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安家》 序言 【作者简介】 金萱,1996年出道至今,天秤座女子, 同时也是一个生活得很懒散、很随兴又很爽的宅女。 心无大志,随遇而安,爱睡觉,爱看文,也爱吃, 希望世界和平,人人平安健康。 【序言 不能选择父母,但可以选择过怎样的人生】 中国人重视孝道,所谓「父母养我小,我养父母老」,这是个好美德,但是,如果遇上无法讲理的父母,这个美德将会成为一个痛苦的人生桎梏。 多少父母以爱为名,行亲情勒索之实,开场白通常都是「我是为你(你)好」,然後就是「你(你)应该……」,要不然就是「我养你(你)这麽大,你(你)就应该……」。 金萱最新作品《福妻安家》这个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都摊上了薄情无理的父母,男主角的父亲任由续弦欺负儿子,甚至下毒手杀害儿子,他都没说上一句话,因为他觉得儿子的存在,提醒了自己被元配娘家接济的落魄过往,这些过往是已当大官的他不想去回想的。 女主角的父母薄情重利,养女儿就是为了嫁给有钱有权的人,换取金钱与前程,管那人性格多么暴虐、名声多么不堪,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场交易,银「货」两讫,恕不退换。 历经苦难的男女主角决定要过自己的人生,就在此时他们遇到了彼此,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很快懂得彼此的心情,培养出某种革命情感,进而互重相爱,建立了他们得来不易的美满家庭。 我们不能选择父母,但可以选择过怎样的人生,要脱离桎梏便要先强大自己的装备,学习技能、赚取生活费,让自己有能够独立生活的能力,这个过程肯定很辛苦、充满血泪与怨恨,但我们更要坚强自己的心志,不要被「孝顺」两字束缚,孝顺没有错,但不是愚孝,无条件地顺从只会压垮自己的人生。 更重要的是要学会爱自己,告诉自己很棒,绝对没有像父母口中的一无是处,懂得爱自己、明白自己要什么,就有能力去爱人,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 就如书中的江夕荷与池少霆,当真正挥别心中的小女孩、小男孩后,他们便能成熟而理性的去处理与原生家庭的关系,摆脱羁绊,成立自己的家,过自己的美满人生。 第一章 【第一章 再重生,江夕荷】 初春,乍暖还寒。 江夕荷躺在房里窗边的竹制躺椅上木木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天空,脑袋似在放空,又好像有些卡卡的转不动。 她已经整整想了三天,脑袋也整整转了三天,但还是想不透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是在作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梦呢,还是真被老天给耍了?一世的穿越重生还不够,竟然又来第二世的重生? 是在开玩笑吧? 她闭上眼睛,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场梦,再睁开眼时,不管是回到第一世的江夕荷也好,又或者回到穿越前那一世的李荷也行,就是别让她二次重生为江夕荷,因为这实在是太像恶梦一场了。 可惜,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天空还是原本的天空,就连天边那朵云的形状都没有改变。 她依然还躺在她未出嫁前的闺房竹椅上,房里的一切、她身上所穿着的衣裳,还有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也没有一丝变化。 她依旧还是十四岁的江夕荷,又一次重生在十四岁的江夕荷身上,连重生点都和上辈子刚穿越过来时一模一样。 前世十四岁的江夕荷在大病一场后香消玉殒,让原本身在现代病逝的李荷魂穿重生在江夕荷身上,用江夕荷的身分在这个古代世界里重活了一世,只是那一世的她却活得畏畏缩缩、窝窝囊囊的,吃尽了太多的苦楚。 江家其实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品官之家罢了,可是接连三代出了一个进士两个秀才,江家的进士老爷又正巧被派回故里做了五品官,便让江家人自诩为书香世家,架子摆得十足十。 在有样学样的薰染下,江家人从爷字辈到孙字辈不管男女老少都骄傲得不行,又爱与人攀比,间接也格外重视教养与规矩,毕竟这可是关乎到面子上的问题。 上一世,李荷刚穿越而来,怕外来的身分曝光被当作妖,便很认真的学做古人,读《女诫》,学礼仪,从父命,遵孝悌,怎知结果却得不到一个善终。 江家父母薄情,兄弟寡义,先是为自身利益将她秤斤论两给卖了,而后见她没了利用价值还来踩她两脚搧她两巴掌怪恨她没用,这就是她的家人,她江夕荷血浓于水的至亲。 上一世她对江家这些人最后的感触真的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那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问她不恨吗,只是心死而已吗? 其实她倒是想恨,可是她有什么权利去恨呢?她又不是真正的江夕荷,而是一个借屍还魂的外来者,而江家人的所作所为在这男尊女卑、卖女求荣的世道中更是习以为常,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要如何去恨? 上一世乖乖做江夕荷的她,仅活到三十岁便被那个宠妾灭妻的浑球连同他身边的贱人给害死了。 临死时她既没有遗憾也没有怨恨,有的只是解脱,因为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留恋,没有家人,没有儿女,没有喜欢或在乎的人,一个人安静地来,安静地走,挺好。 可是他妈的,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死后竟又再度重生回到十四岁的江夕荷身上? 为什么? why?! 江夕荷觉得既郁闷又无力,因为她已经连续观察了三天,终于确认她真的又一次重生了,而且还是重生在上一世的那个身子上,又一次成了薄情寡义的江家二房中的长女江夕荷。 她真的很无言,只能告诉自己,不幸中的大幸是,前两世的记忆她都没有遗忘,也就是说,这回她根本不需要再像上一世那样担心自己会因格格不入,而曝露自个儿是个冒牌货的事实,更不会再傻愣愣的任人摆布,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这一次,她不会再畏畏缩缩、窝窝囊囊的过一生,她要做自己,要活出属于自己的锦绣荣华来! 没错,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而且还是这种可以预知未来、作弊般的重生,她若再不活出个精彩人生的话,肯定会被天打雷劈。 江夕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觉得整个人精神了起来,身子似乎也不再那么沉重,感觉轻盈了许多,就像突然挣脱了许多无形綑绑在她身上的链条一样。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侧,想寻找那链条,结果当然什么也没见到。 她微微一笑,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有些傻气,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这是她由李荷穿越重生变成江夕荷之后,就从未感觉过的一种类似无拘无束或无忧无虑的轻松感受。 莫名其妙穿越变古人,还身处在这种男尊女卑、人命贱如草芥的世道,对她来说真的是压力太大了,这才会让她绑手绑脚,枉费老天给她重活一世。 她会再次成为江夕荷该不会就是老天极度不满意她上一世的表现,这才要她再重活、重当一回江夕荷吧?她心想着。 所以,这是惩罚也是机会吗? 「没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江夕荷吓得猛然坐起身来,左右张望的出声问道:「谁?」 房里一片静默,没人应声。 「谁?出来!」她又出声喝令了一回,但房里依旧是静悄悄的。 她倏然一僵,后知后觉的发现到一件事,那便是刚才那句「没错」,并不是从她耳朵传递给她,而是从她心里……不对,从脑袋?也不对,感觉就像飘飘渺渺又实实在在的从四面八方,或由内而外的突然间就冒了出来,就像神谕一样。 神谕? 那句「没错」该不会真是老天给她的回答吧? 老天! 江夕荷有些神色不定的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又转头看看四周,最后伸手搔了搔头,决定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她都能穿越重生又重生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呢? 总之,立定目标,她这一世一定要活出自我,活得精彩,不再枉费人生就对了!她暗暗发誓着。 带着这一世必定要活出自我的坚定决心,江夕荷躺在躺椅上,细细思索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心想事成。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与确认,她可以肯定除了她之外,周遭的一切人事物都还是照着上一世她所记得的原轨迹在走。 这些日子,在她卧病时前来探望她的人还是那些人,所说的话也和她记忆中的差不多,负责服侍她的奴仆们没变,而这些一一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性情也一如她前世的记忆,虚伪的、嘲讽的、猫哭耗子的、敷衍了事、假情假意的,全都还是那副嘴脸没错。 因为她年纪还小的关系,这些人暂时不会来威胁她或迫害她,因此现阶段可以置之不理。 不过其中有一个吃里扒外、心思不正的丫头倒是可以先处理掉,免得天天看了碍眼。 「姑娘,该吃药了。」 一名穿着淡绿衣裳的丫鬟,端着一碗药汤走进房里。 她是迎夏,江夕荷身边的两大丫鬟之一,长得有些黑有些胖,性子沉默寡言,但是做起事来却是手脚俐落、有条不紊的,因而才能成为江夕荷的两大贴身丫鬟之一。 第二章 江夕荷从躺椅上坐起来,接过她递来的药碗,仰头一口气将那碗苦涩浓郁的药汤喝进肚。 她得快点将身子养好才行,这样才有大展身手的力气。 「姑娘吃颗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迎夏贴心的捧来一盅蜜饯。 江夕荷随手拿了颗渍梅丢进嘴里,甜中带酸又带咸的滋味立刻将满嘴的苦涩盖去,让她紧蹙纠结的眉头也跟着被抚平。 「姑娘已经在这躺椅上待了一个多时辰了,要不要奴婢扶你回床上休息?」迎夏柔声询问。 「今日天气好,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就躺这里休息吧,不回床上去了。」江夕荷摇头道。 确定她身边不需要留人服侍后,迎夏带着那只空了的药碗告退离开。 江夕荷在竹躺椅上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天空,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思索。 原主江夕荷在生前一直以来都是个没啥主见的乖乖牌,所以她上一世穿越来后,才会学做乖乖女,认真的扮演好江夕荷这个人,结果却将自己给坑了。这一世她说什么也不再照着原路走,做一个认命的乖女儿。 其实在认清了江家人的薄情寡义与自私自利后,她就没再把江家人当成亲人了,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把卖女求荣这种事做得这么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而且还全家上下齐心的冷血人家也是少见。 她这辈子若要寿终正寝而非不得善终的话,唯有离他们愈远愈好。不过在她还有利用价值之前,江家人有可能会放过她吗? 江夕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对江家人来说,她除了听话之外,有张漂亮脸蛋是唯一可取之处,也是她最大的价值,难道她要用毁容的方式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再过七个月,她的婚事就会在她满十五岁的当天被正式提起,然后在短短一个月内,那个毁了她上一世人生的混蛋就会雀屏中选,只因为江家看中了对方家族在京城中的人脉,期许以姻亲关系让江家能更上一层楼。 这门亲事对江家所有人来说,除了她这个受害者之外,可以说是乐见其成。 江家老太爷之下共有三房,江家大老爷负责掌管家族事务,江家二老爷辅佐,江家三老爷是江家的骄傲,也是江家唯一的进士老爷,任五品知府,为现任的怀州太守。 江家三房中,大房掌家,三房为官,在家中皆有一定的说话权,唯有二房势弱,只有靠卖女儿为江家的未来铺路这个方式来刷存在感,而这种刷存在感的方式,明显一致获得江家所有人的认同与肯定。 对江家人来说,三老爷在仕途上若能更上一层楼是大好事,对江家二房来说,能让三房感恩,又能让大房因三房而不敢轻忽怠慢二房,绝对是件双赢的事。除此之外,还能平定二房后宅里的内乱,可谓一箭三鵰。 江夕荷是二房的嫡长女,其母王氏在生下她之后亏了身子,养了好多年后才又有孕生下嫡长子,可是在此之前,二房里的三位姨娘却早已先后为二房添了三名庶子与四名庶女,并且还个个才貌不俗。 为此,二房妻妾之间斗得极凶,王氏这个二房主母的地位一直都不太稳固,直到她为自个儿的女儿找到一个家族势力极大的夫家并敲定婚事后,她这才得以翻身,稳固主母的地位。 至于这门亲事适不适合她心性胆小怯弱的女儿,又或者女婿的品性为人优劣好坏,她从未关心更未在乎过。 总而言之,如果要江夕荷弄个江家人厌恶度排行榜的话,她的父母亲绝对是榜上有名,而且还是名列前茅,也因此她对他们的孺慕之情早已在前世被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上一世她就这样被江家人为自身的各种利益给卖了,至于这一世,那些人别想再得偿所愿。 现在,她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江夕荷静静地躺在竹躺椅上,闭目思索着该如何闯过半年后的这一关时,原本宁静的四周却让一串脚步声给打破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的停在她身边,接下来响起的是丫鬟迎春的声音。 「姑娘,你睡着了吗?」 迎春是江夕荷的另一名贴身丫鬟,性子和沉默寡言的迎夏可谓是南辕北辙,不仅能说会道、巧舌如簧,还冰雪聪明、蕙质兰心,是她上一世最为倚重的心腹,也待她情同姊妹。 可是,谁会想到她根本就是个吃里扒外、狼子野心的蛇蠍女呢? 上一世害她早死的凶手一共有三人,宠妾灭妻的混蛋是一个,被那混蛋捧在手心的贱女人是第二个,最后一个便是眼前这个恩将仇报、背主求荣的贱丫头,也是她第一个要铲除的祸害。 江夕荷缓缓地睁开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我即便是睡着了,也被你吵醒了。」 「奴婢知错。」迎春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见任何一丝认错知错的表情。她接着说:「二夫人身边的喜雀姊姊刚来过,说二夫人午膳用得极少,姑娘要不要过去关心一下?」 「你怀的是什么心?」江夕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问道。 「什么?」迎春呆了一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姑娘我病体未癒,你却要我拖着病体去探视母亲,你是想害我病情加重,还是想害我被母亲责备轻重不分?」江夕荷目不转睛的盯着问她,「你是什么心态?」 「啊?」迎春没想到会被道破心机,吓得脸色都变了,但她仍然迅速回神,拼命的摇头否认自己的居心不良。她诚惶诚恐的说:「姑娘,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奴婢——」 「停。」江夕荷冷淡的打断她。 这命令让迎春反射性的停住,但不甘一辈子为婢为奴、直想翻身做主子的野心又让她再度开口,漠视了主子的命令,她红着眼眶,用着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姑娘,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只是——」 「出去。」江夕荷再次打断她,并伸手指向房门的方向。 「姑娘?」迎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无视并且违背我这个主子的命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江夕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并再次下达命令,「出去。」 迎春犹豫不决的看着主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原地没有离开,只因为她比谁都了解自个儿的主子。 她的主子是个胆小怯懦,没有主见的姑娘,只会唯唯诺诺、听命行事,难过哭,委屈哭,不知所措也哭,无所适从更哭,简直没用到狗见了都懒得理。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她的主子,只因为她比她会投胎,投生在江家这么一个富裕的书香门第之家,而不像她投生在一个三餐不济,得靠卖女为婢为奴才能养活其他孩子的穷苦人家。 她真的是既不甘心又不平衡,更不想认命,她明明就比这个没用的主子更聪明、更优秀,连长相也没逊色多少,凭什么江夕荷这样的人都能当主子,而她就只能当奴婢呢?所以她一直都在思考,在筹谋,想着如何取得这个愚蠢主子的信任与依赖,进而靠她让自己翻身。 第三章 可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原本总对她和颜悦色、亲善有加,甚至是言听计从的姑娘怎会突然对她这么冷淡,好似有所不满? 她得搞清楚才行。 她吸了吸鼻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低声忏悔的说:「姑娘,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请姑娘告诉奴婢,奴婢一定会改,不会再惹姑娘你生气。」 「看样子你真没把我放在眼里。」江夕荷冷笑了一下,然后扬声唤道:「外头有没有人?」 不一会儿,迎夏便应声进房,看见迎春在房里抹泪虽然有些讶异,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主子恭敬的揖身,「姑娘。」 「把她带下去,还有,请李总管过来一趟。」江夕荷指示道。 迎夏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谨守本分的听命行事,走到迎春身边伸手轻拉她的衣袖,示意迎春跟她走,怎知迎春却一把将她的手挥开,瞬间跪了下来。 「姑娘,奴婢知错,请姑娘息怒原谅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有下次了。」迎春朝姑娘磕头求饶。 「那你说说看你错在哪里?」江夕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奴婢未听从姑娘的命令。」迎春泪眼汪汪的低声说。 「只是这样?」 迎春咬了咬唇瓣,吸了吸鼻子,又说:「姑娘要奴婢停住别说话,奴婢还一直说;要奴婢出去,奴婢却没有听令还待在房里。」 「还有呢?」 「还有、还有……奴婢也不知道自个儿还犯了什么错惹恼了姑娘,请姑娘明示。」迎春可怜兮兮的抹泪道。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江夕荷冷笑出声。「你违背我的命令不只一回、两回,而是连续三回。在第三回之前我甚至直接开口对你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料你根本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除此之外,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吗?我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但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令我失望,这样的婢女我留着有何用?」 说完,江夕荷直接转头对迎夏下令道:「把她带出去交给李总管,告诉他我不管他如何处置,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这丫头,否则唯他是问。」 「不!」迎春惊恐的大叫,「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她磕头哭求,真的怕了。 「迎夏,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没听见我刚说的话吗?」江夕荷面不改色,心硬如铁。 迎夏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听从主子的命令强硬的将迎春从地上拉了起来,将她拉扯到屋外去。也幸好她的体格强健壮实,不同于迎春的纤细娇柔,不然肯定得更费劲。 「姑娘现在正生着气,你若再不听从姑娘的命令,下场可能会更糟。」迎夏开口劝导挣扎不休的迎春。 「姑娘都要将我交给李总管处置了,我的下场还能更糟到哪里去?你快点放手让我进去求姑娘网开一面,迎夏,算我求你了。」迎春哭求道。 「我认为你与其去求正在气头上的姑娘,不如去求二夫人。」迎夏认真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迎春呆愣了一下后,立即用力的点头,说:「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去求二夫人开恩赦罪。」说着她已转身飞奔而去。 庭芳苑近日来的气氛有些草木皆兵,不管是在苑里当差的,又或是有事得进苑里去的下人,没有一个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谨言慎行,然后匆匆来又匆匆去,连多待一刻或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发生了什么事? 不明所以的人暗自打听,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庭芳苑里那位被众人戏称为人畜无害的小白花主子,也就是二房唯一嫡出的荷姑娘,竟不知为何大发雷霆的将在她身边服侍了五年的丫鬟迎春给处置了,连二夫人出面阻拦都没能改变荷姑娘的决定,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迎春那丫头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惹怒了小白花主子?」有人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白花主子竟然违逆二夫人的命令,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小白花不再是小白花,已经变成会伤人甚至吃人的食人花了。」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 「这哪是在吓人,根本就是事实。瞧,迎春那丫头不就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若不是大夫人出面喝止,差点就要被赶出府去了。若是真如此的话,她那条小命还保得住吗?这跟被吃了又有何差别?」 众人闻此言后顿时面面相觑,此后再也不敢针对庭芳苑那位主子多作议论,进而也让江夕荷在江家下人心中的地位提升了一个高度。 这大概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后的最佳结果吧? 江夕荷懒得管下人们对她有何看法,也不在意这些,她现在烦恼的是别的事——她在烦恼自己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离开江家,并与江家断得一干二净,不会纠缠不清。 她想过离家出走的方法,但这明显不是个好办法,因为除非她能保证离得远远的,一辈子不会再遇见江家人或被江家人找到,否则未来肯定会纠缠不清。 自主性的离开不能达成目的,那么就只剩下被动的方式,让江家人主动将她驱离了。 可是这方式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以江家人的自私自利来看,即便她自毁容貌或是名节,他们恐怕也会想办法将她贱卖,从她身上榨出最后一丁点的利益或用处,又怎么可能就这样将她赶出家门轻易的放过她呢? 前世的经历让她对江家人了解到骨子里,也因此她对于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彻底脱离江家这件事充满了谨慎,丝毫不敢大意疏忽,就怕行差踏错那么一步,自己可能就会跌入像前世人生的万丈深渊之中。 所以,近来江夕荷每天都在苦苦的思索这个问题,想寻找一个比较可靠的万全之策,期许能够一劳永逸。 「姑娘……」 安静的房内突然响起迎夏欲言又止的声音。 「什么事?」江夕荷转头问道,她深知以迎夏憨实的性子,若是没事是不会出声打扰她沉思的。 「再过三个月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了,姑娘是否已经想到要送什么贺礼给老夫人了?」迎夏犹豫的轻声问道。 江夕荷顿时傻眼,因为她压根儿忘了这件事。 她回想一下,是了,上辈子刚穿越来时,遇见的江家第一件大事就是江老夫人六十一岁的生辰大寿,那时是迎春提醒她这件事的,也是那丫头为她献策抄写经书再送到庙里祈福,过过香火这点子,结果她的贺礼颇受老夫人喜爱,也令她对迎春那丫头更加的信任与依赖,种下日后的苦果。 「你这样问我,是不是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她不答反问迎夏。 迎夏急忙摇手,道:「奴婢驽钝,哪里想得到什么好主意啊,就是看老夫人生辰愈来愈近了,姑娘却好像依然苦思不出送什么的样子有点担心。」 第四章 江夕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失笑道:「不是看我苦思不出来在担心,而是看我好像压根儿忘了这件事在担心吧?」 迎夏显得有些尴尬与不知所措,没想到姑娘会一眼就将她看穿。「姑娘,奴婢——」 「你是个好丫鬟,迎夏,只是跟了我有点可惜了。」江夕荷蓦然叹息道。 「姑娘?」迎夏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没事。」江夕荷轻摇了下头,对她说:「我已经想到要送老夫人什么贺礼了。」 迎夏顿时松了一口气,真心道:「太好了,若是姑娘有需要奴婢做什么,请姑娘尽管吩咐。」 「我确实有事要你帮我去做。」 「请姑娘吩咐。」 江夕荷看了她一眼后,徐徐地开口道:「老夫人近年诚心礼佛,我想来想去决定抄份经书送给老夫人做为贺礼。你帮我去请示娘亲对此有无意见?如若没有,请娘亲替我选册佛经,以及抄写经书所需要的纸墨,再到库房去替我领回来。」 「姑娘这个想法定能获得二夫人的赞扬的。」夏迎欢喜道,却不解的问:「姑娘,你怎么不亲自去与二夫人说这事,要奴婢替你去请示呢?」 「你忘了我在不久前顶撞过娘亲,娘亲至今都还不想理我吗?」江夕荷说。 迎夏愣了一下,道:「也许二夫人早就气消了,就等姑娘你亲自前去,姑娘何不趁这机会——」 江夕荷轻轻地摇头,打断她说:「我了解娘亲的性子,要她气消太难,与其让她见我一次气一次,还不如我少出现在她面前,所以这事还是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吧。」 「不麻烦,奴婢这就去。」迎夏迅速地摇头道,对于姑娘这般客气,与她对二夫人了解的评论感觉有些惊讶与不解,因为这完全不像姑娘会说的话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先前姑娘为处置迎春而顶撞二夫人的事更不像姑娘会做的事,而姑娘却偏偏做了,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姑娘这回大病痊癒之后,性子似乎变了许多,感觉好像长大成熟了,只是长大成熟通常都应该更懂事听话才对,但姑娘却又好像有点反其道而行,竟做出顶撞二夫人的事,真是让人万分不解。 不论如何,身为奴婢的她对主子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她只要听从命令,安守本分便行。 端正自己的心思与想法后,迎夏照着姑娘的吩咐去见了二夫人,并转达姑娘的意思,然后低着头站在原地听二夫人破口大骂姑娘不孝,足足骂了一盏茶时间,这才达成姑娘交付的任务,从二夫人那里得到一册经书,与得以到库房领取纸墨的手谕。 只不过…… 迎夏低头看着手上的经书,忍不住翻了翻书册。虽然她不识字,但至少看得出来这书册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而且重点是这册经书特别厚,这还只是整部经书的三分之一而已,还有中下两册在二夫人那里。 二夫人说了,等姑娘抄完上册后,再拿上册去与她换中册。 所以,这二夫人给姑娘所挑的这部佛经到底有多少字啊?老夫人的寿辰就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而已,姑娘真能抄完这部佛经吗? 回想起先前姑娘说要二夫人气消太难的话,迎夏不禁苦笑起来。 她觉得姑娘还真是没说错,要二夫人气消真的是太难了,如果二夫人真气消了,又怎会故意这般为难姑娘,惩罚般的选如此厚重的一部经书给姑娘抄写呢?就是不知道一会儿等姑娘看见她所带回去的这部佛经之后会有何反应,她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第二章 备贺礼,惹注目】 江夕荷有何反应? 除了刚开始呆愣了一下之后,她啥反应也没有。 《楞严经》共十卷,全文有七万多字,是部很长很长的经书,但要在三个月内抄完它还难不倒上辈子活了三十余年,却有一半时间都花在抄经念佛上的江夕荷。 她一开始会愣住的原因是,上辈子她经由迎春的建议,找娘亲参详要抄写的经书时,娘亲让她抄的是一、两千字的《阿弥陀经》,而这回她竟只因为顶撞了娘亲一回,结果要抄写的经书就从几千字的《阿弥陀经》变成了几万字的《楞严经》,真是让她无言以对。 所谓见微知着,她那个便宜娘亲王氏在这二房的处境几乎可以用四面楚歌或独木难支来形容时,王氏竟然连唯一的亲生女儿都不懂得拉拢,还蠢得用这种方式将已与自己有了隔阂的女儿推离得更远,当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妇! 由此可知王氏会在二房中始终被小妾姨娘们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完全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么愚蠢的妇人又怎会是个宅斗高手呢?王氏至今还能活得好好的当她的二夫人,已是侥天之幸了。 不过这一切已与她无关,现在的她只想赶快思索出一个万全之策,让自己脱离江家,离开这群吃人不吐骨头,无情又无义的江家人。 要她抄写整部的《楞严经》吗? 也好,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龟缩在自个儿的小院里,不必去理会江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物,好好的想一想自己未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心想事成的与江家人一刀两断。 江夕荷眉头轻蹙的让迎夏替她在窗边整理出一个舒适的座位,让她可以长坐于此抄写经书。 窗外,桃花初开,粉嫩喜人。 她让迎夏替她铺了宣纸,磨了墨后,平心静气的坐下,提笔,开始抄写这部长达七万多字的《楞严经》—— 卷一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只桓精舍…… 转眼,窗外桃花的花期已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翠绿色中夹杂着一颗又一颗的小青桃挂满树梢,果实累累。 拜抄经所赐,江夕荷过了整整两个月的平静生活。 原本她是可以拥有三个月的平静生活的,可惜摊上一个愚蠢的生身之母王氏,让她的平静生活从三个月缩短成了两个月。 这话怎么说呢? 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王氏拿出《楞严经》给江夕荷抄写时,原本就是不安好心,想教训胆敢顶撞她的女儿,罚她抄写两个月的经书,等距离老夫人生辰最后一个月时,再让她改抄写《阿弥陀经》做为寿礼。 王氏的想法是《阿弥陀经》的字数不多,一个月内定能抄写完成,只要误不了女儿准备寿礼这件事便成。 她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花三个月抄写七万多字,和花一个月时间抄写五千多字,这两者之间所耗费的诚意与心力所准备出来的寿礼差别会有多大。 王氏的愚蠢由此可见。 对于王氏的打算,江夕荷根本就不知道,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对她来说,在三个月内抄写完一部《楞严经》没什么困难度,以此做为老夫人的寿礼也算诚意十足,所以她欣然接受这安排,并按部就班的照着自定进度抄写经书,一天不落。 这么做有个大好处,那便是没人会来打扰她,即便来了,她也有合理的解释谢绝打扰。 第五章 老夫人的寿辰可是江家大事,如若她这个孙女为老夫人精心准备的贺寿之礼出了差错,原因还是出在自家人身上,那可是在宾客面前自打他们江家的嘴巴,谁敢? 于是有此凭恃,江夕荷便宅在自个儿的小院里乐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直到愚蠢的王氏前来打断她这份宁静。 王氏是算准时间来的,在罚女儿闭门思过抄写了整整两个月的经书后,这才带着《阿弥陀经》前来,要女儿改抄此经书做为老夫人的寿礼。 这本经书只有两千字左右,王氏心想她的女儿再不济,应该也能在一个月完成这份寿礼才对。 对于这点她信心十足,所以当初才敢在这事上算计女儿,要不然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要祝寿老夫人的贺礼开玩笑啊。 可是当她来到这儿,看见她所抄写的经书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这些真的都是荷儿你写的?」 看着眼前堆叠整齐的佛经,和上头那一手工整漂亮得令人惊艳的簪花小楷,王氏简直不敢相信。 「是。」江夕荷低眉敛目的回答,其实是压根儿不想多看王氏一眼。 「这……娘怎么从来不知道荷儿的字写得这么好?」 你不知道的又岂止这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江夕荷垂首撇唇,不以为然的在心里应答着,面上却低声答道:「女儿只是尽力,担不上个好字。」 「可是娘见了就是觉得好,比你大伯家的萱姐儿和芸姐儿,还有你三叔家的兰姐儿和蕙姐儿都好,更别提那四个臭丫头了,哼!」王氏口中的臭丫头自是江夕荷那四个庶妹了。 江夕荷没有应声,反正王氏也不是真在夸她,纯粹是为了贬低他人罢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你是抄了多少啊?」王氏伸手翻看桌面上那叠抄好的佛经。 「已经抄了三分之二,女儿一定能在老夫人寿辰之前将它完成,请娘放心。」江夕荷说。 「什么?你说已经抄了多少了?」王氏被吓到,瞠目结舌的转头看向她。 「三分之二。」江夕荷应道。 「你在开玩笑?」王氏瞪着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女儿现在正在抄第七卷经书,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完成。」江夕荷徐徐答道,一顿后又补充道:「《楞严经》一共有十卷,完成近七卷,应有三分之二了。」 王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震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部《楞严经》有七万多字啊,前七卷总共有多少字她不知道,但这个在她看来始终一无是处的女儿怎可能在两个月内抄写完经书的前七卷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而且重点是,她相信女儿应该也没那个胆子敢欺骗她才对。所以,她真不是在作梦? 王氏忍不住又翻阅起桌上那叠抄好的佛经,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直到未完成的第七卷,卷卷字迹皆尽相同,明显出自一人之手而非有人帮忙代抄…… 「娘前来找女儿有事?」江夕荷出声问。 「没、没事……就是来看看你经书抄写得如何了,既然你说能在老夫人生辰之前完成,为娘就放心了。那你继续抄,娘不打扰你了。」王氏表情有些僵硬的微笑道,说完立即带着手上抱着《阿弥陀经》的贴身丫鬟,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江夕荷原本对此插曲毫不在意,以为王氏离开后,自己便能恢复先前宁静悠然的时光,怎知这却是整个麻烦的开端。 王氏离开女儿的院子后,当下立刻迫不及待的到处宣扬女儿的优秀,得意忘形的替女儿引来一堆麻烦与仇恨。 对于王氏把自个儿那个胆小懦弱的女儿夸出花儿来的事,江家大多人都是嗤之以鼻的反应。 二房的荷姐儿是什么样子,江家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字写得极漂亮?那是与你这个写了一手狗爬字的二夫人相比吧。抄《楞严经》做为老夫人寿辰礼?那又是花了二夫人多少私房偷偷请外人帮忙抄写啊? 总之,谁也不信王氏所说出来那些赞扬荷姐儿的话,直到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小辈带着嘲讽与戏弄的坏心眼前去庭芳苑企图打脸,结果却反而自个儿肿了一张脸回来,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 大房里。 「你说什么?荷姐儿真的在抄写《楞严经》,而且已经抄写到第八卷了?就她一个人,没找帮手?」 「嗯。」 「你如何能确定?」 「笔迹一样。」 「那也不能确定那笔迹是荷姐儿的,也许是别人——」 「娘,女儿就站在旁边亲眼看她提笔写字,那些字确定是出自荷妹妹之手,而且……」大房嫡长女萱姐儿咬了咬唇瓣,面露出些许不甘,道:「女儿虽不想承认,但荷妹妹那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比女儿还要好,甚至与兰妹妹相比也不遑多让。」 三房的嫡长女兰姐儿是江家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皆有不凡造诣,但最出彩的是她那一手簪花小楷,曾得名家点评,极为优秀。 江家大夫人闻言顿时瞠眼惊叫,「什么?」 同时间的三房里,跟着大房两位堂姊跑去庭芳苑凑热闹的蕙姐儿,也正向母亲诉说她先前看见的不可思议事情。 「娘,女儿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您。荷姊姊写的字真的跟大姊一样漂亮。」蕙姐儿一脸发誓状的对母亲说,事实上她觉得荷姊姊写的字比大姊写的还要漂亮,可是她不敢这么说,怕被娘骂。 三夫人许氏伸手点了点小女儿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斥声道:「你这丫头不懂就别乱说,你大姊的字可是得到过书画大师许大师的肯定,哪是二房那个荷丫头比得上的!」 蕙姐儿伸手揉了揉被娘点疼的额头,满脸无辜。结果,她还是被娘骂了,早知道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大房的萱姐儿不是也去了?她看了荷丫头的字之后有何反应?」许氏问小女儿。 「娘,就是萱姊姊说荷姊姊写的字几乎跟大姊一样漂亮的,不是女儿说的,女儿又不懂,哪敢胡乱批评。」蕙姐儿嘟着嘴,觉得自己真的好无辜。 「这话竟然是萱姐儿说的?」许氏既意外又震惊,眉头也随之紧皱起来。 如果这话真是萱丫头说的话,那她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毕竟萱丫头可是江家唯一稍有本事能与兰儿较劲的丫头,见识自是不会太差。 难道二房那个懦弱胆小的荷丫头真的深藏不露? 可是既然决定深藏不露了,这回又为何想要出风头呢? 不对,那丫头和大房的萱丫头与她的兰儿年纪相差不远,同样都会在今年先后及笄,也就是说府里将会同时间有三个姑娘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而王氏之所以会决定让她一直深藏不露的女儿在老夫人寿宴上以祝寿礼出风头,该不会就是冲着想要替荷丫头寻上一门好亲事这一点吧? 她倒是打了个好主意,但如果真有那好人家、好亲事,自然是属于她家兰儿的,荷丫头凭什么与她的兰儿争啊?真是不自量力! 第六章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来防范未然才行。 许氏眉头紧蹙,开始细细思量了起来。 与此同时,二房后院里的几个姨娘也听闻了风声,纷纷想办法找人去探虚实。 身为姨娘的她们能在二房占有一席之位,靠的就是她们生的哥儿姐儿都比正妻夫人所出的大姑娘小少爷优秀,倘若那个向来懦弱又无用的小白花荷姐儿突然一鸣惊人的入了二老爷的眼,那她们这些姨娘、庶子、庶女们未来可还能有好日子过? 绝对不能让二夫人那对母女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出风头,否则未来只会有苦日子等待他们。 不管如何,一定要阻止! 「姑娘,芙姑娘和蓉姑娘来了。」 看见姑娘终于放下笔休息,迎夏这才出声向主子禀报此事。 最近几天庭芳苑的客人可谓是络绎不绝,不是这房的姑娘来,就是那房的姑娘来,三房的姑娘没一个落下的,让江夕荷整个不堪其扰,烦不胜烦。 「不是说过了,接下来直到老夫人的寿辰日之前,我要专心抄写佛经,不管任何人来,我都不见吗?」江夕荷转头对迎夏蹙眉道。 「奴婢说了,但两位姑娘却执意说要见姑娘,还说她们是奉了老夫人的命前来的。」迎夏道。 「老夫人?」江夕荷忍不住嗤笑一声,道:「老夫人身边有多少下人,这种奉命跑腿的事需要她们来做吗?你被骗了,迎夏。」 「奴婢知道,可是奴婢总不能向两位姑娘挑明说她们在撒谎吧?所以只能过来请示姑娘了。」迎夏苦笑道。 「委屈你了。好吧,我坐了一上午,也该起身活动筋骨,休息一下了,就去看看她们俩想干么。」江夕荷说着便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走去,迎夏紧随其后。 庭芳苑是二房所有姑娘的居所,江夕荷虽是二房唯一的嫡女,还是长女,但住的院子却是在庭芳苑中最偏僻的一角,由此可见她原本的不受重视。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觉得这偏角的位置很好,既清静又悠然,前提是如果没有人一直来打扰她的话。 「两位妹妹带着老夫人的命令前来,可是有何指教?」 见到来人,江夕荷直接开口就问,整个就是懒得浪费时间与她们废话的态度。 「姊姊,咱们进房里说好吗?今日外头的风有些凉意。」蓉姐儿开口问道。 她是二房慧姨娘所出,在二房姑娘中排行老三。与她同来的芙姐儿则是排行第二,两人是一对双生姊妹花。 「不好。」江夕荷直截了当的拒绝,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我觉得今日的风舒爽宜人,站在这里边吹风边说话挺好。」 「但妹妹觉得有些冷。」蓉姐儿缩了缩身子,露出令人怜惜的模样求道:「姊姊,咱们还是进屋里好吗?」 「不好。」江夕荷心硬如铁,现在也不过才五月初,她却已穿着夏天薄衫,冷,怪谁? 「姊姊,你房里是不是藏有金子才不让人进去?」站在双胞胎妹妹身旁的芙姐儿忍不住冲口道。 「我房里是不是藏有金子与妹妹何干?倒是两位妹妹这么想进我屋子,该不会就是打着想偷我的金子的主意吧?」江夕荷似笑非笑的嘲讽道。 「姊姊真爱开玩笑,你房里哪有什么金子啊。」芙姐儿满脸不自在的说。 「是啊,我房里既然没金子可偷,两位妹妹又为何如此想进去呢?我记得以往即便是我出口相请,妹妹们也是一脸嫌弃。」江夕荷直言道,连一丝面子都没留给她们。 「姊姊怎么说这种话,妹妹何时曾如此不敬姊姊?」蓉姐儿一脸委屈状。 双胞胎中她虽为小,但心计可不小,再配上她柔柔弱弱、温温婉婉的模样,在江家三房十多余位姑娘中的名气可也是拔尖的,仅逊于大房的萱姐儿和三房的兰姐儿这两位,重点是,那两位可是嫡出,而她却是庶出,其心计厉害程度可见一斑。 「敬不敬咱们都心知肚明。」江夕荷实在懒得再与她们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好了,有事说事,没事就走吧,老夫人的寿辰快到了,我还要赶时间抄经书,没空陪你们在这里废话。」 「姊姊,你怎么这样说话?」芙姐儿面有怒色。 「我愿意出来见你们,而不是直接让迎夏到爹爹那里去禀报,说你们俩胆子大到连老夫人都能拿来充幌子,对你们已经够客气了。」江夕荷冷笑道。「说不说?不说的话我要进屋继续抄写经书了。」 蓉姐儿轻咬唇瓣,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才细声道:「姊姊,我们听闻你写了一手好字,所抄写出来的经书让母亲称赞不已。老夫人的寿辰过后三个月就是母亲的生日,我们姊妹俩不自量力,想观摩姊姊抄写经文,想向姊姊看齐,请姊姊成全。」说完,她拉着双胞胎姊姊一起深深地一鞠躬。 江夕荷撇唇冷笑,若非她重生一回,八成会被她们的低姿态所骗。可惜啊可惜,她已经笨了一世毁了一世,这一世她是绝不会再被任何一个江家人所迷惑的。 「既知不自量力却还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还选在我最忙碌的时候,你们这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吧?」她直接拆穿她们虚伪的假面具。「况且,成全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们?」 「姊姊?!」 芙蓉两姊妹都被她毫不留情的直言不讳给吓呆了,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上皆是难以置信又目瞪口呆的神情,差别只在于蓉姐儿较芙姐儿眼底多了一抹明显的不甘与恨意。 「大姊,你怎能这么说?我们是姊妹!」芙姐儿气愤的发出不平之鸣。 「亲兄弟都要明算帐了,姊妹又如何?我有欠你们吗?」江夕荷嘲讽的挑高眉头。 「可是——」芙姐儿还想说什么,却让妹妹扯了下衣袖而停了下来。 「姊姊似乎和以前变得不太一样。」蓉姐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缓声说道。「以前姊姊总是沉默寡言,妹妹们与你说话说了半晌也等不到你说上一句话,不似今日这般能言善道。」 「是啊,以前的我太善良了,总以为自个儿在姊妹中最为年长,应友爱弟妹,凡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以和为贵,可惜却忘了白眼狼是养不熟的,根本就不应该白白浪费我的善心与良心。」江夕荷说着露出一脸感叹的表情摇了摇头。「不过还好,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蓉姐儿倏然沉下脸,道:「大姊莫不说我们是白眼狼?」 「我有这么说吗?你要对号入座可不关我的事。」江夕荷耸肩道。「好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闲磕牙了。迎夏,替我送客。」说完,她直接转身,头也不回的回屋里去。 「妹妹,现在该怎么办?」芙姐儿心急的问。 蓉姐儿迅速的瞥了一旁的迎夏一眼,对姊姊说:「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三章 甘泉寺,诡计现】 「姑娘,该起了,今日要去甘泉寺。」 冬、迎夏的声音传进江夕荷耳中时,她正在作梦,作着离开江家后,自己如何利用在现代所拥有的知识与技能发家致富的美梦。 第七章 她梦得正开心,迎夏的声音却突然冒了出来,美梦也随之烟逍云散,让她怅然若失。 不过没天系,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美梦成真的! 「姑娘?」 「嗯。」江夕荷轻应一声,让床帐外的迎夏知道她已经醒了过来。 甘泉寺?是啊,她想起来了,今天她要陪她那个便宜娘亲王氏去甘泉寺上香。 唉,终究她还是让那些有心人得逞,让他们利用了愚蠢的王氏,今她不得不落入他们的阴谋诡计之中。 可是那些人真以为靠这一天的耽误与浪费,她抄写的经文就会赶不上进度吗?又或者那些人将她调离此地还有其它目的,倒如一不做二不休的干脆一把火毁了她辛苦抄写了两个多月的所有成果? 江夕荷不禁冷笑。他们真以为她还是前世的那个她,既蠢又畏缩的不懂得防范与反抗,只会逆来顺受,吃了亏受了委屈也不敢吭上一声吗? 让迎夏为她理好身上的衣服后,江夕荷开口吩咐,「迎夏,今日你留下来,让秋叶随我去甘泉寺,我有事要你去办。」 迎夏愣了一下后,恭敬的点头应道:「奴婢遵命。」 一时三刻,江府的南侧门被打开,一串人影鱼贯而出。 门外已停了四辆马车在外头等保,今日去甘泉寺的人不只有二房的人,大房和三房也都来了,差别只在于二房不分嫡庶,五位姑娘都到齐了,而另外两房主母却只带着自个儿的嫡女一同前往,庶女一个也没有。 由于二房人数较多,故占用了三辆马车,再加上不少的护卫,一行人浩造荡荡的朝甘泉寺而去。 甘泉寺位于怀安城南边,因一口甘泉接连几次在大旱救民无数,后来得善男信女友愿损赠银两而建成。 当今圣上在身边太子时曾途经此地,饮过寺里甘泉,后又亲手提字赐匾。 而后随着圣上即位,此事一度被盛传,甘泉寺因此水涨船高的成为了怀州第一大名寺,香火鼎盛。 今日到甘泉寺上香之行对江夕荷来说觉得有些突然,因为一般女眷出门,事前没准备十天半个月,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根本不可能成行,更别提此次同行的还有位是怀州太守夫人。 可是,她却是在两天前才得知此事。 突然要去甘泉寺上香也就罢了,还非要她同行不可,说什么她现在在抄佛经,怎么能身上连一点香火味都没有,这抄出来的佛经还有诚意吗?要说这一切没有鬼,她才不信。 总之说出一堆乱七八槽的理由就是非得要她同行不可,即便她以会耽误佛经抄写的进度为理由回绝,那愚蠹到被人冼脑还不自知的王氏也听不进去,直接开口命令要她同行,她想不从都不行。 罢了,现今的她还没有与这些人翻脸的底气,除了忍耐与顺从之处,还真没其它条路可选择。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记得上辈子有这趟甘泉寺之行,还是上辈子因她初来乍到、畏畏缩缩又畏于见人的关系,这才没注意到有这事? 江夕荷眉头轻蹙,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想,如果是她没注意到也就罢了,但倘若这事是因她重生后所产生的变数的话,那么她可就不能再那么凭恃着上辈子的记忆与印象来行事。 总之,她还是先搞清楚这回的甘泉寺之行究竟是谁出的主意要紧。 她抬头看向王氏,直接开口问道:「娘,你坦白跟女儿说,今日甘泉寺之行到底是谁的主意?」 突闻女儿的询问,王氏微怔了一下,这才皱眉道:「这问题你不早问过了吗?都跟你说是为娘的主意了,只有为娘会为你设想、替你打算。」 「娘,你若不跟女儿说实话,此行若发生什么会被老夫人怪罪之事,你可别怪女儿事前没提醒你。」江夕荷漠然的直接打断她的话。 王氏呆了一呆,不满的瞪她一眼,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会发生什么事?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 「会发生什么事要看今日的甘泉寺之行究竟是谁的主意。」