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她从小儿就在京中往来后宫勋贵之家,与荣王也算是青梅竹马地长大,彼此都有心意的。虽然有个永寿郡主霸着荣王不放,还屡次与她为难,可是,可是她却知道,荣王心里头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张狂跋扈,跟疯子一样的永寿郡主! 她才是荣王心上的人呀,花前月下之时,荣王也说过会娶她过神仙眷侣的日子的! 迎着沈明珠赤红依赖的眼神,荣王看着面前脸色沉静地看过来的慕容南与敛目不语的荣华郡主,头都疼死了,恨不能只喊一声「不认识!」。 他所以待沈明珠柔情蜜意,不过是见她得国公府太夫人的宠爱,想着这虽是个没用的旁支女,然而若太夫人与沈国公都喜欢,纳到身边做个侧妃还是很划算的。 能够攀上沈国公,沈明珠又确实是个美人儿,他也没有吃亏。只因想着这些,因此他温柔痴情,还夜半爬墙的很有些才子家人的意思。这其中隔空抽抽安王的脸,英雄救美叫美人儿更倾慕些,是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可是眼前却叫荣王有点儿犯嘀咕。 说到底,荣华郡主沈明秀才是沈国公真正看重的女孩儿,然而他瞧着这意思,沈明珠仿佛与沈明秀不睦。 若他再这样与沈明珠纠缠不休,会不会惹恼了荣华郡主? 沈国公再脑残,也不会看重侄女儿胜过自家亲闺女吧? 想到这里,荣王目中陡然一缩! 既是如此,那么当日沈明珠被安王责罚去跪了佛堂,究竟是安王在别人家中作威作福,还是……在讨好荣华郡主? 好啊! 原来安王这王八羔子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叫人骗了不知内情,就这样大咧咧地放出了荣华郡主看不顺眼的沈明珠,这就是结了仇啊!哪天这丫头片子在沈国公面前歪歪嘴儿,那沈国公还能对他有好印象? 安王狡狯,竟然猜出他必然会做出什么与他对着干,来给他挖了这么一个大坑! 站在坑底不知能不能爬出来的荣王殿下目光有些散乱,俊美漂亮的脸蛋儿扭曲了一会儿,在沈明珠期待的目光里沉吟了片刻,这才抚掌笑道,「我听着表姐的话竟明白了许多的道理!原是我想得岔了,只因四姑娘无依无靠的模样儿有些可怜,却未想过从来不会有没有道理的责罚,实在是我的疏忽。如此,四姑娘回去,还得再跪几日,如表姐说的,陶冶陶冶性情,莫要再做叫家族蒙羞的事儿了。」 他一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单纯无辜的模样,叫人怜惜中生出了几分保护欲,轻声说道,「好心办了坏事儿,就是如此了。」 沈明珠双目圆睁地看着一句话就送了自己继续往佛堂去的心上人,几乎不敢相信! 「多谢殿□□恤。」荣王这点儿小道行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怨不得明秀听说京中也有几个勋贵朝臣的拜倒在荣王殿下的袍子前了呢,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都是一家人,表姐如此实在客气了。」荣王装起清纯少年来真是挺像的,因他生得极好,又目光诚恳,这到底是个看脸的世界,四周的女眷都纷纷为他说和了起来。 「本也不是大事,既如此,四妹妹回去了,便自己领罚去吧。」沈明珠还是拎不清的模样,竟仿佛都没有想明白荣王为何改了立场,明秀倒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当然,可怜归可怜,荣华郡主一点儿都没有想过放过她。 荣王也十分恼怒不将真相告诉自己,只哄了自己放她出来的沈明珠,隐蔽地含怒瞪了沈明珠一眼,之后对明秀腼腆地笑了笑,什么都不说转身走了。 再也没有招呼心上人一句。 沈明珠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儿,明明方才进门前,她还与荣王在车中你侬我侬,荣王还要给她买几样儿好看的首饰在春日的宴席上艳压群芳的,一转眼情郎自顾自地走了。沈明珠惊慌了一瞬,之后恶狠狠地转身指着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明秀含恨嘶声道,「你好歹毒!」她抬头冲着慕容南大声道,「表哥还没有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么?!这样恶毒的人,表哥不觉得恐惧厌恶么?」 「比起你,表妹真是仙女儿了。」慕容南温柔地说道。 这话一出,明秀就隐蔽地听见身后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往后看去,就见方才出言的那妍丽青年妇人对她和善地点了点头。 沈明珠吃了慕容南这么一句,脸上已经变了颜色,之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追着荣王去了。 「她没有看明白,荣王日后,只怕不会再理睬她了。」明秀又团团地给人赔了不是,见女眷们都散去了,这才拨拉着盘子里的首饰轻声说道。 「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慕容南对沈明珠没有什么情分,盖因从太夫人到三老爷夫妻再到这不省心的姑娘都叫平王一家看不上,彼此也很少走动。此时将一只嵌着不大的明珠却耀耀生辉的金钗在明秀的头上比了比,他就见明秀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不由笑问道,「叫你心里不快活了?以后,咱们不见她了。」见明秀抬头对自己笑了,他的目光越发地柔软了起来,轻声道,「我才入朝因此忙碌了些,日后就好了。」 「差事才重要,表哥不要分心。」明秀目光扫过了银楼的一个内室的帘子,见那帘子陡然自己晃动了起来,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仿佛看错了。 她怎么方才仿佛看见了安王的脸? 安王怎会出现在这里! 摇了摇头,将方才那颗探出帘子的大脑袋给晃出脑海,明秀指尖点过了几枚金钗,将其中新鲜样式的叫人包好预备回家讨恭顺公主的欢欣,这才与慕容南笑道,「只是表哥闲了的时候,说好了要带我逛逛这京里京外的。」 慕容南和声应了,转身就见罗遥漠然着一张脸给了银子。 「回头我与母亲说,这些都是表姐孝敬的。」明秀明白罗遥的心虚,急忙笑道。 恭顺公主才在沈明程的面前吃了败仗,这要是知道罗遥这么快就暴露了真面目揍得冯五满脸血,那还不吃人呀! 「说起大表哥,我倒是有些想头。」慕容南见罗遥锋锐仿佛无所畏惧的脸上露出了对恭顺公主的畏缩,便在明秀耳边笑道,「没准儿舅母就欢喜了。」 「是阿笑姐姐?」明细自认自己还是个目光如炬的姑娘,也垂了头不怀好意地问道。 慕容南果然露出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笑容,对着明秀眨了眨眼睛。 这一双秀丽绝伦的男女立在阳光下的银楼之中,仿佛一双璧人一样见者称赞的,只有一个抽着鼻子瘪着嘴儿的美貌青年,躲在帘子后头再三地偷看了一会儿,缩回了身子,有些难过的模样。 他是个听话的人,明秀说不愿再生出瓜葛了,他是不想叫她为难的,只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多看几眼就好了。 「既然喜欢,你就出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正给自家王妃挑选什么狗屁「绞丝嵌红宝金手镯」的唐王最看不得这么一副为情所苦的模样儿了,见自家弟弟一脸哀愁生不如死的,便将镯子往桌上一丢,冷冷地说道,「你的身份也很尊贵!做什么为了个女人就如此颓唐?」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这弟弟就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唐王实在瞧着不顺眼,便冷冷地说道,「她就这么矫情?!」 第二章 「这叫自重!」慕容宁抬头横眉立目地说道。 换个女孩儿,许还会能在平王世子与四皇子之间左右逢源得意呢,哪里会如明秀这样避之如蛇蝎! 「竟说不得了不成?!」唐王与唐王妃的感情还算不错,却也没有重视到慕容宁这么个份儿上,皱眉道,「勾着你的心,这叫自重?!」 唐王再想到东宫时见到明秀牙尖嘴利,偏要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便觉此女狡狯。 「我自己喜欢她,与她有什么相干。」 若不是慕容宁在兵部做的差事儿不错,并未因日思夜想心上人有什么差池,还叫承恩公夸了几句,唐王揍这没出息的弟弟的心都有了,忍了忍,方才抱臂冷冷地说道,「既然喜欢,就抢过来。」 「她说不想再见到我了。」慕容宁一张桃花儿一样娇艳的脸都暗淡了,就跟叫风吹雨打了一遍似的,此时往外扒拉着看了一眼,见明秀已经随着慕容南走了,这才叹息了一声,突然鼓着脸说道,「老五这小子!这不是公然与我作对?!」见唐王鄙夷地看着自己,安王殿下也想着了荣王面前自己还是个随意被磋磨的无宠无能的皇子呢,急忙赔笑了一声,这才小声儿说道,「舅舅都夸我了。」 别看慕容宁在亲近人面前一脸的讨好,然而在兵部行走的时候,实在是个能干的人,寻常都无人能糊弄的,也因这个,承恩公在太子面前对安王夸了又夸,很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唐王自然也知道的,沉吟了片刻,便淡淡地说道,「当以他立威。」 「立威?」 「他放了你命跪佛堂的沈氏女,扫了你的脸面,你明日便与我一同弹劾兵部侍郎朗铁,断他的臂膀!」唐王眼睛眯起来,冷冷地说道,「朗铁是他的心腹,只要收拾了朗铁,朝中自然知道你不好惹,就是老五动了你的脸面,你也不出三日就报复回来。况老五虽然得宠,朗铁却不过是个侍郎,又铁证如山,父皇必然不会保他。只这一回,你在京中就算是打出名号来。」 皇帝维护荣王,却不会顶着群臣维护一个小小的侍郎,唐王这块踏脚石找得极好。 慕容宁也知道唐王是在为自己筹谋的,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之后落在手中的一只歪歪扭扭十分丑陋,只看得出长长一根的金片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他就得叫京中都知道安王也是不好惹的人,才能保护她。 明秀等人出了银楼,就叫两个愁眉苦脸的婆子给堵住了。 「公主喊郡主您回家吃饭。」要说做下人的呀,哪怕是公主府的奴才,也都是表面风光心里苦。都觉得宰相门前七品官,管点儿事儿的都能在京中走动得极体面的,可是谁知道公主府奴才的苦呢? 自家公主那气儿上来,简直神佛都得望风而逃的了。 想想府里头正叫自家凶残的公主咬着脖子不放的国公爷,这婆子默默地给点了一根蜡,之后对着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的明秀作揖道,「郡主还是回去瞧瞧吧,不然,不然咱们今儿府上,可是要糟了!」 「大哥呢?」明秀并无不可,一边上车一边笑问道。 「不知道。」这婆子一脸扭曲地说道。 公主叫她们出来将小主子们寻回去一同训导,她费了不知多少的力气才寻找了郡主,只是大爷沈明程,真不知躲哪儿去了,人影都不见。这婆子也知自家郡主辛性温和素来不会计较的,便苦着脸说道,「大爷这京里的好友同僚的,里里外外奴婢们都问过了,就是不知在哪儿呢。」 「这倒是稀罕。」沈明程竟然躲出了水平,明秀诧异地说道。 罗遥深沉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容颜如同冰峰上万年不化的冰雪! 明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温声与那婆子问道,「其实,你还有个去处并没有去看?」 「郡主?」这婆子眼睛亮了。 出卖自家亲大哥这种丧尽天良的行为怎么适合纯洁无暇的荣华郡主呢?明秀努力叫这婆子领会精神,目光在嘴角隐蔽地动了动的罗遥的脸上飞快地划过,这才目光一转带着几分潋滟地与那婆子笑问道,「再好好儿想想?」 婆子豁然开朗! 「多谢郡主!」罗遥家也并不是全没有家底儿的,从前在京中也留了一处空宅子放着等何时一家回京就去住着,因罗遥住在公主府,因此那宅子并没有人在,婆子也是因此并未想过,自家大爷或许会躲在那里。 那里清净,确实是沈明程的喜好。 眼看着那婆子脚底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跑了,罗遥一脸复杂地看着对自己挤了挤眼睛,还在装乖卖巧的表妹,许久之后方才凝声说道,「你……」唯恐天下不乱,真是太坏了!沈明程也算是够倒霉。 「若是大哥不回家,母亲寻不着正主,这气儿呀,就得发在咱们的头上。」明秀微微一笑,秀丽的脸上还带着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望着嘴角抽搐脸色发青的罗遥憧憬地说道,「到时候若是母亲知道表姐今日揍了冯五,那得多生气呀?」 罗遥的目光顿时直了。 慕容南已经手撑车窗笑得浑身乱抖。 「我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表姐呀。」白莲花儿哀怨地说道。 卖了大哥,她,她也是迫不得已呀! 请务必理解她! 「你说得很有道理,怨不得大表哥问我要宅子的钥匙。」罗遥在自己死还是表哥死之中坚定地选择了后者,见还拱在自己怀里的表妹用「终于明白我的苦心」的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都是坑哥的货,就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竟还摸着下巴淡淡地问道,「若他不肯回家,那几个可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要罗将军亲自上阵,将表哥给捆了丢到公主面前呢? 明秀可算是知道了,这下限一旦被破了,就不知底儿在哪儿了,急忙安抚道,「大哥哥许只是想静一静,再如何,也不会与自家人动手的。」她继续想了想,便不怀好意地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表姐再出手?」 「你们若是回家,我就不跟着回去,替我与舅父舅母请安就是。」慕容南从前就知道自家披着羊皮的表妹心里都坏透了,却也没有想过一别经年,这眼瞅着更上一层楼,这笑够了,便抹着眼角的清泪说道,「我也回府了。」 平王妃还在有孕,他自然也不是闲得发慌,况恭顺公主还在气头儿,正该大难临头各自飞。 明秀急忙送他下车走了,这才抱着歪着头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其中官司的明嘉一同回家。 一路回了家中,明秀就见府中十分的安静,很有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上房去了,就见此时的上房里头简直硝烟还未散去,地上还滚着几个圆溜溜的果子,上首,仰着头的恭顺公主往下斜了一眼,又斜了一眼。 沈国公沉静地坐在恭顺公主的身边,脸上一个大牙印儿! 「哼!」恭顺公主见明秀同情的目光落在沈国公脸上,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可怜被伤了心的老娘,顿时哼哼了一声。 她已经嘴下留情了!不然若是一口啃出了血,沈国公就不必见人了! 「多谢公主开恩。」这种拳拳的心意也就沈国公能感受到了,见闺女儿子外甥女都一脸惨不忍睹,也不觉得丢脸,反倒觉得眼下才是自己希望的那种夫妻和美的日子,握住了公主的手轻声说道。 第三章 他的目光太温柔,恭顺公主转头傲气地哼了一声,从牙缝儿里挤出声音问道,「疼不疼?」 她就是问问看! 「不疼,我很喜欢你这样咬我。」国公爷这话就有点儿黄暴的倾向了,至少深受荼毒的公主殿下是听明白了,一转头见这家伙竟然还是一张老成持重十分正义肃然的脸,公主公主耳根子都红了,横眉立目就要再给这家伙一口! 「母亲父亲在说什么?」沈明嘉看着父亲母亲窃窃私语,表情还很奇怪,拉着明秀的手好奇地问道。 「好孩子不能听这个。」明秀笑眯眯地摸着弟弟的头说道。 恭顺公主顿时一噎,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往上看来的目光单纯的闺女。 「母亲?」纯洁的荣华郡主唤了一声。 「这个……就是与你们父亲说说,这天儿呀,好像有点儿暖和了。」恭顺公主坚定地认为闺女是无心的,这才摸了摸方才与沈国公滚成一团撕咬变得凌乱了的鬓角,板着一张艳色逼人的脸严肃地说道,「还有,你们大哥,叫为娘的很生气!」 「大哥一会儿就回府聆听母亲的教导。」明秀急忙说道。 「哼!」恭顺公主再次哼了哼,也不甩开沈国公握住了的自己的手,正要说点儿不和谐的话题,却见小儿子正依偎在莲花儿一样清透的女儿身边,用清澈懵懂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就说不出来了,含糊地说道,「你们一定要站在为娘的一边,不许与你们大哥胡闹知道么?!」 她大儿子竟然懒得成亲,多焦心呀? 与皇后约定了过几日还要入宫一起说话儿的恭顺公主心里憋得直想挠墙。 据说那时候有孕的唐王妃也要入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孙子孙女儿都好几个,公主殿下一个都没有,那得多眼馋呢? 她也想要软乎乎的小肥仔儿来的。 「这府里头,咱们自然是与母亲同仇敌忾的。」明秀笑道。 「你大哥还没到这份儿上。」恭顺公主隐约地觉得这话儿好怪,只是今天啃了沈国公半天已经很累了,实在没有力气拾掇这几个小的,想到一会儿长子回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由揉着眼角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回自己院子去。」 罗遥得到大赦,漠然起身走了。 忽略那越来越快的脚步,还真是挺玉树临风的。 明秀也含笑抱着明嘉起身欲往书房去练字,此时温柔地抚着弟弟的头应了许多如画一幅山水画,多教他几个字等等的要求,正要走,却见外头有几个下人进来,也不敢抬头的,只说国公府请主子过去。 到底是自家的府邸,沈国公也没想过叫三房任意地折腾,见这几个下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知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便缓缓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也不去理会脸上的牙印儿,拍了拍乖巧的明秀的头就预备走。 「唉你!」恭顺公主看着沈国公宽阔的背影,竟有点儿舍不得,突然唤了一声。 沈国公转头,看着瘪着嘴儿看着自己的妻子。 「记得回家吃饭!」恭顺公主又哼了一声,将透着薄红的脸颊转到了一旁。 「我知道,你等我。」沈国公目光温和了起来,语气都放温柔了。 明秀实在不喜欢国公府常有事端来请沈国公过去,况今日因沈明珠到底闹了一场,并不好看,微微迟疑了一下,只哄着懂事的明嘉自己往书房去了,这才一路跟着沈国公往外头去,轻声说道,「我陪着父亲。」 「原也想叫着你。」沈国公拍了拍明秀的头温声道。 「为何?」明秀本以为是太夫人又作妖,只是看沈国公的脸色,又觉得仿佛不像。 「是你二叔。」国公府的二老爷是个没有本事,蛮庸碌的一个人,在朝中是不能帮衬沈国公的,只是为人却很知道进退,平日里也不生事,只是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明秀因二老爷不纳妾总是高看他一眼的,闻言不由诧异地问道,「二叔怎么了?」 「你大姐姐叫人赶回娘家来了,你二叔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到我面前。」见明秀一怔,仿佛带着几分想念的神色,沈国公便温声道,「你大姐姐当年还带过你,你该能能记得些。」 「我记得大姐姐。」明秀未出京前也在府中养了几年,自然记得二房长女,较自己年长了五岁,虽那时也不大,却已经很有长姐之风的大姐沈明静。 记忆中自己小小的,摇摇摆摆地走在国公府的院子里头,也不是很大的沈明静却已经知道张着手臂护着自己走路,叫自己不要跌伤。明秀目光一转,就仿佛想到了那时候小小的女孩儿,明明因抱住还不能利索走路的自己一同跌在地上,手上胳膊上都是血痕,却还是先给自己抹眼泪。 「三妹妹别害怕,有姐姐呢。」她一点儿都没有厌烦,一遍一遍地哄着她,明明自己的手臂上还在流血。 这些年国公府与塞外很少通信,二老爷更是个透明人,寻常不知道他的消息,明秀只知道明静嫁到了京中一家官宦人家去,前些年跟着夫家往地方上去了,这两年也才因夫家回转京官回京。 想到旧年温柔的长姐,明秀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赶回来?」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冷道,「国公府出去的姑娘,谁家敢用一个赶字?!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家底气倒是足,敢在我的面前生事,此事你不必管,只父亲给你二叔做主。」沈国公更恼怒的是,二老爷与他六神无主叫人传话儿,那家竟仿佛是要休妻,一来这就是抽了沈国公的脸,二来,明静若是被休,只怕就要连累家中其他女孩儿了。 这才是沈国公不能容忍的。 「你到底是妹妹,开解你姐姐就可,况有些什么,只怕她也不会与长辈说。」沈国公低头与敛目,目中透出了几分阴郁的明秀说道,「并不是天塌了的大事,只是你二叔见识少,没见过罢了。」 想当年先帝朝时,罗国公与正阳侯府两家为了亲事半个京城都差点儿掀过来了,比这热闹多了。 「那家里头,是在看不起父亲么?」明秀忍不住问道。 「总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儿。」当年二老爷这亲事,沈国公就不大看好,不过是已经成亲不能再说别的。都说门当户对,勋贵之家虽然糟心事儿不少,却更有规矩体统镇着,至少面上就好看许多。 那些为官的总看不上勋贵的浮华,还有自己的一套,更短了规矩。 就如眼前闹起来了,难道还不糟心?不如当年寻一家勋贵好好儿地嫁过去呢。 况沈国公有一句话未说。 他一入京就住到了恭顺公主府,明显是与家中的弟弟们有心结,二老爷又是个没用的人,谁看了都得想想,踩一脚只怕沈国公也不会为这个没出息的庶弟出头张目。 明秀还不知明静到底是因何事归家,此时方才的那点儿欢喜竟都散了,心中微微叹息,才觉欢欣易散,大抵都是叫人为难之事。 父女两个沉默着就往国公府上去了,一进门,就见远远地走过来了一个极窈窕美貌的女孩儿,一身的飘逸的衣裳在风中摇摆,那神情如同春风细雨一样氤氲妩媚,此时走到了眯起眼睛的沈国公的面前,她拧着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目含秋水地给沈国公福了福,莺声道,「奴婢是老太太叫服侍国公爷的,给国……」 第四章 「滚!」沈国公最见不得这等妖精,况还记挂二老爷,心里本就憋着火儿,见太夫人这当口还惦记这么龌蹉之事,顿时脸色冰冷,一脚就揣在了这露出了惊恐的丫头的小腹上,将个本就单薄能随风飞走的女孩儿踹出了八丈远! 明秀见那女孩儿口中吐出了一口血人事不省,沈国公却跟没事儿人儿一样甩了袖子往二房处去了,远远地还奔过来几个惊慌失措的丫头来拖那丫头下去,目光就一闪,望着太夫人春晖堂的方向有些冷意。 她便宜祖母犹在病中,还不忘了给她爹牵线做媒,真是……好继母啊! 这等深情厚谊,不回报一二就不是喜欢礼尚往来的荣华郡主了,只是国公很忙,此时没空搭理太夫人,带着明秀快步地往二房而去,刚走到国公府最偏僻的一个院子口儿,就见门口一个抹着眼泪儿的中年惊喜地奔过来。 「大哥!」二老爷满脸都是眼泪,就跟找着主心骨儿了一样扑到了嘴角抿起的沈国公面前,抱着亲哥的腿痛哭失声! 「行了,起来。」看不上二老爷这么磨磨唧唧的,然而沈国公却明白二老爷虽心性软弱,却也没有哭成这样儿的时候,此时泪流满面,显然是被欺负得狠了,见二老爷抹着眼泪哽咽,他便恨铁不成钢地冷冷地说道,「但凡你有点出息,谁敢欺辱你的女儿?!」 二老爷文武都不成,还觉得这么混吃混喝也蛮好蛮轻松,虽然沈国公屡屡提携,却还是扶不起来,沈国公见了弟弟这么个模样,就忍不住恼怒。 做父亲的不能庇护儿女,这还有什么用?! 就如他家,谁敢在沈国公面前说恭顺公主与明秀一个字?! 这就是气势,就是势力! 「日后,日后我一定好好儿干。」二老爷也后悔死了,抹了一把脸,见明秀也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脸红道,「叫三丫头看笑话了。」 「一家人之间,如今只有担忧大姐姐好不好的,何曾有笑话二字呢?」明秀摇头说道。 二老爷虽然没什么本事,然而从明静到明真几个姐妹却都教导得极好,这其中自然有二太太的功劳,然而却也与二老爷的行事作风分不开的。 此时不忍二老爷叫沈国公责难,明秀偷偷地拉扯着父亲的衣袖,露出了几分乞求。 沈国公也不愿意在弟弟的心里插刀子,心中微微摇头,只越过了亦步亦趋的二老爷就往里头去了。 走到一半儿沈国公脚下一顿,露出了几分诧异,明秀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不由也心生疑惑。 二老爷在国公府过得并不十分风光,太夫人的心里那只有亲生儿子的,虽然因不想分家因此也叫二老爷跟着住,然而平日里却并不十分看重,就连这院子也不大,不过是有十间宽敞些的屋子也就罢了。然而到底是沈国公府上,再如何也还是有些精致的美景,这院子里头就有一株三个成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矗立在正中,沿着这巨木的四周就是几个极大的莲花缸。 此时缸中并无莲花等物,却不知叫谁放上了几色的冰雕,晶莹剔透倒也有些趣味。然而这却不是叫明秀诧异的,叫人诧异的,却是此时巨木之下的雪地里,跪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仿佛寒风加身都不在意的,垂着头不知动静,然而里里外外走过来的丫头婆子的,都停下脚步多看他一眼,这青年正跪着,听着门口的声音一回头,一张苍白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苦意,低声唤道,「岳父!」 沈国公转头,目视二老爷。 「这就是那家的孽障了!」二老爷看向这青年的目光很复杂的,有些不忍,又有些厌恨,一转头与沈国公低声道,「混账!混账!」 「大姐姐呢?」能跪在此地,仿佛还有几分真心,只是瞧二老爷那样的恨意却也不是假的,明秀更好奇了,急忙问道。 「你大姐姐病了,三丫头去瞧瞧去。」二老爷到底是心疼自家闺女的人,忍不住抹着眼睛嘶声道,「你们从小儿就好,如今,如今也劝劝她。」他哽咽了一声,充满信任地看着明秀,目光温和地说道,「二丫头与五丫头回来都说你极好的,我想着也是,大哥与公主教养出来的,总比那心存歹毒只知看笑话的强!」 他本是良善的性子,然而此时望向太夫人居所方向的目光,竟带着几分恨毒。 看二房笑话的事儿,太夫人与三太太还真干得出来,明秀心里叹息,顺着二老爷给自己指的方向就去了,一进门只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就见一张极大的床上,一个鹅蛋脸儿面容清秀的女子正木然地歪在床头,身上单薄得撑不起衣裳,下头二太太与明华明真都在垂泪,明真年纪最小,此时抱着明静的手臂哭着叫道,「大姐姐别难受,他家不好,咱们,咱们就回家来!」 「大姐姐何必因这样的畜生难受,」明华一抹眼泪握紧了明静的手含泪说道,「他一家没心肝儿的东西!大姐姐里里外外操持家业,也不是叫她们这样作践的!既然不好,那咱们也不必留恋,五妹妹说得对,回家来,父亲母亲总能庇护大姐姐。」 她微微一顿,见了门口的明秀,急忙站起身唤道,「三妹妹怎么来了?」她仿佛是有些后悔方才的话叫明秀听见,脸都涨红了。 「到底惊扰了大哥。」二太太正怔怔得流泪,听见明华的声音才看见门口一脸忧容的明秀,也起身愧疚地说道,「到底叫一家都不安宁了。」 她本不许二老爷往公主府去传信儿的,盖因自家的事儿自家办,没有劳碌兄长的,只是没有想到二老爷到底求了沈国公做主。 「二婶儿都说是一家人,这么大的事儿,竟不与父亲说,岂不是叫父亲寒心?」二太太很有自尊不愿麻烦别人家,明秀是觉得极好的,只是却更心疼明静些,匆匆上前走到了仿佛对一切都没有知觉了的明静,看着她那张温柔娴静的脸上此时竟是一副死心的模样,她就觉得难过得厉害,也急忙低头擦了眼角的泪,坐在了明静的身边低声道,「大姐姐,我回来了。」 明静动了动,转头看着强笑的明秀,张了张嘴,却只流下了眼泪来。 「三,三妹妹?」明秀离京的时候明华还小,然而明静却已经记事,与明秀相处得极好,况当年她嫁人之后信儿传到了塞外,明秀也是补了一份礼来给她的,她自然是记得这样的情分。哪怕是明秀的容貌早与年幼是不大相似,然而明静却直觉地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堂妹,此时看着堂妹都惊动了来看望自己,她捂着脸伏进了床上的被子里,放声痛哭,仿佛要将自己的委屈都哭出来。 明真见从回家就一脸心如槁木的姐姐哭了,也跟着在一旁大声地哭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明秀伏在堂姐的身上慢慢地劝慰,回头与捂着嘴红着眼眶的二太太问道。 「你大姐姐孩儿没了。」二太太哭着说道,她捶胸顿足地骂道,「一家子的畜生啊!我好好儿的大姐儿,叫他们给作践成了这个模样!」 她恨得满眼都是血丝,尖声叫道,「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他们一家!」 「孩子没了?」明秀一惊,只觉得手下的这个身体全是骨头,竟一点儿肉都没有,之后想到了那还跪在树下的青年,目光猛地一沉。 第五章 「是那人的缘故?」这时候谁还管个贱人叫姐夫呢?明秀虽含糊成这样儿,然而明华却听明白了,咬着牙用力地点头道,「背信弃义的东西!大姐姐这样为他,他却在家里与人生出私情,还逼迫大姐姐!」 明静的哭声冲进明秀的耳朵,这样的痛苦,叫明秀仿佛都记不清当年那个一脸和气笑容的小姑娘了。 「畜生,滚,滚!」仿佛是明静的哭声一起,外头就传来了挣扎与央求声,仿佛是那个青年想要冲进来一样儿,不过却该是叫人拦住了,此时二老爷的骂声也在外头传来,只大声道,「和离!我就不信了,天底下没了你,我家的大姐儿就得滚进泥里去!」 他的声音越发地大了,还带着几分尖锐地厉声道,「休妻?!大姐儿错了什么,你家竟敢提休妻?!你是不是忘了,没有大姐儿的嫁妆,你们一家还喝西北风呢!」 「他家里头不过是寻常的官宦人家,养活一大家子总是撑不住,况还得打点朝中。他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年同僚上峰走动,读书科举笔墨纸砚,哪一样儿不是用的大姐姐的嫁妆?如今好了,有了功名了,就生出花花肠子来,将个外头的丫头捧得天高,还说大姐姐……」明华见明秀望着门外一脸的冰冷,那双平日里温柔和气的眼睛黑沉得叫人心生恐惧,竟猛地一哆嗦,之后低声道,「说大姐姐多年无子,这是命里不祥。」 「不祥?」明秀就冷笑了一下,温声道,「确实不祥,不然,怎么就遇上了这群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罢了,就这样罢。」明静之前呆滞不过是叫悲愤迷了心,此时一头哭出来,就已经畅快了许多,此时捂着自己的小腹摇头哽咽地说道,「我只恨,这个孩子……」 她多年无孕,本觉得对不住丈夫,因此日日求神拜佛,拿夫家一家子都当祖宗一样地侍奉,就是为了叫自己心里好受些,哪怕是婆婆与小姑子再尖酸刻薄,她也为了那个男人都忍了。忍了许多年,几乎熬干了自己,许是她的一片赤诚感动了神佛,竟叫她惊喜地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然而还未待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丈夫,却从婆婆冰冷的嘴里告诉她,她要有一个「姐妹」了。 想到那时丈夫并无不愿,还带着几分柔情的笑容,明静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她本以为是因她不能生,丈夫才起了纳妾之心,却没有想到当她告诉了他自己有孕,求他不必再纳妾开枝散叶,那人对自己依旧摇头。 新鲜的新人,他到底是喜欢的,不能生,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哪怕是那妾推了她一把,叫她本因这些恍惚而不稳当的胎落了,在婆婆一家的嘴里头,她竟成了拿自己的胎陷害新人的毒妇。 她这么多年的痴心,尽都错付了。 想着自己那无缘的孩子,再想到直到自己落了胎才露出悔恨的丈夫的脸,明静的目中只露出了冰冷的怨恨,死死地抓着床上的锦被低声说道,「不得好死!」 「大姐姐想如何,咱们就如何。」明静温柔良善,却叫这一家逼得连性情都改变了,明秀都不必听全套儿的,只听到这里就已经微微闭了闭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想要休妻,那是做梦。」她冷冷地说道,「当国公府是摆设,由着他们往脸上踩?!」她俯身与明静问道,「大姐姐真的不肯与他回去?他还在外头跪着呢,想必还有几分真心。」 「这样的真心,真是叫我恶心。」明静消瘦的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怨毒,喃喃地说道,「此时跪着,想要与我重修旧好,不过是想叫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只是我为何要成全他的亏心事?!」 她从未对不起过他,虽然确实有些嫉妒,不肯叫家中的侍婢与他亲近,连从家里带来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然而父亲母亲就是这样过来的呀!有她一心爱慕他侍奉他,一心一意全是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够么? 「大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见明静已有决绝之意,明秀到底吐出了一口气来,只是斟酌了片刻,便低声问道,「大姐姐是想要和离?」 「我不想再见那个人,只是……」明秀的温和镇定,到底叫明静缓和了许多,虽然眼眶还是红的,时不时还往下掉眼泪,却再也不是方才那绝望的模样,她握紧了明秀的手,仿佛是抓紧了自己的主心骨一样,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道,「只是却连累了几位妹妹。」 不管和离还是被休,世人总是对女子更刻薄些,明静这一闹,只怕就要叫下头的几个妹妹跟着被牵连,叫人非议。 「再坏,能坏过沈明珠去?」明秀不由笑问道。 沈明珠那名声,连累起姐妹可比明静的要命多了。 「这,这怎么能一样。」 「这是一样的道理,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若只冲着名声就看不中咱们姐妹,咱们才要松一口气呢。」明秀温声安抚地说道,「谁能一辈子不犯错儿呢?真正爱惜咱们的人,也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对不对?」 「三姐姐说得对,为了名声斤斤计较的男人,凭什么叫咱们喜欢呢?」明真方才哭得直打嗝儿,此时一边捂着嘴一边小声儿说道。 「那就,和离!」明静咬着牙,双目中都透着光芒,狠狠地说道,「还有,这些年他们家用了我多少的嫁妆,都给我赔回来!」 人财两空这种赔本的买卖,她不干! 「阿静!阿静!」就在明静叫忍不住伤心的二太太给搂住,目中露出了决裂之意之时,就听见外头那青年的叫声传了过来,其中带着的痛苦与情意,叫人都忍不住往明静的脸上看去。 「大姐姐不能见风,我出去瞧瞧。」明华一直在一旁无言,仿佛叫眼前的一切伤着了一样,此时听见了外头的叫声,见明秀敛目要起身往外头去,急忙按住了明秀低声说道,「不好叫三妹妹给出头,以后叫人诟病。」 她说完了这个,怔怔地看了自己细白的手一会儿,之后脸上坚毅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步就走出了屋子,在明秀赶到门口看过去的目光中走到了那露出期盼的青年的面前,劈手就是两个大耳瓜子! 「贱人!你也配叫我姐姐的名字!」她唾道! 明华从初见,就是一副矜持贤淑的模样,眼前竟猛地露出了这副模样,不仅那委顿在地的青年捂着脸仰着头愣住了,就连一旁这大声叫下人来拖那青年滚蛋的二老爷也傻了眼,呆呆地左看看那青年,右看了看自己的闺女。 那什么,闺女怎么变身了?! 沈国公正抱臂冷眼旁观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见了明华出手,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了几分兴味。 二老爷软蛋一个,没有想到教出来的闺女还有些血性,这倒是叫沈国公另眼相看了。 「二,二妹妹……」那青年呆呆地唤了一声。 「呸!」明华浑身乱颤,脸上带着几分苍白,仿佛心中也很害怕,却死死地忍着,只指着这青年双目赤红地说道,「你还有脸叫人?我姐姐这些年,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成日里读书什么都不管,是不是我姐姐替你孝顺长辈,给你管家?!」 「是。」这青年颓然吐出了一个字,仿佛捂脸面对众人,捂住了脸哽咽地说道。 第六章 「为了你,我姐姐累得身子都亏空,大夫当年给她瞧身子怎么说的?只要安心静养调息,不再忙里忙外地累着,总会有的。可是这么多年,你叫她得过一日的清闲没有?!」明华嘶声尖锐地问道,「你去科举,我姐姐也几天不合眼,就是为了担心你。这样的情分,你竟忍心辜负她?!如今好了,孩子没了,你也满意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这青年浑身的衣裳都冰凉地贴在身上,双手抓着地面哭道,「我只是觉得那女孩儿与我说话投缘……」 「我姐姐说话你就不爱听了?!」明华转头就与张开了嘴看着自己的二老爷抹着眼睛说道,「父亲!此人不是良配,大姐姐说还是和离!」听那青年叫了一声,仿佛不肯和离的,她看都不看那人,只冷冷地说道,「日后,也莫要打着国公府的旗号,在外头交际往来!我倒是要瞧瞧,你们家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家自号忠臣,也带着几分清高,自然是不大富贵的,既然如此,就再清高些,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在外头往来,也得尝尝没有了明静上下打点的好处! 「大哥?」二老爷六神无主,只担心明静这是一时激愤,之后再后悔。不由求助地往沈国公的方向看去。 他并不是不知道和离才是好的,只是作为父亲总是要想得更多些。 明静这一和离,此时倒是快意恩仇了,可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连个儿女都没有,又嫁过一次人,这若是日后寻不着好人家儿了,就这么孤零零地一辈子没有个孩子,又该怎么办?心里想着这个,二老爷就后悔得不行,只恨不能回到从前去,将眼睛擦亮了看清楚这些衣冠禽兽。 明明当时相看的时候,这是一个上进青年的呀! 「你儿子们呢?」沈国公不管二老爷如何,只冷冷地问道。 二老爷还有两个儿子,此时却不见踪影。 二老爷顿时又呆了呆,显然不知道这紧要关头儿子们往哪儿去了,回头看了看闺女,又望了望院子门,他张嘴讷讷了一回儿,正要说自己不知道,却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哭声与许多的脚步声,之后竟是一群披头散发的人冲了进来。 当头一个衣裳都破了的妇人疯疯癫癫地进来,一进来就见到了被抽在了地上的青年,眼睛都红了,尖声唤道,「怀哥儿!」她冲上去就将个青年给搂住了,张望着目光冰冷高大威严的沈国公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之后尖声哭道,「打人了!国公府就能打人么?!」 「你!」明华叫那妇人一推踉跄了片刻,之后见这妇人头上都被打破了,不由又露出了笑容来。 该! 「母亲!」那青年推了推哭着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妇人羞愧地唤道。 「什么好人儿,倒叫你这么舍不得?!叫你给她赔罪,她也配!」那妇人瞪着眼睛将那青年护住,目光落在了二老爷等人的身上,大声道,「打人骂狗的,你们这样的贵亲,咱们高攀不起!」又拍那青年哭道,「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这样人家的丫头,哪有一点儿的柔顺,如今辖制你,以后,全家都叫她降服了!」 「谁放进来的?」沈国公不去管泼妇,左右这府里头闹出人命外头都听不见的,只转头冷冷地问道。 门口有几个下人心虚地看着,见沈国公看过来,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沈国公府素来严苛,不许外人随意进出的,这一家子人眼看是恶客却一路穿过了不知多少层的下人院子的冲进来,显然是有人故意放行。那几个小人有心想说是老太太的吩咐,然而迎着沈国公冰冷的眼神,顿时就跪下了。 