况又有了新变化。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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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林展开婚书后发现上面的字迹不但因为沾水模糊不堪，就是内容都和之前看到的也相差甚远，不禁面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搞鬼！」


    「是我搞鬼的又怎样？就凭你，还想抢嫂子和我小侄子。」古俊上下扫了一遍潘林，满脸不屑先担下了潘林的质问。


    「你……」眼看着桂生、桂东几个站到了展云飏和古俊后头，衡量了下自个儿的小身板，潘林哪敢说什么啊。


    潘三娘这时候也从水里爬了上来，刚才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展云飏眸中的杀意，那种浑身发凉的感觉可是终身难忘，一时不敢往上靠。远远看着儿子对上几个比他高壮的人不由心惊胆战，「林子，你和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咱们去找三叔公给你做主。」


    潘林一听，眼前一亮。潘家有个三叔公是县衙典史，在吴家庄潘林母子俩能够过得比那些苦哈哈的佃户好许多便是靠着这位三叔公。当初大太太同意叶眉和潘林的婚事也是因为看中了这点关系。


    「哼，你们，等着瞧！」潘林恨恨将婚书收到怀里，气势汹汹转身扶着潘三娘就要上牛车，」小四儿还不快来赶车！」


    手里还拿着银票呆呆傻傻的半大少年这才回神，摇了摇头，「潘家哥哥，这牛车俺已经卖给这位大爷，不是我的了，咱们得走回去。」


    潘林讨了个没趣气得鼻子都歪了，但也只得无奈地和潘三娘一起沿着来路溜得飞快。


    「日头渐高，咱们找个地方歇着再说吧。」古俊知道展云飏是个闷葫芦性子，瞧他那都快黏在叶眉母子身上的眼神，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一些。


    「走吧。」叶眉没有丝毫留念，摸了摸胸口位置的房契，本打算早些出门在阳光猛烈前赶到的，这么一耽搁怕是要被晒得够呛。


    「吱呀」一声，叶府大门重新打开，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正是一直只敢偷偷关注叶眉的四姨太太。


    「阿眉！」四姨太太惊叫了一声，望见她身边的展云飏又怯生生站住了身子，犹豫着不敢上前。


    唉！叶眉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姨娘，你还想说什么？」


    「我……」四姨太太看了看叶眉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展云飏，觉着他站在叶眉身边看起来画面无比的温馨和谐，眼泪禁不住又往下淌，好不容易捂着嘴才呜咽着说了句，「姨娘对不住你。」


    真是个水做的人！叶眉不耐烦地回了她一句，「我知道了你对不起我，难道你追出来就是想对我说这句话的吗？」


    四姨太太愣了愣泪水流得更急，「阿眉，姨娘不想这样的。」接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小声将叶老爷和大太太的谋划说了一遍，催促展云飏道：「你要是为了阿眉好，带着她赶紧走吧，走得远远的。」


    「你刚才说爹准备拿老宅给我做嫁妆？这个很不错，我这就过去安顿，你让爹半个时辰内把房契给我送过来，否则我就走了。」刚才四姨太太怕被叶老爷等听到消息声音压得极低，叶眉却是故意抬高了声音让叶府里头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急得四姨太太眼泪都忘记流了。


    叶眉心里也存着一股气，不管怎么说，这身体可是叶老爷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在叶府内当着众多的下人被下面子也便罢了，可到了展云飏和古俊在场她就觉着心里有些不好受。


    喊完了话，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有些愧疚，正想给展云飏解释两句，却听得他语气称得上温和说道：「你在哪，我便去哪提亲。」语气中的包容宠溺让叶眉心中升起暖意，对上展云飏那双深邃的黑眸，她心底有一种被珍视的错觉，白皙的脸蛋泛起热意。


    古俊头一次见着展云飏露出如此柔和的神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发现不是幻象，而且展云飏还和叶眉在「眉目传情」！傻傻怔愣了好半晌，这才向同样呆愣不知所措的四姨太太拱了拱手，「这位……伯母是吧。此次小可陪同展兄前来提亲的确有些仓促，但请放心，咱们也不兴这么白白将嫂子给领走的，媒人如今还在边关州府耽搁，三日内必能到这杨柳集，届时咱们再来商量婚事的具体事宜。」