江夕荷直视着她,「娘该知道府里真心待咱们母女的人少,想看咱们笑话,对咀们落井下石的人多,娘别被人一哄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掉进了别人设下的陷阱还不自知。」 「胡说八道!」王氏斥道,「你婶娘要啥有啥,既是诰命夫人,又儿女双全,得官老爷三叔敬重,又得老夫人称许,她做什么要来哄你娘、设计你娘?」 「意思就是今日之行是三房的主意?」江夕荷喃嘀自语,终于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率先按捺不住出手的竟是三房,为什么? 江夕荷仅思考了一下便有答案,这事恐怕与她抄写佛经时所写出来那一手令人惊艳的簪花小楷有关。 三房的兰姐儿是江家出了名的才女,其中又以字画见长,如今却和她这个名不见经传——不对,应该说是二房出了名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草包小姐相提并论,自诩高人一等的三房又怎能得下这口气? 所以,三房这回策划出这趟甘泉寺之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打算怎么暗算她呢? 江夕荷边思考这个问题。 王氏在那边碎碎念,讲的无非都是对三房的种种羡慕与嫉妒,后又转而妒恨起大房,指称大房借着嫡长的身分把持江家财务大权,不把二房放在眼里,说到后来又怪夫婿无用、自己命苦、二房姨娘个个是贱人、庶子庶女个个是贱种…… 江夕荷听了厌烦,直接闭上眼睛装睡,却在马车的摇晃下不知不觉间真的睡了过去,直到马车抵达目的地才被丫鬟轻声唤起。 甘泉寺住持考早便收到太守夫人要来上香的消息,派了两位小师父在寺外相迎,直接带领江家一行人至寺后的厢房先行安置,之后大伙才一同前去上香。 上完香后,三房各自带开,有的人去祈跪拜,有的人去抽签求解,有的人则直接回厢房休息。 至于二房,由于有个愚蠢的主母,除了她这个倒大霉的嫡女被王氏拘着不许她走开外,其余四名庶女早被放牛吃草,转眼便从大厅里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江夕荷为此心烦不已。 虽然她已知此行是由三房牵头而起,但谁知虎视眈眈的二房姨媳庶妹们有没有掺和在其中,又或着等着伺机而动,让她们离开根本就是不智之举,偏偏王氏不听她的规劝执意赶走庶女们。 蠢,愚蠢!都跟她说了今日之行恐会有变故了,她竟还不知要注意提防,真是太蠢了。罢了,随她去吧。江夕荷心想着,她只需要顾好自己,不落单,不饮食,不随他人走,她就不信还有谁能设计陷害得了她? 深呼吸让自已的心平静下来,她遵母命的陪着王氏在大雄宝殿里跑拜祈福了一个时辰,而后才随着她朝寺后的厢房行去,只是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娘,咱们的厢房在那个方向,你走错路了。」她开口道。 「娘又不是第一回到这甘泉寺,怎会走错路?」王氏没好气的白女儿一眼。 第八章 「既不是走错路,娘是要去哪儿?」江夕荷问她。心想,这愚蠢的王氏该不会是想亲手陷害自个儿的女儿吧? 「后头有个林子,娘想去那里走走。」 「娘,你都在大殿里为考夫人祈福跪拜了一个时辰,应该很累了,咱们先回厢房休息一会儿吧,况且林子有何好看的?如果娘真想去,等休息好了,晚些女儿再陪你去那里就是。」 「晚些天就要黑了。」 「那么明天去也行,咱们今晚住寺里,要去明早还有机会。」 「你这个孩子哪时变得这么多话了?我说现在去就现在去。」王氏不耐烦的瞪眼道,迳自举步继续往前走。 「娘若一定要去就让秋叶陪你去吧,女儿累了,就先回厢房休息了。」江夕荷站在原地出声道。 王氏的步伐戛然而止,怒不可遏的转身怒骂,「你敢不陪娘去?你这个不孝女还不给我过来。」 江夕荷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女儿不懂娘为何这么急着要前往那无人的林子,难道那里有什么人或事在等着娘或女儿吗?」 王氏脸色丕变,神色瞬间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怒声骂道:「你这不孝女在胡说什么?娘会害你吗?」 「那可不一定。」江夕荷直言不讳。 「你这个死丫头!就算媳要害你,你也得给我受着,谁让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还不给我滚过来!」王氏气得破口大骂。 江夕荷缓慢地摇了摇头,道:「娘当女儿是个傻子吗?明知娘要害女儿,还赶上去让娘害?蝼蚁尚且贪生,女儿既然脑子没坏又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想女儿难以从命。」说完,她直接转身就走。 王氏怔然了好半晌,这才怒吼出声,「你给我站住!」 怎知那丫头却置若未闻的愈行愈远,气得她立即转头朝呆杵在一旁的仆妇怒吼,「柳财家的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将那个不孝女给我捉回来。」 「是。」柳吐家的回神应道,急忙追了上去,瞬间便拦住了江夕荷的去路。 带着些许为难的神情,柳财家的好声好气开口说:「姑娘,你也听到夫人的吩咐了,请你跟奴婢回去夫人身边吧,奴婢实在不想对姑娘动粗。」 江夕荷看着她,突然轻声问:「嬷嬷可知道林子那边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 柳财家的脸上表情一僵,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慌乱,其中还来杂了一抹同情与挣扎的神色,但最终全化成了平静。 「奴婢不知姑娘在说什么。」她摇头道。「请姑娘回夫人身边吧。秋叶,还不过来帮我侍姑娘到夫人身边去?」 说着她已上前一把扶扣住江夕荷的一只手臂,并示意让秋叶扶住她另一只手,将人往夫人身边带去。 江夕荷神情冷漠,既没有挣扎也没反抗。 她不是怕,也不是无力挣扎反抗,而是认为现在反抗逃走的时机不对,一来理由不正,二来退路不优。此刻反抗逃跑无法让她逃离危机,只会让她的处境更糟而已,所以她得再忍忍。 女儿的抗命让王氏气得一句话都不想再与她多说,待柳财家的将女儿带回来后,便直接转身往寺后的林子方向走去。 主仆一行四人愈往前走,四下愈无人。 终于,走在最前方的王氏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下四周之后,回过头来开口道:「柳财家的,你们先退远点,我有话要和荷儿说。」 「是。」柳财家的立即听令应是,转身就扯着犹豫迟疑的秋叶寻来时路退了下去,愈走愈远。 「娘将下人遣退是想做什么?」江夕荷开口问道,至今仍有些难以置信想坑她的竟然真的是这个愚蠢的娘亲。 「自然是为了你。走吧,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王氏有些不耐烦,说完便迳自转身继续往前走。 江夕荷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才举步跟上。 她实在是太好奇王氏带她来此的目的了,不弄清楚她心不安,况且会听命于王氏的两个江家下人都离开了,她自信一会儿即使有所变故也能脱成功,毕竟她上辈子曾在这甘泉寺住过一段时间。 随着王氏又往前走了约莫百步的距离,前方原本无人的小径突然人影一晃的冒出两个人,江夕荷一看清楚那站在方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的面容便猛然止住。 「可是江太守家的二房夫人?」华服公子哥身旁的小斯出声问道。 「正是。」王氏迅速点头道,一双凤眼直勾勾的打量着眼前的华服公子,小心询问道,「这位仪表堂堂、气度非凡的公子可是张世凯公子?」 张世凯「啪」的一声将手中扇子打开,故作潇洒的搧了两下,才缓缓地傲然道:「正是小爷我。」 「哎呀,张公子果真如传言般玉树临风,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王氏奉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张世凯不客气的打断。 「好了,这种奉承话小爷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我要先看人,小爷看不上的就算是送给小爷做妾,小爷都不要。」 「这是自然的,江家想与张公子结的是亲,可不是怨。」王氏讨好的点头微笑,然后转身唤女儿,「荷儿——」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为在她身后竟空无一人,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都不见。 她张口结舌,随即怒气扬升。「荷儿,别顽皮了,快点出来。」她出声唤道:「荷儿,你再不出来娘就要生气了。荷儿?江夕荷!」 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明显已是怒不可遏,可是林间依旧无声无息,无人现身。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江家是在耍小爷我吗?」 张世凯冷峻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令王氏不由自主的浑身一僵。 她僵硬的转过身面对张世凯,勉强的微笑解释道:「荷儿应该是太过害羞了,所以才忍不住躲了起来。,小女的性子——」 「小爷才不管她害不害羞,敢耍小爷……」 「没耍、没耍,婶子可以对天发誓,荷儿……小女她自幼脸面就待别的薄,所以今天相看之事我连提都不敢提,就怕她知道了害羞不肯前来。她刚刚明明就在我身后,一定是刚才张公子现身后把她给吓到了,这才会害羞的躲起来,江家绝对没有要耍公子的意思,真的!」 王氏面无血色,急急的解释,就怕惹火眼前这位张家最受宠的公子哥,进而得罪了张家。 「少爷,小的刚才似乎看见一位黄衫姑娘钻进了左边的林子里。」张世凯身后的小厮犹豫的出声道。 「没错,没错,小女今日穿着的正是一袭浅黄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衫裙。」王氏忙不选的迅速点头接声道。 「混帐!」张世凯倏然转身踹了小厮一脚,怒骂道:「看见人跑了你不会去追啊?还要小爷教你?!」 「小的知错,小的这就去把人给追回来。」小厮亡羊补牢,立即朝江夕荷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江夕荷躲入树林内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在一棵大树后,侧耳倾听王氏和张世凯的对话,直至弄清楚一切后才悄悄地往深林中退去。 第九章 张世凯!王氏竞是带她来此见张世凯的,怎么会? 张世凯,她前世的夫婿,她今生最想远离,最不想与之有所牵扯的人。 江夕荷既震惊又不解这个人怎会在此时出现?他不是应该要在参加江老夫人的寿宴时才会被王氏注意到,成为王氏眼中最佳的女婿人选吗?他们俩怎会在这时就已勾结上了? 她一边往林中深处走去,一边眉头紧蹙的回想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与说话的语气。 他们俩似乎之前未见过对方,才会一开始相互询问对方的身分,难道这次的碰面,双方之间还有个中间人在做桥梁不成? 是了,一定是这样,而且她根本不需要去猜想揣测那个中间人是谁,肯定是促成此次甘泉寺之行的江家三房。 试想,她若能入张家,除了王氏之外,受益最大的便是任职怀州太守的江家三老爷,为此三房又怎能不使劲促成这件事? 思及此,江夕荷猛然一惊,难道上辈子她之所以会嫁给张世凯这么一个荒淫无度,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宠妾灭妻的纨绔子弟,也是三房在暗地里推波助澜而成的? 江夕荷脸色难看,暗骂自己一声蠢蛋,这么明显的事,她上辈子竟然不知不觉,甚至这辈子重生了也还这么的后知后觉,真是太愚蠢。 好个江家三房! 他们有本事卖女求荣怎不卖自个儿的女儿,三房又不是没闺女,竟将主意打到她这个二房嫡女身上来,当真是黑心烂肺、无耻至极! 薄情薄义的二房也有责任,总而言之就是江家没一个好东西就是了。 江夕荷撇了撇唇,有些愤愤不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将她嫁给张世凯这事的主使者就算是三房好了,今日这事也是出自于他们吗?如果是的话,前世和今生怎会有此不同呢? 江夕荷有些想不明。 是因为她抄写了经书展露出不输三房才女的才能吗?就算这样,三房也犯不着多此一举的安排今日之事,毕竟按照前世轨迹来看,她这个二房嫡女根本就逃脱不了入张家的命运,不是吗?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她得先想办法逃过眼前这一劫才行,否则最后结局不过是个死字,根在不需费精神去想那些事。 逃逃逃,她一定要逃离姓张的魔爪,绝不能落入那家伙的手中。 张世凯那家伙本性好色,仗着着张家的财势权力,明里暗里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家的清白,她若在这荒郊野外落入他的手中,下场绝对逃不过被糟蹋的命运,即便她是怀州太守的侄女,事后只要赔偿给江家的好处给够,她的死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江夕荷瞬间悚然一惊。 难道这就是三房算计她的目的,用她的清白、名节,甚至是死来要胁张家,以换取最大的利益? 是了,一定是这样! 以江家人利欲熏心、薄情寡义的品性,加上原主江荷的懦弱无用,对江家掌权的大房和三房来说,牺牲一个一无可取的二房侄女,来与京城朝中有人的张家换取一个巨大的利益,这绝对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交易,他们又怎会心慈手软的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呢? 没错,虽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既无凭也无据,但她相信事实肯定与她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就是不知道这些江家人心狠到只是想毁她清白,还是要她的一条命了 她噙着冷笑,脚步飞快笔直地往深林里跑去,心想着即便今日真逃不过此劫,她也宁愿死在深山野林里的野兽口中,死无全尸,也不愿让江家人如意,甚至拿她的死来作文章。 跑,不断地向前奔跑。 心脏在她胸腔里狂跳,耳边充斥的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不见其它的声音。 她不时的回头,想看身后是否有人让,却一个不小心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跌了跤,扑倒在地上,然后与一条嘶嘶吐着蛇信的蛇四目相对。 她这辈子——不,是连三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蛇,所以这刻她压根儿就忘了自己正在躲藏逃命这回事,不过即使没忘,她也遏制不住自己瞬间冲口而出的尖叫声。 「啊!」倏然响起的尖叫声在宁静的山林中显得突兀又清晰。 尖叫声冲出口后,江夕荷立刻意识不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却为时已晚。 「少爷,在那边!」距离她不远的后方立刻传来声响。「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她浑身一僵,暗叫一声「完了」,立刻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拜托,拜托,别让他们追上她。她一边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一边慌不择路的往前奔跑,拼了命的跑。 【第四章 野樵夫,池少霆】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简单说就是祸不单行,例如当你在拼命逃离追兵时,却又不小心掉进一个洞里,想跑都跑不了。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简单解释就是在困难中遇到转机,也就是当你掉进一个洞里跑不掉,原以为会被瓮中捉鳖时,追兵却没发现到附近有这么一个洞,让你在绝望中误打误撞的逃过一劫。 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这句话应该用不着解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若真有人不慎,需要举例说明的话,那也简单,你因为掉进洞里好不容易逃过追捕后,却又发现这个洞深得无法自救,掉进洞里的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到最终终究逃不过死劫而感到绝望时,头上的洞口处却突然冒出一个山野樵夫,然后对方二话不说就伐木做梯将你从洞里拯救出来。 「谢谢大叔的救命之恩,谢谢。」 从一个比人还高的深洞里爬出来获救后,江夕荷感激涕零的立即朝敖命恩人九十度鞠躬道谢。 她的救命恩人是个脸上蓄着大胡子,脸晒得有些黑,身材看起来瘦削但却挺拔,穿着朴素,衣着有些破烂,腰间插了一把斧头的山野樵夫。 这个山野樵夫大概这辈子从未见过像她这种穿着华美又年轻貌美的大户千金,因而双眼发直的呆立在原地上,瞪着她看了好半晌都没有应声。 经过前世,江夕荷早已习惯身分贵贱在这个时代代表的尊卑差距,因而对这樵夫的反应是见怪不怪。 她直接开口问:「大叔可知从这里下山的路?可否请你送我下山?」不再与他客气是为了免除这樵夫的不知所措。 樵夫眨了眨眼,终于缓慢地回过神来。他朝她点了下头,答道:「从这里下山有很多条路,通往不同的城镇,不知道姑娘要去哪儿?」 江夕荷被问住了。 去哪儿?回江家吗?不,她不由自主的摇了下头。她若是要回江家,刚刚就会直接开口请樵夫送她回甘泉寺了,又怎会要求要下山? 可是不回江家她又能去哪儿呢? 一早出门前她并未想过会碰上这么个能让她逃离江家的好机会,因而身上并未携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出门,她全身上下算起来,值钱的东西也不过只有一支插在双环髻上的红玉梅花簪、一对红玉耳环和普通的红玉镯罢了,凭这三样成套的饰品或许能典当出一些银子来当她离家出走的跑路费,但江家可不是吃素的,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肯定会循线来将她捉回江家。 第十章 典当饰品之路明显不可行,可身上没银两她一样寸步难行,除非她能厚着脸皮请人收容。 其实找人收容不是问题,毕竟这时代纯朴的百姓不少,但问题在于她既年轻又貌美且是一个人,难保不会引来一些居心不良者或好色之徒而招惹事端,即便是在穷乡僻壤之地的人,恐怕也难逃人性贪婪与卑劣的一面。 她难道真的只能选择返回江家这条路吗? 回江家其实她并不害怕,毕竟有上辈子的经验,应付江家那群豺狼虎豹她暂时还游刃有余,她怕的是江家人不按前世的牌理出牌,像今日这样又设计张世凯来对付她。 若真如此,她下回是否还能有今日的幸运,能够逃离得了这种恶毒的诡计与陷害? 别的不提,就拿今日这事来说,如果今日事发的地点不在府外,而是安排在江家或张家府内的话,在有心人的纵容与放任下,她真能逃过张世凯的魔爪,不被茶毒与糟蹋吗? 要她相信今日这事只是个意外,打死她都不信。而既然不是意外,以江家人的品性来看,肯定是会一不做二不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么可想而知,她回江家就是自投罗网和自寻死路了。 可是她能去哪儿,又惑者是该怎么做才能逃过江家和张世凯的毒手,逃过此劫呢? 「姑娘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吗?」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大胡子樵夫出声回她。 江夕荷抬头看他,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要求道:「大叔,我可以到你家待一晚吗?」 虽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但能晚一刻回江家她就能多拥有一刻思考如何自救的时间,说不定多这一晚,她就能想出让自己脱困的方法。 「啊?」大胡子樵夫明显一愣,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惊得目瞪口呆。 「我会给你报酬的,只需要让我借住一晚。」江夕荷看着他诱之以利,怎知大胡子樵夫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姑娘,这事………」 她没让他有开口拒绝的机会,打断他强调道:「只需要一个晚上。」说着就将手腕上的红玉手镯给摘了下来,递给他说:「这个你先拿着,就当今晚的住宿费。」 大胡子樵夫见状急忙向后退了一大步,说:「姑娘,我不是怕你会欺骗我,而是小的家真的不方便让姑娘借住。」 「我只需要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度过一晚就行了,不会要求别的。」江夕荷赶紧声明。 太胡子樵夫毫不犹豫的摇头。「对不起,真的不方便,请姑娘见谅。」 「家里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睡柴房。」江夕荷退而求其次。 「姑娘为何不去住客核呢?我知道有几间客栈。」一大胡子樵夫为难道。 「我有不能投宿客栈的理由。」江荷再次打断他,请求道:「请大叔帮个忙,救人救到底可好?」 大胡子樵夫沉默了一下,问她,「姑娘不能投宿客栈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我告诉大叔理由,大叔就会答应让我借住一晚吗?」江夕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大胡子樵夫顿时面露难色与犹豫,但他还来不及摇头拒绝,江夕荷已先手为强的强迫他接受了这个交易。 「我不能投宿客栈的理由是因为有人会去那里找我,一旦我被他们找到或捉到,我接下来的人生也就完了,再惨些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她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她有些危言耸听,但大胡子樵夫听后却没有露出太多震惊的神情,反倒是蹙了蹙眉,然后冷静地建议说:「如果有人要谋害姑娘,姑娘何不直接去官府报案,求救于官府?」 江夕荷愣了一下才摇头道:「官府不会管这件事的。」 「为何?人命关天的事——」 「即便是人命关天的事,官府也不会管。」江夕荷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清官难断家务事,因为要谋害我的不是旁人,正是我的家人与父母亲。」更何况还是怀州太守家的家事。她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 大胡子樵夫突然浑身散发出一服冷意,因为太过突然与明显,让江夕荷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害怕。 「大叔,我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撒谎。」她有些心慌的向他发誓道。 「如果一切真如姑娘所说的,姑娘借住我家一晚又能改变什么?」 大胡子樵夫问她,身上的冷意出现和消失都一样的突然,让江夕荷不禁怀疑刚才那感受是不是只是她的错觉。 「不知道。」她老实摇头答道。「我只是想多争取一点时间来想办法,如果能想到办法,自然能改变一此事,如果想不到,至少我也曾努力过。」虽然这么说,她语气中仍带着丝对自己未来命运的茫然与无奈。 大胡子樵夫闻后啥也没说,只是突然转身将丢在一旁的柴打起来背到身后,然后转身就走。 「大叔!」江夕荷连忙出声唤道,不知他这举动是何意。 「时间不早了,若姑娘真要借住小的家一晚的话就得赶紧下山,因为下了山之后咱们还得走上一段不短的路。」大胡子樵夫头也不回的说。 江夕荷顿时喜出望外。 她用力的点头,喜的太声应答道:「好,谢谢太叔,谢谢!」 江夕荷三辈子加起来,也从未像今日这样,一口气走了这么远的路。 她觉得自己的脚累得都快要举不起来了,不只脚酸,腰也酸,还有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浑身虚脱无力,总而言之,就是再到不了目的地的话,她就要晕倒了。 「到了,前面的屋子就是我家了。」 樵夫大叔的声音有如天籁般的响起,让她瞬间精神一振的猛然抬起头向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是一户带着院子的土坯房,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孤伶伶的,还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事实上也是,因为从她随着大胡子樵夫一路翻山越岭走来,就没遇见任何人,也没看见任何住户,好像这座山谷里的居民只有大胡子樵夫这么一户人家。 突然间,江夕荷心里咯噔了一下,后知后觉的醒悟到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那就是自己怎会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回家,而且对方还是个粗勇的男人?倘若这人真对她心存什么恶念的话,她此刻岂不就是羊入虎口? 冷汗瞬间从江夕荷额头冒了出来,她简直不敢相信活了三辈子的她竟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现在该怎么办?转身逃跑吗?但她此刻根本连多走几步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忐忑不安、惊疑不定、懊悔不已时,走在她前方的大胡子樵夫已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家口,扬声朝院里叫唤道:「庄伯,我回来了!」 院里的人听闻声响,立刻跑了出来,用着带点紧张与担忧的语气道:「表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可让老奴好一阵担心。」 池少霆完全来不及阻止他的口快,只能亡羊补牢的提点他说:「庄伯,咱们家来了客人。」 庄伯倏然一怔,立即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浅黄色长衫华服的小姑娘正愣愣地站在不远处,圆瞠着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第十一章 小姑娘长得很美,有着光洁白皙的肌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娇俏的挺鼻,不点而朱的红唇,带着三分清纯,两分可爱,还有五分含苞待放的娇柔艳色,含人惊叹。 即便此刻她的模样有些狼狈,额头贴着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脸颊上还明显沾着污泥,衣着也有些脏,但仍难掩自身所散发出来的华贵与美丽。 「表少——呃,少霆。」庄伯原本要叫表少爷的,却在表少爷警告的锐利目光下硬生生的转而直呼其名讳。「这位姑娘是哪来的?」 他的目光闪着八卦的光芒,实在是太好奇了。「山里遇到的,迷了路,家又远,所以今晚要在咱们家借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会送她回家。」 没理会庄伯一脸热切好奇的神情,池少霆言简意赅的交代完来龙去脉,一顿后又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而补了一句,「庄伯应该不介意我私自决定带客人回家来吧?」 「当然不介意。少霆见人有难能热心助人,庄伯很安慰,真的。」庄伯高兴道,旋即迫不及待的越过他,热情的上前去招呼少爷所带回来的客人。 「姑娘贵姓,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许人没有——」 「庄伯!」池少霆修然太声喊道,将他遏止。「客人随我走了这么长的路已经很累了,你先带人进屋休息可以吗?」 庄伯转头对他讪然一笑,不敢再造次的点头,然后换上正经的神情重新招呼眼前的娇客。 他躬身正色道:「姑娘可以唤我庄伯。来者是客,寒舍简陋还望姑娘别嫌弃了。姑娘请跟我来。」 江夕荷眨了眨眼,眼前这不合理的一切让她的脑袋突然间变得有些不够用。 那大胡子大叔不是个樵夫,出身平民百姓之家吗?怎么眼前这个庄伯一点也不像个寻常百姓,倒像大户人家的管家似的? 还有,她刚才若没有听错的话,这位庄伯似乎朝那大胡子大叔叫了声「表少爷」,还自称为「老奴」,这称呼应该不是寻人家里会用到的吧?可偏偏眼前这间土坯屋却是他们的居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与迷茫的神情,江夕荷跟着庄伯进了院门,走进屋里,完全忘了先前的忐忑不安与惊疑不定。 房子虽是泥土建造的,也不大,但是以三合院的格局建造,庄伯将她领进正房堂厅里,请她坐下后又倒了杯茶给她。 「姑娘应该饿了吧?你先在这里坐会儿,喝杯茶,休息一下,我去厨房准备饭菜,晚饭一会儿就好。」 江夕荷哪好意思坐着等吃饭,立即起身道:「我来帮忙吧。」 「不用,不用,来者是客,怎能让姑娘动手呢?」庄伯立即摇头又摇手的谢绝她的好意,迅速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表少爷已在等在那里,似乎知道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而特地前来向他解惑。 「表少爷,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姑娘是谁?你怎会将她带回家里来呢?她的来历不会有问题吧?」庄伯压低声问道。 「放心,她没问题。」池少霆说。 「表少爷知道那姑娘的来历?」 「不知道。」 「我在甘泉寺后山看见有人追捕她,追她的是怀州出了名无恶不作的恶少张世凯。」 庄伯皱了皱眉头,也曾耳闻这个怀州恶少。「那恶少为何要追这个小姑娘?」他问。 「看那姑娘的长相,庄伯难道还不知为何吗?」池少霆唇角勾岀一抹讥讽的冷笑。 「那姑娘的打扮分明就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那恶少怎敢?」庄伯义愤填赝,怒不可遏。 「倚仗着张家在京城里的那位,那家伙有何不敢的?」池少霆轻飘飘的说。 庄伯顿时哑口无言,他皱了皱眉,依旧有些愤愤不平,「看那小姑娘的衣着不像是寻常人家,那恶少就不怕惹到不该惹或惹不起的人?」 池少霍淡淡的摇摇头,「只可惜她不在这两者之中。」 庄伯怔愣了一下,「表少爷不是说不知道这姑娘的来历?」 「一个神智清醒,又明显受过礼教的年轻姑娘,庄伯觉得她为何会冒险选择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回家,而不愿投宿客栈或是返回自个儿的家?」池少霆丢了几根柴进灶膛内,看着柴火。 「表少爷的意思是,她家中有人欲对她不利?」庄伯瞠眼道。 「用她的话说,要谋害她的不是旁人,是她的家人与父母亲。」 「父母亲?!」庄伯瞬间瞠大双眼。 池少霆勾唇讥讽一笑,道:「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例外的还真不少。」 「难怪表少爷会收留那姑娘,同意让她到咱们这儿借住一晚。」庄伯忍不住轻声叹息,原来是因为同病相怜。 庄伯本名庄有财,是芳州第一富户家里的一位管事,因受主子的信任而被委以重任派到池公霆这位表少爷身边,贴身照顾表少爷的生活所需。 池表少爷是已故庄家大小姐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也是当今太子少傅池正焕大人的嫡长子,可惜这个显贵的身分并未带表少爷多大的好处,相反的还为他招来不少祸害。 俗话说有后母就有了后爹,也不知池大人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填房夫人是位蛇蠍美人,还是假不知道,始终都由着那位继室夫人暗害自己的嫡长子,害表少爷的成长之路险象环生,几经生死关头,差点就长不大了。 三年前,表少爷十七岁考上状元,成了大靖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名传千里。 同年,表少爷的外祖母过世,代父前往芳州奔丧途中遇袭,摔落断崖,若非福大命大跌落在长在崖壁上的一棵大树上,如今早已成了断崖下魂断异乡无人收尸的白骨一堆。 大难不死的表少爷获救后,却因伤重不得不待在一个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的僻壤小村落里养伤,足足养了半年多又花了两个多月才走出那僻壤之地,重回世人眼中。 表少爷对那次的遇袭心存怀疑,因而第一时间并未与京城池家联系,而是选择去了芳州的外祖庄家。 事实证明表少爷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听闻表少爷出事之初,庄家二老爷和三老爷,也就是表少爷的二舅与三舅立即赶去了京城,只留大舅待在芳州主事。 可是两位舅爷去了京城池家后,完全受到冷遇。 现任池夫人也就算了,毕竟是池正焕的填房,与他们庄家无关系。 可是池正焕是怎么一回事?对他们的态度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从头到屋都是一副想尽早将他们打发离开的模样。 还有池家大多数下人亦未将他们当成亲家舅爷对待。 然而最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池家对于大少爷池少霆在外遇劫、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这件事,竟没有流出太多伤心难过或担忧心急的神色,甚至在草草派人前往事发地点搜寻了一次未果之后,前后也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发丧,对世人宣布池少霆已死的消息。 庄家两位舅爷怒不可抑的在池家大闹一场,最后却换来池正焕宣告与芳州庄家断绝关系,从此将不再往来的决定。 第十二章 姓池的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自小与其寡母承蒙庄家收留与照顾,一路栽培扶持他上京考试、升官发财,还将庄家大小姐嫁给他做妻子,结果呢? 他却在大小姐不在后,把表少爷照顾到生死不明的情况,他不对庄家忏悔自责、负荆请罪也就罢了,还说翻脸就翻脸!总之,在民不与官斗的情况与劣抛下,庄家只能暗自吞下满腹的怨恨与愤怒,怪自己瞎了狗眼识人不清才会有今日这苦果。 池正焕忘恩负义、血无情,可以置亲生儿子的生死不理,庄家却没办法像他这般冷血。 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未亲眼见到表少爷的尸首前,庄家一刻也未停止他们的搜救行动,也因此早在表少爷抵达芳州庄家之前,庄家二老爷和三老爷已先行收到消息,并迫不及待的亲自前来确认,舅甥仨人见面,泪洒衣襟。 表少爷从庄家舅舅那里得知其父对于他遇难后的一切反应与作为后,浓郁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与外祖父和舅舅们商量回京城池家的事。 表少爷认为池家现今在京城所拥有的一切,虽说有其父的努力在,可是母亲的娘家更是功不可没,池家不该翻脸无情、过河拆桥,所以他要回去扭转这件事。 表少爷向庄家三位舅舅承诺,只要有他在池家的一天,芳州庄家永远都是京城池家的亲家,受到京城池家的敬重与庇护。 告别庄家,表少爷在一群庄家护卫的护送下出发回京,怎知却在途中接二连三遭遇截击刺杀。 消息传回庄家后,庄家主子们各个勃然大怒,三老爷亲自率领数十名护卫连夜出发,马不停蹄的赶去营救,终于在最紧要关头赶上,千钩一发地将表少爷从杀手刀口下救了下来。 三老爷觉得状况不对,很明显有人不希望看见表少爷活着回京城,表少爷即便能平安到家,未来在池府内生活也将凶多吉少,便劝表少爷暂时隐忍先别回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性命最重要。 于是过去两年来,他和一位伍姓护卫便一直陪表少爷隐居在此地,伍师傅负责教导表少爷习武、锻炼身体,他则负责照顾表少爷的日常生活所需。 这段期间表少爷虽潜伏隐藏于此,却没少关注池家的动向,知道池家为了逼他现身,没少利用权势阻挠、祸害庄家的生意,也因此在一年前,表少爷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始替庄家谋划献计,正式与那些欲害他之人针锋相对。 一个多月前,伍师傅带着表少爷的新计谋返回庄家,并留下来助老爷们成事,因而此刻家中才会只剩下他们主仆两人。 表少爷说,此计顺利达成那一日,也将是他重返京城,重回池家当他的池家大少爷的那一日。 【第五章 毁容貌,他不许。】 日出东方。 江夕荷一夜未睡,眼睁睁的看着窗外的天空由漆黑一片到微露曙光再到光亮一片。天亮了,她却仍想不出让自己从江家那个泥沼之地脱困的好方法。 怎么办?难道她真的只有认命回江家,面对那群豺狼虎豹将她生撕活吞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如果毁容或毁名节可以让自己脱离江家获得自由,她会毫不犹豫的毁了自己的容貌和名节以换取自由,但是以江家人的品性,他们是绝对不会让她的未来好过的,更别提是放她自由了。 所以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心想事成,一劳永逸的脱离江家与张家的魔瓜呢? 她一整晚想了很多,搞失踪、躲藏、诈死、远走他乡等等,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远走他乡这个方法比较靠谱,偏偏这又需要一大笔钱来支持她离家出走,此刻的她要去哪儿变出那一大笔钱啊? 总而言之,难难难,以她现在的情况和能力,要逃离江家人的魔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唉,真希望时间能停止,这样她就能一直窝在这个小小的避风港,不必去面对接下来未知的一切。 「姑娘,醒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那位庄伯的声音,瞬间她的白日梦打醒。 她轻叹一声,接受现实的起身去开门门,走出房间。 「庄伯,早。」她对站在院子里的庄伯微笑道,却不知自己的笑容有多牵强,脸上有多苍白难看。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会如此难看?难道你一夜未阖眼吗?」庄伯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惊呼道。 江夕荷愣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姑娘是因为房间简陋,睡不习惯?」庄伯问她。 「不是。」江荷迅速摇头,「房间很好,干净又宁静。是我自个儿心里有事才会睡不着。」 庄伯闻言轻叹了一口气,正色对她说:「姑娘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人生百态,总有些是例外的,若真发生一些今人发指,畜生都不如的——」 「庄伯,早饭吃什么?」池少霆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他。 「野菜粥和昨晚剩的一些山猪肉。」庄伯转头看向他回答。 「那麻烦你老快去准备吧,吃完早饭后我还得送这位姑娘回家。」池少霆说。 「欸,知道了。」庄伯也知道表少爷不想多管事的考虑,只能遵命转身去了厨房。 「大叔不必担心,昨日我说了请大叔收容一夜就是一夜,不会赖在这里不走的。」看出这位身分似乎有些不寻常的胡子樵夫不欲与她牵扯太多的心思,江夕荷开口声明,让他放心。 「姑娘也看到我这儿就我和庄伯两个人住,都是男子,实在不适合让姑娘在此多留。」池少霆简单解释,一顿后又提醒她,「昨晩姑娘在此住一晚的事最好也别告诉任何人,免得影响了姑娘的名声。」 江夕荷不以为然的轻摇下头,似笑非笑的说:,「即便不与人说这事,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失踪一天一夜的事也足以毁名节了。」 池少霆瞬间就皱起眉头。 「大叔不必为我担忧,因为这事对我来说是福不是祸。」江夕荷见状反过来安慰他,毕竟承蒙他收留一晚,她总不能恩将仇报让他为她背负害她毁名节的罪名与罪恶感吧? 「名节被毁叫是福不是祸?」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因为名节受损有了瑕疵,原买主还要不要我这个货色还很难说。偏若对方真嫌弃不要,我就真的因祸得福了。」江夕荷笑道,有些自朝也有些期许。 「买主?」池少霆只注意到这两个字,皱起的眉头紧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哦,这是我的说法。」江夕荷耸肩道,「用我家里人的说法那是良配,是有为青年,是求之不得的好姻缘、好对象,是我的福气,以上。」 「你说家人要谋害你,是因为他们替你寻了个你不满意的亲事?」池少霆松开眉头,在恍然大悟之间又觉得有些离谱,觉得她太过任性了,姻缘本是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哪能由着自己挑个自己满意的啊? 「不知道大叔有没有听说过张世凯这个人,如果大叔没听说过,今日送我回家时,不妨在城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大叔就会明白了。」 第十三章 江夕荷本不想多说的,但他的目光与言词似乎带着责备与不赞同,像在嘲讽她的小题大作似的,让她忍不住就将张世凯这家伙给说了出来。 张世凯?池少霆才刚松开的眉头瞬间又紧紧地蹙了起来。 他作梦都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名字,这位姑娘的家人脑袋是被驴给踢过吗?张世凯那个人叫什么良配,什么有为青年,什么求之不得的好姻缘、好对象啊?难怪这姑娘要逃婚了。 「姑娘的家人……」池少霆开口说了个开头就停了下来,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安慰她或是评判她的家人,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实在不适合交谈言深。 「大叔什么都不必说,反正这就是我的命,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轻易认命的。」江夕荷握起拳头,目光炯炯的誓言道。 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里不知被什么隐隐地触动了一下。 「欸,大叔,我想稍微梳洗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方不方便?」江夕荷然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开口问。 池少霆见到她可爱的表情,差点失笑,道:「我让庄伯送些水来给你。」 「谢谢大叔。」 简单梳洗,并且用过早饭后,江夕荷在庄伯欲言又止的目光下与庄伯道别,然后跟着池少的脚步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池少霆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江夕荷则是满心烦躁,根本就没心情开口说话。 约莫走上一刻钟的时间,前方竟然出现人烟,今江夕荷有些讶异,原来这附近就有个村落,并非人烟罕见之地。 他们一走进村里,立刻有人朝池少霆出声喊道:「霆小子,最近何时要上山啊?若有猎到什么好猎物,记得给我家留点啊。」 「霆小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咦,怎么会有这么俊俏的姑娘?」 「霆小子,你身后的姑娘是打哪儿来的啊?我怎么好像从未见过。」 「池老弟,你老实说,这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姑娘跟你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你这小子未来的媳妇吧?」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路走来,村民与大胡子樵夫的招呼就没停过,但不管那些村民说了什么,江夕荷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村民对樵夫大叔的称呼上。 第一个叫樵夫大叔「霆小子」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用「霆小子」来叫樵夫大叔很正常,但第二、第三个叫樵夫大叔「霆小子」的却是两个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最让她吃惊的是,第四个叫樵夫大叔「池老弟」」的那个人看起来顶多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可是他却叫樵夫大叔「老弟」? 所以,谁能告近她樵夫大叔到底是几岁啊?该不会从头到尾她都把人家给叫老了吧? 小村不大,在池少霆明显加快些的步伐下很快就穿越过了,两人旋即又回到四下无人,只有浓密森林的林荫路上,一步一脚印的往前走着,只不过这回江夕荷却无法保持沉默了。 「喂。」她出声唤道。 「什么事?」走在前头的人头也不回。 「你到底几岁啊?」她问他。 池少霆沉默了一下,才答道:「二十。」 江夕荷差点没晕倒,「那我叫你大叔,你怎么都不纠正我?」 「我没差。」 「你没差,我有差!」江夕荷气愤的道,「明明就与我同辈,却让我将你当长辈称呼,你这是占我便宜,我吃了大亏。」 走在前头的池少霆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撇唇道,「我年纪轻轻却莫名成了别人口中的『大叔』,吃亏的人应该是我吧?」 「你的年纪又没写在脸上,写在你脸上的只有『大叔』的长相,错不在我。」江夕荷为自己辩驳。「况且你一开始就能纠正我的错误,是你自个儿不纠正的,不能怪我。」 「我似乎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怪你的话。」他说。 江夕荷顿时哑口无言,只因为他说的是真的,虽然她开口闭口的管他叫大叔,直接把他叫老十几二十岁,但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生气,也没有怪过她。 这么一想,好像真是她错的比较多。而且重点是,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昨天双收留了她一晚,光从这点上来说,她就欠他一个道歉。 「欸,对不起。」她开口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没有做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池少霆平静地回答。 「那你就当没听见吧。」江夕荷有气无力的说,反正她已经道了歉,还了欠他的那声抱歉就够了。 沉默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林荫路上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鸟叫声外,再无其它声响。 江夕荷低着头走路,一边分神思索着待她回到江家后可能会面临的种种情况,一时间竟没注意到一枝横生在他们行经路上的树干,然后一头撞了上去,被那树干上的一截断枝给刮了一下脸颊。 「嘶。」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抽气一声,伸手捂住被刮痛的脸颊。 「怎么了?」走在前应的池少霆瞳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没事。」江夕荷答道,一边将捂住脸颊的那只手拿到眼前看了一下,竟在指腹上看见了血丝。这是被刮伤了?难怪会这么痛。 「你受伤了?」池少霆两个大步便来到她面前。 「只是被刮了一下,流了一点血,不要紧。」江夕荷不在意的说。 「你一个姑娘家,脸受了伤,流了血,还说不要紧?你不怕毁容吗?」池少霆莫名有些生气。 他看着着她脸上那道明显泛着红肿与血丝的伤痕,眉头蹙得紧紧的,她的肌肤白皙细致,即便只是刮伤,看起来也显得悚目惊心。 「如果毁容能让我免除成为家用来与人利益交换的筹码,我宁愿毁容。」江夕荷扯唇自嘲的一笑。 「你不是说一夜未归让你名节有损便能因祸得?」 「那只是我的希望。」江夕荷苦涩的一笑。「事实上以我对家中那些长辈的了解,只要还能得到利益,张家也同意的话,让名节有毁的我由妻变妾进张家门就行了。」 「他们真会这么做?」 「八九不离十,所以……」江夕荷看着刚才刮伤自己脸颊的树枝,表情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池少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在想,如果毁名节还不能改变既定命运,那么再加上毁容的话,是否就能改变了?」江夕荷嘀喃自语般的说。 「不要做傻事。」池少霆倏然沉声道,语气严厉,「你尚未回到家又怎知家中长辈的反应?也许令尊令堂在经历你这个女儿失而复得之后,想法会有所改变,之前的决定也会跟着改变。」 「你不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江夕荷缓慢地摇头道,然后突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帮我在脸上再划道伤口,最好是能留下疤痕的。」 「你疯了!」池少霆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瞪着她。 「没有,我很清醒。」江夕荷冷静而认真的看着他,「能我这个忙吗?」 「不帮。」池少霆毫不犹豫,拒绝得斩钉截铁。 第十四章 江夕荷轻叹一声,无奈的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我想也是,看样子我只能自己动手了。」说完,她拧头看向刚才将自己脸颊刮伤的枝干,露出坚定的神情,猛吸一口气后,闭上眼睛,大步往那树枝冲撞而去。 从先前就一直有种不祥预感的池少霆眼捷手快的把将她拉住,怒不可遏的朝她吼道:「你要做什么?」 江夕荷张开眼睛,眉头轻蹙的抬头看他,无奈的开口答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这是在逼我?」池少霆怒视她。 「并没有。」江夕荷平静地回视着他,「我早知道不会有人帮我这个忙,但我总要试一试,因为靠自己动手不仅需要勇气,下手轻重也不好拿捏。」一顿,她又承认道:「其实我是怕靠自己动手,第一回下手轻了还得再来一次,却又失去再来一次的勇气而导致前功尽弃,这才会想请你帮忙,可是你若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强人所难,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不帮就是见不了这种事,可是你却在我面前这么做,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池少霆说。 「你可以背过身去,不要看。」江夕荷告诉他。 「我不做掩耳盗铃的事。」 「没让你掩耳盗铃,只是让你不要看,不要管。」 「在我还待在你身边的时候,要我不管这事是不可能的。你真要自残毁容就等我送你回家,等我离开管不着这事之后再去做。」池少霆真视着她冷酷的说。 他是气极了,才会故意说出这么冷血无情的话,怎知她听后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完全面不改色。 