「今日能放了这群人进来,日后但有来杀本国公的,岂不是也能放行?」沈国公冷冷地说道,「如此,谁还能安枕?!今日的门房,连同府中但凡看见恶客并无阻拦的,都打发出去,再也不许说与国公府有关。」 这竟是要撵了许多的人,那些下人顿时露出了惊慌叫道,「国公爷饶命!是老太太……」 「天王老子的话,在我的面前也没有用!看不清谁是主子的,活该滚蛋!」沈国公说完了这个,只挥了挥手,就有噤若寒蝉,此时都不敢看热闹的,将那几个求饶的下人给拖出去,就露出了后头两个高大的,一脸气愤的青年。 「父亲。」其中一个走到了瞠目结舌的二老爷的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几道尖细的抓痕,垂着头唤道。 「你们做什么去了?」二老爷急忙问道。 「他家这样亏待妹妹,咱们自然也叫他们知道,妹妹不是无人做主的!」别看二老爷软弱得不行,两个儿子却是十分强壮的青年,后头一个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大声说道,「什么玩意儿!亏待的妹妹,就该全都打死!」 「咱们把妹妹的嫁妆带回来了,没有吃着妹妹的,倒叫妹妹给他娶小老婆的道理!」一个年纪略轻些的与二老爷说完了这个,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妹妹的嫁妆少了许多,咱们就给他们家拆了拆房子。 「你们……」二老爷顿时一脸要去死一死的模样,再看看那妇人一脸血,还有随后几个人一身的狼狈,显然这兄弟俩拆房子的时候夹带了私货,揍了人的。顿时叹了一声,疲惫地说道,「既如此,就和离吧。」 不必讨沈国公的主意了。 这都打得人家一脸血了,还怎么继续过日子呢? 「好一个跋扈的国公府!」明静的夫家上门了这么多人,显然是为了寻公道的,一个格外厉害些的小丫头便高声叫道,「真以为这京中,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么?!」她家里头也不是白身呀,勋贵就这么傲气?! 「你告父亲去罢,最好击鼓鸣远,御前告父亲一状,也叫外头大家都知道知道,什么叫假清高,什么叫忘恩负义!」明秀见沈国公顿了顿,竟然转身往外头去了,知道这是父亲不耐烦与女眷争吵,只去寻这青年据说是做侍郎的父亲去了,便跨步出了门,含笑说道。 她一脸的有恃无恐,又十分悠闲的模样,顿时叫那姑娘恼怒起来。 「什么?!」 「若是我,我就悄悄儿地将这事儿了解就完了。」明秀云淡风轻地走到了明华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起来看着,低声说道,「二姐姐的手都红了。」这话才说完,就感到一滴眼泪落在了自己的手心儿上,明华垂着头闷闷地应了。 「好不好的闹起来,也叫大家都知道知道,我家大姐姐的嫁妆,是怎么没有了的。」明秀笑吟吟地看着那妇人怀中的青年,明明不过是平淡的笑意,却叫那青年一颗心冷入了肺腑,看着这个衣裳华丽不与众人同的雅致女孩儿柔声说道,「就算是以后再娶,谁敢将好好儿的闺女给了你,叫你作践呢?」 「我不和离。」那青年流着泪说道。 他后悔了。 妻子走了以后,他才发现,他是离不来明静的。 外头的□□再好,再叫他快活投缘,可是却都没有明静叫他爱恋。 「这可由不得你了。」明秀柔声道,「若大侄儿能再回我姐姐的肚子,你也就不必和离。」她的目光扫过了这家的女眷,见最后头有个目光闪烁,此时穿着鲜亮的女孩儿躲在后头不敢露头,便淡笑道,「我姐姐从来都是个贤良人,从未亏待你,然却也不是叫你当她做草芥的不是?」 第七章 「就这么着吧,没什么好说的。」明秀见那青年将执着的目光往明静的房中看去,和气地说道,「日后你们就知道了,国公府还还算是讲理的人家儿,不然,就不止这样了结了。」明静虽是二房之女,却也顶着沈国公府的名声,因这个名头,这家的了多少的好处,真是说不清楚。 不过看这样不感恩不道谢的模样,也是叫人开眼界了。 「将他们打出去!」二老爷目光坚定了起来,指着这群人对儿子们说道。 国公府的下人也赶来了不少,哪怕是那青年说什么都不肯出去,却也叫人拖走。 拖走之前,二老爷强压着这青年在和离书上摁了手印儿,从此一拍两散,再也没有瓜葛。 明秀眼见这场闹剧完了,这才吐出了一口气捧着和离书就回了屋子,就见明静两行清泪流下来,捧着这张纸仿佛抓着最要紧的东西,许久之后,方才给二老爷与二太太拜下来哽咽地说道,「是女儿叫父亲母亲没了脸,以后,还要在父亲母亲身边过日子了。」 她虽然仿佛心都空了,却还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在。 嫁人这几年,她天天侍奉长辈管着家,殚精竭虑一点儿都不清闲,事事都忧愁,也是累了。 「你好好儿的,咱们就比什么都强。」二太太将闺女搂在怀里,虽心里也担心她的以后,却只是闭嘴不提,怜惜地说道,「可怜见的,从嫁到他们家,你就再也没长过一点儿的肉。」说完了这个,她又想哭了。 「大姐姐如今身子骨儿娇弱,不易过悲过喜,该好好儿地调养调养。」明静这才落了胎就哭了好几场,明秀自然担心极了,转头叫人往公主府上去取自己库房的燕窝人参,这才坐在明静身边柔声道,「大姐姐日后且看着就是。」 「他家里……」明静迟疑地问道。 「从没有占了沈家便宜还能快快乐乐地过活儿的。」明秀敛目淡淡地说道。 「都怪我看错了人。」二老爷后悔极了,叹气说道。 「二叔也是一心为了大姐姐,只是日后相看人家儿,那人本身得看重,后头的这婆婆小姑子的,也得着点儿紧。」明静这档子事,明秀冷眼瞧着大半都是那妇人在后头挑唆,外加不省心的小姑子,没良心的丈夫,明静这也算是什么都见识过了。 「你说的对。」二老爷拍着大腿打定了主意,前头给明华相看的那人家也得好好儿再重新审审,免得再折进去一个姑娘,又心里记挂着明静日后再嫁之事,到底不愿意在妻女面前露出痕迹,只强笑说道,「这早点儿和离,也早点儿不吃他家的闲气了。」 明秀跟着点头,显然觉得这二叔说得有理。 女孩儿在世上本就尊贵,可不是给这些不知好歹的男子作践的! 虽然如此,明静的精神也短了许多,此时已经露出了疲惫的痕迹,明秀见她精神不好,就起身告辞往外走去。 「三妹妹。」明华一直在怔怔地想着什么,见明秀出去了,急忙跟着追了出去,拉着她到了背人儿的地方,这才感激地要拜下去,含泪说道,「不是大伯父与三妹妹,今日,大姐姐非上吊不可!」 不是沈国公说了算收拾了那些不听话的下人,明静这夫家,非在二老爷的院子里闹翻天不可。 一旦闹起来,凭明静有些多思的脾气,只怕真的要去死图个清静了。 「大姐姐虽然看着好了,只是恐心中憋闷,二姐姐以后且多看顾些,别叫大姐姐心里存着事儿不舒坦,到底伤身。」明秀见明华还在往自己的手上看,又想到她给那青年的大耳刮子,便取笑道,「二姐姐也忒痛快了。」 「我一时激愤,此时都不敢相信是我下的手。」明华从来没有伤过人,此时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拉着明秀的手低声说道,「你说,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说我霸道?」 「太贤良了,就叫人蹬鼻子上脸。」迎着明华迷茫的目光,荣华郡主淡定地微笑,用温柔和气的声音意图教坏一个本是贤淑雅静的好姑娘,带着几分哄诱地说道,「若夫家和气,那自然贤良淑德不在话下。若是遇上了这家这种玩意儿,二姐姐瞧瞧,忍着忍着,这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不是?」 「你说的,仿佛很有道理。」明华想了想,迟疑地说道。 「只是他家到底也是官宦,那人的父亲如今做着兵部侍郎呢,大伯父就是记恨,也没法子给大姐姐张目呀。」这可不是平民百姓。就算得罪了沈国公,后者又能如何报仇呢?朝廷命官,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呀。 「公私分明,才是为人臣子的正道,二姐姐怎么能说记恨报仇这种话呢?」明秀咳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谴责了自家堂姐的小心眼儿! 「三妹妹这是何意?」明华看着对面那张充满了正能量的脸,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这位堂妹,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好人么? 「朝堂上的事儿,不是咱们能做主的。只是我瞧着,在女眷堆儿里头叫人吃点儿苦头,这个还是可以有的。」什么兵部侍郎呢?这朝中,可不是朝廷命官就行了的,不然那些抄家的诛九族了的,莫非都是平民百姓不成? 只是这些不大好与明华说得太明白,明秀微笑,仿若阳春白雪一样说道。 「三妹妹想为难他家的姑娘?」明华眼睛一亮,急忙问道。 那家的小姑子很不省心,听明静曾经说起,从入京之后为了在贵女之中体面些,没少管明静要首饰料子的。那些华丽名贵的衣料如蜀锦云锦等等,不是勋贵之家,外头的是买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明静看着丈夫的情分给了,却叫她在后头捅了一刀。 就说后来的那女子,就是这姑娘从外头领进门放在自己院子里,那人看望妹妹时总叫出来一同说话。 「送上门杀鸡儆猴的东西,咱们都得感谢她。」明秀想立威很久了,这年头儿在京中光贤良大度那都是没用的,恩威并施才是正道,不然白日里她也不会堵住了沈明珠的错儿就依依不饶,此时眯着眼睛想了想,不由摇头笑道,「真是蠢货。」 沈国公也得感谢他家,明日早朝收拾了这一家子,沈国公在京中就彻底没人敢惹了。 兵部侍郎已经能做那只骇猴儿的鸡了。 「只要能看见他家的下场,我做什么都愿意!」明华明丽的脸上露出恨色,轻声说道,「不得好死!」 「说了这些,多叫人不安。」明秀便劝道,「咱们是积善的人家儿呢。」 明华正想说自己想当个坏人呢,就听见隔壁的假山之后,传来了几声少女的说话声,急忙掩住了自己的话音不再多说,挽着明秀的手走到了外头。就见几挂晶莹剔透的冰挂后头的假山外,两个容色美丽各有不同的女孩儿正在头碰头地说话。 那个病弱些的,一边咳嗽一边歪在假山上摇摇欲坠的少女,正是之前见过的太夫人的心尖子方芷兰。此时她浑身裹在狐裘之中越发地弱不禁风,莺声在与面前脸色忿忿的沈明珠说些什么,之后目光一转看见了明华与明秀,顿时就闭上了嘴。 「是你?!」沈明珠仿佛很懊恼的模样,此时看见了手挽着手仿佛极要好的明华明秀,目光仇恨地落在这两个女孩儿彼此交握的手上,许久之后方才对微微退了一步的明华冷笑道,「怎么着,二姐姐这也知道拣高枝儿飞去了?!」 第八章 「二姐姐从前,可不喜欢与姐妹们亲热呢。」方芷兰目中带着几分泪光地说道。 「既然知道是高枝儿,你偏飞不上来,可见嫉妒得不轻。」见明华咬着嘴唇不肯与沈明珠对话,明秀微微一笑,和声说道,「四妹妹别眼红,须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没有二姐姐这命好,也怨不得别人。」 「我会嫉妒你?!你也不照镜子瞧瞧,多大的脸!」沈明珠叫明秀吃哒了一句,顿时跳起来了,恨不能一把抓花眼前笑吟吟,虽没有自己艳丽动人,却分外灵秀的这个便宜堂姐,然而到底忍住了,只冷笑道,「你们怎能与我相比!」 她是以后能嫁给皇子的人! 「荣王殿下没多与妹妹说几句话?」见她现在还拎不清,明秀也懒得与一个不明白事理的人多费唇舌,况沈明珠并不是一个聪明人,这欺负起来没有成就感,见沈明珠气得胸脯起伏,一旁的方芷兰隐隐地看着自己带着几分妒意,便在心中摇了摇头。 太夫人还是养大了这两个姑娘的心,也不知日后是个什么前程。 「郡主大方宽和,为何要与争夺表哥呢?!」明秀转身就要走的时候,方芷兰仿佛再也忍不住地在她的背后悲声叫道,「您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为何不能可怜可怜我?!没有了表哥,您门前定还有别的好男子,我却只有表哥的呀!」 她说完了,就伏进了悲愤的沈明珠的怀里哭得喘不上气儿来。 这一日里,自己见过的眼泪太多,明秀都带了几分麻木,又见哪怕是落泪,那个清丽可人的少女脸上的妆容依旧鲜艳夺目,梨花带雨见之怜惜,不由含笑好奇地问道,「你说得这些,与我有关系么?」 「什么?!」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呢?」明秀也不走了,靠在了一颗树上,笑眯眯地问道。 她的脸上还带着善解人意的笑容,俏生生的叫人心折,然而那双眼中的凉薄仿佛扑面而来,叫人打心眼儿里生出寒气。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方芷兰竟浑身都打了一个寒战,搂紧了身旁的沈明珠。 这就是老太太嘴里说的木头美人?! 「你好恶毒的心!」沈明珠也骂不出别的来了,指着无动于衷的明秀尖声叫骂道。 「既然知道我狠毒,就不要再招惹我。」明秀烦了,这才明白为何沈国公不叫她回家住,盖因哪怕是在碾压这几个麻烦,然而心情却并不快活,此时便微微皱眉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儿说道,「少在我面前摆主子的款儿!再多说一句,我就叫父亲撵你们滚蛋!」 「好啊,真面目可算是露出来了。」沈明珠看着明秀此时没有半分温柔的脸,冷笑连连,之后目光一转落在了隐隐护住了明秀半边身子的明华的身上,讥讽地说道,「为了留在这国公府里,二姐姐真是费了不少的心血!如今正好……」 她抚掌笑道,「又回家了一个混吃混喝的,我若是她,臊都臊死了,竟还有脸装作无事!」 她说起的,自然是方才闹了一场的明静,这是明华的肺管子,顿时就叫她的脸涨红了。 「大伯父都没嫌弃,你有什么身份说这个!」 「我是觉得丢脸,她丢了咱们一家子的脸,还不如死了算了!」沈明珠今日因荣王对自己淡淡的,回了府就说前朝还有事匆匆地走了,本就在心里窝着火儿,况在家中她是个霸王,明静并未在她的眼中,说道起来半点儿都不觉得亏心。 「掌她的嘴!」明秀微微偏身,往后扬声道。 她话音刚落,就从一旁窜出来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婆子来,大步走到了往后跳了一步的沈明珠面前,扬起手二话不说就是两个大耳光,之后方才退到了一旁,束手等着明秀的吩咐。 沈明珠没有想到在这国公府里竟然还真有人胆敢冒犯自己,竟还没有回过神儿来之时就觉得两侧面颊剧痛,喉间生出了几分腥甜,顿时眼前金星乱冒地往一旁栽倒,就听方芷兰一声惊呼,她来不及扶住什么,一头撞在了假山上。 此地假山之上虽然并没有尖锐的棱角,然而却也将她的额头撞出了一大块淤青,沈明珠捂着头疼得落了泪,怔怔地呆滞了一会儿,这才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尖叫了一声就往明秀的方向扑去! 「你竟敢打我?!」方芷兰又在一旁无助地小声哭泣起来,沈明珠叫那婆子拦住,面对对面对自己和善地微笑的明秀生出咫尺天涯的感觉,恨不能一口咬死她,沈明珠眼珠子一转便叫道,「你给我等着!我要叫京里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表哥一定不知道郡主是这样狠毒的女子。」方芷兰也在一旁流泪,一副受尽□□的模样。 她的心里,慕容南就如同天上的谪仙一样,最恨的就是世上的丑恶,明秀这样狠毒的手段,若是叫慕容南知道,哪里还会多看她一眼呢? 沈明珠听了方芷兰的话顿时心中一醒,摸着头上的淤青露出了扭曲的笑容来。 这是罪证,谁都抵赖不了。 「你别想不承认!」 「我做过的事,从来都没有不敢承认的。」明秀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对着面前一脸算计的沈明珠冷淡地说道,「与你们纠缠这么久,我真是烦了,我也老实跟你说,随便往外头说去,只要你不嫌自己叫人抽了耳光丢脸,且随意。」 她板着自己的手指头温声道,「荣王殿下若知道你这样没用,还挨了打脸他的脸面都叫人踩在脚底下,那才可高兴了,是不是?」 外头已经有人听见此地的争执快步来看了,沈明珠捂着脸抽了一口气,脸上阴晴不定。 她也是知道的,荣王,最在乎的就是他的脸面。 「我告诉父亲去!」面对这样的明秀,沈明珠竟生出了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感觉,之后扯着嗓子喊道。 明秀对她微微示意,叫她随意告状。 明华已经叫这突然而来的几耳光给镇住了,冰凉的手握紧了明秀的,担忧地说道,「她若是告诉老太太去……」迎着明秀看过来的疑惑的目光,明华心中一醒,之后知道自己误了。 明秀不是不得宠的二房生的,就是老太太,也得在沈国公的面前赔笑。 明秀抽了沈明珠两个耳光,觉得心里真是豁然开朗,方才的郁气竟都散去,觉得心里舒坦了,可以回家好好儿吃饭了,这才笑了笑正预备说点儿体面话叫沈明珠好好儿看看脸上的伤别留了痕迹以后嫁不出去等等,就见远远地几个公主府上的丫头匆匆而来。 「郡主。」那几个丫头到了明秀的面前,急忙福了福。 「母亲处有吩咐?」明秀不由问道。 「并不是大事。」当首的一个丫头容貌平凡,然而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穿着也极体面的,见明秀等着自己回话,急忙说道,「宫里头皇贵妃赏了郡主东西,里头有几样儿不大合适的,公主就恼了。」 「你说谁赏了东西?!」沈明珠正想听公主府的笑话,听了这个顿时尖声问道。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看斜眼看来的明秀,之后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她因荣王的缘故,这些年一直把皇贵妃当亲娘一样用心地服侍,卑躬屈膝从来不敢有半分懈怠,就恐皇贵妃不喜欢她,不叫她嫁给荣王做王妃。毕恭毕敬这么多年,她名扬京中,也叫皇贵妃当着许多女眷的面夸奖过,一直觉得自己在皇贵妃的心里很有地位。 第九章 可是再有地位,皇贵妃也没有赏过她一星半点儿的东西呀! 如今,却赏了沈明秀……这是为什么?! 莫非皇贵妃对沈明秀另眼相看,生出了什么心思来? 沈明珠在国公府中有恃无恐,拿自己当天之骄女连明秀都敢对着干,不过是因太夫人的宠爱,还有知道自己是荣王心上的人,以后该有大前程,因此才敢这样放肆,只是没有想到当头棒喝,一时几乎懵了。 「赏了什么?」恭顺公主不喜欢皇贵妃,也不过是视而不见,这说出一个恼字,就很厉害了。 「有两把如意。」那丫头低声说道。 如意不是随便送的,明秀眯了眯眼,心里冷哼了一声,冷淡地问道,「母亲退回去了?」 「一样儿都没收,公主恼的是她打郡主的主意呢。」皇贵妃此举不管是为了什么,恭顺公主都得当做是居心叵测。况就算东西规矩没有毛病,凭恭顺公主与皇后的关系,只怕也是绝不会收的。 「合该要发财。」明秀小声儿嘀咕道。 皇贵妃的赏赐她没要,皇后的更多的赏赐,就该来了。 别管这是不是后宫两位老大别苗头,好处荣华郡主还是要笑纳的,觉得自己可以回头给自己的库房再挪个大些的地方了,明秀也觉得沈明珠此时的精气神儿有点儿意思,觉得自己该帮荣王殿下一点子小忙,她便笑了笑,看都不看沈明珠地说道,「这就是是不是在人心上的差别了。」 「表妹。」沈明珠一脸的要晕过去,方芷兰已经惊慌起来,用力地摇了摇她的肩膀。 「我,我不会叫你挑唆的!」沈明珠叫皇贵妃这一刀捅得有点儿深了,疼入肺腑,然而到底想到这并不是荣王的意思心中稍安,只恨不能立时就到了荣王的眼前问一问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意,却还是稳住了身形。 「这是对你的好话,只看在都是一家,不愿你自误罢了。」荣王两面三刀的做派叫明秀恶心的不行,虽然是在讥讽沈明珠,却也是一番金玉良言,就想着叫沈明珠自己明白了,别在荣王这坑里爬不出来。 永寿郡主不是吃素的,明秀仗着身份才能与她争锋,更何况沈明珠。 沈明珠忿忿地唾了一声,双目都带着仇恨,指着明秀冷冷地说道,「别以为得了皇贵妃娘娘的赏赐,你就得意觉得自己能抢走我的姻缘!我与荣王殿下之间,不是你能破坏,日后只要我做了荣王妃,头一个不会放过你!」 「你要不放过谁?」突然一声恼怒的青年声音,从诧异的明秀身后传来。 明秀一转头,却见慕容宁一张俊俏的脸上满是杀意地看着沈明珠。这冷笑了一声,仿佛变了一个模样一样锋芒刺得人眼睛疼的青年轻声问道,「说说,你要不放过谁?!」 「王爷?」明秀见到身后的慕容宁,竟忍不住诧异出声儿。 这可是沈国公府,安王怎么进来的? 「你别说话。」慕容宁今日与沈国公府三老爷「偶遇」,因听闻明秀在国公府中,他就待受宠若惊的三老爷格外客气。安王殿下上辈子也算是个什么都见识过的人,因此与纨绔三老爷顿时成为了知己,得到了邀请大摇大摆地进了国公府。 才想偷偷儿藏在角落里看看心上人的身影呢,就听到沈明珠这样尖锐的怨恨,能忍住的那是死人。 慕容宁此时一颗热乎乎的心都叫沈明珠这样作怪给破坏了,看着猛地捂住了嘴不敢做声的沈明珠,止住了张口欲言的明秀,死死地看着贼心不死的姑娘,冷冷地说道,「真是叫本王长见识了!农夫与蛇,也就是说的是你了!」 吃着明秀的用着明秀的,竟然还有这样大的怨气,实在叫人恼怒。 「王爷要给她张目,就请明言,为何要败坏小女的名声!」沈明珠见安王这转头就将明秀纤细的身影给挡住了,恨得双眼流血,也顾不得就是眼前这人心情一个不好就叫自己跪了佛堂了,扬声叫道,「我还当是个什么规矩人,原来也是背地里暗度陈仓呢!」 还有脸鄙夷自己与荣王,沈明秀与安王这样不清不楚,难道就清白了? 若是她规规矩矩,安王莫非犯贱,自己送上门来? 「三妹妹你……」方芷兰在沈明珠身后看着容貌艳丽逼人的安王心中一跳,眼睛都亮了,急忙走到了颤巍巍的沈明珠身边,一边给她擦脸上的伤痕,一边流着眼泪低声说道,「你如此,如何对得住表哥!」 回头她就告诉老太太去! 「路见不平罢了,叫你扯得远了。」慕容宁不敢去看身后明秀的表情,也知道今日之事过后,这人离自己只怕更要避嫌疏远,此时恨挑唆的沈明珠与方芷兰欲死,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只是一家子姐妹,却叫你们恶意揣度,今日,本王做件好事,送你们去见见长辈!」 「你不必担心,她们两个竟然敢构陷郡主,我虽不在御史台,却也不是吃干饭的。」慕容宁微微一顿,转身与敛目不语的明秀低声说道。然见到她头上那明显不合时宜,过于朴素的金簪,突然心里一疼。 他在那家银楼亲手打了金簪的时候,身边就有人说起平王世子前些日子也亲自来一点一点自己打造了一把并股金簪,仿佛虽是新手,却打得很好看,远比他的金片子好看多了。如今,想来只怕就是明秀头上这一枝了。 摸了摸怀里叫唐王都嘲笑的那簪子,安王殿下抿了抿嘴角。 连个簪子都比不过人家! 「今日之事,实在是她们冲撞了我,多谢王爷为我出言。只是时候不早,王爷若还有事,小女就不再耽搁王爷了。」明秀头也不抬,听着安王仿佛连呼吸都窒了窒,心中微微一叹,到底狠心地说道,「女眷之事,就不劳烦王爷了。」 「我明白。方才,只是看不过眼去罢了。」慕容宁终于明白什么叫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眼前都发花,然而见明秀端肃疏离的模样,却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候,她嫁给自己以后。 她素来是个能下定决心的人。 如今的自己,仿佛就是上辈子的平王世子。 那时他知道了堂弟的心意,竟心中揣揣,多有不安,一直都在暗地里留意慕容南与自家王妃之间。 那是一对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他从来都不曾了解的过去,谁都不知道到底有怎样的情分。 然而上辈子,哪怕是慕容南走到了她的面前,她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决绝得如同眼前,一旦不可能,就再也不肯给人一点的希望。那个时候他看着平王世子那克制悲伤的脸多开心呀,开心得什么都愿意奉给自己的妻子。 他美其名曰不想戴绿帽子,可是其实是真的在意,不愿她的心里有别人的。 她的心里就只有自己,那多好。 可是这辈子,她的心里眼里,只怕只有另一个人了。 「恭送王爷。」明秀福了福,对着沈明珠冷淡地扬了扬头,眼看着几个婆子上来将大惊失色的沈明珠给压住了,这才慢慢地说道,「我倒不知道,这府中竟有人对我如此怨恨。平日里姐妹之间有些龃龉饶了你也就完了,如今才知道人心不足,无规矩不成方圆!」 第十章 「你满嘴的大道理,也不过是害怕我强过你!」沈明珠输人不输阵,尖声叫道,「你怕我得了荣王殿下的宠爱,日后压着你,叫你不能翻身!」 慕容宁正恍惚着呢,就听见了这个,顿时心中一跳。 是了,沈明珠上辈子对他那样痴情,就是因这个了。她想碍着明秀的眼,伤着明秀的心过日子,方才对自己那样执着,叫自己烦得不行。这辈子四皇子是个废物了,荣华比不得旁人了,这女人也就心里没有他了。 可叫安王殿下松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愤怒,安王殿下觉得将沈明珠坑给了弟弟荣王真是太合适了。 「回头,我与荣王说道说道你这颗心。」他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说道。 方芷兰到底在府外见识过世态炎凉,见识多些,此时看着安王仿佛有些心怀叵测的模样,手上的帕子拧做了一团。正要说话,却见安王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脸都亮堂起来了,回头竟对明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走了。 「带着去老太太处瞧瞧。」明秀点了点被指住叫喊不休的沈明珠,温声道,「四妹妹失心疯了,我看着,可该叫老太太请大夫好好儿治治。」 「早该如此,我陪着三妹妹去。」沈明珠今日竟指摘明静如何如何,可叫明华心中记恨了,况明华眼亮心明,眼瞅着老太太已经不是府中说的算了的,自然赶着烧明秀这个热灶,握着明秀的手笑道,「也给三妹妹做个见证,日后别叫人说三妹妹诬陷呢。」 这事儿,太夫人肯定干得出来! 「多谢二姐姐。」明秀见安王这一次竟并未纠缠地走了,仿佛带着几分释然,心中就松快下来了。 只是这皇家子弟一见钟情之后热情消退得也太快,就叫明秀更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没有什么错儿了。 一时的冲动热情与一辈子的安定比起来,自然是后者能叫人心安。 给安王殿下下一回的一见钟情祝福了一下,明秀也不多说别的,命人夹着叫骂的,一头长发散乱下来,再也没有什么利落模样儿了的沈明珠与哭哭啼啼的方芷兰往太夫人的春晖堂就去了,到了院子,就见里里外外的丫头都噤若寒蝉地守在外头。 见到脸色森然的明秀,这些丫头都露出了惊容。 这位国公爷的嫡女素来是不笑不说话的,今日竟然这样恼怒,实在是难得。 只是见了后头的沈明珠,众人都露出了几分了然。 明秀也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叫人挑了帘子就进了堂中,就见此时堂上还真有不少的人,最上头太夫人伏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尤带了几分虚弱与病态,整个人都仿佛苍老得不成样子,此时双手颤抖地正与面前立着的沈国公说着什么。 三太太今日竟也起了身,一双眼睛怔怔地往高大英武的沈国公看着。 见了这么一种被辜负好伤心的眼神,明秀被恶心坏了,手上一挥,后头的婆子只将胳膊底下的沈明珠往地上一丢,就听沈明珠一声疼呼之后也不起身,哭着就爬到了差异的太夫人的面前,抱着她的膝盖哭叫道,「老太太!」 「这是怎么了?」太夫人心中最爱的就是沈明珠与沈明棠姐弟,这是自己的命根子,见沈明珠哭得不能自己,娇艳欲滴的脸上还带着伤痕,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沈明珠搂在了怀里,怒道,「谁伤了你?」 「她!」得了靠山,沈明珠有恃无恐地往静静而立的明秀指去! 沈国公本冷眼旁观,见了这个顿时脸上一冷! 「这个……」太夫人若是平日换个人,早就骂起来了,只是沈国公还在眼前,想要呵斥明秀她也得掂量掂量,脸上迟疑了片刻,便皱眉道,「三丫头怎能这样对待自家的姐妹!」 「四妹妹日后做了荣王妃,都要不放过我了,我自然心里害怕的。」明秀笑了笑,见太夫人脸上微微变色,便温声说道,「我到底是个心软的人。不然只这一句,换了旁人,只怕要未雨绸缪,先不放过四妹妹了不是?」 「她打我,我也是急了方才说道了些话。」沈明珠流着泪委屈地说道。 「再如何,你也不能往明珠的脸上打呀!」三太太伤还没有好利索,此时双股疼得都不敢挨椅子的,今日勉强起身不过是想与沈国公说两句话表表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就见了这个,顿时指着明秀尖叫道,「这以后落了疤,你担待得起?!小小年纪……」 「从我府里滚。」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三太太的长篇大论。 「表……大哥?」三太太看着脸色平静,仿佛方才并未开口的沈国公,眼睛都直了。 「我说,从我府里滚。」沈国公一转身,抬头对着瞠目结舌的三太太冷冷地说道,「我的女儿,想在府里抽谁就抽谁,忍不得的,就滚出去!至于你……」他才没有什么长辈得迁就小辈的高尚情怀的,指着趴在太夫人怀里浑身颤抖的沈明珠,沉声说道,「这么有骨气,就不要吃我家的嗟来之食!」 「大伯父是非不分么?!」沈明珠悲愤地叫道。 「阿秀说的,就是对的。」沈国公懒得与一个小姑娘计较,看着眼睛里露出了惊慌的太夫人,便淡淡地继续说道,「姨母好歹也是继母,因这个,这些年虽然公主与阿秀吃了你许多的怠慢,然而我却并未多说,为了的,也只有一个孝字!」 「大哥儿。」见沈国公今日不同往日的冰冷,太夫人心里就生出不妙来。 「三弟年过不惑,子女都已经即将成家,再窝在一处,这府里也装不下。」沈国公微微颔首,大马金刀往太夫人下手的长椅上一坐,叫明秀坐在自己身边,英俊的脸上说不出的冷漠,淡淡地说道,「也没有我做个伯父,倒要给弟弟们养老婆孩子的道理!」 「我还在……」太夫人想说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给这个没良心的便宜儿子。 沈国公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望着太夫人的目光生出了几分异样。 太夫人迎着这眼神,浑身冰凉。 那眼下的鄙夷她看明白了,不过是告诉她,她不过是个继母,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摆谱! 从一开始,他们的眼睛里头,自己就是个庶女,是来服侍他们的人! 太夫人苍老的手指一下子就抠在了怀里沈明珠的肩膀上,掐得沈明珠痛呼了一声。 她之所以这样疼爱沈明珠,除了这是自己的血脉,更重要的,却是沈明珠容貌娇艳明丽,是京中罕见的美人,只要能联姻皇子得宠生个儿子,自己这一枝就能站起来,到时候别说沈国公,谁还能叫她折腰呢? 想到这个,太夫人的心中越发哀戚。 她的儿子做不成国公,才叫她吃了这样大的屈辱,如今,还要在小辈的面前叫人看笑话。 「不过是姐妹们拌嘴……」她有些伤感地说道。 「这府中,我不想见着二主子。」沈国公对太夫人这番作态完全不动容的,心里知道她只怕是恨毒了自己,此时敛目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道,「姨母放心,就算分家,三弟也并不会吃亏。」 「不分!」三太太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呢,顿时尖声叫道。 她一头就往沈国公的方向扑了过来,目光带着几分疯狂,还未到近前就叫丫头们给拦住了,双眼流泪地叫道,「表哥叫我去死,我就碰死在表哥的面前!」她挣扎了几下,突然伏在地上痛哭道,「表哥变了!」 第十一章 「变了的是贪心不足的人心。」沈国公对三太太这番苦恼视而不见,淡淡地说道。 「这怎么哭上了?」就在太夫人想要转圜之时,却见门口探出了一颗英俊的脑袋来,就见三老爷一脸的酒色之气,晃晃悠悠地就进来了,对着趴在地上哭的妻子哼了一声,又见着冷眼看来的沈国公,急忙讨好地笑了。 「哟!三丫头今日精神不错啊!」三老爷惊喜地叫了一声。 「三叔。」这人眼底下一片的漆黑,脚步虚浮,这是不知在哪儿风流快活回来的,明秀心里不大喜欢,面上却柔和地唤了一声。 「父亲!」见三老爷眼里就只有明秀的,沈明珠目眦欲裂,从太夫人的怀里抬了头大声叫道,「父亲为何要对仇人如此?!她!」她指着挑了挑眉的明秀叫道,「她是女儿的仇人呀!」 「你,你闭嘴!」三老爷正不知今夕是何年,想要回去睡个回笼觉呢,冷不丁听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顿时吓坏了,唯恐亲哥叫自己滚蛋,眼珠子一转大步上前,就在太夫人的厉声喝止之下就将沈明珠提了出来,拎着挣动的沈明珠就到了明秀面前。 「她不好,三丫头多教导就是,不行就跟三叔说,三叔教训她,啊!」三老爷在沈国公冰冷的目光中打着寒战说道。 「啊!」眼见自己被父亲拉着这样丢脸,沈明珠顿时崩溃地大叫了一声,撅了过去。 明秀也没有想到三老爷这样给力,竟将看着很有斗争精神的沈明珠给气晕了。 太夫人在上头看着亲儿子没脸没皮地在沈国公面前讨好,双手一颤,只老泪纵横,目中都透出了灰败之意来。 然而再如何讨好,沈国公也拒绝再叫这一家子留在国公府里了,只挥手叫几个抖得跟鹌鹑似的的大丫头将沈明珠给拖下去了,这才对着三老爷淡淡地说道,「你回来之前,我正与姨母说要分家之事。」 此时分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儿子沈明程。 如今恭顺公主母子都在公主府中,这府里如何肮脏沈国公都不爱管,随他们去。然而以后却不行。盖因沈明程年纪已经不小了,该是娶亲的时候。 这娶了亲的世子总不好再留在公主府中,到时若是回了这乱糟糟的国公府,沈国公实在不想去想那些争锋之事给儿子儿媳添堵。他已经荣养这一家子很久了,该尽的仁义已经完了,就不留弟弟们与便宜继母在府中兴风作浪。 坑儿女的事,沈国公一向都不做,也不去赌人心这玩意儿。 「分家?」三老爷呆呆地看着突然提了分家的大哥,之后目光恨恨地落在了伏在地上哭泣的三太太的身上。 他在国公府什么都不愁地过日子,大哥都没有想过撵他的,如今发作,一定是三太太又做妖儿了! 「我意已决。」沈国公懒得管这弟弟与弟媳打出人头狗脑子来,左右都不是好东西就对了,淡淡地说道。 「我,我舍不得大哥啊!」三老爷英俊的脸扭曲了,顾不得身上的簇新的衣裳,哀嚎了一声就要往沈国公的身上窜,意图把鼻涕眼泪啥的蹭沈国公的衣裳上去。 「你若愿意分家,我便将城南的那个四进宅子给你。」知道三老爷不是舍不得自己这个亲哥,是舍不得银子与安逸,沈国公对这些却并不在意的,顿了顿便在三老爷发亮的目光里继续说道,「还有,国公府里东西不多,却也够你败坏。这回分家,你当有十万两之数。」 国公府大半的财物都归沈国公,这就是金山银山了,不过就余下要分给二老爷与三老爷的,其实也很不少。 十万两,这已经足够几辈子的花用了。 明秀微微敛目心里算了算,知道十万两于沈国公还真的是小意思来的,便也不继续说话了。 「十万两?!」三老爷的眼睛里全是银子了,想到这些银子得有多少的红颜知己呀,急忙点头道,「都听大哥的!」他也不往沈国公的身上去了,抹了一把鼻涕赔笑道,「大哥说分家,这是好事儿呀!明天!大哥若觉得行,明天就分家!」 其实三老爷也不是很爱跟这个阎王似的总抽自己的大哥一起住来的,压力太大,连美人儿们都叫三老爷不大感兴趣了。这如今想着就要天高任鸟飞,顿时欢喜了起来。 三老爷开心了,太夫人几乎要厥过去! 「不能分家!」太夫人看重的不是那可笑的银子,而是国公府,是爵位,是地位! 如今三老爷一张嘴,就算日后再有钱又能如何?没有了国公府的牌子在头上顶着,这京里识得他们是哪儿根葱呢?况这点儿银子,还不及国公府中的一根毫毛之数。 「母亲别说话。莫非我还会不奉养母亲不成?」三老爷叫太夫人满腔慈爱地呵护长大,一点儿都不知道外头的风雨的,此时不耐地摆了摆手,觉得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明白事理,几句话将分家之事落定,这就继续搓着手与脸色平淡的沈国公笑嘻嘻地问道,「大哥,要不,先给弟弟点儿银子?!」 手里银子不够,包戏子他的手头儿大方不起来呀!想到今日叫人横刀夺爱的一个小旦,三老爷恨不能扼腕! 「分家之事到底慎重,开春就办。」沈国公起身说道。 二老爷求了他,想叫明华从国公府出嫁,这到底是慈父之心,沈国公也不会不允。 不过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国公大人自然是等得起的。 他儿子还娶不上媳妇儿呢! 「知道了。」三老爷失望地点了点头,有些可惜自己的心肝儿抢不回来,只是这年头儿没了小旦还是可以有个小生啥的,从趴在地上起不来的三太太的衣襟上将一串儿库房钥匙抢下来自己扬长而去。 三太太尖锐的咒骂声在屋里回荡,实在叫人听得耳朵疼,明秀小意地跟着父亲走到了门口,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仿佛无声无息的方芷兰,目光在她柔弱的眼角眉梢掠过,之后笑了笑。 这姑娘看着柔弱好欺,其实比沈明珠有心眼儿多了,这到了现在,沈明珠都被抽了多少回,然而于她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牵连。 虽也有不叫人放在眼里的缘故,然而却也能看出这姑娘的心机了,也不知太夫人将这么伶俐的姑娘给放在身边儿,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走吧,回去。」沈国公叫跟着明秀没有发挥出来的明华回家,自己带着闺女回了公主府。 恭顺公主正眼巴巴地扒着门往外看呢,见了沈国公高大的身影出现了,却急忙一缩头窜回了屋子,在父女两个进屋之后伪装自己才发现这俩,从椅子里头慢条斯理地抹着茶碗淡然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再不回来,我这儿都要用饭了。」 「公主在等我?」沈国公目中带着几分笑意,俯身问道。 一股子叫公主殿下浑身颤抖的气息扑面而来,恭顺公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猛地瞪眼睛叫道,「胡说!」 「原来母亲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呀!」明秀在下头拿长长的云袖将脸遮住,只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拖着声音哀愁地说道。 沈国公一声轻轻的叹息,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第十二章 「别,别想糊弄我!」恭顺公主可聪明了,一看就看出来这父女俩消遣自己呢,顿时怒发冲冠,奔着眼前这男人的弱点就去了,一口死死地咬在了沈国公的脖子上啊呜啊呜直叫,一边用犀利的目光往突然变得不听话的闺女看去,叫她知道做母亲的威严,用力地啃了沈国公的脖子上的血管几下,就见沈国公脸色一白往自己身上倒来,差点儿叫公主殿下去见了祖宗! 「大胆!救驾!」恭顺公主挥着手叫道。 明秀已经哈哈地笑个不停,也不去解救在父亲身下扑腾得翻了白眼儿的母亲,自己抓了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口,突然噎住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都在。」这父女俩一进门就当自己小透明儿,沈明程方才叫亲娘喷了一脸正是满心木然之中,掐着对自己很讨好的妹妹的衣领到了自己的面前,也不管伸着手叫自己救她的恭顺公主,只低声问道,「可吃了亏没有?」见妹妹摇头,他便目中一冷,慢慢地说道,「下回我或父亲不跟着你,不许去那府里头!」 女人若心存歹毒,实在有太多的手段,哪怕明秀机敏,到底恐叫人暗害了去。 「我知道的。」明秀见沈国公很有分寸地将手隐蔽地撑在恭顺公主两侧,知道母亲没有生命危险,这就彻底不管了,摇着沈明程的胳膊小声儿笑道,「大哥哥什么时候给咱们娶一个嫂子回来?」 「先立业再成家。」沈明程从小儿就在军中,对女色很不上心,此时摇着头说道,「母亲太急。」他并不喜欢十分稳重的大家闺秀,更喜爱活泼的姑娘,只是从入京就只听见满耳朵的贤良淑德等等,觉得这样儿的姑娘脾气不大相投。 「母亲是嫉妒皇后娘娘有孙子抱呢。」明秀素知沈明程心意的,见他一脸的无动于衷,沉吟了片刻便笑道,「前儿阿笑姐姐还与我传话儿呢,说等到了春天京郊的马场开了,要带我往马场去骑马。」 她是塞外长大的姑娘,虽然骑射不精,然而却也不是一窍不通,此时便与微微颔首的沈明程咬着耳朵笑道,「这是冲着大哥哥呢,阿笑姐姐说了,她做不来将心事埋在心底这种事儿,她心里喜欢你,就是要嫁给你呢。」 这话可是慕容笑亲口说的,郡主大人一点儿都没有撒谎。 沈明程一怔,就想到了之前那张笑容明丽的少女的脸,想到她竟然毫不遮掩,竟心中一动。 见沈明程目中带了几分诧异,还仿佛是惊诧,明秀就笑了。 沈国公世子是个木头脑袋,喜欢他的姑娘不少,这些年却碍着他一脸的冷漠刚强无人敢表白,却不知这样的木头,只有叫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才能叫他看出不同,将人从那一群的姑娘堆儿里给认出来,生出与众不同的心。 慕容笑的运气不错,还是头一个叫沈明程刮目相看的姑娘。 