    四姨太太是听叶老爷和大太太商议中要对付展云飏和古俊的，急得猛摆手，「不用那么麻烦，阿眉她的婚事我做不了主。你们……你们要是忙，便先走吧。」


    「四妹妹你说什么胡话，虽然老爷把阿眉给分了出去，可好歹她也是有爹娘的人。既然这位……公子要上门提亲，咱们帮忙看看也是对的。」肩膀上的伤刚刚止住血的二姨太太在叶老爷和大太太商量无果后主动请缨送了房契出来，目光从神情冷硬严肃但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的展云飏身上又到笑意盈盈圆脸讨喜的古俊身上，觉得这两人看起来其实还蛮不错的，只可惜怎么会是强盗呢？简直太可惜了。


    「你是给我送房契出来的吗？」叶眉示意晏妈妈上前接房契，自从冯静姝那事儿之后，叶眉告诉自己，只要能够将房契地契什么的拿在手里那就绝对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忘记。


    老宅就在柳林道的尽头拐角处，只是一处一进院子，房屋是很久之前造的，但因为叶老爷的爹就是在这院子里开始发迹的，临死后也要求儿子要保存着院子，虽然破旧了些，但经常有人打扫还是能够住人，最重要的那有一亩地，有银子将房子翻新了便成。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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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叶老爷都不会给房契给叶眉的，可是想着要是留着人在附近待得被抓后房契还不是能回到自己手里便也舍得了。二姨太太心里其实也想要这个宅子的地基，晏妈妈取了房契之后她忍不住给叶眉补了句，「阿眉，反正你也住不了几天，要不明日里我出来二百两银子你把房子卖我？」


    「二百两银子？」叶眉似笑非笑斜睨了展云飏一眼，虽然吧她的确是缺银子使，但她可以用膝盖和二姨太太打赌，展云飏这样大男人性子的男人可不会让她这未来展二奶奶在银钱上让人这么看不起，就算这「展二奶奶」只是利益所需的名头估计也不行。


    果然，展云飏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估计是看在叶眉的面子或是二姨太太是个女流之辈的份上并未开口反驳，只是接过已经被叶眉哄好的贝贝抱着。


    叶眉腾开了手，从晏妈妈手中接了房契看了看，和怀中之前的契约放到一处，勾了勾嘴角直接就拒绝了二姨太太，「两千两银子，你能凑出来我转卖给你。」


    「你没疯吧？！」二姨太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叶眉，虽说二百两银子买那宅子少了点可也不需要两千两这个天价啊。


    「我没疯，只是不想卖给你而已。」叶眉哼了一声，觉着二姨太太脑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刚刚在叶府还是咬牙切齿的敌人，自己凭什么还要将就着，当真以为自己是泥人儿性子吗？说完后，潇洒地转身，自然而然地就将手挽上了展云飏抱着贝贝弯起的臂弯。


    「……」这是干什么？虽然有些有伤风化，然而却让觉得有些羡慕。盯着叶眉再自然不过和展云飏比肩的动作，一家三口看起来真的很温馨。长臂一捞，将上官珏抱起来大步跟上。


    「……」夫人经常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算了，少爷夫人高兴就好。晏妈妈埋头跟上，眼观鼻鼻观心。


    「……」夫人胆子真大，敢和一块冰如此亲近。这是桂英三个的心情写照，但也同时明白了为何展云飏会出动他们三人来保护夫人。


    「……」我的女儿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落入和我一样的下场？没成亲就生孩子，大庭广众之下还对男人拉拉扯扯？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四姨太太感觉自己快昏过去了，也许只有晕过去的世界才会清静的吧。


    「……真是无耻！」最终，只有二姨太太咬牙叫出了声打破烈日下的一片寂静。


    叶眉顿时反应过来这并非开放的二十一世纪，而是保守的大启朝，她只是下意识一个小反应，明明和展云飏还隔着半臂之遥，但因为手腕的接触，男女之别，她就成了「无耻」的代名词！手一动就要缩回来，却被展云飏微微用力给压住了根本抽不出来。