江夕荷对他摇了摇头,一脸诚恳的对他说:,「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你,而是我必须在返家前受伤才能用意外来解释那个伤口,若是等我回家之后才自毁容貌的话,那不仅会拖累服侍我的丫鬟,我的下场可能会落到比嫁给张世凯还要惨,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这是在恐吓我?」池少霆眯眼道。 江夕荷无言以对的看着他,实在搞不懂到底是她态度不够诚恳、词不达意,还是他理解能力或耳朵有问题,要不然怎么她说了半天,他都没能听懂她的意思呢? 她沉默了半晌,终于对他了摇头。 「算了,」她说。「你还是告诉我回家的路怎么走,我自个儿走就行了,这样你也可以先离开,眼不见为净。」 「我说过会送你回家。」 「我知道,所以我心领了,也由衷的感谢你。」江夕荷一本正经的朝他点了点头。「可是现在情况不同,我有一定要做而你却不让我做的事,咱们既然意见不合,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池少霆差点被她的不知好歹给气到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不想看你后悔一辈子。」他瞪着她说。 「我不会后悔。」江夕荷坚定道。 「你才几岁,辈子有多长你可知道?」池霆说着撇唇嘲讽一笑。「你可知一旦容貌被毁,你就必须带着那张被毁的容颜过一辈子,一辈子被人关心询问,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甚至一辈子被人嫌弃嫌恶。这种生活你能相像,能忍受吗?更甚至说不定哪天你成了亲,你的夫婿厌了糟糠妻,要以此为由纳新人进门,你能得下这口气,还能坚定的说你不后悔吗?」 「夫若无情我便休,有何好后悔?」江夕荷面不改色,毫不犹豫的接口答道。 池少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比这么一席话来。 休?如此违反礼教与妇德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明明就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偏激的想法?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面容严肃,沉声问她。 「我不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要什么。」江夕荷真视着他,双眼眨也不眨的答道,一顿后又说:「我以为我自始至终坚定不变的态度与决定,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池少霆静默了一会儿,问她,「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张世凯和张家再也看不上我,要江家人觉得我再无任何利用价值,即便是贱卖也要再打上三折才卖得出去。」江夕荷遏制不住的冷笑? 「江家?」 他都坚持要送她回家了,迟早会知道她的来处与身分,因此江夕荷也不再隐瞒,大方的说出自己的来历。 「怀州太守江守田大人听过吧?」 「怀州太守?」池少霆遏制不住的轻愣了一下,「他是你的……」 「他是我三叔。我爹在江家三兄弟中排行第二,我是江家二房的嫡长女。」江夕荷向他吐露自己的真实身分。 怀州太守江家和张家。 池少霆轻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她的无奈、挣扎与执着了。 江家与张家在官场上的地位根本不可比,一个只是地方五品官,一个却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这两家的亲事客气来说是联姻,直白说就是巴结。 而这位二房出身的江姑娘就是被选中的祭品,甚至是投石问路的一颗弃子,无论成败之后都无人会关心她的生死未来。 可是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江家要她嫁的那个人是张家岀了名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恶少张世凯,这是活生生的将她推入火坑啊,难怪她会想以自毁容貌的方式反抗与自救了。 江夕荷从他蹙眉沉默不言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一切了,遂开口问他,「现在容我毁容貌吗?」 池少霆沉默了一下才问道:「难道除此激烈手段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远走他乡,从此不再回怀州、回江家,不要让江家或张家人撞见或是抓到。」江夕荷一本正经的点头答道。 池少霆有些无言的看着她,问她,「你这是逃婚还是逃命?」 「都有。」江夕荷老实道,「你不了解江家人和张家人的品性,我若真做出逃婚的事,丢尽江家的脸事小,害江家得罪张家却是事大,江家人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我的,不把我找出来挫骨扬灰是绝对无法令他们泄恨的。」 「他们是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池少霆皱紧眉头。 「有利用价值才是家人,没利用价值还坏了他们事的那是仇人。」江夕荷嘲讽道。 「你似乎对家人带着不小的怨恨,他们在这件事之前也曾经做过其它今你伤心失望的事?」」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没有期望又何来伤心失望?」江夕荷自嘲的,对他说:「你可知我昨日为何出现在甘泉寺后山中?因为我是被江家三房女眷联手骗到甘寺泉上香,又被我的母亲亲自带往后山,将我身边的丫鬟驱离,然后亲自将我送去与那张世凯私会的。」 池少霆遏制不住脸上吃惊与目瞪口呆的神情。 江夕荷继续语带嘲讽的说:「我不信我母亲没听过张世凯的大名,不信这件事主谋人是我母亲,更不信那些所有知情者会没听过张世凯吃喝嫖赌样样精的丰功伟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事前给过我一个提醒或是句警告。你瞧,这就是我的家人。」 第十五章 池少霆闻言后也觉得心沉沉的,就像当年从舅父那里得知父亲迫不及待的为他发丧,宣布他的死讯时的感觉一样,充满了压抑、愤恨、沉郁与心痛的感觉。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以父亲当年对他做的事,以及江姑娘所面临的处境,谁还能坚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呢? 父母慈而子女孝,父母若有不慈,为人子女的当真只能接受,只能乖乖地听命去赴死吗?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这种死法绝不是他想要的,他不做那种愚孝之人,绝不!不过他倒是没想过会遇到这么一个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姑娘,这让他想不佩服、不对她伸出援手都难。 「你该知道,一旦让你拒婚成功,你未来在家里的日子绝不会比嫁到张家好过。」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提醒她道。 「不好过总比过得生不如死的好。」江夕荷答道,一顿后又补了一句,「我不信他们会因此就将我打杀。」 「倘若他们事后将你随便许人发泄怒火呢?」 「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将我随便许人,只可惜废物也有利用的价值。」江夕荷露出一惋惜的表情。 她说:「身为江太守家二房嫡出的姑娘,即便是失了节、毁了容,还是会有人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将我求娶回家的,因为娶了我就能和江太守家沾上边。」 池少霆无法反驳她的远见,问她,「所以你打算下回要用什么方式逃婚?」 江夕荷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下回我没打算要逃。」 池少霆呆了一下。「什么意思?」 「只要不嫁给张世凯、不嫁到张家,我嫁谁都不反对。」江夕荷淡然的耸肩道,因为成亲后她就会想办法和对方和离或让对方休妻,从此一个人自由自在,海阔天空,谁也管不着她。 「即便是嫁鳏夫、嫁老头或是要你嫁给一个残疾之人,你也不反对吗?」池少霆紧紧地盯着她问道。 「不反对。」江夕荷毫不犹豫的回答。 【第六章 我娶你,定协议】 山林间一片寂静,有如无人之境。 江夕荷和池少霆两个人站在山道上,一人在前一人在后,面对面,动也不动的伫立在那里,活像两尊雕像一样。 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脸上只有坦然,没有任何一丝退缩或害怕神情的江夕荷,完全无法接受她的答案。 不反对?她竟然说她不反对嫁鳏夫、嫁老头、嫁残疾人? 她如此趁命的挣扎,不惜自毁容貌也要和嫁给张世凯的这个命运搏斗,为的难道就是在最后落得嫁给一个鳏夫或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当填房吗? 她可以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他却无法接受。 命运不该是如此的,如果拼了命与不幸的命运对抗之后,最终得到的还是个换汤不换药的苦果,那么天底下的人又为何还要不认命和不服输? 反正不算如何努力拼命挣扎的结果都和原本的半斤八两,那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差别,不是吗? 命运不该如此对待她。如果是因为她的努力不够,未拼命到足以改变命运的程度,那么就让他帮她一把吧,毕竟他们同是不输、不认命的同道中人。 池少霆看着她,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说:「如果你真的嫁谁都不反对的话,那就嫁给我吧。」 「啊?」江夕荷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呆滞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然后带着不确定的表情与怀疑的语气开口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真的嫁谁都不反对的话,那就嫁给我吧,我娶你。」池少霆回答得轻描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江夕荷突然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瞪着他说。 「自然知道。」 「你知道才怪。」她不客气的接口道,然后连珠炮似的丢出她的质疑。她说,「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即使是同情我、想帮我,那也不该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难道你不怕我当真,就此缠上你吗?还有,成亲的事不是向来都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父母难道都已经不在世,家中也已无其它长辈,所以可以做主自己的婚事?倘若不是,你又凭什么能够说出『我娶你』这三个字,又凭什么要我相信你能够说到做到,而不只是信口开河?」 换作一般人肯定会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败退在「父母之命」这四个字上,可惜池少霆并不是一般人。 他面不改色的回答她,「我的确是想帮你,但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理由我之后会告诉你。我不是在开玩笑,自然不怕你缠上我。我的生母已不在世,父亲还在,家中也有个填房的继母,但只要我不愿意,他们就不能也没机会左右我的婚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江夕荷忍不住问道。 「此事得等我们的婚事确定之后我才能解释给你听。」池少霆摇头道。 「这样我如何相信你不是在欺骗我?」江夕荷挑高眉头。 池少霆回以挑眉,反问她,「骗你我有何好处可得?」 江夕荷顿时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骗她有什么好处呢?没嫁妆还可能赔上一大把聘礼银子,然后八成会受到江家的刁难,甚至是张家的迁怒,他是疯了才会为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来瞠这趟浑水。 「如果这个婚事能成,让我能成功脱离江家的掣肘,成亲当天咱们就和离,还你自由。」江夕荷朝他点头,信誓旦旦的承诺道。 池少霆瞬间挑高了眉头,「你的意思是,等你成功脱离江家就要对我过河拆桥,翻脸不认『夫君』?」 江夕荷嘴巴微张,无言以对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她所说的话。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亲事只是权宜之策,不必当真,事后你只需要给我一封和离书或休书也行,将来你若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时,还能上门提亲,明煤正娶的以八人大轿迎娶心上人做你的正室嫡妻。」 「你忘了我刚才所说的话了吗?」 「什么话?」 「帮你也是为了帮我自己。」 「我没忘,但你没说理由,所以——」 「理由我暂时不能说,」池少霆直接打断她的话,「但我可以告诉你,我需要的是一个勇于向命运挑战,不对命运低头,也不服输、不认命的妻子,就像你这样。所以我才说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所以你是真的想聚我为妻?」江夕荷认真的问。 「我说了,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咱们才认识一天,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要的?」 「从你宁愿自毁容貌、忤逆父母也不愿嫁给张世凯的种种行为与决心就能看得出来。」 他说的笃定,却让江夕荷忍不住伸手搔了搔头,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犹豫了半响才开口说:「可、可是,你中意我,不代表我也中意你啊。」 第十六章 池少霆顿时错愕的看着她,目瞪口呆。 庄伯看着才离开一个多时辰就去而复返,一前一后走进院子大门里的两个人,讶异的瞠大了双眼。 他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出声问道:「表少——呃,少霆,你们怎么回来了?」 池少霆没有应声,却是埋头笔直的往屋里走去,反倒是走在他后面的江夕荷停下脚步来回答他的问题。 「庄伯,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在这里多打扰你一天了。」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庄伯愣了一下,有些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没事,姑娘想多待几天也没关系。」 他摇头道,说着忍不住压低了嗓音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少霆那孩子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听见「那孩子」三个字,江夕荷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怪异的神情。 她眨了眨眼,学庄伯压低嗓音问他,「庄伯,请问你一个问题,那家伙真的是二十岁吗?」 「啊?」庄伯呆了一下,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可疑人士,便老实的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是啊,这个月初刚满二十岁,可惜我们身在这个地方条件不好,没办法好好地替他办场冠礼庆祝庆祝。」庄伯满惋惜。 「原来他真的才刚满二十岁啊,怎么看起来这么『臭老』,害我之前都一直管他叫大叔。」江夕荷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 「什么?」庄伯一阵傻眼,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问道:「你真叫他大叔啊?」 江夕荷一脸正色的点点头。 庄伯张口结舌了好半晌,才转头朝屋里的方向瞄了一眼,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所以他是为了这件事在生气?」 「那倒不是。」江夕荷摇头道,口无拦的说:「他生气是因为他说他中意我做他的妻子,我却告诉他他中意我不代表我中意他。」 庄伯再度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看着她,整个人都吓呆了。 她说什么他刚才究竟听到了什么?表少爷竟然动了春心,主动看上人家姑娘,还向人家姑娘表白,最后却被人家姑娘给拒绝了?这事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可置信,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可是人家姑娘就站在他面前亲口说的,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可能敢这样胡说八道吧?庄伯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想看她到底有哪儿特别的,竟然能让表少爷动春心。还有,她又是凭什么看不上表少爷? 表少爷不仅年轻有为,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还是大靖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是多少名门闺秀和千金贵女的梦中情人。结果呢?生平第一次主动喜欢上一个姑娘,却让人家给拒绝了,这小姑娘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人啊? 庄伯愈想愈觉得不是滋味,正欲开口与这有眼不识奏山的小姑娘说说时,就听到屋内传来表少爷的声音。 「庄伯,请江姑娘进屋来。」一顿又道:「庄伯,你也一起进来。」 庄伯看向江姑娘,就见后者朝他耸了耸肩,模样看起来无辜又俏皮,和稍早离开时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不由得想是什么事让她有此改变,难道是表少爷吗?可她刚不是说她不中意表少爷?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真是愈想愈迷糊了。 江夕荷在他出神时已朝屋里走去,他回神见状也赶紧跟上。 和一般山村百姓之家一样,池家这个小型三合院的正房里有个炕床,床下有张四方桌是吃饭用的,桌四方备有张长板凳,然后靠墙边上还有两张靠背椅,便是全部家当。 此刻,池少霆正坐在其中的一张靠背椅上,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江夕荷走进屋里,也不必他招呼,迳自寻了一张长板凳坐下来,随后进屋的庄伯没得选择,只好走到炕边坐下。 屋里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静默气氛。 满心好奇的庄伯第一个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开口打破沉默,他直问道:「少霆,你不是说要送这位姑娘回家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俩怎么返回来了?」 「庄伯,她姓江,你叫她江姑娘就行了。」池少霆对庄伯介绍道。「我们去而复返是因为她坚持要在回到江家之前自毁容貌来促使对方退婚,我不同意,所以送她回家的事自然得延后。」 庄伯震惊的瞠大双眼「这……你说的是真的吗?」 池少霆无言的点头。 庄伯倏然转向江夕荷,以一脸严肃的表情朝她轻斥道:「江姑娘,你怎能有这么鲁莽的想法,你是个姑娘家,脸上若是受了伤留了疤,可是会影响你一辈子,自毁容貌这种傻事你怎么可以做呢?太胡来了!」 江夕荷露出尴尬的表情,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是情非得已,无计可施才会出此下策。」 「再怎么情非得已、无计可施也不能伤害自己!」庄伯厉声斥道。 江夕荷满脸尴尬,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承受不了长辈的关爱,因为从上辈子至今,她连一这都不曾感受过类似的关怀,突然面对这种久违的关心与真心,她真的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庄伯继续义正词严的对她说:「江姑娘,你要听我的话,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年纪还小,经历的事情少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今日幸好有少霆拦着你没让你做傻事,否则将来你肯定后悔莫及。」 「听见了吗?还不向我道谢?」池少霆见缝插针。 江夕荷忍不住白他一眼,脱口道:「你都要我以身相许了,还要我道什么谢?」 「以身相许!」庄伯惊讶的叫道,来回看着他们俩。 「你不是已经拒绝我了吗?」池少霆不甘示弱的与她针锋相对。 「本来是打算要拒绝的,可你却不让我事后用银子回报你的救命之恩,我有什么力法?只好如你所愿的以身相许了。没办法,谁叫我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从不做忘恩负义的事。」 江夕荷说得委屈,也说得大义凛然,让池少霆顿时只觉得无言以对。 「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庄伯着急的插口问道。「什么以身相许,什么救命之恩,你们谁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池少霆看向他,简单扼要的说:「江姑娘是怀州太守江守田的侄女,江家决定投靠京城张家做为靠山,选择她做投诚的献礼,准备将她许配给张世凯。她不想认命,所以打算用失节和毁容来让张家主动退了这门婚事。」 「然后呢?以身相许和救命之恩是怎么一回事?」庄伯追问,哪有人话说一半的? 「她在我面前企图自残自毁容貌,我总不能眼旁观吧?」 池少霆用下巴指了指江夕荷,轻描淡写的接着说,「所以坏了她计划的我自然得替她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与她成亲则是我能想到唯一可以劳永逸的办法。」 庄伯张旦结舌的看着他,突然觉得浑身都不好了。 第十七章 婚烟之事向来都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表少爷的父亲仍在世,生母虽已不在,却也还有外祖父与三位父在,他怎能不先问过长辈就私定终身呢?而且还是以这么随便乱来的方式! 况且说实话,以表少爷的条件,京城世家里的贵女完全可以任君挑选,一个地方知府的女儿,不对,是侄女,根本连成为表少爷的妾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他不是对眼前的江姑娘有意见,而是按照一般常理来说。 总之就是,现今表少爷的身边只有他在,虽说以他一个下人是不能管表少爷的,可是该说的话,该尽责的提醒,他还是得认真的跟表少爷说一说才行。 「少霆,咱们私下聊一聊。」他一脸严肃。 池少霆回以严肃的点头,却开口道:「庄伯有话直说就行,不必在意江姑娘,她不久后就会成为咱们自己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庄伯表情怪异,神情犹豫的看向江夕荷。 「快中午了,我去厨房做些吃的。」江夕荷不想他为难,直接起身道。 「你坐下。」池少霆拦住她,认真的又对庄伯重申了一回,「庄伯,我刚说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庄伯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轻叹了口气的点了点头。 「既然表少爷坚持,那小的就有话直说了。表少爷刚说要娶江姑娘的事是认真的吗?」他直言正色的问。 「自然是认真的。」池少霆敛容答。「庄伯与我朝夕相处了两年,应该知道我从不与人开玩笑,更别提是拿婚姻大事来开玩笑了。」 「表少爷也知道婚姻是大事,您有父母,即便池大人和那位填房夫人对您薄情寡义,他们在名义上依然是您的父母,您这般私下随意订亲的事日后怕会受到阻碍,江姑娘甚至会不被池家所认同与接受,您最好三思而后行。」 「名义上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们即便是我的父亲与母亲,也管不着一个死去儿子的亲事。」池少霆面无表情的嘲讽。 江夕荷闻言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头。死人?她对这个说法感到好奇,不过却没有插口打断他们俩的对话。 「那么庄家呢?」庄伯又问。「表少爷的外祖父与三位舅老爷也管不着表少爷的亲事吗?」 「江姑娘是我所选择的人,外祖父和三位舅舅一定会认同也会尊重我的选择与决定。」池少霆坚定不移的直视着庄伯的双眼。 「如果老太爷和三位老爷不认同呢?」庄伯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着。 「我会让他们认同。」池少霆坚定道。 「表少爷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庄伯摇摇头。 「是庄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池少霆摇头说,「我需要的是个勇敢坚毅,能陪我一起面对池家那潭深水的妻子,江姑娘有勇有谋,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不出会令外祖父和三位男舅不认同的理由。」 「等一下,容我插句话,池家那潭深水是什么意思?」江夕荷忍不住出声问道,她怎么愈听愈觉得不靠谱呢?她为了脱离江家人的掣肘所要付出的代价该不会是要掉入另外一个坑吧? 池少霆转头看她,面无表情的对她说明自己的处境。他说:「我家中继母心怀鬼脸,表里不一,几度欲害我性命却查无证据。父亲对此似不知不觉,可在我三年前遇害,生死不明时,草草宣告了我的死亡,事后亦无追查凶手之举动。 我死里选生,两年多前欲返回池家路上,再度遇到伏击,一路追杀不肯罢休,主谋未知。池家虽是我家,却是一潭又黑又冷,让我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的地方,但又是我非回去不可的地方。」 「原来你比我还要可怜。」江夕荷睁大双眼,心直口快的惊讶道:「我的父母只是自私自利,薄情的拿我好处而已,而你的却是冷血无情想要你的命。」 庄伯听得目瞪口呆。 池少霆无奈的看了一眼被她吓得呆住的庄伯,对她说:「你说话就不能含蓄点吗?」他是已渐渐习惯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但庄伯可不。 江夕荷瞄了庄伯所坐的方向一眼,歉疚的喃喃说声,「抱歉。」旋即便言归正传。 「你要娶我就是为了要我陪你去池家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吗?这和我嫁到张家有什么差别?」她问他。 「至少我不是张世凯。」池少霆直视着她。 「世上除了张世凯本人之外,谁都不是张世凯。」江荷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但他们不会为你去得罪江家,去挑战张家的权威。」池少霆不避不让的直言道。 荷愣了一下,这点倒是真的。她点点达,道:「即便如此,为何我还是觉得与你做这笔生意对我而言好像不太划算,就像是从一个坑爬起来又掉进另一个坑一样,重点是后面这个坑似乎比前面那个坑还要深。」 「重点不是坑的深浅,而是身旁有无并肩作战的同伴,孤军奋战、孤掌难鸣是什么感受你一定比我更清楚。」池少霆深深地凝视着她。 江夕荷突然怔住了,因为她从未想过这一点,从上辈子穿越来之后,她始终就是个人,一个人害怕,个人坚强,一个人挣扎,一个人流泪,一个人无依无靠、孤立无援,始终是一个人。 并肩作战的同伴吗? 如果是这个理由倒是让她有些心动,可以接受,不过—— 「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翻脸不认人,背信忘义?到时我该怎么办?」她故意刁难他。 「我记得有人说过一包话,夫若无情我便休。」池少霆挑眉看她。 江夕荷呆呆的看着他,顿时间哑口无言,有一种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的感觉。 池少霆大概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笑,突然轻笑了一声。 庄伯惊讶不已的转头看向他,因为与表少爷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他知道,表少爷在经历池家的背叛后就几乎变得不会笑了。 在过去两年多来,表少爷笑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眼前这位江姑娘什么也没做,竟轻而易举的就把表少爷给逗笑了,真是太不可思议! 池少霆收起短暂的笑,目不转睛的视着她,对她说:「孤军奋战的感受你比我清楚,但被人背叛的感觉却没有人比我更深刻与痛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会背叛人,除非那个人先背叛我。」 江夕荷可以感受到他的认真与诚挚,不过她还有个疑问。 「感情上的背叛算不算是背叛?」她问他。 「什么意思?」池少霆轻怔了一下,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江夕荷先朝他露出一个有些意味不明的怪异表情之后,这才缓缓开口说:「一般有身分地位,有本事的男人家中多是妻妾成群,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是这种人,但我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可以与别人共事一夫的人。所以你若真娶了我,就不许再有通房丫鬟,更不许纳妾,只你再有除了我以外的女人,那对我而言便是感情上的背叛,就是这个意思。」她开门见山的告诉他。 第十八章 庄伯脸色极为难看,觉得她真是愈说愈不像样,忍不住插口,「江姑娘——」 「庄伯,你先别说话。」池少霆打断他,目光却始终注视着江夕荷,须臾未离。「如果我真娶了你,还有什么是你所不允许的,你何不一一说清楚?」他说。 「感情上的背叛是我绝不允许的,就只有这一点。」江夕荷看着他,以一脸平易近人的表情对他说:「我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旁的庄伯忍不住撇了撇唇。 「简单说,你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的夫妻关系就对了?」池少霆明白了。 「对。」江夕荷大方承认。 「好,我可以答应你。」池少霆快点头应允。 「口说无凭,得白纸黑字立约签字才行。」江夕荷正色要求。 「可以。」 于是,两人的婚前誓约协议书就此成立。 庄伯从头到屋目睹了这两人是如何达成这看似儿戏又无比荒谬的协议,偏偏却无权置嚎也无力阻止,只能在一旁愁眉苦脸的看着,一边惴惴的为日后不知怎么面对回应庄家几位老爷而忧虑不安。 唉,他命苦。 【第七章 回江家,摊牌去】 隔日一早,池少霆、江夕荷和庄伯三人在用完早饭后,一同离开谷村前往怀安城。 这一回庄伯与他们同行的目的,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时,有他在,池少霆在怀安城里才不会孤立无援。 庄家在怀安城里其实也拥有不少产业,尤其是在两年多前,池少霆避居隐匿于此地之后,庄家在怀州的产业版图更是扩张不少。 不过由于出面联系的人都是庄伯和伍师傅两个人,池少霆从未出现在人前,因而怀安城里那些庄家产业的掌柜与伙计们根本就无人识得他是谁,真需要人或钱救急时也只有靠庄伯出面才行。 三人埋头赶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出山林,走上官道,上了官道后再走上一刻钟,怀安城便已遥遥在望。 「庄伯,一会进城后就照昨天咱们所说的,你先到茶庄去等我,如若过两个时辰我还没回去,你再到江家来找我。」池少霆转头对走在他身后的庄伯说。 「表少爷,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庄伯忧心忡忡。「两个时辰实在是太长了,如果他们想对您不利的话,这样的安排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昨日就已经谈过了,可是他还是想再劝劝,看能否让表少爷改变心意。他所担心的并不是江家人,而是张家人。 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已足以让江家派人去通知张家,再让张家人前来对付表少爷。 张世凯那个人恶名昭彰,谁也不知道那恶少会怎么对付表少爷,他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唉,如果伍师傅在就好了,这样他就不必为表少爷的安危担心到头疼了。 「这问题不是昨天就已经说过了吗?」池少霆看了他一眼,一副不想再说的表情。 庄伯见状也只能叹息的闭上嘴巴,不再多说。 「庄伯,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不会让他出事的。」江夕荷突然转头对庄伯承诺道。 此话一出,不仅是庄伯,连池少霆都露出了一脸怪异外加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要怎么保护我?」池少霆对此还挺感兴趣的。 「以死相逼就行了。」江夕荷说。 池少霆闻言脸都黑了一半。他微眯双眼,用着警告的语气问她,「你又想做什么傻事?」 「只是假装威胁罢了。」江夕荷忍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 「如果他们不上当或不受威胁呢?」池少霆问她。 「不可能。」江夕荷说得斩钉截铁。「江家人从不做亏本生意,即便开始不上当,但最终只要不想偷鸡不着触把米就一定会受威胁。」 「什么叫不想偷鸡不着蚀把米?」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江夕荷沉默的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 面对他的础础逼人,江夕荷忍不住抱怨的说:「你很讨人厌。」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问的问题。」池少霆不为所动,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江夕荷又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对峙了半晌,这才不甘不愿的开口答道:「我把以死相逼演得像点,让他们信以为真,怕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这就叫做不想偷鸡不着触把米。行了吗?」 「如何叫演得像点?」他又问。 「付出点代价就行了。」她没好气的瞪眼答道。 「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再问。 江夕荷有些怒了,真的是被他打破沙锅问到底问到火气都上来了。 「受点伤、流点血这样行吗?」她气道,问他,「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打破锅问到底,说穿了受伤流血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问这么多要做什么?在我寻死撞墙时助我一臂之力,还是要替我准备把匕首,在我要以死相逼时帮我递刀子?你问这么多有趣吗你?」 池少霆呆呆的看着她,有些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呆了。 不仅是他,一旁的庄伯也是目瞪口呆,甚至连江夕荷自己在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一串话之后,也被自己惊呆了一下。 她这是怎么了,竟然敢用这么我行我素的态度和语气与他说话?她有多久不曾展露自己的本性了?好像从上辈子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之后便再没有过,一次也没。 上辈子她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的,每次开口说话都得先三思而后行。 这辈子虽不再那么谨慎、谨言慎行的,却也压抑着本性丝毫不敢展露她有口无遮拦的气性,直到遇见了池少霆之后。 算起来,他们相遇至今也不过才三天而已,她怎会这么快就对他卸下心防,不知不觉的在他面前展露本性呢? 是因为她即将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还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自然流露出来的对她的关心,侵蚀了她层层的防备之心,才会让她现出原形? 总而言之,感觉挺好。 「那个,对不起。」她清了下喉嘘,开口道歉。「因为就快要回到家了,我既紧张又害怕,情绪才会有些失控,刚才我说的话你们就当作没听到好吗?」她期待的看着池少霆。 池少霆有些无言的看着她,真的很想问她,你的样子哪里有像紧张又害怕的样子了?根本就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好吗? 他摇了摇头,潜步走道。「走吧。」 江夕荷轻愣了一下,大步追上他。「你不问了?」 「我怕再问下去,你就会把我从递刀子的角色变成了捅刀子的角色。」池少霆目不斜视。 江夕荷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没想到他还是个冷面笑匠。 她看着他被大胡子占据大半张脸的侧脸,不由得想象着他刮除胡子后会是什么模样?一定是比现在更年轻,更俊俏,更让人心动喜欢吧?她从来就不喜留有胡子的男人,可是对他却…… 「放心吧,我又不是真的想死,最多就是受点皮肉伤流点血罢了,我会注意轻重的。」她柔声道。 第十九章 池少霆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要求她,「我希望你能答应我,非到必要绝不伤害自己。」 「好,我管应你。」江夕荷柔顺的点头允诺。 「姑娘回来了!荷儿姑娘回来了」 随着江夕荷踏进江家大门,通往江家各房各院的路上都能听见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叫喊声音,就好像她是死了三天而不是失踪三天突然回来的人一样。 然后,没见到有人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全都是惊吓的神情,并且无一人前来关心与问候她一声。 江家的下人就和他们的主子一样,也全都是薄情趋炎附势之辈,倘若她不是二房的女儿,而是大房或三房的小姐,那待遇肯定不同。 有过上辈子经历的江夕荷对此习以为常,池少霆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全是些没规矩的下人。」他不满道。 「自然不能与少傅大人府上的家丁相比。」江夕荷低声与他说,提醒他道:「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所扮演的身份,挑剔下人没规矩这事可不是一山野樵夫会做的事情。」 在立约确定两人的婚约关系之后,池少霆便向她坦白了自己是太子少傅之子的身分,让她着实吃惊不已。谁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偏僻山村里的山野樵夫会有一个如此显贵的身分。 可是说实话,她还宁愿他真是个山野樵夫或者是什么商户之子,也不想他是高官之子,更别提他除了有一位从二品的爹爹外,竟然本身也是位有官险品级的七品文官,真是让她欲思无泪,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然而白纸黑字的协议书签都签了,她又能如何?只能认命了。 原是为了拘束他的协议书,没想到却先拘束了自己,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整个就是悔不当初啊。她自由自在、海阔天空的美梦顿时就从她眼前飞走了,呜呜呜。 没理那些一惊一乍的江家下人们,江夕荷迳自领着池少霆朝江家正院迎宾的花厅走去,她相信过不了多久,江家那些主子们自会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 果然,在他们到达花厅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人匆匆赶来了。 然而率先出现在花厅的既不是江夕荷的母亲,也不是掌事的江家大房,而是三房的夫人许氏。 这位最受江夕荷猜疑的主谋夫人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啊。 「荷姐儿,你可回来了,这三天你是去哪儿了啊?真是把你爹娘、婶婶和和大伙们都给担心坏了。你没事吧?婶看看有没有里受伤了?还好,没缺手也没缺腿的,真是万幸。我可怜的孩子,过去三天你一定是吓坏了吧?吃了不少苦吧?没事了,都过去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夫人许氏进花厅后就一边垂泪,一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放,一会儿关心的梭巡她全身上下有无受伤,一会儿又心疼的抱着她不断地拍抚安慰,整个就是很会演。 不过比起她来,江夕荷更会演,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演,只需要将上辈子那个胆小瑟缩的自己端出来就行了。 因此在面对许氏时,她就一直抽抽噎噎的泪如雨下,只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所有问题,直把一旁的池少霆看得目瞪口呆。 随三夫人之后上场的大夫人叶氏,一样是个会演戏的主,不过身为掌中馈的江家长媳,她除了关心江夕荷这个失踪三天的侄女外,对于站在一旁的池少霆更多了些关注。 「这位是?」 「他、他是……」江夕荷畏畏缩缩的说了半天也没把他是谁给说出来。 「唉,你这孩子过去三天是不是吓傻了,怎么话都不会说了呢?别怕,你已经回到家了,好好的把话说清楚就行了。」叶氏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嘴巴上却好声好气的对她说。 「他………他是、是……是——大伯母,荷儿的娘呢?荷儿要先跟娘说。」江夕荷是了半天却突然改口道。 叶氏差点没被她气到吐血。 「来人!去给我看二夫人到底在做什么?失踪三天的女儿回来了,她到现在都还不赶来,到底是在忙什么?」她怒不可遏的转头朝门外大声吼道,话声刚落,便听见门外下人的声音。 「夫人,二夫人来了。」姗姗来迟的二房夫人王氏终于出现。 「我的荷儿啊,你有没有受伤?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天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跑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娘给张公子赔罪到头都快要抬不起来了,你这个死头是存心要气死娘是不是?果然是个讨债鬼!」 王氏果然是王氏,假意关心的话勉强说了一句就开始与她算帐,怪她连累她,骂她是死丫头讨债鬼,还不忘动手拍打她几下,果然是她那愚蠢的母亲王氏,没人冒充得了。 「娘,女儿是被突然冒出来的一条毒蛇吓到,才会慌不择路的跑进林子里。那条毒蛇不知怎么的就好像认定了女儿,一直追着女儿,女儿才会愈逃愈远,然后在林子里迷了路,走不出来。」江夕荷抽噎着说。 「这不可能啊,娘只和张公子说了几句话,花不了多少时间,你怎么可能就跑得如此远了?张公子还带着他的小厮追进林子却没追到你,这实在是不应该啊。」王氏侧头喃喃自语道,一副想不明白的表情。 江夕荷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抹着泪道:「他们是不是追错了方向?女儿迷路后还叫了救命,却没人寻来。娘,女儿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为了表示真的好害怕,所以要说三遍。 「谁让你乱跑,你活该。」王氏当真一点父母对子女的舐犊之爱都没有。 一直在打量池少霆的叶氏闻言紧皱了下眉头,赶紧出声为王氏不当的言词遮掩道:「荷姐儿,你娘也是对你爱之深,才会责之切。」毕竟现场还有个外人在,江家人的名声可不能因为王氏的愚蠢而被人说三道四。 一顿,她趁机将主导权给拿了回来,说:「荷姐儿,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先跟你娘说吗?你娘这不是来了。」说着,她看向池少霆所在的方向,无声的提醒她是关于这人的事。 「娘,女儿、女儿有事要和你说……」江夕荷从善如流的开口,语气有些迟疑。 「什么事?」王氏疑惑的看着她。 「就是、就是……」她欲言又止的看了池少霆所在的方向一眼,低头嗫嗫嚅嚅的小声说:「就是女儿和池大哥……女儿和他……我们……我……」 「你到底要说什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王氏一整个没耐性,不耐的朝她吼道。 江夕荷顿时就像被吓到一般,立即脱口迅速地说道:「女儿和池大哥在山洞里过了一夜,已经是池大哥的人了!」 此话一出,花厅内除了早知道她会说什么的池少霆之外,其它所有人都瞬间睁圆了双眼,吓呆了。 许氏第一个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用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和语气,紧盯着江夕荷问她,「荷姐儿,你、你刚才说什么?」 江夕荷瑟缩了一下,低着头没有应声。 第二十章 「荷姐儿,婶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说啊!」许氏焦急的催促。如果这丫头真失了身,不再是完壁,那她要怎么向张家交代?「荷姐儿,你快点说话啊!」 「是啊,荷姐儿,伯母也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叶氏也回过神来了,好声好气的诱哄着她说话。 接着王氏也回神了。 「你这个死丫头、讨债鬼,你再说一次,你刚刚说什么?」王氏尖声叫道,接着便是哭天抢地的开打开骂开哭。「你说是谁的人?你说跟谁在哪里过了一夜?你说啊!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我不要活了啊!什么让我生下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啊!我不要活了啊!」 江夕荷不发一语的低头啜泣着,任由王氏的拳不断地招呼在自己身上,脚步随之踉跄后退用以卸力。 不过即便如此,池少霆还是看不下去,忍不住一个箭步便来到她们母女身边,伸手将江夕荷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她,铿锵有力的开口道:「你要打就打我,别打她。」 王氏瞬间呆住,高举在半空中的手僵在那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王氏这个人血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池少霆光是身高就要她抬头仰望,还留了一脸吓人的大胡子,光是用看的就让她觉得害怕,哪里还敢动手? 所以只犹豫了眨眼的时间,她立即往后退了两大步,直到与池少霆拉开一些安全距离之后,这才敢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朝他怒声吼道:「你是谁?我教训我女儿要你多管闲事?」 「她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媳妇。」池少霆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此话一出真的是一石起千层浪。 「你说谁是你的媳妇?」许氏尖声叫道。 「你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敢在此胡说八道?」叶氏怒声斥道。 王氏的反应又慢人半拍,她瞠大双眼,有些迷糊又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瞪着池少霆,问他,「你在说什么,我女儿又还没成亲嫁人,怎么会是你的媳妇呢?她要嫁的人是张公子,在京城里权势滔天的那个张家的张公子,张世凯公子。」 一顿,她又眯眼道:「你是谁啊?是哪里来的家伙,长得又老又丑又穷的,竟然也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肖想我的女儿?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二嫂,现在不是关心他脑子有没有问题的时候,而是要先清楚他们刚才所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许氏受不了她的轻重不分,倏然插口道。 「没错。」叶氏出声附和,接着便端出长辈的姿态朝江夕荷严词厉色的喝令道:「荷姐儿,别再哭了,过来大伯母这里,大伯母有话问你。」 「你们有话就和我说。」池少霆开口道。 「这是我们江家的事,你一个外人管什么闲事,插什么嘴?」叶氏冷冷地瞪着他。 「夕荷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池少霆坚定的回道。 「我女儿要嫁进张家,嫁给张世凯公子,你是哪里来的乞丐,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王氏气急败坏朝他怒叫道。 「你一定是夕荷的后母吧?」池少霆看着她说,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然绝对没有哪个母亲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张世凯那种人的。」 王氏脸色丕变,恼羞应怒的冲口反驳道:「「张公子有什么不好的?长得英俊挺拔,风流倜傥,又出身名身分尊贵,出入有鲜花怒马,家中有奴仆成群,你这个穷乞丐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他是怀州出了名的恶少,知道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知道他曾因强抢民女和淫人妻女被人告到官府。」池少霆答道,语气强硬而坚定。 王氏一呆,没想到这个穷乞丐竟然有胆子这样反驳她:「那、那些……那些是……」她因词穷而有些反应迟钝。 「那些全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许氏忍不住出口帮她说。 「没错,就是谣言!」