桥儿明秀是搭好了,余下如何就是这两位自己的事儿,郡主大人从不插手别人的感情,便掩住不说了,回头看着母亲扑腾了半天方才一脸愤恨地将沈国公一脚踹开抹着乱七八糟的发髻嚷嚷开饭,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又唤了明嘉与罗遥一起用了晚饭这才罢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明秀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见外头有女孩儿急切的声音传来,之后便是纷乱的脚步声,一会儿功夫,玉惠将窗幔挑了起来,扶着目中变得清明的明秀低声说道,「二姑娘过来了。」 「二姐姐?」明秀叫鹦哥儿服侍着漱了口,穿了衣裳,边问道,「怎么这么急?」 「该不是坏事儿,我瞧着二姑娘脸上有喜色。」玉惠想了想,便与明秀笑道。 明秀这才点了点头,穿戴好出去,就见外屋里头果然明华满脸欢喜地坐着,虽然今日不过是穿了一件八成新的家常衣裳,然而明华整个人仿佛都亮起来了,见明秀面上还带着几分疲惫,急忙起身歉意地说道,「耽误三妹妹休息了。」 「本就该醒了,原是我赖床。」明秀便笑问道,「二姐姐这是有喜事?」 「那家被弹劾了,仿佛是要抄家,我听着心里欢喜起来,就忍不住来与三妹妹说话。」明华本是沉稳的性子,此时却快活得仿佛要飞起来,见明秀笑眯眯地扬着眉毛看着自己,她顿了顿,努力平复着心情继续说道,「才从外头来的消息,今日那家叫唐王与安王殿下联手弹劾了十项罪过,后头荣王本与陛下进言说冤枉的,谁知道安王手上竟证据确凿,也不知暗地里查了他家多久,打成了铁案。」 「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这个道理了。」明秀没有想到沈国公还未出手,这家就叫唐王与安王给弹劾,笑了笑温声道,「做人可不好跟这家儿似的了。」 「只是寻常不是该经大理寺复查么?」明华开心完了,见明秀无动于衷,不由疑惑地说道。 「自古落井下石的更多些,且当场父亲与姑丈都未出言,这就是缘故了。」若还是姻亲交好,哪怕沈国公与平王一句求情的话不说,那家也不会墙倒众人推。然而倒霉的是昨日这家刚得罪了沈国公将人家好好儿的侄女儿给作践回家了,这是瞒不住京中众人的,今日既然又被弹劾,沈国公与平王拒绝相帮更能说明问题,自然就叫有心人想要讨好这两位一二。 且兵部侍郎也是位极人臣了,坑下去一个,没准儿就谁上位了不是? 「安王殿下是不是为了……」明华想到昨日安王看向明秀的眼神,便忍不住低声道。 「荣王能为那家求情,可见这人是荣王一党,况还有唐王一同弹劾,只怕这为了的,不过是打击荣王,咱们捡了个便宜罢了。」明秀摇了摇头,拒绝自作多情,只是想了想便与明华笑问道,「定还有别的缘故,叫二姐姐这么欢喜的。」 亏了明静这是和离了,不然叫安王弹劾了一把抄了家,那得吃多少的苦头呢?如今与那府中再也没有关系,也叫那家好好儿地过过没有真正的苦日子。 「那家抄了家,他家的长辈都被拘走,余下男丁仿佛说是永不叙用。」明静从前的夫君是小辈还好些,虽然被夺了功名却也性命无碍,然而公公就跑不了了,被押在了大理寺出不来。那家的女眷哭出了血,求告无门之下又求到了明静的面前,明华护着姐姐看着这几个昨天还耀武扬威指责明静,仿佛国公府都不看在眼中的女眷在外头给明静磕头磕得满地血,此时眼睛就红了。 「虽然她们看着可怜,可是,可是我却觉得很解气。」明华迷茫地说道,「许我的心,本也是有些刻毒了。」 若这就是刻毒,那荣华郡主还不蛇蝎心肠呀,明秀嘴角微微一抽,便安慰道,「一饮一啄皆是天定,若他家里头从前不作恶于大姐姐,至少如今富贵可保。」 看在沈国公府姻亲的份儿上,皇帝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干掉兵部侍郎不是? 不过罪证这么翔实,想必不是一日之功,兵部侍郎应早就上了黑名单,那时这可还是沈国公的姻亲呢。安王吃错药了,竟敢与沈国公府对着干? 不怕沈国公恼羞成怒,去跟荣王混呀?! 第十三章 明秀的腹诽大家都听不见,然而此时一脸雪白花容失色的安王殿下,却一路双腿发软地走出了朝堂,在群臣看战斗英雄一样敬佩的目光里拐进了一条偏僻的街角,看见了远远正要自行上马回府与媳妇儿吃饭的沈国公,顿时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沈国公的大腿哭道,「国公听我解释!这,这真的是误会啊!」 沈国公冷不防叫四皇子给抱住了大腿,脸都青了。 「殿下松手。」若不是恐叫人闯入此地发现自己竟然居皇子之上,还冒犯皇子叫人弹劾,国公爷踹死安王的心都有了,此时两条腿都开始冒汗了,安王却还在嚎啕说不出的委屈,沈国公嘴角抽搐了一下,沉声道,「微臣惶恐!」 说起来安王这厮竟然还知道弹劾一下国公爷的仇人,虽然是误伤,不过沈国公倒觉得这家伙还是能看入眼中的。 「我是被人陷害呀!」慕容宁才知道兵部侍郎家竟然与沈国公还有这样的渊源,因这是自家老岳父来的,安王殿下也不觉得丢脸了,抹了一把眼泪伤心地趴在沈国公的马边儿继续给自己洗白说道,「都是二皇兄干的!」 坏事儿都是唐王干的! 唐王正追着弟弟走到了街角外头,冷不停听见这弟弟竟然敢卖了自己,鼻子都气歪了。 败家弟弟混了头了这是?! 「两位殿下心怀天下为朝中除一蛀虫,微臣很敬佩。」沈国公腻歪死了,淡淡地说道。 当然,语气很没有诚意。 「您不怪我么?」慕容宁仰着头露出了一张美丽无暇的面庞,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做得对了,傻笑着仰头看着自家天神……岳父,继续说道,「早知道他家竟然敢与国公这样放肆,本王就该多参他几条大罪,诛他全家!」 他上了朝弹劾完了才想起来,这兵部侍郎还真恍惚着有点儿印象。 上辈子他与明秀大婚之后,曾也回国公府中几次,那时还碰见过早已分家出去的二老爷带着儿女来给沈国公请安,记忆里还真有个模模糊糊的有些沧桑缄默的女子的身影,说是二老爷的长女,与夫家和离归家。 慕容宁记得不深,盖因除了自家王妃,女人里头他也就记得他亲娘昭贵妃和强悍的皇后了,旁的都只是浅浅的印象。况这辈子的兵部侍郎做了荣王的小伙伴儿,上辈子这家伙不知死到哪里去了,慕容宁方才没当回事儿。 能记起来,得亏荣王那双得意的小眼睛常往不动声色的沈国公与平王脸上去看,才叫安王殿下起了戒备之心,使劲儿想了一回骇然发现,自己竟捅了马蜂窝。然而看着沈国公无动于衷,安王努力地想了半天才松了一口气。 感谢兵部侍郎作得一手好死,早早儿地就与明秀大堂姐和了离,叫安王殿下没有真的得罪了沈国公一家,这真是太感谢了!为表感谢,安王殿下甚至在心中默默回想了一下太子一方的有为青年,有没有能娶明静一回讨好一下。 唐王脸色沉沉地看着忽而哭泣忽而傻笑就是不撒手的弟弟,额角一根青筋蹦起。 若不是早就知道兵部侍郎后院儿失火撵了沈国公侄女儿回家,唐王殿下吃饱了撑的去弹劾沈国公的姻亲! 「国公慢走。」实在看不了弟弟丢人现眼了,唐王大步上前将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弟弟给提着衣领拎起来,这才对对自己淡淡颔首十分冷淡,完全没有热乎气儿的沈国公歉意地说道,「小王早知这家之事,不然不会骤然发难。」 「王爷有心。」看慕容宁被拎在半空还要往自己身上扑腾,沈国公心中很嫌弃地眯了眯眼,策马走了。 慕容宁悬在半空极目远眺恋恋不舍。 「没出息!」看着弟弟魂儿都飞了的模样,可不是方才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舌灿莲花喷得荣王落荒而逃的精英王爷了,唐王脸色发青,见四周无人一把就将弟弟给摁在墙角了,也不叫弟弟双脚着地的,冷冷地说道,「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 「我就对国公没出息。」慕容宁看着自己叫兄长给破坏了一下自己的衷心表白,有气无力地将精致的头放在了兄长的肩膀上有些哀怨地说道,「二哥,你这也……」他想了想,方才继续说道,「太破坏气氛了。」 「你有个屁的气氛!」沈国公都要抽这小子了,还气氛呢,唐王忍不住骂道,「平王府都要提亲,你还做梦呢!」唐王殿下是个有心的人,虽然平王世子慕容南与自己也是堂兄弟,可是到底慕容宁才是亲弟弟,自然要为弟弟打探一二。 一打听就坏了。 据说两家要定亲呀! 「早就知道了。」慕容宁听了心里一疼,什么娇气模样儿都做不出来了,将额头枕在兄长的肩头有些难受地说道,「二哥,你叫我歇歇。」他以为可以平静地听了这个,然后在背地里继续守着她的,可是却不想只是想她要嫁给别人,就疼得心受不住。 「我,我就是喜欢她。」他一张嘴,眼泪就落下来。 「所以说你没有出息。」唐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脸上还疼呢,冷哼了一声、 昨日唐王殿下在有孕脾气分外古怪的唐王妃面前评说了一下这弟弟的缺心眼儿没出息什么只知道追着在人家女孩儿身后转,也不知说错了什么,本笑吟吟在自己面前吃果子的唐王妃竟勃然大怒上来就往唐王尊贵的脸上挠了两下,差点儿就叫唐王毁容。 「你懂个屁!这才叫真心!」唐王妃挺着肚子跳脚,指着他破口大骂道,「都以为跟你似的是个没良心的人呢!」骂完了这个,唐王妃竟一转头捧着肚子扬长而去,只留着一个摸着脸上的疤痕暴怒的唐王。 想到因唐王妃不知是不是吃错药的大怒,竟叫自己不知怎地就没往侧妃的房里去,只去睡了书房清心败火,咬牙切齿却不能叫还怀着自己崽儿的唐王妃如何的唐王殿下,将这点儿仇恨全算在了弟弟的头上。 「呜呜……」不敢叫皇后与昭贵妃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跟着担心,慕容宁抱着心理和外在都格外强大的唐王的脖子哭起来,十分地伤心。 才哭得心里爽了,觉得自己满血复活可以再去偷看心上人了,安王殿下抹着眼泪心满意足地抬头,正觉得兄长这一回竟对自己格外耐心想要感激一二,却见远远地,一个勒马漠然往这头看来的束发少女,看着自己眉头皱了起来。 「罗大人?」见这是明秀很亲近的表姐罗遥,慕容宁急忙打了一个招呼。 那什么……安王殿下真的很担心这家伙的刀子来的。 罗遥冷眼看着安王这厮大咧咧地抱着唐王的脖子,心里冷哼了一声。 她原来没有想错,这货还真是一个断袖! 急着回去与明秀告状,罗遥拱了拱手,转身骑着马走了。 「咦?」觉得表姐的目光有些怪,却不知怪在了哪里,慕容宁挂在唐王身上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啥都没有想出来,这才遗憾地幽幽一叹,从松开了手将自己踹开的唐王身上下来,这才搓着手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真是一箭双雕!」又抽了荣王的脸,又讨好了沈国公,安王觉得自己很机智呀。 可不是方才哭着喊着卖了自家皇兄的时候了,唐王冷眼旁观了一会儿,拒绝再与弟弟同路往东宫去,迟疑了片刻只往城东的一家糕饼铺子去了,想着买几样点心给……自家的猫儿吃! 第十四章 想着唐王妃竟然没有点女德还敢挠自己,唐王脸都青了。 慕容宁见唐王竟然不理睬自己预备走,急忙死皮赖脸地跟着上去。想当年安王殿下才重生那会儿,太子与唐王看自己的目光跟看仇人也差不多了,还不是叫安王殿下使出了无赖法给化解了么? 一路兴致勃勃地跟着唐王到了京中极有名的点心铺子,唐王殿下卓然而立格外地威严,安王殿下却到处逡巡这里叫掌柜的夹两块儿,那叫人取两块儿的,许久之后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心满意足。 「这家的绿玉糕极好的。」见唐王站了半天啥都没选,四皇子是个急公好义的人,帮着仿佛不知该如何选择的兄长出主意道,「还有桂花酥特别香甜!」上辈子他天天儿给明秀买,自然知道女孩儿喜欢什么。 唐王脸色微微一僵,冷哼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倒是很多!」 「别的不敢说,王嫂一定喜欢的。」慕容宁傻笑道。 唐王妃性情泼辣敢爱敢恨,爱慕了唐王,当街就能示爱成就姻缘的,自然很叫安王殿下钦佩。 况上辈子唐王妃与明秀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前头皇子们掐得满京都是狗血眼睛都红了,后头的几位皇子妃却交情极好,太子与唐王妃于外头的时候经常提携着明秀不许叫人冲撞,因此慕容宁心中还是十分感激的。 因这份情分,慕容宁很愿意叫唐王更善待唐王妃些的。 只是唐王两辈子加起来都是一个不大看重女色的人,虽然后院儿也有几个侧妃,不过却也雨露均沾不偏爱哪一个,叫慕容宁说,这多渣……渣还是明秀教给他的词来的。有了唐王妃这样的好女子,做什么三妻四妾的呢? 「谁说这是给她买的!」唐王脸色发冷,狭长双目开合之间仿佛雷霆大作。 「做了有什么不敢认的呢?」慕容宁小声儿嘀咕了一回,见唐王脸上挂不住就要扬长而去,急忙赔笑拉住了自家王兄这身儿墨色漆黑得跟乌鸦似的锦衣,觉得这太装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漂亮的鲜艳绫罗衣裳,笑嘻嘻地说道,「都进来了,就当给弟弟点儿面子不是?」 唐王叫这弟弟拉着走不了,哼了一声给了点儿面子,叫被他锋利的目光刺得差点儿跪在地上的掌柜给收拾出来一包软绵绵的绿玉糕及几样小点,嗅着着隐隐传来的甜香叫弟弟滚蛋,自己提着点心怒气冲冲地走了。 慕容宁一笑倾城,提着点心想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直往城中的一家酒楼去了。 此时的酒楼中,正有两个相对无言仿佛也想要抱头痛哭的锦衣青年默默无语泪千行地对坐,宽敞的桌上摆着几样儿小酒小菜很精致,然而这两个却并没有什么心思吃酒,彼此看看,都叹了一声。 「五哥你还好么?」问这句话的,自然就是安固侯夫人的心肝儿儿子王年了。 这位侯府公子眼下的形象有点儿悲惨,两只眼眶上带着淤青,与传说中一种喜好卖萌的国宝型动物有异曲同工之妙。且一张脸竟消瘦黝黑了许多,很有些沧桑的感觉在里头的,双手上头还带着细小的伤口。 王家公子两日前往神机营走马上任,在自家表妹手底下真是生不如死,差点儿上了吊。 「还好。」冯家五公子虽然并没有往军中去,然而前些日子偶然「邂逅」了沈国公府将门虎女这件喜事叫阳城伯府都沸腾了,纷纷询问对这位姑娘有怎样的感觉。 冯五公子对罗家姑娘唯一的感觉就是「疼」,可是不知为何,听母亲询问自己罗家那丫头如何的时候,阴差阳错地竟然说了两句好话,还遮掩了自己脸上身上的伤,只说是与同伴玩闹时撞的。 不知自己怎么就失心疯没说说罗遥阎王似的铁血手段叫自己逃脱苦海,冯五心里哀叹,见王年更悲惨些,不由幸灾乐祸了一下,之后叹了一口气很忧愁地说道,「虽还好,只是日后……」 他可是听说,妹妹冯瑶是要设宴宴请沈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呢。 到时候罗遥该是要出现的。 冯五下意识地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之后微微一顿有点儿唾弃自己上赶子简直就是欠虐,再之后见王年人模样儿都没了,只是难得格外精神,想了想便客观地说道,「你比从前精神了许多。」 纨绔是不需要精神的,只需要败家! 王年忧愁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的,叹气道,「都是表妹的好处了。」 当然他也觉得这样儿挺好,至少自家那几个庶出的兄弟们说起外头的差事往来啥的,王家少爷这回都能听懂了,还想着罗遥等人的话大着胆子插了几回嘴,叫那几个庶出兄弟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另眼相看。 那种被人看在眼中很有分量的感觉,王年觉得其实也挺好的,至少这几个兄弟对自己的态度都郑重了起来,还时有与自己交流心得,隐隐将自己奉做能出主意的人。 王年不是傻子,自然分得出好歹来,因此哪怕罗遥这些时候常拿他当沙包锤,还叫自己背着木头翻山越岭累得半死等等,却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还经常凑到营中武将堆儿里去躲着偷听点儿给自己涨涨见识。 别说,还是很能回家糊弄一下那几个兄弟的。 只是想到安固侯夫人抱着自己骂罗遥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等等,从前并未当一回事儿的王年却觉得有点听不下去了。 母亲仿佛……不知好歹。 觉得安固侯夫人有点儿小人之心的意思,只是王年到底心思粗糙些没当一回事儿,正要说说罗家表妹英明神武给眼前的小伙伴儿点要印象,争取以后同生共……做个一家人更好亲香些,就见自己眼前,突然露出了一张格外和气的笑脸。 迎着安王那双隐隐不怀好意的眼睛,王年与转头看去的冯五同时一凛,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王爷?」王年与慕容宁素无往来,见安王这样带着亲近的笑容接近了自己兄弟俩,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慕容宁花儿一样的脸上盛开了一个叫人头晕目眩的笑靥,指了指冯五身边的座位含笑客气地问道,「我能坐么?」 冯五顿时给安王殿下腾出了一个座位来。 「这个……」王年虽然是纨绔,却也知道荣王与太子一党掐得一地鸡毛呢,安王是太子那心肝儿里的弟弟来的,心中一转便赔笑说道,「不知王爷也要来喝酒,不如,咱们喝喝酒?」 他可不想跟安王有什么往来。这年头儿虽然坑舅舅的倒霉玩意儿不是一个两个,可是碍于沈国公那彪悍的身手,王家少爷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给舅舅捅出什么篓子来,那就得叫舅舅活生生地给拆成零件儿来的。 为了大好的生命,王家纨绔谨记珍爱生命,远离皇子这么一个名言。 「好啊。」慕容宁也不是来谈什么朝堂之上的,见王年对自己避之蛇蝎,笑了笑坐在了脸色发青的冯五的身边,这才笑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虽然王年是个纨绔,然而慕容宁却还是记得上一世这个纨绔青年,盖因这青年虽然文武都不成,却很狡猾从来不与自己有什么格外亲密,且更要紧的是颇尊重妻子,哪怕安固侯夫人是个不省事儿的婆婆,却还是能在后院儿笑嘻嘻的模样护着妻子不受委屈。那时候他陪着明秀往外头去时也听过她的几声感慨,只说做女子的,与其去做大英雄那被冷落疏忽的妻子,倒不如嫁给纨绔没用,却疼爱妻子的人。 因这个,四皇子殿下还醋过来的。 第十五章 「并无。」王年可不敢承安王的情,急忙赔笑道。 「我却知道些。」见冯五修闭口禅,慕容宁也知道是自己身份的缘故,也不恼怒,将个装满了点心的硕大的包裹给往桌上一放,这才看着王年叹息地说道,「我听说你往军中去了,还是在罗大人手下?真是吃苦了。」 「表妹是为我好。」王年不肯在外头说罗遥的闲话恐被捅死的,肃然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说道。 「呵呵……」安王殿下意味深长地笑了,只是也很心虚地往外看了看,见并没有罗遥的影子,这才摇头笑道,「本王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你好,罗大人待你的这份儿心意也是难得,只是我瞧着,你竟仿佛没有半点儿表示?」见王年懵懵懂懂地看过来,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疏忽,慕容宁舔了舔红润的嘴唇,将一张薄薄的红唇飞快地开阖起来,笑眯眯地说道,「你总得感激一二吧?」 「这个可以有。」王年想了想,老实地说道。 「只是,我手上没有多少银子。」若真想要郑重拜谢一下罗遥,最好就是侯府多出些值钱的宝物,就是王年的心意了,只是想到安固侯夫人唾骂罗遥的模样,王年到底心虚,沉吟了片刻便摇头说道,「实在不能成事。」 「这个确实有几分道理。」安王殿下感同身受与王年一同叹气,哥俩儿好的模样,真是急好朋友之所急想好朋友之所想,顿了顿便突然合掌笑道,「都说礼轻情意重,不拘是什么,只要你的心意到了不就行了?」他漫不经心地拍着桌上的大包裹笑眯眯地说道,「就如同这点心罢,不值钱,然而只要是用心买来奉上去,那就是一番心意,想必罗大人不会拒绝。」 「王爷说得有理啊!」没在朝廷上厮混过的,还特别地纯洁。 王年说风就是雨,将这个月的花销算了算就要起身出去买点心,却叫慕容宁笑眯眯地拦住。 「不过是些点心,如此,这些就送你了便罢。」安王殿下大方地说道。 左右姓罗的特别不爱吃这玩意儿,到时候便宜的都是他媳妇儿! 「这可如何使得?」 「你只跟罗大人说是你自己亲自买的,想必她会很欣慰,不必提及本王就是。」安王殿下做好事不留名,特别想做一个无名英雄。 冯五冷眼旁观一壶一壶往嘴里灌酒,总觉得安王有点儿不怀好意。 「多谢王爷!」王年感激地点了点头,顺手将银子塞给了脸色突然有些僵硬的慕容宁的怀里,见这美人儿王爷一脸目瞪口呆,便拱手恭敬地说道,「已经得了王爷的帮衬,可不好叫王爷为我搭银子了,这是在下的心意。」 见慕容宁捧着银子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恐这王爷后悔,又觉得买卖两清以后别想攀扯他舅舅,就拉起来陡然瞪着那包裹目光扭曲的冯五就走。 「他买了的点心,你要给你表妹吃?」冯五觉得心里特别地不得劲儿,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醋道。 「我给了银子的。」王年觉得好朋友有点儿小心眼儿,此时便忍不住劝道,「不就是揍了你两下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小爷挨的揍比你多了去了!」见冯五愤愤抱着自家新得的一个蝈蝈笼子不说话了,王年低头深情地拍了拍点心们,含着憧憬的笑容小声儿说道,「没准儿以后表妹,能待我温柔些!」 冯五听了这个,默默地咬着蝈蝈笼子一脸扭曲。 这家伙最近仿佛斗鸡斗狗的都不感兴趣了,王年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只带了冯五兴冲冲地就到了沈国公府的门外,就见门外头哭着喊着跪着了许多的女眷,听闻这是明静的夫家,王年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越过了这群倒霉蛋儿就到了公主府外的角门儿,叫人通传之后等了一会儿,就见罗遥一脸漠然地寒着脸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笑眯眯的荣华郡主。 明秀正在屋里听着罗遥与自己说安王与唐王之间那点儿不得不说的故事呢,就听王年上门,据说这位表哥经常被揍,想见见他的倒霉样儿,就跟着来了。 「表妹也在。」 王年见罗遥小心地护着一个姿容秀美婀娜的姑娘就出来了,因那日酒楼被揍疼得要死,竟还不知道这其中这看着好善良的表妹要揍他到「半死」,到底觉得表妹挺好看,竟不敢大声恐惊倒了她,心中已经猜出来就就是安固侯夫人口中另一个「妖精似的!」「不许亲近她叫勾搭坏了!」的表妹明秀了,他咳了一声努力做出了严肃的模样,却还是有点儿像作奸犯科的坏蛋。 强抢民女的那种。 「你做什么?」罗遥摸着袖子里冰冷的袖刀的刀柄冷冷地问道。 「给表妹献点心来了。」王年发誓就是对着自家老娘都没有这么点头哈腰的,搓着手将点心双手递了过去。 一个「献」字充分地表明了这条生物链上不可逾越的等级,明秀听了不由摇头笑了。 「嗯。」罗遥对点心没有什么兴趣,叫罗大人觉得,还是大口喝酒吃肉更痛快些,接了这点心给自家表妹提着,准备一会儿留给明秀与明嘉吃,只是此时看着一瞥一瞥总是用很不忿的眼神看过来的冯五,淡淡地一挑眉问道,「怎么,不顺眼?」 冯五冷笑! 才冷笑了一声,就见门口人影一闪,罗遥提着妹妹就回了府中,咣当一声合上了大门! 「这,这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冯五气得跳脚儿,勒着翻白眼儿的王年一通地吼叫,到底气得眼前发花,觉得自己更讨厌罗遥这姑娘了! 下一回他一定不搭理她! 「这人倒是有趣。」明秀趴在门上笑嘻嘻地听了一会儿,见罗遥无动于衷地往回走,急忙抱住了她的手臂努力地缠上去,将小脸儿凑在漠然的罗遥的眼前戏谑地说道,「不就是表姐没有与他说话么,看着多生气呀,我瞧着他仿佛很看重表姐似的。」 这一般受了迫害的,都会对凶手印象很深,明秀笑得几乎端不住端庄的模样儿了,眉飞色舞地说道,「表姐以后见了他,多揍几回?」 「浪费时间。」罗大人揍的都是棋逢对手,揍个纨绔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拿去吃。」将个不省心的表妹给提留到了书房,罗遥一打开这包裹就微微诧异了一下,就见其中绿玉糕桂花糕等等,竟每一样儿都是明秀喜欢的,正觉得这有点儿忒巧了,却见明秀已经拉着读了书的明嘉过来,姐弟几个坐在一起,一同吃了几样儿点心,明秀便忍不住笑道,「这几样儿点心倒是对味儿,我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强些的了。」 「慢点吃。」罗遥一边给明秀与明嘉擦嘴,一边心中颇为异样。 王年手气这么好,每一样儿都能叫明秀这样满意?不是说这点心是给她的? 「若是再有些酥饼就好了。」明嘉努力地吃了会儿点心,本就是个小小的孩子竟也吃不下多少,谢了罗遥自己兴冲冲地带人出去了。 「大哥哥说要带着他出门,他如今心也野了。」明秀见罗遥沉吟,便含笑说道,「父亲方才回来了,说起陛下早朝之后与他说起了两句话,想要往宫里选两个伴读,本是想叫明嘉入宫的,却叫父亲拒了。」 第十六章 「给谁做伴读?」皇子们都已长成,并不需要伴读了。 「给荣王。」明秀和声说道,抬手喝了些茶水清口,这才淡淡地说道,「荣王虽然入朝,年纪却还小。」 比明秀还小呢,这么早就出来混也真是辛苦了,「荣王这还在宫里有两个老师教导,从前陛下说并未留意,因此也没有想过伴读之事,如今捡起来还不晚。」讥讽地笑了两声,明秀这才在罗遥沉默之中淡淡地说道,「想叫咱们捆在荣王这车上呢,谁会肯呢?」 「舅舅怎么拒的?」沈国公若大刺刺地拒绝,只怕皇帝就要恼了。 「父亲只说弟弟年纪小,规矩也学得少恐冲撞了宫中的贵人。」这话有点儿骗鬼,明秀入宫的时候那不单是冲撞贵人这么简单,跟恭顺公主母女俩都要跟永乐长公主母女掐起来了,照样儿叫皇帝抬抬手放过。 明秀没有想到沈国公这样生硬的拒绝竟叫皇帝接受了,此时觉得皇帝的态度有些怪,这只是皱眉继续说道,「若说荣王得宠,也是古怪。」若真的爱重,会到了现在才想起来给爱子寻伴读助力? 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交情,谁会为了个皇子出生入死呢? 早干什么去了? 「你想得太多了,只要不祸害咱么家,荣王如何无所谓。」罗遥没有妹妹那千沟万壑的心思,漠不关心地说道。 她管荣王怎么死呢。 「说的也是,原是我钻了牛角尖儿。」明秀觉得点心格外香甜,又掂了几块儿吃了,往罗遥的嘴里喂了些,这才罢了。 因安王骤然发难,因此前朝荣王多少偃旗息鼓竟变得低调了起来,皇帝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给荣王寻伴读,就真的寻了伴读。 半月之后,嘉兴侯与留侯家的子弟入宫,与荣王殿下做了小伙伴儿,只是在前朝都没有溅起一个水花儿来的。 盖因这两家本就是荣王母家旁氏的姻亲,如今做伴读不过是更亲近了一层,半点儿都没有助力。 仿佛知道沈国公「不知好歹」拒了伴读之事,因此宫中皇贵妃竟口出怨愤,直言「给脸不要脸」。 沈国公自然不会要皇贵妃那张脸皮,充耳不闻,只是才过了不到三日就当朝弹劾了旁氏之人,虽然不过是个旁支并未叫旁氏伤筋动骨,然而沈国公的不好惹也是太出名了些,这京中竟对这位国公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然而就在大家都对沈国公府有点儿畏惧的时候,一封帖子却到了明秀的手中。 「唐王妃给我的?」明秀拿着手上描金的帖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她与唐王妃素无往来从未见过,况明秀在京中素来老实,大门都没有出过几回,自然也不会有「素闻大名」等等。唐王妃又有孕在身,据说不大爱见外头的闲人的。 这么一位王妃竟然给自己下了帖子,就叫明秀有些疑惑。然而见帖子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到底不好拒的,她只沉吟了片刻,便与一旁安然地坐着不知在傻笑什么的恭顺公主低声道,「要不,我过去一趟?」 恭顺公主昨日叫沈国公服侍得极好,正觉得自己翻身做主人了呢,听见了闺女的话急忙忍住了脸上的傻笑,绷着脸说道,「唐王妃品性不错,你可以结交。」 顺便说一句,唐王妃有孕,叫恭顺公主好眼红啊! 「你大哥呢?!」想到唐王妃,恭顺公主再次想到不肯成亲的倒霉儿子了,气势汹汹地问道。 一不小心坑了自家大哥的荣华郡主表示这一回真不是故意的,急忙笑道,「大清早儿就出门儿去了,大哥哥忙碌得很。」 「哼!」沈国公也大清早地出门了,只是不是为了早朝,是给自己买城北老王家的豆腐脑儿去了,恭顺公主得意得不行,想要炫耀一下,却见闺女正眉目懵懂地看着自己,眼珠子一转便说道,「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得叫你大哥赶紧成亲呀。这兄长还未成亲,妹妹却等不及,说出去多叫人笑话呀!」她唉声叹气,意图与闺女共同奋斗一同搞定难搞的长子! 「您说的是,」见恭顺公主偷覰自己的小模样儿,明秀心里暗笑,面上一本正经地问道,「要不,孩儿的婚事,就先拖一拖?」 「这个你问不着我,得去问阿南。」就在荣华郡主觉得这一回已经堵上了母亲的嘴时,却见对面面容绝美的女子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之后分外狡黠地揶揄地说道,「阿南若说行,那就没有问题了。」 难得恭顺公主竟然将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明秀竟呆住了。 「你父亲教给我的,就用来收拾你!」恭顺公主见闺女一张秀美的脸竟然出现呆滞的表情,脸色很精彩的,越发觉得自己旗开得胜,仰头哈哈哈地笑了两声表示公主殿下也不是叫闺女欺负的人了,之后就爽快地卖了自家国公。 「父亲?」明秀觉得沈国公好不地道。 明明郡主大人为了爹娘的和睦做出了不能磨灭的贡献,这前头才和好呢,后脚沈国公竟然就拆墙,过河拆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觉得父亲有母亲就不要闺女了,明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扭头不说话了。 恭顺公主眉飞色舞,独孤求败。 当然,沈国公回府之后关于母女俩这点儿小小的争端,那断然是站在了公主的一方,摇旗呐喊隐隐出谋划策,叫本就觉得被抛弃了的荣华郡主愤愤不平,多日之内都冲着父亲吊着白眼儿。 因父亲是个靠不住的,明秀不得不积极拉拢自家大哥,然而沈明程算是怕了自家亲娘了,连着数日都在军营就是不回家,实在没有一点的骨气! 这些话荣华郡主憋在心里不能与外人说,只有些没力气地伏在自家软榻上哀愁。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仿佛没精神。」今日明华上门来给明秀说道说道明静夫家如何,见明秀有气无力,便有些担心地将手贴在了明秀微凉的额角上小声儿说道,「春寒最是蚀骨,莫要病了。」 「并无事的。」唐王妃请自己去见面,明秀自然不好大咧咧地自己去,便想到了明华,此时便含笑摆手道,「不过是这些天看书多了,夜里睡得不踏实。」毫不心虚地说完了这个,见明华一脸的赞叹,她咳了一声。 「大姐姐可好些了?」 「那家事败之后,大姐姐有几日也不大好。」到底是一同生活了几年,明静是个温柔良善的人,因此知道那家里头不好了就不大自在,然而过些时候也就放开了,明华顿了顿,便敛目轻声叹气道,「那人出京了。」 明静的那个夫君的父亲叫充军去了,自己也被夺了功名,家里也被抄得没了钱。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哪怕再有心力,也撑不住家中的花销了。况一个男人也就罢了,这人还有母亲妹妹都要养活,更是捉襟见肘。 此时这家又想起明静的好处了,回头来天天跪在门外啼哭想请明静回去,只是如今这番境地,明静自然是不肯的。 京中又开销大,明华偷偷儿使人去瞧过,明静那耀武扬威的婆婆如今带着娇生惯养的女儿给人家洗衣裳赚几吊钱,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仿佛双手都是冻疮,也看不起大夫穿不上厚点的衣裳,落魄得不成样子。 明静的夫君因这些,就想着带母亲与妹妹返乡,至少乡下地方还能少点花费。 第十七章 「她看不起大姐姐,日后,还不如大姐姐呢!」明华更厌恶明静那尖酸刻薄,总想着往明静屋里塞小妾的小姑子,想到那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已经满脸的风霜,顿时解气地说道,「也是她们的报应了!」 「再报应,大姐姐的孩儿也回不来了。」这番鱼死网破,明秀却生不出欢喜来,轻轻叹息。 明华本有些快意,听了这个也黯然了。 「是呀,大姐姐也是叫他们伤得厉害了。」明华沉默了一会儿,见明秀面上带了歉意,知道是因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歉意,急忙整了整神色换了笑脸说道,「只是如今否极泰来,再也没有愁事儿了。」 「大姐姐日后可有章程?」明秀忍不住问道。 明静还是花期,若日后孑然一身,也太过凄凉。 只恐明静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再也不敢信任男子了。 「父亲正给大姐姐张罗,只是说这一回一定要擦亮眼睛才好。」明华笑着说道,「还有一事也叫三妹妹知道,我的婚事,只怕也不成了。」 「这是为何?」明秀担心是明静闹出的这件事叫人家看着不好,连累了明华。 「父亲既然知道天底下还有那样的畜生,自然要为我多打探一二,亏了打探了,不然……」明华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抓着明秀的手秀丽的面上还带着几分未定的惊诧,小声儿说道,「父亲给我相中的那人,也与大姐姐家中的差不多,这往深里一问才知道,嗬!竟早就有了庶子!」 「未成亲先有庶子,可见不是规矩的人家。」明秀对二老爷的眼光真心发愁,摇着头说道。 若没有明静这一档子事儿,只怕明华也得被坑。 「还有个得宠的,青梅竹马的妾呢。」明华想到二老爷在家气急败坏地骂那个差点儿骗得他嫁闺女的人家儿,忍不住偷笑了一声,又见玉惠与鹦哥儿也在一旁窃窃偷笑,到底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也摇着头挑眉道,「仿佛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叫我说还叫做什么妾呢?不如娶进门皆大欢喜。」 「自古有云妻妾相得,又云贤妻美妾,大抵那家的公子是想要一个都不能少的罢。」明秀讥讽地笑道。 「三妹妹这话,可真是对了那家公子的心意。」明华其实曾经见过那家的公子一面,若不是因生得文质彬彬还和气,她也不会点头应了这婚事,只是眼前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坑,擦了一把脸摇头道,「还是留着他去寻知心人去罢。」 「下一回,请父亲多给二姐姐相看相看。」明秀知今日明真病了不能来,也嘴里不必忌讳的,见明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叫鹦哥儿等人出去,这才探身问道,「二姐姐有话要与我说不成?」 「三叔纳了一个妾,你知道么?」明华见丫头们都听不见,这才压低了声音与明秀问道。 「纳妾?这时候三叔还不忘了纳妾?」明秀顿觉三老爷是个强人,眼睛都直了。 眼瞅着国公府要分家,沈国公叫三老爷滚蛋,这有点儿心的不得愁得吃不下饭呀,三老爷竟然还不忘了发展自己的真爱,敢纳妾回家,这是一种什么精神?简直不能用好色来形容。当然……风流才子同样不大适合没啥能耐的三老爷。 「这个妾可不得了,勾得三叔走不动道儿呢。」明华小女孩儿家家的,说了这个也觉得有些羞耻,脸上红红地说完,往身后一躺,举着手给自己发烫的脸上扇凉风,回头又飞快地喝了一口凉茶静心。 「什么妾这么厉害?」明秀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什么……再纳妾,三老爷这点儿家底而完全不够用呀! 「三婶儿怎么肯?」三太太可不是一个省事儿的人物。 「三婶儿也撑不住三叔死乞白赖地愿意呀。」明华眼睛都亮了,一转身就坐在了明秀的身边与她咬耳朵,叫头上冰凉的步摇都贴在了明秀的脸上,眉飞色舞地说道,「我竟然不知道家中还藏着这样的美人儿,再没有见过这样的绝色了。」 明华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既然说了一声绝色,那只怕就真的很美,明秀虽然心中也很感兴趣,然而到底不是自家事,因此不过是说笑了几句,便将话扯到了几日后往唐王妃处去,邀明华同往。 「我会不会身份不够?」明华自然是愿意见世面的,只是却迟疑地说道,「王府重地,我若大咧咧地去了,只恐叫人指摘。」 「三叔还没有品级呢,四妹妹不是哪儿都敢去?」明秀不会自己上门叫人诟病,此时便含笑与明华低声说道,「二叔还做着官呢,二姐姐的身份比四妹妹尊贵许多,况还有父亲的体面在,竟不必这样小心的。」 明华这是头一回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身份不让沈明珠这样的话,一时竟呆住了。 沈明珠美如天仙性情张扬,将满府的女孩儿都压过了,她从前只有羡慕的份儿,只是听了明秀的话方才愕然发现,沈明珠这样春风得意,其实又仰仗的是什么呢?若分家之后,二老爷好歹还在朝为官,她们姐妹远远强出沈明珠几条街去。 「原来,她也不过如此。」明华有些释然地说道。 明秀只是提点了一句,见明华不再为自己的身份自卑,便笑了笑,扬声叫人进来,又问明华可得了府中的新衣,见明华点头,也不多开口,只拿话岔开了去说一些风花雪月,又与明华问了问京中唐王妃的风评,这才罢了。 期间又有书信而来,乃是从东宫识得的苏蔷冯瑶等人的回信,知道那日都要往唐王妃处去,便约定一同前往。 明华说了一会儿话,到底见明秀忙着这些,也不多打搅,心情很好地回府去了。 明秀送了她走了,方才回屋自己休息了一会儿,又备了往唐王府去的礼,略减薄于太子妃处的,静心挑选了一会儿方才算完,才要去睡,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之后就见玉惠出门探听了一会儿,脸色发青地进门来。 「怎么了?」这高亢的哭声就跟魔音灌耳也差不多了,震得明秀眼睛发花。 「是三太太。」玉惠扶着揉着眼角的明秀在屋里走动了一会儿,脸上也生出几分无奈了,有些不喜地说道,「在门口嚎着呢,口口声声叫国公爷给她做主,这都哭了好一会儿了,公主实在不乐意叫人看咱们家的笑话,放她进来了。」 「她有完没完?」三太太这种好了伤疤就立即翻身的做派实在叫明秀喜欢不起来,况有沈明珠的缘故,她也喜欢不起来三房这一家子,见玉惠闭口不言,便皱眉说道,「母亲哪里是这样的破落户的敌手,咱们过去,别叫母亲吃了亏。」 又问沈明珠如何。 及听见沈明珠竟叫三老爷给亲手送到外头的庵里去了,明秀便微微摇头。 沈明珠再不堪也是三老爷的亲女,然而三老爷却能为了讨好兄长将嫡女送到庵里去吃苦,这叫明秀瞧着是舒心痛快,然而从父女之处看,却难免叫人心中寒凉。想到没有什么父爱的三老爷,明秀便抿起了嘴角。 若是她的父亲沈国公,哪怕是她坏得脚底冒油做错了无数的事儿,她都相信父亲会护着她的。 父女天性本不该是讲理的。 第十八章 想着这个,明秀不由心有感慨,一路匆匆到了恭顺公主处,就见外头兵荒马乱地押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正是三太太。此时三太太正悲嚎得不能自己,连明秀都看不见了,将身边劝着自己的丫头们给撞到一边儿,就往远远护着诧异的恭顺公主的沈国公的面前一头撞来。 「表哥为我做主呀!」三太太哭着叫道。 沈国公都烦死了,一手揽着恭顺公主,一脚勾起了身边的一个花盆,猛地踹翻在了三太太的脚下! 「闭嘴!」沈国公的脸都叫将丑事闹得满京皆知的三太太丢尽了,此时脸色冰冷,见三太太脚下一顿骇住了,这才冷冷地问道,「说,究竟怎么了?」 「我家老爷要纳妾。」三太太见沈国公目光冰寒,只觉得更伤心,低头摸着眼角说道,「我不活了!他一点子体面都不给我,说纳妾就纳妾,还纳的是,是……」说到这个,她竟讷讷不言了。 只是叫她更伤心的,却是沈国公对她这样无情,此时却还知道护着妻子。 为什么当年他不肯要她呢? 三太太想着如今还英武勇悍的沈国公,再回头看看外强中干的三老爷,心里拧着劲儿地疼。 「还是个扬州瘦马?」沈国公见明秀远远地立着,微微颔首,回头看向瑟缩的三太太的目光,存了几分杀机。 「表,表哥。」三太太脸色发白,目光也游弋起来。 「还是当初,想要送给我的,嗯?」沈国公讥讽地说到这里,见三太太惊恐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对自己知道这么多生出了恐惧,这才淡淡地说道,「既然是你精心挑出来的好人,那就留给你。」 明秀微微一想,已经眯起了眼睛。 她想到当日明静回家,自己见到的那个叫沈国公一脚踹得呕血的女子,如今想来弱柳纤腰柔美多情,可不就是扬州瘦马的模样,想到了这个,再看看哑口无言只知道哭泣的三太太,她就厌恶起来。 这才叫自作自受呢,没有离间了别人家的夫妻,倒叫自己得了这样的结局。 「好啊!」恭顺公主还不知道竟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顿时跳着脚就骂道,「混账!还敢往我面前哭!给本宫打出去!」见四下应诺,飞快地就将哭着喊着叫「表哥做主」的三太太拉扯下去了,恭顺公主嗷嗷叫了两声,猛地跳到了沈国公宽阔的背上! 