    「桂生，知道该做什么了吧。」展云飏能够感觉到叶眉这难得的亲近和依赖哪里肯让人退缩，现下这大道上就自己一行人，若是让叶眉退了这一次，怕以后都不会让她有这般下意识的亲近。


    「属下知道。」桂生落后了一步，看向二姨太太的眼神充满了怜悯，这两天虽然不能做什么给亲事添晦气，可想到展云飏吩咐对潘林做的事就知道完事之后叶府这二姨太太下场不会太好。


    「嗯……」走了一截后叶眉突然站住了，红着脸小声道：「我不知道老宅在哪？」


    「什么？你家的老宅你不知道在哪？」古俊在后头一直暗暗观察展云飏和叶眉，发现展云飏不但没甩开叶眉还刻意放慢了步伐配合人行动，早已是惊得掉落了一地的下巴。正神魂不定时再听得叶眉的问题失态地叫了出声！


    「住嘴！」没想到的是叶眉都还没说什么，展云飏便回头狠狠斥责了他一声。


    虽说古俊一直知道展云飏是个冷硬严肃的人，但对他一直还算忍耐，这也是他能够在一干普通侍卫中脱颖而出成为展云飏身边还算紧密的密友缘故。


    可是，刚才展云飏回头让他住嘴时那眼神锐利如刀，分明是动了真火，不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吗，他就不信别人也不这么想。


    「桂东，去前面问问叶府老宅在哪？」展云飏抿了抿唇，丢给古俊一个歉意的眼神，毕竟叶眉的来历忌讳莫深，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桂东倒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前去执行了，叶眉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古俊一句，「我之前根本就没来过老宅，只知道在这附近，并不知道具体方向。」


    虽然心里还怀疑叶眉怎么会如此「无知」，但古俊识相地并未再问，只是讪讪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


    熟悉叶眉的晏妈妈倒是心里头画魂，书院村和叶眉相处越多她越是觉着叶眉不凡，为人处事不像是十几岁小姑娘也便罢了，脑海里千奇百怪的念头才真正让人不敢忽视。然而狐疑的眼神撞上展云飏警告的眸子她便知道，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怀疑也得死死压住，叶眉的事情不容置喙。


    离开叶府前的林荫小道就是通往杨柳集镇上的官道，就算不是逢集的日子来往的人也不少。桂东花了几个铜钱问到了叶府老宅的地址，原来是在官道旁一条仅容两人步行通过的弯曲小路尽头，这一走又是小半个时辰，太阳从半空移到了正顶上。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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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宅有土坯围墙和木头院门，没有门头。推开院门正对着是五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除了通往各房间门口的青石板道路全都是齐膝深的杂草，但房屋木质主体看起来还算完好。


    「去镇上客栈！」展云飏想都不想便要抱着贝贝转身，又被叶眉给拉住了手腕，刚才的失落消失，情不自禁就站住脚微微低头准备倾听叶眉的意见。


    此举再次让跟在后面的诸人齐齐在心中吐槽，什么时候展少做了决定了开始听别人的建议了。


    叶眉扫了一圈院子对展云飏摇了摇头，「镇上太热闹，有个什么十里八村都能知道。再说客栈住着怎么有自己的地方舒服方便。这儿就是荒废了些，咱们先腾出一间屋子来让两个孩子歇着，别的地方去镇上雇人一个下午也就清理出来了，家具、用具什么的镇上也能置办齐全。你不是说不日之后有媒人上门，难道让人家去客栈？」