王氏点头如捣蒜。「那些全都不是真的,是别人乱传乱说的。如果是真的,我家小叔是怀州太守,还有我三弟妹是太守夫人,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事,还极力帮忙撮合两家的婚事呢?」 此话一出,换许氏脸色剧变。 叶氏瞄了她一眼,嘴角轻讽的撇了一下。 低着头的江夕荷则是在心中笑,心想着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一切都是三房搞的鬼。 可是即使如此,无知可悲的王氏却也不是无辜的,因为上辈子的她在得知自己即将嫁入后曾使尽一切办法打听到张世凯的为人。 在她得知张世凯是怎样一个人后,她曾经鼓起勇气,壮着胆子去和王氏说这事,求王氏别将她许配给张世凯,结果王氏却要她认命,还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就算她去死也得嫁,只因为她已经收了张家给的铺子,把铺子拿出来还给张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王氏说到后来甚至还得意的告诉她,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养出这么一个值钱的女儿,她辛苦怀胎十月又将她养大,等的就是这一天,不然她养一个赔钱货有什么用? 听到这么一席话之后,她从此以后便未再求过王氏任何事,反之,厚颜无耻的王氏却在将她嫁到张家后,还一次又一次的上门要求她为江家、为她弟、为她爹,为每一个她口中的人做这做那的,就是从未替她这个女儿着想一次,或是做任何一件事。 为此,她也只能自我安慰,告诉自己幸好她不是真正的江夕荷。 池少霆转头看回三夫人许氏,直接开口回道:「不知太守夫人家中有无待嫁闺女?如果有的话,张世凯又真是个乘龙快婿,太守夫人怎不将这样一个好女婿的人选留给自个儿的女儿?」 王氏闻言呆了一下,这才怀疑地看向许氏,皱眉道:「对啊,弟妹,蕙姐儿与荷儿一般大,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你怎么不先替蕙姐儿着想呢?」 「长幼有序,荷姐儿毕竟比蕙儿大,哪能姊姊的婚事没着落就先忙妹妹的呢?」许氏表情僵硬的微笑道。 「长幼有序?不对啊,那萱姐儿的婚事也还没有着落啊,萱姐儿比荷姐儿还大,照理说你该先为萱姐儿着想才对。」王氏终于有不对劲的感觉了。 许氏的脸色变了变,急中生智的对王氏说:「大嫂身为江家长媳,人面比我还广,萱姐儿的婚事哪需要我来操心?倒是二嫂熟识的人不多……算了,既然二嫂嫌我多事,那我以后就不再管荷姐儿的婿事了,免得好心还要遭质疑。」 「弟妹,我不是这个意思,荷姐儿的婚事还是得仰仗你,不然我与张家人又不熟,要怎么与他们谈聘金聘礼的事?」王氏心急的赶紧说,真怕她会就此罢手不理。 「我简直不敢相信。」池少霆遏制不住的出声道,「你真的是夕荷的亲生母亲吗?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打算要取消这门亲事,还在想聘金聘礼的事?」 王氏转身面向他,不可一世的看着他说:「你这个穷乞丐给我听着,我要把我女儿嫁给谁就嫁给谁,像你这种低贱又贫穷的家伙是一辈子也别肖想我女儿!」 第二十一章 「我不是乞丐。」池少霆说。 「在我看来不是乞丐也跟乞丐差不多。」王氏嘲讽道,挑剔的目光还故意将他从头看到脚,接着又嗤笑了一声。 「你女儿已经是我的人了。」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 「那又如何?」王氏拍高下巴。「只要张家和张公子还要她,即便做不了正妻,做妾也行。」 池少霆震惊的睁大双眼,简直难以置信。 这真的是江夕荷的亲生母亲吗?他终于能理解江夕荷为何要选择要用自毁容貌这么激烈的方式来逃婚了,有这么自私自利又愚蠢、不可理喻的母亲,她早知道能靠自己,只能靠剑走偏锋的方式来争取那能够改变命运的一丝希望。 此刻,他竟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小就没有母亲的他比较不幸,还是有这样一个母亲的江夕荷比较不幸了。 又或许,他们两人都是不幸的,有父母跟没父母一样,有家跟没家一样。 想想,他们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可怜又可悲。 【第八章 不为妾,撒银两】 花厅里一片沉静,大家全被王氏的薄情冷酷给震惊了,就连想将江夕荷嫁到张家换取利益的主谋人之一的许氏都不由得轻皱了下眉头。 所谓空穴不来风,张世凯的为人品性如何暂且不说,就拿他对女人的态度来说,都说他喜新厌旧,好色薄情,换女人如换衣服般寻常。 若是做他的女人,唯有名正言顺的嫁给他当正妻才有那么一点希望,毕竟只要能生出个嫡子,总归是张家的嫡系子孙,也能母凭子贵。 可若是做妾,那结果就是大不同了。 张世凯的小妾多不胜数,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失宠妾室的死活,更别提这个妾室在进门前就已不是完壁之身,而是个残花败柳。 王氏这么做无疑是要女儿去送死,她的心可真是狠毒啊。 叶氏瞄了江夕荷一眼,心里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侄女。她怎会如此倒霉投胎到王氏这个冷血无情的娘亲肚子里呢?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不过同情可怜归同情可怜,那是二房人家母女之间的事与她无关,她还是别多管闲事,免得妯娌间生隙。忖度间,她微微瞄了一旁的许氏一眼。 江荷不动声色的看着几人的反应,从母亲的势利无情,到三婶的嘘讽冷笑,再到大伯母自扫门前雪的漠然,她们果然个个不负她所望,两世皆是如此自私自利与薄情寡义。 她又瞄了池少霆一眼,心想他这下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吧?江家连后宅的妇人都如此心狠手辣了,江家的男人又怎会有心软的好人呢? 所以,与江家人说理是行不通的,只能用威胁的方式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娘,我不要给人做妾。」江夕荷泪眼汪汪的摇头道。 「你的清白都没了,不给人做妾还能做什么?就算是做填房都不够格,你还敢说不要给人做妾?」王氏冷嘲热讽的对她说,丝毫无为人母亲的模样。 「娘,我不要做妾也不要做填房,池大哥说他会负责、会娶我的,我要嫁给池大哥做妻子。」江夕荷抹着泪说。 「池大哥?你说的是这个穷乞丐?」王氏看向池少霆。 「池大哥他不是乞丐,他是樵夫。」江夕荷低泣着纠正她,说得一本正经。 「樵夫?」王氏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笑话而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讽刺的问她,「荷儿,樵夫和乞丐有什么差别,不都是吃了这餐不知下餐在哪儿,镇日吃不饱穿不暖的吗?你真以为嫁给一个樵夫比嫁给一个乞丐好吗?」 「女儿宁愿吃苦也不愿做人小妾。」江夕荷吸着鼻子,声音小,态度却坚定的说。 「你以为你不想嫁就能不嫁吗?这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王氏冷哼道,渐感不耐。「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再说了,现在就回房去抄你的经书,耽搁了三天的时间,你也不担心要送给老夫人做寿礼的经书会来不及抄完,还敢在这里哭啼啼的浪费时间?」 虽然早知道王氏是个自私自利又没脑子的人,但见她这么轻重不分还是让人觉得很无言。 「娘,你是不是要逼荷儿去死?」江夕荷也懒得再与她拖下去,直接上演重头戏。 「什么?」王氏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一副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表情,「你刚才说什么?」 「你是不是要女儿去死?」江夕荷泣声问道。「好女不事二夫,女儿都已经是池大哥的人了,娘却还要逼我给别人做妾,女儿不能接受,女儿宁死不屈。」 王氏呆若木鸡的看着她,从未想过一向唯诺听话又畏缩胆小的女儿会有这么强硬的一面,虽说自从几个月前她大病一场痊愈了之后,性情就有些不同,可也不会突然长胆子长到胆敢违逆她的决定吧? 是谁给了她这个胆子? 她下意识的看向那个穷乞丐——不对,是穷樵夫。 她怒不可抑的瞪着他,质问道:「是不是你教我女儿这样说的?你以为她以死要胁,我就会顺着你们的心意让她嫁给你吗?你想都别想!」 没等池少霆开口说话,江夕荷已先行激动的哭声叫道:「娘,你真的要逼女儿去死吗?」 「有本事你现在就死给我看!」王氏血无情的看向她说。 王氏敢这么说其实是压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有寻死的胆子,相信她这么说只是想吓嘘她和威胁她罢了。 可是,让她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的话声刚的瞬间,那一向胆小怕痛的女儿竟快然转身,毅然决然的朝厅内墙柱的方向一头撞了过去。 她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惊吓的脱口大叫,「不要!」然而却已是来不及。 「咚!」这一声响,撞在花厅每一个人的心上,也把在花厅内的每一个人都撞得脸色发白。 江夕荷倒地不起。 池少霆第一个冲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进自己的臂弯里。 「夕荷?」他轻声呼唤她,声音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有些抖。 他明明知道她是在作戏不是吗?可是刚刚这一下她却撞得那么用力,那么的「视死如归」,她这真的是在作戏吗?真是太胡来了! 「荷姐儿?」 叶氏和许氏也都跑了过来,这并不代表她们是真正的担心她或关心她,而是老夫人的寿辰在即,如果夕荷这丫头真在这时候出了什么事,在场的她们肯定逃不过责难。 王氏是最后一个到达江夕荷身边的,她似乎被吓坏了,一张脸苍白如纸,脚步跌跌撞撞的。 「荷、荷姐儿?」她结巴的唤道,有些害怕的伸手轻触女儿双眼紧闭、额头泛红的小脸。 「你别碰她!你不是要她去死吗?」池少抱着江夕荷避开王氏的碰触,朝她怒目而视。 王氏迅速的摇头,心慌意乱的结巴解释着,「我不是……我没有……我、我以为她是随口说来吓我的,我、我并没有要她去死。」 「你逼她去给张世凯做小妾难道就不是逼她去死吗?」池少霆咄咄逼人的厉声质问她。 第二十二章 「张家有权有势又有钱,嫁到张家能一辈子吃穿不愁,我、我也是为她好。」王氏说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少心虚而结巴。 「为她好?」池少霆讥道的笑。「为她好到逼得她不得不选择去死吗?」 「我没逼她去死,我没有。」王氏不断地摇头,无法接受这个罪名。 池少霆没理她,继续说:「如果你不要这个女儿,我要她!你坚持要将她到张家,贪图的不就是张家的聘金和聘礼吗?你要多少?我给!」 「你给?你凭什么说这句话,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加起来有没有一两银子?」王氏讽刺的看着他说。 提到钱,王氏顿时就把受伤昏迷的女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没有钱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告诉我要多少银子就够了。」池少霆冷声道。 「我想想,至少也需要——」 「二嫂。」许氏倏然出声打断她,提醒她道:「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还得听听二哥的意见,况且咱们在口头上都已经答应张家要把人嫁过去,你这样突然反悔不怕激怒张家,得罪张家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氏瞬间就被许氏这一席话给吓醒了,脸色大变的立刻朝池少霆叫道:「多少银子都不够,你把我女儿还给我。」只因为她根本得罪不起张家。 不过她叫是敢叫,却不敢上前去把江夕荷从池少霆怀中给抢回来。 池少霆冷冷地看向王氏,又瞪向从中作梗的许氏,缓声开口恐吓道:「你们真以为将不愿为妾的夕荷送去张家,就不会激怒张家、得罪张家吗?你们就不担心一心想寻死的夕荷会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的在被你们送到张家之后,玉石俱焚的拉张世凯一起去死吗?到时候你们江家就承受得起张家的怒气吗?」 此话一出,江家三位夫人顿时全变了脸色。 在今日之前她们从未担少更不必担心此事,因为荷姐儿性子胆小畏缩又懦强无主见,根本不可能会有自己的想法或是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可是在经过刚刚所发生的事之后,她们却无人能再敢保证不会。 王氏看向许氏,叶氏也看向许氏,后者被两人的目光看得一阵恼火,不由得出声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荷姐儿的事是由三弟妹一手牵线作媒促成的,如今这丫头摆明了不乐意,难道这事不该由三弟妹你来解决吗?」叶氏说。 「我只是牵个线而已,决定要不要嫁女儿的是二嫂,倘若真出了问题,该出面解决问题的也应该是二嫂才对,干我什么事?」许氏脸色微变,瞬间便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什么?要我出面?」王氏露出脸惊吓的表情,然后用力的头道:「不行不行,我哪有什么本事解决什么问题啊?每回家中有什么事情不都靠大嫂和弟妹两人一同想力法解决吗?我何时曾帮上忙过了,所以真的不行。」 叶氏和许氏两妯娌顿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只因为王氏说的是大实话,靠她?愚蠢的王氏若真靠得住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所以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最后出面解决问题的一定还是她们俩。 「三弟妹,这件事是因你而起的,你来解决。」叶氏拿出长嫂的姿态出言道。 许氏脸色丕变。「要嫁女儿的人是二嫂,我能解决什么事?」她将皮球踢给王氏。 「那荷儿不嫁了。」王氏赶紧说。 「二嫂要承担张家被毁婚的怒火?」许氐看向她。 「这不行。」王氏立即瞠大双眼用力的摇头。 「所以二嫂到底是要让荷姐儿嫁还是不嫁?」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让大嫂和弟妹帮忙想办法啊,弟妹这么问我不是又把问题丢还给我了吗?」王氏难得聪明一回的又把问题丢还给她。 许氏忍不住想咬牙切齿。 「你们不需要再相互推逶了。」池少霆倏然开口,怒不可抑的告诉她们,「既然你们无人想为夕荷承担张家的怒火,那么我来承受。你们把夕荷嫁给我,张家人若要找碴就让他们来找我。」 「口气真大。」许氏冷笑的看向他,讽道:「但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张家要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你根本连承受张家人的怒火都不够格,说什么大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至少我愿意承受,但你们呢?」池少霆讽刺的回嘴道。「你们是夕荷的家人,是她的母亲、伯母、婶婶,结果你们有谁愿意为她站出来了?」 「搂子是你们俩捅的。」许氏脑筋转得快,瞬间又把责任推到他们头上。 池少霆懒得与她唇枪舌剑,直接认罪的点头道:「是,所以我愿意负责,也带着诚意随她回家来见她的家人,可是没想到……」他的目光一一的从三人脸上掠过,接着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 「你说的诚意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叶氏开口问他,被他刚才的目光看得有些不悦,以此反击。 「我问了你们要多少聘金才愿意将夕荷姑娘嫁给我,不是吗?」池少霆答道,意思就是,我都送上门来随你们坐地起价了,难道还不叫诚意吗? 叶氏斜睨他一眼,冷嘲热讽的问他,「我们要多少你就给多少吗?你给得起吗?」 「你们不说说看,怎么知道我给不给得起?」池少霆硬气的回答她。 「二弟妹,荷姐儿是你女儿,你告诉他要娶你的女儿,要准备多少聘礼。」叶氏不想越俎代庖,转头示意由王氏来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穷人,咱们干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在这与他浪费唇舌?」许氏皱眉道。 其实她心里还是倾向将江夕荷送给张世凯,先将好处拿到再说,至于日后会不会出什么事谁又说得准呢?也许根本什么事也不会有,况且若真出了什么事,她就不信以张世凯一个爷儿们难道不是荷姐儿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的对手吗? 叶氏没理她,径自问王氏,「二弟妹,要多少聘礼才同意荷姐儿下嫁?」 王氏看了穿着落魄又寒酸的池少霆一眼,犹豫了一下才以不确定的语气试探的开口说:「五、五千两?」 这价对她已是心痛价,因为如果将女儿嫁到张家的话,三弟妹向她保证至少也有五千两的聘金可收,再加上聘礼少说也有上万两,所以此刻她真的很心疼,直接少了一半啊。 叶氏被她的狮子大开口惊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人别说是五千两了,五百两……不,五十两说不定都不见得能够凑得出来,王氏竟然能说出五千两这个数字,她到底是有多愚蠢啊? 「二弟妹——」她开口想让她重开个让人接受得了的数目,没想到却听见那山野樵夫出声回答。 「我知道了,我会准备好。」池少霆豪不犹豫的点头道。 众人闻言皆惊愕。 「真的?」王氏双目圆瞠,既惊又喜。 其实她也知道五千两对眼前这个穷樵夫来说是强人所难,但她好不容易才把女儿养大能捞上一笔,让她从原先的一万两直接亏损一半已是极限,再低是不可能的。 第二十三章 说真的,她其实也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可是谁想得到眼前这家伙在听见五千两的聘金时,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眼不眨的毫不犹豫就点头应了下来。 这……她不是在作梦吧?难道说她们都看走眼了不成,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穷鬼,而是个家财万贯的土财主吗? 想到这儿,王氏赶紧反悔改口叫道:「等一下,我说错了,不是五千两,是一万两。我要一万两聘金!」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无耻震惊到目瞪口呆。 花厅里一片静默。 众人还没能从王氏那令人傻眼的无耻要求中回过神来,因此当江夕荷突如其来的开口说话时,声音在花厅里显得清晰无比。 「娘,女儿不嫁了,女儿一会儿就去找间尼姑庵削发为尼。」 江夕荷不知在何时已经醒过来,她从池少霆臂弯里挣扎坐起身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宣布自己的最新决定。 王氏呆了一下,立即生气的朝她瞪眼骂道:「你这臭丫头怎么一醒过来就胡说八道。」 江夕荷在池少霆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看着王氏开口问道:「娘,女儿醒过来就听见你向池大哥要一万两聘金,女儿没有听错吧?」 「没错。」 「那女儿刚才所说的话也不是在胡说八道。」江夕荷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池大哥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池大哥的话,女儿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死在深山里,尸身早被野兽啃食干净。女儿这条命是池大哥救的,即便池大哥要女儿以身相许女儿也无话可说,又怎能恩将仇报呢?」 「什么恩将仇报,谁叫你恩将仇报了?」王氏蹙眉道。 「娘开口就向池大哥索要一万两,要池大哥去哪儿借这么多钱?池大哥救了女儿,又送女儿回家,娘不感激也就罢了,竟还向他索要一万两,咱们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江夕荷一边抹泪,一边啜泣道,「所以女儿宁愿不嫁,宁愿到庙里去做尼姑度一生,也不要拖累池大哥为了对女儿负责而背债万两。」 「什么背债万两?我说五千两,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说好,一万两和五千两又差没多少,你少在这边帮他哭穷。」王氏不以为然的撇唇道,一顿后又刻薄地说:「你都还没嫁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向着他? 果然生女儿就是生个赔钱货。」 习惯王氏刻薄的嘴脸,江夕荷听而不再的转头问池少霆,「池大哥,你有五千两?」 他们当初的确有讨论过要给江家一些钱,权当她的买身钱,可是却没过论过数目。 在她的想法里,最多几百两就够了,毕竟他现在的身分是个山野樵夫,也生不出那么多钱来,可是他怎么能一开口就管应五千两呢?他难道不觉得这数目字配上他此刻的身分真的很不合理吗? 「没有。」池少霆摇头道。 「没有?」发出高亢惊叫声的人是王氏。「那你先前说什么知道了,你会准备好?」 「我家有块祖传玉佩,我娘在世时跟我说过它很值钱,我打算拿它去当铺当钱。虽然不知道它究竟能不能当到五千两,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想办法凑足五千两来交给给你。」池少霆一脸诚恳与坚定。 王氏傻眼,张口结舌的瞪着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江夕荷见状,差一点忍不住就要笑出来了 「噗。」许氏倒是先笑了出来,只是笑声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她看着池少霆,用着装模作样的尖细嗓音开口道,「什么玉佩值五千两这么贵重啊,我这辈子可都没见识过,你要不要拿出来借看一下,也让我开开眼界?」 「你在开什么玩笑?」王氏终于回过神来,怒目而视的朝池少霆咬牙切齿道:「什么玉佩值五千两银子你告诉我!」她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是哀城里一位王爷的玉佩。」池少霆说。 一旁许氏脸上嘲讽的表情立即敛起,换上凝重而认真的神情,她情不自禁的上前问道:「什么王爷?哪一位王爷?为什么你们的祖传玉佩会是王爷的玉佩?」身为官大人的她自然知道王爷两个字的轻重,不得不认真以对。 「不知道。」池少霆很不负责任的丢出这三个字。 「什么叫不知道?」许压有些气急。 「我娘没告诉我。」 「那你怎么知道那是王爷的玉佩?」 「我娘跟我说了玉佩的来历。」 「什么来历?」 池少霆这回没有再立刻回答她,而是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问她,「你为什么要问这事?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许氏被问得一愣,忍不住蹙起眉头,不悦的对他说:「我是荷姐儿的婶婶。」 「之前提到得罪张家得承受张家的怒火时,怎么没听见你说是她的婶婶?」池少霆不客气的直言讽刺她,一顿后又道:「况且你问再多,那玉佩不久之后也会成为当铺的东西。」 「你把那玉佩来历说清楚,如果它真值钱,你也不必拿它去典当,直接拿那玉佩当聘礼就成。」许氏按捺下被他讽刺的怒气对他说。 「什么?那不成。」王氏闻言立即激动的反对道。「我要那玉佩做什么?还不如银子实在。好,我不要一万两了,五千两就五千两,你赶紧把玉佩拿去典当,等五千两凑齐了就来聚我女儿。」 王氏说得极快,好像怕晚一点眼看就要到她手上的五千两就会被许氏给抢走一样。 「二嫂——」许氏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王氏打断。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荷儿可是我的女儿。」王氏果断的说,说完立即转向池少霆作促道:「你快点去凑钱,快去快回。」深怕再让他在这儿多待下去就会节外生枝。 「二嫂,我觉得这事你还是和二哥商量一下比较好。」许压迅速地开口说,明显还没打消她想指染那块什么王爷的玉佩的意图。 「不用了,二爷从不管荷儿的事,这事我能做主。」王氏难得硬气,说得斩钉截铁,随后她又再次朝池少霆催促,「你还在发什么呆?难道不想娶我女儿了?」 「我去想办法凑足五千两聘金,你等我?」池少霆看向江夕荷,言下之意其实是在她这样算不算成事了,如果算,我就真取五千两来了。 「池大哥,如果不足五千两就算了,我不想恩将仇报的让你救了我还得为我付出一切,四处举债,负债累累。」江夕荷看着他说,意思就是告诉他,这钱不能来得太容易,得表现出是费了九生二虎之力才出来的。 「你这臭头说什么呢?凑不出来他怎么娶你,难道你真想嫁给张世凯公子做妾啊?我可不想养你一辈子。」王氏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 「娘不必担心,到时候女儿自会到庙里去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伴此一生。」江夕荷对她说。 「你这个臭头气死我了?」 王氏闻言后怒不可抑,看着这个打小就惹她嫌、上不了心的女儿,再也忍不住的吐露心声,对着她撂下狠话—— 第二十四章 「我告诉你,我辛辛苦将你养大不是为了让你去当尼姑而是为了等你长大出嫁能让我收聘礼的!如果这家伙凑不到五千两聘金来娶你的话,你就给我乖乖地嫁到张家去。如果连张家都嫌弃你,不要你,只要有人岀得起这五千两聘金,不管是要娶你去做填房还是小妾,你都得给我嫁,不嫁也得嫁!」 【第九章 啃馒头,要迎夏】 不到半天的时间,二夫人王氏对其女儿在花厅里所说的那席几近冷血无情的话,已传遍整个江家。 江老夫人得知后,立即差人把二媳妇给叫了过去,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但最终结果也没有制止她的「卖女儿」行为,因为她已从老大媳妇那里得知荷丫头已经失身的事。 一个失身毁名节的丫头竟还能值五千两,这门生意……不是,这门亲事她也觉得能行。 至于老三媳妇在意的那个王爷的玉佩,谁又能保证那个山野樵夫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好了,既是「祖传」下来的,就表示那位王爷八成也早已作古,他们要那玉佩做什么呢?还不如白花花的银子实在。 不得不说,江老夫人和王氏在这方面还挺像的,都一样是薄情寡义又重利爱钱的主。 江夕荷才懒得江家这些女人心里各自在打些什么算盘,回到庭芳苑自己的住外后,她先让迎夏替她准备热水,舒舒服服的从头到脚冼了个热水澡,又谢绝所有访客,美美的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外头天已全黑,屋里也不知在何时掌了灯,可见她睡得有多么的沉。 她不确定这是因为走了一个早上的路累了的关系,还是因为未来命运已改变放下心的关系,总之这一觉她睡得是从未有过的好,睡得心满意足。 睡饱了,就觉得肚子饿,她出声唤道:「谁在外面?」 「姑娘,你醒了。」迎夏应声进屋。 「我饿了,你帮我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她吩咐道。 「好。」迎夏应声点头,脸上神情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奇怪。 江夕荷见状也不急着问她,反正她现在都睡饱了,一会儿再吃饱后,有得是时间。 趁迎夏去端餐的时候,她站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左右张望了一下,想看看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打包带走的,不过看了半天好像还真没什么值钱或值得纪念的东西需要带的。 她妆奁内的东西不多,值钱的也没几样,以池少霆不缺钱的身分,她未来应该也不会缺钱用才对。 嗯,这些东西可以送给迎夏,那丫头虽木讷,却是守本分会做事的好丫头,只可惜嫁给「樵夫」的她是不能顺道将她带走了,不然江家里,她唯一想带走的大概也只有这丫头吧。 饰品不需要,衣服倒是需要带上几件,只是这些红红绿绿、花枝招展的广袖衣衫着实不适合樵夫之妻啊,要不要在回谷村之前,让池少霆在城里的成衣坊里帮她买几套平民百姓的穿着呢? 不行,不行,她怎么忘了为了筹那五千两聘金的事,他们得表现出一贫如洗的模样呢? 看样子她得将屋里的东西全都打包了,凡是值钱用得上的,她都得做做样子全部带走,这才是一个懂得为自家打算的好妻子好媳妇。 想罢,江夕荷立刻动了起来。 她先找来一块小布巾,将妆奁内的首饰一股脑的全倒出来,包起来,再找来一块大布巾,将箱笼里的衣裳全拿出来。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去为她端回晚饭的迎夏讶异的问道。 「打包行囊。」江夕荷答道,转身面向迎夏时,却瞬间就被她手上端来的晚餐吸引去全副的注意力。「那是什么?」 迎夏表情歉疚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端来的两颗馒头和两碟小菜,然后先将东西放到桌面上,这才柔声开口道:「姑娘,时间已晚,厨房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吃了,姑娘就先凑合一下,吃点馒头配点小菜。」 江夕荷现在不需要问,也知道迎夏先前的脸色为何会显得怪异了,因为眼前这吃食明明是就是下人的伙食配给,而不是给主子吃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迎夏。 迎夏无以对。 「迎夏,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再次说道,语气并不严肃却很坚定。 迎夏犹豫了一下才轻叹了一口气,道:「是二夫人的命令。」 「命令什么?给我吃下人的伙食?」江夕荷轻挑秀眉。 迎夏摇头,元奈的老实答道:「晚膳时间到的时候,奴婢见姑娘睡得熟便没吵醒姑娘,去了一趟厨房想请厨娘替姑娘留些鰧食让姑娘晩点醒来后再吃,不料却让刚巧路过的二夫人撞见,夫人听见姑娘正在睡觉显得很生气,便对厨娘下令说既然姑娘睡着了就不必吃了,不必替姑娘留膳。」 江夕荷忍不住冷笑,出声嘲讽道:「她还真是我的好母亲啊。」迎夏忍不住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姑娘会这么讽刺二夫人。 「不是说不必留吗?那这些东西又是哪里来的?」江夕荷看着桌上的馒头和小菜问。 「这是奴婢留给姑娘吃的。」迎夏说。 「这是你的晚餐。」江夕荷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说。 「奴婢能留给姑娘吃的也就只有这些,姑娘别嫌弃。」迎夏有些不好意思。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江夕荷摇头道。「你有这个心已经让我很感动了,我看整个江家,唯一一个真心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傻丫头了。谢谢你了,迎夏。」 「姑娘别这么说,奴婢是姑娘的丫鬟,自当要为姑娘着想,要关心姑娘了,又怎能让姑娘饿着肚子没东西吃,自己却先填饱肚子呢?」迎夏有些诚惶诚恐的摇头道。 「所以才说你是个傻丫头。」江夕荷失笑的摇了摇头。 她走到桌边拉张椅子坐下来,拍头对她说:「迎夏,馒头有两个,咱们一人一个,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这不行,万万不行。」迎夏睁大双眼使劲的摇头道。 「有什么不行的?」 「姑娘是金枝玉叶、是主子,奴婢只是个下人,哪有人和主子同桌而食的。」迎夏摇头道。 江夕荷看了她一眼,缓声道:「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就要嫁给一个山野樵夫了,未来可不再是什么主子,而是寻常百姓。你在官家里做奴婢,未来的吃穿用度、一举一动可能比我还要讲究,咱们同桌而食又有何不可?除非未来咱们有机会在外面遇见,你会瞧不起我这么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村妇吗,迎夏?」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当然不会了。」迎夏立刻回答道。「奴婢的爹娘弟妹也是寻常百姓,一样是穿着粗布衣裳,在田地里刨食、山林里狩猎的老百姓,奴婢又怎会瞧不起爹娘,瞧不起姑娘呢?」 「那就坐下来和我一起吃饭——不对,是啃馒头。」江夕荷说道,说完自己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 「姑娘感觉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迎夏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笑脸说道。 「怎么个不一样?」江夕荷微笑问她。 第二十五章 「奴婢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姑娘像很开心。」迎夏说着停顿了下来,然后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她。 「有什么话就直说没有关系。」江夕荷对她说。 「姑娘是真心想嫁给那樵夫吗?奴婢听说他长得又老又丑又很凶狠的样子,姑娘不怕吗?」迎夏好奇的问她。 「你听谁说他又老又丑又很凶狠的?」江夕荷整个哭笑不得。 「奴婢听春花说的。」 「春花?」 迎夏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后又老实手认道:「春花是听迎春说的。」 「迎春?」江夕荷愣了一愣,她还真的是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没想到经过了那回的教训之后,她竟然这么快又在江家后院活跃了起来,甚至还敢再来置喙有关于她的事,当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啊。 「迎春说的话你也信?」她嘲讽道,「那丫头向来爱慕虚荣,喜欢攀高踩低,在她眼中也只有身分尊贵或家财万贯的人是长得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其余的全是凡夫俗子、不堪入目。」 像张世凯那人渣在迎春眼中就是英明神武、气宇非凡了,呵。 「迎春她其实人不坏,只是比较懒和比较爱银子。」迎夏轻声道。 「算了,别提她了。」江夕荷摇头道,「坐下来吃吧,你应该跟我一样饿了。」 迎夏点头,有些拘谨的坐了下来,伸手接过姑娘递给她的馒头,有些羞涩的开口道:「谢谢姑娘。」 「配点小菜,别只啃馒头。」江夕荷指了指桌面上的两碟小菜。 「好。」迎夏点点头。 「等我离开这儿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江荷边吃边问,丝毫没有什么寝不言,食不适的规矩。 上辈子迎夏并没有随她嫁到张家,当初的她因自顾不暇也没去注意这丫头后来去了哪里。 迎夏老实的摇摇头。「奴婢不知,主子要奴婢去哪,奴婢就去哪。」 「你年岁也不小,可以嫁人了,没打算赎身回家成亲嫁人吗?」江夕荷问她。 「奴婢卖的是死契。」 「是吗?」江夕荷皱了皱眉头。她原本还想如果迎夏想回家的话,她就厚着脸皮向池少霆要些银两送给她,没想到迎夏当初卖的竟然是死契,这样就无解了。 「姑娘不必替奴婢担心,奴婢到哪儿不是服侍人?」迎夏摇摇头,却是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说:「倒是姑娘以后身边就没人服侍了,以后洗衣烧饭什么都靠自己来,姑娘肯定会很辛苦。」 「刚开始的确会辛苦些,不过习惯就好了。」江夕荷随遇而安的微笑道。 「如果奴婢可以跟姑娘一起去就好了,不过家里多个吃饭的人,姑爷的家人恐怕会不太乐意。」迎夏说。 「你姑爷家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江家放不放你跟我走。」江夕荷摇头道。 「二夫人收了姑爷那么多聘金,难道连一个陪嫁的奴婢都不给吗?」迎夏愕然的瞠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以我娘那性子恐怕有些难,不过我会开口试试看。如果我娘同意,迎夏,你真的愿意跟我走,随我到那穷乡僻壤之地去过苦日子吗?」江夕荷认真的问她。 「只要有地方住,有东西吃不会饿肚子,奴婢不怕苦日子。」迎夏点头道。 她觉得跟着姑娘挺好的,因为姑娘性子好,从不会随意打骂下人或强人所难,她喜欢这样的主子。 「好,如果娘同意把你给我,你就跟着我吧,迎夏。」 池少霆又过了五天之后才再登江家门。 在这五天里,江夕荷一直都待在庭芳苑里拒绝会客,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堆不请自来的人硬闯进她房里。 那些人个个嘴上都说是来关心她的,来到她面前之后说的话却全是奚落与嘲讽,尤其在池少霆又迟迟不现身的情况下,落井下石的嘴脸更是连遮都不遮掩了。 她们大多数都认为池少霆被那五千两的聘金给吓跑了,当初会一口答应全是为了能够脱身的权宜之计,压根儿就没打算要付那五千两。 少数人则是认为池少霆是有心无力,一辈子也凑不足五千两,自然也就没力法上门来娶她。 总之不管是哪种认为,结果就是大家都认定她已经被那个池姓樵夫抛弃了,这辈子注定了是要给人做填房或小妾的命。 迎夏大概是唯一一个有不同看法的人,因为只有贴身服侍姑娘的她知道,姑娘只有在人前才会显露出愁眉苦脸、忐忑不安、垂头丧气的模样,私底下却是笑容满面,时不时还会哼唱几句她听不懂的小调,开朗开心得不得了。 第六日一早,江家大门被人敲响,原以为不会再出现的大胡子樵夫池少霆带着一脸疲惫的神情,风尘仆仆的带了五千两上江家求亲了。 江家哗然。 池少霆这回还是被人请到了江家正院的花厅,不过这回前来见他的可不只有江家三位夫人,还有江家大老爷江守财和二老爷江守富两位老爷,三老爷因官务在身不在府内,因而才没出现。 各自入座后,王氏第一个迫不及待的率先开口。 「五千两带来了吗?」 「二嫂,你急什么呢?大哥和二哥都还没说话呢。」 许氏因得不到老夫人与大房的支持,二房又偏说不通地选择要银钱不要王爷玉佩因而正满心不悦着,说话语气便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王氏瞄了她一眼,撇了撇唇,却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毕竟厅里的确还有能做主的男人在,轮不到她们女人开口说话。 不过她早与二爷说好了,不管如何一定要把这五千两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然未来分家时,大房掌中馈可以偷藏银子,三房当官有收不完的红包谢礼,只有他们二房坐吃山空如何是好? 二爷也与她有相同想法,有利于江家的事他们不会不从,唯独要把属于他们二房的银子拿出来公用,他们夫妻俩是万万不可能妥协的。 江守富轻咳一声,开口朝池少霆问道:「你五千两聘金准备好了吗?」」夫妻俩一个样,完全是换汤不换药。 「准备好了。」池少点头答道 江守富面露喜色,迫不及待的脱口道:「快点拿来。」 「二弟。」江家老大江守财有些看不过去的出声警告,这迫不及待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传出去江家还要不要脸啊? 江守富讪然一笑,开口让贤道:「大哥,这里你最大,你说话,你说话。」 江守财看了二弟一眼后,转头对池少霆说:「我是荷丫头的大伯父,听说你救了荷头,是荷头和我江家的恩人,我在此向你说声谢谢。」一顿,他语气忽然变得疾言厉色。 「可是你毁了荷丫头的名节这事却不能轻易原谅!荷丫头是我江家二房的嫡长女,是金枝玉叶,你一个山野樵夫根本就配不上她。我二弟媳是个妇道人家,心肠软,听说你愿意负责就应了这门亲事,在我看来,应该要立刻把你扭送官府治你个大罪才正确!」 池少霆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有些像是被吓呆了,也有些像是无动于衷、完全没被威吓到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江守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太满意这效果。 「你有没有听我的意思?」他问他,然后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我们江家原是可以把你送进牢房的,我二弟妹却只收你五千两的赔罪礼,还同意把女儿嫁给你,你应该要感恩戴德懂吗?」 池少霆无言以对。 这江家人厚颜无耻的程度还真是他生平仅见,完全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就对了。 他救了他们家的女儿,他们一句谢谢就了事。他为保他们家女儿名节愿出面提亲求娶以示负责,结果他们却要他赔上五千两的「赔罪礼」,还要他「感恩戴德」,这种话他们怎么说得出口啊?真是太无耻了。 「你怎么不说话?」江守财蹙眉道。 「池大哥正在后悔当初根本就不应该救我。」江夕荷的声音突然在花厅外响起,在众人惊愕中一步步走进花厅里。 「荷儿,你怎么来了?」王氏对女儿皱眉道。 江夕荷看了她一眼,接着缓缓地看过江家在场的每一个人。 「池大哥正在后悔当初根本就不应该救我。」她再次说道,「因为他救了人不被感激之外,还得赔上自己的祖传玉佩,还得赔上自己的姻缘,还得四处举债借钱,最后还得要对被救之人的家人『感恩戴德』,不然就会被扭送官府去坐牢,所以他正在后悔。我也一样正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何不直接死在山林里就好,免得拖累池大哥,让咱们江家对他恩将仇报。」 「住口!」江守财脸色难看的喝令她,然后转头对二弟怒责道,「你平日是怎么教导她的?」 江守富的脸角也很难看,被大哥怒责后,立刻转向媳妇王氏,照本宣科的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斥责道:「你平日是怎么教导她的?」 王氏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受了气,直接就朝女儿那个罪魁祸首怒声斥道:「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谁让你说话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快给我退下去。」 江夕荷置若未闻,迳自转身面向池少霆,开口道:「池大哥,我决定不嫁给你了,你回去吧,记得把借来的钱都还了,还有祖传玉佩也记得要去赎回来。」 王氏闻言,惊惶失色的立即朝她大叫道:「住口!你这臭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嫁不嫁这事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你还不给我闭嘴,过来这里!」 江夕荷转头看她然后摇了摇头。她看着江家众人,坚定的开口道:「爹、娘、大伯伯母,还有婶婶,咱们江家可以做恩将仇报之人,但是我江夕荷却做不到。」 说完,她突然伸手从头顶上拔下一支发簪,以尖锐的那头抵着自己的脖子,把众人吓得大惊失色。 「荷姐儿你要做什么?别乱来,快把手放下来。」叶氏惊慌的朝她叫道。 「胡闹!」江守财脸色沉沉的怒道。 「荷儿,别做傻事,听的话,快把手放下来。」王氏则是脸色泛白,披吓到有些浑身无力,说话的声音因而显得柔软温和。 「丫头,把手上的簪子放下。」江守富则是直接朝她下令。 江家人中,唯有三夫人许氏不发一适,而是挑高了眉头,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完全就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模样。 池少霆惊疑不定的看着江夕荷,不知她这回是认真的,还是又在作戏,如果是作戏,一样以死相胁的招数会有用吗?如果不是…… 「夕荷姑娘,别做傻事。」他表情严肃的沉声劝道。 「池大哥你走吧,就当你没救过我,如果有来生,夕荷来生再报你的救命之恩。」江夕荷一脸生无可恋的对他说。 「不可以,我不同意!」王氏忍不住大声叫道,她绝对无法接受煮熟的鸭子飞了的事。 她迅速道,「荷儿,别做傻事,娘一切都听你的,你随时都可以跟他走,只要他留下五千两的聘金就行。」 「女儿不信娘,不信你们全部的人,你们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江夕荷以一脸防备的表情看着他们摇头道。 「你这臭丫头说什么呢!」」王氏不由自主的骂道。 「丫头,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们,相信爹和媳?」江守富沉声问女儿,其实他比王氏还担心那快要到手的五千两就这么飞了。 「我要你们白纸黑字写张切结书,保证以后不再找池大哥麻烦。」 「可以。」江守富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爹,女儿的话还没有说完。」江荷差点忍不住就要翻白眼了。 「你还有什么条件?」 「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必今后爹娘也不会再理女儿这个不孝女了吧?」江夕荷看着眼前这对便宜爹娘,缓缓的说道,然后就见那两人竟不约而同的颔首点头,当真是薄情至极。 因此,她接下来说的话,说起来也毫无心理负担。她说:「既然爹媳都点头了,那么就请爹和娘在切结书上一并写上与女儿断绝关系的声明。从今往后,我江夕荷与怀州怀安城江家再无任何瓜葛。」 江守富这回略微迟疑了一下,转头看了妻子一眼,只见王氏毫不考虑的对他颔首,他也就不再犹豫了,直接开口点头管道:「可以。」 江守财则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妥,「荷丫头,你想做什么?」 「想必大伯也不想江家有这么一门穷得揭不开锅的女姬,不想见到这个女婿在未来日子过不下去,打着江家的名号在处头四处借钱过日子,或是四处借钱还债吧?」江夕荷看着他说。 江守财闻言,眉头不由自主的皱紧了些。 江夕荷再添一把火,说:「说不定真到日子过不下去,侄女还得厚着脸皮带着一家大小回来投奔——」 江守富再也听不下去,倏然起身道:「好了,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去书房写那切结书。」 「爹,等一下,女儿还有一个要求。」江夕荷唤住他。 「你还有什么要求?」江守富一整个后悔莫及,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要说那么多,直接让那樵夫把那五千两交出来,带着这个不孝女走就是了。 「女儿要带迎夏走。」 「迎夏?」江守富一脸莫名的转头看向妻子。 「臭丫头身边的一个丫鬟。」王氏先向他解释,再对江夕荷说:「一个木讷嘴笨,长得又胖又丑的丫鬟也只有你稀罕,你要就带走。」 「那就请娘把迎夏的卖身契连同爹写的切结书一起交给女儿吧。」江夕荷说。 「可以。」王氏大方答应。 【第十章 身分曝,定不负】 白纸黑字,签名,盖手印,一手交钱,一手交切结书,江夕荷与江家自此亲情恩义永断。 银票到手后,江家二房夫妻显得很开心,眉开眼笑地看着手上的五千两银票,遮都不遮掩他们此刻的愉悦神情。 江夕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心里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有种大局底定的感觉——她终于能脱离江家这个泥沼,永远不再与江家这此薄情寡义的人扯上任何关系了,这真是太好、太棒了。 第二十七章 既然断亲恩的文书已到手,江夕荷也懒得在此再浪费时间,直接转身对接到通知提着包袱等在一旁的迎夏与池少霆开口道:「我们走吧。」 在她身后,没有一人不舍的出声挽留她。 「姑娘,你的东西都让二夫人叫人强行留在庭芳苑里了,他们只肯让奴婢带走了你和奴婢的几件衣裳。」迎夏一脸歉疚的向她禀报道。 江夕荷忍不住转头看向王氏,后者挑了下眉头,丝毫不觉得羞愧,反倒理所当然的说—— 「你是要去做樵夫之妻,要去住的地方是深山野林、穷乡僻壤,所以你在府里用的东西、穿的衣裳都不再适合你以后的身分与生活。既然不适合就留下来给你四个妹妹用,她们用来正好合适。」 江夕荷连一句话都不想再与她说,转过头再次对池少霆与迎夏说:「我们走吧。」说完不再停留,率先举步往花厅外走去,却意外被人堵在了花厅出入口处。 「荷丫头,你先别急着走。」出声挡路的是江家三老爷,也是现任怀州太守的江守田。 他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出现的,身旁还带着两个人,一个是化成灰江夕荷也能认得出来的张世凯,另一个人她也认得,因为同样是张家人,却是京城二房里的张家人,名唤张世昌。 与张世凯这个纨绔堂弟不同,张世昌是张家世字辈的领头人之一,自小聪明绝顶受器重,进入官场后更是官运亨通。上辈子在她含恨而终前,听说已是朝堂上的三品大员,颇受皇上倚重。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怎么会在这个时侯出现在这里?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江夕荷不动声色的忖度着。 张世昌的突然出现不仅让江夕荷怔然不解,也让池少霆不由自主的紧皱了下眉头,只因为他也识得张世昌。 张世昌是京城张家人,更是与他同年参加科考同榜的探花郎。 那年若非自己这只黑马突然窜出压他一头的话,最风光的人就非这家伙莫属了,二七出头岁长得相貌堂堂,又是张家嫡系子弟的探花郎,有哪个姑娘不喜不爱啊? 不像他虽是个状元郎,年纪也轻,但生母是个商户之女,亲父虽是朝中新贵,家底却太过薄弱,最重要的是爹不疼,继母又对他心还鬼胎,让他始终处在一种尴尬又有些岌岌可危的地位之中,稍有眼力之人就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他,嫁入池家这么个是非之地。 现在这家伙不好好的待在京城里,跑到这怀州来是有什么目的吗? 「三弟,你怎么回来了?」坐在花厅里的江守财见状讶然的出声问道。「还有这两位公子是?」对张世凯他只听过其名,未见过其人,因而不识。 「这位是京城张家的张世昌大人,这位是张世凯世侄。两位,这是我大哥江守财,二哥江守富。」江守田为双方做了简单的介绍。 京城张家的张世昌大人? 江家老大和老二兄弟俩面面相觑,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他们不知道这位大人突然来江家有何贵干?难道是为了他们毁婚之事来的吗? 张世昌大概看出他们的不安与疑虑,主动用着和善的面容与语气开口道「不需要叫大人这么见外,我和世凯是兄弟,等他娶了贵府千金之后,你们可都是我的长辈,所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此话一出,江家两兄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当,尤其是二老爷江守富更是不由自主的伸手压在刚刚才揣进怀里,还没有焐热的五千两银票上,担心它们下一刻就会不翼而飞。 「听太守大人刚说的话,想必这位就是夕荷姑娘,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吧?」张世凯走到江夕荷面前,色迷迷的打量着她说道。 不知是不是受前世阴影的影响,江夕荷忍不住的往后退,直到背后猛然撞到人才不得不停下退后的脚步,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对张世凯有多厌恶与畏惧。 她转头看了一下被自己撞到的人,发现是池少霆之后,突然间整个人整颗心都安稳了下来。 