「呜栽木有气吐!」一口啃在了沈国公的脖子上,公主殿下含糊不清地叫道。 恭顺公主再次以锋利的牙齿战胜了沙场上不败战神沈国公,仰着头很得意地哼哼了两天。 明秀却管不了母亲这许多的闲事,每日管家另有敦促弟弟明嘉读书就已经用了许多的时间。这一日正到了唐王妃邀请自己赴宴之日,早早地起身穿了玉惠给自己预备的簇新的衣裳,明秀看着镜中那个一身鹅黄更显娇俏活泼的女孩儿,竟忍不住笑了。 她生性稳重,很久都不穿这样俏皮的颜色了。 「郡主这样儿才好看,正是春暖花开的,咱们也鲜亮些不是?」玉惠在一旁惦着脚尖儿给明秀插上了一串儿粉红色的珍珠首饰,就见珍珠温润细腻的光泽之中,明秀的脸色透着淡淡的红润越发地好看了,便也抿嘴儿低声说道,「世子还在前院里等着郡主呢,这一见了郡主,什么奔波都不记得了。」 「表哥来了?」明秀知道慕容南近日忙碌的很,在工部仿佛是在钻研河道之事,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她不愿因自己的缘故,耽搁了慕容南的差事。 「郡主这样小心做什么呢?」看出了明秀的迟疑,玉惠便柔声劝道,「郡主便是娇气些,世子也是心里欢喜的,如今却有些见外了。」见明秀摇着头笑了,她顿了顿,便敛目低声说道,「阿笑郡主也来了,也在前院儿说话呢。」 「她与我书信,说是一同去唐王府的。」明秀见玉惠的双手有些抖,心里一紧,然而回头看着玉惠的模样,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沉吟了片刻,便继续说道,「大哥哥可在家?」 「在,正与世子说话呢。」玉惠柔声说道。 「大哥哥也是该娶亲的时候了,若是论咱们家的家风,只怕大哥哥是要守着嫂子一个过日子的。」明秀转回头去看着银镜之中自己那张秀美的脸,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大哥哥的性子咱们都知道的,女色上素来不上心。」 「大爷立身颇正,有国公爷的风范呢。」玉惠垂着头笑了笑,之后忙着给明秀梳了头发,后者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已经是目光清明,扶着明秀起身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以后郡主得了喜欢的嫂子,越发欢喜了。」 「你的这张嘴啊。」明秀无奈地摇了摇头,见玉惠已经面上再也没有迷茫,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她早些时候就隐隐地觉得玉惠待沈明程的神色不同,只是一个是自己的贴身丫头从未有二心,一个是自己的兄长,倒叫明秀为难。况看沈明程的神色,本就不是会对丫头动心的人,玉惠这般下去,只怕伤的是自己的心而已。 若说日后将玉惠送给沈明程做妾给嫂子添堵,明秀是断然不肯如此的。 「二姐姐来了没有?」玉惠平日并不会刻意在沈明程的面前走动,且还更避嫌一些,若明秀有个什么东西往来的,也只叫鹦哥儿往沈明程的面前去,这样规矩,况明秀还听说玉惠家已经给她定亲,她也是愿意的,便越发不愿揭破叫人伤了脸。 只是她到底避讳些,寻常有什么也不叫玉惠往沈明程眼前走动了。 「二姑娘还未到,我听说那府里头昨日又闹了一场,老太太非要给二老爷一个身边的丫头做妾,倒叫二老爷哭到了国公爷的面前。」玉惠心里虽然对沈明程总有些爱慕,然而却也知道自己是做不得沈明程的妻子的,此时便岔开了话题低声道,「那丫头也是,难道做妾,就那么开心不成?」 「人各有志。」明秀温声道。 「若是我,我就去做正头夫妻,做什么矮了别人一头,叫子子孙孙都不如人呢?」玉惠叹息地说道,「说是二主子,只是到底是个叫人不尊重的物件儿,做妾的,又什么快活可言呢?」这话她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一样,目光越发清明了起来。 「走吧。」见玉惠自己就能想得明白,明秀便含笑说道。 「我扶着郡主。」因此时心中再也没有烦恼,玉惠竟露出了一个笑容,扶着明秀就往前头走去。 她如今想开了,就不需要再避讳了。 主仆两个一路到了前院儿,就见此时院子里颇有些春暖花开的意思,慕容笑今日穿得格外雅致,一身儿的云锦仿佛是落于画中一般,头上梳着一个懒懒的堕马髻,旁的首饰全无,只簪了一只极鲜艳的迎春花。 此时这姑娘正两只眼睛亮晶晶地跟在沈明程的身边说话,不知沈明程说了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亮得发光。 这年头儿不乐意兄长被人这样喜欢的真的不多了,明秀见沈明程绷着脸,然而脸色却和缓,显然并不觉得慕容笑叫人厌烦,便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知道沈明程这是喜欢慕容笑的意思,也不走近,只远远地含笑看着。 「瞧着开心?」慕容南本抱着小小的明嘉在后头说话,见明秀弯起眼睛笑,目光一亮。 「难道看着大哥哥打光棍儿?」明秀在慕容南面前并不十分忌讳的,歪头笑问道。 第十九章 她近日的一身儿衣裳叫她越发地活泼跳脱,慕容南唇角的笑容如同水波一样荡开,顿了顿便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世上,最不希望表哥娶不上媳妇的,就是我了。」他说了这话,清隽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几分温柔。 「母亲都与表哥说了?」知道这是那日的笑言,明秀顿时低头咳了一声。 慕容南立在明秀的身边,侧头看着她垂头露出了白皙修长的颈子,只觉得满心欢喜,便也含笑低声道,「这样的‘大事’,舅母怎会不与母亲说呢?我一回家,母亲就与我急了,只说叫我赶紧顾着表哥的亲事。」 「姑母也是关心大哥哥呢。」明秀目光落在慕容南贴着自己的青色的衣角上,低声说道。 「今日的花儿格外好看。」慕容南见怀里的明嘉歪头好奇地看着自己与明秀说话,仿佛懵懂间带着几分奇怪,便忍不住笑了,也将一只迎春花折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了一会儿,之后将这花□□了明秀如云的发间。 「胜却珍宝无数。」他温润的声音在明秀耳边响起。 「这话的意思是,表哥以后只送花,不送首饰了么?」明秀嘴角一抽,忍不住戏谑地问道。 「最美的花已经有了,首饰再华丽,也压不住。」慕容南见表妹古灵精怪的,几乎要笑坏了,却只是摇着头笑道,「当然,平王府还没吃不上饭,花儿首饰的,都有。」他见明嘉也抓着自己想要簪花,也觉得今日的话多了,脸上泛起了薄红。 「世子的心,真叫人看着羡慕。」玉惠见慕容南抱着笑起来的明嘉往别处去寻初开的花朵儿,便在摸着脸笑起来的明秀的身边低声说道,「郡主日后,也该多说几句这样的话,才能叫彼此都欢喜。」 她的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并肩说话的沈明程与慕容笑的身上,带着几分释然。 本就是无望的喜欢,何必再恋恋不忘,叫人为难,也叫自己伤心呢? 「我都知道,只是一时还缓不过来。」明秀的心里,慕容南做了自己表哥十几年,如今虽然变了身份,到底有些话说不出来,只是慕容南宽容,从不与她计较,越发叫她感激了,顿了顿便低声道,「我也该叫表哥欢喜的。」 「什么欢喜?」明秀正低头喃喃,慕容笑凑到自己面前问道。 「我来了一会子,姐姐才看见我?」明秀挑眉问道。 「阿南好容易与你说说话儿,我不好插嘴的不是?」慕容笑看着明秀耳边的那只迎春花儿,心里嫉妒坏了,盖因慕容郡主这花儿是自己插戴的,明秀这个可是慕容南给戴上,越发地回头看了横了自己一眼的沈明程,她便对着手指小声儿说道,「我可不是……」 郡主大人可不是见色忘义啊! 当然,若沈明程也懂给郡主簪花什么的,那就更美了。 「大哥哥木讷寡言,难得你还能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这话倒是明秀真心的,感慨了一下慕容笑的这份儿能耐,见慕容笑回头看着沈明程的眼神就跟看大英雄似的,她便摇头对着远远立着的自家大哥一摆手。 沈明程自然也见着了妹妹鬓角的花,露出了几分沉思。 「男子么,夸夸其谈,多叫人不喜欢呀。」慕容笑她大伯平王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日里不大张嘴,然而万事都默默地给人想到头里去,很叫人心安可靠的,慕容笑见识了平王的风范,就觉得男子都该是自家大伯父那样儿。 像是一座山厚重沉稳,能叫人感觉心里踏实。 「姐姐喜欢就好。」这几乎是表白了,明秀无奈地看着抿嘴儿羞涩的慕容笑,很想与这位郡主说说,这等表白不好在她一个姑娘面前说的,合该往她大哥面前说一回的呀,不然光她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荣华郡主又不能娶妻! 「我早就跟他说我喜欢他了。」仿佛知道明秀在无奈什么,慕容笑大咧咧地说道。 「说了?」 「前几日在外头遇见他,我只问他有没有定亲,有没有心上人,有没有想要迎娶的女子,既然都没有,我还不先下手为强?!」慕容笑继承了皇家一贯的彪悍,好得意地对无语的明秀说道,「这京里头呀,可不是塞外那种姑娘少的地方,你大哥这么招人喜欢,我,我得先霸住不是?」 这是平王妃教她的,果然很有效。 沈明程今日与她说话的时候,就真的多了几份耐心。 「你也有心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明秀觉得慕容笑很能把握沈明程的心思。 这位兄长对女子素来无心,也没有想过有个红颜知己什么的,然而慕容笑这样冲到他的面前,总会叫他心中有感。且沈明程更看重这样敢爱敢恨的姑娘,有了慕容笑这一个,日后,想必也不会再去看第二个人了。 「以后你得叫我嫂子。」慕容笑板着手指回头偷看沈明程高大的背影,眉开眼笑地说道。 「你们喜欢就好。」明秀的目光越发地温和了下来,见沈明程自己竟往一片不知是什么花儿的地方去了,挑了挑眉,只装没有看见,又见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明华带着丫头们进来,便招呼了一声。 「叫三妹妹久等了。」府里闹得厉害,明华若不是前头应了明秀,实在是不愿出来的。 那府里头老太太的恶意,拿着孝道压着父亲纳妾时的模样,都叫明华痛恨。 左右就要分家,虽然日后不会再住在那样的大宅子里头,也未必有如今的日子过得富足,却叫明华更自在。 母亲有句话说得好,一家人在一块儿,总是会快活的。 「究竟是怎么了?」见明华脸色不好看,明秀便低声问道。 「并没有什么。」明华笑了笑,不欲叫明秀为自家事操心,握着她的手说道,「不过是睡得晚了,今日不大精神。」她又与回头寻找沈明程的慕容笑问好,之后目光一转便柔声道,「今日花儿开了?倒是极鲜亮的。」 「我的送给你。」慕容笑带着几分小心机地将鬓角的花插在明华的发间,抹着自己的长发小声儿说道,「空得很。」说完,便忍不住跟做了坏事儿一样地笑了起来。 沈明程此时正往此地而来,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宽阔的手往慕容笑的发间而去。 他粗手粗脚地将手撞在了慕容笑的额头上,之后一顿,露出了几分无奈,直直地去看手掌中的那朵被捏得蔫儿头巴脑的艳蓝色的花朵儿,正要取回来,却叫慕容笑出手一把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鬓角。 「我的!」艳丽的少女瞪着眼睛急慌慌地叫道。 「烂了。」沈明程看着眼前对自己露出快活笑容的女孩儿,二十多年坚硬的心仿佛都化开了,轻声说道。 「那我也喜欢。」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朵花儿呢,最美不过如此,慕容笑只拉着沈明程的手将这耷拉着花瓣儿的花朵簪在鬓角,这才欢喜了起来,抚着鬓角小声儿说道,「以后你常摘,就知道轻重了。」 说完一转头,这姑娘变脸一样露出了羞涩的模样来。 「……嗯。」沈明程没有对女子有什么钻研,人生之中面对更多的就是天真的亲娘恭顺公主与狡猾的白莲花儿妹妹荣华郡主,这俩都不走寻常路,此时看着红了脸眼波如水的慕容笑,唯一的感觉就是——原来女子都是这样儿变化莫测的? 第二十章 慕容笑本不是一个矜持的性子,见沈明程仿佛将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顿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抬头就对面前高大严肃的青年飞了一眼眼色,目中的含义真是不必说的,就叫人觉得这是在眉目传情了。 沈明程的眼中透出了淡淡的笑意,由着这姑娘在自己面前不稳重。 明秀无奈地看着这二位竟然不走了,彼此相对颇有鸳鸯的意思,真想问问—— 嘿! 还记得身边儿有人没有?! 「等再过些时候,天气暖和些,我带你再在京里京外多走动走动,松快松快。」 沈明程这个做大哥的不必理会了,正与总算知道羞涩二字的慕容笑低声说话,明秀长这么大才算知道自家大哥原来这么能说会道的。 「不忙么?」明秀见慕容南一双眼睛微微弯起看向自己,收回了看向大哥与慕容笑的目光,低声说道。 「总不能本末倒置。」 慕容南说得含糊,并未说什么是本,什么才是末,只是看着明秀的眼神透着光彩,仿佛是在回想一样笑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在王府总想跟着我出去玩耍,拉着我的衣裳不放。」 小小的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板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诧异的锦衣少年的身后,胖嘟嘟的小手舍不得一样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就是不撒手,却不喜欢说话,只用清澈的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意图叫自己「懂的」。 「那个是小时候不懂事。」明秀这辈子一出生就有两辈子的记忆,说不纠结简直就是骗人,小时候那就是一个自闭儿童,养在平王府的时候,很心虚与年长的平王平王妃相处,恐露出马脚,自然喜欢跟在青涩的少年的身后。 想到那时慕容南少年俊秀的模样,明秀也带着几分怀念地说道,「那时候表哥就算再急着出去,却也不会对我疾言厉色。」那少年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许着许多的承诺,送自己回去方才会放心地走了。 知道她憧憬外头,还会带回来许多的玩具叫自己开心。 「那时候的日子真快活。」明秀低声说道。 「日后,更快活。」慕容南轻声说了这个,这才护着明秀上了马车一同往唐王府去了。 明华看着慕容南这样小心的模样,在一旁露出了些许的诧异来。 慕容南看似温柔体贴,然而与女孩儿们都不过是疏远极了,平日里国公府没有一个能够得着这表哥一星半点儿的,她本以为是慕容南生性冷淡,如今却发现,或许并不是这位表哥冷淡,而是他对着的,不是他心里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二姐姐在想什么?」见明秀面上诧异,明秀便忍不住问道。 「不知王妃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竟不知该如何行事。」明华微微一顿,便急忙含笑说道。 「我仿佛听说是个极爽利的人,能得皇后娘娘的喜欢,总不会是个刻薄的人。」慕容笑也上了车,只是明秀见她一脸的魂游天外,不时笑两声去扒拉车窗往外头探头去看与慕容南骑马而行的沈明程,简直少见一眼都要了命一样,明秀虽然欣慰,却还是有几分无奈地拉了她回车中坐好,这才轻轻地叹息道,「若说此时姐姐的模样,想必该是快快地成亲才是好的。」 「可以么?!」慕容笑惊喜地问道。 明秀叫这么直爽的话给堵得嘴角抽搐,见明华已经在一旁掩着嘴唇笑了,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 「夜长梦多呀!」慕容笑喜欢沈明程,自然是想要嫁给他做和睦的夫妻的,拉着明秀便坦言道,「你大哥英雄一样的人物,多少人得喜欢呢?我这叫近水楼台了,可不好叫别人抢了他去。」说完了这个,她见明秀摇头不语,仿佛很有小姑子的派头,急忙抹了脸用和气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日后我给你做了嫂子,一定好好儿待你,绝不克扣你的嫁妆的!」 「什么?!」明秀骇笑道。 慕容笑已经喜笑颜开地露出了和气的目光,对小姑子表达善意。 「这个仿佛有些来历。」明华想不到沈明程原来喜欢这样跳脱的姑娘,也觉得有趣,想了想便笑道,「仿佛是在哪儿听说过。」 「我识得的一家小姐,爹娘都不在了,兄长娶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媳妇儿,专门儿欺负她,她出嫁的时候,连嫁妆都少得可怜呢。」慕容笑沉重地拍着揉着眼角越发无奈的明秀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前车之鉴呐!」 有个跟她似的好嫂子,多重要! 「那日后,就多谢姐姐了。」明秀为了自家的嫁妆,仰着头无语地说道。 外头沈明程听得极有趣,觉得慕容笑这性子只怕不仅与明秀合得来,与恭顺公主也很能搭得上话儿的,越发觉得这姑娘不错,好姑娘这年头儿都很抢手,为了不继续做光棍被老娘折腾得睡军营,沈明程忖思了片刻,觉得很该禀告夫妻往平王府上去了,这才转头与听着笑个不停的慕容南沉声问道,「你如今差事上,可有人为难你?」 慕容南初来乍到,沈明程恐他吃亏。 「有几个油滑的人,只是工部到底是清水衙门,不及吏部户部多矣,勾心斗角也少得多。」慕容南温声道,「只是到底是差事,我不敢轻忽叫人拿住把柄。」 他想了想,便温声说道,「倒是安王叫我刮目相看,才入兵部多久?虽然有承恩公照拂,然而为人却十分精明细致,兵部的差事叫他理得不错,外头也常有夸赞,我是远远不如的。」慕容宁虽然有点子觊觎之心,只是慕容南却不会因此就不分黑白。 「你也不差,况安王到底生在宫中。」沈明程却并不喜欢心眼儿太多的人,特别是妹夫这种职业,心眼儿太多实在糟心,因此慢吞吞地说道。 「他有能力施为,东宫又添臂助。」慕容南也不过是随口赞两声,见沈明程对安王无感,便掩住了不说,只侧耳细听车中女孩儿的嬉笑之言,这一路就过得飞快。 待明秀与慕容笑说笑了一会儿,就见已经到了一处气势厚重的府邸之前,就见这府邸看似平常,然而却带着叫人心中畏惧的气势,还有沉沉的疏冷。觉得这王府倒是与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唐王有几分仿佛,明秀挽着慕容笑与明华下车,就见里头已经迎出了一个如白莲一样婉约绰绰的纤细女孩儿,虽看着风吹就倒,却别有一番美丽,正是冯国公府嫡女,太子妃的亲妹苏蔷。 「你叫咱们好等。」苏蔷那日从东宫后就与明秀极要好的,见远远的马上立着的两个青年,目中就透出了几分了然,却也厚道地并不打趣,只拉着明秀笑吟吟地说道。 「是我们失礼了。」明秀不好叫唐王妃等着的,便歉意地说道。 「这不算什么,娇娇那丫头还没来呢。」苏蔷笑着安抚了,见一旁局促地立着的明华,见她容貌虽然并没有明秀那样秀美精致,却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便笑道,「这位姐姐倒是眼生得很。」 「这是我家二姐姐。」明秀心中一叹,便拉着明华笑道。 太夫人只将沈明珠与方芷兰捧得天高,就跟看不见府里还有明华与明真一样,这就有些过了。不然凭明华的嫡女身份,总能在京中寻一家更好些的姻缘。 第二十一章 「怨不得,原来是从前姐姐不大走动。」谁家都有这样的故事,苏蔷面上依旧笑吟吟地不显,将三个女孩儿往王府之中引去,口中便笑道,「太子妃也来了,正与皇长孙在里头与王妃说话儿,我想着迎迎你,因此等在了外头。」 她分开了在寒风之中绽开的花枝摇曳地往里头去,面上还带着几分快活的笑容,竟阴霾尽散,与之前见过的那带着几分哀愁的模样儿不同。 「太子妃竟也在?」明秀目送沈明程与慕容南策马走了,便诧异地问道。 太子妃与唐王妃竟这样要好? 目光落在唐王府简单开阔,并没有什么装点的开阔的院子上,明秀便笑道,「皇长孙我还并且拜见过。」 「是个懂事的孩子。」提起皇长孙,苏蔷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冯国公府出了一个太子妃,算是一家子都捆在太子的战车上。太子上去了,冯国公府就能飞到天上去。太子若倒了霉,冯国公府说不得就是一个败落的结局,这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而其中更要紧的是,太子若能上位,能够保证的不过是冯国公府三十年的荣华,还得战战兢兢地来。而皇长孙血脉之中留着苏氏的血液,能够保证的,却是冯国公府未来的数十年。 因这个,冯国公府对皇长孙一向都很紧张。 「你若这样说,想来该是人中龙凤。」明秀见苏蔷含笑点头,也跟着笑了,见慕容笑痴痴地回头仿佛想要跟着沈明程一起往衙门去的,不由无奈起来。 「今日咱们的阿笑姐姐,倒是不同往日。」苏蔷眼睛好使得很,自然见到慕容笑鬓角蔫搭搭的那朵儿花儿了,又见她看着的是沈明程的方向,已经猜出了几分,却并不说破,只含笑继续说道,「可见是我怠慢了,叫姐姐都不爱搭理我了。」 她说完一回头,抿嘴儿笑起来,带着几分颤巍巍的风情,到底纤弱动人,在花枝之下仿佛能入得画中一样儿,叫人看着心中欢喜。 「我是不爱搭理你。」慕容笑爽利地问道,「你都要定亲,怎么我竟才知道呢?可见这姐妹做着,秘密却多得很。」 「还未作准呢,你偏要浑说。」苏蔷脸上一红,弱弱地说道。 「说这些确实早了些,咱们拜见了太子妃与王妃,两位姐姐随意说去。」 苏蔷感激地看了为自己解围的明秀一眼,不敢再多说叫慕容笑揶揄自己的了,急忙带着女孩儿们往上房去。 明秀一步踏入了沉静无声,丫头束手而立不敢动作的院子,只觉得唐王这不是在家,实在是整了一个军营在府里头,到底与自己无关,一路就进了里头。就见屋里头此时太子妃正与一位神采飞扬的宫装女子对坐,那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此时一边得意地与太子妃说着话儿,一边扶着自己的小腹眉飞色舞。她的下手却是三个正赔笑而坐的美貌女子,看向她的时候隐隐带着畏惧。 知道这只怕就是唐王妃了,明秀只等着苏蔷上前。 苏蔷果然拉着明秀上前与太子妃唐王妃笑道,「可人儿来了!」 「这位就是荣华郡主么?」慕容笑在京中与唐王妃既熟的,这女子此时也不理睬她,只伸出手扶住了给自己见礼的明秀,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便转头与太子妃笑道,「前儿嫂子就说京中多了一位美人儿,偏我是不信的,凭谁去,能美过我么?!」 「你!」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太子妃实在撑不住指了指仰头眉目高挑的唐王妃。 「只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果真不假,这等美貌,原就只比我差一层了。」唐王妃越发地扬声笑道。 「合该叫二皇弟听听你这大放厥词。」见明秀弯起眼睛抿嘴儿笑了,合着鬓角怒放的迎春花,整个人堆在娇俏的鹅黄之中越发地纯美秀雅,太子妃目中露出了几分惊艳,然而又想到太子与自己说起的安王与她无缘,心中就十分可惜,将明秀从笑着的唐王妃的手中抢过来,这才温言说道,「可吓着你了?罢了,这是京中头一份儿的破落户儿,你只当她癔症了就罢了。」 「嫂子这话里话外,我莫非就不是个美人了不成?」唐王妃又见明秀身后给自己福了福的明华,便合掌笑道,「又是一个美人。」 「你今日欢喜了?」太子妃忍不住笑问道。 「自然是的。」只要不是勾引唐王的狐狸精,唐王妃是极喜欢美人的,见明秀明华都是新鲜面孔,见猎心喜,便笑着说道,「早知道是这样的美人,早我就下帖子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府里头你里里外外说了算,可稳重些充你王妃的款儿罢。」太子妃今日心情不错,无奈地说道。 她的心情也确实该不错。 那日柳侧妃与明秀一行女孩儿在东宫狭路相逢起了冲突,还不到晚上就发作了,哭哭啼啼使人往太子的面前送信儿,说肚子疼。 那时太子正要与太子妃安置,若论平常,看在她的肚子的份儿上,太子总回去看望一二,然而这一次却冷淡得很,只叫人寻太医去。 「侧妃不懂规矩,好好儿教导她。」这是有些不喜的太子与太子妃说的话,就叫太子妃明白,柳侧妃这大抵是犯了太子的忌讳,恐要失宠。 果然这些时候过去,太子待柳侧妃越发冷淡,也不再过多地偏爱,却也并未对其他侧妃如何爱重,反而与太子妃越加和睦。 想到太子对自己的看重与柔情,太子妃明白这都不是假的,再想太子与自己「再生一个」的笑语,就忍不住期待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皇长孙一个确实孤单了些,若是日后有个兄弟帮衬着,还能更好。 正想着皇长孙呢,太子妃手边空落落的,一低头却不见了正依偎在身边的孩子,正诧异间,就见明秀的前方一闪,一个尤带几分肥嫩的矮包子迈着摇摇晃晃的正步走到了明秀的面前,仰脸张着豁了门牙的小嘴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对自己挑眉的明秀,严肃地思考了片刻,之后颤巍巍地伸出了两只小爪子来,举到了明秀的面前。 虽然无声,然而矮包子却努力地眨着眼睛,意图叫面前含笑看着自己的明秀「懂的」! 「这……」皇长孙的眼神,荣华郡主确实懂了,然而就是懂了才这样为难。 若抱起来摔了碰了,该怎么得了呢? 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皇长孙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决定自食其力,放下了手抱住了明秀的腿吭哧吭哧往上爬。 「斐儿难得有这样不认生的时候。」见皇长孙慕容斐一声不吭抱着明秀好亲近的模样,虽然面无表情,然而那双大眼睛里的开心是不能忽视的,太子妃便笑着与明秀说道,「罢了,你不必拘束,抱着他就当是你家的弟弟就好。」见明秀应了,低头熟练地将板着脸搂着她的脖子的慕容斐给托着小屁股放在自己的怀里,太子妃眼角便露出了淡淡的笑纹,想了想便笑道,「太子该嫉妒了。」 慕容斐小小年纪却不知随了谁,很严肃的模样,哪怕是对亲爹的,也依旧很老成持重的模样,太子也感到很无奈的。 「殿下身子骨儿倒十分结实。」掐了掐慕容斐的小胳膊,明秀只觉得手上的肉很结实的,便笑着说道,「我家的嘉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强壮。」 第二十二章 慕容斐抖了抖耳朵,严肃认真地将小胳膊举在明秀的眼前,目光示意可以再掐掐。 虽然看不出开心与否,然而这么个态度就很能表达皇长孙愉悦的心情了。 「他是皇长孙,平日里自然要强健些庇护弟弟们。」太子妃怜惜地看着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跟着宫中的师傅扎马步的慕容斐,与明秀温声道,「就如你家大哥,这也是长兄,我听说当年五岁上便已经极为强健,能将府上护卫打败。」她说到这里,见慕容笑在一旁美美地笑了,是知道慕容笑心事的,微微一顿便继续说道,「你大哥在塞外的军功我都听说过,不是……我都有心……」 「他有心上人了!」慕容笑警惕地抖了抖耳朵,义正言辞地为沈国公世子代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成?」唐王妃挑眉笑问道。 「嫂子既然知道,我就当仁不让了!」慕容笑是个干脆的人,既然已经与沈明程要好,自然做不出扭捏之事。 明秀已经抱着慕容斐一同勾手指耐心地玩耍,皇长孙特别喜欢拿嫩呼呼的小脸儿蹭她的脸。因从小照顾弟弟明嘉,此时对慕容斐也并没有什么生疏,与他玩耍了一会儿,只去桌上取了一块儿绿莹莹的点心来,先自己尝了一口,微微一怔,只觉得这味道竟与之前王年献给罗遥的点心一个味儿,等了片刻觉得并无难过,这才将点心掰下来些喂给了微微张了口看着自己,却一点儿没有露出想吃的意思的皇长孙阁下。 慕容斐绷着小脸儿严肃地吃了,肉嘟嘟的脸颊抖了抖,不说话,只看着明秀。 「殿下再用些?」明秀又掰了些与他。 圆滚滚的大眼睛一转,目光飞快地在桌上的玫瑰糕上掠过,之后很快地收回。 明秀真是懂了,虽然不知道这皇长孙为何这样难搞,却还是用了些玫瑰糕,之后塞进了这小东西的嘴巴里。 「我瞧着斐儿这是喜欢吃?」唐王妃见慕容斐的面上看不出好快,然而嘴巴飞快咀嚼是肯定的,不由与太子妃笑问道。 「许是你家的点心格外香甜。」慕容斐沉默不爱说话,有什么喜好大家都不知道,给啥吃啥的性子,然而今日虽然还是没有表情,太子妃却敏锐地感觉到儿子的开心。 将明秀拿过的几样儿点心记在心中,太子妃就听唐王妃哼了一声。 「不是与嫂子炫耀,这点心的来历不同,是我家那不解风情的亲自买回来与我的呢。」 唐王那就是一根儿木头,还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平日里唐王妃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如花的笑靥来,带着几分炫耀地说道,「也不知吹的哪门子邪风,这从前呀,哪儿有过一回想着我的时候呢?谁知道竟开了窍,知道在外给我买些子点心来甜甜嘴儿。」说完了,便笑眯眯地歪头喝了一口八宝茶。 「二弟也是待你有心了。」太子妃目光一转,见下头敬陪末座的几个唐王府的侧妃笑得很不自在,目光微微一黯,便温言说道。 「前儿我不过是轻轻与他动了手,还对我喊打喊杀呢,如今却还算有良心。」唐王妃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几个侧妃,见这几个都慌乱地低下了头去,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只是睡了几日的书房瞧着可怜罢了,我就说,我等着给他生儿子,莫非他还要清闲自在,去风流快活不成?!」 虽然当日唐王妃自己彪悍非要嫁给唐王为妻,却也不代表事事儿都得由着他的心意。 如今看唐王还算爱重自己,唐王妃便十分欢喜。 只是瞧着这几个侧妃姬妾的,却越发不顺眼了。 她就是个妒妇,看不得唐王与侧妃们欢好,怎么了?! 「你们若坐得累了,就回去歇着,省得王爷回来倒说我刻薄了你们。」唐王妃挑着一双精细的眉说道。她的心里头,只要这几个侧妃老实不要去与唐王如何如何,她很愿意好好儿地照拂,荣华富贵都不缺的。 明秀抱着慕容斐自在,只当看不出这府中妻妾之间的龃龉,又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知道这古代大多都是三妻四妾,许多女人在一起一台戏,然而明秀幼时便看着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独夫独妻地过日子的,虽然知道这其中的学问,然而直面别家家事却觉得有些轻浮了。 她此时一边笑吟吟地垂头询问慕容斐平日里起卧等等,一边不着痕迹地往下看去。就见这几个姬妾大半都仿佛畏惧唐王妃凌厉之势,穿戴都很素净,显然是叫看着就很霸道的唐王妃给收拾得没了脾气。 最底下却又有一个最年少,年纪与明秀有些仿佛的女孩儿,穿戴虽然也很随意,却也带出了几分不同的韵味儿,面上虽然恭敬,然而眼中却带着些不以为然。 「贱妾们陪着王妃说说话儿,回头王爷问起,也知道贱妾们待王妃恭敬的心呢。」那个年少的侧妃赔笑说道。 「这话说的,莫非我是在王爷面前嚼你们的耳根子了?」唐王妃脸色一冷,一只手往桌上重重一拍,见那侧妃急忙跪下了请罪,便淡淡地说道,「少在我面前说跪就跪的!你骨头这么软,可见没有什么尊贵之心!前儿我还听说你觉得自己住的明月阁狭窄,想住到忘怀居去?也不拿镜子照照你的这张脸,有没有这么大的体面!莫不是王爷疼了你几日,就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不敢!」那侧妃本带了几分轻狂,然而见唐王妃脸色冰冷,顿时就慌了。 她年纪小活泼可爱很招人喜欢,只是唐王妃口中的「疼了几日」还真是没有。 她都一个多月没见着唐王了,不然也不会往唐王妃面前侍奉,就求唐王看往唐王妃时给自己露个脸。 「地上凉,还是莫叫侧妃跪着了。」明秀虽然不愿插手别人家的家事,然而唐王妃神采飞扬自有叫自己心折的气度,便不愿叫她吃亏,轻轻地说道。 苏蔷也在唐王妃身边低声劝解,又耳语了几声。 唐王妃果然一怔,之后诧异地看了看明秀,许久之后与那侧妃说道,「阿秀与阿蔷都为你求情,看在她们的面上,你出去罢!」她到底是隐忍不住的性子,冷声道,「看着你就觉得碍眼!」唐王虽然重嫡妻,待这几个侧妃寻常,然而谁愿意面前杵着几个丈夫的女人呢?唐王妃不是忍得住委屈的性子,越发地发作了起来。 那侧妃目中闪过一丝失望,不甘地往明秀的方向看去,见她正搂着面容严肃的慕容斐笑吟吟地说话,眉目温柔,便垂了头起身出去了。 不知这位国公府的郡主是不是有心,她只想着多跪些时候就到了王爷下朝的时候,这些时候因唐王妃有孕,唐王回府的时候极早,没准儿就能撞见唐王妃对她如何刻薄,叫王爷知道她的辛苦。 「几个侧妃里头,就她最有心机!」唐王妃虽然与唐王打打闹闹,却也不愿因为一个女人叫夫妻生隙,此时叫苏蔷点破也生出了一头的冷汗,又见明秀并不居功,仿佛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罢了,便觉得明秀极好,只是却不愿这些污了女孩儿家的耳朵,扭头只和正叫人上些牛乳与慕容斐的太子妃说道,「这么个东西,若不是正经的侧妃,我都想撵了她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 「二弟对她们都不上心的,你何必咄咄逼人。」太子妃皱眉说道,「倒叫二弟觉得你容不得人。」 「我就是容不得,怎么了!」唐王妃脸上通红地说道,「好好儿的莫非我不是女人?一个一个地纳进来,口口声声说是解闷儿的玩意儿。嫂子你也瞧见了,有这么坑害主母的玩意儿没有?!」 唐王不拿正妻之外的女人当回事儿,平日里往侧妃处去也不过是四五日罢了,然而唐王妃却不是性情贤德有容人之量的太子妃,此时便咬着牙低声说道,「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再慢慢儿来!」 「只不许生出事端来。」太子妃对几个侧妃的好歹并未在意,却还是提醒地说道。 「知道了。」唐王妃哼了一声,抚着肚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点心味儿不错,二弟如何知晓的?」太子妃含笑问道。 她只恐唐王妃想着侧妃之事累心,叫腹中的儿子不安。 「四弟给寻摸出来的,他就是搭了个顺风车。」唐王妃忍不住笑道,「还是四弟有趣,咱们王爷回来的时候说了,好大一包裹的点心,处处精心的,只是却不知四弟一个大男人的,怎么就喜欢这些甜丝丝的点心。」况且据说还很有研究,知道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 明秀正给慕容斐讲故事呢,听到唐王妃的笑言,竟心中不知怎地一紧。 面上不动声色地听着上头太子妃与唐王妃说话儿,此时这两位已经将话儿说到了京中各家,之后便落在了一旁与明华低声和气说话的苏蔷的身上。 「我听说阿蔷要许给闵王世子?」见太子妃一呆,唐王妃便皱眉说道,「我听说闵王世子德行有些不堪的,有忤逆之语,且仿佛还偷自己父亲身边的丫头?」她一口气说了这些,见正有些羞涩的苏蔷脸都白了,显然吓得不轻,便继续说道,「况我听说那个小子已经有了一个心上人,仿佛是沈家的……」她霍然往莫名其妙的明秀看去,咳了一声方小声儿说道,「是沈明珠?」 沈明珠出身沈国公府,又生得花容月貌,叫太夫人娇养长大,寻常在京中走动,自然也得多几个爱慕者。 「这话如何说起?」太子妃听住了,此时才反应过来,见妹妹的脸都唬得没了血色儿,便嗔道,「这等流言实在是无稽之谈。」 「难道你们家不是与闵王府联姻?」唐王妃不由问道。 「是闵王府,只是不是闵王世子。」那样的名声,太子妃又不是聋子瞎子,自然是知道的,也不会将妹妹往火坑里送,此时便抹着鬓角轻声说道,「是闵王府嫡二子,虽然并没有爵位,然而自身立身颇正,行事也很稳重的。他如今在太子手下做事,倒也是极出众的人才,况也与父亲说过,娶了阿蔷便不会薄待了她。」 闵王二子生得虽然平常,然而却很叫太子看重,能被太子夸赞,说一句才俊也是可的。 况苏蔷看似柔弱单薄,然而内里却刚强,常有不喜姬妾之言,太子妃自然不敢将她嫁给不知好坏的人家,害了妹妹的一生。 眼前这青年太子妃是相看过的,仿佛还未有通房妾室,就跟王府的一股清泉也差不多了,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觉得得把清泉把握好,太子妃便不愿叫妹妹怕了人家,与唐王妃笑着说道,「你放心,冯国公府,可没有卖闺女的规矩。」 「不过是忧心了些,难道这不是真心不成?」唐王妃顿时翻着眼睛甩着帕子说道,「罢了,原是我自作多情。」 「我心里谢你,只是瞧着这意思,你是不要谢的?」太子妃笑问道。 「只看嫂子是不是诚心的了。」唐王妃眉目爽快地笑道。 此间屋里是一片的欢声笑语,哪怕是明秀做壁花儿呢,却觉得快活起来,却不知唐王府门外,正立着两个青年。 唐王一脸冰冷地看着死皮赖脸跟着自己回府的弟弟,眯着眼睛,双手微微成拳。 「我记得,你并不喜欢我家王府。」安王殿下虽然励精图治了,然而却也是个喜欢享受的人,况也不爱总跟冷着脸阎王似的二哥在一处,平日里逛个马路什么的,都得绕个远儿避着唐王府走,免得叫唐王殿下抓了自己的晦气。 「怎会。」慕容宁一边惦着脚尖儿往唐王府里看,一边傻笑地回道。 安王殿下听说,今天心上人上门来做客,唐王府真是蓬荜生辉呀! 不知自己全府都被代表了的唐王顺着这弟弟痴痴的目光冷冷回头,就只看见了自家合拢的大门,看向弟弟的目光越发奇异了。 一扇大门都能看得柔情万种? 莫非上头贴了狐狸精的尾巴不成?! 弟弟这样丢脸,唐王殿下也很为难的。 特别是四皇子从小儿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唐王的身后讨生活,都说言传身教,如今四皇子这么个模样,叫外人怎么看呢? 不会觉得唐王殿下也是个花痴吧? 唐王摸着差点儿叫唐王妃挠破相的脸,拒绝承认自己惧内,也拒绝承认对女人有什么特别的,此时冷眼看着傻笑的慕容宁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子明日叫你入宫去见母后,你知道么?」 「嗯!嗯!」安王殿下都不知兄长在说啥了,含糊地点头。 「舅舅处,你多上些心,总有你的好处。」承恩公是皇后的兄长,别的能耐不说,就说能帮着皇后太子顶住了皇帝这么多年愣是叫皇帝束手无策,不能废了元妻嫡子,就已经是很能说明问题了。 唐王对承恩公素来看重,又见慕容宁眼角边一处极清浅,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伤痕,目中微微一凛,沉默了片刻便说道,「若老五再找你麻烦,你不必畏惧他,就算有个什么,我与太子也总能庇护你。」 皇帝抽在慕容宁脸上到底留下了消不去的伤痕,虽然看不清晰,然而却叫唐王觉得触目惊心。 「知道了。」又没有毁容,慕容宁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此时笑呵呵地与冷眼看他的唐王讨好地问道,「咱们能回府了么二哥?」 「回府?」唐王回头看了看唐王府三个大字,再看安王一脸的没脸没皮,冷哼一声转身就叫人开门,拒绝搭理弟弟。 慕容宁早习惯刀子嘴豆腐心的二哥了,也不必招呼的,笑嘻嘻地大步跟上。 才与唐王一同走到了一处角门的地方,再往里头就是唐王妃的正院了,慕容宁正到处地看着唐王府这没啥景色的院子,感慨间,就听见角门远远的一处偏偏的角落,虽然干枯却还带着几分柔软的树木枝条之后,正有隐忍的,仿佛不敢高声叫人听见的哭声小小地传来。 叫这幽幽的哭声唬了一跳,安王殿下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见耳目敏锐的唐王已经停下来,驻足听着,急忙挤到唐王的面前。 「二哥你这儿还闹鬼?」不解风情说的就是安王殿下了。 这分明是闺中女子思念情郎的幽怨! 「哼!」唐王狭长的目光扫过,对着身后跟着自己的侍卫扬了扬头。 那侍卫领命而去,直入那树木之后,之后就听见一声女子讶然的惊呼,之后就见眼前一道华丽的亮色,竟是一位年少美貌的女子脸上带着羞涩出了来。 「王爷。」那女子眼中还带着血丝,却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含着泪水的笑容,慌乱地低头给唐王行礼。 第二十四章 她垂着头仿佛是要掩盖自己哭泣的痕迹,真是特别地乖巧懂事。 既然她这样懂事,唐王自然从善如流,也不去问她为何在此地哭泣,淡淡地说道,「前头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再犯了规矩,就自己往王妃处领罚!」 见那女子霍然抬头用欲言又止不敢置信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感情看着自己,唐王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是前一阵子才进府的一个侧妃了,便皱眉说道,「王妃正有孕,你哭成这样,莫不是想要诅咒本王的子嗣?!」 天可怜见的,唐王殿下如今还没个儿子,因唐王妃从前还未诞下嫡子,唐王是不肯叫侧室有孕生下庶长子的,因此对唐王妃这一胎很紧张。 「贱妾不敢!」唐王哪怕是宠爱自己的时候,也是叫自己害怕的,那侧妃急忙谢罪道。 「既然自己知道厉害,就不必本王多说了。」