    叶眉的一番安排在现有的条件下的确最为合理，展云飏也不想去镇上让人像是猴子似的随意参观。行军在外什么苦难条件没经历过，他只是怕委屈了她和两个孩子。


    岂料叶眉像是看透了他心思似的，已经逗着古俊刚刚放下来的上官珏往屋里走，「小玉，姑姑曾经给你讲过好些探险的故事，你想不想试试荒屋寻宝？」


    天可怜见的，堂堂太子府小世子从小到大眼目所及无不是雕梁画栋极致奢华，就是后头患了自闭症那也没住过这么烂的屋子。但叶眉在坐月子的时候太过无聊了，哪怕小玉自闭她也不断地给他讲故事说道理，所以现如今小玉开始走出自闭最喜欢的便是叶眉，但凡叶眉说的话他都会记在心上。闻言哪有不同意的，迫不及待就使劲点头，并拉着叶眉要先往正屋里去。


    得，展云飏最关注的两人都是这般态度，他自然抱着贝贝赶紧跟上。晏妈妈和桂英也相继追上去侍候，古俊目瞪口呆盯着那牵着叶眉前行的上官珏良久，使劲甩了甩头，「这人是有什么妖法不成？先是八风不动的展少，又是连三任太傅所有太医都无计可施的世子殿下，连桂英好像都唯她命是从了。」


    桂生头都不抬，「属下和桂东去镇上了，刚才夫人的吩咐需要尽快落实。」


    古俊没办法，只得挥挥手，「去吧去吧，别忘了本公子喜欢吃的红烧鱼，赶紧地先送来。」


    老宅外面看着荒废，没想到内里没想象的那么糟糕，家具虽然不算多，但木料不错。从屋后一条小溪流里弄来清水洗洗擦擦，正房堂屋里亮堂许多还很清凉，旁边有一张宽大的竹榻，这天气正好让两个小的在上面稍微休憩。


    叶眉让展云飏守着两个孩子，带着晏妈妈和桂英将十来间屋子一一看过，大大松了一口气，今晚上兴许比在叶府还住得安心。


    展云飏的手下办事效率很高，午时初便带回来了两个大大的食盒给几人填饱肚子，下午便有十来个妇人壮汉齐齐动手将院子和空屋子收拾干净清爽，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晚膳前，厨房和几间要住人的屋子便也都收拾好了塞进去许多必需品，晏妈妈让叶眉歇着，带着桂英开始在厨房内切切剁剁。


    正房堂屋算是待客的厅堂，叶眉选了堂屋左边第二间作为寝室，和正房隔着个暂时充当两个孩子的房间。按理说展云飏来者是客，该和古俊住西厢房的客房，可他衡量之后选了堂屋右边第二间，中间隔了一间原本的书房，收拾出来两个书架上零零散散倒是还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书籍。桂生两个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倒腾回来几张画挂上，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西厢三间房都是客房，古俊占了一间，日后展云飏口中的媒人来也能住那边。桂生和桂东住在东厢紧挨着厨房和杂物间的空房，桂英和晏妈妈则依然在叶眉的房间里轮流守夜。


    安排妥当，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膳便摆在了堂屋内的八仙桌上。中午嚷嚷着没吃好的古俊盯着桌上十几道菜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这些都是什么？」


    不怪他没见识，桌上大半菜他能看出来都用了些什么东西，但和以前吃到的卖相都不太一样。同样和他面露不解的还有桂生、桂香三人，可被展云飏准许坐在桌子边上三人就够拘束了，再让他们问出来那是万万不能的。


    展云飏是在书院村住过二十来日的，叶眉满月酒那日他不能出去坐席，但有幸看过桌上几样菜品，此时倒是没露出古俊那般蠢相来。轻轻咳嗽了声，「你不是埋怨中午饭菜不合适吗？还不尝尝这些合不合口味。」


    晏妈妈也擦了擦手在下首坐下，桌上连着小玉满打满算刚好八人坐满。


    糖醋排骨、水晶肘花、太和兔丁、野生鲜椒小木耳、肉末蒸鸡蛋羹、京酱烤鸭、盐边仔姜兔、水煮牛肉、白灼时蔬、小炒肉、石盘豆腐、老母鸡蘑菇汤，当然还有古俊中午心心念念的红烧脆皮鱼。有荤有素、有清淡的也有重口味的、看上去虽然不如酒楼中饭菜卖相好，但色香俱全，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叶眉在穿越前是做保姆的，而且长期生活在川渝一代。而穿越后的大启朝北方一代虽然有辣椒但并没被大量使用，特别是大户人家宴席上更是少见。