「我的确是叫江夕荷,但却不是江家人,更不是这位公子你的未婿妻,请这位公子慎言。」她冷漠的开口对张世凯说。 「不是江家人是什么意思?」张世凯转头问在场的江家众人。 江守田也是一脸莫名,他严肃的沉声问道:「大哥、二哥,荷丫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二弟,你自己跟三弟解释。」江守财一点也不想揽这责任,直接将问题丢给老二。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那丫头坚决要嫁那樵夫,她要嫁我就给她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以从今以后她就不再是江家的人了。」江守富眼神飘移,避重就轻的说。 「二哥怎不说你和二嫂是为了收那樵夫五千两的聘金才同意与荷姐儿断绝亲情关系的?」三夫人许氏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不断绝关系,难道弟妹愿意让那樵夫未来三不五时的上门借钱还债,还是愿意让他打着三弟的名义,四处借钱骗吃骗喝的?我这不是在为大家着想吗?」江守富挺直背登,说得义正词严。 「所以你和荷头断绝了父女关系?」江守田满脸严肃。 「是江家和荷姐儿断绝了一切关系,白纸黑字,签名盖手印。」许氏纠正夫婿。 江守田脸色难看的转头对江守财说:「大哥,你怎么由着二哥胡闹也不阻止?」 江守财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反问他,「你在做什么决定的时候,曾听过我的阻止吗?」 「我和二哥不一样!」 「不都一样是我弟弟,你们当我是兄长吗?」 江守田听了脸都黑了。 一旁的江夕荷却差点没笑出来。江家人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就是标准的一丘之貉,没有一个好人的,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池大哥,咱们走吧。」她转头对池少霆说。 「嗯。」池少云点头应声。他也看腻这些无情无义又自私自利的江家人嘴脸了。 「等一下,谁让你走了,我的媳妇儿?」张世凯突然痞痞的横插到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回池少霆未再让江夕荷出头,而是一步上前的挡在她面前,挺身面对张世凯。 「让开。」他冷冷地开口说。 「你又是什么东西,胆敢跟小爷这样说话?」张世凯挑高眉头道,随即脸色一变,凶狠暴戾的朝他咆哮道:「滚开!」 池少霆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丝毫未被他的凶狠给吓到。 他的沉稳冷静倒是令张世凯有些意外的皱了下眉头,但却依然未将他放在眼中。 在他眼里,这穿着粗布衣,留着大胡子,一看就是个没权没势没银子的穷老百姓不过是只蝼蚁罢了,是生是死还不是随他张大少爷高兴。 「叫你滚你没听到吗?」他眯眼道。 「我是人,有双脚,用走不用滚的。」池少霆平心静气的开口答道。「倒是阁下,难道没听过好狗不挡路吗?」 「你!」张世凯脸色剧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蝼蚁讥讽为狗。 第二十八章 他怒目而视的蹬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整个人怒火中烧,但最后却是怒极反笑。 「不错啊,胆子够大啊,难怪敢来跟本少爷抢媳妇儿。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胆子大却没眼力就等于找死吗?而且不仅你自己死,你全家都得陪葬,知道吗?」他阴森森的对池少霆眯眼微笑道。 「本朝律法杀人信命,他日我若真死非命,阁下今日之所言皆可成为呈堂证供而伏诛于后。」池少霆面不改色的说。 张世凯一听,怒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你说什么?谁能帮你作证,谁敢帮你作证?!」他怒不可遏的吼道,狠毒暴虐的目光从江家人脸上一个一个的掠过。 「我敢。」江夕荷以一脸坚定无畏的表情开口答道。 「你?哈哈哈……」张世凯像是听见什么大笑话般的哈哈大笑出声。「等你成为本少爷的女人之后,我看你还敢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我宁愿一死,也绝不会成为你的任何人。」江夕荷斩钉截铁的誓言道。 「我张世凯看上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只会死在我身下,死在我怀里。」张世凯残忍而淫邪的道。 「我不信这天下会没有王法,任你胡作非为。」池少霆说。 「王法?在这怀州我就是王法,张家就是王法!」张世凯在怀州嚣张惯了,大逆不道的话随口就说,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一旁的张世昌和江守田却都变了脸色。 「世凯,别乱说话张。」张世昌朝他喝令道。 「张公子,请慎言。」江守田皱眉说。 没理那两人对张世凯的喝令与制止,池少霆冷笑一声,道:「在这怀州张家就是王法?我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这怀州已不是皇上的王土?还是这天下已改成姓张——」 「住口!」张世昌面无血色的大声打断他,目光冷厉的紧盯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能够说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话的人绝不会是什么山野樵夫。你宄竟是谁,要如此曲解陷害我张家对圣上和朝廷的一片赤诚与忠心?」 「曲解?陷害?」池少霆嘲讽出声,「难道刚才说出『在这怀州我就是王法,张家就是王法』的人不是你们张家人吗?」 「我这堂弟自小不爱读书,平日只会吃喝玩乐,根本不知所谓,所说的话自然当不得真。」张世昌说。 「张探花爱诡辩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池少霆讥讽道。 张世昌瞬间瞠大双眼,表情惊疑不定,只因为曾经也有个人嘲讽过他说他爱诡辩,那人说话的语气几乎与眼前这人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很相像,可是那个人在几年前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不是吗? 但是为什么他愈看眼前这个人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他所说的话,或是他说话的语气和声音,还有那双漆黑如墨,一样烟炯有神,流光溢彩的俊眸…… 张世昌目不转睛的紧盯着池少霆的脸看,愈看愈震惊,愈看愈难以置信。 「不可能,那个人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他。」他喃喃自语的摇头道,拒绝相信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二哥,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张世凯开口问堂哥,阴毒目光须臾未从池少霆脸上移开。他一定要让这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张世昌没理他,迳自瞪着池少霆看了半响之后,终于忍不住以试探的语气问:「池少霆?」 池少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转头对江夕荷说:「咱们走吧。」 江夕荷点点头,领路往花厅外走去。 「站住!」 张世凯欲阻止他们离开,却计张世昌伸手阻挡了下来,然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人离去。 「二哥,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不让我拦住他们?」他怒气冲冲的问道,「那家伙胆敢不将咀们张家、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定要他死——」 「住嘴!」张世昌倏然朝他怒压道。 「二哥?」张世凯呆呆地看着他,有些不相信他会在外人面前这样斥喝他。 「那家伙不是你惹得起的,你若想继续过着现今这种无忧无虑、横行霸道的生活,最好离他远一点。」张世语气稍微和缓些的给堂弟忠告。 「那家伙到底是谁,我惹不起,难道咱们张家也惹不起吗?」张世凯眉头紧蹙,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一个能够死而复生的家伙,谁也惹不起。」张世昌望着池少霆离去的方向,表情晦暗不明。 「他到底是谁?」张世凯还是没听懂。 「大靖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张世昌告诉他。 「谁?」张世凯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因为他听说过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二哥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自己听错了?他记得大靖史上最年轻的那个状元郎名叫—— 「池少霆。」 「「抱歉,因为我的关系让你曝露了身分。」 走出江家大门后,江夕荷第一时间便开口向池少霆致歉,她知道他隐姓埋名藏身于山野小村子里定有其目的,而今却因她的关系西曝露了身分,这让她深感愧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坏了他什么计划之类的。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客气。」池少霆摇头道,「况且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了?」江夕荷愣然问道。 「我未死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池少霆说。 江夕荷眨了眨眼,自动解读道:「意思就是你回京城池家了?」 池少霆看了她一眼,纠正她,「不是我,是我们俩。」 江夕荷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自言自语道:「我才刚从江家的泥沼中脱身,难道这么快就又要掉进池家的泥沼里了吗?」 「泥沼?」池少霆轻笑了一声,点头道:「这个说法还挺合适的。」 「那你要不要大发慈悲,就别拉我进池家那泥沼了?」江夕荷希冀的看着他。 「你这是打算过河折桥?」池少霆似笑非笑的挑高眉。 「没,绝对没有。」江荷坚定的摇头道,一脸正气凛然的表情。「不过咱们现在去哪儿啊?不会是直接就出发去京城吧?」 「不会,咱们还会在谷村里待上一段时间。」 「太好了。」江之荷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了,回村之前我想采买点东西,你身上还有银子吧?」 「你要买什么?」池少霆问她。 「衣裳、食物、锅碗瓢盆啥的,我那天看咱们家徒四壁,什么都缺的感觉。喔,对了,这是迎夏,我身边的丫鬟,也是在江家中唯一真心对待我的人,她以后都会跟着我,所以咱们还得买些棉花替她做床被子才行。」江夕荷向他介绍迎夏。 池少霆因她那句「咱们家」而不由自主的微扬嘴角。 「需要些什么,一会儿你跟店里伙计说一声就行了,他们会负责将东西送到谷村给咱们。」他对她说。 「这里还有货送到府的服务?」江夕荷惊讶的问。 「服务是什么意思?」池少霆不解的看向她。 第二十九章 「喔,就是客人上门跟店家买东西,店家还会负责把客人所买的东西运送到客人府上的意思。」一顿,江夕荷又补充了一句,「我指的是远距离的运送,就像赞咱们送货到谷村这样。」 「一般大户人家自有人会把主子所买的东西送回府,寻常百姓大多买了自己扛回家,要店家送货除非是大订单,否则没这样的服务。」池少霆现学现用。 「那你怎么说店里的伙计会帮咱们将东西送到谷村?」 「是自家的铺子。」 「你的铺子?」江夕荷双眼发亮。 「外祖家的。」 「那就不是咱们的了。」江夕荷有些颓然丧气。「看样子咱们得自己创业挣家产了,任重而道远啊。」 「你要银两跟我说就行,钱我这里有。」 「外祖家给的?」 「庄家有自己的钱庄,去那儿领就有了。」 「那毕竟是庄家的,不是咱们的,咱们总不能辈子靠外祖家,永远向外祖家伸手要钱花吧?」 「舅舅他们不缺银子。」 「但他们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咱们这般用得理所当然总是不太好,况且人心隔肚皮——我说的不是你舅舅他们,而是或许有其它人他们会看不顺眼,会心里不平衡,觉得你凭什么用庄家的钱,你又不姓庄,不是庄家人是不是?所以咱们还是得想办法自己挣钱,手上有自己的钱,不求人,心不慌,不是吗?」 池少霆原本不介意的神情慢慢变得认真,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慎重的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会和庄伯讨论这件事,让庄伯帮咱们出个主意。」 「何须麻烦庄伯。」 江夕荷说的是肯定句,池少霆却把它当成了疑问句,解释的对她说:「我对经商之事不在行,庄伯自小生长在庄家,又替大舅管过十年商铺,一定比咱们懂得多,主意也多。」 江夕荷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说:「你不在行,不代表我也不在行啊。」 「你?」池少霆怀疑地看着她。 「怎么,不相信吗?」江夕荷挑高秀眉。 「先别问我相不相信,先问你身边的丫鬟相不相信吧。」池少霆说。 江夕荷转头看向迎夏,只见后者正以一脸说不出的惊讶与讶异的表情看着她。 「迎夏,你这是怎么了?我说我懂得经商之事就这么令人难以置信吗?」她有些哭笑不得的说。 迎夏毫不犹豫的用力点头,老实得让江夕荷无言以对。 「为什么这么难以置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也许我天生就对经商之事特别敏锐,是个商道高手啊,这事怎么就这么念人难以置信了?」江荷不服气。 「可是姑娘,奴婢服侍你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对经商之事流露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兴趣啊。」迎夏一脸无辜的回答道。 「我那是隐忍,在江家太过出色那就是找死的行为,尤其是生长在江家二房里,懂吗?」江夕荷一本正经的告诉她。 迎夏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姑娘点了点头。她只是木讷并不笨,听姑娘这么一说,再仔细的一想便已明白一切。 江家的确非良善之地,主子们一个个自私自利、亲情淡薄,奴才们似乎也一个一个的有样学样,让不喜欢这样的她只能愈来愈沉默寡言。 她一直觉得姑娘很可怜,比终生卖身为奴之前,即便生活困苦,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但至少爹娘一直都待她极好,一直都是真心的疼爱关心她,不像姑娘连生病病得都快要死了,二老爷和二夫人都鲜少到庭芳苑里来探望姑娘,更别提什么担忧或者是心疼难过了。 不过让她想不到的是始终不吭声、温温顺顺、逆来顺受,甚至被府内下人私下戏称为小白花的姑娘竟早看明白江家人的一切而有所防范,真是太让她意外了。 看样子江家中最聪明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姑娘,江家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的了解姑娘,今日他们用五千两卖了姑娘,来日必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悔不当初。 「你真对经商之事有兴趣,真想做生意?」池少霆若有所思的看着江夕荷,慎重其事的问她。 「不管我有没有兴趣,你不觉得咱们俩一定要有一个人懂得如何赚钱营生吗?」江夕荷表情认真的看着他。「我与娘家已断绝天系,你和池家关系也不好,虽说还有外祖家可以依靠,但毕竟咱们俩都是外姓人,也不能一辈子都靠庄家啊,况且俗话说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好。」 「我怎么没听过这话?」池少霆忍不住插口道。 「我随便说说,你别这么认真行吗?况且,这是重点吗?」江夕荷忍不住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噗!」一旁的迎夏见状,一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觉得姑娘在离开江家之后,整个人似于都变得活泼有趣了起来。 她正捂着嘴偷笑时,准姑爷却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锐利的目光吓得她立即收敛笑容,浑身发僵。 江夕荷注意到这一幕,忍不住白了池少霆一眼,对他说:「你别吓我的丫鬟,不知道你蓄着太胡子的模样很凶恶吗?」 「我?凶恶?」池少霆错愕的看着她,又看向她身边的迎夏,只见她们主仆俩都在点头,让他顿时无言以对。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蓄着胡子的脸,有些难以相信有一天竟会有人「凶恶」两个字来形容他,因为以往别人提到他的长相时,太多会用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美如冠玉这类的形容词,不管是凶还是恶字都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天系。他只不过是多蓄了胡子而已,差别真有那么大吗? 「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没理会他的大受打击,江夕荷言归正传的说,「既然咱们俩要成亲做夫妻共组一个家,那么就得好好的为这个家做打算。你身负功名,回京城之后必定会入朝堂为官走仕途,那是多么劳心的一条路,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因此行商赚钱之事自然该由我来担着,因为家是两个人共同拥有的,总不能什么事都靠你一个人,是吧?」 「我是男人。」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感觉心跳莫名的加快了许多,心也热了起来,然后热度迅速蔓延至全身。 「但我却不是一个只会靠男人的女人。」江夕荷坚定的回视着他,「况且你要娶的也不是一个只会拖冕你的妻子,而是个能帮助你的妻子不是吗?」 「谢谢。」池少霆对她说,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哑。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客气。」江夕荷摇头道,顿后又调皮的对他嘴一笑道:「这是你刚才对我说的话,现在原封不动还给你。」 池少霆没有笑,而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然后郑重其事的向她承诺道:「卿不负我,我必怜卿,今生今世定不负。」 【第十一章 三道菜,嫁人了】 去了一趟庄家经营的酒搂,将江夕荷所要采买的东西条列给那里的掌柜,交给他们去办之后,池少霆便点上了一桌的酒搂招牌莱,解决他们的午餐。 第三十章 江夕荷和迎夏都是第一回上酒楼吃饭,迎夏吃得那是眉开眼笑,一张嘴除了吃东西没停过外,那咧嘴的笑意也没停过。 相较她,江夕荷却是吃得眉头轻蹙,心不在焉的,整个吃饭过程都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让一直努心想谨守食不言、寝不语的池少霆忍不住破了功。 「不好吃吗?」他出声问她。 江夕荷轻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迎夏也抬头看了过来。 「你吃得眉头深锁。」池少霆解释他会有此一问的原因,旋即又问了她一次,「这些菜不好吃吗?」 江夕荷放下手上的筷子,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却是先转问迎夏,「迎夏,你觉得这些菜好吃吗?」 「好吃。」迎夏立刻点头如捣蒜。「姑娘,奴婢这一生中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莱,真的是太好吃了!」 「是这样吗?可是我却觉得很普通。」江夕荷缓声道,令在场另外两人皆是一脸错愕的表情。 「普通?」池少霆愕然重复她的评语,心想如果这话被三位舅舅和这酒楼的掌柜听见了,他们不翻脸才怪。 「姑娘,这么好吃的菜怎么会普通呢?」迎夏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咱们在府里吃的根本不及这儿的一半!」 「我没拿它与江家的饭莱相比,而是以开店做生意的标准来衡量。」江夕荷说。 「你常上酒楼吃饭?」池少霆怀疑地问她。 「这是姑娘第一次上酒楼吃饭。」迎夏一句适就将她出卖了。 「就是因为之前都没上过酒楼吃饭,我才会一直以为酒楼里卖的饭菜肯定特别好吃,要不就是别具风味,怎知结果却是这样的普通。」江夕荷回答得理直气壮。 「宾悦楼不仅在怀安城内首屈一指,更是名闻遐迩,听说还有不少老饕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吃这一桌宾悦楼的招牌菜。」池少霆告诉她这个不争的事实,也让她知道她的以为很不靠谱。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这些菜色的味道太过普通,拿它们当招牌菜实在是太过名不符实了。」江荷摇头晃脑的说道,脸上满是嫌弃之色。 「照姑娘这话,要怎样才叫做名符其实?」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包厢外响起,随后包厢被推开,宾悦楼的掌柜有些怒不可抑的走进来,冒火的双眼笔直的瞪着江夕荷。 「李叔,不可无礼」池少霆出声喝止。他虽非庄家人,但身为庄家表少爷也算半个主子,自是有权喝令庄家的下属。 「表少爷,对不住了,不过这宾悦楼是三老爷和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经营起来,拥有现今的名声与成就的,小的绝不容许有人轻蔑咱们酒楼,三言两语就否定了咱们酒楼的招牌菜。」李掌柜一脸严肃的说。 「掌柜大叔,我并没有轻蔑或否定你们的努力,只是觉得这些菜色普通了点,拿它们做招牌菜并不能真正的让酒楼赚大钱。」江夕荷柔声解释道。 李掌柜瞬间沉默了下来,因为宾悦楼在庄家众多产业中的收益的确一直都是排在中下,无论他多么努力经营,每年结算时的营收总是突破不了那个瓶颈。 「掌柜大叔不说话是不是已经承认了我说得没错?」江夕荷微笑问道。 池少霆好奇的看着他们,想听李掌柜怎么说,因为对经商之事他真的不在行。 在他看来,宾悦楼总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的,生意如此之好又怎么可能赚不了大钱呢? 「姑娘说得没错,但综观做酒楼卖吃食的,生意好过咱们悦宾楼的也寥寥无几。」李掌柜没有否认她说的话,却也不承认自家酒楼的招牌菜有她说的那么普通,如若真普通,酒楼的生意又怎会在同行间名列前茅呢? 「掌柜大叔,我记得我说的只是不能真正的赚大钱,并没说酒楼生意不好啊。」江夕荷笑声道。 李掌柜顿时无话可说。 「你突然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建议要拾李叔的?」池少霆出声问她,觉得她应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 江夕荷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自信满满的说:「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对经商之事挺在行的吗?我就趁这机会给你开开眼界好了。」 池少霆瞬间挑高了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拭目以待。」 江夕荷朝他自信的一笑后,转头对李掌柜说:「掌柜大叔有没有绝对信得过的太厨师傅?我这儿有三张食谱可以做为酒楼的招牌菜,你要不要先让师傅将这三道菜做出来过味道之后,咱们再进一步详谈?」 李掌柜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表少爷。虽然他知道这位姑娘是表少爷的未婚妻,也算得上是自己人,可是可以做为招牌菜的食谱——先不说真假,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吗?他真的能收吗? 池少霆朝他点了点头,道:「先照江姑娘的话做,如果真能行,事后李叔再将此事禀报给舅舅他们知道便行,舅舅他们自会有所定夺。」 李掌柜点点头,转头对江夕荷说「那就有劳江姑娘了。」 李掌柜吩咐小二送来文房四宝,迎夏立刻上前收拾桌面,为姑娘展纸、磨墨,待墨浓度适中后,江夕荷提笔醮墨,落笔书写食谱,一手工整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于纸上,瞬间惊艳了池少霆。 「上头有明确的材料与做法,掌柜大叔千万要将这食谱收好,一旦不小心流传出去,这三道菜就算再好吃也不值钱了。」江夕荷将写好的食道交给李掌柜时认真的交代他。 「自然,请江姑娘放心。」李掌柜慎重其事的点去应道。 李掌柜转身去安排做菜的事,再度留下他们主仆三人在包厢里。 迎夏对自家姑娘三不五时就出人意表的表现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了,因而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倒是池少霆始终目不转睛的看着江夕荷,好像她脸上长了朵花似的,让江夕荷忍不住朝他睨了一眼问道:「我脸上是不是长了朵花?」 「什么意思?」池少霆不解的问。 「若不是长了花,你为何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江夕荷耸肩道。 一旁的迎夏闻言后拼命的忍笑,觉得她家姑娘真是太有趣了,准姑爷完全不是姑娘的对手。 「我只是没想到你如此多才多艺,不仅懂厨艺,还写了一手这么漂亮的字。」池少霆正经的答道。 「我的才艺多不胜数,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江夕荷大言不惭。 池少霆瞬间就被她逗笑了出来。「我会拭目以待的。」」他笑声道。 宾悦的招牌菜普通,下酒的小菜倒是还不错,江夕荷拿它们当零嘴配茶吃了好些之后,李掌柜这才带眷三名与他一样神情激动的厨房师傅,小心翼翼的端着三盘菜进包厢。 那三盘菜不用看,江夕荷光是闻那飘散在空气中的香气与辣味就知道是她所写下的那三道食谱料理——鱼香肉丝、水意肉片和麻婆豆腐。 这三样都是下饭的好料理,最重要的是食材普通又不贵,花点钱人人吃得起,这才叫做招牌好菜。 第三十一章 「江姑娘,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李掌柜激动到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了起来。 他作梦都没想过,明明看起来都是些普通又廉价的食材,只是煮法不同,配料不同,却能煮出完全不一样美味佳肴,光凭这三道菜,他就已经能预料未来酒楼门庭若市的象了。 表少爷的未婚妻绝对是他们宾悦楼的大贵人啊。 江夕荷拿起筷子,分别试了下三盘菜的味道,然后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开口评道:「大致上是这个味道没错,不过麻婆豆腐这道菜可以稍微煮久一些,让汤汁的味道能浸入豆腐会更香。这道水煮肉片最后浇的热油好像烧得有点不够热,蒜末的香味没炝出来。鱼香肉丝很不错,完全煮出我想要的好味道了。」 「多谢江姑娘指教。」李箪柜满脸感激的朝她抱拳躬身道然后转头对那三名掌勹师傅道:「你们听清楚江姑娘说的话没?」 「听渣楚了。」三名师傅异口同声道,学自家笔柜的也朝江夕荷抱拳躬身。「多谢江姑娘指教。」 「不客气。」江夕荷起身回礼。 「你们先下去吧。」李掌柜对那三人道,待那三人退出包厢后,他搓了搓手,露出些许谄媚的神情,满怀期望的看着江夕荷,说,「江姑娘,你先前说进一步详谈?」 「这三道招牌菜掌柜大叔可满意?」江夕荷笑咪咪的看着他,不答反问。 「满意,满意,满意。」李掌柜立刻点头如捣蒜的连说了三遍满意。「江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向东家如实禀报。」 江夕荷得意的看了池少霆一眼,一副看见没的表情。 池少霆眼泛笑意,觉得她孩子气的模样既好笑又可爱。 「你对这酒楼有什么建议要给李叔的,你还是快点说吧,没见李叔都着急到满头大汗了?」他对她说。 「不急、不急,江姑娘慢慢来便可,不赶时间。」李掌柜赶紧摇头道。 江夕荷笑了一下,对他说:「掌柜大叔先坐下来,咱们慢慢谈,因为这事我说快了你可能也听不太懂,我还真得慢慢来、慢慢说才行。」 「好,那就有劳江姑娘指教了。」 因为在宾悦楼里耗去了不少时间,后来李掌柜干脆找来三匹马,两匹驮人,一匹驮货,直接送他们去谷村。 江夕荷自然是与池少霆共骑,迎夏则与悦宾楼的一名伙计共骑,那伙计长得瘦削,又足足高了迎夏一个头,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很有喜感。 另一名伙计则单独骑乘一匹马,负责运送江夕荷指名要采买的那一堆东西。 五个人三匹马几乎是踩着天边最后一道晚霞入村的。 因天色已晚,回城之路遥远又不安全,那两名伙计只得留下来过夜。 池少霆家只有三间厢房,池少霆与庄伯各住一间,另一间是伍师傅住的,伍师傅人不在此地,借给那两名酒楼伙计住正好,不过江夕荷和迎夏主仆俩就没地方睡觉了。 以前江夕荷在此借住两晚时,池少霆君子风度的将厢房让出来,自己去住伍师傅的星子,可如今伍师傅的屋子也住了人,总不能要他去和听说睡觉很会打呼的庄伯睡一间吧?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委屈她们主仆俩到谷村一户老猎户人家里叨扰一晚。 江夕荷没意见,高开江家那个泥沼之地后,不管是要她住茅屋或是睡柴房,她都甘之如饴,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凭她的能力,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未来会没好日子可过。 老猎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但家里只有一对老夫妻,并未与儿孙居住在一起生活,嫁出去的女儿不说,三个儿子除了老二一家在城里开了间铺子而住在怀安城里,余下两个儿子都住在谷村里,拥有各自的屋舍,平日都很孝敬两老,可以说是家和万事兴的福气人家。 晚上江夕荷和迎夏同房,虽然睡在陌生人家里,四周环境陌生,但她却睡得很安稳,就像是回到两辈子前尚未穿越时一样,睡到非要有人叫她起床,她才会从深沉的睡眠中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姑娘,该起来准备了。」 耳边响起迎夏的声音,忽远忽近又恍恍惚惚的,她左耳进右耳出,翻个身,继续睡。 「姑娘、姑娘,改起床了,你该起来做准备了。」 声音不断地侵扰进耳朵里,让江夕荷不得不闭着眼睛喃喃地应道:「好。」然后继续睡。 「姑娘,你再不起来,花婆婆就要进到房里来叫你起床了。」 江夕荷倏然睁开眼睛,终于想起了自己此刻正借住在花姓老猎户家里的事。 她挣扎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回想起刚才迎夏叫她起床时所说的话。 「迎夏,你刚刚叫我起来准备什么?」她开口问道。 「做新娘子。」迎夏对她咧嘴一笑。 「什么意思?」江夕荷眨了眨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 迎夏失笑。「姑娘这是还没睡醒是不是?做新娘子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姑娘今天要做新娘子嫁给池公子的意思——不对,从今天开始要叫姑爷了。」 江夕荷眨了眨眼,然后慢慢地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姑娘别发呆了,快点起来梳冼,花婆婆已经替姑娘烧了热水,奴婢去将热水提过来,等姑娘梳洗之后,花婆婆还要替姑娘梳妆换穿衣,没时间耽搁了。」迎夏催促她道。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今天是我成亲之日?」江夕荷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疑惑的问迎夏。 「姑爷说姑娘这阵子经历的事太多,劳费心神太多,所以成亲的事就别让姑娘操烦了,姑娘只需要等着做新娘上花轿就行了。」迎夏照本宣科的把池少霆昨日在宾悦楼里告诉她的话说岀来。 「我是当事人,他好歹也该通知一声吧?就不怕我反悔不嫁吗?」江夕荷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姑娘不就是为了坚持要嫁绐姑爷,这才与二老爷、二夫人和江家断绝关系的吗?姑娘又怎会反悔不嫁姑爷?」迎夏茫然不解。 江夕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解释。「不是说没时间耽搁了吗?去取水吧。」她叹气道,决定听天由命了。 其实她不该用听天由命这四个字,听起来有点消极,因为嫁给池少霆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撇开池家那一子的事不提,池少霆这个人心地好,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陈腐思想,对于她总是出人意表的行为接受度极高,亦没有任何追根究底的意图。 所以,待在他身边总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才会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的流露真实性情。 如果说成亲在这时代是必须,那么她能遇见池少霆这么一个人,真的是她的幸运。 这么一想后,江力荷对于突然要成亲嫁人之事也就没那么惴惴不安了。 洗了澡,花婆婆的大媳妇就捧着嫁衣进房里来帮她着装,替她梳头。 花家大婶是谷村里的全福人,上有公婆,下有子女、媳妇、孙子孙女的,因而只要村民有人家要办喜事嫁女儿,都会请她做全福人。 第三十二章 梳好头,花家大本来还想替她化新娘妆的,却被她谢绝了。 她才不要顶着一张可笑的大花脸见人。 所以,她动手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描眉,胭脂点红唇,再抹淡淡的腮红便是全部,可效果却是惊人的。 「姑娘,你这样子好美啊。」迎夏看着她惊叹道,木讷口拙的她除了美字也不会说什么其它形容词了,但显露在脸上的惊艳神情却已是最好的赞美。 江夕荷微笑,如花朵盛开。 这是一场非常热闹的婚礼,虽然双方父母长辈甚至是亲人都无一出席,但却有整个谷村的村民帮他们庆贺,欢笑声、祝贺声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 江夕荷还记得上辈子被逼嫁给张世凯的那场婚礼,她浑身紧绷恐惧的任人牵来拉去,整个过程漫长又复杂的有度日如年之感,不像今日似乎转眼间就被人送进了洞房,可是整个热闹的成亲过程,包括每一张笑容满面的脸,每一句恭喜祝贺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清楚到大概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江夕荷正坐在新房里傻笑时,房门突然被推了开来,着大红喜服的池少霆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立刻正襟危坐,有些赧然的抬头看向他,却在下一秒钟双眼发直,呆若木鸡。 「你……」她愕然的看着眼前,怀疑的问:「池少霆?」 池少霆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清的下巴,好笑的问她,「只是把胡子剃掉而已,有差这么多吗?」 江夕荷用力的点头,心想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蓄着大胡子又身着粗布衣裳时的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个莽夫粗汉,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匪气,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八成都能把孩子吓哭,可是现在就是玉树临风的大帅哥,俊逸非凡,完全是她的菜。 「现在不凶恶了吧?」 江夕荷用力的摇头,感觉心脏怦怦跳。眼前这个大帅哥竟然是她老公,是她的,她赚到了。 「那就好。」池少霆闻言后满意的一笑,又再一次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觉得这胡子还真没白剃。 「你很在意我说你长相凶恶的事?」江夕荷突然像发现新大陆般的盯着他。 池少霆一开始表情有些尴尬,随后又大方认道:「是有点在意,谁会希望自己的媳妇儿觉得自己的夫君长相凶恶的?」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来。 「可是我认为长相凶恶、但心地善良的人远比相貌堂堂,却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人好千百倍。」江夕荷认真的对他说。 「所以在张世凯与一个山野樵夫之间,你才选择了我?」池少霆挑眉道。 「你又不是真正的山野樵夫。」江夕荷忍不住白他一眼,旋即满脸失望的叹气道:「唯一的美中不足,太可惜了。」 「敢情我这状元郎的身分还不如一个樵夫?」池少霆被气笑了。 「如果没有池家那一摊子的事,谁都不如你。」江夕荷直白的老实道。 池少霆顿时泄了气,「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咱们俩已经成亲了。」他告诉她。 「本来我之前是有那么一点后悔情绪的,但现在没了。」江夕荷看着他说。 池少霆挑了挑眉头,无言的在问为什么? 江夕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俊逸的脸庞,喃喃地说了四个字,「秀色可餐。」 池少霆呆了一下,脸色不由自主慢慢地红了起来。他横她一眼,问道:「你一向都这么大胆吗?」 「我做了什么大胆的事了?」江夕荷莫名其妙的问道。 「挑逗我。」池少霆说完突然就将她扑倒,半个身子横压在她身上,俊脸悬在她脸上方,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带着淡淡酒气的气息随呼吸不断地轻拂在她脸上。 江夕荷的心跳一下子就失速了起来,脸色潮红。「你做什么?」她问他,因为是明知故问,所以有些气虚。 「我知道要再过几个月你才十五及笄,这事本不该着急的。」池少霆目光深深地视着她的双眼说,醇厚的嗓音较乎日低沉了许多,更显性感迷人。 「那你还压着我做什么?」江夕荷望着他俊逸迷人的脸庞,心怦怦得厉害,脑子有些无法思考。 「本不该急的,可是你却诱惑挑逗了我。」池少霆目光深邃却又明亮的看着她,沙哑的指控道。 「我什么时候诱感你了?」 刚刚,现在,从她被花家大婶从屋里牵出来那一刻起,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 池少霆看着眼前面如芙蓉,目似秋水,眼角眉目间全都充满了柔媚之色的女子在心里答道。 「秀色可餐。」他沙哑低喃的缓缓低头,吻上她的红唇。 如此的甜美又柔软…… 如此的……令人迷醉。 【第十二章 夫妻和,话朝事】 成亲第一天,江夕荷就睡到日上三竿,原因除了昨晚池少霆真的有些禽兽的折腾到她外,还有就是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让她完全可以睡到自然醒。 醒来的瞬间,江夕荷有些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不过等她一动身体,感觉到来自双腿间传来隐隐的疼,她便立刻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她已成亲嫁人并成为人妻之事。 昨晚的新婚之夜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个意外,虽然她没有和池少霆讨论过圆房的事,但却和池少霆有着相同的默契,都觉得她年纪还小,不适合这么早圆房,可是怎知昨晚他们两人会情不自禁的变成那样。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罢了,反正都生米煮成熟饭,她再懊恼也没有用,只要小心别怀孕就成,否则以她现在这个身板还真不知道挺不挺得过生孩子那一关。 想到这儿,她赶紧回想上回小日子来的时间,再屈指算了算日子。 还好,昨晚是安全期,应该没事才对,今后她得小心点,要不然就让池少霆暂时别碰她,免得真不小心受孕就有得烦恼了。 「少奶奶还没醒吗?」门外忽然传来池少霆的声音。 「还没。」回答的人是迎夏。 「我醒了。」江夕荷赶紧出声道,以免被外头的两人当成猪。 房外的池少霆闻声推门而入。 「醒了。」他一脸精神奕奕、神清气爽的对她微笑道。 江夕荷暗暗嫉妒他的好精神,好体力。「什么时候了?」她问他。 「差一刻就午时了。」 「快时了?你怎么不叫我?」江夕荷整个傻眼,这大概是她穿越重生两世以来第一回睡这么晚——当然,生病时不算。 「叫你做什么?家中没长辈,又不需要敬茶、见亲戚。」池少霆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温柔的将她散乱在颊边的发丝拔到她耳后,柔声问她,「身子还好吧?」 江夕荷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她娇瞋他一眼,故意道:「不好。」 「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我太粗鲁,力气用得太大了?我看看。」池少霆着急的说道,说着就要手扒下她裹在身上的被子。 「我开玩笑的,你别乱来。」江夕荷赶紧出声制止他。 第三十三章 池少霆仅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与她拔河,一边拉扯着她身上的被子,一边说,「迎夏说你从未睡这么晚过,只有在身子不舒服生病的时候才会这样。你让我看看,好让我安心。」 一顿,他又补了一句,「你都是我媳妇儿了,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江夕荷抵死不松手。 「昨晚和现在你都是我媳妇儿。」 「昨晚天是黑的,现在是亮的。」 「昨晚房里也点了灯。」 「点了灯房里还是昏暗的。」 池少霆终于停下与她拔河的手,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所以你是因为害羞才不让我看?」 江夕荷瞪他一眼,不服气的反问他道:「大白天的要你脱光衣服给别人看你不会害羞吗?」 「我为什么要脱光衣服给别人看?况且,我对你来说是别人吗?」池少霆眯眼道。 「我只是举例说明,让你将心比心?」 「我是你的谁?」池少雳将脸逼近她问道,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分。 「是我的夫君,我的相公,行吗?」江夕荷迅速投降答道,对他愈来愈靠近的俊脸很没抵抗力,心脏又扑通扑通的狂跳了起来。 可是池少霆却没有因为她的投降认输而停止逼近,迫得她不得不往后缩去,直到撑不住又躺平在床上为止,而这或许才是他逼近她的真正目的,因为下一刻他的唇已覆在她唇上,温柔缱绻的深吻着她。 不一会儿,江夕荷便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气喘唬嘘,不知今夕是何夕。 池少霆拼命压抑体内血脉债张的喧嚣,抬起头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凝视着她情迷氤氲的双眼,沙哑的低语道:「妖精。」 江夕荷眨了眨眼才慢慢听明白他的意思。 「这次我没有挑逗你,也没有诱惑你。」她开口哑声为自己辩驳。 池少霆嘴角微挑,又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这才坐起身来,温柔却认真的询问她,「身子真的很不舒服吗?如果真不舒服,今天就别起床了,好好的在床上休息一天。」 「没这么严重,我刚才真的是开玩笑的。」江夕荷坐起身道。「不过我想洗个澡,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让去准备热水。」池少霆说着便迅速起身走到房门外去交代这事,然后在过了一会儿之后又亲自为她端来盥洗用的东西。 「你别为我忙这种事。」江夕荷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觉得甜蜜蜜的。 「忙什么?不就是把迎夏准备好的东西端进来而已。」池少霆不以为然。「你先漱洗一下再吃点东西。你的丫鬟没想到你会想洗澡,所以没有准备太多热水,还需要再花点时间烧水。」 说完,他又转身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又替她端来早膳——不,应该说是午膳比较恰当。 江夕荷看他这样为她忙里忙外的,只觉得心里热热的,对他的喜欢愈来越多,愈来愈多。 「你别忙了,你应该也还没吃午饭吧?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她对他说。 「这是你的早饭,不是午饭,快点吃,不然一会儿又要吃午饭了。」池少霆对她说。 「我又不是猪,早饭才刚吃完接着又吃午饭。」江夕荷哭笑不得。「我这餐叫早午餐,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下一餐吃的就是晚饭了。」 「你太瘦了,只能多吃不能少吃。」池少霆霸道的说。 「我哪里瘦了?」江夕荷觉得自己现在的身材挺好的,除了还在发育的胸部小了点外,其它部分都秾纤合度。 她的问题让池少霆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胸口上。 「你在看哪里?」江夕荷哼了哼。「我这不是瘦,是还在发育成长中,是未完成——不对!」她倏然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眯起双眼紧盯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有胖瘦的差别?你见过胖的、瘦的,还是全都见过?」一顿,她干脆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有相好的姑娘?」 池少霆瞬间脸都黑了一半,他蹙眉轻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那你怎会知胖瘦之别?」江夕荷追根究底。 见她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池少霆只好回答她,「你忘了我几岁了吗?我又不是十三、四岁,该经历过的事都经历过了,又怎会不知道?」 江夕荷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这世道里的通房丫头。池少霆自小生长在京城,父亲又是太子少傅,加上生母娘家不缺钱,家里肯定不缺丫鬟奴仆之类的,他房里没几个漂亮的大丫鬟才怪。 「哼哼哼。」她故意连哼三声。 「这是什么意思?」池少霆不解的看着她。 「你房里有几个通房丫头,自己说。哼!」 「你这是在吃醋吗?」池少霆哭笑不得。 「别岔开话题,快说。」 「你这是打算与我翻旧帐了?」池少霆挑了挑眉头,「我以为咱们约定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咱们在成亲之后的事。」 「是没错,可是咱们不是不久后就要回京城池家了吗?你总得让我知道,回池家之后我得面对些什么旧帐吧?」江夕荷自有办法自圆其说。 「三年前我被宣布死讯,在池家被除名遗忘了之后,你认为在我房里的丫鬟,尤其是和我关系匪浅的还会被留在池家吗?」池少霆看着她说。 江夕荷侧头想了一下,觉得也是。池家连他这个少爷都容不下了,又怎会容许原本跟在他身边的人继续存在呢?他房里的人大多应该被遣散了吧,如果有留下来的,八成就是背主的奸细了。 不过他们不是在讨论他过去有多少风流韵事吗?怎么就歪楼歪到这里来了? 「你有很多个关系匪浅的丫鬟?」她问他。 池少霆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事。「如果我知道自己未来会娶个醋坛子媳妇,我肯定会为你守身如玉。」他认真道。 江夕荷瞬间就被他那句「守身如玉」给逗笑出来,她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说:「好吧,这个理由算你有理,我就不再跟你翻旧帐了。」 池少霆笑着摇了摇头,完全包容了她的无理取闹。 「快点吃吧。你丫鬟的厨艺不错,至少比庄伯的好,我和庄伯也算是托你的福,以后能吃得好一些了。」他对她说。 「不会只是好一些的,我教过迎夏如何做菜之后,包管让你们以后天天吃得津津有味,餐餐吃得欲罢不能,回味无穷。」江夕荷大言不惭的保证道。 「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夫人了。」池少霆拱手道。 「你客气了,夫君。」江夕荷回礼道。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新婚第一天,夫妻俩已是琴瑟和鸣。 江夕荷上辈子虽已在这古代世界里活过一世,但都居住在深宅内院里,偶尔出门门不是去寺庙上香,就是到别人家的府宝去做客,周围又永远都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几平可以说在这个支代世界里,根本从未有过快活的一日。 可是,自从来到这个小山村嫁给池少霆之后,她每天都快活得不得了。 第三十四章 山村里的生活很单纯,居民很纯朴。 这些谷村的村民对于她这个从城里嫁进山村里的新嫁娘好奇不已,见她笑容可掏,并不排斥与他们这些穷百姓交往后,每天都有愈来愈多人朝她问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无厘头的也超多,逗得她经常忍笑,都快要肠子打结了。 她很喜欢这些纯朴的村民,因而几乎来者不拒,只要主动与她微笑说话的人,她都会回以微笑与回答,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不拘。 「小池家的媳妇,你上回不是我问那野菜饼怎么做吗?我下午要做,你要不要过来看我怎么做?」 老的村民会唤她小池家的媳妇。 「池婶婶,这是我娘要我拿给你的。」 村里的孩子则会唤她池婶婶,而与池少同辈论交,年纪小的则会唤她一声池嫂子,年纪稍长的自然就是唤她—— 「池弟妹。」 「谷二哥。」 谷村里有很多姓谷的人家,会叫她池弟妹的男子大多不是谷大哥就是谷二哥,要不就是谷三哥,江夕荷与他们的交集并不多,因而也没有认真去记谁是谁,只要有男子唤她池弟妹,她大多从三个排行中随便挑一个来叫,叫对最好,叫错的话—— 「你又叫错了,我是长河家的谷三哥。」男子笑着对她说。 没错,叫错的话对方自然会纠正她,而她只需要—— 「抱歉了,谷三哥,我不擅长记人,总是将你们叫错。」她羞然歉疚的微笑道。 「没事,没事。」长河家的谷三哥看着她憨憨的摇头笑道。 「谷三哥叫住我有事?」」江夕荷问。 「有有有,我刚到溪里捞了不少条鱼,这条送给你。」谷三哥点头如捣蒜的立刻从脚边的木桶里提出一尾用草绳系着的大鱼,呵呵傻笑的伸长手将大鱼递向她。 江夕荷眨了眨眼,有些举棋不定的不知道该接受还是该拒绝他的好意。 