这些侧妃在唐王心中无足重轻,他本也不是一个在女色上上心的,平日里往后院儿走动的时候都不多,差点儿都把这个侧妃给忘了,顿了顿,又见慕容宁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唐王又觉得有些掉价,看向这惊慌的侧妃越发严厉,呵斥道,「入了本王的王府,从前的做派都给本王收了!若是不愿意守着,就给本王出府去!」 「一个侧妃罢了,二哥何必生气,不如去看二嫂。」慕容宁急死了,就在一旁提点地说道。 他是看明白了这侧妃的手段的,在唐王面前装可怜没准儿能得点儿宠爱怜惜什么的,这一哭,没准儿还是在唐王妃处吃了什么委屈,想要告状。 换个男人知道妾室被欺辱,也是要大怒的。 只可怜侧妃时运不济,遇上的是铁石心肠的唐王殿下。 「这妾多了,一整个府里都不清净。」见那侧妃一张雪白的脸血色都没有了,慕容宁便不大感兴趣地继续与唐王笑着说道,「从前我说什么来的?这女人多了,小心思也跟着多得叫人头疼,如今就能在二哥面前哭着告状,没准儿以后还能生出别的心肠,下个毒诅个咒什么的,那才是要命的。二嫂也是可怜,今日叫人上眼药儿,明儿就得叫人算计得不能辩驳了。」他说了这么一席话,之后方才幽幽地总结道,「纯良的女子,真的不多了。」 可巧儿,他心上人就特别善良! 觉得自己有福气的安王殿下,沐浴在唐王冰冷的目光里痴痴地笑了。 那侧妃本没有想到安王竟然会对自己发难,腿都软了,一张脸苍白无助可怜极了。 「王爷我没有……」 她方才叫唐王妃从屋里撵出来,确实是存了挑唆的心的,毕竟谁都有上进心,就算做不得正妃,然而做一个得宠的侧妃怎么了? 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唐王妃心性彪悍嫉妒,仗着有孕将王府里的侧妃妾室往死里欺负,难道就不许她出头不成?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唐王见弟弟跟花痴似的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只叫那侧妃滚蛋并叫禁足,一个月不许出来,这才指着弟弟冷冷地说道,「别在本王面前作态!你这样有心,往那丫头面前说去!」见慕容宁精致的脸顿时就耷拉下来了,唐王便冷笑道,「没用的东西!一个女人都能辖制你!我已听说沈国公与平王叔越发走动起来,你若是还这样无能,日后莫要后悔!」 眼瞅着狐狸精要成亲,倒霉弟弟还玩儿暗恋呢。 「我这是为了她的清誉。」慕容宁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今日穿着精致的翠色锦衣,一抹镶着白玉的宝带挂在腰间,越发姿容出众夺目的漂亮。唐王虽然恨铁不成钢,然而这弟弟是亲的,自然更上心,便皱眉道,「今日父皇请淮阳侯入宫,仿佛是为了五弟与永寿那丫头的婚事,那小子十五还没到,父皇已经为他筹谋,反倒将你的婚事撇在一旁从不提及,实在是欺人太甚!」 看皇帝的意思,竟仿佛对慕容宁完全不放在心上,连婚事都不在意的。 「幸亏没为我筹谋啊!」慕容宁娶不上明秀,也不想去娶别的女子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千万别想起他来! 唐王见他还对失宠挺欣慰的,嘴角抽了抽什么都不说了,只往里头去了。 走到了门口,还未挑帘子进去,唐王就听见里头传来了欢声笑语,还有一个极柔和的少女的声音在轻妙地开口说道,「与长孙殿下说的这些故事,也不过是从前不知在哪儿听到的野史,从前我看了些也不过是消遣时间,只是我弟弟明嘉与殿下年纪仿佛,很喜欢这些的,平日里说些哄他入睡罢了。若殿下喜欢,来日我写了下来送入东宫,殿下天天都听,好不好?」 皇长孙慕容斐很有眼光,明秀讲的那些故事都是现代时与幼儿启蒙故事,又有趣又有做人的小道理,很能陶冶情操的。 「他难得这样喜欢。」慕容斐抱着明秀不撒手,一脸严肃地板着脸看着她,就叫太子妃笑起来了。 「这莫非是舍不得?」见明秀说到这里慕容斐还是不撒手,唐王妃便骇笑道,「总不能叫阿秀往东宫不回家吧?」 「睡!」慕容斐严肃地对明秀说道。 「殿下的家在东宫,外女是不能入宫陪您睡的。」明秀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想了想,摸了摸慕容斐的头。 皇长孙的眼睛都被这温柔的爱抚眯起来了,吧嗒了一下嘴儿,回头期待地看着扶额无奈的太子妃。 「实在不行,就叫斐儿常往国公府去?」唐王妃虽然是个妒妇,还待妾室不假辞色,却也不是一个无脑的女子,见慕容斐与明秀极要好的模样,心中已经急转,之后目中一亮便扬声与太子妃笑道,「我听说阿秀还有一个弟弟与斐儿仿佛,这不是一个良伴?不拘什么时候,想寻阿秀就往国公府叨扰,顺便给姑母请安,这不是大善?」 沈国公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别看如今纹丝不动,然而军中泰半武将都以沈国公马首是瞻,唐王妃自然也希望拉拢一二。 「怎敢叫殿下随意往臣下之家走动,实在惶恐。」明秀一眼就看出了唐王妃的意思,自然是不会在此时大咧咧将皇长孙往府里带给父亲招惹麻烦的,只是迎着慕容斐期待清澈的眼神,她心中微微一软,想了想便笑着说道,「殿下既然喜欢,我就厚颜常往东宫给殿下请安,到时候岂不是便宜?」 唐王妃其实也有示好沈国公府的意思,毕竟皇长孙这个名头占着大义,若日后太子真能上位,那么与皇长孙从小一处玩耍的沈明嘉,前程自然不可限量。 只是这里头麻烦太多,明秀不愿叫弟弟参合。 「斐儿。」慕容斐见明秀不说话了,突然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是叫你与他亲近,叫他斐儿呢。」唐王妃被隐晦地婉拒也不恼的,反而更看重明秀许多,此时便指着她笑道。 「斐儿?」明秀今日拒了唐王妃,也不愿叫东宫生出心结,便低头对慕容斐唤了一声。 皇长孙点了点自己的大脑袋,认真地说道,「天天!」 「不许胡闹,谁能天天去看你呢?」太子妃实在没想明白儿子怎么就凑到明秀面洽这样热情了,便在一旁嗔道。 皇长孙是个不爱胡闹老成持重的孩子,闻言垂着头不说话了。 第二十五章 「若我有空,就去看望斐儿。」慕容斐生在皇家,却并未沾染那许多的心机,明秀喜欢与单纯的孩童一处为伴的,便在一旁柔声安慰道。 慕容斐眼睛亮起来了,却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只从明秀的怀里跳下来,拉着诧异的明秀的手往外拉。 「这是叫你与他一起玩儿呢。」慕容斐是个不喜与旁人亲近的人,太子妃见他今日心情很好,心里一叹,便与起身的明秀笑道,「你陪着他在外走动走动就是,他皮实着呢!」见周围的几个女孩儿都摆手不要出去,只想在这里说话的,太子妃也不拘束,只叫明秀与慕容斐出去玩儿。 此时唐王正转头用沉默的眼神看着西子捧心的弟弟。 这才来他王府一回,瞧着皇长孙就被收服了,实在很有道行的一个姑娘。 慕容宁正要说些话表达一下自家心上人的才华什么的,就见门帘子一挑,今日格外鲜活秀美,眉眼之间都带着初春娇俏的女孩儿就揽着一个矮包子出来了。此矮包子还狗胆包天地拖着心上人的手,若这个不是侄儿,安王殿下一口咬死他的心都有了!此时嫉妒地看着也抖了抖包子脸严峻看来的侄儿,慕容宁迎面见明秀看到他后目光一闪,心中一紧霍然转头,双手羞涩地抓住了唐王的衣襟! 前次唐王远远地没有太看清明秀,此时见了,见不过是个美貌秀美颇为温柔的女孩儿,目光也缓和了一些。 才觉得这不大像能迷得人五迷三道的狐狸精,唐王殿下就突然觉得胸口一紧! 低头看着身前有着一双时时泛着桃花水意的眼睛,就算无情都仿佛含情脉脉的弟弟,唐王目光森然,示意倒霉弟弟赶紧把狗爪子撒开! 「多谢二哥今日,请我回王府做客。」慕容宁仰着头,用看天神的目光感激地看着唐王说道, 「什么?!」天神声音冰冷! 不是倒霉弟弟听说心上人在,撒泼打滚非要跟着回来的么? 王爷其实好不想叫弟弟来给自己丢人哦! 「二哥待我的心,我都明白。」恐明秀因自己追得紧越发疏远,四皇子是个机智的人,才不会承认是自己听见风儿了自己寻来的,只觉得这是一场「偶遇」。 「什么?!」唐王收缩在袖下的手已经咔咔作响! 「其实,我也最喜欢与二哥这样亲近,这里……」慕容宁感慨地叹息道,「就与我的家是一样儿的。」 「这个……」就在唐王隐忍不住要给这弟弟治治脑子的时候,明秀已经看了半天的这戏了,虽然对安王为什么突然犯病心中奇异,然而还是有些复杂地看了看这凑得很近的美丽青年与冷酷二哥,拉着慕容斐的小爪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道,「我打搅两位王爷了么?」 荣华郡主向天发誓,这个真的不是故意的! 明秀的目光有些怪怪的,然而慕容宁却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转身就走,这真是太好了。 当然,安王殿下完全想多了,就算是没有解释,明秀也不会做出甩手走了这样叫皇子人没脸的事儿。 慕容斐抓着明秀的手仰着小脑袋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儿,再看看咧嘴笑起来的慕容宁,想了想,警惕地伸出手抱住了明秀的腿。 「你们这是出去?」唐王好容易忍耐着心里的抑郁将弟弟的狗爪子给扒拉开,这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与明秀问道。 「是。」明秀对唐王不熟,此时便低眉顺眼地说道。 她长长的裙摆花儿一样在地上漫散开来,唐王的目光落在上头一瞬,皱了皱眉,这才淡淡地说道,「王府还算太平,只是不要带斐儿往偏僻地方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有些冷意地说道,「你在这府里不熟,就叫四弟带着你逛逛,陪陪斐儿。」 明秀微微一怔,却只温声道,「斐儿也识得路。」 「识得!」慕容斐才不要叫别人给自己碍眼呢,哪怕是叔叔都不行,用力地点头表达自己很可靠。 安王殿下怒视侄儿,觉得这倒霉侄子真是上辈子克他来的! 唐王也很无语,见慕容斐肥肥的小爪子抱着脸色僵硬的明秀不撒手,本就不是一个热情的性子,给弟弟搭桥一次已经很考验唐王殿下了,此时更不愿意多管,含糊地应了「不许胡闹」,之后甩着手很无情地往里头去了。 「我,我……」 「王爷该去拜见太子妃与王妃了。」见慕容宁一脸的欲言又止,明秀心中有些叹息,却不愿耽误了别人,狠了狠心便冷淡地说道,「王爷既然兄弟情深,为何此时还要与我在这里耽搁呢?」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与霍然捂住了心口的慕容宁轻声说道,「王爷能与王家表哥耐下性子结交,真是辛苦,只是朝政繁忙,表哥也不是一个能为王爷排忧解难的人物,日后不必这样看重。」 这隐晦地点出了点心的来历,却还给慕容宁留着脸面。 「我,我就是喜欢与他说话罢了。」慕容宁知道自己是瞒不住明秀的,此时强笑问道,「你用了么?可还合你的口味?」 「并不大喜欢。」明秀敛目,侧过的脸带着几分冷淡。 「骗人。」慕容宁看着明秀冰冷的姿态,却忍不住轻轻地笑了,歪头温柔地说道,「你其实最喜欢这个了,我都知道。」他喃喃地低声说道,「上辈子,我就知道。」 上辈子的微末小事,他其实都记在心里,还记得她挑嘴得厉害,不喜欢吃熟姜熟蒜,然而若菜色里没有这两样儿调味,却又不肯吃的。她喜欢甜食,喜欢软糯的点心,却又喜欢用苦苦的茶来配。绿玉糕这样的点心,她每天都要用的,比起别的更喜欢些。 他本以为从前都不在意的,却原来一点一滴都叫他记在心底。 「殿下关心的,本不该是这些。」明秀不愿再与慕容宁多说了,只拉着圆滚滚的包子走了。 慕容宁怔怔地立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明秀的背影隐没在了远处的树木花草之下,面上苦笑了一声这才进屋,就见屋里,唐王妃正与唐王瞪眼睛呢。 想到上辈子唐王妃与唐王打打闹闹,鸡飞狗跳的,然而直到自己死,唐王府却只有唐王妃所出之子,慕容宁就知这两个都不必自己操心的,此时给嫂子们见过,这才坐在了一旁。他虽然生得极好,然而屋里的几个姑娘大多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只有唐王冷眼看了这没用的,这时候就不知道死皮赖脸跟着了的弟弟一眼,这才与唐王妃皱眉说道,「你方才笑得如此大声,惊着儿子怎么办?!」 唐王的目光很严厉。 唐王妃眼睛都要鼓起来了,迎着太子妃无语的目光就要跳起来挠他! 自从手指甲开了一次荤,仿佛就再也忍不住总想往唐王的脸上招呼。 「她心情好了,腹中的孩子才能开心生得好,不然静默起来,抑郁伤身。」唐王紧张这个儿子也是够了,太子妃便温声压住了愤愤的唐王妃。 屋里虽然都是熟悉的女孩儿,然而到底不好这样闹腾为人诟病。 「不过弟妹说了她用了你买的点心,很受用。」太子妃继续说道。 正满腹心事的慕容宁见自己花儿没开,反倒成全了兄长,越发郁闷了。 第二十六章 「喜欢就叫丫头们去买。」唐王喝了一口茶,这才与太子妃皱眉问道,「太子最近休息得可还好?」他碾着手里的杯子眯着眼睛说道,「父皇看重皇贵妃,将庞家的小子塞吏部去了,这其中只怕是要有些……」 「要说前朝的事儿,你只问太子去,我是不懂的。」唐王是个工作狂,太子妃却不是,劈口打断了唐王的话,这才温声说道,「他虽然心中烦闷,然而有了你们两个贴心的弟弟一心为他,总不孤单的。」 这话说得是真心的,若太子没有两个弟弟跟着一心为他,只怕早就抑郁了,这些日子因太子不大喜欢往侧妃处去的太子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纹,之后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明华在冷不丁见了两个皇子,已经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见礼,却只叫苏蔷劝慰住,才算罢了。 她拿眼去看蔫头耷脑的安王,心中有些猜测,却不敢露出来。 安王……这是她第几次在明秀身边儿看见他了? 「阿秀呢?」唐王妃耐着性子跟不解风情的唐王说了一会儿话,虽然心里很欢喜的,不过却还是捧着肚子问道,「怎么还不回来?!」 「我请了几个小子入府,今日别冲撞了她。」唐王虽然对明秀无心,却还是觉得这小姑娘品性不错的,此时想起来了些什么,又见唐王妃也一怔,仿佛还不清楚,不由往太子妃处看去。 太子妃脸上笑容一停,露出了歉意来。 「原是殿下与我说起,我竟一时说笑起来给忘了。」今日太子妃亲自带着慕容斐过唐王府,自然不是寻常的说笑。因冯国公府给苏蔷相中了闵王府第二子慕容轩,还想着叫苏蔷远远地看一眼相看一下,恐在国公府与东宫动静闹得太大,因此太子便请唐王出面将闵王府的两个堂弟都请来府中说话,一来唐王出面不会招人话柄,而来叫旁人眼里看着,也与站队无关。 「不碍事。」唐王想了想便说道,「前院与后院,谁都闯不进来。」 他话音刚落呢,就听见外头匆匆有下人进来,急忙地说道,「王爷不好了!」见唐王冷眼看来,那下人浑身哆嗦地说道,「郡主在外头撞上了闵王府上的世子,这眼前正闹起来呢!」 「什么?!」慕容宁正听着呢,想到明秀身边拢共也没有跟着几个人,顿时就跳起来骂道,「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他也不管别人,自己一阵风地就卷了出去,大步走到了后院的一处正开着许多花儿的园子。就见此地竟然对持着几个人。就见明秀侧身护着鼓着脸瞪着眼睛的慕容斐,对面却有两个青年,一个面容白皙英俊,面上透着怒意,仿佛是要与明秀好好儿说道说道。另一个却容貌寻常,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此时侧身仿佛是在阻拦前头的那青年,拦着他不叫冲撞了对面的明秀。 「做什么呢!」见这是闵王府的两个嫡子,世子慕容敬与二子慕容轩,安王顿时恼了,冲过去便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敢往二哥的后院来!」 「对不住,原是我们兄弟的过错。」那名为慕容轩的青年对着恼怒的慕容宁躬身作揖道,「阿宁别与我们计较。」 慕容宁此时懒得理睬,只匆匆到了明秀的面前急声道,「可冲撞了你?」 「并没有。」见慕容宁脸上带着薄汗显然匆匆而来,明秀抿了抿嘴角,心中叹息了一声方才低声说道,「只是有些疑惑。」 她正带着慕容斐采花儿一会儿回去给太子妃簪花呢,就见个神经病冲着自己就过来了,张口就问自己是不是沈国公府上的荣华郡主,见自己莫名其妙地点了头就越发恼怒,几乎是要过来掐自己的脖子,若不是后头那个青年给一把拦住了,只怕自己就要承受一回暴雨雷霆。 很有咆哮教主的风范,没准儿还得抓着自己的肩膀拼命地问问自己「为什么!」 也很想问问为什么的明秀实在不明白自己哪儿招惹了这人。 「你还有规矩没有?!」见明秀不肯与自己亲近,慕容宁早就习惯了,此时转头厉声问道。 「你既然在此,我还想问问你!」闵王世子看着面前坑得自家心上人半条命去的两个,也大声喝道,「明珠做错了什么?!莫非就因为她生得好些,比别人讨喜,就招了别人的嫉妒,非要害了她的命去?!」说这些的时候,闵王世子慕容敬已经在用看毒妇的眼神去看嘴角微微一抽的明秀了,讥讽地说道,「只是有人不知道,人美无德,天亦恶之!生不出一副好心肠来,多少的心机也都没用!」 「你说什么?」慕容宁重生了一回,还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嘴角抽搐地问道。 他对别的女子并不上心,因此沈明珠与荣王的情意都是从太子嘴里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慕容敬与自己发的什么疯。 「世子这话,合该去与四妹妹说去。」见他提到了沈明珠,明秀便淡淡地说道。 她虽然不喜欢惹是生非,却也不是会叫人指在脸上的性子,此时淡淡地说道,「世子若怜惜她,只往国公府去英雄救美!若是不敢,自然是您心里四妹妹并没有这样重要,抑或是无胆之辈,又何必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莫非欺负一个女子,就是您口中的心灵美?」她眯着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来,轻声说道,「还是瞧着我沈国公府好欺,打算在我的面前充皇家的谱儿?!」 「你!」慕容敬叫明秀骂得眼前一晕,心中越发认定此女奸狡。 安王殿下已经心中沸腾,用惊喜的眼睛去看牙尖嘴利,却越发叫自己心里砰砰跳的明秀。 「若答不出来,您这岂不是理亏?」明秀仰头淡淡地说道,「虽然无德,然我也是御封的郡主的身份,却叫您指摘到了脸上!明日,说不得我只好入宫,往陛下面前问一问这究竟是何道理,莫非是闵王府势大,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不成?!」 荣华郡主素来精通扯虎皮给自己做依靠的,见那面前的英俊青年眼睛已经要瞪出来了,便继续冷冷地说道,「身为宗室,却不知德行,祖宗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短短时间已经攀扯到了祖宗,没准儿下一句就是祖坟了,慕容宁嘴巴都张开了。 「大哥,够了,今日本是咱们失礼。」慕容轩虽然与慕容敬一母同胞,然而智商却还好些,见明秀并不攀扯唐王,却口口声声入宫告状,急忙拉了不依不饶的大哥一把。 许看在闵王的份儿上,今日冲撞唐王不会有什么话儿出来,不过慕容轩知道,皇帝极信重沈国公,这闹到御前,就不知是谁吃亏了。 「何必为了个沈明珠……」觉得大哥有点儿拎不清。况慕容轩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沈明珠是个什么货色,便低声道。 「二弟你说的是什么话!」慕容敬当年一处春日宴上对明媚的沈明珠一见钟情,虽然知道沈明珠心中爱慕的是荣王,却依旧在心中默默地喜欢着守护着,见慕容轩这亲弟弟都不为自己说话,顿时双目赤红含泪说道,「明珠如今在京外孤苦无依,如风中的浮萍一样被人轻贱,此时你怎能说出这样冷酷的话来?!」 第二十七章 这个弟弟虽然与他同母,然而从小儿就冷情淡漠,前些时候房中有个丫头因服侍日久生出爱慕之心,竟也不知怜惜,将榻上只求一夜温存的可怜人给踹得吐了血。 「她爹娘还活得好好儿的罢?」慕容轩无语地问道。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小可怜儿呢。 「就算有,也不过是……」世子大人越发觉得弟弟冷酷,跌足叹了一声。 「那也是人家的家事。」慕容轩皱眉说道。 「明珠的事,就是我的事!」慕容敬很生气地说道,「内里严相逼,外头风吹雨打……明珠的日子过的……」 「莫非她不是锦衣玉食,最好的教养最好的服侍?」他才说到这里,就听见后头有个女孩儿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而来,一转头,就见着了一个柔弱仿佛风中白莲的少女扶着丫头走了过来,看都不看他一眼越身而过,走到了明秀的身边,见她仿佛看着脑残世子傻了,便转头冷冷地说道,「深受恩德却不知感恩,反倒与人抱怨!国公府的女孩儿多了去了,怎么就罚了她?!」 苏蔷也恼闵王府行事不检,此时心里就不大愿意定亲了,便不大顾忌眼前两个青年的体面冷冷地说道,「反倒是世子,如此与个闺中小姐计较,实在无耻!」 慕容轩自她出现,呼吸便窒了窒,之后看着苏蔷冰冷的脸,不知为何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这也是一起在骂他罢? 无耻? 「走吧,这事儿与世子说不着,只问闵王府就是了。」明秀可不是什么身若浮萍的小可怜儿,随意冲撞就这么算了,这岂不是叫沈国公很没有面子?便拉着苏蔷不叫她说话预备带着她家靠山爹找闵王算账。 苏蔷只觉得自己叫一道目光盯着看,顺着这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面容寻常,然而带着几分面善的青年对自己含笑点头。 「走吧。」今日苏蔷本不该这样高声说话,只是她与明秀十分投缘,见她被人恶意冲撞就有些忍不住。如今想起来作为淑女是不好这样与男子在大庭广众如此的,低头拉着明秀就走。 「坏!」慕容斐谁都不怕,短胖的手指指着闵王世子,尤带几分奶气地点着大脑袋严肃地说道。 也想放几句狠话的安王殿下叫倒霉侄儿接了胡,那心情真是不必细说的。 「今日我兄弟失礼,来日闵王府,必往国公府给郡主赔罪。」慕容轩从记事起就给兄长擦了许多年的屁股,业务很熟练了,恭恭敬敬地给明秀行礼,目光就落在了苏蔷的身上。 今日他真的是无妄之灾,一个没留神兄长就窜进了唐王府后宅,还对上了沈国公独女,如今竟还要陪绑一起被冷眼被喝骂,多苦逼呢? 想到沈明珠脚踩两条船,一边扒着荣王不撒手,一边却还隐隐对慕容敬十分亲热,慕容轩的眼睛就微微一黯。 当闵王府真都是他大哥这种缺心眼儿呢?! 「杀了人,只说一句不是故意的便可脱罪么?」明秀淡淡地说道。 「今日若不是明秀,换了个姑娘就可这样无礼么?」苏蔷见慕容轩沉默,只好笑地说道,「这是欺负人没欺负着,发现招了不得了的人才后悔了?」 「并不是,若是旁人,我也会赔罪。」慕容轩叫苏蔷质问到了脸上也不恼,见安王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明秀的身边对自己兄弟虎视眈眈,突然就想到隐隐传闻这位郡主是要与平王府联姻的,眉尖儿一挑,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若荣华郡主刻意拢着安王,又与那勾三搭四的沈明珠有什么不同? 因这一件心事,慕容轩就对明秀有些偏见,只是见苏蔷与她极要好的模样,到底深信苏蔷的眼光,想着与她性情相投的该不会是那等轻浮的女子,便缓了脸色继续说道,「只是有些不安,二姑娘也别见怪。」 「你识得我?」苏蔷从前并未见过闵王二子,此时便疑惑地问道。 慕容轩只是摇了摇头,再三施礼后转身拉着依旧不甘不愿的兄长走了,之后走到了前院前,却飞快地回头望去,就见那个纤弱袅袅的女孩儿一身飘扬的衣带翻飞,仿佛能融入风中一样的飘逸清雅,面上就现出了一抹温柔。 不识得她,怎会猜透了她的性情,连个通房都不敢有? 不识得她,怎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冯国公,鞍前马后叫他将自己当做极好的晚辈? 不识得她,怎会求母亲往府上提亲,想她嫁给他? 这些慕容轩是不会说的,只是看着还在自己面前愤愤不平,话里话外都是沈明珠的兄长,又见安王竟然没走,跟着自己到了前院,便低声道,「今日对不住。」 「你们对不住的可不是我。」慕容宁气死了,看着张口欲言的慕容轩,只冷淡地说道,「你们怎敢如此?!」 「你不知道明珠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她叫人作践,苦得很!」慕容敬平日里虽然没有得到沈明珠的心,然而沈明珠很关心他的,荷包鞋子的都有特意给他。这样贴心善良的姑娘都叫慕容敬仰慕坏了,特别是沈明珠开朗大气好打抱不平,时有仗义之言。 「那是我干的,怎么了?你怎么不来与我计较?!」慕容宁看着义愤填膺的青年冷冷地问道。 「大哥。」慕容轩可知道沈明珠是个好姑娘了。 他大哥屋里的一个通房仗着美貌宠爱竟然偷偷儿地停了避子汤暗地里有孕,还捆了几个月的肚子瞒过去了,这样的大事叫闵王妃知道还了得?自然是大怒的。 寻常勋贵人家爷们儿屋里有多少的女人都是寻常,然而却不好生出庶长子来碍眼。有了庶长子,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进门来做便宜娘呢? 为了儿子日后结一门没有芥蒂的好亲,闵王妃只叫人去捆了那丫头。虽然因那到底是个小生命不愿多做杀孽想着送这丫头往庄子上去,也不必分离天伦叫人家母子分别,只预备从此将这对儿母子永远地留在庄子上不叫人知道,从此再也不是闵王府的子嗣也就完了。 闵王妃并不是一个将人命放在眼中的人,已经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并未害人性命,然而叫慕容敬知道后,却掀起了风波。 那丫头本就是有心机的人,有孕也是为了日后更得宠,自然不肯往庄子上去,哭着喊着求到了慕容敬的面前。 通房是心肝儿,然而老娘也惹不起,世子大人没有了主意,只唉声叹气往沈明珠面前诉苦,后者特别同情这通房,给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叫慕容敬趁闵王妃不备开了关丫头的屋子,带着这挺着大肚子的丫头大咧咧在京里游了一把街,举京侧目大家都知道了,自然也不必往庄子上去了。 闵王妃被气了个倒仰,从此深恨毁她儿子前程的沈明珠。 这也是冯国公府宁愿定亲二子慕容轩,也不敢要世子慕容敬做女婿的缘故。 况慕容敬是个多情的人,时有与母亲父亲房里的丫头生出真感情啥的,为了这些可怜的命运由不得自己的姑娘屡次与长辈们抗争,从此叫京中勋贵越发感动这片赤子之心。 愿意结亲的更没有了…… 「还敢往人面前抱怨!可见次女喜烦口舌,来日,本王还得罚这长舌妇!」慕容宁这才知道这儿还有个沈明珠的爱慕者,嘴角抽抽着看着一脸痛心的慕容敬,觉得这货比上辈子的自己还傻。 第二十八章 自己最傻的时候,也没有对上杆子往自己身上来的沈明珠有个什么呢! 「你!」 「等着王叔抽你罢!」通过与慕容敬的比较智商得到了严肃的认可,安王心里又高兴了起来,又觉得今日自己英勇极了,还与明秀多说了几句话,心里美得很,甩着手就走了。 才走到后头,却见明秀与明华几个正出门,安王顿时呆了呆。 「这是?」 「时候不早,咱们该家去了。」明秀今日叫人闹了一场,已经不好再在唐王府中做客,此时将抱着自己的腿肉肉的小脸儿贴着自己衣裳的矮包子给松开,见他仰着头,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然而一双眼睛里却带着舍不得,便柔声道,「我记得与斐儿的约定,日后一定去给斐儿讲故事。」 「出气!」慕容斐严肃地举着自己的小拳头说道。 「知道了,我等着斐儿给我出气的那一日。」荣华郡主只想着小孩子忘得快,仇也记不得几日,只含笑应了,并未当一回事儿。 慕容斐却绷着自己的小脸蛋儿不知在想些什么,本就是包子样儿,却还做出了思考者的姿势。 「这么快就回去呀?」慕容宁看着明秀,低声喃喃道。 「多谢今日王爷的庇佑。」明秀不是白眼狼,郑重地谢过了,这才继续说道,「那人是宗室,然而我家也不是没有根基的人,若国公府不行,这一回我只去求姑丈去,总能讨回公道。」 这话是给自己听的,说的是明秀与平王府的渊源。慕容宁目光动了动,也跟着软声说道,「你吃了委屈,是得说道说道。」哪怕叫她真正信任的是慕容南呢,他也不会嫉妒的。 其实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因为他爱慕着堂弟喜欢的女子,还想夺走她。 明秀见慕容宁脸色暗淡,本是绝丽的姿容此时都有些晦暗了,低头不再去看,只去拉着明华走了。走了这一路到了国公府上,明秀见明华面露不安,便柔声笑道,「京里就是这么回事儿。看着起了冲突,实则谁强悍些,谁就得了便宜。」她安慰了明华一会儿,又问今日明华在唐王妃处有没有吃委屈,听苏蔷极善待明华的,便越发地放心了,想了想,便想与明华一同去看望明静。 明华仿佛很不愿意明秀过去,此时便笑道,「折腾了一天,三妹妹也累了,还吃了委屈。不如去与大伯父说道说道。」 「再如何,难道我见姐妹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明秀见明华仿佛有隐情的模样,自然知道自己不好过去了,便继续说道,「只是我不愿入府,来日,我请姐妹们往公主府上去。」她的目光落在了敞开的国公府的门里,见有几个女孩儿也匆匆地穿过,穿戴模样儿都是主子的模样,又见年纪就知道这些只怕都是三老爷的庶女,只是这些到底与自己无关,便与明华告别回了家中。 恭顺公主正与沈国公拌嘴呢,见闺女回来了,就急忙收了自己的凶神恶煞,对着闺女招了招手。 沈国公听了恭顺公主大半个时辰的魔音灌耳也不觉得烦的,又见明秀面上隐隐有些不快的痕迹,便将女儿唤到自己面前问道,「唐王妃给你气受了?」 「唐王妃极和气的,只是闵王府……」明秀才不藏着掖着呢,将与闵王世子的冲突一五一十地说了,这才低声说道,「我虽然嘴上说得厉害,然若真的闹到陛下的面前,难免叫人说我一声不知轻重,骄狂等等。只是这口气却咽不下。」见恭顺公主猫儿一样炸毛跳起,明秀急忙拉住了她笑道,「我自然是给了他几句好听的,并没有吃亏就是。」 这个……眼前荣华郡主干的,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告家长了? 「不必你出头,我与闵王说去。」沈国公冷着脸说道,「你记得,日后在京中就如此行事!别说今日不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爹也护着你!」 这家长看起来很不讲理,然而明秀却觉得心里开心极了。 「你也不必动怒,好好儿地不要气着身子。」沈国公见明秀双手合十地看着自己,小脸儿都亮起来了,目光微微缓和,目光转向气鼓鼓的恭顺公主,却越发地温柔了。 「你去寻闵王,我就去寻闵王妃!」恭顺公主拍案骂道,「瞎了他的狗眼!碰着阿秀的一根头发丝儿,我跟他没完!」 「你母亲待你多好。」沈国公一转头,对明秀说道。 这其中带着些隐隐的酸味儿,荣华郡主觉得亲爹这有点儿越发地爱吃醋了,讨好地团团作了揖,拿自己当十岁的小丫头一样装乖卖巧了一回,这才算完。 恭顺公主处此时固然是父慈子孝和乐融融,说不出的温馨快活,然而此时的御书房中,俊美飘逸的淮阳侯,却看着眼前一个格外英俊的男子,脸上微微发白,却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皇帝今日召他入宫,竟然是为了赐婚之事。 「陛下……」淮阳侯娶了皇帝唯一的同母妹永乐长公主,虽然这些年一直都相敬如冰,然而叫皇帝心里这就是极亲近的臣子了,因此这些年多有优容,在朝中也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敢叫人小看。 况平日淮阳侯温和善言,有君子之风,皇帝很喜欢与他说话下棋什么的,倒也算是君臣相得,只是再相得,淮阳侯也没想过卷到皇子之争这浑水里去了,颤动了两下薄唇,便低声说道,「永寿狂悖,恐不敢厮配皇子。」 皇帝想要将永寿郡主嫁给荣王做正妃,这看在别人眼中是喜事,然而淮阳侯却并不这样觉得。 淮阳侯府已经是富贵双全,他生性稳妥,怎肯冒着一半儿抄家的风险参合帝位之争。 「永寿很好。」皇帝是个英俊无匹,有帝王之风的中年男子,不然当年也不会迷住了皇后得了承恩公府的支持。见淮阳侯垂首,皇帝的目中讥讽之色一闪而过,却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她是朕的亲外甥女,自然是该得到最好的。荣王容貌性情你是从小见过,该极熟悉。况,」他伸手将御案上的一只玉石纸镇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永乐与皇贵妃也都有此意,朕也是成全。」 皇贵妃在他面前吞吞吐吐说了几回,这么紧张,成全了又何妨? 也不知皇后若是知道永乐与皇贵妃做了亲家,会不会…… 「陛下三思,荣王身份尊贵,正妃该言行贵重谦和。」淮阳侯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见此时皇帝将手上的纸镇霍然握紧,心中一寒,却还是咬着牙说道。 皇帝心机深沉,这些年他一直都不敢在帝王面前放肆,也从来都猜不透这位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妃的品格?你说的很有道理,就如皇后亲择的太子妃,也都说一声贤良谦恭,有上古遗风?」 皇帝目光漠然地看着御书房的红木窗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方才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如此,朕也该寻一个比太子妃强些的做荣王妃,是不是?」见淮阳侯抿着嘴唇不敢说话,他的目中带着几分怪异地轻声问道,「那么,爱卿觉得,恭顺之女,那个叫荣华的小丫头,比之你的永寿,如何?」 淮阳侯一顿,之后脸色大变! 「陛,陛下?!」淮阳侯看着带着几分兴味,却还有几分危险的皇帝,手脚冰冷。 「嗯?」 第二十九章 见皇帝目光逼迫,淮阳侯知道自己今日必是要说出什么来,脸上露出了些痛苦之色,低声说道,「荣华郡主……不合适……」 「为何?」皇帝挑眉问道。 「那孩子看似温顺,然行事刚烈,微臣曾见识过。」 那一日他隐在了假山之后看着那个笑吟吟的小姑娘挽着自己的母亲,气得永乐长公主与永寿郡主滚成了一团就已经知道她很有心机。况那一日永乐长公主大闹沈国公府时,也是这个孩子死死地护着自己的母亲眉目冷厉。那样子,叫他恍恍惚惚几乎失了神,此时想到,就叫他心里疼得厉害,低声说道,「荣王妃,该更温顺些。」 他不忍心叫荣王祸害了恭顺的女儿。 「心疼了?」皇帝仿佛对淮阳侯为明秀说话毫不意外的,淡淡地问道。 「微臣不敢。」他有什么资格心疼?淮阳侯想着恭顺公主看向沈国公时那明亮依赖的双眼,嘴里发苦地说道。 「那丫头朕曾远远见过一面,生得七分像她的母亲,余下的,与阿沈仿佛,心性也像。」 与淮阳侯皇帝也不过是寻常态度,然而说到沈国公,皇帝唤起来却十分亲近。见淮阳侯一顿,他便淡淡地笑问道,「怎么,后悔了?心疼了?你现在,心里可难受?」他仿佛很喜欢看见旁人的痛苦的表情,见淮阳侯俊美的脸上露出伤感,却更有兴趣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凉薄的笑容。 「朕听说你前两天与永乐亲热,唤的是恭顺的名字?这些年宠着那些假货装作是她,也是辛苦你了。」皇帝的话语如刀,刀刀都往淮阳侯的心上捅。 「原是臣的过错。」皇帝的态度其实十分奇怪,明明当年是为了亲妹永乐夺了恭顺公主的姻缘将她打落谷底,还叫恭顺公主生不如死,然而从永乐得偿所愿嫁过来,他却不大理会永乐在淮阳侯府的生活,虽然平日里很宠爱常赏赐珠宝首饰,永乐诞下女儿之后还爽快地封了这孩子做郡主,然而却对淮阳侯纳妾睁一只闭一只眼,哪怕永乐哭闹到了宫中也不大理会,从未因此给淮阳侯治罪。 这样扭曲的态度,也叫淮阳侯心中发寒,不知帝王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永乐被你伤的不轻啊。」皇帝脸上有些怪异地含笑说道。 「陛下!」 「这不算什么,左右她如愿以偿就是了。」皇帝温声说道,「她当年与朕说要嫁给你,朕成全了。如今想要叫永寿做荣王妃,朕也成全了,也该算是个好兄长,对么?」 淮阳侯闭目不语,心都发疼。 「若永寿与荣华,两个里头一定选一个做荣王妃,你觉得哪个合适?」皇帝心情不错地往身后的椅背上一倒,好整以暇地问道,「荣王的亲事,朕给你个机会,叫你选,嗯?!」 「若一个都不选,不如咱们抓阄儿?不好。」皇帝英俊的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地阴郁了下来,淡淡地说道,「阿沈性情刚烈,只怕荣华的婚事由不得朕。」见淮阳侯霍然看向自己,仿佛不敢置信帝王都不能做主,他便冷冷地说道,「阿沈可不是没用无胆的你,连个女人都不敢护着。罢了,就是永寿了。」他竟不愿去招惹沈国公的模样,见淮阳侯一脸茫然地去了,这才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晦暗。 「去,透点儿风声给皇后知道些风声。」他垂头淡淡地吩咐道。 皇后若知道皇贵妃与永乐联合,那端庄的模样会不会就崩裂一回?会不会往他的面前示弱? 他要的,也不过是皇后一次示弱,她却始终不肯。 皇帝的目光霍然冰冷起来,将手上的纸镇猛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她总是仰着头看他,哪怕他已经是至尊的帝王! 示弱一回,她能死?! 御书房的风声能透给皇后,自然别的也是行的。不说皇贵妃心愿即将得偿欢欣无限,就是永乐长公主此时都眉开眼笑,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永寿郡主,摸了摸她娇俏的脸方才满意地说道,「还是我家永寿有福气!」 永寿郡主既然就要去做荣王妃,她这一回一定使出所有的手段也要将皇后太子拉下马来,叫荣王上位,日后叫女儿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叫万人叩拜的。 「表弟能娶了我,也是他的福气!」永寿郡主从小儿就叫永乐长公主教诲自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孩儿,况皇帝从来都不责骂她很纵容她的,此时便仰着头说道。 「你说得对!」永乐长公主也觉得荣王这是便宜大了,不然就凭他自己怎么斗得过老奸巨猾的皇后太子呢,便点了点头,抚掌说道,「你放心,等赐婚的旨意来了,母亲一定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十里红妆算什么,你的嫁妆,我……」 她才想说说要给永寿郡主的嫁妆,却见一脸疲惫,眉宇间都带了清愁的淮阳侯进了上房,急忙掩住了不说,目中含着千般柔情走到了丈夫的身边。 「侯爷回来了?可听说了些好消息?」淮阳侯素来待她极冷淡,今日竟然主动来找她,叫她惊喜得不行。 淮阳侯抬眼用冰冷的眼睛看着喜笑颜开的妻子,讥讽地问道,「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了?」 「谁叫你往陛下面前去求荣王这门亲事的?!」淮阳侯后悔死了,早知道妻子是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他当年何必为了侯府的兴衰不敢迎娶恭顺公主?! 娶了恭顺不过是侯府落寞,永乐长公主这眼瞅着是送侯府一家去死啊! 虽然淮阳侯自己没有儿子,然而他两个同母弟却有数个嫡子,淮阳侯只想着日后从里头选一个品格优秀的给自己做世子,一点儿都没有想跟着永乐荣王作死。 「这亲事多好啊,怎么了?」永乐长公主一脸诧异地问道。 「无知的蠢妇!」淮阳侯修身养性几十年,一直是个温和的人,此时都忍不住了,一把将永乐长公主推倒在地,指着她厉声道,「侯府短了你的荣华富贵?!叫你偏要往荣王面前去?!荣王尚且年幼,日后是个什么章程谁知道?!」 况皇后与皇贵妃在宫中已经势同水火,永寿嫁给荣王,淮阳侯府简直就是被站队,日后不被太子敌视都是做梦。想到承恩公府,淮阳侯只觉得嘴角腥甜满嘴的血腥味儿。 「我是蠢妇?我一心为了你们一家筹谋,你说我是蠢妇?!」永乐长公主见丈夫的目光冰冷无情,顿时跳起来骂道,「难道永寿不是你的女儿不成?她有了好前程你不知欢喜,还来骂我们?!」 「荣王与太子不睦,难道她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太子还不一定到哪天呢,荣王为何不能为皇?!」永乐长公主突然讥讽地说道,「不过是点子小事儿,瞧把你唬的。皇兄待我素来极好,就算是为了我,也不会叫太子得意!」她顿了顿,见淮阳侯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想到皇贵妃与自己的话,便换了笑脸继续说道,「永寿长大了,这没有个亲兄弟帮衬,日后孤掌难鸣不是?侯爷,咱们……」也再生个儿子才好。 天知道,永乐长公主嫉妒恭顺公主儿女双全很久了! 淮阳侯见火都上房了永乐长公主还就知道一脸的柔情蜜意地要生儿子,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诞无比。想到沈国公春风得意,听同僚笑言从来不在外头喝酒,下了朝就往家里奔的半刻都舍不得与恭顺公主分离,目光竟有些茫然。 第三十章 他牺牲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 踉跄了一下,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转身拂开了永乐长公主探向自己的手,跌跌撞撞地去了。 