    叶眉却独爱辣椒的味道，养生之余还是很注重味道的。任何一个喜欢辣椒的主在戒了这么久辣椒后都会饥渴难耐，就算自己吃不了什么，看着过过干瘾也是好的。于是乎在看到桂生买回来一堆上好的鸡鸭鱼肉后忍不住去厨房小露了一手，此时看桌上众人表情，效果似乎不错。


    古俊心里头更是有些怀疑叶眉的来历了，不过有展云飏的警告在前他也没再敢多话。加上唾液分泌，桌上又是曾经在蜀地才见过的大红色诱人菜肴，这时候找事纯属不明之选。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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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妈妈才将菜名报了一半，古俊便迫不及待抓起了筷子，「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此次舟车劳顿的本公子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菜一入口，古俊激动地差点哭出来。这味道，就是走遍了整个大启朝也不曾尝到过，「这个鱼怎么这么好吃，一点都不腥。」


    晏妈妈可是以前跟着展云飏娘亲吃过一些山珍海味，又在叶眉指导下做不不少次鱼，闻言便笑着圆了过去，「这做鱼的法子是咱们夫人的秘方……」


    「君子远庖厨，你不下厨房问那么多作甚。」展云飏也吃了一口红烧鱼，鱼经过油炸后淋上特制的红味儿酱汁，比之前月子餐的炖鱼汤、清蒸鱼可好吃了不知道多少，眼前一亮之余很是干脆地打断了古俊的刨根问底。见叶眉帮上官珏弄了鱼、蒸蛋、鸡腿肉还一副要投喂的模样，皱了皱眉头。筷子上的鸡翅膀转弯放到了叶眉碗中，另一只手将勺子塞到了上官珏手中，「小玉已经五岁多能自己用饭了。」


    被抢了活儿的叶眉愣了愣，微微勾唇对展云飏笑了笑，「嗯，多谢。」


    展云飏古铜色的脸色看不到丝毫变化，可耳根却微微发红，不过没人能看到而已。古俊本来还想调侃两句的，谁知道张着嘴还未说话，便见桂生和桂东二人闷声不响筷子飞快，一条不大的鱼瞬间就去了一半，这怎么能行，他再好奇别的菜什么味道可都不能忘了最爱的鱼啊！


    饭后，古俊有事不知道去了哪儿，晏妈妈和桂英帮着哄两个孩子，桂东和桂生在展云飏的眼色下主动承担了收拾桌椅碗筷的活儿，剩下展云飏和叶眉在正堂闲坐着有些尴尬。


    「你……」


    「你……」


    许久不开口，一说话又是两个人一起张嘴，说了一个字后又同时停了下来。


    「你先说吧。」没有外人在，展云飏的目光柔和许多，脸上也不如之前严肃，看起来倒是添了几分儒雅。


    「对不起。」叶眉觉得还是应该先道个歉。凭着人展云飏的条件别说要个假的媳妇，就是真的也肯定不少黄花大闺女前赴后继，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一想，叶眉心里竟然有几分不舒服，缠绕在舌间的下一句话忍不住便蹦了出来，「要是你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展云飏本来还在想叶眉为何会说「对不起」便被她下一句给惊着了，「后悔？你以为我会后悔？」脸色又有些黑沉下去，室内温度似乎都跟着低了两度。


    叶眉没敢看他黝黑深幽的眸子，揉了揉手腕，「对啊，我一个未婚有子的失德妇人，还有这么个累赘家庭，和我合作你少不了麻烦的。」


    「可不是，」展云飏几乎是咬牙切齿说了三个字，紧盯着叶眉越来越低的头，恨不得拉了她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会为个单纯的交易将自己置身在麻烦里！」事到如今，展云飏忍不住透了几分真心。