谷村村民的生活虽不至于会挨饿,可是却鲜少有机会吃肉,不管是山上捕获到的野味,或是溪里捞到的鱼虾,他们大多舍不得吃,而是拿到城里去卖钱贴补家用。 在明知道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好意思无故的接受人家的馈赠呢? 「谷三哥,这鱼我们夫妇俩可不能收。」 池少霆的声音突然从江夕荷身后响起,让江夕荷顿时有种获救的感觉。她回头看他,脸上上漾出一抹欢欣的微笑。 「你回来了。」她开心道。 今早他与她说有事要进城一趟,问她有没有需要些什么。她以为他此一去,没到傍晚不会回来,没想到只花半天的时间他就回来了。 池少霆对她点头,两个大步便来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再面对着谷三哥说话。 「谷三哥,这鱼我们真的不能要,你带回家孝敬长河叔和婶子吧,不然拿去城里也能卖些钱。」 「我桶子里还有不少,没差这一条。」 「没有人会嫌银子多的。」池少霆坚定的摇头拒绝。「谷三哥,你的好意我们夫妻俩心领了。我们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告辞了。」 说完,他直接拉着江夕荷离开,让后者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你这是做什么,谷三哥得罪过你吗?」待两人走出谷三哥的听力范围外之后,江夕荷开口问他。 池少霆沉默了一下才沉声道:「没有。」 「那你刚刚是怎么一回事?」江夕荷问他。他应该知道这样直接把她拉走有些无礼,尤其对方刚还想送鱼给他们。 池少霆又默了一下,这才闷声道:「他明显不怀好意。」 「啊?」江夕荷呆愕,傻眼。「他哪里不怀好意了?」她怎么看不出来? 「你和他又不熟,他为什么要送鱼给你?」 江夕荷眨了眨眼,以不解的语气道:「谷村的村民都很热情,送我东西的不只有他啊,难道其它人也都不怀好意?」 池少霆这回没有应声。 江夕荷晃了晃他牵着她的手,认真的问他,「你说实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池少霆这回又沉默了更久,么到江夕荷以为他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决定放弃时,他这才闷声答道:「那家伙喜欢你。」 「啊?」江夕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整个傻眼。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池少霆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严肃。「谷村村民家家户户勉强都只够生活温饱,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就送他人一条大鱼的,他这样讨好你明显有所图。」 江夕荷表情古怪的看着他,问他,「你这是在吃醋吗?」 池少霆顿时浑身一僵。 江夕荷顿时就笑了起来,愈笑愈开心,愈笑愈不可抑止,笑得池少霆的脸色真是愈来愈尴尬。 「这不是吃醋,是就事论事。」他为自己辩道。 「可是我喜欢你为我吃醋。」江荷笑容满面的对他说,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没有人,她踮起脚尖迅速地在他脸频上亲吻了一下。 池少霆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压根儿就没想过她大胆到这种程度。 他们这是在外头啊,若是让人看见了……想到这,他迅速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以后不许在外头做出这样的举动,若是让人见了会当你随便,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他一脸严肃的告诫她。 「我有注意周围没人。」江夕荷笑咪咪的对他说。「况且别人要怎么想、怎么看我不管,只要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我不喜欢见你被人闲言闲语。」池少霆认真的对她说。 「我与江家断绝关系的事,早就注定了我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被人闲话的命运。」江夕荷摇头道。这事她早有心理准备,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这件事。 池少霆蹙了蹙眉,说:「那件事我也参与其中,若真有人拿此事批判你,你尽管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说是我坚持这么做的,你只是出嫁从夫。」 「这样会影响你的仕途。」江夕荷看着他摇头道。 「我虽考取了功名,却不代表非要走仕途,像现在这样云野鹤的生活其实也不错。」池少霆安慰她,不想她为此担心。 江夕荷言顿时双眼发亮,满怀希望的脱口问道:「真的吗?」 「看样子你很不希望我走仕途进官场。」池少霆看了她一眼,一语道破她的真实想法。「可是这条路咱们却非走不可,没有选择。」他看着前方,眼神坚定的老实说,走不走仕途他是无所谓,但现在形势却不得如此。 「为何?」江夕荷不解。 池少霆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边为她分析解惑。 「我的父亲是太子少傅,为了仕途,不管他与我的父子亲情有多薄弱,我们都无法像你与江家那样断绝关系。」他苦笑道。「父亲既在朝中,又是太子亲近之人,是逃不过权谋斗争的,他若稍有不慎,咱们也不可能幸免于难的逃过那劫数,所以我一定得走仕途,尽可能的了解朝中事以防万一。」 第三十五章 「等太子上位,支持太子的人难道不会水涨船高受重用吗?你说的稍有不慎是什么意思?」江夕荷因为重生的关系,自然知道当今太子会登上皇位,因此话才会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你知道太子能顺利上位?」池少霆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莫测。 「啊?」江夕荷被他这么一回才意识到自己刚的话说得太笃定了,只得亡羊补牢的装傻充愣道:「这太子不就是皇上所指定的皇位继承人吗?等哪天皇上驾崩后,不就是太子要上位吗?」 「皇上有五个儿子。」池少霆言简意赅。 江夕荷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你不看好太子吗?」她很怕他回京走上仕途之后却站错队。 「不是我看不看好,而是我那位薄情的父亲看不看好。」池少霆目光沉沉。 江夕荷瞬间瞠大双眼,脱口道:,「你的意思是——」她倏然惊觉自己音量太高了,而后压低声音的吐出最后那四个字,「背叛太子?」 池少霆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说:「背不背叛我不知道,但他却已做了墙头草。」 「墙头草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江夕荷低声说。 「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偏偏身为少傅的他不知道。」池少霆咬牙迸声道,明显压担着冲天的怒气。 「你人不在京城,怎会知道件事?」 「为了追查当年害我的主谋,舅舅们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在池家人身上,这些见不得光、暗来暗去的事自然全都在舅舅他们眼中。」池少霆直接说道,并不打算瞒她任何事。 他这妻子年纪虽不大,出身也不显赫,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已让他明显感受到她的心智与心计都不在他之下,因此他觉得告诉她这些事,让自己多个可以商量、集思广益的人也不错。 他说:「舅舅他们虽是商人,对朝中势力的纠葛不太明了,但为人处事的一些基本道理他们却不可能会不明白。父亲的做法与品性,不管是对我这个儿子,或对太子这个主子来说,让人见了都会觉得心寒。」 「那你打算回京之后要怎么做?」江夕荷蹙眉问道:「好好与你父亲说吗?但我不认为他会听你的规劝或是建议。」 「我并不打算与他说什么,因为就像你说的,他根本就不会听我的话。」池少霆摇头道。 「所以你是要……」 「另辟蹊径。」 江夕荷的眼角不由自主的跳了。「你打算要支持哪一位?」她表情严肃的压低嗓音问道,无法不问这个问题。 「自然是太子,他才是正统的王储。」 江夕荷闻言顿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的另辟途径是要拥立别的皇子上位,真是吓死她了。 池少霆继续说:「咱们支持咱们的,父亲要怎么做与咱们无关,反正池家父子不和之事早晚都会在京城里传,等太子上位之后若真要秋后算账,那也算不到咱们头上。」他说着有些无情,却也是就事论事。 「一笔写不出两个池字,父债子偿,你说太子上位后,当真不会把帐算到咱们头上吗?」即便他这么说,江夕荷依旧还是有疑虑。 「所以回京之后我除了另辟途径为咱们谋生路外,还得想办法坏了父亲他们墙头草的行径才行。」池少霆无奈的叹息道。 「辛苦你了。」江夕荷同情的对他说。 「以前我会觉得辛苦,觉得自己为何要为那些凉薄的家人如此劳心劳力,但现在我为的是你,是咱们的将来,所以一点也不辛苦。」池少霆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摇着头对她说。 江夕荷觉得心暖又心疼。「真不知道像你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儿子,你父亲为何不懂珍惜与疼爱。」 「就如同你父母和江家那些人一样。」 江夕荷顿时无言以对,因为这真的是神比喻。 她一步靠到他身边,将头倚靠在他臂上,柔声对他说:「还好咱们遇到了彼此,他们不懂得珍疼爱咱们,咱们俩懂得自己相互珍惜疼爱对方就足够了。」 池少霆一怔,随即嘴角微弯的漾出一抹微笑,「嗯。」他轻声应道,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执子之手,今生不放。 【第十三章 舅舅来,回京城】 江夕荷虽然有发家大计,但因不久之后他们就要离开怀州去往京城,故所有发家大计都能留到京城之后再施行,这段期间自然也就只能当个闲妻了。 这一日她用完早饭后,闲来无事又在谷村里溜达,听杖民们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发时间,不料才在东家坐了一会儿,还没到家去,迎夏就匆匆地前来寻她回家了。 待离开谷村村民的家,再无旁人在场,江荷这才出声间问迎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庄家的三舅老爷来了。」迎夏说。 庄家的……池少霆的三舅舅? 领悟来人是谁后,江夕荷突然之间就有些紧张了起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池少霆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如果,她是说如果,池少霆的舅舅觉得她配不上池少霆,又觉得她与江家断绝关系的事会拖累池少霆未来的官途,对她有所微词不喜欢她的话,那她该怎么办?又要如何应对才不会让池少左右为难呢? 这个问题拖住了她的胆步,让她忍不住患得患失了起来,可是脚步再怎么放缓,回家的路终有走到尽头时。 「表少奶奶回来了。」 随着迎夏宣告声音的响起,江夕荷只得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面带合宜的微笑举步走进屋里。 「夕荷过来见见三舅舅。」 池少霆一见她出现,立即朝她招手说道,让她完全没有束手束脚的尴尬时间。 「三舅,这就是我媳妇江氏夕荷,你要见的宾悦楼的贵人。」 待她到他身边后,池少霆又为他们两人做介绍,只不过后半段的介绍词却让江夕荷有些愣住了。 「你就是外甥媳妇,那个给我宾悦楼招牌菜食谱,又帮我宾悦楼推陈出新弄出什么套餐菜单的江姑娘?不错不错,真不错,哈哈哈……」 庄三老爷庄守诚抚着下巴的胡须边打量她边说,说到后来则是满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让江夕荷先前的紧张与忐忑不安顿时全都不翼而飞。 「外甥媳妇夕荷,见过三舅舅。」她屈身行礼道。 「免礼免礼,来,坐下来说话,别站着。」庄守诚招呼着她说。 这位三舅舅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极好相处、没有长辈派头的人,这让江夕荷很喜欢,朝他咧嘴一笑,娇娇柔柔的应道:「谢谢三舅舅。」 「瞧瞧,多么水灵灵的一个姑娘。」 庄守诚哈哈笑道,转头对池少霆说:「你小子运气还真是不错,窝在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山野村子里,还能让你娶到这么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媳妇儿,可见老天还是有眼的。」 池少霆拉着江夕荷朝三舅舅一起行礼,而后道,「我与夕荷成亲之事来得突然,又是擅自做主、先斩后奏,还望三舅见谅,回芳州之后能替我在外公及大舅、二舅面前多说些好话。」 第三十六章 「本来我来此就是为了要教训你的,可是谁叫咱们的外甥媳妇是这么聪明漂亮又可人。我告诉你,我是看在外甥媳妇的面子上才答应帮这个忙的,知道吗?」庄守诚说完瞪了池少霆一眼。 「知道,谢谢三舅。」池少霆认真的点头道。 「谢谢三舅舅。」江夕荷跟着道。 「外甥熄妇不用对我客气,我才要谢谢你了,宾悦楼近来可是一位难求,全靠你的食谱和套餐那个法子让酒楼不仅赚了银子,还赚了名声,三舅舅真得谢谢你。」庄守诚认真道。 「三舅舅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不需要道谢。」江夕荷摇头道。 「那可不行,亲兄弟明算帐。」庄守诚摇摇头,一脸坚定的说道。「所以关于那三道食谱与套餐那法子的要价,三舅舅有两个方案让你选择,是庄家给你一万两将其买断,二是让你入股酒楼享有分红的权利。你要选择哪一个?」 江夕荷没有立刻选择,而是先转头看向池少霆,见他对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毫不考虑的答道:「我选择后者。」 「哈啥哈,我果然没有说错,是个聪明的姑娘。」庄守诚哈哈笑道。「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相关文书要等我回一趟庄家让人办妥之后再给你,你别心急。」 「不急,就算一辈子寄放在三舅舅那里也行。」江夕荷摇头柔声道。 「哈啥哈,你这丫头不仅聪明还会说话。你这么讨人喜欢,也难怪这小子会如此迫不及待,甚至不惜先斩后奏也要尽快把你娶进门了。」庄守诚笑着调侃他们小夫妻俩。 江夕荷脸色微红,池少霆却无奈的撇了撇唇,然后开口转移话题。 「三舅,京城池家那边近来可有什么逍息?」他问道。 提到京城池家,庄守诚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变得严厉了起来,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江夕荷。 池少霆见状开口道:「夕荷知道所有事,三舅直说无妨。」 庄守诚不由得朝他挑了挑眉头。 池少霆视若无睹,面不改色。 庄守诚轻笑了一下,随即敛容正色道:「你们可以收拾行李准备起启回京了,池少堂已是瓮中之鳖,待你们临近京城时我们就动手,包管池正焕和那个李氏在你们回返池家时忙得焦头烂额,无困暇时间找你。」 池正焕是池少霆的父亲,庄家人因为对其有怨怼,因而从三年前开始便一直直呼其名。李氏是填房,池少堂则是李氏所生的儿子,同时也是那对夫妻寄子厚望的儿子,池少霆的二弟。 「那家伙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池少霆毫不意外的摇头道。 「是狗改不了吃屎!」庄守诚不屑冷哼。「就是不知道池正焕那个混蛋家伙是怎么想的,放着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不疼不爱,偏去疼爱那么一个装模作样又好色的伪君子儿子,难道就是因为你的母亲出身商户吗?那他怎么不想想,当初他们母子俩又是吃用了我们庄家这个商户家多少银子他才有今天?忘恩负义的混蛋家伙!」 池少霆无话可说。 「三舅舅,咱们庄家在京城里也有生意吗?」江夕荷出声问道,转移话题,改变厅里不悦抑郁的气氛。 庄守诚顿时收起脸上的厉气,和煦的朝她笑道:「当然有了,你这头是不是又有什么好食道、好法子要献计帮三舅舅赚大钱啊?」 「我想找三男舅合伙做生意。」江夕荷点头道。 庄守诚双眼一亮,迫不及待的道:「你想做什么生意,可是有什么想法?」宾悦楼的套餐之事让他对这个外甥媳妇天马行空的想法充满了好奇与信心。 「我有很多想法,不过缺资金。」江夕荷说。 庄守诚挥了挥手,狂妄道:「资金不是问题,咱们庄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江夕荷笑了笑道:「所以我才想找三舅舅合伙做生意,我出法子,给计划、给建议,庄家负责出钱出力经营,外甥媳妇我就占点舅舅们的便宜,事成后咱们二八分帐如何?」 「五五分帐。」庄守诚说。 「这样不行。」江夕荷迅速摇头道,「我只是动动脑,出出嘴皮子而巳,所有的事情,包括投资做生意的资金都是庄家出,我拿两成已经够多了,五五绝对不行。」 「没你的法子也不会有这个生意,庄家再有钱有人也没有用,所以五五分帐就这么说定了。」庄守诚坚持道。 「这不行。」江夕荷摇头道。 「我是长辈,你是晚辈,晚辈要听长辈的话。」庄守或拿出长辈的款儿。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什么都听三舅舅的。」江夕荷摇头道,坚定的拒绝这种分配方式。 「你这丫头怎么会这么不听话?」庄守诚倏然板起脸来。 「我看这事大家各退一步,就四六分帐好了。」池少霆突然出声道。「庄家六分,刚好三位舅舅各分其二,我们去妻俩就占便宜也各分其二,不过我这个外孙想要孝敬外祖父,分其中一成给外祖父,三舅可不能阻止我的幸心。所以结论已出,那就三七分帐。」 「这样好。」江夕荷立刻投下赞成票。 「你们俩实在是……」庄守诚摇了摇头,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 「其实……」江夕荷犹豫的开口,接着却用三分认真,七分打趣的语气说:「三舅舅,咱们合伙的生意连个影儿都还未见,实在不必这么急着讨论分钱的事。」说完,她还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庄守诚一怔,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他笑声道。「那么丫头,你现在可以与我说说你的想法与计划了,你想与我合伙做什么生意?」 江夕荷微微一笑,缓慢地吐出四个字,「大棚蔬菜。」 甥舅俩闻言,面面相觑。 大棚蔬菜? 已经在这个古代活过一世的江夕荷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蔬菜在这时代有多难得呢?春夏两季或许没那么明显,可一入秋冬之后,绿色蔬菜真可谓比黄金还值钱,一盘难求。 江夕荷便是看中这商机,虽然在这古代要建立大棚因材料不齐而有些难度,但只要大方向、大原则能守住,例如光照的方向、保温的方式等,就一定能够成功种植出反季蔬果。 除此之外,她还打算培育各类可食用的菇类作物,以人工种植的方式来收获贩卖。 野菇野蕈的价钱因数量不多本就不便宜,新鲜的更是少之又少,等他们的大棚农庄培育出新鲜的菇蕈蔬果上市时,不必想也知道会有多抢手。 农庄产出的农作物,他们可以自己贩售,也可以批发供应给酒楼饭馆,销售方面绝不可能会有问题,只怕供不应求。 总而言之呢,庄守诚在听完她的说明,又从她手里拿到完整的让划书,内容包含大棚的建设与要求,适合种植的蔬果种类,还有菇蕈的培育方法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离开谷村,先他们一步去京城安排此事。 「如果我问你,你是如何知晓这么多听所未闻之事,你会告诉我答案吗?」三舅舅离开后,池少霆突然问她。 第三十七章 「我会告诉你是我作梦梦到的。」江夕荷沉默了一下,这么回答他,一顿之后又问他,「你信吗?」 「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池少霆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江夕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其实她并不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只是很多事说的简单,真要做到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他从此以后真的没再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如若再见到她有什么难以解释的奇思妙想出现,他也只会似笑非笑的挑眉对她说上一句,「又是你作梦梦到的?」 之后就真的没再多问什么了。 搬家原是大事,但家徒四壁的房子也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顶多就一人两套路上换洗的衣裳,其余什么也不需要带走。 所以将房子托付给村长照顾,又将剩余粮食交给村长分送给村民之后,他们一行四人提了两个包袱就这么潇潇洒洒的离开了谷村。 他们没告诉村民他们要离开的事,只怕离情依依。 走出山林,庄家派来接应他们的马车已然在等着接应他们,坐在马车车夫位置上的正是许久不见的伍师傅。 「伍师傅?你何时回来的,怎没说一声?」池少霆惊喜的问道,从他脸上的表情便看得出他与伍师傅的感情不错。 「昨晚回来的,心想今日就会见面,便没回谷村。表少爷近来可好?没荒废武艺吧?」伍师傅开朗的笑道。 「自然没有。」 「听闻表少爷已成亲之事,我还以为表少爷会沉醉温柔乡而荒废我布置给你的功课呢。」伍师傅笑着揶揄他,说完看向江夕荷,微笑道:「这位应该就是表少奶奶吧?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夕荷,这位便是教我武艺的伍师傅。」池少霆为她做介绍。 「伍师傅。」江夕荷大方得体的揖礼微笑。 双方见了面就算认识了。 江夕荷在池少霆的帮助下上了马车,迎夏则让伍师傅出手扶了一把,庄伯选择坐在前方,与伍师傅为伴。 他们一行五个人也没再进怀安城,直接上官道就往京城方向出发前进。 此去京城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不赶时间便边走边玩,花的时间也就更长了,不过也因此让江夕荷真正见识到庄家的富有程度,以及三舅舅那句「庄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的真意。 因为不管他们走到哪,玩到哪都会有人接应,吃的住的用的穿的全是庄家的产业,根本不需要花他们一分钱。 然后就见迎夏的反应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与瞠目结舌,到后来变得习以为常与波澜不惊,没多久京城终于遥遥在望。 「咱们要直接回池家吗?」进城前,江夕荷问池少霆。 池少霆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望向伍师傅。 伍师傅朝他轻轻颔首,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他们最迟今晚一定会动手。」 池少霆点点头,然后转头对江夕荷说:「咱们直接回池家,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看好戏是不错,但咱们刚好凑在这个时间点回去,不会被牵连到说是咱们带衰运回家吧?」江夕荷说。 池少霆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过这点。他眉头轻蹙的沉吟了一下,改口道:「那咱们等事发之后再回去,我倒要看看这样他们还要怎么把错牵连到咱们身上来。」 「那趁着时间还早,咱们到大棚农庄看看如何?不是听说那农庄就在京城效外不远之处吗?」江夕荷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池少霆轻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 「毕竟是新的东西,没人见识过,我觉得我还是去看一比较放心。」江夕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停顿了下又道:「况且等回池家之后,八成有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在等着我,以后想出门恐怕都难。」 「你想出门就出门,用不着理会那些规矩。」池少霆说。 「你是要走仕途的人,我可以不理会池家的那些人,却不能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害你蒙羞。」江荷摇头道。 「只是出个门,没那么严重。」池少霆摇头道。 「我是带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想法,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夕荷告诉他。 「我支持表少奶奶的想法,小心无大错。」庄伯插口道。「京城的水太深了,庄家虽然有钱却没势,表少奶奶还是不要太引人注意,愈低调就愈不容易惹祸上身,也就愈安全。」 握到安全两个字,池少霆便想起另外一件事。 「请舅舅暗中安排一些人进池家保护夕荷安全的事……」 「已经安排好了。」管话的是伍师傅,「原在池家就有咱们的人,负责收集证据、打探消息的,如今表少爷带表少奶奶回池家,那些人正好可以继续留在池家保护表少奶奶。」 「找个时间让他们来见我。」池少霆说。 「我会安排。」伍师傅点头。 既然有了决定,马车立即改道去了庄家在京城郊外的柳树农庄。 这个农庄原本就是庄家的产业之一,所以伍师傅根本不需要寻人问路,将马车调了个头,从官道转进岔路,左弯右拐了两回,约莫走上半个时辰就抵达目的地。 令人意外的是,庄守诚竟然也在柳树衣庄里。 「三舅,你不是回了芳州吗?怎会在这儿?」池少霆跳下马车,讶异的对容满面的三舅舅说。 「我是特地留下来为你们压阵的,免得你们回到池家之后池正焕和他家里那个女人见没人为你们做主就欺压你们,真当我们庄家都没了人一样。」庄守诚冷冷地笑道。 「我刚还在为回家的事忐忑不安呢,现在有三舅舅当靠山,我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有三舅舅在真好,谢谢三舅舅。」 江夕荷被迎夏扶下马车,一下车就给三舅舅戴起高帽子,把庄守诚逗得哈哈笑。 「你这丫头嘴巴真甜,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三舅舅,我是来看大棚建造的,不知道它建造得顺不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江夕荷说。 提到正事,庄守诚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正经而且严肃了起来。「有,遇到了不少问题,工匠们正集思广益的在想办法解决,你来得正好,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三舅舅解决那些问题。」 江夕荷立刻点头,因为她便是为此而来的。 「你要不要先进屋休息下?」庄守诚问。 江夕荷摇头,「一路都是坐在马车上也没做什么,不累。」 「那——」 庄守诚看向池少霆,后者二话不说地开口道:「我和你们一起去,也去见识一下所谓的大棚长什么样子。」 然后庄伯说他有些累,便不跟随先回房休息,伍师傅有事要忙也没同行,最后只剩忠心的迎夏一路跟随服侍自家主子。 正如庄守诚所说,问题还真的是不少,江夕荷极尽所能的忙想解决对策,然而也没能在当天就把该解决、能解决的问题解诀完毕。 没办法,他们只好在农庄住一晚,再多待一天。 第三十八章 这一晚江夕荷睡得既沉又安稳,不知是不是白天太耗费脑袋思考了,她一上床沾枕闭眼,在几息之内就沉沉入睡,连枕边人中途曾经离开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她都不知不觉。 相对于她,这一晚的池家人都难以入睡,因为二少爷捅了个天大的搂子。 大家都知道池少傅是教导太子之师,结果其子却在暗地里私下与四皇子交好,这样也就罢了,他竟胆大妄为到敢动四皇子的爱妾,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这下子他不仅为自己惹祸上身,也把他的父亲池少傅给拖下了水,因为大家都在猜想,池少堂到底与四皇子好到什么程度才有办法接触到皇子的爱妾,而且以他那八品芝麻官的身分,又凭什么让四皇子与他交好? 这交情中难道真的没有池正焕这位太子少傅的参与吗?如果真有的话,那么池少傅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便再也找不回过去的信任感了。 这一晚池少霆带着伍师傅悄悄地离开农庄去见了一个人。 「你们来了。」 「微臣见过殿下。」 「免礼。」 这是一间位在京城南郊一个小村庄内的居房,房子普通到有点寒酸,但坐在屋里的人却一点也不普通寒酸,因为他正是当今太子赵勤。 说起池少霆会与太子赵勤有所交集完全就是个意外,在他隐居于怀州期间,有一回随伍师傅进入山中狩猎并修行武艺时,无意间发现有一队人马埋伏于山林之中。 他们俩原不想卷入麻烦,打算悄然退离是非之处,怎知却在临走前听见此队人马竟是为了刺杀太子赵勤而来,令他们当场骑虎难下。 两人过论一阵之后,决定跟上去视情况面定,如果情况允许他们出手相助拉下太子最好,如果不能的话,当然要默默后退以保住小命要紧。 结果,他们救下了太子,还被太子认出了池少霆的身分,毕竟池少霆是大靖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父亲又是太子少傅池正焕,太子想认不出他来都难。 总而言之,他便是因此与太子熟识结缘的。 「你终于愿意回京城来了?」赵勤看着池少霆说。 「是,可是明显臣回来的不是时候。」池少霆苦笑的答道。「臣都还没踏进家门,没想到就听闻发生这样的事,若非早与殿下有约,臣还真是无颜来此面见殷下。」 「我知道那些都与你无关,你不必在意。」赵勤说。 「臣毕竟是那一家的人,也姓池。」池少霆轻轻地摇头道。 「当年你救了我的命,我认出你的身分,问你为何不回家要隐姓埋名藏身于小山村之中,你面有难色,后跪地言其为家事,实有难言之隐,请求恕罪。我当时就在想会是什么事,回京之后也命人调查了一番,得知是后宅女人祸乱致使后,便对你产生了莫大的失望。」 「只是斗输了一个后宅的女人,竟然就连功名、家族与父亲都置之不理,此人难担大任。」赵勤目不转睛的看着池少霆说。 池少霆面无表情,沉默以对的接受批评。 「可是,」赵勤忽又开口续道:「我现在才明白你的难言之隐指的并非是我以为的后宅女人祸乱,而是你的父亲吧?」 池少霆脸色沉沉,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但又有谁不知道没说话代表的便是默认呢。 赵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缓慢地摇了摇头,道:「池正焕这个人呢,有学识也有野心,懂得审时度势,我本来还满看好他的,不料却是个薄情之辈。懂得审时度势本是优点,但若加上薄情……呵呵……」 他嘲讽的冷笑两声,未意之言已是不言而喻。 「臣无话可说,只求殿下能给臣一个替父亲将功赎罪的机会。」池少霆低头躬身道。 「他如此待你,你还要帮他?」赵勤问他。 「他是臣的父亲。」池少霆只答了这一句。 赵勤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我还欠你一条命。」 「能救殿下是臣的荣幸,臣不敢居功,更不敢挟恩以图报。」池少霆躬身道。 「你该知道一条命的意思。」赵勤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臣日前已成亲,现今有妻,未来会有子,一条命却是不足以救全家。」池少霆坦诚的将自己的弱点摊到阳光底下,正色的朝赵勤请求道:「故臣斗胆恳请殿下给巨一个能够效忠殿下的机会。」 「你这是在向我投诚?」赵勤问他。 「是。」池少严正应答。 赵勤目光锐利,几近严苛的注视他好一会儿,见他的神情始终坚定不移,终于满意的点头微笑道:「好,本太子接受你的投诚。」 【第十四章 进池府,见公婆】 因为农庄待解决的问题太多,而且显而易见很多问题都只有江夕荷能够解决得了,因此原本预定只待一晚避个风头就回池家的夫妻俩,最后却在农庄里待了整整三天之后才离开。他们在未时正离开农庄,马车在申时三刻来到池家大门前。 马车停下后,池少霆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把听见门外有动静而出来查看的门房吓得瞠大双眼,面露见鬼似的表情。 池少霆视若无睹的没有理会,迳自转身将江夕荷从马车上扶了下来,随后下马车的是迎夏,最后才是庄守诚。 庄伯留在了农庄里负责管理大棚的事,伍师傅则在那日见过太子之后,便被太子借调去办事,因而并未与他们同行。 太子把伍师傅借走时另外给了池少霆两名暗卫,先不管这暗卫的用意是为了监视他的忠心与否,还是真是为了保护他,以及方便与太子连系,这对并无二心的池少霆来说都是件好事。 门房在见到庄家三老爷也从马车上下来时,终于确定眼前的大少爷是人不是鬼,他迅速回神的伸手推了下身边一样被吓呆的家丁。 「你还在发什么呆?」他着急的说,「还不快点去通知老爷和夫人说大少爷没有死,说大少爷回来了!还有亲家庄家的三舅老爷也来了,还不快点去!」 家丁迅速点头,转身飞快往府内跑去。 池家正房内院中,李氏正在向面色沉郁的池正焕哭诉,求夫君想办法救救他们的儿子,因为池少堂可是他们去妻俩现今唯一的儿子。 然而她作梦都没想到她这话才刚说出口,门外就有下人冒出来打脸她,说大少爷回来了,说大少爷没有死,还有亲家庄三老爷也来了。 池正焕夫妻俩闻言后,惊愕之余,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起来。 对于长子池少霆有死没死,他们夫妻俩皆是心知肚明,毕竟在三年前宣布长子的死讯后立的是衣冠冢,之后又曾听闻长子其实根本没死的消息,至于为何人没死却迟迟不见他现身回家来,个中缘由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只是令他们不解的是,既然那孩子都隐姓埋名的在外面躲藏了三年,他为何还要回来?又为何要选择在少堂出事后现身?这个回来的时间点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三十九章 不管他想做什么,李氏是千千万万的不希望这个继子出现的,至于池正焕嘛,心情却是有那么一点复杂的。 对于这个长子,他的感情始终都是复杂的,因为其母出身贱商庄家的身分让他不喜,加之庄家的存在又不断地提醒他曾经寄人篱下的难堪过去,因而他才会不由自主的厌恶这个儿子,偏心次子。 可是平心而论,长子真的不如次子吗?他真有厌恶到非要他死在外头一,辈子都别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地步吗? 不管他们去妻俩的内心是如何五味杂陈又或是百转千回,现在池少霆人已到正院厅堂等着要拜见他们了,夫妻俩也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去见人。 正院厅堂内,庄守诚不客气的坐在上位,面沉如水的等待那对姗姗来迟的夫妻俩。 江夕荷觉得那对夫妻真的有点扯,不管他们再怎么不喜欢、不乐意见到池少霆这个儿子「死而复生」,在庄家有人同来的情况下,他们即便是做样子也该假装一下吧?真是让人心寒。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心情,池少霆突然握了下她的手,在她转头看向他时,无声的对她说「对不起」。 她朝他摇了摇头,这又不是他的错,他根本就不需要向她道歉,倒是三舅舅那一头……她有些担忧的用下巴努了努那方向,无声问道:「三舅舅很生气,怎么办?」 「不是气咱们就好。」他没心没肺的无声答道。 若非此时厅外刚好传来步声,江夕荷差点就要遏制不住的笑出来了。 她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转头朝大门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对中年夫妇从厅外走进来,走在前方的男人与池少霆长得十分神似——不对,是池少霆与对方长得十分像,让旁人一见就知是一对父子,绝不会认错。女的长相福态,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她有副黑心肠,果真完全就是应验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还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池大人对少霆的『舐犊情深』,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一见人出现,庄守诚积了满腹的愤怒立即喷射而出,冷嘲热讽的开口说道。 池正焕脸色难看,但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挂在脸上,在坐下来之后,向庄守诚拱了拱手,致歉道:「三哥,真是对不住,我因为临时有事,所以——」 「用不着说谎,你有事没事咱们都心知肚明。」庄守诚直接打断他,丝毫不留情面,「我今日来此就是想知道,你到底还要不要少霆这个儿子,如果你不要,那就让他随我回庄家,以后改姓庄,不姓池,你就写封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给我。」 「三哥说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说不要少霆这个儿子了?他生是我池家的人,死也是我池家的鬼。」池正焕蹙眉道。 「你真要他这个儿子?」庄守诚看着他冷笑。「当初少霆在外地出事,你草草派了几个下人去查看,连尸首都没见着就迫不及待的宣布他的死讯,如今他大难不死的回家来,也不见你有任何一丝激动或是欣喜的模样,就连来见这个三年不见、死而复活的儿子,还要人三催四请,姗姗来迟,你真的有把这个儿子放在眼中、放在心上过吗?」 「庄三爷刚进京,因而有所不知,近来家中出了点事……」坐在一旁的李氏忍不住开口,却让庄守诚冷声打断。 「我们男人说话,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 李氏错愕的瞪着他,整张脸却气到涨红了起来。 「三哥,夫人她也是怕你误会才会出声为我解释。」池正焕蹙眉道。 「怎么,我就说了这么句话,你就舍不得,就心疼了?还真是鹣鲽情深啊。」庄守诚嘲讽的看着他们俩,一顿后又感叹道:「也不知道妹妹她地下有知,见到她生前总对她一板一眼、相敬如宾的夫君如今这么呵护续弦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明珠心地好,自是会为我高兴。」池正焕僵着身子说。 明珠是已故庄氏的闺名。 「是啊,明珠心地好,所以才好人不长命,不像那些王八乌龟总是活得特别好,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啊。」庄守诚指桑骂槐的冷笑道。 池正焕被他那句王八乌龟讲到一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他又怎会听不出来庄守诚是在骂他,可偏偏他什么也不能说,说了就是认了自己真是王八乌龟。 不能说,那就别理了。他转头看向三年不见的长子,忍不住微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是他的儿子池少霆没错,因为五官和他记忆中一样没什么改变,可是为什么感觉起来却像判若两人? 他认真的看着长子的脸,从中寻找出前后的差别。 他的肤色黑了些,原本的青涩被成熟取代,原本外放的自信飞扬换成沉稳内敛,还有那双总是渴望得他的肯定与赞赏的止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深邃的眼眸,深不可测又莫测高深的令他感到些许忐忑不安。 「你能活着回来,我很欣慰。」他开口对长子说。 「呵呵呵。」庄守诚在一旁冷笑三声。 池正焕眼角有些抽搐,他告诉自己就当作没听见。他看着长子说:「过去三年你人在哪儿?既然活着为什么没有回家里来?知不知道让爹以为你已死,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么的不孝?」 「怎么,少霆没死就让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他麻烦,想置他于死地吗?不孝?好大一个罪名啊!」庄守诚怒不可抑。 「三哥,我没这个意思。」池正焕不得不再度转头对他说。 「有没有这个意思,咱们都心知肚明。」庄守诚冷哼道,「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还要不要认这个儿子,不要的话他们夫妻俩今天就跟我回芳州,回庄家去。」 「夫妻俩?」池正焕无法不注意到这三个字,因长子身边一直站着个梳着妇人发式的年轻女子,他先前还在猜想她的身分,没想到…… 「父亲,她叫夕荷,是孩儿所娶的妻子。」池少霆伸手将江夕荷拉到身边,开口介绍道。这是他在父亲与继母进屋后,首度开口说话。 「妻子?你成亲了?」池正焕错愕的看着他。 「是。」池少霆直视着他的双眼。 池正焕转头去看站在他身边的江夕荷,双眼微眯,目光挑剔。 「她是哪家的姑娘?」他开口回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 「是我庄家做主让他娶妻的,你有意见就来与我说。」庄守诚直接打断他。 池正焕眉头紧蹙的转头看他,语带不满,「三哥,我知道自从明珠过世之后,你们庄家便对我有所不满,但是少霆是我儿子,他要成亲怎能不告诉我这个做爹的,不先征询过我的意见呢?」 「征询你的意见?你不是早当这个儿子死了吗,需要征询你什么意见?」庄守诚冷笑的与他针锋相对。 池正焕不想理他,直接转头将怒气喷向长子,怒声质问:「你既没有死,为什么不回家来?在你眼中、心中还有我这个爹、这个家吗?」 不等池少霆开口说适,庄守诚已怒不可遏的从座位上跳起来。 第四十章 「你说的是人话吗?」他破口大骂。「这些年少霆在外头过的是什么生活,当年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你有问过一句、关心过一句吗?从他回来至今,你就不断地往他身上扣上不孝的罪名。我这今当舅舅的在此你都如此对他,我不在时,你又是如何践踏我妹妹用生命换来的这个儿子?池正焕,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妹妹替你生的儿子,瞧不起我们庄家,当我庄家所有人都是泥捏的没有脾气是吗?」 池正焕脸色难看。 庄守诚没理他,继续脸红脖子粗的对他放话,道:「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你若不要少霆这个儿子,我今天就把他们夫妻俩带走,以后他和你池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以后死了也不必通知他回来奔丧。 「你若还要这个儿子,就好好地对待他们夫妻俩,不要让他们在这个家受到一丝委屈或伤害,倘若再发生类似三年前的事,让他们夫妻俩受到什么伤害的话,我庄家定会倾尽所有也不让你池家好过!」 一顿,他表情狠厉的又道:「你最好别以为我只是在吓你,根本做不到,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庄家什么都没有就银子多,只要有银子,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你若不信,尽管试试看!」 池正焕面色阴沉没有应声,一旁的李氏却已气到浑身颤抖。 「你竟敢威胁我们?」她难以置信的瞪着庄守诚尖声叫道,「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 「我知道李家势大,李尚书位高权重,可我庄家也不是吃素的,虽是商户却认识不少达官贵胄,比李家有权有势的也不少,我就不信你李家真权势滔天到无人能治!」庄守诚怒目相向的与她针锋相对。 「你——」李氏还想说话,却让池正焕压声喝断。 「够了!」池正焕警告的看了夫人一眼,然后再度转头面对庄守诚。他有些漠然冷淡的说:「我会记得三哥的警告的,但也请三哥记住少霆他姓池,是我池正焕的儿子,做父亲的管教子女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是庄家,也干涉不了我管教儿子这件事。」 「意思就是少霆是你的儿子,你想怎样对待他就怎样对待他,即便是我庄家也管不着是不是?」庄守诚阴沉着脸说。 「三舅,别说了。」池少霆突然开口。他知道再让他们这样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对峙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会把两家的关系弄得更糟罢了。 他一开口,对峙的两人立刻全都转头看向他,他却毫不怯懦,平静地看着他们俩,缓声开口道:「三舅,我相信虎毒不食子。父亲,三舅是关心则乱,又对你有些误会才会口不择言,你大人大量就别与他计较了。」 顿了一下,他干脆把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次说完,免得还得等上许久才轮得到他说话。他可以等,却舍不得夕荷一直陪他在这里罚站。 他看着父亲说:「过去这段日子孩儿不是不想回家,而是当年跌下山崖受了伤,失去了记忆,直到最近才恢复记忆找到回家的路。这段日子让父亲为孩儿忧伤是孩儿不孝,但没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虽然他很怀疑父亲会这么想。 「孩儿与夕荷成亲之事既已成定局,还望父亲能够接受。」他继续说,目光温柔的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孩儿不做那负心人,贫贱不移,富贵不淫,今生今世有夕荷一人足矣。」 不等父亲开口说话,他又道:「最后是太子要孩儿转达给父亲的几句话。」 冷不防的听他冒出「太子」这两个字,池正焕浑身一僵,目光瞬间专注了起来。 庄守诚也有些意外,却只是轻挑了下眉头,而后完全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太子?」池正焕目不转睛的盯着长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是何时和太子扯上关系的,太子又怎会要他传话? 「是。」池少霆不避不让的直视着父亲的双眼。 「你何时与太子见面的?太子又怎会要你传话给我?」池正焕目光锐利,神情严肃的质问他。 池少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平静的转述了太子要他转达的话。他说:「太子要孩儿转告父亲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多行不义必自毙。」 血色瞬间从池正焕的脸上褪去,只留下一片苍自。 池少霆视而不见的又说:「太子还说,池家近年发生不少事,父亲似乎忙得有些焦烂额,进宫讲学之事就不烦父亲了,他会禀明皇上另择少傅,待父亲忙完家务事后调任文书自会下达。」 池正焕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整张脸面无血色。 「这不可能!」李氏尖声大叫,然后怒气冲冲的质疑他,道:「你是什么身分,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太子,太子又怎么可能会和你说这些话?全都是胡说从道!老爷,你可千万别信他说的话!」 「是真是假,父亲只需要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池少霆平静地说,始终面不改色。 看着长子平静无波的脸,池正焕像气球消了气一样的瘫在椅子上,瞬间好像老了十岁。 「太子还和你说了什么?」他神情疲惫的问。 「太子没说什么了,倒是孩儿与太子说了一句话。」池少霆摇头道。 池正焕微怔了一下,问他,「你与太子说了什么话?」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池正焕原本难看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更难看一些。「你这是在对为父落井下石,故意要陷爹于不义吗?」 「太子有意要孩儿替他做事,却又担心子肖父,所以孩儿只能以此话表忠诚,请太子给孩儿一个为池家在太子心中平反的机会。」池少霆平静地看着他说。 池正焕怔了一下,脸上表情变得讪讪然的,想认错又拉不下脸面,只能装做没这回事的问:「太子要你替他做什么事?」 池少霆眉头轻挑,不答反问:「父亲这是要打探太子的私事?」 池正焕顿时浑身一僵,哑然无语。 「老爷这么问是关心大少爷,担心大少爷年少不知事会误了太子的事。」李氏目光淬了毒似的瞪着他说:「大少爷怎么就不懂得体会老爷的好心,还给老爷扣上这么一顶会让人误会的大帽子?」 池少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少堂的事已经让太子现今对父亲有所误解,父亲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更要避嫌吗?」 池正焕冷冷地看了李氏一眼,让本来还想说什么的李氏不得不抿紧了嘴巴。 池正焕转头看向长子,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问,「你弟弟的事……你知道了?」 「进京城就听说了。」池少霆面无表情的说。 「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讨论,除非是个聋子听不见,否则能不知道吗?」庄守诚冷嘲热讽的开口补充道。 池正焕脸色极度难堪,但想到那个自己自小疼爱到大的儿子,他还是只能夏着脸皮开口道:「少堂的心地不坏,就是好色糊涂了点,你想个办法把他从牢里救出来吧」说完,他的目光往庄守诚那方向飘了飘。 第四十一章 庄家不是说认识极多的达官贵人,权势都能与李家对峙了吗?这回少堂出事,李家为了不想得罪四皇子而不愿出斡旋,要他们池家自个儿想办法,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最大的靠山就是太子,偏偏这事是他有了二心之后才搞出来的,太子是何许人,又怎么可能不察觉到什么而出手帮他救儿子呢? 如今官场上太多人对他带着有色眼光,有些甚至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根本找不到愿意帮他救儿子而可能同时得罪太子和四皇子的人,庄家的财力与人脉是他如今唯一见到的曙光。 「此事恕孩儿无能为力。」池少霆直接拒绝道。 「你说什么?那是你弟弟啊!」池正焕瞠大双眼。 「那还是你儿子,你自个儿不去救,赖给少霆做什么?」庄守诚不客气的插口道。「况且少霆现在是在为太子做事,你却要他去接触四皇子,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有替少霆的处境想过吗?」 「我并没有要少霆去接触四皇子,只是要他想办法救他弟弟。」池正焕说。 「他能有什么办法?」庄守诚冷笑的反问他,「少霆才刚回京城,他能使上什么力?说难听点,现今几乎所有人都还当他是个已死之人,知道未死、且拥有权势之人也不过只有太子一人而已,难不成你要他去求太子帮忙?」 「除了太子外,应该还有人能帮得上忙才对。」池正焕蹙眉道。 「谁?」庄守诚问他。 「他不是还有你这个舅舅可以帮忙吗?」一旁的李氏忍不住心急的脱口道。 「原来是想打我庄家的主意。」庄守诚恍然大悟的冷然一笑,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前一刻还瞧不起人,下一刻却又要人帮忙?他们庄家有这么卑贱到可以任由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随意利用与践踏吗? 他冷冷地看着这对厚颜无耻的夫妻,冷酷无情的开口道:「要我庄家帮忙出钱出力救你们的儿子?