永乐长公主被他推开,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片的青白,觉得这屋里空荡荡冷的慌,转身却见女儿正在愤愤不平。 「父亲不愿意见我好么?」永寿郡主忍不住问道。 「不是你的错,而是你父亲,叫,叫妖精迷了心,叫人蛊惑了去!」 知道淮阳侯这一走只怕就是几个月看不见人影儿,永乐长公主想着侯府后院儿那几个碍眼的庶女眼睛都红了,知道就算自己告状皇帝也不会理会纳妾这种小事的,此时便振奋了一下精神,努力地说道,「他胆小不敢参合,只是你得记得,荣王日后总不会叫你后悔!」 那时候她的女儿做皇后,外孙做太子,就叫沈国公府万劫不复! 也叫淮阳侯知道,谁才是最能帮衬他的女人。 永乐长公主的面上,这一回就带了冰冷的恨色。 恭顺摆着一脸的傲慢再一次动摇淮阳侯的心,她绝不放过她。 躺着也中枪的恭顺公主可不知自己招了无妄之灾,此时看着自己面前嬉笑在一起的明秀与明嘉,虽然想要跟闺女儿子一起玩儿,却还是忍不住凑到了正容的沈明程的面前,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长子,双手交握在胸前追问道,「真的么?你真的相中的笑丫头,真的愿意成亲么?」 沈明程看着第二十遍询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母亲,看她还跟小姑娘似的,嘴角微微挑起,耐心地说道,「是的。」 「真的么?」 「嗯。」 「真的么?」 「嗯。」问了好几遍,恭顺公主心满意足,缩在软绵绵宽大的椅子里头板着手指眉开眼笑。 「很开心?」沈国公宽阔的身影落在她的上方,摸着她的头问道。 「明年就能抱孙子了!」恭顺公主眼馋皇后很久了,下意识地拱了拱,之后仰着头撇嘴哼道,「不要摸本公主的头!」 太没有威严了! 「好。」沈国公见恭顺公主仰着头好娇气的,嘴里应着,大手却在她的头上又揉了揉。 「头发头发!」恭顺公主嘤嘤地叫了一声,不许沈国公弄乱自己的美美的发型,一抬头,见闺女儿子都不玩耍了,一起抬头看着她。 「那什么,吃饭!」恭顺公主脸落了下来,努力绷住严肃地说道。 沈国公威严的目光扫过儿女。 恭顺公主见自己说了话几个孩子就默默地扒饭,越发觉得自己说话很有分量,喜笑颜开。 「这是狐假虎威么?」明嘉偷偷儿看着指挥沈国公给自己夹菜的恭顺公主,与姐姐咬耳朵问道。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明秀咳了一声,认为弟弟真是很聪明。 罗遥心里很不爽的,见沈明程竟然有了心上人,恐恭顺公主腾出手儿来就要「帮帮」她,几口吃了饭摸着桌角儿跑了,顺便诅咒了一下很不坚定,不肯先立业后成家的大表哥。 「对了,阿秀吃的委屈,你预备怎么办?」恭顺公主颐指气使,简直不能更得意,只是胃口不大吃了几筷子就开始喝消食茶,见明秀在下头,小小的女孩儿温柔地帮明嘉挑鱼刺,细心极了,只觉得闺女哪哪儿都是好的,便推着沈国公小声说道,「我可跟你说,可不能叫他家得意的!不然有了这一次,咱们阿秀在京中还怎么走动?叫人骂到脸上,多叫人笑话呀!」 「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往闵王府去。」沈国公心眼儿不大,记着这个呢,便温声道。 「我也去!」 「好。」沈国公喜欢夫妻一起打上门,这是另一种秀恩爱不是?见恭顺公主目光迫切,温声应了。 明秀竖着耳朵听着,觉得这就叫传闻中的夫妻档了,若不是恐叫人说自己不知自重,非也跟去见见世面不可。 恭顺公主却等不及了,见沈国公应了自己,耐着性子等沈国公吃饱好有战斗力,也不必叫人换衣裳的,只精神抖擞地与沈国公一同往闵王府去了! 闵王等沈国公等了几天了,盖因当日唐王府上的破事儿都叫慕容轩给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下,想到长子往死里得罪沈国公独女,闵王就觉得血不归经。 通俗馅儿说,就是吐血! 沈国公,那时那么好招惹的么?! 京里都知道,沈国公心里两个心肝儿,媳妇儿,闺女! 不是为了这个,沈明秀小小年纪,怎会得了御封的郡主? 哪怕是公主再尊贵,然而嫁到别人家就是别人的人了,生下的儿女说句不好听的,从此就与宗室无关,怎会有宗室的爵位? 年轻的小辈儿女孩儿之中,只有两个异性郡主。一个淮阳侯府永寿郡主不必说的,皇帝的亲外甥女儿。一个沈国公府的荣华郡主,这可是真正看在沈国公爱女心切,皇帝也要跟着给脸封的爵位! 且还是这样尊贵的封号。 自家王府好几个闺女,也只有唯一的嫡女得了郡主的封号,别的还都称几姑娘呢,闵王想到这个,就觉得很坑爹。 况为了沈明珠,慕容敬气倒了老娘闵王妃,从前得罪了不知多少的人家,真是够了! 此时听见沈国公上门,闵王突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听闻外头沈国公与恭顺公主联袂而来,虽然是恭顺公主的堂兄,然而此时理亏也顾不得别的了,扬声哈哈地笑着迎了出去,将沈国公夫妻迎入了上房,这才在两人开口前歉意地说道,「敬儿无状,冲撞了他妹妹,实在是叫我愧疚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他试探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便继续笑道,「要不,叫敬儿给他表妹赔罪去?」 笑容很真诚。 沈国公突然挑了挑眉。 「我家大丫头,是极和善宽容的姑娘。」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必须要赔罪!」恭顺公主鼓着眼睛与堂兄说道。 闵王无语地看着这夫妻俩,牙齿咬得咯咯响,许久之后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给这一对儿不要脸的夫妻。 跟他□□白脸儿?! 「既然是这样,赔罪就不必了不是?」 闵王明白沈国公的顾虑,毕竟若叫一王府世子给明秀明晃晃地赔罪,虽然叫京中都畏惧了明秀,然而这姑娘日后的名声也得完了。得什么样儿的姑娘非立逼着一个王府世子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的呢?想到这儿,闵王隐蔽地看了哼哼唧唧偷偷拿小手儿拉着沈国公衣袖的堂妹,觉得这位心理年龄估摸只有六岁,之后方才笑道,「我想阿秀也是不爱计较的。」 「哼!」头上有人儿的恭顺公主仰着头冷哼了一声。 「我听说恭顺妹妹常喜欢入宫与皇后说话儿的?」闵王觉得这堂妹这就是小人得志啊!眯着眼睛勉力提上一口气儿来方才强笑道,「皇后最喜欢与未出阁的女孩儿们说话,来日我家王妃入宫,到时候一处说话,岂不是和乐?」 闵王妃入宫只要对明秀另眼相看,这就是闵王另一种方式的赔罪,况得了闵王府的善意,明秀这买卖就不亏不说,京里不如闵王府的人家也都得掂量掂量。 有没有闵王府这样的身份儿去得罪荣华郡主。 只是这略丢脸,算是长辈都折腰了,闵王想到叫儿子给气得天天和安神汤起不来的闵王妃,真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 第三十一章 若不是安王前一日隐晦地做客王府,话里话外地叫闵王给沈国公一个交代,后头还有平王与闵王在外头「喝了杯酒」,闵王到底是宗室,真是恨不能掀桌子! 「可。」沈国公知道闺女最喜欢装纯了,想了想便淡然地说道。 「便宜他了!」恭顺公主揪着沈国公的衣摆觉得特别有勇气,恶狠狠地说道。 闵王呵呵了两声,真是觉得够了。然而叫他更觉得够了的,却是自家长子,王府世子慕容敬。 这么个到处得罪人还很傻很天真的世子,日后若是继承了王府,岂不是要送王府往死路上走? 想到这里,闵王就想到了二子慕容轩,到底可惜地叹了一声。 老二什么都好,可惜是次子,次子怎能做王府世子呢? 「堂嫂呢?」恭顺公主叫闵王顺毛撸给安抚得没有了脾气,又见闵王很大量地不与自己计较态度,目光就软和了起来。见说了这么多的话闵王妃却不见踪影,不由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就见闵王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急忙说道,「若身子不爽利……过几日再入宫就是了。」闵王妃还得说她闺女好话儿呢,可别赖账啊! 「你嫂子病了,精神不好。只是给皇后请安还是行的。」哪怕是帝后不谐,皇帝冷待皇后,中宫成了摆设,然而宗室之中但凡有点儿身份的尊贵女眷,都不大拿皇帝他真爱当回事儿反而更尊重主持中宫从未有任何行事错漏的皇后。闵王妃与皇后的交情还算不错,虽然不至于主动得罪得宠的皇贵妃,却也从不前往拜见的,当然这其中有闵王妃傲慢,不肯在一个侧室面前折腰的缘故,不过与皇后的善缘却是修下了的。 见闵王含糊,也不说闵王妃是什么病,恭顺公主眼睛一转不再多少了。 什么能瞒过八卦之王呢? 关于闵王世子慕容敬将亲娘气得栽倒这么一件八卦,恭顺公主不知知道得多详细,还因明秀之故偷偷在后头煽风点火,扩散了一下八卦的范围。 如今京里不仅知道慕容敬有个得宠的敢生庶长子,就等着回头欺负正妻的妾——当然这是沈明珠姑娘拔刀相助了。更知道慕容敬怜惜父亲身边儿花期即将凋零还没有承雨露的憔悴的丫头,于闵王身边求了来摆在房中好好儿怜惜气得老娘呕了血。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不过是这年头儿天下百姓有知情权,民主斗士恭顺公主本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宽大心胸,为八卦事业添砖加瓦了。 当然这都得背地里来,闵王知道非追杀这堂妹不可。恭顺公主此时一张懵懂纯洁脸,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对闵王妃深深的担心。 见恭顺公主很懂事不肯多问,闵王欣慰极了,觉得堂妹到底还有点儿眼力见儿,之后更郁闷了些。 不知道慕容敬的风言风语是怎么来的,只是因为这些流言,本对慕容轩很满意的冯国公府不知为何,竟动摇了起来,待莫名其妙的闵王一打听,顿时气得眼前发黑! 慕容敬作死的那天,冯国公府的苏蔷也在,对这脑残玩意儿有了深刻的认识不说,同时怀疑脑残他弟也是这么个货色,不大想嫁了。 一家子都叫慕容敬坑得不轻的闵王舔了舔嘴唇,不知道爹娘教养都没啥问题,儿子怎么养成这样儿的,此时苦笑了一声,感慨地说道,「为你家丫头这事儿啊,上心的真是不知多少。」见恭顺公主面露好奇,他便板着手指头数数儿道,「平王兄不必说了的,只是安王怎么还为你家这样奔走?」见恭顺公主不自在地干笑,他便继续说道,「还有,冯国公府,怎么为未你家张目?」 都吃饱了撑的,管得也太宽了吧? 「阿秀为人和气,自然也叫人用心维护。」冯国公府的态度叫恭顺公主很满意,此时便得意地说道。 「那安……」闵王正要提一提安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呢,就听见了上房之外的院子里传来了青年的嘶吼声,心中一惊之际,就见门口一闪冲进来了一个悲愤的青年,正是世子慕容敬。此时这青年满眼悲痛看着自己的父亲,之后便移开目光对着不动声色的沈国公,许久之后大声说道,「你们!是来问罪的么?!」他看着起身指着自己,脸色发白的闵王,用力地吼道,「父王的心中,没有是非曲直么?!」 「放屁!」闵王气坏了,都怀疑这儿子是抱养的了,跌足骂道,「有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国公莫非没有半点慈爱之心么?」慕容敬与沈明珠时有书信的,从沈国公入京,只觉得心上人的信上全是血泪,此时双手颤抖地伤心地说道,「难道她不是您的孩子不成?」 「不是!」沈国公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三的种与他有个屁的关系! 「她那样仰慕您,您却这样无情。」见沈国公说完了这一句,只端坐不动闭目不语,不肯理睬自己,显然是看不上他,慕容敬只叫道,「她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您就无动于衷?!」 「世子,世子疯了,还不捆出去!」好啊,这回儿子不得罪荣华郡主了,直接去得罪郡主他爹! 闵王嗓子眼儿里都是腥甜的血气,晃悠了一会儿却不敢晕过去,只厉声喝道,「等什么呢!」沈国公可不是寻常能指摘的,皇帝与沈国公还得客气说话儿呢,敢得罪一个试试! 「这就是堂兄的意思了。」恭顺公主可忍不得别人说沈国公的恶言了,扬声叫道。 「真,真的不是。」这一瞬间,闵王真恨不能没有这个儿子,就能叫慕容轩做世子了。那或许就不会这样坑爹,只好含泪说道。 「既然失心疯,就不要放出来与人为难。」沈国公冷淡地说道。 「你说的是。」到底这是长子,闵王还是舍不得的,沉默了一会儿便叹息对沈国公作揖,见沈国公避开不受,便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今日是我家的过错,来日……来日我记得你的人情!」这话中已经带了几分郑重,显然是认真地许下了人情,沈国公看着一脸正容尤带几分羞愧的闵王,本就是个稳重的人,不会将人逼到绝路,此时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下不为例。」 「妹夫的心,我都记下了。」闵王顿时唤了称呼。 沈国公却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不多是含糊了几声,见闵王脸色不好看,也不留着多呆,带着恭顺公主就出了王府。 「今日你母亲庇护了为父。」回到家中时,明秀正守在上房等着,见父亲母亲一同回来急忙迎上去,才迎上去就听到了这个。 明秀眨巴了一下清澈的眼睛,觉得这其中很有炫耀的成分。 「才,才不是呢!」见闺女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恭顺公主捂着红红的脸蛋儿就跑了。 「安王是怎么回事?」见恭顺公主叫自己给羞跑了,沈国公这才收回目光,看着露出诧异神色的闺女淡淡地说道,「他竟然因你之事往闵王府去了,可见有几分真心。」 若只是看在沈国公面子情上,安王不会去得罪同是宗室,还是亲王的闵王的。沈国公静静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明秀,只垂头给女儿端了茶方才说道,「他待你也有几分真心,我并未恼怒,若你喜欢他……」 第三十二章 「您说的远了。」明秀摇着头说道。 「安王生得好,另有一番痴意。」沈国公拍着闺女的头轻声道,「不必顾虑你表哥。父亲要你嫁的,是你真正喜欢,会叫你觉得幸福的人。」 「表哥已经很好了。」明秀想不到沈国公竟然这样「开明」,简直就是护短到了极点,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公允地说道,「安王,我从未想过。」 「前几日你大姑母就与我说起定亲之事,只是我并没有应,你可知道缘故?」沈国公看着懵懂摇头的女孩儿,往背后的椅背上一靠,淡淡地说道,「你当你表哥是兄长,我看的分明。」 因这个缘故,沈国公反倒不愿急着定亲,只恐日后明秀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叫婚约约束不能放开。想到平王妃与自己说起的「多久都等」的话,沈国公便继续说道,「你大姑母家,总是会等你。」 「若便宜,就定亲吧。」明秀感动沈国公对自己的一番慈心,却也不愿辜负了平王妃与慕容南,低声说道。 「我再想想。」沈国公沉默了片刻,便摆手说道,「你不必管这些,也不必有负担,与人往来自可随意,也不必顾虑。」他拍着明秀的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纹,温声道,「有我与你大哥在一日,谁都不敢欺负你。」 就算明秀遇人不淑遇上了渣男,然而只凭沈国公与沈明程父子两个,就绝不敢给明秀一点儿苦头吃。至于想要纳妾什么的,不怕被填护城河喂鱼,大可一试! 国公府的女孩儿多嫁几回也不丢人! 「知道了。」明秀轻轻地应了,却并未动心。 沈国公是为了她,只是她却并不是一个喜欢尝试新鲜的姑娘,宁愿得一个爱重自己胜过自己爱重他的人,安安分分地度日。 「去罢。」沈国公见闺女一脸的不以为然,也知道这孩子心里主意正,今日不过是说清自己的态度罢了。 外甥虽然好,他也很喜欢得这么个女婿,却也重不过女儿去。 明秀见今日晚了,急忙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走到了半路,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堂中安静地坐着,仿佛一座山一样威严可靠的父亲,不知为何,只觉得眼中酸涩。 这个高大寡言的男人,从不说自己做了多少,只是默默地做。他庇护了母亲,保护着自己,叫她们从未经历外头的风吹雨打,快活得仿佛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他一点儿苦头都没有叫她们吃过。 「郡主?」见明秀垂头抹着眼睛,玉惠急忙扶着她往回走,低声问道,「国公爷?」 沈国公与明秀低声说话的时候,她们做丫头的都没有听见什么,却恐沈国公责骂了明秀。 「父亲是给我做主的。」明秀擦了擦眼角,这才抬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只是有感而发。」 「咱们国公爷哪儿舍得委屈郡主呢?」玉惠也觉得自己是想太多,见明秀低头弯起眼睛笑了,也笑着说道,「只是想着隔壁府上,我一时迷了心罢了。」 见明秀露出诧异的模样看着自己,她也觉得那府里鸡飞狗跳的厉害,便压低了声音与明秀说道,「三老爷不知听了谁的撺掇,竟给了四姑娘一耳光,好大的巴掌印儿,听说脸都险些打破了。」沈明珠前阵子叫讨好沈国公的三老爷给送到京外的庵里去了,这是偷偷儿回来的。 回来的目的大家都不知道,只是大抵没安好心就是了。 闵王世子为何骤然寻明秀发难?只怕这其中就是沈明珠的手笔了。 这姑娘还知道借刀杀人,明秀实在对沈明珠生不出同情之心来,眯了眯眼,便轻声问道,「三叔动了手儿?为了什么缘故?」别说是为了她啊,真是骗鬼都不信! 明秀一脸的无语,玉惠已经笑起来了,此时便抹着眼睛小声儿说道,「四姑娘给姐妹们做了个大媒,想叫人嫁到京里的谁家去做继室,咱们听说那人都五十多了,死了三个正室,如今竟然还巴望小姑娘。况国公府里出去的姑娘不是极体面?四姑娘得了这个巧宗儿,回府就与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也允了。」 玉惠口中沈明珠的姐妹,本只是她自己的那些庶姐庶妹的。只是再如何,将姐妹眼睛都不眨地往火坑里推,这心肠也不是寻常女子了。 说一句巾帼英雄也差不离儿了。 「她还能给自己的姐妹主婚?」明秀愕然道。 自古嫡女与庶女能真心和睦的不多。 不同母的后院儿里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明秀虽然来了这古代,然而沈国公女色上干净得很,别说妾了,自家媳妇儿能安抚住就很了不起了。 明秀不想对三老爷的后院儿太多置评,这都是人家家事,然而却对沈明珠眼前这做法而有点不敢恭维。 做坏人都能坏得人尽皆知,叫人义愤填膺说一句没理,这得多失败呀? 况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去给那么一个老头子做续弦,拿她爹的门面去拉拢人,这算盘打得还挺精。况就算做继室,也不该是这么一个老头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国公的想法,与她父亲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三叔为何这次竟然这样动怒?」明秀想到三老爷,顿时就想到这么一个问题了。 三老爷风流倜傥,只管生不管养的,那几个庶子庶女的都是天生地养长大,既然从前都这样不上心,这庶女的婚事上,也不该这样着紧不是? 「仿佛是三老爷新纳的那个妾吹了枕边风,如今那边儿的主子闹得不成样子。」 这说的就是那个太夫人给沈国公预备,却叫三老爷劫了胡的扬州瘦马了。沈明珠素来对三老爷的妾非打即骂当奴才使唤的,那个妾如今是三太太的眼中钉,只怕没少吃三太太母女的磋磨,此时出头挑唆也是情有可原,明秀眯了眯眼睛听玉惠小心地说了这个,沉吟了片刻便轻声问道,「要嫁过去的那个,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听说很老实,不老实的四姑娘也不敢这样说嫁就嫁的。」 玉惠回京这么久,本就是有些心计的性情,那府里头的主子都打听得很清楚的,便在明秀的耳边说道,「我仿佛听说是要嫁人的了,嫁的是京外庄户人家儿。虽并无功名却也是个富户,想来该是合心的亲事,只是如今……」沈明珠这主意太夫人都是允了的,自然是说一不二,这换了谁都得哭不是? 「她这么做,过界了。」明秀敛目淡淡地说道。 「郡主的意思是?」 「父亲天天为那府里不得安宁的。」明秀想到沈国公对自己的维护,想着父亲也是有疲惫的时候的,越发不愿叫沈国公为了这起子小人烦心,只顿了顿便咬着嘴唇说道,「点几个侍卫,咱们往那府里去。」见玉惠迟疑不肯,仿佛是恐太夫人狗急跳墙伤了自己,她只是笑了笑便柔声道,「你放心,我不是傻子,不会叫她们伤了自己。」说完了,到底还是多叫了几个人叫玉惠安心。 「我陪着郡主去。」鹦哥儿守着明秀的屋子不大出来,玉惠便扶着明秀说道。 「瞧你担心的,她能吃了我?」明秀才笑了一声,就见二人前头不远的地方,浑身都在凛冽之气之中的罗遥脸色冷淡地转出来,对自己扬了扬头。 第三十三章 「我跟你去。」罗遥本不大爱往太夫人面前去,盖因太夫人眼里就当罗大人是个小透明儿来的,还喜欢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人叫罗大人很不爽。只是今日见明秀欲往,又听说方才的冲突,便也顾不得那点子破事儿了,走到了感激点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明秀的面前,冷冷地说道,「我就不信,有我在,她们能把你怎么着!」 真叫罗大人恼怒起来,几刀送这几个女人一起去死也就完了! 「我正要寻表姐给我做主呢。」明秀甜言蜜语地说道。 罗遥觉得这句话水分不小,只是她素来不是爱计较的人,一手虚揽在明秀的肩头,护着她就往国公府去。 一进国公府,明秀就眼睛一跳,只觉得这府中仿佛闹得太过,竟下人都慌乱得不行。因无人敢拦着自己,明秀看都不看旁的,径直到了太夫人的春晖堂。 此时堂上一片的凌乱,不知多少人立着坐着劝着哭着,乱糟糟叫明秀的脑仁儿都疼。她揉了揉眼角这才见堂中此时太夫人等人俱在,正中的地上趴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不知喃喃些什么。 她的对面沈明珠捂着脸哭倒在一脸怨恨的三太太的怀里,哭得比那女孩儿伤心多了。三太太目光所及之处,三老爷正护着一个眉如远山格外婀娜的女子,横眉立目。 最上头太夫人脸色铁青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明秀大咧咧无人通禀就进来,目中就露出了怒色。 「外头那起子东西太没有规矩,你来了竟然都不说的。」太夫人脸上笑容勉强地对明秀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罗遥护着明秀的手上,苍老的一双眼睛里闪动不休,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是这府里闹得太厉害,叫孙女儿听得头疼,可不敢再叫人高声了。」太夫人这是讽刺自己没有规矩呢,明秀自然是要还给她,此时便面容柔顺地说道。 「连阿秀都知道闹得过了,你们也不知道丢脸的!」护着莺声叫自己给做主的柔媚心肝儿,三老爷觉得自己可强壮了,便大声指着三太太骂道,「母亲!我就说她心术不正,四丫头好好儿的孩子都给拐带坏了!如今算计我的女儿,日后,没准儿算计的就是儿子自己了!」 本那庶女的前程不放在三老爷的眼里的,毕竟三老爷庶女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这么一个不少,只是新得的美人有一句话说得好。 沈明珠才是个闺中女孩儿呢,就敢做姐妹的主给人嫁娶,这眼瞅着是要挑战三老爷一家之主的威严的。若日后叫她拿捏住,家里就是三太太母女的天下,三老爷再也不能那样乐呵了。 三老爷深以为然,定要给三太太点子教训,叫她知道这家里谁做主! 「求老太太太太开恩!」那地上哭着的女孩儿不认识明秀,却也听出来这是一位贵人,然而不知这位贵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不敢攀扯,只好往太夫人的面前爬去,爬到了她的面前用力地磕头哀求地哭道,「求老太太放了我!您放了我这一回,下半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她听府中的下人说过,沈明珠说的那什么礼部侍郎生性好色,家中的妻室都是叫气死的,那样的人,她怎么敢嫁过去?! 「好不知好歹的丫头。」三太太看着三老爷柔情蜜意揽着那个妾小声说话,脸上抽搐了一下,方才摸着沈明珠白皙的脸蛋淡淡地说道,「那可是礼部侍郎!你嫁过去就有凤冠霞帔,风光无限,什么都不必你操心的。这样的大好亲事,你还觉得咱们坑了你?!」见那庶女不敢与自己对着说话,只转身给漠然的太夫人磕头,她便赔笑说道,「老太太也知道的,明珠素来都很有分寸。」 「那家得了姐姐,就是咱们的亲家了,不是与父亲,与咱们都亲了一层?」沈明珠白皙的脸上还有一个血红的巴掌印儿,与目光闪烁的太夫人委屈地说道,「我的心从没有为了自己的时候!父亲叫人挑唆只来喝骂我,还打我!」她说完了这个,见太夫人颔首,目中就露出了一点得意,往不动声色的明秀的方向冷笑道,「这是来看咱们家笑话儿的?!可惜了的,叫你看得不痛快!」 「明珠说得很有道理。」太夫人老脸一动,见脚下的那女孩儿头都破了,也觉得庶女上不得台面儿,冷冷地说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父亲生养你长大,莫非你这点子小事都不肯为他做?!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罢了,若磕得你的头上不好了,回头侍郎家只怕以为咱们沈家不愿意这么亲事,好好儿的喜事儿也晦气了!」她并不在意这庶出女孩儿的生死,况沈明珠有一句话打动了她。 与礼部侍郎联姻,日后侍郎府就是三房的姻亲,不管是三老爷在京中的走动,还是沈明珠沈明棠姐弟两个的亲事,那都是臂助。 「老太太!」那庶女挣扎了一会儿,见满屋子的人都漠然地看着自己,无一个为自己说话,顿时绝望地伏在了地上。 这是国公府的常态了,从前也不是没有三老爷的庶子庶女生不如死的,屋里的丫头都屏住呼吸不敢在此时招惹了主子。 明秀看到这里,见太夫人目中没有一点的慈爱,目光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摇了摇头。 「母亲怎能不为我做主?!」三老爷不干了,顿时跳脚叫道! 「你住嘴!」太夫人如今提起这儿子就觉得心口疼,此时再看看明明是用来勾搭沈国公,却叫儿子收用了的扬州瘦马,眼前都发黑。 那时为了恶心沈国公过,她其实寻了的这个身子并不是十分干净。虽然并未破身,然而该叫人玩弄的都经历过了的,就等着日后沈国公知道了好吐血。谁知道三老爷替兄长受用了这个丫头,如今太夫人越发不敢叫儿子知道这些肮脏事儿叫儿子堵心,只好都憋在自己的心里,只是这样的恶心事儿憋在自己的心里头,太夫人觉得自己的心里真是受不住,难受得就跟死过去了一样。 她儿子竟然戴了绿帽子! 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缩脖子的三老爷,太夫人抹着自己的心口,觉得心跳得厉害,面上也有些潮红,仿佛是发热了。 知道这是最近累心憋闷之故,太夫人闭了闭眼,这才淡淡地说道,「咱们这都是为了你,若是有人挑唆你,说不得,我只能叫她去死!」她冰冷的目光往三老爷身后刺去,昏花的老眼闪过恶毒的光,叫那个弱质纤纤的妾害怕地躲在了三老爷的身后,然而明秀却敏锐地见着那个妾掩在旁人目光之外,脸上却并不十分畏惧,然而到底几分得逞的笑意,低头一想便越发恍然。 如今谁越强势,在三老爷的心里,只怕是越疏远的了。 一家人闹得勾心斗角,明秀都替他们心累。 「原来这门亲事这样好。」明秀笑吟吟地说道。 「莫非我还能害了父亲?」沈明珠只冷笑地说道,「为人子女的,为父亲做出点子牺牲怎么了?!况我也不是叫她去死,不是有大好的姻缘给她?父亲生了她,这些年国公府里锦衣玉食叫她无忧无虑的,究竟得有多没良心的人,才会说一句不乐意?!」 她话里话外连孝道都搬弄出来了,此时抱着三太太的脖子,见明秀含笑不带烟火气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顿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羞恼万分! 第三十四章 她挨了父亲的打,今日沈明秀是来看笑话来了! 「我就说,这些丫头没有一个及得上咱们明珠的孝心!」三太太本身子还空虚着呢,叫沈国公给打得带了几分病根儿,只是如今三老爷这妾了不得,竟与从前的那些三五天新鲜的不同,仿佛拢住了三老爷。 三太太已经听说国公府要分家,此时只担心分家之后钱财等等便宜了妾,拖着虚弱的身子在这儿与那妾抗衡,此时见明秀笑而不语,带着几分讥讽,便冷冷地说道,「旁人,做戏面子情也就罢了!」 明秀穿得素淡,然而衣裳料子是最好的,乃是宫中皇后赏的衣料,简简单单花色不多,却一眼看去不同,叫明秀越发秀色出挑。 三太太本就觉得明秀生得狐媚,心中就冷哼了一声。 「三丫头也是,小孩子家家的,何必参合姐妹的婚事,多不像。」太夫人也冷淡地说道。 她最近日子过得不大顺心,不说三老爷这么混账玩意儿了,连二老爷仿佛都要做反,竟敢不收自己赏的妾,简直给脸不要脸! 换了从前,太夫人怎会将身边的美人儿便宜了庶子,那都是给亲儿子留的。只是三老爷纳的这新人太糟心,为了平衡一下心里的抑郁,太夫人才想叫二房跟着不开心一下。 不是说夫妻情深么?她自然是要破坏一下。 谁知道二老爷得了不知谁的帮衬,腰杆子硬了,敢与她对着干了! 呼哧呼哧地喘了一口气,太夫人这才对明秀继续说道,「公府的小姐,就该有公府小姐的体统!你在外头时候长不知道道理,虽不是你的不是,只是平日里多听听多看看,藏拙些,也别叫人笑话了,反倒连累姐妹之间的名声!」 今日沈国公不在,她只仗着自己是宝塔尖儿的长辈,竟口里开始说教起来,说了一同儿,就听见对面的女孩热笑吟吟地说道,「听了老太太三婶儿四妹妹的话,我愧疚极了。」 「你知道错儿就好。」三太太得意地说道。 「三婶儿说得是,若论对老太太三叔的心,我是拍马都比不上四妹妹的。且我瞧着这位姐姐的模样儿不甘不愿,竟是一个不孝至极的人!」见这一回连老太太都露出了笑容,明秀转身对着三老爷恭敬地叹息道,「这样不孝的人嫁过去就自顾自地快活了,怎能还有心想着帮衬三叔呢?」见三老爷深以为然地点头,善良的荣华郡主笑了,继续柔声说道,「这样大好的亲事,怎么三叔不想着四妹妹这个孝顺的女儿,反倒要便宜了白眼狼呢?多叫四妹妹伤心呀?」 口口声声这都是一门儿好亲,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嫁过去,好好享福儿呗? 「你说的好像有理。」听了这话三老爷眼前一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三老爷的心里,什么妻子儿子都是浮云,自己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因此不管是庶女还是嫡女,只要有一个叫自己能得着实惠的,三老爷哪个都能舍了的。 「你?!」沈明珠没有想到明秀竟这样恶毒,抓紧了老太太的手尖叫了一声,又见三老爷竟然说出这话,还真的是在考虑一样,心中陡然一凉。 「你怎么这么恶毒啊!」三太太早就看明秀不顺眼了,跳起来就骂道。 她想骂这个丫头很久了,一直就没找着机会。 明秀唾面自干,很有涵养地笑了笑,一双温和的眼睛往三老爷的方向看去,看都不看三太太一眼,显然是不将她放在心上,只有三老爷才是自己心目中能做主的天神。 三老爷被侄女儿信任的眼神看得热血沸腾! 「你浑说什么!」见三太太一脸的凶神恶煞,三老爷简直想不明白当年为什么竟然看中了这么一个歹毒凶狠的女子,还给自己做了正室。况见那庶女虽然美丽,却没有沈明珠的明艳照人,只喝骂了一声叫三太太闭嘴,这才有些讨好地对微笑的,信任地看着自己的明秀放缓了声音说道,「三丫头别听这疯婆子的话!这京里府里的,谁不知道你最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呢?今日乱糟糟的也就罢了,以后,三叔带着这疯婆子往你面前请罪,绝不叫你有半点儿委屈,啊!」 天可怜见的,三老爷就想过点儿游戏花丛醉生梦死的安生日子,三太太骂了自家兄长的心肝儿,回头他大哥还不吃了他啊! 三太太见三老爷这样没脸没皮,自己在一个小辈面前赔笑不说,还叫自己跟着丢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想到的却是当年旧事。 那年她什么都没有,心怀忐忑地抱着一个小包袱被接进了沈国公府,看着这满府的荣华眼睛都张不开,手足无措的时候,看着那个与老国公一同并肩走来,高大威武叫人心里生出安稳的青年,是多么的喜欢呀。她偷偷儿地看着那青年,哪怕他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她偷偷儿地躲着,看着他对自己的两个妹妹那样着紧,时时爱护的时候,就想着,如果被这个人爱惜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姨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隐隐地与老国公提了一句,却被断然拒绝。 那时她红着脸羞怯地站在姨母身后,看见了老国公那双居高临下,仿佛是在看低贱玩意儿的眼神,叫她热乎乎的心头猛地一凉。 还有那时,老国公看向姨母时厌恶的眼神…… 之后她的亲事就再也没有被提起,老国公的原话儿是叫意图染指他长子的自己滚蛋。然而没过多久老国公就过世,叫她离府的事就再也无人提及。然而她本以为总能对她有些好感的大表哥,却在姨母再一次提起她与他的亲事的时候依旧是没有转圜的拒绝。 他的眼睛里甚至没有对自己的厌恶,什么感情都没有,真正地不放在眼里。 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好,或许是身份低微?好,她看着他迎娶了身份尊贵,有皇家血脉的公主,她不要正妻的地位,哪怕委屈地留在他身边做个二房,得他少少的垂怜,却连这样的委曲求全都不行。 万般无奈,她只好嫁给了三老爷这么一个贪花好色的玩意儿,从此挣扎在这府里头,这么苦熬了这么久! 如今,她的丈夫,叫自己给那个女人,夺走了她一切的女人的女儿赔罪,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心情! 「三婶儿之事,以后再说。只是眼前,不是亲事重要?」荣华郡主对她三婶儿的心路历程完全不感兴趣,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怜悯的,只能说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此时看着那庶女竟还很聪明地往角落地躲了躲,让出了主场不叫人过多地留意自己,这才笑了笑,对着连连点头的三老爷柔声说道,「那家里这么好,可是若嫁过去一个不愿意,对三叔心存不孝的,怎么能与三叔有好处呢?没准儿吹些风声过去,反目成仇也未可知。」 「你说得太对了!」三老爷真觉得侄女儿挺聪明的,扼腕说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就忍不住往沈明珠的方向看去,看得艳丽无双的美貌女孩儿心头一凉。 「我不干!」她不明白,这亲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的头上去。 明秀没有在出言,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三老爷敏锐地看见了侄女儿的目光,之后心中一冷,看向沈明珠的目光就不是那么慈爱了。 第三十五章 既然亲事这么好,对他这样有好处,为什么这个女儿不肯嫁?还有孝心没有?! 原来这丫头的心里,这个做爹的什么都不是! 「你这个孽障!」三老爷想明白了沈明珠不肯为自己牺牲的心,脸色顿时很不好看地骂道,「白养了你一场,本老爷养条狗,那狗还能给本老爷摇摇尾巴呢!」 这是在骂自己狗都不如了,沈明珠本就不将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看在眼里,况自出生起就养在太夫人身边自有靠山的,顿时捂着脸就往太夫人的怀里歪去,伤心地哭道,「老太太!父亲骂我!」她哪怕是在哭泣,却依旧是貌美依旧,摇着脸色发青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太夫人的手,叫着嚷嚷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为了老太太呀!如今叫人挑唆两句,我就不是人了!」 「明珠,不合适。」太夫人看着俏生生地立在屋里,客气的明秀,目光一闪慢慢地说道,「明珠与荣王殿下极好,若嫁过去,荣王只怕对我家生出芥蒂。」 如今还想着荣王呢。 明秀心里觉得可笑,又觉得群魔乱舞叫自己厌恶,哪怕是三老爷一直在喝骂与自己有仇的沈明珠,然而这样的气氛却更叫自己不喜欢,此时掩住了目中的厌恶,轻轻地说道,「咱们家虽然在京中也些名号,却也不好这样攀扯一位皇子。况,」她笑了笑,冷淡地说道,「还没有个名分,就大咧咧地说什么极好,老太太这话,是想叫家中的女孩儿都死无葬身之地么?!」 「难道你就规矩了?!」沈明珠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不乐意与四妹妹说话,低了我的身份!」明秀目光冰冷,仰着头冷冷地说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是个什么东西!看在三叔的份儿上,我管你叫一声四妹妹。说句不好听的,本郡主叫你跪着看我,又能怎样?!」她转头,也恶心三老爷那频频点头的作态了,脸色冰冷地说道,「真是不知好歹!这句话我放在这儿,以后分了家,你满大街吵吵你与荣王那点子破事都随意,若是此时再生事……」 「你,你想要做什么?!」见明秀身后几个极强壮的护卫一同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沈明珠竟生出了一丝畏惧。 「说不得国公府就要行家法,送你浸猪笼。」明秀敛目淡淡地说道,「说一句不好听的,咱们家是惹不起荣王殿下,可是弄死一个你,没账算。」 「荣王是不会放过你的!」沈明珠见明秀不像是开玩笑,顿时惊慌地叫道。 「你死了以后咱们家是好是坏,就不是你该关心的,明白么?」明秀早烦了三房这点子人,见沈明珠还跟自己不依不饶,对着太夫人微微福了福,这才正色道,「这丫头竟自己跑回来,心里还有三叔的话儿没有?!还未与三叔通传,自己就给姐妹们定亲,你当你是谁?!如此不知规矩,」她抬眼,严厉地看着瑟缩在老太太身边的沈明珠,静静地说道,「只好请家法了!」 「老太太!」沈明珠抓着太夫人尖声叫道。 「谁敢!」到底是府中的宝塔尖儿,太夫人见明秀这样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厉声道。 她一张老迈的脸上满是皱纹,就跟菊花儿似的,只是这朵菊花眼下有点儿歪,盖因沈明珠抓着她的力气有些大,很疼。 「无规矩不成方圆。」明秀扬声道,「不叫四妹妹知道规矩,日后,满府都没脸!去!」她指着身后从公主府带过来的几个强壮的仆妇扬声道,「请四姑娘过来!若谁敢阻拦,只一并罚之!」 她虽然素日里温柔可亲,然而此时发作,竟是满面的厉色,叫人心中畏惧。又有一干侍卫在她的身后,凭空生出几分威严气势来,叫太夫人看得面上一怔,竟一个没留手,叫哭叫的沈明珠被拉在了堂中。 「我今日,就教教四妹妹规矩!」明秀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沈明珠,眯着眼睛说道,「尊卑长幼,三十个板子记不住的,以后,我天天来教!」 「你不得好死!」 「诅咒姐妹,诅咒郡主,再加二十个板子。」明秀淡淡地说道。 「你,你住手!」眼看有一个仆妇大声应了,回身就抽出了自己早就预备的板子高高举起,太夫人颤巍巍地叫道。 沈明珠可不是三太太,那是她最心疼的亲孙女儿,打一下,疼在她的身上的!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你妹妹?」太夫人此时老泪纵横,扶着椅背想要起身,口中软弱地说道,「莫不是还要我来求你?」 「老太太不必为这等没心肝儿的东西求情。不孝不义,您若是逼着我,说不得我一担心,这五十板子,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明秀早就知道太夫人的做派,据说当年老国公刚刚过世,这位没少在外头示弱说自己些孤儿寡母的凄惨事迹,差点儿将自己的父亲在外头整成一个刻薄继母与异母弟的王八蛋,如今竟还在自己面前要死要活,实在是看错了明秀的为人。 她从不是一个叫人逼迫的人。 罗遥眼瞅着明秀动了手,见她并不吃亏敛目想了想,叫侍卫护着明秀,自己往公主府禀告沈国公叫他善后。 太夫人见明秀目光冷漠并不慌乱,知道她说到做到,顿时颓然地坐在了座位里头。 三太太已经叫人摁住了,看着明秀双目赤红,仿佛是在看仇人一样。 