    只可惜叶眉在感情上真的是个鸵鸟，一点都不如生活上来得自信，将展云飏的话在脑海里转了几圈后猛然抬头，「你还在图谋别的？」


    展云飏突然就泄气了，很多事情现在的确解释不清楚，有陆宸那不定性因素在他又不敢贸然将真相告诉叶眉将人给推远，只能认命点了点头，「相信你也看出来一些，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不过你放心，你们母子俩身边有桂英几个在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为了避免叶眉总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展云飏干脆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叶家老宅在这儿；而且身在边关你又是如何会做这么多蜀地菜肴，甚至比蜀地第一楼都还花样多味道好？」其实原因展云飏很久之前便有猜测，不过这时候若不和叶眉说点别的两人之间气氛会越来越尴尬。若是让古俊等人知道展云飏竟然主动挑起闲话话题只为了不冷场，怕是会再掉落一地的下巴吧。


    「……」叶眉飞快扫了眼展云飏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


    好在展云飏倒是没想到要她解释，提及这个话题本来只打算给她个建议，便顺口说道他名下有几间酒楼，若是叶眉这边有处理鱼腥味儿的秘方倒是一条来钱的路子。


    不得不说，展云飏现在有些掐住了叶眉的七寸。现如今叶眉的心中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儿子贝贝。想要养儿子什么最重要，银钱！育儿堂目前的收益不算大，晏飞那边的婴童店也是才刚刚起步，若是能有别的收入自然最好。给鱼去除腥味儿其实不算多大的秘方，但叶眉却是知道大启朝现如今很多调料都还只是药材，利用这一点，相信能够开辟出另外一条本小利大的财路吧！


    展云飏盯着叶眉的眼神越来越亮，胸臆间也越来越热。现在，他知道这种激越的情绪是什么，也放任这种陌生却舒适的感觉在全身流淌，定定看着眼前这柳眉杏眼的娇美女子，耳边是她的温言软语，好像才知道了什么叫世间静好。


    正说到调料制作和销售的叶眉立马感受到了展云飏的灼灼目光，声音戛然而止，抬眼便望进了他深邃的眸中，嗫嚅下，轻声问：「二爷，你觉着如何？」


    展云飏自然知道叶眉没有客气地叫他「展二爷」是在讨好他，好让他别提刚才那话题。微微勾了勾唇，展云飏点点头，「你若是喜欢我便让人去边关流放所帮你买几个人回来负责此事。」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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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关三府一直就是朝廷流放犯人的所在，流放至此的犯人也并非全都作奸犯科之人，与其在矿场终身不见天日劳作不如卖身为奴兴许最后还能安稳度日。别人想要在流放所买人根本不太可能，但展云飏身为皇帝手下暗探之首的身份想要买些人手再轻松不过了，其实这也是展家这些年为何一直顺利的根本原因，而不是展江池和展云鹏所认为的那般真的是他们父子俩生意手段高妙人缘好的缘故。


    话又说回来，当叶眉听展云飏这么轻松说买人时下意识还是有一丝排拒，「买人？不能雇佣吗。」她也知道买人比较忠心，可生在那个年代又是做服务行业的人真心觉得主宰一个人生死有些残忍。


    「有卖身契的人用起来放心些。你要做的调料又都是秘方，一个不小心便会人财两空，既然想要做就一定得考虑周全。」展云飏平时最讨厌给人解释一大堆，可在叶眉这打破一向的习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慢慢的竟也成了习惯。此前曾经研究过几起关于异世之魂的记载，其中前朝似乎有人便和叶眉的言语思想相去不远，他不想叶眉如同前朝那蠢人被人当做工具榨干所有利用价值，那他就得教会叶眉怎么来隐藏自己。


    好在，叶眉前世不过是个保姆，懂的东西大多和吃食以及照顾孩子有关。在展云飏低沉好听的嗓音引导下虽然不至于将来历给道个七七八八，但也不知不觉让展云飏看破了她身上许多的秘密。