你们想都别想!」 【第十五章 治刀难,悍名传】 庄家三舅舅离开了,这回与池正焕夫妻俩的见面不用说,自是不欢而散。 不过他不姓池,不住这儿,不爽了发了火之后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池少霆和江夕荷可不行,还得留下来面对这对满心怨怒的夫妻。 池少霆倒还好,反正他对父亲早已没了任何的期待,对继母更是冷漠客气的比对个陌生人还不如,面对两人的喜怒哀乐他可以视而不见,可以淡漠的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江夕荷这个新进门的媳妇能吗? 不仅如些,池家下人们大概是仰仗李氏的鼻息久了,整个就是奴才随主的针对她,让她在府里的生活不是缺这就是少那的,当真是让人厌烦不已。 这样的日子让江夕荷不由自主的愁眉苦脸,心烦到一个不行,跟在她身边的迎夏则是受她牵连,也是大大小小的无妄之灾不断。 同病相怜的主仆俩对坐在厢房里,不约而同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苦笑出来。 「大少奶奶,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咱们得跟大爷说才行。」迎夏满心无奈的开口对江夕荷说。 「咱们刚回家来,大爷要处理的事很多,我实在不想再给他添事忙。」江夕荷犹豫的摇头道。 「可是不告诉大爷,咱们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些问题?」迎夏叹气道,「府里那些人可以不理会奴婢,甚至对奴婢颐指气使都没关系,可是怎么能对大少奶奶也置之不理、视若无睹,甚至连大少奶奶的命令都阳奉阴违,转身不当回事呢?他们摆明了根本就没把大少奶奶放在眼里!」 「这就叫做狗仗人势,偏生狗咬咱们一口,咱们又不能咬回来才烦!」江夕荷叹气道。 迎夏虽然郁闷烦恼不已,但还是被主子这句话给逗笑了出来。 她说:「奴婢小的时候就曾被狗咬过一口,虽说就像大少奶奶说的一样不能咬回来,但奴婢的爹还是拿了根棍子把那条狗打了一顿,替奴婢出了一口气。如果咱们也能拿棍子将那些人——不,那些狗打一顿就好了。」 向来不与人争锋,逆来受的迎夏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可见这段日子在池府中也受了不少抑郁之气。 「是啊,如果能打一顿就好了,偏偏还有这么一句话——打狗还需看主人,你说,咱们能打吗?」 迎夏顿时就蔫了。 「后悔跟了我没有?」江夕荷问她。 迎夏摇摇头。「奴婢只是在为大少奶奶抱不平,那些人明明都是下人,怎能如此对待大少奶奶,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因为他们的月例银子不是我给的啊,如果钱是我给的,你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江夕荷说。 「可是以前咱们在江家的时候家中下人们的月例银子统一是由大夫人给发的,奴婢也不见有哪个下人敢这般不把家中其余主子们放在眼中。」这便是迎夏不解的地方,明明都是下人,怎么京城里的下人还能这般做事? 「大伯母虽掌中馈却没有针对任何人,不像正房那位夫人摆明了不喜欢我、针对我,府里那些向来习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下人们能不投其所好吗?」江夕荷语气淡淡的说道,对此倒是有些不以为意。 在江家时,那些下人们虽没针对过她,可不也是对掌中馈的长房和出仕为官的三房巴结奉承,对二房总没对另外两房那么尽心尽力吗?差别只是没池家下人们这么明显罢了,这本来就是人性。 不过人性归人性,眼前的困境她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才行,总不能真让那些下人们柿子挑软的捏总欺负她们主仆俩吧?她嫁给池少霆可不是为了要过这样的生活。 「迎夏,咱们院里的下人名额配给都全了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只有一半。」迎夏答道。 「其余那一半呢?」江夕荷又问。 「管事嬷嬷说找不着适合的人,又说反正咱们这院里就大爷和大少奶奶两个主子,大少爷镇日往外忙去,根本用不着人服侍,下人一时间不齐也影响不了什么事,慢慢挑到合适的人比较重要,然后就这么一直拖着不给人了。」迎夏既无奈又有些气愤的答道。 「既然他们找不到合适的,那咱们就自己挑吧。」江夕荷撇唇冷笑道。 「什么意思?」迎夏不解的眨眼问道。她们自己挑?要怎么挑啊? 「待会儿我写封信,你拔个人帮我将信送到衣庄交给庄伯,咱们请庄伯替咱们买批下人送过来。」江夕荷说。 「这能行吗?夫人会让那些下人进府吗?」迎夏犹豫道,「奴婢当年还在牙行里时,那里教导奴婢的牙婆说过,要进大户人家做事都需要被身家调查的,来历不明的人是没有人会收的。」 「怎会来历不明?咱们一样是从牙行挑选一些合适的人,再让牙行以庄家三舅舅的名义把人送到池府来不就得了?」江夕荷说着冷笑一声,接着道:「到时候他们要调查就去调查,看他们能调查出什么不合适的借口不让下人们进府。」 第四十二章 迎夏用力的点点头,终于明白主子的意思了。 结果这件事果然进行得很顺利,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有一批工人被送过来,其中有庄伯为他们物色的,也有几个是被人送过来当眼线的,总之院里做事的下人补足了以后,迎夏终于能喘口气轻松点了,解决了一个问题,再来解决第二个。 「厨房那边还继续克扣咱们院里的伙食吗?」 「没有,咱们院里的下人名额齐了之后,厨房那边就找不到理由克扣咱们院里的东西了,不过……」迎夏说着却突然欲言又止了起来。 「不过什么?」江夕荷抬头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奴婢想太多了,总觉得厨房给咱们院里的配给都是最差的。」迎夏犹豫道。 「说说看,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江夕荷秀眉轻挑,起了兴致。 「应大爷的要求,咱们宇轩院自个儿开伙,大厨房只需将每日食材送过来便行。」 「这事我知道。」江夕荷点头道。 她那看起来既成熟又沉稳的相公其实就是个吃货,完全被她教迎夏所做的菜养刁了嘴,池家厨子做的饭菜难吃,这才会有这么个令许多人都愕然不解的要求。 为了这个要求,正房那位大概惴惴不安了许多天,就为了想他这举动有什么特别含意吧? 「那大少奶奶肯定不知道厨房婆子每日送来的食材不是蔫蔫丑丑的,就是一看就知道不新鲜的。上回他们还送了条不知死了多久的鱼过来,奴婢与他们理论,他们却道刚捞起来时还活蹦乱跳的,肯定是送来的路上缺了水才刚死的,可是那鱼眼都陷下去了,又怎么可能是刚刚才死的?」迎夏想起这件事就怒气冲天。 「这事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呢?」 「被奴婢指出鱼眼下陷的事后,他们有换了条鱼给奴婢,奴婢就没禀报了。」迎夏有些讪讪然。 江夕荷蹙了蹙眉头,沉思了一下,道:「既然咱们有了自己的人手,手上也不缺银钱,以后咱们要用的食材自个儿买好了,厨房那边送来的东西好的就留下来,不好的退回去。」三舅舅日前在她和池少霆要回池家前才给了她五千两,说是宾悦楼的分红,因为知道她进池家肯定会需要用到钱,便先支领一部分方便她使用,所以她现在一点也不缺钱用。 「这样好吗?」迎夏犹豫道。 「有什么不好的?」江夕荷问她。 「厨房那边会不会向夫人禀报说咱们故意刁难他们?」 「咱们只是把东西退回去又没要他们补给咱们,刁难什么?」 「可是这样的话,厨房那边会不会故意送一些会被退的东西给咱们,然后再私下昧起来?这样咱们既没吃到用到,帐又算在咱们宇轩院头上,咱们不就吃大亏了?」迎夏皱紧眉头。 那些她觉得不好、不新鲜的食材其实还是能吃的,对寻常百姓来说甚至是求之不得,她不信那些厨房下人不会趁机中饱私囊。 「你没听说过吃亏就是占便宜吗?」江夕荷微笑道。 迎夏点头又摇头,然后老实说:「奴婢不懂。」 「等着看吧,很快你就会懂了。」江夕荷莫测高深的微笑道。 池府内,两个粗使婆子在经过宇轩院外围时,被一阵香吸引的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位猛然深呼吸了一口长气。 「好香啊,不知道今天又煮了什么好吃的?」 「是啊,真的好香。」另一位也跟着吸了一口,语带懊悔的说:「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自告奋勇的主动说要去宇轩院当差了,真是后悔莫及,便宜了那个蔡婆子。」 「你也听她说了?」 「她现在是逢人就说,谁没听说啊?」 「她炫耀时的得意劲你瞧见没?就好像吃了什么御赐珍馐一样,满嘴满心的赞叹,完全忘了那位在府中的处境。她就不怕这般赞美那位的事会传到夫人耳里去,到时候看她会不会吃不完兜着走!」 「我不这么认为,像咱们这些粗使婆子哪里入得了夫人的眼?夫人即便听也只会当咱们这些下人穷,从没吃过好东西才会这般太惊小怪。」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气飘散在空气中的食物香气,感叹道:「总之,我还是羡慕蔡婆子有这口福能吃到这么香的东西。」 「唉,别说了,快走吧,再待下去我都要流口水了。」 「走吧。」 两人离开后不久,一个小丫头来到此处探头探脑的,确定四周没人之后,一溜烟又跑得不见人影。 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小丫头再度出现,身后跟了一个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嫩绿色杭绸比甲,立领白绫小衫,绿草百褶裙的华服小姑娘,两人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后,偷偷摸摸的就从篱笆缝隙中钻了进去,瞬间消失在宇轩院外围。 宇轩院内,江夕荷闲来无事正领着迎夏在小厨房里做吃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加上又在庄家翼舅所开的酒楼插了股,她觉得自己总得帮忙做点事不能干领钱才行,否则真会过意不去。 因此,这阵子宇轩院才会飘香四溢。 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个意图—— 「哼!这下可被我人赃俱获了,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话可以狡辩,你这贱妇!」 厨房入口突然跳出一个小姑娘,口气尖锐而刻薄,完全就像是来捉奸的一样,与她那张稚气漂亮的脸蛋和那一身漂亮的衣裙很不搭。 江夕荷转头看了来人一眼,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这就是太子少傅家女儿的家教,对着自个儿的大嫂叫贱妇?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三小姐。」厨房里的下人一一对来人躬身行礼。 「三小姐。」迎夏身为奴婢自然也不能例外。 李氏嫁进池家后,为池家生了一男三女四个孩子,眼前这位三小姐便是府内最小的小小姐,在不久前刚满十岁。因为是家中老么的关系,备受宠爱,性子自然也就被养得骄纵任性了。 「三妹妹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江夕荷明知故问。 池三小姐没理她,自转头吩咐身边的小丫头道:「喜雀,去把灶上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 江夕荷看了迎夏一眼,迎夏立刻个步上前,挡住那名唤喜雀的小丫头去路。 「三妹妹这是要做什么?」江夕荷问池三小姐。 「谁是你三妹妹了?不许你乱叫!」 「好,那请问三小姐这是要做什么?」江夕荷从善如流的换个称呼问道。 「做什么?自然是收集证据。」池三小姐抬高下巴。 「什么证据?」 「你浪费银子乱花钱的证据。」池三小姐得意的哼声道,「我早听说你最近每天都在这小厨房里做吃的,而且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还随意的打赏给下人吃,我要告诉母亲,让母亲惩罚你!」 「东西再珍贵也是我的东西,我要打赏给谁就给谁,我这样做犯了什么错要被惩罚?」江夕荷挑眉道。 「你住池家的吃池家的,东西自然全都是属于池家的!」池三小姐说得心高气傲,理直气壮。 「这话说得可真好笑,难道我的嫁妆也是属于池家的?」江夕荷哭笑不得的反问她。 第四十三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进府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吗?」池三小姐嘲笑的看着她,「贱妇就是贱妇,即便是攀上我池家也不可能变成凤凰!」 江夕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专注的目光看得池三小姐有些不安,就好像要被看穿她来此的真正目的一样,她才不会承认她也想吃吃看那些下人口中所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那些东西呢! 「你、你看什么看?」池三小姐朝她怒目吼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个孩子很不讨人喜欢?」江夕荷缓缓的开口对她说。 「你说什么?!」池三小姐难以置信的睁圆双眼,尖声大叫。 「说你很不讨人喜欢。所以,迎夏,送客,她若不肯离开就找两个人把她架出去。」江夕荷转头朝迎夏命令道。 迎夏瞬间呆住,怎么也没想到大少奶奶会朝她下这样的命令,这位可是夫人心尖上的人啊,大少奶奶这么做就不怕得罪夫人吗? 「迎夏,还在发什么呆?没听见我的命令吗?」江夕荷朝她喝道。 「是,奴婢遵命。」迎夏迅速回神点头应道,左右寻了一下可以帮忙她的人,却见那些丫鬟仆妇们一个个头低到都快要贴到地上去了。 算了,她还是靠自己吧。 「三小姐,请。」她上前道。 「你这贱婢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定要叫母亲赏你一百大板,打得你皮开肉绽,痛不欲生。」池三小姐厉声警告恐吓她。 迎夏瞬间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大少奶奶说得对,这位三小姐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三小姐不肯自己走,那奴婢只好得罪了。」 跟现在的江夕荷相处久了之后,迎夏也多了一份傻大胆。说完这包话之后,直接就上前一把将池三小姐给抱起来朝厨房外走去。 「放手!」池三小姐在一阵呆滞后,立刻挣扎的尖叫出声。「你这个贱婢要做什么?你竟敢用你这脏手碰我,还不快点放手,放我下来!喜雀,喜雀,救命啊,喜雀快点来救我,喜雀——」 尖叫声沲行渐远,江夕荷看向周遭惊见这一幕而目瞪口呆的下人们,拍拍手,恍若无事,平心静气的开口道:「好了,该做什么事就去做什么事,别聚集在这儿,全都散了。」 下人们闻言,立即一哄而散,但对这位大少奶奶生起了敬畏之心,再也不敢轻瞧,毕竟整个池府内,敢这么对待骄纵任性的三小姐的人,这位大少奶奶还是头一个。 只是这事若让夫人知道了,会轻易善了吗? 果然,才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池家三小姐卷土重来,这回再来的可不就有她和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两个人而已,还带了一群丫鬟仆妇们同来。 一群人来势汹汹的闯进宇轩院,途遇迎夏。 「就是她!」池三小姐一见到先前敢对她动手的人,立刻尖叫的伸手指着迎夏,朝身边的仆妇大声命令道:「快把那个贱婢给我抓起来!」 迎夏见状,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一来是为了逃命,二来当然是为了要赶紧去通知大少奶奶这事,那位骄纵的三小姐去而复返还带了一群丫鬟仆妇同来,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别跑!你们快点抓住她啊!」池三小姐大声尖叫道。 厢房里,江夕荷手边放着一本游记类杂书,面前刚摆着她花了大把功未才折腾出来的蛋糕和一壶花草茶,正悠闲的喝着下午茶时,却被外头吵吵闹的声音瞬间打断了所有兴致。 来得还真快,她无奈的想,本还以为能有足够时间享受完这顿下午茶的,没想到她们竟会来得这么快。 「大少奶奶,三小姐带了好多丫鬟和嬷嬷来了,咱们快走。」迎夏倏然冲进屋里,十万火急的对她说道。 「没事。」她面不改色的安抚迎夏。 「大少奶奶,她们人很多,奴婢一个人护不住你,咱们还是躲一躲吧。」迎夏着急的说。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在这府中咱们能躲到哪儿去?况且,也已经来不及躲了。」江夕荷看着带着群鬟仆妇们闯进她房里来的池三小姐,问她,「你说是不是?」 池三小姐根本不知道江夕荷之前在说什么,但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 「把那贱婢给我捉起来!」她指着迎夏尖声叫道。 「谁敢动手!」江夕荷倏然站起来冷声喝道,可惜根本没人甩她,两个粗使婆子置若未闻的朝迎夏逼去。 江夕荷见状,想也不想就把桌上那壶依然烫人的花草茶,整壶提起来就朝那两人所在的方向扔了过去,吓得那两个眼捷手快的仆妇急忙往后退开躲避。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就把大家吓傻了。 江夕荷平静地看着被她吓到的众人,缓声再度说道:「我说了,谁敢动手?」 池三小姐张口结舌的瞪了她半晌,才难以置信的呐呐出声道:「你、你怎么敢?」 江夕荷面色淡淡的看着她,缓声答道:「小姑都敢带人直闯嫂嫂房里喊打喊杀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谁是你小姑了?我才没有你这种出身卑贱的嫂嫂!」池三小姐用着仍带着稚气的童音尖声怒道。 「我出身卑贱?那么你呢?」江夕荷嘲讽的看着她。「我江家从我父亲往上三代共有一进士二秀才,三小姐家呢?据我所知池家三代也就只有公公这么一个进士而已,这么算来,三小姐的出身岂不是比我还不如?」 「你……你胡说!」 池三小姐不知是着还是气,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 「这种事还能胡说?」江夕荷挑了挑眉头,「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公公或婆婆。」 「我、我才不要问。」 「因为心虚,因为知道我说的才是事实所以不敢问?」江夕荷有些咄咄逼人。 「才不是!」池三小姐大声道,「我……我……」她拼命的想理由,终于在飘移的目光瞄到迎夏的时候灵光一闪。「我来这里才不是要跟你说这事的,我是要抓那个以下犯上的贱婢的!」她大声说道,伸手指向迎夏。「你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帮我把那个贱婢给我抓起来!」 「谁敢动手?」江夕荷轻飘飘的又丢出之前说过的这么一句话。 这回在场的下人们再也不敢不将她当一回事,一个个僵站在原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池三小姐见状简直就要被气坏了。「我的命令你们敢不听?」她跳脚的尖声怒叫。 随她而来的丫鬟仆妇们只得硬着头皮举步朝迎夏走去,不料「啪」的一声响,一只茶杯带着茶水倏然炸裂在一名仆妇脚边,不仅飞溅起来的茶水波及到周围的人,其中竟有一茶杯碎片飞溅而起划过一名丫鬟的脸颊。 顿时间,只听那丫鬟惊叫一声,伸手去摸脸再将手拿到眼前一看,指腹已沾上了刺目的鲜红血迹。 她身边的另一名丫鬟见状,不禁脱口惊叫,「流血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几个比较爱美的丫鬟甚至不由自主的都往后退了退。江夕荷有些意外的轻挑了下眉头,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摔,竟还弄到有人见了血?不得不说这个丫鬟还真不是普通的倒霉。 第四十四章 不过看那伤口和血流量,伤得应该不重,不至于会毁容就好,晚些再让迎夏送点伤药或赔礼过去就是。 所以对此意外,她除了轻挑了下眉头,脸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愕或是慌张害怕的神情,让在场其他仆妇们见状一颗心都凛了凛。 这位大少奶奶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活像朵无害的小白花一样,没想到却是个硬茬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三小姐和她们这回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你、你……」池三小姐这回真是被吓到了,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自主的想象如果受伤流血的人是她…… 瞬间,她再也控制不住惊吓与害怕的「哇」了声,倏然哭了出来,接着转身就这么跑了出去。 随她而来的丫鬟仆妇们见状,对看了一眼,也跟着转身追了出去,口里还直喊着,「三小姐,三小姐……」 迎夏傻眼。 江夕荷撇唇。 闹剧就自此落幕,又或者是——才刚刚升起? 【第十六章 为钱财,求安稳】 池三小姐哭着跑离开之后,当天并未有人再造访宇轩院,可江夕荷却知道这绝对是风雨前的宁静。 当晚,她便将与三妹妹发生冲之事告诉了池少霆。 池少霆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蹙眉道:「府里下人这般为难你,你为何都没告诉我?」 「我嫁给你可不是为了要给你添麻烦的。」江夕荷白他一眼,告诉他,「这点小事我还能解决,用不着你出马啦!」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是你解决不了了?你这是把麻烦搞大到解决不了才告诉我,这不是更麻烦吗?」池少霆有些哭笑不得。 「谁说我解决不了的?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江夕荷没好气的又白了他一眼,却不知这模样风情万种的让池少霆见了整个心痒痒的,不由自主的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准备什么?」池少霆圈抱着她,额头抵着她问道。 「我会把事情搞大的心理准备。」江夕荷认真道。 池少霆微愣了一下,问她,「你准备做什么?」 「你说过,你并不在意与他们翻脸过不对?」江夕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 「我是说过,但非到必要时,若能够各过各的相安无事最好。」池少霆犹豫的点头道。 「可是你认为从咱们回府至今,咱们与他们真是相安无事吗?」江夕荷问他。 池少霆顿时无言以对,从她刚才告诉他的事就知道,若非妻子不与他们计较,一让再让,甚至是不惜自掏私房银子来过生活的话,他所谓的相安无事根本就是一个大笑话。 「对不起,委屈你了。」他歉然道。 江夕荷摇摇头,蹙眉道:「我倒是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咱们不断的退让只会姑息养奸,让他们愈来愈过分,我不想要在这府中这样委曲求全的生活一辈子。」 「你想怎么做?」池少霆问。 「像今天这么做,与他们硬碰硬。」一顿,江夕荷又道:「就怕这样做不知会不会替你惹上什么麻烦?」 「不就是一个不孝之名,有什么麻烦?」池少霆毫不在意的说,然后支持她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担心会替我惹麻烦。」 「你现在为太子做事,就不怕太子因此对你有什么看法吗?」 「太子知道我与父亲不和之事。」 「不和是一回事,反目成仇却是另外一回事。」江夕荷忍不住叹息。「如果哪天有人拿你不孝之事在太子面前说嘴,太子能不理会几次?现今用人之际可以不理会,未来等那位坐上龙椅之后,他能继续我行我素的不顾言官们对你的批判吗?」 「大不了不做官就是,咱们隐居到谷村去,你不是比较喜欢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吗?」池少霆亲了亲她的额头。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害得你不得不辞官隐居,空有鸿鹄之志却有志难伸的话,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你不会就此怨恨我一辈子吧?」江夕荷问他。 「我哪有什么鸿之志?」池少霆失笑道。 「少来了,男儿志在四方,谁不想成就一番大事业?」江夕荷朝他翻了翻白眼,一点也不信他说的话。「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吗?不然那些读书人这么辛苦读书做什么?」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如果你真不在意,当初又何必要回来,可以一直隐姓埋名的待在谷村里生活一辈子不是吗?」 池少霆摇摇头,道:「我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外祖父和庄家回来讨个公道,庄家在父亲的身上投注了不少心力,本以为将来朝中有个女婿好办事,怎知却遇到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庄家好心没好报,更不能任由父亲再这么继续恩将仇报的一错再错,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将自己的身分找回来,否则咱们的子孙主来要参加科考仕途的话,身分来历将会是个太问题。」 江夕荷愣了下,她还真没考虑到那么久远以后的事,子孙啊…… 「照你这说法,如果哪天你真被迫辞官,难道就不会影响到咱们的子孙后代吗?」她问他。 「自然不可能全无影响,但至少身分不会有问题,还有便是面对外祖家时,咱们不必觉得愧对或歉疚。」池少霆拥抱着她轻声叹道。 「其实你根本不想回来面对这一切对不对?」江夕荷问他。 池少霆沉默了一下才缓声开口道:「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感觉好像没什么必要。他给我一条命,我还他一条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行其道,两不相欠。」他说得漠然。 「你这是没有爱,哪来恨?」江夕荷依在他怀里,忍不住叹息。「只可惜血缘这种东西却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划清界线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这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回池家的目的除了将自己的身分找回来之外,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想帮庄家在京里找到一个可靠的靠山,例如太子或其它在朝中地位稳固的高官,那么即便未来你因不孝之名而被言官弹劾辞官,你也不在意喽?」江夕荷将话题拉了回来。 池少霆忍不住低头吻了她一下,称赞道:「夫人真聪明。」 怎知她却忽然咳声叹气了起来。 「怎么了?」他关心的问道。 「没想到我竟嫁了一个心无大志,不知上进的相公。」江夕荷掬起衣袖抹着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说。 池少霆一阵错错,却见她忽然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双目灿灿的朝他咧嘴嗤笑,「可是我喜欢。」 池少霆顿时失笑出声,摇摇头后突然就低下头来狠狠地吻住她,就像要报复她对他的戏弄似的。 可是唉,怎么办?她好喜欢。 江夕荷预估大概不出三天,她那对便宜公婆大概就会为了他们的宝贝女儿报仇,前来找她这个不讨喜的媳妇算帐。 结果,她还真是高估了他们的修养,竟然只隔了一个晚上,隔日一早就迫不及待的前来寻她麻烦,真是让她无言以对。 第四十五章 她在下人通报夫人来了之后不得不放下吃到一半的早餐,礼貌的走出房门相迎,可却不打算牺牲自己的早餐。 所以她直接开口道:「夫人一早莅临不知有何贵干?吃早饭没?若是没吃不介意就坐下来起吃,若是介意的话,就麻烦你坐一会儿,等我用完餐之后咱们再说。」 此话一出,众人一个个都露出了震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呆若木鸡的瞪着她。 「放肆!」李氏倏然怒声斥喝,「你怎么敢如此对我?我是你母亲!」 这下换江夕荷目瞪口呆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叹为观止的开道:「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啊?」 李氏被她问得一愣,反射性的问她,「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你一天也未曾将少霆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不是吗?儿子都不认了,难道还会认我这个媳妇?你是我母亲这句话你说得出口真是让我既讶异又佩服!」江夕荷冷嘲热讽的回答道。 李氏的脸色青红交织,难看至极。她双拳紧握,死死的瞪着江夕荷,恨不得能将目光化做利剑当场将她斩杀。她怎么敢这样说她,怎么敢这样讽刺她,她怎么敢?! 四周的下人们一个个被吓得屏住气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气氛凝滞。 李氏的心腹王嬷嬷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大少奶奶,夫人都来了好会儿了,你是不是该请夫人进屋里坐?」以此提醒两人有话还是到屋里说,免得在这儿让下人们看笑话。 李氏闻言顿时惊醒过来,她冷冷地看向四周的下人,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妄动之后,这才转头以高高在上的口吻对江夕荷说:「你随我进来,我有话和你说。」说完便率先举步朝屋里走去。 江夕荷撇了下唇,懒得与她计较,不然她还真想朝她叫「那是我的房间,非请勿入」,气死她。 进到屋里后,李氏自个儿挑了张椅子坐下来,江夕荷则看了她一眼后,径自坐到之前用到一半的早饭前,拿起筷子继续用餐。 跟随她们俩进屋里的人只有迎夏和李氏身边的一个大丫头与王嬷嬷,其余人皆被李氏命人挡在了外头。 然而即便如此,江夕荷的举动还是把屋里这几人都惊得瞠圆了双眼,李氏更是气得直想尖叫抓狂。 「你这个没有教养、目无尊长的丫头!」她咬牙迸声道。 江夕荷了筷蛋饼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吞下肚后,这才淡淡的反讽道:「我再怎么没教养或是目无尊长,也比不上夫人教养出来的三小姐,不请自来,迳自闯入,没大没小,口出秽言,撒泼叫骂,喊打喊杀,这教养可真是让我望尘莫及的好啊。」 李氏脸色难看,自己的小女儿有多骄纵难管教她心里有数,但那也不是一个出身低下又没教养的贱妇能评论的。 「面对没教养的人又何须要有教养。」李氏目光淬毒般冷冷地看着她说。 「嗯,说得好,面对没教养的人又何须要教养呢?」江夕荷点头道,说着伸手又夹了筷蛋饼放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吃着,咀嚼食物的声音在静极了的厢房里显得持别明显。 「你……你这个……这个……」李氏被气到发抖。 江夕荷咽下口中的食物,朝她挑了挑眉道:「这个什么?贱妇吗?三小姐就是这么叫我的。她小小年纪会用这两个字践踏他人,想必也是夫人教的,这种教养还真的是……啧啧啧……」她啧声摇头,含意不言而喻 「你……你……你——」李氏真的是快要被气疯了。 江夕荷看了她一眼,凉凉的又开口说:「夫人还是别你了,直接把你今日来此的目的说出来吧,说完了也能尽快离开这儿,免得继续留在这里与我相看两相厌。」 李氏用力的深呼吸,免得自己失控暴走。 「不管如何,名义上我都是你婆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都足以让你得到一个不孝的罪名。」她冷声道。 「那又如何?难道你以为你可以命令池少霆以七出之不顺父母之名将我休弃吗?」江夕荷挑眉道。 「我可以让你身败名裂,被所有达官贵胄之家的夫人小姐们排挤,在京城贵妇圈内无立足之地。」李氏放狠话威胁她。 江夕荷不为所动,反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像你这么一个对继子下杀手,几度杀人未遂的人都能在京城里立足了,我只是不敬一个欲害我夫君性命之人,嗯,想必这个解释应该足以让大家重新接受我才对。」 「你、你胡说八道!」李氏脸上血色尽退。 「你以为过去三年来,庄家三位舅舅什么都没做吗?」江夕荷有些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但出口的话却嘲讽又扎心,「你要看证据还是证人?说说看,随传随到。」 「我不会承认的,这是栽赃陷害,是污蔑!」李氏面无血色的叫道,想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或证人呢?她该怎么办? 「既然如此,为何你整张脸变得面无血色,神情如此惊慌失措?」江夕荷问她,这不就是标准的作贼心虚吗? 「我死都不会认罪。」李氏用着狠毒的目光死死的瞪着她。 「这样有意思吗?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了。」江夕荷叹息道。 「我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就觉得厌恶,见到你就觉得恶心,觉得浑身难受。」李氏满脸憎晋的对她说道。「今天我来此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你把昨日以下犯上的贱婢交出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身为池家主母,掌管着府内大小事,是绝对不容许有以下犯上的贱婢存在,你只要把那贱婢交出来给我处置,昨日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不想再与她扯别的,她转移话题,说明来意。 「不容许以下犯上的奴婢存在?」江夕荷忍不住嗤笑一声,嘲讽的拍手道:「那真是太好了,麻烦夫人先将昨日闯进我宇轩院的奴婢们,还有厨房里的下人们、打扫庭院的粗使奴们,以及府里的管事嬷嬷,还有……嗯,实在是大多人了,一会儿我让迎夏将府内所有对我这个大少奶奶『以下犯上』的奴仆名单列一份给你,麻烦你先把那些人处置完了之后再来外置我那个『以下犯上』的婢女,毕竟任何事都应有先来后到,你说是吧?」她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她笑道。 李氏目瞪口呆的瞪着她,险些被她气到吐血,她深呼吸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后才冷笑的反问她,「昨日之事有很多人证,而你说的『以下犯上』却是你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或证人?」 「府里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是证人。」江夕荷挑了挑眉头。 「呵呵,珍珠,你说你有见到任何人对大少奶奶『以下犯上』吗?」李氏转头问身边的大丫鬟。 「等一下。」江夕荷不等那丫鬟开口说话便倏然插嘴,道:「回答问题之前,你先发誓,如果有说半句谎话就死全家,死主子,还有,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不仅那丫鬟瞬间被吓得面无血色,连李氏的脸色都白成一片。 第四十六章 死全家、死主子、还有死无葬身之地?这么狠毒的誓言谁敢发啊,谁敢?她怎么不自己去死啊! 李氏怒气冲天的瞪着她,「你——」 「怎么,不敢发这个毒誓吗?可见根本就是想撒谎,没打算要说实话,心里有鬼。」江夕荷打断她说,然后突然之间就觉得意兴阑珊了起来。 她摇头道:「算了,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为何这般容不下少霆这个继子?为了怕他争夺家产吗?池家并无世袭爵位可继承,唯一有的也只有家产了,可是以庄家所拥有的财富,你真认为少霆会在意这么一点钱财吗?还是——」她昧了眯眼,突然想到。 「你是想霸占已故婆婆庄氏所留下来的那些嫁妆?」 李氏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变了变。 「竟是为了钱?」江夕荷简直难以置信。 「你胡说从道!」李氏怒然喝斥道。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难以置信而已,竟然是为了钱?!谋财害命这句话果然是其来有自啊。」江夕荷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 「住口!」李氏恼羞成怒。 「敢做就不要怕人说。」江夕荷朝讽的看着她。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李氏紧握双拳,低声怒吼。 池正焕是白丁出身,根本就没有任何家产,所有开销花费都来自于前夫人庄氏,他却不知不觉、不管不顾。她在嫁进池家之后才知晓此事,即便用自己的嫁妆来填补家用也撑不下去,在这种情况下她能不将脑筋动到庄氏的嫁妆上头去吗? 她表面光鲜亮丽,人人见了就敬称她一句少傅夫人,可又有谁知道她为了维持这个家表面上的光华与安乐,她付出了什么,又抛弃了什么?她连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良心良知都抛弃了,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 嫁给池正焕做填房并非她所愿,可是却得由她来吞这个苦果,她心里的苦与恨又能与谁说? 只是既然都嫁进来了,孩子也接二连三的出生了,她还能怎么做?她除了想办法为自己和孩子谋一个安稳富裕的生活,一路走到黑之外,她已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不懂什么?你不妨说来听听,我其实还满聪明的,举一反三不成,举一反二倒还行。」江夕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 李氏咬紧牙关,止眦俱裂的瞪着她,活似恨不得能将她吃了似的。 「怎么不说话了?」江夕荷挑眉道。 「我走。」李压怒不可遏的然起身道。 「等一下。」江夕荷叫住她。 「你还想怎样?」李氏咬牙切齿的怒视她。她将她最不堪最丑恶的面目扒开,让她鲜血淋漓、面目全非之后,她到底还想怎样? 「我只是想趁这机会和你把话说清楚。」江夕荷漠然的看着她,说:「你别再镇日的想让人来找我麻烦了,只要你不再找我麻烦,咱们以后就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会放过我吗?」李氏不住的冷笑,压根儿不信她所说的话。 「只要你别再找我们麻烦,我可以和少霆说说看。」江夕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毕竟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要我信你?」李氏朝讽的看着她。 「信我,或是未来一辈子都活在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生活中,你自己做决定。」江夕荷直视她的双眼。 「我不信你。」李氏豪不犹豫的说。 「那就算了。」江夕荷耸肩道,其实心里有点儿失望。 如果能各过各的多好啊,就像她与江家和张家一样,倘若她谨记着上辈子的苦难与仇恨,非要报仇,与他们弄个两败俱伤才解气的话,她这一辈子岂不是也要赔进去?她不是蠢人,不做蠢事,想必池少霆也和她一样。 「如果我相信你,你要怎么做?」李氏忽又开口问道,好像有些改变心意的味道。 「简单,各过各的生活。」江夕荷重生希望的答道,接着不等她回便进一步说明道:「最好能砌一道墙将两边一分为二,从此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有接触,自然就不会有磨擦与纠纷。当然,如果有人想借此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话,那以后就等着不死不休的报复吧。」说完她冷笑一声。 李氏沉默了一下,问:「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想不透。 「好处吗?」江夕荷看着她,目光突然变得有些迷离而遥远。她缓声道:「人生在世每个人所求不同,有人求名,有人求利,而我也有所求。」 「你求的是什么?」李氏问。 江夕荷的眼神慢慢聚焦的落在她脸上,开口轻吐出四个字,「一世安稳。」 晚上,待池少霆归家,夫妻俩躺上床准备休息时,江夕荷便将早上与李氏唇枪舌剑的经过告诉他。 池少霆对于她不想「冤冤相报」的决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想知道李氏听后的反应。「之后她又说了什么?」池少霆问她。 「什么也没说就直接离开了。」 「看样子她是打算继续执迷不悟下去。」池少霆冷冷地一笑。「果然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倒有不同的看法。」江夕荷若有所思的对他说。 池少霆低头,挑眉看她。 「她若真打算执迷不悟下去,根本就不会问我如果她相信我的话我要怎么做这个个问题,可见她有些心动。」江夕荷依在他胸前分析道。「其实咱们现在也不需要去猜她的想法,只需要等几天应该就会知道结果了。」 「等什么,知道什么结果?」池少霆问她。 「等看她有没有找人砌墙,有的话自然是打算与咱们休战,没有自然就是要继续对战喽!」江夕荷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池少霆失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你认为她会接受这个休战协议?」他好奇的问道。 「便宜都让她占尽了,她不接受就是傻瓜蠢蛋。」 「有你这样骂人的?」池少霆好笑道。 「我没骂人啊,就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江夕荷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说她占了么便宜?」池少霆问。 「她对你的迫害,咱们没找她算帐是其一,其二是婆婆当年留下的嫁妆,那些铺子田庄这些年来的收入咱们也没要她吐出来不是吗?这不叫占便宜,那什么才叫占便宜?」 「有道理。」池少霆点头道。 「本来就有道理。不过我擅自决定不与她让较过去的事,你不会生气吧?」江夕荷小心翼翼的问。 池少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挑眉反问她道:「怕我生气你还敢这么做?」 见他脸上真没有任何一丝不悦的神情后,江夕荷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大言不惭的开口对他说:「其实我是知道你不会生气才敢先斩后奏的。」 「哦?」池少霆挑高眉头,一脸怀疑的表情。 「我是说真的。」江夕荷加重语气对他说。 「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四十七章 「很间单啊,昨晚你不是与我说过,你回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要找回身分,其次便是想替庄家在京城里找到一个可靠的靠山,从头到尾我都没听见你说要报仇之类的话,就是平时我也不见你流露出什么憎恨怨怒的神情。」一顿,江夕荷看着他轻声道:「我若猜得没错,你应该已经放下报复的念头了吧?」 「夫人真的很聪明。」池少赞赏一笑。 「谢谢夸奖。不过你真的能做到彻底的放下吗?」 「不知道。」池少霆诚实道,表情有些晦暗沉重也有些无奈。「她毕竟是父亲的妻子,是我同父异母弟妹的母亲,虽然他们对我不仁,我却无法对他们不义。」 「你还真是傻。」江夕荷直言评道。 池少霆轻愣了一下,苦笑的问她,「失望吗?」 「为何要失望?」江夕荷不解的说,「我说了我只求一世安稳,你若真要报仇血恨,与他们冤冤相报没完没了的话,我才真要失望,这样很好。」说完,她抬起头来吻了他下巴一记当作奖赏。 「谢谢。」池少霆抱紧她说。 「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江夕荷不解的抬头看他。 「谢谢你让我遇见你。」他深情款款地道。 她闻言,朝他咧嘴微笑道:,「彼此彼此。」 【第十七章 棚菜出,购新宅】 近来池府人进人出的引人注目,好事者百般打探之下终于探出原来池家在府内新筑了一道围墙。 「这是为什么?为何要在府内多修建一道墙?」有人不解的问。 「听说是请了高僧后的指示。池家近日不是接二连三的出了不少事吗?听说这么做是为了要改运。」 「池少傅近期的确是有些流年不利,这也难怪了。」 「不过我听说还有另一个说法。」说此话的人特意压低了嗓音,就像是担心隔墙有耳。 「什么说法?」听者也随之压低了嗓音,身体还往前靠了靠。 「听说是婆媳不和。」那人小声说,「因为那道墙就筑在那位死而复生,还带了妻子回家的池家大爷夫妻俩居住的小院外。」 「真假?」 「听说那位大少奶奶出身低贱,但对池大爷有救命之恩,池家这才容忍的接受了这个媳妇。可是接受是一回事,相处又是另外一回事,据说那位大少奶奶一言一行都粗鄙不堪,池夫人是忍了又忍,最终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命人在府里筑了那道墙,从此与那位大少奶奶各过各的,眼不见为净。」 「真假?」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是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酒楼内,一群吃饱太闲的人在一起八赴这件事。 酒楼角里坐着一对主仆,主子头戴帷帽,婢女身形微胖,皮肤微黑。两个人同桌而食,安静地用完餐后,招来小二哥结帐离开。 「大少奶奶,那些人根在什么都不知道,怎能这样胡说八道呢?」迎夏一离开酒楼便愤愤的说道。 「嘴巴长在他们身上,自然任由他们胡说。」头戴帷帽的江夕荷平静道。 听出她语气中的平静,迎夏不解的问:「大少奶奶难道都不觉得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们说的都不是事实。」 「因为他们不知道事实为何啊。」 「那他们就不应该胡乱说话。」迎夏依旧愤愤不平。 「谣言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江夕荷好笑道。「其实那些人都与我无关,他们说什么对我来说又不痛不痒,何必在意?」 迎夏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走吧,咱们来去看前几天开幕的蔬果铺子生意如何。」江夕荷说,这才是她们今日出府的主要目的。 「嗯。」迎夏点头,负责带路道:「大少奶奶,铺子就开在九华街上,咱们走这边。」因为不赶时间,主仆俩边走边逛,然后在临近九华街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的人好像变多了,而且大多与她们一样朝九华街的方向前进,差别在于脚步的悠闲与急促。 「大娘,前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往那边去了,而且脚步还走得这么急?」迎夏忍不住开口问了路边的摊商。 「姑娘难道没听说吗?」摊商大娘道。 「听说什么?」迎夏茫然的问。 「九华街上开了间卖菜的铺子。」 迎夏闻言,忍不住转头看向大少奶奶。 「大娘,卖菜的铺子有什么不对吗?」江夕荷微笑的开口问道。 「卖菜的铺子没什么不对,不对的是现在都已经入冬了,哪里还会有什么菜可以卖啊?可是那间铺子就有绿油油的新鲜青菜可以卖,我可是亲眼见到的,绝对没骗姑娘。那些匆匆往那边去的人八成就是听说了这件事,冲着那些菜去的,不过他们肯定是要失望的。」大娘说着摇了摇头。 「为何会失望?」江夕荷问。「大娘不是说亲眼见到那铺子里有新鲜蔬菜可买吗?」 「是见到了,可是那菜价却不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买得起、吃得起的。」摊商大娘叹息的摇头道。 「真的卖很贵吗?这样还有人买?」江夕荷一脸好奇的问道。 「姑娘没听说过物以稀为贵吗?这天寒地冻的大冬天,新鲜的青菜本就是有银子无处买的,可是现在突然有得买了,那些达官贵族和有万贯家财的老爷太太们哪里还会舍不得花这点银子啊?所以那铺子虽然只开了几天,却天天都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生意好得不得了。说实话去晚了说不定都买不到了,又怎会没人买呢?」摊商大娘一脸羡慕的说。 「天天?大娘的意思是他们天天都有新鲜的菜可卖?可是这大冬天的怎会有这么多青菜呢?可有人打听过那青菜是从哪儿来的?」 江夕荷的语气是既惊讶又好奇,惹得一旁的迎夏都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家姑娘还真的是太会演了,这物以稀为贵的冬季蔬菜是从哪儿来的?不就是姑娘您一手折腾出来的吗? 摊商大娘戏剧化的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将身体倾向她们,压低声音说:「自然是有人打听过了,而且还打听到那些青菜都来自于城外一处农庄。不过那农庄戒备森严,听说昨晚有人起了贼心想在半夜偷溜进去偷菜,结果却偷鸡不着蚀把米的被人捉到官府去了。」 「这是真的还假的? 「当然是真的,姑娘若不信可到官府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听说现在那个贼还关在大牢里呢。」一顿,摊商大娘又一次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听说那个贼来头不小,结果却还是让官府押进牢房里,姑娘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代表了什么?」江夕荷学她压低嗓音小声的问道。 「代表那个农庄也不是好惹的,至少比那个贼背后靠山的地位更高,权势更大。」摊商大娘小声对她说,说完她挺直身体又恢复正常的音量大小,道:「所以啊,这奇货可居的生意也不是人人都做得起的,大娘我羡慕归羡慕,却一点也不敢眼红,妄想去打探那能让人赚大钱,甚至一夜致富的赚钱方法。」 第四十八章 「大娘真是个聪明人,明眼人。」江夕荷出一脸佩服的表情,朝她伸岀拇指吹摔了她一下。 摊商大娘顿时呵呵呵的笑出声音来。「大娘我哪是什么聪明人啊,只是胆子比较小,不想惹祸上身罢了。」 江夕荷这回没再接声,只是微笑,然后在摊商太娘卖珠花的摊子上买了几朵看起来还算顺眼的珠花,付了钱之后便笑笑的离开。 「大少奶奶,你怎么往回走了?九华街在那一头啊。」迎夏疑惑的出声,不信大少奶奶会突然间就左右不分了。 「不去了。」江夕荷说。 迎夏眨了眨眼,一脸搞不懂她怎会突然改变主意的表情。 江夕荷解释道:「我想去看铺子并不是担心它的生意不好,而是担心它的生意太好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徒增麻烦,可是刚才听了那位大娘所说的话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想岔了,三舅舅在生意上又不是个刚出茅庐的新手,怎会没事先考虑到『树大招风』将会引起的后果呢?所以啊,咱们还是逛街去吧,就别去铺子那里人挤人了。」 迎夏点头表示明白了,反正不管大少奶奶要去哪儿都行,她只要跟着大少奶奶就行了。 「大少奶奶,那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她问。 「随便走走吧,在京城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不曾认真的看过这个京城。」江夕荷举目凝望四周的繁华景象,神情有些恍惚飘渺的喃声道。 