「今日,我若从三婶儿的嘴里听见一句不好听的,只能堵你的嘴!」明秀看都不看怨恨地看着自己的三太太,冷冷地说道。 三老爷已经抱着缩进了怀里求庇护的爱妾傻眼了,没有想到方才一朵儿纯洁的白莲花儿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吃人花儿的。 「打。」明秀吩咐说道,见那几个仆妇大声应了,举着板子落在了哭嚎的沈明珠的身上,动也不动,仿佛鲜血满地都混不在意,只转头对三老爷温声道,「四妹妹说的这门亲,我觉得不好,实在是那家虽然有些权势,然而名声不好,况年纪也差得太大,叫人知道了,不得说三叔您为了这点子势力卖闺女?这可不好听,也叫三叔的清誉有损,日后,三叔在这京中,多叫人笑话呀?」 「三,三丫头说得对,亲事,日后不必再提了。」三老爷管个屁的清誉,能给自己实惠才好呢,只是此时对上了明秀温柔清澈的眼睛,就见沈明珠的血流在了她的脚下,然而这女孩儿竟完全都不在乎的神色,却觉得心里头生出了一股子凉气,仿佛看见了第二个沈国公似的,竟不敢反驳,只好搓了搓手赔笑地说道,「四,四丫头不好,你做姐姐的多教导她,是她的福气!」 他哆哆嗦嗦地往角落里就去了,显然很担心明秀的板子落在自己的身上。 沈明珠只挨了十板子就晕过去了,此时面如金纸,呼吸都微弱了起来。 太夫人已经锤着胸口哭得起不来身,还一叠声叫人去请大夫。 「今日给四妹妹一个教训,日后再在外头对我如此狂悖,我可就不念这点子姐妹情分了!」明秀也不管沈明珠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见那仆妇打完了,三太太哭嚎了一声扑在了人事不省的沈明珠的身上摇晃,便淡淡继续道,「三婶儿若真心疼爱四妹妹,就帮着管住她的嘴!再在外头毁我一句试试!」她冷冷地说道,「真以为闵王府能给你撑腰呢?!挑唆人与我争执叫我没脸?嗯?!」 「你!」三太太指着明秀就要叫骂。 第三十六章 明秀一抬眼皮,那仆妇再次高高地举起了板子。 三太太目中露出了几分畏惧,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可怜的爱女。 此时外头乱糟糟冲进来了许多的丫头,还有个匆匆而来的大夫,就见堂中满室的哭嚎之声,居中一个面容秀美的华衣少女冷冷地立在血泊里,面上没有半分的畏惧。另有一屋子的人不是哭着就是嚎着,这大夫往来京中勋贵之家的,自然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此时急忙收声敛目装什么都看不见,匆匆走到了那个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少女的身边,看着这女孩儿,再看看那个静静走到自己身旁的女孩儿,越发恐惧。 人这样多却不能制止行凶,这得是一个什么身份?! 「劳烦给四妹妹好好儿瞧瞧,别落下病根儿,倒叫我心疼了。」明秀温声道。 那大夫饶是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了看那个容貌美丽的姑娘。 这个……说这关心话之前,是不是应该擦擦自己的鞋? 全是血好么?! 「三,三丫头啊,」三老爷本以为明秀是个善良的姑娘,不过如今却不敢这么想了。 谁家善良的姑娘往死里打自己的姐妹呀! 「三叔?」明秀只抽与自己同辈的沈明珠,拒绝给自己的名声上贴一个对长辈不敬的标签,此时很温顺地问道,「您有吩咐?」 这样变脸真的好么?三老爷陡然想到,哪怕是抽了沈明秀一地血的时候,这侄女儿仿佛还是很温柔的模样,顿时一个哆嗦,不是身边的爱妾拼命地掐他,真是不敢与明秀说话了。 「这个……亲事是不必提了,只是那家会不会?」 「有父亲在呢,您放心。」明秀柔声说道,「只是此事可一不可二,再有一回,父亲只怕就不会管了。」明秀轻声说道。 「明白,明白,四丫头实在是太过了。」三老爷对沈明珠是真的有些失望了,盖因这姑娘竟然对自己没有半点儿的孝心。都说患难见真情呢,这句话说得真的很对,此时摸着心上人的手给自己勇气,三老爷顿了顿,见明秀眉目温和并无对自己的不耐,便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这家里头真是不能呆了,全没有半点儿真心!三丫头丫头你瞧瞧,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搓了搓自己的手。 「这事儿,您得与三婶儿商量着办。」见他原来是想要钱在外置个外宅,明秀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 她很讨厌三太太,然而却也不会做出叫另一个女人抢走别人丈夫的事儿。 这样虽然痛快,却并不是她做人的道理。 荣华郡主做事,只愿意明刀明枪,不带龌蹉的行径。 「你这个没良心的人!」三太太帮着大夫将人事不知的沈明珠给送到侧间去了,回头就听三老爷说起这个,又见他身边的那个美丽如花儿的妾目中得意,顿时冲着三老爷就扑过去了,口中叫道,「你这个贱人!」 「母亲听听,这像话么!」三老爷将三太太推开,转头大声道。 太夫人虽然心里记挂沈明珠,听了这个,却也露出了不虞之色。 她虽然拿三太太做自己的亲外甥女儿,然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更不愿意见儿子被骂是个贱人。 不然贱人他亲娘又是什么?! 「胡闹!不成体统!」太夫人叫不依不饶的三太太赶紧住手,顿了顿,又骂三老爷道,「正经的媳妇儿闺女护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那妾只是一脸害怕地躲了躲,之后迎上了明秀那双清冷的眼睛,身上一缩,却还是往三老爷的怀里依偎而去。 那时叫沈国公的一脚没有要了她的命,却也吓破了这女子的胆,作为一个在外头历练出来的女子,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美貌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也知道自己得在府中给自己寻个依靠,保住自己在国公府里的荣华富贵,不叫自己被撵出去。 那时她病怏怏躺在床上没有药调养,叫老太太放弃,三餐都不济还叫丫头们讥笑的日子,再也不想回去了。 想到自己那时拖着多愁多病的身子在外头伤心无助,堵住过二老爷也堵住过三老爷,然而二老爷就当看不见似的远远地就走了,一点儿都没有想过来安慰关心一下什么的,倒是这位多情的三老爷使人照顾自己,这妾就抿了抿嘴唇,越发地抱住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谁不想日子过得好呢?然而若是继续住在国公府等着三太太来糟蹋自己,不如往外宅去,管着自己的银子,自己当主子! 「今日府中乱了些,我就不留了。」明秀见三老爷跟三太太掐起来了,只觉得索然无味,又听见侧间里头传来了少女的哭泣声,知道沈明珠这是醒了,也不去管的,对着含恨看着自己的太夫人微微颔首,抬脚就往外头去。却见此时屋子外头,竟慢悠悠地走进来了一个浓妆的贵妇,此时她一脸不解地进来,显然是发现外头的人不多,屋里的气氛也还紧张,之后目光落在了明秀的身上,露出了些不喜来。 「你怎么也在?」安固侯夫人冷冷地问道。 「表妹也来了?」她的身后钻出来了一个青年,正是王年,见了明秀喜笑颜开急忙走上来问好。 「表哥。」面对曾经自己要「打个半死」的表哥,荣华郡主一点儿都不亏心地柔声唤道。 这样温柔可爱的表妹,实在满足了纨绔对妹妹的一切的幻想。又想到冯五曾与自己抱怨的家中爱说教爱欺负自己的妹妹,王年的心顿时觉得被治愈了。 他见了明秀很欢喜的,急忙又上前几步,歪头想了想,这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与她说道,「那什么,前儿大表妹问我有没有什么蝈蝈笼子来的,这我寻了几个极好的,回头给你们送去,以后,我带着表弟一起玩儿!」 蝈蝈笼子还是自己跟罗遥说起的,那时明嘉听得想往极了,也想要,没想到罗遥竟然说与王年听。 当然,这些玩意儿还是纨绔们最有心得,罗大人还是很有眼光的。 「多谢表哥。」虽然不喜欢总爱往自家塞小妾的安固侯夫人,不过明秀这些日子也从罗遥的口中听到了王年的许多的事迹,知道这青年虽然养尊处优惯了,在军中跟不上大部队,却不肯退出咬着牙一点一点地跟着的,到底生出了几分敬佩。她福了福,见王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这才好奇地问道,「表哥最近挺忙,怎么有时间去寻这些?」 累得跟条狗似的,竟然还有劲儿买东西? 看起来还是操练的不够,得跟她表姐说说…… 「冯五哥……嗷你仿佛不认识。」王年哪里知道这笑吟吟的表妹那险恶的用心,况那日酒楼被揍去半条命,心里眼里只有罗大人了,也不知道还有一个表妹的躲在屏风后笑得要死,急忙说道,「就是那日在公主府角门儿,站在我身后的那个。」见明秀脸色奇异地看着自己,他再次顿了顿,觉得哪里怪怪的,隐蔽地抖了抖这才继续说道,「他一院子这玩意儿,正好儿我去见他,他还在收拾这些东西,就叫我拿了几个。」 冯五不知抽了什么疯,竟然说不要了叫自己随便拿走别占地方,实在古怪。 平日里,他最喜欢这些玩意儿了。 第三十七章 「那有蝈蝈么?」明秀急忙问道,见王年一呆,脸就微微一红说道,「叫得也很好听。」 「这个倒是,改天我给你寻摸两只好的回来,啊!」王年沐浴在表妹感激的目光里,顿时拍着胸脯说道,「以后想玩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都来问我,我都知道!」 纨绔么,这些都门儿清,不是怕叫舅舅抽他,纨绔都想带着对自己没一点儿看不起格外温柔的表妹去见识见识赌坊什么的了。 当然青楼就算了,他还没见识过呢。 「年哥儿!」安固侯夫人看都没有看明秀一眼,正觉得自己这态度很能伤害这丫头一点儿呢,却见自己儿子与个妖精说笑起来,瞧着王年一脸的和气,安固侯夫人心里头咯噔一声,顾不得别的了,只扬声唤了一声,这才转头与脸色不好看的太夫人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府里头气氛这么不好?!」 她也看见了地上的血迹,又见三老爷夫妻正彼此怒目而视,只以为这夫妻俩又掐起来了。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太夫人就等着她问的,顿时老泪纵横。 她从未有过这样示弱的时候,安固侯夫人见她的目光时不时往明秀的方向去看,便横眉立目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母亲,表妹做事总有道理,咱们这才来不知始末,怎么能这样对表妹高声。」因罗遥看重明秀,王年也知道自己平日里「献」的点心吃食大半进了明秀的嘴,因此待明秀也格外不同,况这是别人家的家事,母亲有些过界了的意思,便皱眉在安固侯夫人不敢置信的目光里说道,「咱们府里头您还管不过来呢,在舅舅家,您就好好儿坐着给自己松快松快,这不挺好的么。」 「你,你说什么!」妖精一见面就迷得儿子忤逆自己,安固侯夫人顿时眼睛直了。 「咱们别在舅舅家耀武扬威,于理不合的。」都说了,纨绔也不是好做的,王年文武都不行,然而为人处世自有自己的道理,况在军中见的都是规矩法则越发明白事理,此时便继续说道,「表妹也是的,这什么都没说呢,倒叫人家发难。」 他不会说母亲的不是,然而太夫人此时的做派,太像安固侯府那些父亲的姨娘们的行事做派了,哭一回伤心一回,只喊一声要去死,就叫父亲骂起了母亲,多少的污水都往母亲的头上泼。 他如今越发眼明心亮,自然看得出太夫人拿母亲当枪使唤。 自己惹不起他大舅舅,却叫母亲得罪人! 「你,你!」安固侯夫人舍不得骂儿子,顿时一双眼睛严厉地往妖精的身上看去! 这要是叫表妹吃了亏,回头罗家表妹还不吃了他啊!王年急忙侧身将明秀护在身后,掩住了安固侯夫人的烈火眼,轻声道,「母亲看着烦心,那咱们家去?」 明秀见王年竟还有几分担当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觉得可以叫自家表姐少欺负他一点儿。 左右还有一个冯五呢,罗大人不缺人欺负。 只是是到现在冯五竟然还没有吵吵退亲,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怎么了这是?」见王年拦着明秀不叫人欺负的样子,安固侯夫人气得要死,转头与太夫人说话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目光又落在角落里噤若寒蝉的那个庶女的身上,便不耐地说道,「闹得不像样!多丢人!」 「四丫头叫三丫头打了板子,不知生死呢。」太夫人垂泪说道。 「四丫头被打了?!」安固侯夫人待沈明珠很亲近的,很喜欢这个言辞爽利明艳可爱的丫头,况沈明珠很会讨好长辈,她对这丫头多少也有几分真心,听见了这个顿时起身,之后侧耳倾听,听见了沈明珠的哭声,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太夫人笑道,「姨母别担心,明珠还没死呢,我还听见她哭呢!」 太夫人早知这是个蠢货,却没有想到蠢货竟然这么蠢! 这话简直就是往她心里捅刀子!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见太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安固侯夫人便皱了皱眉头,之后又见着了那个庶女不敢看自己,顿时拍案骂道,「莫不是为了这么个下贱的丫头?!」她早忘了太夫人说是谁打了沈明珠的板子,此时便很不快地与太夫人继续说道,「我就说,这些庶女心里那都心术不正!就想着祸害嫡女呢!您瞧瞧,四丫头是不是因她吃的委屈?!」她大步走到了那庶女的面前,上去就是两个耳光骂道,「滚出去!再敢在这屋里做耗,你看我饶不饶你!」 「你!」太夫人被蠢货一刀一刀往心里捅,简直就是千疮百孔。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明秀的身上,见她自己笑吟吟地摸着自己的脸,脸色一变。 这死丫头是在问自己的脸疼不疼! 好嚣张的丫头,太夫人这才明白这不是什么草包美人,实在是个很有心计的丫头,竟将她蒙在鼓里这么久! 心里暗恨,太夫人看着自己唯一能拿捏的安固侯夫人,决定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这些口头的冒犯,只叹气将这亲事的话说了,微微摇头十分可惜的模样。 安固侯夫人一皱眉,见那庶女已经仿佛得了圣旨一样惊慌地奔出了,不得不坐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明秀。 王年见母亲脸色不善,知道她素日在侯府中也没有顾忌的,恐明秀吃亏急忙说道,「表妹先回去,回头我去给舅舅舅母请安!」 「这还护上了!」三太太目眦欲裂,只冷笑道。 「这是妹妹。」王年认真地说完,见安固侯夫人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急忙护着明秀往外走。 「多谢表哥。」明秀也不大爱见这一屋子的人,见王年认真地给自己送了出来,也露出了些感激,轻声说道。 「以后你在罗家表妹面前给我说说好话儿。」王年一出门,腰也塌了,弓着身子搓着手赔笑道。 明秀哭笑不得,急忙点头应了,又见天色尚早,只温声劝了叫自己慢点儿走的王年回屋里去,自己想了想,便往二老爷的院子去,想要见一见明静。 正在此时,就见一侧的游廊外,一个女孩儿哆哆嗦嗦地走过来,猛地跪在了她的面前,给她用力地咳了两个头。 正是方才的那个庶女。 「多,多谢郡主。」这女孩儿不敢拿大管明秀叫姐姐妹妹的,此时只将头伏在地上哽咽地说道,「郡主大恩,小女结草衔环……」 她在这个无情的国公府里长大,只想年纪到了出府去,嫁一家哪怕是不宽裕的人家儿,只要待她好,一家子和乐团团圆圆的,就满足了。 嫡出的妹妹差点儿毁了她的一生,她不敢去怨恨,然而有人护住了她,她却一生都会记得。 泪水纷纷落下,她只觉得手上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一仰头,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得见一双温柔的眼睛。 「好好儿过日子去吧。」她对她轻轻地说道。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见明秀叫王年给送出去了,三老爷也没有什么想法儿了,眼珠子一转,拉着自己的爱妾走了。 三太太此时也顾不上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了,几步就到了侧间,就见沈明珠一脸衰败地趴卧在床上,哭着喊疼。 第三十八章 「四丫头长这么大,何曾吃过这样的委屈!」太夫人拿那沈明珠当珍宝来养大的,别说一根手指头,那真是要天上的月亮都恨不能摘下来的。此时她踉跄地带着安固侯夫人进来,见孙女儿的背上盖着一层锦被,然而血还依然慢慢地透出来,心疼欲死,上前就坐在了床边摸着沈明珠漆黑的长发哭道,「我可怜的孩儿啊!」 她哭得不行,倒叫一旁不知多少的丫头劝着叫她不要太过伤心。 「老太太。」沈明珠从小就与太夫人最亲近,抓着太夫人的手不放。 那大夫给沈明珠看过伤就知道,只伤在皮肉并未伤筋动骨,此时开了药,不敢再往下听这府里的□□,告辞走了。 「那丫头竟然这样狠心!」三太太见沈明珠处自己是用不上劲儿了,只回头与安固侯夫人哭诉道。 「那丫头也是多管闲事!一个庶女,奴才罢了,别说做续弦,就是给人做姨娘,又怎么样呢?!」明秀的心狠手辣安固侯夫人是见识过了,撇着嘴说道。 三太太一噎。 她也是不将庶女生死放在眼里的人,只是她到底没有安固侯夫人这样无所顾忌,张口闭口庶女庶女的。 果然太夫人背对着这两个的脸飞快地狰狞了一下,之后微微叹气道,「这还是好的,只是这丫头如今就敢伤自家姐妹,日后,我只担心长辈都不叫她放在眼里。偏偏她身份尊贵,你大哥又是被她糊弄得没了脾气的人,回头咱们说道理,你大哥还得说你不知轻重。」听见安固侯夫人的冷哼,太夫人就知道她心中已经生出了对明秀的厌恶,嘴角微微一撇,目光温柔地摸着沈明珠的头说道,「祖母一定给你出气!」 「表妹身份确实尊贵,这还用人说么?」王年从前就不大喜欢沈明珠,当然,沈明珠也不大看得上只知道败家吃喝玩乐的表哥,此时见沈明珠一身血趴在床上,还觉得挺解气的。 这丫头平日里与京中纨绔们往来,总是风情万种,使得他的小伙伴儿们遇上他总是要提及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表妹,真的很烦很丢人的。 纨绔在外,要紧的不就是那张面皮么! 「你闭嘴!」安固侯夫人为儿子今日三番两次替妖精说话都要气死了,见王年撇着嘴不说话了,这才仰着头冷笑道,「一会儿,我正好有事儿与大哥说!」 她仰着头半天没等着人问说什么,一低头,就见太夫人与三太太都围在沈明珠的身边嘘寒问暖,也觉得沈明珠今日吃了大亏,便也跟着上去看了看,这才好奇地与太夫人问道,「芷兰那个丫头呢?明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反倒不见她?」 「那孩子昨日又病了,如今也起不来。」方芷兰的身子骨儿是太夫人的心头事,此时便叹气道,「她那时提前出生身子骨儿就不好,又在外头吃了几年的苦,越发地坏了。如今虽然尽力调养,却也不见好儿。」 大夫曾说起,若方芷兰日后不好好儿地养着,锦衣玉食地侍奉,那是活不过三十岁的,太夫人到底是拿方芷兰做自己亲孙女儿看的,此时目光一闪方才说道,「所以,我才想着将她嫁到平王府去。」 平王府富贵,自然是能好好儿养着方芷兰的。 只是平王妃又不是个傻子,拒绝太夫人异想天开的主意,因此太夫人如今也恨得厉害。 「大姐那样儿的人,最是看不起比她差的人家儿了,怎么会看中芷兰。」安固侯夫人很了解自己的姐姐,此时撇嘴说道。 她看不起人的模样真叫人生气,太夫人看着就想,怨不得安固侯不喜欢这么个东西呢,谁会喜欢一个拿自己当奴才的人呢? 只是此时她只掩下了,低头与沈明珠叹气道,「这事儿,到此为止。不过这样儿也好,你伤了,就不必会庵里去了。」 沈明珠这么偷偷儿自己回来,若是叫沈国公知道,那还不定是个什么事端呢,太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见沈明珠一双眼睛泪水迷蒙双目赤红,也觉得今日之事到底是叫孙女儿吃了亏,便咬着牙说道,「你以后,只记得,只有自己的身份儿上去了,才能踩着她说话!」 明秀若不是沈国公亲女,是郡主,会敢这样无所顾忌! 「可是,那亲事……」沈明珠一张嘴,眼泪就噗嗤噗嗤往下掉。 王年立在母亲的身后听着母亲与三太太抱怨,越发觉得三太太这是心怀叵测,撇了撇嘴探头看着沈明珠掉眼泪珠子,没心没肺地问道,「表妹怎么不躺着?那能舒坦些。」 「她背上被打烂了,怎么躺!」安固侯夫人不耐地说道。 「行了,知道你关心你表妹。」王年的语气叫太夫人很不喜欢,然而此时却还是忍住了,见王年很没有诚意地应了一声,这才继续低头与沈明珠轻声问道,「你为何定要那丫头嫁到侍郎府上去?」见沈明珠手一颤,她急忙问道,「莫非是荣王殿下的主意?!」 「不是。」沈明珠有些不好开口,却只是低声说道。 她不敢将心里的话与祖母说。 那时候从京中往庵里去,她没有见荣王再来救她,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安。然而这些日子的苦生活,越发叫她心里头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觉。 荣王……很久没有给她来信儿了,她写了许多求救的信叫人送到荣王府,却依旧是石沉大海,没有生出一点儿的动静来。 想到荣王,沈明珠心里就害怕的厉害,只担心自己是不是叫小人构陷,叫荣王不喜欢她了。为了这个缘故,她偷偷儿入京,又寻了这么一桩亲事想要拉拢朝臣,叫荣王能看清楚自己的能力与价值,不要放弃自己。虽然是真爱,然而沈明珠却还是有些明白的,单论身份,她是比不得那个傲气凶残的永寿郡主的。况论起容貌,若是永寿郡主愿意温柔点儿,也没有她什么事儿了。 「你伤成这样儿,我使人往荣王府去哭诉?」太夫人可知道哭诉的好处了,轻声问道。 「叫,叫王爷为我报仇!」沈明珠才到京,还不知道荣王就要做新郎,咬着牙伤心地说道。 荣王的流言瞒得住不大出门的女人们,却瞒不住纨绔王年,这少爷见屋里的几位还希望得挺好呢,张着嘴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说。 管他屁事! 自己去荣王府碰壁去吧! 想到了这儿,王年一转身就当没有听见,见安固侯夫人此时一脸怒色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急忙拉着母亲低声道,「她被打了管咱们什么事儿!母亲何必往自己的身上揽这麻烦。」 别怪王家少爷薄凉。只是在他的心里,比起一入京就唬得亲爹安固侯不大出门寻找「爱情」去了,只敢在府里念念有词,还对自己露出几分慈爱意图化身慈父的舅舅沈国公,这几位一直在京中却半点儿都没有叫自己有好处的「长辈」,实在不在王年的眼中。 况他不是傻子,安固侯夫人再被冷落,自己再废物却在安固侯府过得极好,其实还是平王放过风声。 一个平王,一个沈国公,没有这二位,他们母子俩早被居心叵测的妾们给吃了! 指望安固侯,不如指望舅舅与姨丈,王年至少还不是一个白眼狼,自然知道感激。 第三十九章 「你怎么说你表妹呢。」安固侯夫人皱眉呵斥道,「你看清楚,这个才是你亲表妹!」 「呵呵……」纨绔笑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安固侯夫人见儿子翻着白眼儿不以为然,恨恨地想抽儿子,却没舍得,只顿足咬着牙道,「一会儿,我就寻你舅舅,说说这群丫头的狠毒!」 「群?」 「罗家那丫头打得你全身都是伤,下贱的……」 「罗家表妹为我好呢。」王年想不到母亲往公主府是去告状的,皱眉不想叫母亲说出恶毒的话来脏了罗遥。 他今日听母亲要去公主府还死皮赖脸地跟来,本是想要谢谢将他调进军中的沈国公的。 想着这些日子几个庶出的兄弟在自己面前越发守礼,里里外外地讨好自己,也没人敢说争夺侯府的爵位了,王年自然知道这是谁带给他的。 那几个兄弟都是人精子,自然明白与有个得力舅舅的自己交好,日后得到的更多。 「你,你知不知道好歹啊你!」安固侯夫人看着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王年,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危机,急忙说道,「你,你可不许叫罗家那丫头给迷住!我,我是不会要这么个儿媳妇儿的!」她以后是要给儿子寻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的,人选都选好了。 太子妃的亲妹苏蔷,出身冯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倒还配得上她的好儿子。 转着眼睛想一会儿与兄长提一提,叫沈国公出面给自己挑了这个儿媳妇儿,安固侯夫人含恨想了想,觉得这都是兄长应该给自己的补偿! 罗遥伤了王年,她大哥自然要给她找补回来! 「什,什么?!」王年嘴角一抽,想到如今脸色愈发阴郁,都不爱斗鸡了的小伙伴儿冯五,顿时脚底下发软。 那什么,他,他就是小小的崇拜一下来的,真没想高攀他罗家表妹! 「总之,我不喜欢她!」安固侯夫人才说到这里,就见自己一个往公主府去叫门的丫头匆匆地回来,说今日国公累了不见,顿时一蹦三尺高! 「不见?!」她尖声叫道。 「说国公累了。」那丫头大门都没叫进,隔着大门就得了这么一个回话,此时看着安固侯夫人气得眼珠子发红,就有点儿怯怯的。 「舅舅既然累了,那就以后再说。」王年哪儿敢叫亲娘去得罪人呢,听了这回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头汗地拉着安固侯夫人欣慰地说道。 正好儿,他一会儿还有点儿时间往阳城伯府去,把那几个大将军蝈蝈儿给偷……捡来。 左右冯五蝈蝈笼子都不要了,那蝈蝈应该也是嫌弃占地方来的。 觉得自己献了宝贝,那罗家表妹一定高抬贵手少抽自己几棍,王年欢喜极了,哪儿还管母亲受不受伤,也顾不得便宜表妹趴着起不来了,开开心心地就要走。 安固侯夫人却不肯作罢,只叫儿子在外头等等自己,先在园子里自己玩儿,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太夫人,想叫这姨母给出个主意。 明秀此时坐在明静的房中,见明静眉目之间越发地释然,不再有阴郁,便放心了。 「你啊,闹得满府都知道了。」明静消瘦了许多,然而精神却极好,此时将瓜子儿塞进明秀的怀里,这才柔声说道,「喊打喊杀的,咱们这偏偏的角落都听见了,满府里说咱们的郡主有雷霆的气势呢。」她掩住嘴唇小小地笑了一声,见明秀并不大在意,便摇着头说道,「只是你不知道她们的狠毒,这若是编造了什么往外头败坏你,可怎么办呢?」 「那就继续打,打到她们不敢了就是了。」明秀咬着瓜子温柔地说道。 「可是……」 「公道自在人心,况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也嫁的出去。」明秀是想叫自己的名声跟水一样清白,然而却也没有想过叫人仗着自己的想法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此时便淡淡地说道,「今日之事,我并不后悔。那日闵王世子冲到我的面前,我就与自己说,那位世子我得抽,然沈明珠,我也得叫她知道教训!不然日后她尝到甜头,天天儿在外头说我的闲话,我是没有精神与她计较的。」 「那丫头也是可怜。」明静与三老爷的庶女们不熟,此时只摇头怜悯地说道,「亏了这是个知道感激的丫头,不然……」 「不过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明秀救那女孩儿不过是顺手,也没有什么情分,不过是单纯想抽沈明珠,偏偏那姑娘撞在枪口上了。 此时见明静一脸的安逸,明秀也觉得欢喜,伸手摸了摸明静的手,觉得不再如同前些时候那样冰凉,便放心地笑了。 「我并无事。」明静见她着紧自己,越发地柔和了,拍着妹妹的手轻轻地说道,「遭了一回罪,伤了一回心,却叫我认清一个人,如此,也还算便宜。」她敛目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我也不后悔和离。若我悲悲戚戚地由着他纳了新人,再一就有再二,哪怕他没有被抄家,日后位极人臣呢,我,我也是不会快活的。如今,正好……」她看着明秀轻轻地笑着说道,「他走前还想来与我告别,然而告别什么呢?不过是路人罢了。」 她一心为他的时候他觉得外头的□□好,那何必再回头呢? 「咱们不说那样的畜生。」明秀摇了摇头,见明静轻轻地应了,目中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头碰头地说话,明秀就见明真一边咳嗽一边跳进来,看着自己笑。 「你二姐姐呢?」见她一个人来了,明静急忙问道。 「二姐姐往园子里去了。」明真龇牙笑着说道。 明华今日确实有些累了。 平日里见沈明珠在外头游刃有余,她心里羡慕之余却也明白自己的斤两,也知道自己是没有沈明珠那样儿能傲气地说话,与人结交什么都说得很动听的本事的。 她喜欢静静地看着别人说话,本就是个粗口笨舌的人,因此明秀带着自己往唐王府去,她心中虽然欢喜,却还带着些忐忑。 她担心给明秀丢脸。 然而见了外头的女孩儿,她才知道沈明珠口里那些或是恶毒嫉妒,或是装模作样的女孩儿,并不是真的。 太子妃与唐王妃很温柔亲切,苏蔷这样公府嫡女,也一样儿很和气。 对她也很亲近,并没有看不起她。 只是这样的快活易散,一回了这府中,还是得看见太夫人那张总是充满了恶意的老脸,叫明华头疼得厉害。想到今日二老爷气鼓鼓地回来,与她说又相看了几家的青年,却都有不如意之处,明华就忍不住揉眼角,越发地疲惫,却也知道父亲焦急的心,只能在心中感激。 二老爷这样着急将她嫁出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就要分家的缘故。 一旦分家,她就不再是国公府里的小姐,那时若是再想寻好人家儿,只怕是不能够的了。 正满怀心思,想回头与父亲母亲说,哪怕是分家做了寻常人家的丫头,她也不会在乎,明华就听见远远的园子里竟然有青年的喝骂声。心中微微一动,她见身后还有几个丫头跟着,便举步往那处而去。就见一些早春的花开了,分开柔软的花枝之后,一个脸上带着点儿流氓……虚浮气息的富贵青年正使劲儿地搓着自己的胳膊,一手指着地上一个哭哭啼啼的丫头大声地骂着。 第四十章 真的挺富的,瞧瞧那腰上的玉佩手上的翡翠大扳指的,一股暴发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见这位是安固侯府的表哥,明华微微一怔,不得不走出来问道。 她怎么觉得,这表哥龇牙咧嘴的? 莫非是被个丫头怎么怎么着了? 「二表妹啊?」王年认得二房的明华,只是寻常从来都不说话的,盖因安固侯夫人从来看不上庶出的二老爷,与这二舅舅没有什么交集。 王年对明华的印象也不大深,只记得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姑娘,此时见了明华,含糊地唤了一声也就完了。 他胳膊疼死了,哪里还记得跟表妹说话呢?! 想着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一头就往自己的怀里扑,自己拿倒霉的,差点儿之前叫罗家表妹给掰断了的胳膊一挡却被撞到了伤处,纨绔眼睛都泛着晶莹的泪花儿。 真的好疼啊! 「表哥这是?」明秀不明白这表哥怎么看着自己就要哭了,谨慎地退后一步想到这家伙的纨绔之名了,又见那丫头目光闪烁,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托府里太夫人的福,这国公府里的丫头泰半都不大守规矩,就喜欢往爷们儿面前凑意图飞上枝头。别说很受欢迎的三老爷了,就是不大得宠的二房的院子里头,想要睡二老爷跟她俩哥的有志气的丫头也不是一个两个,这投怀送抱算什么呢?还有大半夜的端着汤水往人家房中去的呢。此时看着那丫头哭哭啼啼显然是被骂得狠了,她抬头见王年竟然骂骂咧咧一点儿都没有个好色的模样,心中却称奇起来。 她以为作为纨绔,都得跟贪花好色的三老爷似的呢。 「这丫头,竟然不知尊卑冲撞我。」王年龇牙狠狠地说道,「以为我是看见女人走不动道儿的呢!」 换个赌坊给他还差不多! 「拖下去。」见这个丫头仿佛是太夫人房里的,明华虽然恨太夫人咬牙切齿,却只是脸色平静地说道。 「这么就完了?」纨绔的胳膊都要断了,这表妹竟然还这样平静,王年顿时不干了,举着胳膊就过来了,龇牙问道,「你知道本少爷吃了多大的苦头么?!」 软玉温香还叫苦头?得便宜卖乖吧这是! 明华忍着心里的鄙夷轻轻地说道,「她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咱们做小辈的若罚了她,不大合适。况,」她敛目,将「装个屁啊!」给吞在肚子里,抬眼轻声说道,「表哥莫非胳膊疼?也该回府叫人看看去,别耽误了。」 「请人看?」王年皱眉,想到安固侯夫人对罗遥本就不满,若知道他伤了只怕是要闹起来了,便摇头放下了手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算了吧。」 他一动,明华就看出了异样,果然见王年的手有几分僵硬,顿时目光一动。 「表哥这是真伤了?」 「没事儿!」王年抖着腿儿眼睛往上翻,力图叫自己若无其事,把这个问东问西的表妹给打发走。 「表哥若不想叫人知道,」明华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自己去买些药来就是。只是不管如何,表哥觉得若不舒坦,就不要太用力动胳膊了。有什么,只好了再说。」她说了这些,习惯地对怔了怔低头看住了自己的王年笑了笑,这才福了福转身就要走,却见陡然一条胳膊横过来,那浑身仿佛都乱晃的青年指着他自己的鼻尖儿诧异地问道,「你,你方才关心我呢?」 照顾妹妹明真习惯了,喜欢絮絮叨叨的明华不过随嘴儿叮嘱两句,此时见这纨绔表哥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嘴角隐蔽地一抽,违心地点了点头。 王年另一只不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面前一脸僵硬的女孩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平日表哥虽然忙碌,只是也要量力而行,别勉强自己个儿,不然伤了碰了,倒叫自己吃了苦。」明华虽然与安固侯夫人不大和睦,却也不介意卖点儿人情,此时想将这好意给砸瓦实了,便继续柔声说道。 她本是温柔良善的姑娘,虽然并没有明秀的美貌秀丽,然而说起说教来却依旧眉目温柔动人,带着一份叫人移不过眼去的秀色。王年呆呆地,仿佛重新认识了这女孩儿般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脸红了。 那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不疼了。 「多,多谢你。」纨绔憋了半天,吭哧吭哧地说道。 他与冯五亲近,只喜欢玩儿,还没有去过什么青楼的地方,自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甜言蜜语糊弄小姑娘。 当然,也不知道这年头儿,小姑娘也都爱糊弄人。 「都是一家人,表哥不必放在心上。」见这人情眼瞅着实惠了,明华心里顿时放心了,又想到今日明秀入府只怕回来寻自己说话,顿时就急切了起来。在她的心中,不大熟悉的表哥自然是比不上堂妹明秀的,急忙对王年笑了笑,见他眼睛直了,倒在心里有些不喜,觉得纨绔就是好色,提着裙子叫丫头们护着,脚下匆匆地分开了来时的路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顺便将今日的事儿给瞒着了。 安固侯夫人若知道自己与这表哥说过话,又得与她父亲冷嘲热讽了! 王年踮脚儿痴痴地看着明华窈窕的背影不见了,小心肝儿扑腾扑腾直跳,觉得自己听见了花儿开的声音。 早,早知道二表妹是这样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他,他何必蹉跎了这么多的岁月哟! 突然诗情画意起来的纨绔少爷捂着心肝儿傻笑了一回,自己做贼一样四处看了看,眼珠子乱转地往前院儿去了。 那什么,先下手为强,他得去与他二舅舅好好儿联络一下感情! 明华不知自己叫个纨绔给盯上了,此时走到了明静的房中,见姐妹几个都在,一室的温暖,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容。 「二姐姐。」明真坐在暖炉旁叫了一声。 「五妹妹坐得这样远,倒生分。」明真进了屋儿就不肯与明静明华亲近地坐着了,只恐过了病气儿给两位姐姐,明秀虽然觉得她懂事,却并不愿叫她这样生分。 「等她病好,你就知道这府里头最不生分的,就是她了!」明华也恐明真的病过给身子尤带几分空虚的明静及看着就柔弱的明秀,此时散了身上的寒气走到了明秀身边儿坐下,自己磕着瓜子,只将里头的果仁儿拢在手中一并给眉开眼笑的明真吃,这才摇着头,脸色带着几分冷意地说道,「她可不是这府里头,那等心存狠毒,没心没肺的人!」说到后头,就带了几分恨色。 「莫非五妹妹这病另有缘故?」明秀不由问道。 「是方芷兰。」明静便叹气道,「明明知道自己已经病了,竟然还……」见明秀看着自己,她便低声道,「咱们几个每日都炖着一碗燕窝在小厨房。她自己去了尝了一口自己的,只说太甜腻不受用,拿了五妹妹的那份儿走了。那厨房的婆子也是黑心肝儿的,转头就将她剩的给倒在了五妹妹的碗里,五妹妹用了晚上就说不舒坦,父亲急了,只各处问,问到了小厨房,她们才招!」 因倒春寒,明真不大出门,二老爷不信她这是吹病了,方才知道了这样的事儿。 小厨房也是欺人太甚,怎能将别人剩下的给明真吃。 第四十一章 「这样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合该撵出去!」明秀虽然知道这府里没有真心将二房当主子的,却也没有想到竟这样过分。 「父亲恼了,一路闹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说什么别浪费,反倒说五妹妹娇气矫情,说她仗着这个诬赖姓方的!」 明华此时气得眼睛都红了,见明秀皱眉看着自己,急忙掩了掩自己的脸色,低声说道,「这一回父亲没听老太太的,只带着哥哥们闯到小厨房去,提着那婆子打一顿就给卖了,虽叫老太太给骂了一通儿,只是我却觉得解气极了。」二老爷当了几十年的软骨头,头一次发作,虽然不敢与太夫人翻脸,却已经很有勇气了。 「二叔这都是为了儿女。」明秀柔声说道。 「是!」明华仰着脸笑道。 她的父亲没用,胆小,还有点儿脑筋不好,可是却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妻子儿女的。 不然凭他的胆小,早就叫老太太逼着将那个妾给纳了。 「说起来,若不是大伯父回京,父亲也没有这样的胆子。」明华轻轻地说道。 经过这一件事儿,她才愕然发现,原来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父亲发作起来,除了骂几声,又能拦着什么呢? 二老爷与两个儿子可都不是吃素的。 「只是五妹妹这病……」 「只是寻常风寒罢了。」知道明秀是恐方芷兰有别的毛病,明华便急忙笑着说道,「大夫看过了,况姓方的那个……」她抿了抿嘴儿凑在明秀的耳边低声说道,「她本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身子弱,仿佛是早年亏空了身子。也是古怪,她家从前也并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虽然不喜欢方芷兰,然而明华却还是觉得自己说道了人家的是非,此时脸上就有些发红。 「老太太倒是很喜欢她。」明秀总觉得太夫人对方芷兰有些古怪。 「还有点儿怕呢。」明真快人快语地说道。 「什么?」 「有一回,老太太身边儿的常嬷嬷与她说话儿,叫我偷偷儿听见了。」明真见三个姐姐的眼睛都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很得意的,仰着小脑袋说道,「我听见常嬷嬷问老太太,说什么为何要将姓方的放在身边儿,不是都不敢睡觉了么?我没听见老太太说什么,只是她那模样儿……」她还记得太夫人的样子,带着几分恐惧,还带着几分伤感,很复杂的模样,「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从前你怎么没有与我说过?」明华急忙问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明真小声儿说道。 「亏心事?」明秀目光一闪,突然想到恭顺公主曾与自己说起的话。 仿佛当年沈国公的母家要将庶女嫁到国公府做续弦的时候,相中的是同一个妾生的两个姐妹。后来仿佛生出那个小的不大检点,与人私通的话来,才叫姐姐嫁入了国公府,就是如今的太夫人了。那时恭顺公主笑话的是太夫人的姐妹也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勾三搭四,很有些讥笑看不起的意思在里头,如今想来,莫非是这其中还有些别的缘故?莫非当年,是太夫人坑了自己的妹妹? 因这是猜想,明秀只掩住不说,与姐妹们平心静气地说话。 一时说笑的时候到了晚上,明秀见府中再无事端,这才谢了明静等的挽留,自己跨门出了国公府,往公主府而去。 