    展云飏更是发现叶眉在他低沉说话时脸上根本没办法掩饰的痴迷，没觉着厌烦，心中只有自得。叶眉这傻姑娘前世虽然活了二十多岁，但没交过男朋友于生活上也相对单纯，这一点让展云飏很是满意，至少他知道叶眉从内到外都是和未曾婚配的姑娘，也算是免除了他心里最后一丝隐患。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吧，明日我便让人去挑你需要的人手。」看了看天色，展云飏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地结束了今晚夯长的谈话，虽然有他的引导，但不知不觉中聊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也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呃，直接让晏飞去办便是，有什么不懂的我再和他沟通便是。「叶眉其实觉得人不能贪多，育儿堂是她喜欢的事业，调料只能算是辅助，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说了这么久，叶眉有些诧异：「晏妈妈怎么都没唤我一声，贝贝指定已经饿了。」叶眉这才发现她和展云飏从饭后的傍晚已经聊到了月上中天的深夜，这得是怎么投入才如此忘我！


    叶眉今天穿着一套浅碧色衣裙，晚饭前喂了贝贝一次奶到现在胸前已经涨得满满的，大启朝肚兜可没有泡沫能完全遮挡改变形状，再加上乳汁溢出，胸口绷得紧紧的衣衫上两点凸起和大片湿痕清晰可见。


    展云飏眼神锐利，在她站起来的那刻便发现了不妥，喉头上下滑动，身体内热潮汹涌而至。此前一次阴差阳错的亲吻和满月那日手掌无意间的碰触一起涌上心头，展云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濒临崩溃边缘。此时哪里还说得出晏妈妈两次来欲言又止都被他眼神给驱赶了开去。


    「二爷，你劳顿了一天，早些洗漱歇着吧。」叶眉可不知道为了她的事展云飏何止是劳顿了一天，只觉得自己今天好似遇到了穿越后第一个知己拉拉杂杂说了好多话，这才耽搁了展云飏歇息，转身前还很是愧疚地嘱咐了句。


    这种状况展云飏就是回房估计也睡不着觉的，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叶眉起了身，「我也看看儿子去。」其实他更想和在书院村那般陪娘俩一张炕上睡觉，只可惜现如今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他却是再不敢那般放肆。不说晏妈妈不赞同的黑脸，就是以后叶眉立威也没了立场，种种考量，即便是再想要将眼前人拥入怀中也得再等上些时日。


    看儿子？！叶眉心里一跳，总觉得展云飏说得太理所当然了些。不过展云飏的这种理所当然倒是让叶眉不好意思了，人家都能够这么快接受现实，自己是不是也该按捺下心里的别扭赶紧适应即将成婚的生活呢？


    小玉已经被桂英哄着睡着了，晏妈妈抱着已经喂了两次清水的贝贝在屋内来回走动。叶眉刚一迈步进门就满心愧疚，「贝贝饿得狠了吧？都是我满脑子钻到钱眼里去忘了他。」


    晏妈妈见展云飏的眼色微微一愣，将孩子给叶眉后拉了桂英道：「奴婢在外间给小少爷再缝两套衣裳，夫人有事唤一声便行。」这意思也是告诉展云飏，她和桂英可就在一帘之隔的地方，可别打什么主意。


    展云飏内心苦笑，面上八风不动，大喇喇坐到了室内方便叶眉喂奶准备的桌椅旁边，为自己倒一杯凉茶，给叶眉续了一杯温开水，「你喂吧，等贝贝吃饱了我抱抱他，几日不见好似又壮了一些。」


    此前在书院村展云飏就经常在叶眉奶了孩子后帮忙抱抱，叶眉倒也已经习惯，换了个背对展云飏的角度撩了衣摆喂孩子。却不知这样的角度更方便展云飏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更不知道因为撩衣摆，还有些圆润的白皙腰肢也尽数落入展云飏眼中。


    虽然，展云飏是喜欢叶眉温柔、自信、坚毅等等矛盾的气质，但同样的，叶眉的身子对他也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不知不觉的，他的一只手慢慢伸了出去……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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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良家富女》卷一 作者：寒露


    02、《良家富女》卷二 作者：寒露


    03、《良家富女》卷三 作者：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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