「咱们到京城也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这时间不算长吧?」迎夏愣然说道。 江夕荷扯了扯唇,没有应答。 其实她说的是前世。 前世,她在这个京城里住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却始终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封闭生活,即便偶尔有枧会出,那也只能端坐在马车上,在抵达目的地下马车时朝四周偷瞄上一眼,真的是很可悲。 幸好那都已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她已不再是那个畏缩、不敢吱声、不敢反抗的江夕荷,现今的她能畅所欲言,能大展鸿图,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还能拥有一个尊重自己、信任自己又疼宠自己的好夫君。 这回重生真是值了,真心感谢老天能给她再次重生的机会。 「不客气。」 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句应答,让江夕荷倏然转头,脱口道:「什么?」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询问,迎夏一脸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转头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再转回头来问:「大少奶奶,怎么了?」 「你刚才有跟我说话吗?」江夕荷问她。虽说刚才那声音明显不是迎夏的声音,可是声音的确是从这个方向发出来的,而且近在咫尺。。 「没有啊。」迎夏摇头道。 「那你刚才听见有人说『不客气』吗?」 迎夏再次摇头。 江夕荷突然就不再可了,因为她想起来了,在今生再次重生之初,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形。 她一个人躺在房里胡思乱想自问自答时,耳边突然就冒出一个声音回答了她脑袋中胡思乱想的疑惑,她那时还把它当成是神谕。 所以,这回也是吗?她抬头看了一眼蓝蓝的天,嘴角微扬的笑了笑。 「走吧。」她朝迎夏招呼一声,脚步轻快的往前走。 今生一切都已不一样,今生才是她真正的重生,真正的人生。 「大少奶奶,三舅老爷来了。」 「快请。」 「哈哈哈,不用请,不用请,我已经进来了。」庄守诚哈哈大笑的从门外走进星里。 自从得知外甥与外甥媳妇夫妻俩的院落与池家之间筑了道围境,出入有自个儿的小门,完全不需要经由池家大门之后,庄守诚三不五时便会不请自来的上门做客,向拥有层出不穷的生意新主意的外甥媳妇请教那些他作梦都没想过的生意法门。 也因此,这个宇轩院他都熟得都跟自个儿家一样了,根本就不需要下人们带路。 「三舅舅,你怎么又来了?」江夕荷起身笑着迎向他。 「听听,这话就好像是不欢迎我来似的,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道啊,外甥媳妇。」庄守诚啧声摇头道。 「我这不是没把三舅舅当客人嘛。」江夕荷笑道。 「不把我当客人?那我是什么人?」庄守诚挑眉问。 「自然是家人、是亲人啊。」江夕荷理所当然的答道,瞬间就逗得庄守诚哈哈大笑。 江夕荷伸手接过迎夏端来的茶盅,送到他面前。「三舅舅请喝茶。」 「怎么只有茶,不见上回那个叫什么蛋糕的配茶糕点?」庄守诚有些不满意。 「三舅舅想吃蛋糕的话,下回记得要来之前先通知一声,这样我才有时间事先准备啊。」江夕荷有些哭笑不得。 「我这不是得了好消息,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你们嘛。」」庄守诚有些讪讪然。 「什么好逍息?」江夕荷讶异的问。 「隔壁那间宅子终于让我买下来了,喏,这是房契。」庄守诚从怀里拿出个信封递给她。 「啊?」江夕荷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隔壁的宅子?」 「啊?」这下换庄守诚露出了呆呆的表情,他问她,「你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江夕荷很认真的答道。 「完了完了完了,我是不是坏了少霆那孩子的好事了?」庄守诚懊恼的说,这才知道外甥托他买宅子的事,外甥媳妇根本就不知情。 「除非这宅子是少霆买来金屋藏娇的。」江夕荷挑眉道。 「这怎么可能?这房契上写的可是你这丫头的名字。」庄守诚瞬间瞪大眼睛大声道。 江夕荷闻言后忍不住微笑。「那么这便是他想给我的惊喜,而我的确是惊喜到了,所以三舅舅并没有坏了他的好事。」 「可是他事前没告诉你这事,便是想事成后亲自将这惊喜告诉你,怎知却让我坏了事。」庄守诚还是觉得懊恼不已。 「只要三舅舅不告诉他你已将这件事告诉我,我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好了?」江夕荷献上亡羊补牢的计策。 「就这么办,那我先走了。」庄守诚迅速起身道,说完人已来去如风的消失在门外。 江夕荷呆了一呆,忍不住噗哧一笑就笑了出来,觉得这个三舅舅真的很可爱,不过池少霆比他更可爱一百倍,不,一千倍。 她压根儿都没想过他竟会想将隔壁的宅子买下来,还将那宅子登记在她名下,她真的是太惊喜、太高兴了。 「咦,怎么只有夫人一个人在这儿?」 说曹操曹操到。 池少霆从门外走进来,疑惑的转头看了下四周,问道:「我听下人说三舅舅来了,他人呢?」 「你怎么回来了?」江夕荷讶然的问。 「事情办完了,没事就回来了。」池少霆理所当然的回答,再次问她,「三舅舅人呢?」不知道他托三舅舅办的事办得如何了,他正想找他问这事。 「走了。」江夕荷微笑的看着他。 「走了?不是说才刚来一会儿吗?」池少霆愕然问道。 「是呀,不过突然想到有急事所以就走了。」江夕荷笑咪咪的看着他。 第四十九章 「发生了什么事?」池少霆看着她。 「不知道。」 「我是说夫人你。」 「我怎么了?」江夕荷问,脸上依旧是满面笑容。 池少霆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戳了下脸颊上因笑容而显现的酒窝,好笑道:「你整张脸都在笑,一脸喜不自胜、喜笑颜开的模样,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江夕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笑容满面,原来她竟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啊。 「发生了什么事?」池少霆再次问她。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江夕荷笑咪咪的看着他,不答反问。 「什么事?」池少霆轻愣了一下。 江夕荷没有提醒他,只道:「你认真想一想。」 池少霆眉头轻蹙,认真的想了一下,接着脸上慢慢地露出了开朗的表情,恍然大悟的看着她,微笑道:「三舅舅是不是把那件事情告诉你了? 「哪件事?」江夕荷眨了眨眼,佯装不解的问道,殊不知她喜上眉梢的神情早就让她露了馅。 池少霆纵容她的明知故问,好笑的答道:「我想买下与咱们宇轩院相邻的那间宅子的事。」 「不是想,是已经买下来了。」江夕荷完全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脱口告诉他事情已成的消息。 「三舅舅就是来与你说这件事的?」 「糟糕!我答应三舅舅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要让你给我惊喜的,你可不能拆我的台。」江夕荷缩了缩脖子吐舌道,模样俏皮可爱。 「知道就知道了,为何还要假装不知道?」池少霆忍不仼伸手捏了捏她娇俏柔嫩的脸,好笑又不解的问。 「你事先没告诉我这件事不就是为了要给我惊喜吗?」 「没事先告诉你是怕这事没办成,会让你白高兴一场,或是让你失望。」池少霆告诉她。 「可是事成了,我好高兴,好喜欢,谢谢你!」江夕荷笑满面的对他说。「你怎会突然想到要去买隔壁的宅子?」她问他。 「那天你不是跟我说隔壁宅子攀过咱们家墙头的那棵梅树很美,好希望咱们院子里也有棵吗?」 「就为了这个理由?」江夕荷一脸错愕。 「不是。」池少霆摇头道,「自从那道墙筑起来之后,我便一直觉得咱们的宇轩院实在是太小了,连个能让你养花种树散步的花园都没有,」一顿,他略带点怒气又道:「你是我妻子,也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要这般委曲求全窝在这么一个小院落里生活,出入还得走个偏门小门,不能走正门大门?我每每想到这就无法心平气和。 「不分家就不能搬出去,不能搬出去,难道咱们就要和咱们的孩子永远窝在这样一个连花园后院都没有的小院里生活一辈子吗?」他摇了摇头,露出一副他不愿也不想更不可能让其成真的坚定表情。「所以那天听你提起隔壁宅子的事,我便生出是否能把隔壁宅子买下来,与咱们宇轩院打通成一户的想法,这才有后来的事。」 「可是隔壁人家不是住得好好的?他们是什么时侯透露出要卖宅子的事,我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江夕荷不解又好奇。 「他们没说过要卖。」,池少霆摇头道。 「啊?」 「所以我才会请三舅舅出马斡旋此事,毕意有钱能使鬼推磨。」 「啊?」江夕荷一阵傻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所以你们是打算要让对方狮子大开口,随人喊价?」 池少霆点点头,「毕竟就像你所说的,人家住得好好的,咱们却要买他们的宅子要他们搬家,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呢?三舅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事能成,花多少银子都行。」 江夕荷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半晌后才道:「你们可真行,果然是财大气粗,饱汉不知饿汉饥,那些穷苦的百姓们肯定恨死你们了。」这也难怪正房那位夫人会恨死这个继子了。 池少霆啼笑皆非的看着她,说:「那他们一定也很恨夫人你,因为夫人可比为夫还富有,三舅说,大棚菜即便一年只卖这么一季,也比庄家其它产业辛苦经营一整年赚的还要多得多,夫人将来肯定是个大富婆,所以隔壁那宅子即便卖得再贵,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不必心疼。」 「敢情这买宅子的银子还是我的银子啊?」江夕荷哭笑不得。 池少霆轻愣了一下,问她,「夫人介意吗?」 「九牛一毛,小case。」江夕荷大气的挥手道,决定也要摆出一次财大气粗的样子过过瘾。 「小case是什么意思?」池少霆不解的问道。 江夕荷愣了一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竟得意忘形到把两辈子前的口头禅给甩了出来。 「就是没问题,我不介意的意思。」她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有点担心他会接着问她,她怎会如此说,又或者是他怎么从未听人说过这个词之类的问题。 结果他却一如往常的丝毫没有追根究底的意图,毫无疑问的就接受了她异正常人的一切行为举止,让她超级感激的。 「买宅子的银子是用外祖父当年给娘的嫁妆买的,夫人的银子还在三舅那里,还没结算呢,放心。」池少霆告诉她。 「啊?」江夕荷遏制不住的一呆。「娘的嫁妆?」 「我都活着回来了,还娶了妻子,那位夫人还有什么理由把持着娘留下来的嫁妆不交出来?那天我与父亲提了下,那位不交出来也得交出来。」池少霆说。 「所以她真的全交出来了?」江夕荷好奇的问。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说可能吗?」池少霆冷哼一声。 「那……」 「金银绸缎那类的东西早已不存在,庄子铺子倒是还在,不过里头从掌柜管事到伙计杂役却已全是她的人了。」 「就像你说的,都已过了这么多年了,难免。」江夕荷唏嘘道。 「所以我也懒得听她说各种荒谬的理由与借口,直接要她拿出一笔银两来给我,就当买下那些铺子和庄子的钱。」 「她就算是答应了,也不可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银钱吧?」 「所以我告诉她,我现在只让她还铺子和庄子的部分,如果她还不干脆还想推托的话,我就让三舅出马来与她说这件事,到时候娘所留下的嫁妆她连一根簪子或一锭银子都别想赖掉,全都得照着嫁妆单子上所记载的一件一件吐出来。」池少霆得意的对她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三舅的招牌真的挺好用的。」 江夕荷瞬间就笑了出来,朝他伸出拇指比了个赞。 「所以她那么大一笔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好奇的问。 「不知道,那是她的事,我懒得理。」池少霆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神情。 江夕荷笑了下想想也是,关他们什么事呢?反正他们只要有拿到钱就行了。 不过—— 「相公,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买宅子用咱们谁的银子我都不介意,毕竟咱们是夫妻,不必分你我。」她认真的凝视着他,柔声说道。 第五十章 「嗯,我知道。」池少霆朝她微微一笑,「所以隔壁的宅子我才让三舅买下后到衙门过户时写了你的名字。」 「三舅舅有说房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江夕荷点头告诉他,一顿后又忍不住露出满面笑容的看着他,然后好奇的问:「你怎会想将房子登记在我名下啊?」 「你是我妻子,我未来孩子的娘,咱们家掌中馈的当家主母不是吗?」池少霆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可以写上你的名字啊。」她说。 「你不是说咱们是夫妻,不必分你我吗?」池少霆挑眉道。 「是,不过你就不怕吗?」江夕荷面露调皮之色。 「怕什么?」 「怕哪天我把房子卖了,卷款潜逃啊。」江夕荷笑咪咪的与他开玩笑。 池少霆瞬间就笑了出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说:「我这么宠你,对你这么好,还誓言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夫人还要卷款潜逃到哪里去?要知道像我这么年轻有为俊逸不凡又一往情深的男子可是世间少有,夫人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江夕荷被他逗得乐不可支,东倒西歪的笑了好久。她笑容满面的举手抱拳,用着佩服的语气揶揄他,「相公自吹自擂的功夫真是愈来愈高深了,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 笑意盈眼,池少霆低声说了句,「调皮。」伸手捧起她的睑,低头便吻住她。 以吻封缄。 【第十八章 有孕了,天行道】 隔壁宅子的房契到手后,江夕荷立刻变得忙碌了起来。 这可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而且还是要住一辈子的房子,她怎么可能就请工人来开一道门连通宇轩院就这么算了?当然得好好的规划,将宅子改成她想要和她喜欢的样子,住了才会畅快舒爽。 她喜欢的那棵梅树就靠墙边,从宇轩院那边看来很美,从这边看来就有些孤单了,所以旁边要再多种几棵,未来这边梅树成林,等到花季时肯定会很美。 隔壁的宅子比整个池府还要大上许多,既有花园又有池塘。 池塘在宅内的东路上,池边只建筑了一个凉亭,感觉很浪费,所以她决定要在池上建个水榭楼,池边多种些杨柳树,池里种莲花,等到了夏天这里肯定会成为她最爱待的地方。 花园在宅内的西路上,因季节的天系,如今花木凋零,看起来有光秃秃的,所以她得好好想想将它重新规划种植上四季花草与树木,不能独厚某一两季,否则眼前的景象便就是最好的前车之监。 除此之处,她还想在花园边上建个暖房,不管是用来养花或是种些大棚菜都行。 宅子是两组并列式的院落,听说之前住的人家便是一对兄弟。虽是兄弟,但际遇不同,早有嫌隙,因而才让他们有机可趁的将之说服,将这座宅子卖给他们,然后兄弟俩分家各过各的。 总而言之,为了改造这座宅子,江夕荷每天都忙进忙出的,忙得脚不沾地,连过年这等大事都不太在意,全权交给迎夏去准备。 迎夏也是好样的,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不过现在情况好很多,似乎跟她一样离开江家不再过得压抑之后,本性就慢慢地流露凸显出来了。她能屈能伸、学习能力强,统筹管理的才能更强,所以虽是新手上路,也将该办的年货、该送的礼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因此,经过这个年之后,她已决定要将迎夏这难得的人才永远留在身边,未成亲前当个丫鬟,成亲后就升她当内院管事,直到迎夏疲了累了或老了想享儿孙福与她告老为止。 虽说要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他们夫妻俩还是去了主院用了那一顿餐,过程自然是尴尬、冷场与难熬,最后在那位终于从牢里被解救出来的二爷池少堂阴阳怪气与冷嘲热讽下不欢而散。 说实在话,江夕荷还满感谢那位二爷的白目,要不然天知道那个尴尬又虚假的阖家团圆年夜饭还要持续多久?她根本就食不下咽好吗! 年初一要朝拜,所以池少霆一早就出了门,江夕荷则懒洋洋的窝在家里好好的睡觉。 年初二江夕荷不需要回娘家,池少霆就让她在家里悠悠闲闲的过一天两人你侬我侬的去妻生活。 初三夫妻俩去了城处的柳树农庄,然后在那里一连待了三天,一边享爱农庄的清静悠闲,一边替回芳州过年的三舅犒赏农庄里辛苦工作的下人们,在那里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同欢会,热闹的喝了场庆功宴。 这样算来,池少霆便陪爱妻江夕荷躲懒了四天整,然后从初六开始便被拜帖轰炸个没完,一会儿得去甲家喝春酒,一会儿得去乙家喝,然后丙家、丁家、戊家等等等,这般来来去去的走春,走着走着就把元宵节都走完了。 过了元宵节后,泥水工人们收假复工,隔壁宅子的建改工程再度如火如荼的进行起来,对新宅费尽心力、事事亲力亲为的江夕荷自然也跟着又忙了起来。 随着天气日渐暖和,府内的改造工程也一个接一个的完工,他们终于搬新家了。 江夕荷嘿嘿地笑,期待这天已久,因为要等着看池少霆惊喜的反应,结果他随她在新宅里逛了一圈后就两字评—— 「不错。」 「还有呢?」江夕荷眼巴巴的看着他。 「夫人辛苦了。」他又加了一句。 「除此之外?」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池少霆愣然的看着她,不确定她到底想听他说什么。 江夕荷整个无言以对,从来不知道他也有这么木头的时候。 「你不觉得这宅子经我改造之后,变得既美丽又实用,如诗如画、美不胜收的让人见了就喜欢,住了更欢喜吗?」她双手抱胸,脚踏三七步的对他说道。 「所以夫人是想听我赞美夫人,还是赞美这宅子?」池少霆认真的看着她问道。 江夕荷眨了眨眼,瞬间就被他这个问题给困住了。她想听的是什么?不对,她干么非要二选一啊,不能全都选吗? 「我两者皆想听。」她娇蛮任性的对他说。 「可是为夫觉得……」池少霆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美景,欲言又止。 「觉得怎样?」江夕荷紧盯着他,一副你敢说不喜欢你就试试看的表情。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精力在这上头,如果他说不喜欢或说感觉和之前没太大的差别之类的话,她肯定会哭给他看! 「为夫觉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池少霆微笑的看着她,深情款款的说:「唯夫人在足矣。」 江夕荷顿时眼冒粉色泡泡,整个人都有种想跳起来转圈圈啊啊叫的冲动。是谁说他木头了?他根本就是情圣好吗,是情圣! 「所以这宅子再美,景色再如诗如画,只要有夫人在我面前,它也只能黯然失色,懂吗?」池少霆深情的对她说,因为他眼中真的只有她。 江夕荷此时此刻只有两句成语可以形她的心情,那便是叹为观止与甘拜下风。 第五十一章 「相公,你真的是……」她开口想赞叹他,结果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感觉胸口一闷,张口欲吐。 她急忙捂住嘴巴,转身跑到一旁的花树下,弯腰就呕吐了起来。「呕……」 池少霆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呆愣了一下才急忙跑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着急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呕……呕……」江夕荷忙着将早上吃下肚的东西全吐出来,根本没空理会他。 池少霆不知所措的转头,扬声大叫,「迎夏,迎夏在吗?」 每回大爷和大少奶奶在一起时总会避到一旁免得撞见两人亲昵举动的迎夏在听闻大爷的呼叫声后,立刻飞奔而来。在惊见大少奶奶的状况之后,不等大爷吩咐便立刻丢下一句,「奴婢去叫人请大夫。」说完转身又飞奔而去。 池少霆眉头紧蹙,满脸忧心的搀扶着江夕荷,待她终于止吐后便将她打横抱回房里。 回到房里,江夕荷在漱过口之后,感觉便好了许多。见池少霆仍是一副面色沉沉,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开口安慰他道:「可能是我早上不小心吃到什么不新鲜的东西,吐完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早膳咱们是一起吃的。」池少霆说。意思就是如果是她说的原因,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身体不适。 江夕荷闻言愣了一下,心想也对,如果是食物的问题,怎会只有她一个人有事呢?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反胃呕吐呢? 她回想近日的自己,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之处,除了比较忙碌加上有些用脑过度的关系,每天一沾枕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池少霆每晚是何时上床睡觉,早上又是何时起床出门的她都不知不觉。 想到这儿,她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她这个人妻过得也未免太舒爽了吧,丝毫没尽到身为一个妻子的责任与义务,而且重点是,这里可是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内外有别的古代,她这样的懒媳妇若不是嫁给了池少霆的话,恐怕早被休个十回八回了。 「在想什么?」池少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与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柔声问道。 「在想我都要被你宠坏了,以后要怎么以身作则教导媳妇?」江夕荷对他说道,话一说完她就愣住了,整个人呆呆的看着他。 「怎么了?」池少霆担心得不得了。 「你……」江夕荷欲言又止。 「到底是怎么了?对我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吗?」池少霆急死了。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确定,不想你跟我一样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心情起伏不定。」江夕荷有些分神的道,思绪还集中在她口中说的不确定那件事上,惊疑不定的想着,可能吗? 过去这段时间,她的日子过得真的是太忙碌了,压根儿就没去注意过那件事,更不记得「它」上回来访是多么以前前的事,是一个月内还是一个月前,还是更久之前…… 「夕荷,到底是什么事?告诉我!我不介意为它心情起伏不定,我想陪着你,喜怒哀乐都一起。」池少霆握着她的手,坚定不移的对她说。 江夕荷眨眼回神,不由得对他微笑了起来。她说:「不是什么坏事,我只是担心告诉你之后,让你心生希望,最后却又失望。」 「希望又失望?到底是什么事?」池少霆都快要被她搞糊涂了。 江夕荷正欲开告诉他,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声,伴随着迎夏急匆匆的通报声,「大爷,大夫来了!」 「快!快请太夫进来。」池少霆立刻扬声道。 江夕荷只好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再咽回肚子去,心想着这样也好,让大夫确认后再说就不会有错了。 听见主子的吩咐,迎夏立刻领着大夫走进厢房里间,池少霆则是从床边的椅凳上站了起来,让位给大去坐下来仔细的爱妻诊脉。 大夫年纪不大,约莫四五士岁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威严的,应该不是普通的大夫,至少他一定常进达官贵胄之家替那些夫人、小姐们看诊治病,不然不会这般从容镇定。 江夕荷伸出手来,看大夫凝神定气的替她把脉。 房里一片静默。 过了一会儿,只见大夫将搭在她腕上的手收了回去,开口道:「恭喜夫人,是喜脉。」 江夕荷顿时喜上眉梢,她果然没有猜错,她怀孕了。 「大夫,你再说一次。」池少霆难以置信的要求道,深怕自己刚才没听清楚又或者是听错了。 大夫笑了笑,应要求再次开口道:「恭喜池大人,您夫人这是喜脉,两位不久之后就要做爹和娘了,恭喜。」 「我没听错对不对?」池少霆看向床上的爱妻问道。 江夕荷笑盈盈的对他点头。 池少霆倏然间就从原地上跳了起来,像个孩子般开心的大叫道:「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 「恭喜大爷,恭喜大少奶奶。」迎夏满脸笑容的开口贺喜道,也替主子觉得高兴。 「好,有赏,有赏,哈哈哈……」池少霆开心的哈哈大笑,整个人已经开心到得意忘形了。 江夕荷真没想到他会开心成这样,笑着开口提醒他,「相公,大夫还在呢,别让大夫笑话你了。」 「不敢,不敢。」大夫拱手道,一顿后又有感而发的微笑道:「从池大人真性情的反应可以看出两位伉俪情深,令人生羡。」 「大夫目光如炬。」池少霆笑容满面的点头应道,让江夕荷瞬间便红了脸,赶紧开口转移话。 「请问大夫,有什么禁忌需要我特别注意的吗?」她问道。 「夫人要多休息,忌劳累,还要多补充些营养的食物。」一顿,大夫又说:「一会儿我写张饮食所需与禁忌的单子留下来。」 「那就麻烦大夫了。」 「应该的。」大夫起身准备告辞。 「迎夏,你留下来照顾夫人,我送大夫出去。」池少霆开口道,因为他还有好多问题要向大夫请教,毕竟家里没有一个有经验的长辈在,他必须熟知一切与怀孕相关之事以防万一。 或许,他该写封信到芳州,看看三位舅母有哪位可以到京城来住段时间,帮他坐镇府内看顾他怀孕的小妻子? 嗯,待会就来写信。 孩子……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要当爹了!他要当爹了! 信,快马加鞭的送往芳州。 人,快马加鞭的赶来京城。 前后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庄守诚便已带着妻子张氏与两大车的药材补品上门,入住到他们的新宅里。 这边的举动虽没大张旗鼓但三辆马车的出入自然瞒不住池家正院那头,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前段期间大兴土木的隔壁宅院竟是被继子夫妻给买了下来,并且和他们所居住的宇轩院打通了,让他们的小院扩大了十倍不止,比整个正院——不,比整个池府都还要大!都还没分家就置私产,他们眼中可还有父母的存在? 李氏眼红到不行,又气得不行。 第五十二章 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想破脑袋寻找赚钱的法子,又省吃俭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存一笔钱,却在前阵子全赔给了池少霆她就心塞,再得知此事,她血都呕了出来,当天就病倒了。 至于池正焕虽对此事也有诸多不满,可是现今太子对池少霆的倚重与信任,比对他这个前少傅不知胜过多少,他又怎能为这事去惩戒儿子,触怒太子呢?所以几番犹豫之后,他还是决定忍气吞声了下来。 池家正院那两位如何心气不顺都与江夕荷无关,她正忙着适应与享受三舅母张氏无微不至的照顾。 三舅母张氏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长得慈眉善目,身形圆润丰腴,很有妈妈的味道。 当然,这个妈妈指的绝不是怀安城江家二房里的那个王氏,同样身为母亲,王氏连张氏的一个手指头都不如。 提到怀安城江家,听说她那位太守三叔日前因贪渎被人参了一本,情节虽不是太重大,但毕竟是犯了错,因而已被调离原职。 听说此事与三舅母的娘家似乎也有所牵连,但张家财大势大,哪是江家那五品地方官家境能比的?所以张家能撇得一干二净,江家却只能成为那只代罪羔羊。 然后还听说——不对,这不是听说的,是池少霆亲口对她说的,说江家从张家那里得知了他的身分,曾派人送信过来要他想办法斡旋解决此事,结果他冷然回道:「那奏本便是我让人参上去的。」把来人吓得当场傻在那里。 江夕荷好奇的问:「那奏本真是你让人参上去的?」 「嗯。」池少霆毫不否认的点头,然后告诉她,「前阵子我帮太子做事,寻线顺藤摸瓜发现你那位三叔竟也牵扯到那件事里,看他的情况应该是不知内情只是被人利用罢了,可是这只是刚开始,谁知以后会成什么样子?我想了一下,找了这个理由把他摘岀来,免得日后牵扯过深,最后落到要被抄家的下场。」 江夕荷愣了好半晌,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做不是陷害江家,而是为了要救江家。 「其实你根本不要这么做,我与他们是已银货两迄,再不想干了。」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况且你这么做他们也不会感激你,只会反过来怨恨你,我太了解他们了。」 「我也没有要他们的感激,只是不想未来事发后他们寻到你这儿来,替你增加烦恼,让你烦不胜烦。」池少霆摇头说。 江夕荷眨了眨眼,感激道:「谢谢。」因为她知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以江家那些人无耻与厚脸皮的品性,那些人绝对会跑到她这里来赖她一辈子,他的确是在替她免除后患。 「对我你永远不需要说这两个字。」池少霆宠溺的对她说。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有点担心他们迟早还是会跑来找我,成为咱们或咱们孩子的麻烦。」江夕荷有些忧愁。 「不会。」池少霆说得斩钉截铁。 江夕荷不解的看着他。 「你那位三叔这次犯的事足以让他官降三级,我动用关系让他有个平调的机会,只是那任职地点距离京城非常的遥远。」池少霆说。 「他接受了?」江夕荷不由自主的挑高了眉头。 「接受了……」 「那另外两房……」 「自然是跟着去,因为怀安城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你还做了什么?」江夕荷好奇的问他。 「没什么。」 江夕荷露出满脸不信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池少霆无奈的一笑,只好告诉她,「我请三舅找个人到那里集资做生意,把江家那三位夫人都拉了进来,又利用人性的贪婪骗得她们跟一些交好的人家借钱投入,然后……」 「然后你们找的那个人就跑了,留个烂摊子给江家三位妯娌,让她们也只能跟着跑路了?」江夕荷接声替他说完后续发展。 池少霆一脸无辜的点点头。 江夕荷则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笑得乐不可支,笑得东倒西歪。 「夫人,悠着点悠着点,你忘了大夫说过孕妇切忌大喜大悲吗?」池少霆紧张的赶紧提醒她。 「我没事。」江夕荷笑不可抑的对他说。 「早知道这事说出来会让你笑成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池少霆有些后悔。 「我只是觉得好笑,又不是什么大悲大喜。」江夕荷娇瞋了他一眼,终于止住那有些失控的笑意。 「这事有这么好笑吗?」池少霆不懂她笑意何来。 「江家人向来为『升官发财』这事而薄情寡义、六亲不认,这回却全栽在了这上头,你不觉得很好笑吗?」江夕荷对他说。 「这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了。」池少霆说,他始终记得当初江家人是如何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贱卖江家的女儿的,那些人的嘴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你的意思是你在替天行道吗?」江夕荷好笑的斜睨他一眼。 「不然,恶人总有恶人磨?」池少霆故意装出凶狠样说。 江夕荷被逗笑出声,然后狠狠地瞋他一眼,凶巴巴的对他说:「我相公是大好人,才不是什么恶人呢,不许你乱说话!」 池少霆轻笑出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肚子,转移话题道:「咱们的女儿今天乖不乖啊?」 「你干么每回都说女儿啊,难道你不喜欢儿子,不想要先有个儿子吗?」江夕荷舒舒服服的靠在他怀抱里,疑感的问。 池少霆在心里苦笑,心想着他这不是担心她会有一定要生儿子的压力吗? 「太子近来对我的委任愈来愈重,看这情形以后我只会愈来愈忙,陪你的时间相对只怕会愈来愈少。人人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所以我想先有个女儿可以代替我陪伴你。」他对她说。 「太子知人善任,将来肯定是个明君。」江夕荷认真道。 池少霆顿时失笑,问她,「夫人这是在称赞太子的知人善任,还是称赞为夫是个人才?」 「都有。你们俩是一对相辅相成的好伙伴,缺一不可,若能一直并肩同行,大靖盛世指日可待。」江夕荷在他怀里转身,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双眼道。 「傻话,他是君,我是臣,哪能并肩同行。」池少霆低下头,用额头轻撞了一下她的,对她说道。 「这只是一种说法啦。」江夕荷为之气结。 「你才不明白。」她又忍不住嘟囔道,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曾重生过一回,现今的太子就是未来的明君,他若能好好辅佐此人,对此人忠心不二的话,将来必定能位极人臣。 「夫人放心,我不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既然选择了这位辅佐,我便会忠心不二,尽心尽力。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君礼而臣忠,如此而已。」池少霆淡然又带点傲气的说。 君礼臣忠?江夕荷轻愣了一下,真的放下心来了,因为据她所知,那位的确是位礼贤下士的明君。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这样的两个人,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胸前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服的终势后满意道:「我要睡觉了。」 池少霆低笑出声,亲昵的抱了抱她,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这才柔声应道:「睡吧。」 江夕荷带着微笑闭上眼睛入睡。 一夜好梦。 尾声一 【尾声 生麟儿,共一生】 自从那日池少霆与江夕荷说了太子对他的委任愈来愈重后,当真接下来的日子他真的愈来愈忙,有时还得离京去办事,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的。 刚开始时,江夕荷真的很不习惯,又担心不已,不知他去做什么事、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受伤之类的,担心到夜不成眠,才三天就瘦了一圈,整个人就像快要枯萎的花朵,憔悴得吓人。 那一回真把池少霆给吓坏了,因此当下回太子又派出要离京的任务给他时,他直接就回绝了,把江夕荷吓得够呛,连忙要他赶紧回去向太子道歉,赶紧去把任务给接了,而他竟还不肯,真是差点没把她气到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当然,最后还是由她争赢了,原因无他,孕妇最大。 这事后来被太子知道了,毕竟他总要搞清楚自己手下大将反复无常的原因是吧? 然后,池少霆就被太子嘲笑了,笑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池少霆却不以为意,还大方承认他就是宠妻,妻子就是他的心头肉,就是他的弱点,让太子无言以对之余,对他却更加的放心、信任与倚重。 因为身为一位宽厚仁德的上位者,面对拥有同样有能力的两个属下,一个有弱点又重感情,二个没弱点又冷酷无情,他是绝对不会傻得不选前者而去选择后者。 总而言之,在太子愈来愈倚重池少霆,江夕荷愈来愈习惯他三不五时的「出差」下,江夕荷的肚子愈来愈大,离预产期也愈来愈近了。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夕荷都快要生了,你怎么还有事要出远门啊?」面对在这个节骨眼还要出门的池少霆,三舅母张氏第一个跳出来替江夕荷抱不平,不满的对着他唠叨。 「三舅母,夕荷还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要生,我此趟出门最多不超过十天就能回来了。」池少霆既尴尬又有些无奈的说,一边用眼神向妻子求敖,怎知妻子却只是在一旁偷笑。 「出在外总是有突发状况,你真以为说十天回来就能十天回来吗?」张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唠叨道:「像你三舅舅,每回出去就像丢了似的,跟我说十天回来,一个月后也见不着人影。跟我说一个月回来,结果呢?过了半年也不见他回来,若不是他还有点良心记得写封信回家里,说不定我哪天做了寡妇我都不知道! 「你们这些男人啊,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这些守在家里等候的女人辛苦,又要担心又要受怕,镇日提心吊胆的,就连想睡个安稳的觉都无法如愿。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啊?真是气死人了!」 池少霆无言地看向江夕荷,脸上写着我很无辜的表情,把江夕荷逗乐闷笑到一个不行。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把三舅母的话听进耳里啊?」张氏对池少霆的沉默反应感到不满。 「有,我听进耳里,记在心里了。」池少霆点头赶紧道。 「然后呢?」张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然后?还要什么然后啊?池少霸完全不知所措,无言以对,只得再度转头用眼神朝爱妻求救。 这回爱妻终于没再对他置之不理,开口替他解围。 「三舅母,相公他是接了太子殿下的差事与命令出行的,不去可是违抗命令会出事的。」江夕荷柔声道。「相公他也放心不下我,也不想在这节骨眼出门,可是想着家里有三舅母您在此坐镇,即便我提早生了,有三舅母您在也万无一失,他这才勉强让自己硬下心来出门办事,您就别再责备他了。」 张氏听后,脸色微霁,终于没再为池少霆要出门的事叨念个不停了。 池少霆投给爱妻一个感激的眼神。 江夕荷抿嘴微笑。 十天的时间转眼即过,可这回池少霆却没如以往般准时归来。 那晚,江夕荷一直等到隔日东方曙光乍现,这才疲困不支的昏睡过去,但也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就莫名的惊醒过来。 「迎夏,迎夏。」她挺着大肚子挣扎的从床上坐起来。 「大少奶奶,您醒了?」迎夏闻声迅速进入厢房里,见她要起床,赶紧上前帮忙搀扶。 「大爷回来了吗?」江夕荷问她。 「没有。」迎夏老实回答,知道主子八成是在担心,便开口安抚道:「可能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稍微被耽搁了行程,大少奶奶别担心,大爷的身手那么好,身边又有那么多护卫,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可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就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江夕荷伸手轻放在心口上,紧紧地蹙眉道。 「大少奶奶一定是因为小少爷快出生了,心情太过紧张,这才会胡思乱想。」迎夏毫不犹豫的说。 江夕荷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说:「迎夏,我发现你的口才真的是愈来愈好了,我都快要说不过你了。」 「奴婢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迎夏一本正经的答道。 江夕荷瞬间就被她逗出了笑意。「所以我是朱还是墨?」 「大少奶奶自然是朱了。」 「朱吗?」江夕荷低头看了眼自己臃肿的身形和圆滚滚的大肚子,自我揶揄解嘲道:「的确是很像一只猪,长得圆滚滚的,又整日不是吃就是睡,不是猪也变成猪了。」 「大少奶奶!」迎夏苦笑不得的叫道。哪有人把自己比喻成一只猪的? 江夕荷朝她咧了咧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差一刻就要巳时了。」迎夏答道。「大少奶奶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要起了?」 「起了吧。」江夕荷心想着,反正再让她睡她也不可能睡得着。 在迎夏服侍下漱洗完又吃完早餐后,江夕荷一如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坚持到后花园去走上两圈。 拥有现代知识的她自然知道愈接近预产期愈要动,不能一直躺在床上,不然等到要生产时肯定会有苦头可吃。 这是她三辈子以来的第一个孩子,现在那一世她因子宫内膜太薄难受孕而没有孩子,前一世她虽曾有孕过一次,却在怀孕四个月时被迎春那个吃里扒外的贱婢联合外人将她害得流产伤身,从此再难受孕。 所以这一世,即便她明知道年纪太小生孩子对小孩和母亲都不好,可是当她得知自己有孕时,她也只有开心,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太早或是来得不是时候。 孩子是血脉的延续,更应该是爱的延续。 尾声二 江夕荷和池少霆的父母都不是好父母,才害得他们俩尝尽苦楚,也因此,他们俩一定不会成为那种薄情寡义的父母,一定会深爱自己的孩子,让孩子在疼爱与关怀中幸福长大,以弥补他们未曾拥有的遗憾。 所以孩子,你要和娘一起祈祷爹爹一路平安,早点归来,他答应过娘说要和娘一起迎接你的到来,你—— 江夕荷倏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大少奶奶?」搀扶着她在花园里散步的迎夏跟着停下脚步,不解的出声问道。 江夕荷没有回答她,而是捧着肚子,脸色苍白的痛呼出声,「啊!」 迎夏见状,不再多问,立即转头扬声大叫道:「来人啊,快点来人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正好前来花园寻她们的张氏迅速的跑了过来。 「三舅母,我好像要生了。」江夕荷抓住三舅母伸来扶住她的手,在阵痛的间隔间开口道。 「什么?不是还有十余天吗?」张氏被吓了跳,却临危不乱的转头下达指令。 「迎夏,你和我一起扶夕荷去产房,动作慢点。桃花,你快点去叫人请稳婆和医婆过来。莲花,产房和厨房需要准备些什么,我先前已经教过你了,你快去让人准备妥善,就说大少奶奶要生了。」 「是。」两个丫鬟领命,立即飞奔而去。 等坚持不愿坐轿子的江夕荷在张氏和迎夏的搀扶下,走走停停的走到产房外头时,一切皆已就绪,就连身在府外的医婆都让人用最快速度给请进了府内,正往产房这方向赶了过来。 两个稳婆上前接手主导产房一切事宜,张氏和迎夏、莲花留下来帮忙。 江夕荷躺在床上,感觉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听见稳婆叫她忍着点,暂时别用力,孩子还没有要生,可是她真的痛得不行,怎么孩子还没有要生呢? 一阵一阵又一阵,江夕荷感觉自己都快要痛到麻木了,稳婆还不让她使劲,到底要等到什么时侯呢?孩子不会有什么事吧?她有些恍惚的想,思绪却被新一波的疼痛冲散。 「大少奶奶,大爷回来了,就在产房外头。」 迎夏的声音忽然传进她耳里,她还来不及多想,便听见稳婆在她耳边叫道—— 「大少奶奶使劲!快点使劲,孩子要出来了。」 她立刻反射性的用力,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跟着稳婆指挥的节奏吸气、使劲、吸气、使劲,不知道来来回回了多少次,直到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滑岀,房里蓦然响起了一阵开心的欢呼为止。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是个带把的小少爷呢。」有人欢喜的叫道。 江夕荷虽然累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却在听见这话时,精神一振的睁开了眼睛,疲惫的哑声冋道:「孩子还好吗?」她怎么好像没听见孩子的哭声? 「好。」稳婆笑声答道,然后「啪」的一声响起,房内顿时便响起了孩子哇哇哭的声音。 「抱给我看看。」江夕荷迫不及待的要求道。 「大少奶奶稍等一会儿,我先帮小少爷清洗一下。」稳婆笑着说道。 江夕荷眼巴巴的等着,过了一会儿,一个被包裹成团子的小娃娃被抱到了她面前。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张氏赞叹出声。 孩子红通通的闭着眼睛,鼻子挺挺的,嘴巴小的,秀秀气气的,看不出长得像谁,也看不出漂亮与否。可是许是母子连心,江夕荷只一眼便深深地爱上这个小家伙。 她目光温柔似水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小脸颊,心都化成了水,脸上尽是母性光辉。 「大爷回来了?」她突然想起此事,抬头问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迎夏。先前那一声应该不是她想出来的吧? 「是,大爷回来了,在大少奶奶刚进产房不久就回来了,一直在外头陪着您呢。」迎夏笑容满面的告诉她。 「那快点把孩子抱给大爷看看,他一定也等不及了。」 「是,奴婢这就抱小少爷去给大爷看。」迎夏笑着点头应道,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出产房。 江夕荷见状,终于放心的闭上眼睛休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夕荷再度醒来时已华灯初上,陪在她身边的不仅有儿子,还有孩子他爹。 「还好吗?」池少霆柔声回她,脸上有着些许歉疚的神情。「对不起,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天回来,让你担心了。」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她轻轻地摇头说。 「是不是因为担忧我,才让你提早了这么多天生孩子?」他问她。 「不是,应该是儿子迫不及待想出来见我们」她对他微笑道,目光移到儿子安睡的小脸上,揶揄的叫他,「怎么办,不是你所期待的女儿,而是个儿子呢,你会不会失望?」 「自然不会。」他一本正经的摇头答道,说完却突然倾身亲吻她一下,又朝她眨了眨眼,挑了挑眉,道:「这样咱们以后就有努力的目标了。」 江夕荷顿时便笑了出来,娇瞋他一眼道:「我才刚帮你生了个儿子,你这么快就在想下一个了啦?」 「不只下一个,下两个,下三个夫人都得替我生。」他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脸,又替她理了理颊边的发丝,目光温柔缱绻。 江夕荷本想回他她又不是猪,却被他的温柔与深情迷花了眼与心,不知不觉的就接声问了他,「你想要几个孩子?」 「自然是愈多愈好。」 「那如果我只生了这一个儿子呢?」 「什么意思?」他不解的看着她。 「你该知道有些人有子嗣困难的问题,如果我在生了咱们这个儿子之后,迟迟未再有好消息的话,你——」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会纳妾吗?」已习惯了他的宠爱与深情,如果哪天他突然变心有了新欢,她一定会承受不了。 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傻瓜,我不是承诺过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可是你想要很多孩子,想要多子多孙不是吗?」 「我只想要你替我生的孩子。」他摇头,认真的凝视着她说:「所以不管咱们将来会有几个孩子,一个也好,两个也罢,我这一生就认定你江夕荷是我池少霆之妻,认定咱们的孩子必由你所出,懂吗?」 说完,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交,紧握。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便是我对你一生一世的承诺。」他深情款款的说。 江夕荷看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终于缓缓地扬起幸福的微笑。 爱携手,共一生。 后记 【后记 诈骗电话 金萱】 大家好,我是金萱。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话说现在的诈骗电话真的很多,如果是像萱这样常爱上网购物的读者们,肯定应该都接过才对。 美女璎和简小薰以及其大姊也是网路购物的爱用者,于是四个女人就常常轮流在1ine上面说自己接到诈骗电话的事。 简家大姊和简小薰都属于冷酷理智型的,接到诈骗电话时,二话不说,不是一句 byebye挂断,就是连话也没说一句就直接挂掉。 萱自认是客气型的,因为萱会安静听对方把话讲完,管他说的是什么鬼话都回以一句,「没有。」再说一句,「谢谢。」然后才漠然的把电话挂断。 美女璎则比较情绪化,接到会冷言冷语问:「有什么事?」一领悟到是诈骗电话,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断,有时候无聊还会诅咒对方一句。 某天,咱们四人在两天内都轮流接到诈骗电话,而美女璎更是连两天都接到诈骗电话时,line群组就看见美女撄发话了,内容是这样的—— 美女璎:xx打来 美女璎:她说:「是这样子的,不好意思你在九月的时候……」 萱:昨天对我的开场白也差不多。 美女璎:我就压低声音说:「你会有报应的!」 美女璎:然后挂了电话。 萱:贴图(大笑) 美女璎:我自己一直笑。 美女璎:觉得自己很无聊。 简小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小薰:笑死我了。 简小薰:我下午也有接到电话。 美女璎:今天这个很像客服,昨天那个国语很烂。 简小蕙:她说:「小姐吗,我这边新竹货运。」 简小薰:我原本以为是诈骗。 美女璎:我从昨天觉得自己有被骗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再接到这种电话的时候,我要怎么对付他。 简小薰:突然觉得听到「人」的声音,她真的在门口,而且因为很大声,我都听得到。 美女璎:宅配在门口。 简小薰:没错。 简小薰:我马上飞奔出去开门。 美女璎:幸好没挂人家电话。 以上,笑话共赏,博君一笑。 咱们下本书再见,掰。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