才走了一会儿,她就听见国公府门儿吱呀一声,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嬉皮笑脸的锦衣青年跨步而出,回头不知与谁笑嘻嘻地说着什么,那脸上的谄媚,简直能晃瞎郡主大人的眼! 「您别送,别送了,啊!晚上天凉,舅舅您回去罢!」王年没看见诧异的,正带着一票儿丫头侍卫围观自己的郡主表妹,只对着门口此时跨出了一步的中年殷勤地说道。 待亲爹只怕都没有这样亲热的! 二老爷被这外甥儿抓着手拉出来,看着这依依不舍的家伙,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什么,他,他真的没想送他出来的! 只要放了老爷的手,他一准儿回去好好儿吃饭! 二老爷叫个外甥生拉硬拽到了大门口,真的很无辜。 「你,你想做什么?」莫非是安固侯夫人看他不顺眼,想要人道毁灭一下? 从来叫安固侯夫人欺负的小可怜儿二老爷简直惊悚莫名了! 「自然不是,舅舅啊!」王年深情地唤了自家舅舅一回,见舅舅目光呆滞惊悚地看着自己,急忙摸着舅舅的老手一脸深情地说道,「咱们是一家人不是?这些年,没有给舅舅请安,真是对不住!」他依依不舍地抓着脸色发青的二老爷到了门口,真是舍不得放开呀,摸了摸二老爷的手,陶醉了一下,之后,再次嘿嘿地,带着一点儿纨绔色彩地摸了摸,对二老爷挤了挤眼睛。 可怜二舅舅被个纨绔摸得头破发麻,浑身汗毛儿都竖起来了。 「你,你撒手!」 「舅舅听我说!」 「撒手!」二老爷几乎带着哭腔,可害怕了。 他心里已经觉得,这外甥再不撒开,他就扯脖子喊救命,叫隔壁府上很强悍的他大哥沈国公来收拾纨绔! 王年本不想撒手的。纨绔么,脸皮都很厚,只当二老爷的惊恐是和气呢,正要说几句感人肺腑的话,却冷不丁一扭头,见自家表妹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那表情很奇怪。 「表妹回府啊!」王年想到这姑娘背后还有个自己招惹不起的罗家表妹呢,不得不撒开了手,见二老爷几步走到了明秀的身边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这舅舅外加未来老岳父对自己仿佛有那么一点点儿的误会,本着厚脸皮的精神急忙凑过去嘿嘿地笑了两声,带上那深深的黑眼圈及不大正经的眼神儿,很有当街强抢民女的衙内的风范,抖着浑身上下的零件儿与明秀说道,「替我给舅舅舅母带个好儿,啊!」 「表姐的那份也要带么?」明秀纯洁地看着他。 王年一噎,想了想,沉痛地说道,「务必给表妹请安,定要记得啊。」 他虽然说得很讨好,然而笑嘻嘻地显然是不那么当真,也并未将这些玩笑放在心上,这样的胸襟倒是叫很喜欢欺负人的明秀另眼相看了,只见王年目光时不时地往惊悚的二老爷的方向看一眼,说不出的讨好,明秀挑了挑细细的娥眉,温声问道,「表哥何时与二叔这样亲近?」 她能看出王年对二老爷的讨好,且仿佛还发自真心的,实在叫荣华郡主看了有些好笑。 这要是叫安固侯夫人看见儿子竟然对自己看不起的庶子卑躬屈膝,还不气死啊! 「我与二舅舅有缘。」纨绔很不要脸地仰头,看着此时漆黑的天空之中那点点的繁星,一脸儿深沉地说道,颇有一股子遗世独立的气势。 二老爷惊呆了。 安固侯夫人气死了! 今日沈明珠挨了一通好打,大夫说得轻松并未伤筋动骨,然而皮肉儿却全碎了,疼得这女孩儿哭了一下午不说,叫太夫人心疼得直喊心口疼。 安固侯夫人虽然不耐烦,却也知道此时是不好离去的。陪着哭着喊着的沈明珠骂了明秀一回,越发觉得明秀这丫头蛇蝎心肠,之后又遭遇了府中大事。 第四十二章 被个妾挑唆的三老爷趁乱往三太太的屋里去,偷了之前沈国公口口声声给了三太太的那几个庄子的地契与多余的银票潇洒地往京中去寻外宅去了。三太太心疼女儿一回,回头又发现遭了贼,又是一同的大闹,闹得安固侯夫人只觉得两只眼睛冒金星的。这一路与太夫人等人告辞回府,出门就见了儿子对二老爷与明秀点头哈腰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子火儿从自己的心口腾地就起来了。 「干什么呢!」安固侯夫人气坏了,扶着丫头匆匆地就过来,见明秀对她微笑,恶狠狠地瞪了这丫头一眼! 她只恐儿子叫蛇蝎心肠的女人给笼络了去,以后,就对母亲不孝心了。 明秀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二老爷从来不与安固侯夫人对嘴的,方才对着两个小辈的随意都不见了,抿了抿嘴角,并未多说。 「你在这里做什么!」安固侯夫人从不叫二老爷一声的,看着这个庶出的弟弟冷冷地问道。 她从小儿养在太夫人的膝下,自然是与太夫人要好的,对当年叫太夫人坐立不安的这个庶子,十分不喜欢。 「我想去见见大哥。」二老爷低声说道。 「见大哥,你也配!」安固侯夫人顿时眼睛就红了,冷笑说道。 沈国公是个冷淡的人,对亲妹妹都不过是寻常呢,更何况一个庶子竟还有脸大咧咧地去寻沈国公说话。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王年在一旁见二老爷脸色晦暗不明,又听见母亲刺耳的话,皱了皱眉,之后转了转自己的眼睛便笑嘻嘻地对二老爷打了一个肥诺,很亲近地说道,「母亲今日有火儿呢,舅舅别恼,我替母亲与舅舅赔罪。」他一揖,见二老爷目光温和敌对他摇了摇头,显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便有些愧疚,只仰着头笑道,「舅舅心胸宽广,只是咱们却没有仗着这个叫舅舅磨不过脸的道理!」 「年哥儿!」安固侯夫人见儿子这样不给自己做脸,顿时恼了。 「日后,母亲再与舅舅说这个,说不得儿子只好继续这样赔罪了。」众人诧异的目光里,王年直起腰冲着自己就是一个耳光,抽得自己半边脸红了,这才转头对瞠目结舌的安固侯夫人挤眉弄眼地说道,一脸的没心没肺。 「你,你疯了你!」安固侯夫人吓坏了,冲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脸叫道,「一个庶出的……」她才说到这里,见王年满不在乎地就要再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急忙不说了,恨恨地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二老爷,之后冷冷地说道,「随你!咱们走!」她后一句与王年说完,只觉得心里头那股子火儿烧得满心发疼,心里已经恨上叫儿子遭殃的二老爷了,然而心中却还是生出了几分疑惑。 王年从来都与二老爷不大熟悉,今日为何这样护着? 「二叔与表哥之间……」明秀都叫王年这手段给惊着了,见这母子俩走了,不由转头与同样茫然的二老爷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二老爷与纨绔素无往来的,此时很茫然地说道。 「表哥已经走了,二叔回府吧。」 「我跟你去见见大哥。」二老爷方才说要见沈国公倒是真的,见明秀虽然疑惑,却还是点头带着自己回公主府,只默默地跟着侄女儿,一路缄默之后,他与明秀在后院分别之前,突然对明秀轻声说道,「你大姐姐二姐姐……二叔谢你。」 他的目光温和清正,虽然脸上有些懦弱,然而却带着真诚,见明秀抬头诧异地看着自己,他掩着眼角的酸涩,只含笑说道,「不愧是大哥的女儿!」 明秀年纪虽然小,却有沈国公庇护弟弟妹妹的风范。明静还好,明华与明真,都得了她的帮衬。 他不是一个没有良心,只知道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的人,哪怕明秀是小辈,他也想要说一声谢。 「都是一家人,二叔客气了。」明秀目光温和起来,轻声说道。 「我厚颜住在府中多年,原是我的一点私心。」二老爷只是摇了摇头,望着沈国公书房的方向轻声说道,「我想着叫国公府给你堂兄堂姐做个依靠,其实,真的是很没脸没皮了。」他哪怕叫太夫人这样欺负都不肯搬走,不是为了对太夫人那莫名其妙的孝道,而是为了儿女的亲事。然而说得再理所当然,也掩饰不了他的自私,沈国公看出来了,什么都没有说。明秀她也是聪明的孩子,想必也能够看得明白。 「只是,做人不能太无耻。」二老爷明白沈国公拖着还未分家是为了什么,飞快地抹了眼角一把,淡淡地说道。 他的眼角有淡淡的水痕划过,明秀低头,只当看不见。 「为儿女计,二叔何必放在心上。」 「不跟你说了。」二老爷却笑了笑,对明秀叹气道,「大丫头她们运气好遇上了你,已经得了许多的实惠。」 明静那件事,若不是因沈国公当日在朝中袖手旁观,兵部侍郎凭二老爷一个是绝对招惹不起的。说不得只好委委屈屈地叫明静被休回家,那就真的是往死里逼自己的女儿了。还有明华与明真……他说不出太多好听的,见明秀只是笑着摆手,便温声说道,「以后,你常来我家玩儿!」 我家? 这话叫明秀微微一怔,见二老爷对自己笑了笑转身走了,这才若有所思地带着丫头们往回走。 这一夜她并不知道二老爷究竟与沈国公说了些什么,只是心中却已经有了些揣测。 「听说你昨儿抽了四丫头?」恭顺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春天来了的缘故,越发地风情万种了,浑身上下都带着风情,此时浑身软软地靠在软榻上,妩媚的眼睛一转,就叫人心中生出了几分心潮澎湃。她一口叼了沈国公给自己扒的小瓜子吃,红润的嘴唇飞快地抿动,拿眼神示意沈国公继续给自己扒小瓜子,且只要五香的不要没味儿的,这才笑嘻嘻地八卦问道,「抽得挺厉害是吧?」 「四妹妹这人不与众人同,吃硬不吃软。」明秀才不是自家没牙的母亲呢,悠闲地给明嘉削着一枚果子,一边温柔地说道。 这姑娘在自家人面前总是嘴巴有点儿坏,恭顺公主习惯了,冷笑说道,「就该叫她们知道厉害!」不然真以为自家闺女是叫人随意毁谤的呢! 「我说了,再叫我听见她毁我,只好继续打,打到不敢说为止。」 这就是头上有人儿的好处了,换个姑娘没准儿都叫自家亲爹亲娘骂得狗血淋头了,然而明秀瞧着恭顺公主幸灾乐祸,沈国公虽然板着脸明显很愉悦的模样,就弯了弯眼睛,抱着也笑嘻嘻不知在乐什么的沈明嘉戏谑地与恭顺公主说道,「只是可怜四妹妹了,这门好亲大抵是攀不上了。」想要结亲官宦人家儿,做梦呢! 「她这才叫心术不正呢。」恭顺公主最见不得这种龌蹉,冷笑地说道。 「不必管,后日咱们就分家。」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分家?!」恭顺公主扬声问道,「这么急?!」 「嗯。」 「二叔说的?」想到昨夜二老爷的模样,明秀急忙问道,之后为难地说道,「二姐姐还没有寻着人家儿,这分家出去……」 「你二叔说了,不看这个了。打着国公府的旗号,他到底是要分家的,分家了又得怎么办?」看着沈国公府门庭迎娶明华的,日后二房分了家,只怕明华也要不好过。 第四十三章 「这么说,二叔是要提分家了?」沈国公这一房在几个兄弟里最出色风光,若提分家,难免有不敬继母薄待弟弟的话儿出去,倒是这话二老爷说蛮合适。 沈国公点了点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恭顺公主敏锐地从这张老成持重的脸上看出了坏水儿。 这种憋着坏主意的算计模样,实在叫公主殿下很担心,不知谁家要倒霉的。 明秀也不知道,然而只过了一日的安稳日子,第二日大中午的,郡主大人知道了。 盖因国公府闹得很激烈,想装聋子都装不成。 鹦哥儿一脸放光地奔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兴冲冲地与明秀说道,「二老爷跪在大门口儿哭呢!说老太太又逼着他纳妾了!」 太夫人是个很要脸的人,可惜三老爷总是不给亲娘长脸,不是闹出风流韵事,就是叫府中笑话。这回偷妻子的银子往外置外宅可叫人给笑话坏了,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嘲笑,太夫人越发恼怒起来,决定也给二房点子笑话儿瞧瞧,也有叫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此就显不出三老爷格外黑的意思在里头。 今日大清早,两个一脸羞涩显然很愿意服侍老爷的丫头,被送去了二房。 二老爷自然是不肯的,亲自带着这两个丫头往春晖堂去了,迎着老太太严厉的目光表示自己不大需要女人。 太夫人很生气,觉得便宜儿子不识抬举,严厉地表示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这两个必须要! 不要不行! 二老爷眼含热泪注视了嫡母许久,之后一脸热泪滚滚而下,什么都不说冲到了外头跪在了地上,大声求嫡母收回成命,不收,那就跪着不起来了! 明秀听见鹦哥儿说到这里,嘴角抽搐停都停不下来了。 「人,人呢?」她扶额问道。 「还跪着呢,郡主去看看去,如今都说老太太不慈,逼着庶子非要纳妾的呢!」这年头儿,威逼庶子纳妾的嫡母真的不多了,有人也是静悄悄滴来,如太夫人这般闹得满城风雨的,真的很丢脸。 也很叫人非议。 明秀看了看鹦哥儿兴奋的脸,再看看玉惠一双亮得放光的眼睛,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点了点头。 其实郡主大人也很想看看这八卦的! 一路带着丫头们奔到了公主府门口,顺着门缝儿往外看去,明秀就见一个中年悲愤地跪在国公府的大门前,一个头磕了下去! 「母亲!糟糠之妻不下堂,儿子不愿另纳新人,请母亲成全!」 一个情深意重的绝世好夫君的形象,跃然而出! 作为一个孝顺嫡母,不愿意违逆母亲,却还想着对糟糠之妻心存庇护的男人,二老爷跪在大门口受到了一致好评。 当然,为什么锦衣玉食的二太太变成了「糟糠」,广大群众就不是这么关心了。 大家就只对八卦感兴趣。 被用来烘托了庶子情深意重的太夫人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打破太夫人的头都想不到,一向懦弱,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的庶子,究竟是怎么摇身一变坑了她一头的! 这样威逼庶子的名声传出去,她就成了不慈的嫡母,日后,只怕京中都要看不起她,谁还会与她交好?! 「叫,叫那个孽障回来!」自从沈国公入京,太夫人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心情了,前些日子还吐过血,真是心累得不行了。听见身边惊慌失措的丫头赶过来与她禀告外头的情况,再听听前后都是勋贵人家的下人们都来围观,太夫人到底是个要脸的人,只恨不能晕过去算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了一会儿,她突然颓然地将手落下来了,有气无力地说道,「叫国公也过来。」 她本想趁着此时往外放出长子不孝的风声,然而此时就算说出去,谁会信呢? 只怕都要猜测是她这个恶毒的继母容不下继子了。 太夫人的老脸抽搐了一下,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已经发现自己叫沈国公兄弟俩给算计了。 「与国公说,就说……」太夫人闭了闭眼,心头滴血,只颓然地说道,「我要分家!」 若分家的话从二老爷口中嚷嚷出来,她这没脸就落实了,以后算是不能翻身的了。 那丫头是她的心腹,闻言诧异了片刻,急忙往公主府传信儿。 明秀正趴在门缝儿里看二老爷的表演呢,只觉得这二叔今日真的很给力,也不多说太夫人的是非,只是大声哭泣无助极了,就在心里默默地给点了个赞。 沈国公从书房出来,就见闺女正开心地偷看,怀里抱着自己的弟弟。她身后其实还立着一个无声无息的罗遥,不过这个闺女仿佛是没有察觉的。 他觉得很有趣,也不急着往国公府去了,抱臂在闺女的身后看了一会儿,这才淡淡地问道,「很有趣么?」眼瞅着闺女急忙转身一脸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还将弟弟放下很贤良淑德地双手交握一脸纯真,沈国公心里愉悦了起来,屈指弹了闺女的额头一记。 罗遥立在表妹身后许久了,见沈国公弹了这一记就拉开门往外头去,也弹了妹妹一下,拿自己的手臂护住了明秀与明嘉,带着她们跟着沈国公。 「明嘉……」明秀见弟弟兴冲冲地,不由迟疑地说道。 「他也大了,也该见识人心险恶,日后才好防范。」罗遥目光温和了一瞬,见明嘉用力点头一脸的郑重,便冷冷地说道,「记住这些,日后长成男子汉,保护你姐姐!」 「知道!」明嘉早就不愿意被当做小孩儿看了,握着小拳头认真地说道,「不叫别人欺负母亲姐姐。」 对表弟的这个答复,罗大人表示很满意,正护着两个小的往外头走,就见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子后头,三只脑袋对自己探头探脑。 见了熟悉的人,罗遥一挑眉,却只当看不见,还拿手掩住了明秀的视线不叫她看见这石狮子后头的人。 四皇子看见罗大人整出这么一出,心头都在滴血,趴在石狮子上委屈得不行,一根修长的手指怨念地戳着面前的狮子,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那什么,安王殿下就是想趁乱偷偷儿看几眼心上人,真的没有想过要现身搅乱心上人的芳心的。 「殿下?」王年今日捧着蝈蝈笼子,背着一只嗷嗷叫的斗鸡兴冲冲地而来,却没有想到遇上了二老爷跪哭的模样,顿时心疼坏了。此时探头见沈国公将哭着抱住了亲哥的腿求助的二老爷给扶起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稳了稳头上的大公鸡,对着冷眼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冯五赔笑道,「那什么,今儿府上有点儿不便,我就先过去瞧瞧。二位,我就不奉陪了。」 他是知道太夫人的厉害的,只恐明华与老实的二老爷叫太夫人给吃了。 冯五双目赤红地看了看王年怀里的几个自己珍藏的蝈蝈笼子,再仇恨地看了看这厮头上自己精心喂养的大公鸡,冷笑连连! 拿他的笼子偷他的鸡,竟然还这么脸不红心不跳,还知道脸字怎么写么?! 「你就这么进去?」慕容宁终于知道自己与真正的纨绔的差距了,顿时用仰望山岳的崇拜目光看着没脸没皮的王年。 因这些日子的曲意交好,安王殿下已经与俩纨绔成了很说得来的小伙伴儿,虽然不至叫纨绔卖了自家表妹,不过寻常却可以有个往来的好理由了。 第四十四章 「一只鸡而已,瞧你小气的那样儿!」王年见冯五很小气地看着自己,便不以为意地说道,「回头,我给你买一屋子!」 「能跟这个比么?!」这是小伙伴儿偷走用来讨好揍了自己的那个女人的,冯五好伤心的! 这可是他亲手养大,天天抱着睡觉的鸡! 王年望天,由着头上的鸡一侧歪,什么都不说了一手护着鸡一手搂着怀里的笼子就冲进了国公府里! 「王八蛋啊!」见此时罗遥早就带着弟弟妹妹们走了,半点儿都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冯五又觉得心里有点儿难受,忍不住蹲在地上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就见对面很有些不怀好意的安王殿下也蹲下来了,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觉得一阵恶寒。片刻又对上了安王那双情意绵绵的桃花眼,冯五就心里一冷想到了京中的一个隐晦的流言,心里一惊! 「王爷仿佛不快活?」不着痕迹地拢住了自己的衣襟,冯五小小地退后了一步,不动声色地问道。 比起被安王这样那样,他还不如叫姓罗的那女人这样那样呢! 「本王,心里疼啊!」唐王最近拒绝与自己说话,安王殿下满心的心事不能与人诉说,憋得够呛,此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不知是何事?」 安王用含情脉脉的眼睛横了冯五一眼,未语意先休。 想到安王今日对自己的刻意亲近,冯五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见这王爷往自己的身边凑了凑,顿时大惊失色! 「别,别乱来啊你!」 「嗯?」 「救命!」冯五已经开始喊了! 「吵吵什么?!」就在四皇子欲对自己图谋不轨,冯家五爷就要含泪反抗之时,就听见一个不耐的声音传来,就见罗遥一脸冷然地立在石狮子后头,看了看模样引人遐想的安王,一脸的见怪不怪,之后目光落在连滚带爬扒住了自己胳膊瑟瑟发抖,很有大难逃生之感的冯五的脸上,许久之后冷淡地说道,「撒手!」 「什么?!」 「你想死么?」罗遥淡淡地问道。 「不,不想。」冯五正要发火儿,陡然就想起这女人给自己的一拳了,双股颤颤,本想硬气地来一句「你敢跟爷这么说话!」「找死!」,却到底软了软自己的身子骨儿,小声儿说道,「英雄饶命!」大概是觉得自己好没有骨气,冯五一转头,泪流满面。 那什么,尊严诚可贵,意气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啊! 「日后,不许高声对我说话,知道么?」罗遥淡淡地问道。 「知道了。」冯五很温顺地说道,顺便在心里扎这家伙的小人儿。 「对了,回头,叫你家赶紧往舅母的面前退亲,听见没有?」罗遥觉得这小子贪生怕死很上道,越发地满意,就觉得自己可以摆脱一下这么个亲事了。 「为什么?!」饶是自己气鼓鼓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退亲什么的,冯五顾不得别的了,霍然抬头看着冷着脸望着自己的罗大人,脑瓜子一转霍然怒吼道,「说!你是不是要红杏出墙!」 冯五公子好生气的,一把就往罗遥的衣襟抓去,很想疯狂摇动这女人,使劲儿地咆哮问她「为什么!」他都没想要拒了这亲事,还在府中为她遮掩,虽然没有说什么好话,可是却也没有说坏话来的! 知道她喜欢蝈蝈笼子,他,他还友情贡献了自己的珍藏,不然王年那小子还能寻着好的不成?! 「想死么你?」一把抓住冯五的狗爪子,罗大人用力一握。 「英雄放手!」冯五叫这八级钳工的力气给疼得虎目含泪,急忙求饶。 「没有什么为什么,不感兴趣罢了。」罗遥见这厮老实了,想到国公府还有硬仗要打,不动声色地放手,挑眉说道,「也不耽误你。」 冯五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有心为解脱了高歌一曲,却还是立着没动。 「母亲那么喜欢你,我就算说了,母亲也不肯的。」他垂着头唧唧歪歪地说道。 这倒是个问题,听表妹说,他家里头对自己特别地感兴趣不说,还说随便往死里打无所谓的。 罗遥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此时必须要扶着石狮子才敢与自己对视的冯家小青年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罢了,不必你来说。真是没用。」 「你说谁没用?!」 一只手往石狮子上一击,碎石纷纷滚落。 「那就请英雄亲自出马!」看着石狮子上那浅浅的一个小坑,冯五拿这个与自己的脑袋换算了一下,眼睛直了。 「知道就好。」见冯五趴在石狮子上泪流满面,罗遥的目光就冷冷地落在了蹲在地上毫无气势,仰头看着自己的安王的身上。 「这里不是王爷该来的地儿,请回!」 「我陪着王年来的,也不过是路过。」见罗遥目中藏着对自己深深的戒备,慕容宁心中有点儿难受,起身笑了笑,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家乱成这样儿,一会儿你护着,护着她些,别叫人冲撞了她。」见罗遥脸色不动,只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犀利非常,慕容宁姣好的面庞就皱了起来,离开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走过来轻声说道,「若是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只来寻我,我没有二话的。」 国公府闹成这样儿,显然是要生变,慕容宁只担心明秀在这里头吃委屈。 这辈子他见到了她更多的面貌,只觉得心中欢喜,却又觉得心疼。 若没有这么多糟心的亲戚,她就不会露出这样犀利的一面,只会如那时她出回京,他出现在她面前时,那清澈狡黠的模样。 那么上辈子呢? 她经历这些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只能叫她孤军奋战。 「王爷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是我家家事,若有什么,平王府总不会袖手。」罗遥方才看见了慕容宁就飞快地送了明秀入府,回头来寻这个时时探头探脑的家伙,见自己说出这个,安王雪白的脸都白了,便继续说道,「我听说王爷在兵部风生水起,尽都夸赞,这是很了不起的。」余下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然而未竟之意,聪明如慕容宁,却已经听懂了。 能跟朝中老油条斗得不分上下,在明秀面前装什么纯情呢! 「我只是……我没有想过……」他没有想过自己冒出来坏了明秀与堂弟的姻缘,也不想叫明秀心生困扰,只不过,只不过他就想偷偷儿地看她几眼,知道她平安喜乐,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想叫她知道的。 「见了王爷,我就想到从前同僚家中。糟糠之妻尚在,然却还有个极好的女子什么都不求,名分也不要,只要偷偷儿地看着他,就满足了。」罗遥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讽刺地说道,「这样不求回报的情意感人肺腑,我那同僚并未接纳,她便一直在一旁坚强,」说到「坚强」二字,罗遥的口中有一种奇异的讥讽,轻声说道,「守着他,不叫他知道。却不知她却成了我那同僚妻室心中的刺,夫妻之间耿耿于怀!」 谁会希望枕边人身边,有这么一个苦情人呢? 罗遥不想叫慕容南日后因眼前这美貌青年与明秀心生忌讳,虽然知道这些话伤人,却也不得不对不住安王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表妹教她的至理名言! 第四十五章 「原来,如此。」慕容宁心头一冷,张了张嘴,只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 他的存在是负担,他是不应该爱慕她的。 远远地,偷偷儿地爱慕,也是错的。 「多谢,多谢罗大人指点。」他努力想要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一张嘴眼泪就落下来了,急忙点头掩住面上的泪痕,转身踉跄地走了。 罗遥沉默地看着安王的背影消失,见冯五看着安王一脸的若有所思,只冷冷地说道,「你听见什么了?!」 冯五想奸诈地说一句「什么都听到了!」「以后老实点儿!」,然而奸笑了一声,一张嘴,「什么都没有听到!」 天可怜见的,这女人会杀人灭口的! 见他这样上道,罗遥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看了看安王消失的方向,这才转身走了。 「英雄慢走!」冯五再次逃出生天,眼里带着泪花儿欢送英雄! 罗遥送了自己姐弟往上房去,将明秀安顿在了屋里就自己出去了。 这位表姐素来都很靠谱儿,明秀不以为意,只坐在脸色平静的沈国公身边,细细地看着屋中众人的表情。 太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精神仿佛也很差,似乎叫二老爷的突然发难身心俱疲。 因二老爷骤然提出分家,连个预兆都没有,屋里的几个三房的人都有些惊疑不定。三太太抱着吓得小脸儿煞白的儿子沈明棠看向沈国公的目光满是哀怨与痛心,只是见沈国公并不看着自己,她咬了咬牙,哀哀地与沈国公问道,「大哥也是这个意思?莫非撵了咱们去喝西北风?!」她看着这屋里的摆件儿陈设,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日会离开的,双目就泛出了淡淡的红色。 若是不能留在国公府,她当日为什么要嫁给三老爷? 沈国公对这些置之不理,只目光落在独自坐在椅子里,小脸儿绷得紧紧的,露出了几分威仪的儿子沈明嘉身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庇护家人并没有长幼之分,只看心性。明嘉的心性不错,至少比在三太太怀里那个沈明棠强出了许多。 「父亲?」见二老爷还跪在堂中哭哭啼啼,明秀便轻声说道,「请二叔先起身?」 「再等等。」沈国公淡淡地说道。 此时恭顺公主也带着丫头们匆匆地来了,身后还陪着一脸冷漠的沈明程。这一家子坐在一起,明秀只觉得屋中沉闷得喘不过气来,心知这是在等着沈家的人都到齐的缘故,目光扫过了已经坐在此地的几房人,就见二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轻松,知道她是愿意分家的,还未说话,就听见沈明棠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挣脱了含泪抱着自己的三太太,一头就扑进了太夫人的怀里。 「老太太,老太太!」他哭着叫道,「伯父们好可怕!」 「有祖母在,别怕。」太夫人见沈国公嘴角淡淡勾起,又见与沈明棠年纪相仿的明嘉淡定,越发将自己的孙子衬得不中用,目中就露出了恨色。 「大伯父是坏人!」沈明棠从小儿凤凰儿似的长大,哪吃过半点儿委屈呢?此时见乌泱泱一大家子人被人围住了,太夫人与三太太都哭了,又知道这是叫自家出府,便抱着太夫人的手臂回头哭着叫道,「大伯父一回来,就要把我们撵出家!」他想着从前母亲与自己的教导,摇着太夫人的手臂哭着喊着叫道,「不是说这是咱们的家么!棠哥儿不喜欢他们,叫他们走!」 「这就是弟妹的教导了!」恭顺公主冷笑地说道。 三太太的脸上一白,没有想到自己含恨与儿子说出的话竟然被儿子记住,还在此时说出,一时间脸色透出了几分红润。 「误会罢了。」太夫人更淡定些,心里恼三太太口无遮拦,却还是淡淡地说道。 恭顺公主只冷笑了一声,摸着身边闺女安抚的手不说话了。 沈明棠的哭声只延续了一会儿,就叫太夫人给捂住了,因一会儿就要有硬仗要打,太夫人狠了狠心只叫孙子去里屋去睡,之后对沈国公露出了央求之色。 事到如今分家无可避免,她只想请沈国公看在三房的一家子老幼的份儿上,多给三房点儿家财。 「我倒不知道,这府里什么时候成了三弟的。」沈国公一句话就叫太夫人偃旗息鼓了。 明秀百无聊赖,正低声吩咐身后的丫头去泡些茶水等等,就见门口一动,平王带着脸色平静的慕容南出现。 平王是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脸肃容面上仿佛还带着几分杀气,据说与沈国公当年在军中是极好的伙伴。之后皇帝登基,信不过宗室带兵因此留在京中,然而就是这么些年过去,一身的杀伐之气却依旧扑面而来,叫人心中生出畏惧与恐惧。这样的中年男子却生出了慕容南这样清隽的青年,可见是平王妃之功。 明秀极尊重这位姑丈,急忙带着弟弟起身福了福。 「王妃身子重,我并未叫来。」平王看都没有看太夫人一眼,只对沈国公沉声说道。 「今日,也只是叫你做个见证。」沈国公也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下颚微微抬起说道,「坐。」 太夫人很畏惧平王,盖因沈国公面前她到底是继母姨母的,沈国公总给她留点儿体面。然而出身宗室的平王那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说看不上太夫人,那就真看不上,怎么巴结都不好使。况当年平王妃初嫁,太夫人探头探脑背地里使坏,将几个极美貌的丫头给塞进了平王妃的陪嫁里头,缺德的是还放了那几个丫头的身契叫美人儿无所顾忌,随便祸害平王妃。 平王只见了那几个美人儿一回,就全都卖了,卖回来的银子因烧手,不得不回头买了三十个血淋淋的猪头大白天直入太夫人的春晖堂,当着众人的面儿全丢在了太夫人的面前。太夫人那一回差点儿叫滚得满地是血的猪头给吓成疯子,从此再也不敢招惹平王,也不敢再使绊子离间平王夫妻。她只恐若是一个不好,在堂中满地滚的就不是猪头,而是自己的脑袋了。 想到这些,太夫人心知平王心狠不让沈国公的,面上耻辱之色一闪而过,见下头二老爷还在嚎啕,竟有束手无策之感。 她伶俐了半生,如今竟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三弟呢?」平王安坐座位,见慕容南的目光担忧地往沈国公的方向看,便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见一个对自己笑得孺慕的女孩儿弯着眼睛看着自己,仿佛还带着些儿时的模样,目中就露出了些慈爱之色,放缓了声音轻轻地说道,「可是阿秀?」见那女孩儿对着自己用力点头,不是此时气氛凝重,仿佛还要跑过来拉扯自己的衣摆的模样,平王脸上的冷淡便慢慢地融化了。 平王一直含恨的,就是自己缺个闺女。 沈国公警惕地望了平王一眼,心中冷哼一声,不怀好意地对明秀轻声问道,「忘了你姑丈?小时候很喜欢把你往天上丢!」 明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脸色平静的父亲,觉得亲爹也是蛮拼的。 这是在恐吓?还是在告状? 「我记得的。」其实平王不大合适养闺女,小时候将个自闭的荣华郡主天天往天上抛,叫个小姑娘嗷嗷在空中叫唤着落下再接住,再抛起,满心觉得那些叫声是小心肝儿「惊喜快活」的笑声,还一天挨着饭点儿地玩这么个要命的游戏意图「同乐」。 第四十六章 不是明秀是个心灵强大的姑娘,别说自闭治不好,恐怕还得得一种名为平王恐惧症的玩意儿,远远见着这姑丈就得落荒而逃的。 平王大抵是没有这种自觉,只看着明秀,见她说记得自己,眉尖儿微微一挑,脸色越发愉悦。 「三弟呢?」心里高兴也不叫人知道的,平王微微一顿便冷淡了脸色,再次问出了这么一个犀利的问题,冷笑说道,「这样的大事,若是三弟不在,日后可别说什么不公!」 「今日,大姐夫是来逼迫我家的么?!」 三老爷早就找不着了,不知带着爱妾在外头哪个宅子里头风流快活呢。三太太只觉得心疼得不行,然而此时越发势单力薄,只掩了掩眼角低声说道,「大哥与大姐夫都是有出息的人,万事都能靠着自己的,只是我家老爷!」她仰着头露出几分示弱地说道,「谁都知道咱们老爷文不成武不就的,若是分了家,日后,莫不是要咱们去吃西北风?」 「那就能心安理得吃我们?」平王对三太太这种理所当然嗤之以鼻。 「大哥与大姐夫这是要不管咱们死活了么?!」三太太顿时就要撒泼,然而心中却生出了些对太夫人的埋怨。 不是她做妖非要给二老爷塞小妾,叫个软趴趴的二老爷狗急跳墙非要分家不跟太夫人玩儿了,她,她本还想着其他的手段叫自己能留在这府中呢。 「分家,又不是净身出户。」平王淡淡地说道,「老三自己没有本事,莫非还要怨我与大哥?莫非当年,是我们拉着三弟吃喝嫖赌的?!」 这话就有点儿犀利了,只是三太太再骄横,也不敢在平王的头上动土,此时双手微微发抖,却咬咬牙,只一双还带着深情央求的目光往安坐如山的沈国公看去,静静地落下了两行清泪,叫人见了,竟心中一痛莫名地为她难受。 这到底是个柔弱的女子…… 恭顺公主可不管这是个柔弱的女人,见三太太竟然还敢勾搭沈国公,顿时抄起一个茶碗摔在了三太太的面前。 「三婶儿但凡愿意多这样看看三叔,三叔什么都应了你了。」明秀嘴巴极坏的,此时便温声说道。 这话实在恶毒的紧,哪怕三太太是心中有点儿其他的意思,叫明秀叫破也有些见不得人了,急忙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胡说什么!」她的目光游弋颇为心虚,虽仿佛并不在乎的模样,然而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却带着几分薄红,就见上手看得一清二楚的太夫人脸色极难看的,用力地瞪了这个竟然对自己儿子还不是一条心的儿媳,这才转头与沈国公叹气道,「你三弟,到底与你是兄弟!」 「我不会饿死他。」沈国公吩咐人将分家的单子递上来,叫太夫人去看。 太夫人接过,心里微微发冷。 就见这分家的单子上将国公府之中的财物分做了三份儿。然而这其中三千倾的祭田不分,沈国公生母的嫁妆不分,老国公临终前亲□□代要留给长子的三十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及数个江南关中京郊的百倾大庄子不分,还有零碎的先头过世的沈国公的祖母留下的私房如金银良田字画古董等等,这都不分。要分的,不过是国公府公中的那一点儿,虽然每房也都能有个十几万两的银子,然而太夫人却依旧气儿不顺。 这些,为什么都是沈国公的?! 心中怨恨,太夫人强笑道,「预备得倒是及时!」这样详细,恨不能一针一线都分开了的单子,显然不是一日就能弄好的。 「我早说过要分家,是姨母等不及。」沈国公自然是占了大便宜的,淡淡地说道。 他并不是一个克扣的兄长,眼前分家也很公允,没有叫弟弟们去死的意思。然而若是大方之后还被人忘恩负义,那也只好做一个刻薄些的,成全了这场虚名儿。 且他也是有儿有女,凭什么做良善人,将该分给儿女的东西分给本就没有什么贡献的弟弟? 当国公爷开善堂的呢! 「如此,叫咱们怎么活?」太夫人眼睛很好使,就见这单子之中竟是并不相同,一份极厚重,比另一份略减薄的多了三万两的银子与一处京中三进的宅子。然而第三份却有些少了,仿佛比强它些的那份少了一万两,心中一转就知道沈国公这是要拿这最减薄的一份家产来堵外头非议他逼走继母的嘴,此时将那最多的一份给记住,这才叹息地说道,「大哥儿,我到底养了你这么多年……」 「春晖堂之中的物件儿,姨母尽可拿走。」这春晖堂太夫人住了十多年,里头都是最值钱的东西,只是叫太夫人住了这么多年,沈国公有点儿恶心,自然愿意做个好人叫大家知道自己的孝心。 「若不愿意,就什么都别要!」平王觉得沈国公吃亏了,此时有些不耐地说道。 「我与三弟说过,另留给他一个大宅,不必担心。」沈国公见太夫人还要说话,只觉得这人有些贪心不足,冷冷地说道,「这其中弟妹先取走的那份儿……」说到这个,他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讥讽,冷冷地说道,「一会儿挑完了这单子,就将那些给折成银子还到公中,日后平均分给几个小的做嫁娶银子,谁都别想占便宜!」见三太太要跳起来,他也不管,沉声说道,「不乐意的,就给我滚蛋!」 「老太太!」见这人斤斤计较到了这个份儿上,三太太心中冰凉,捂着心口往太夫人唤道。 「你三弟不在,不必等他了。」太夫人目视叫三太太闭嘴,又见到了现在,沈家兄弟姐妹几个也只有向着自己些的安固侯夫人夫妻还未到,知道那蠢货是个不靠谱儿的,不一定来不来呢,摸着这上头的东西心中一横已经有了决断,之后也不选上头的东西,只带着几分温和地垂头与下头跪在地上,直说自己大逆不道十分虚伪的二老爷温声说道,「今日,是老二吃了委屈,如此,就老二先挑!」 她就不信,要点儿脸的,好意思伸爪子去拿最多的那份! 到时候沈国公也不会选最多的那份,自然就剩下来给了三房,也叫人知道三房的厚道! 二老爷抹了一把眼泪,也觉得自己累得够呛,迟疑地往沈国公的方向看去,见兄长微微颔首,这才一抬头,之后露出了几分为难。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老太太的心机。 「这……」二老爷的手指在三分儿单子上划动,迟疑了起来。 「二舅舅这份儿挺不错啊!」就在二老爷咬了咬牙预备不要脸只要丰厚的家产时,一只手摁着惊诧的二老爷的手背,将那最多的一份儿给塞进了他的手里,就听头上那很轻浮有些猥琐的声音嘿嘿笑道,「多谢老太太!」 二老爷哆哆嗦嗦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纨绔的脸。 一根鸡毛,从纨绔的头上慢慢地飘落…… 二老爷呆呆地仰头看着这个便宜外甥。 这个……谁是傻子呢?谁都知道银子多才是硬道理呀! 可是这么毫不谦虚地就拿走,当了几十年庶子一直不敢扎刺儿的二老爷有点儿跟不上纨绔的节奏了。 特别是这头顶鸡毛的纨绔还在对自己挤眉弄眼,叫自己「别犯傻」! 「我,我……」二老爷为难地低头看了看手上自己很想要的家产单子,再往脸色发青,用一双带着怒火的老眼看着自己的太夫人,缩了缩头,却没有撒手。 第四十七章 「这份儿,老太太想要么?」王年方才都看了,知道这份儿家财最丰厚的,又见二老爷讷讷地不说不要就笑了,收回了自己按住二老爷的手,回头一眼就看见太夫人发青一脸想死的脸色,还觉得这脸色挺好看的,至少比在他母亲安固侯夫人面前将舅舅姨母坏话儿时那阴险的脸好看多了。 况且这天底下还没有叫纨绔吃了还要吐出来的道理,王年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一手摸着二老爷颤抖的肩膀意图给予「鼓励」,一边抖着腿儿歪着眼睛嘿嘿地看着太夫人笑,笑得太夫人脸色更不好看了,便带着点儿不怀好意地问道,「老太太也想要这份儿么?想要,您就说啊!」 太夫人还要脸呢,自然得将多出来的那点儿「不放在眼里」,不然与庶子争家产这传出去还怎么做人,此时闭了闭眼,忍着心头的怒火说道,「我不争这些。」 「瞧,老太太都说不要了。」王年满意了,见二太太手边明华睁着一双感激的眼睛看着自己,自然觉得自己是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来的,急忙闭眼潇洒地一甩头,没看见头上又飘下来一根鸡毛,这才低头对不知所措的二老爷说道,「舅舅你这拖家带口儿要养活一家子人的,多辛苦啊,赶紧拿着走,以后正好儿住那大宅子。」他眼角的余光见沈国公转头当做没有看见,知道自己的作为是合了沈国公的心意的,就嘿嘿地笑了两声。 二老爷抓了抓这分家的单子,对王年这一回是真的很感激,也不想在太夫人面前做个贤良庶子了。 他,他是个自私的人,两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和离回家的长女,这日后都是要钱的,他舍不得这么多的银子! 「年哥儿,你是个好孩子。」见太夫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二老爷心一横立时就将自己手上的单子给塞怀里了,给太夫人磕了两个头起身踉跄地回到了二太太的身边。 「好啊!你算计我们!」三太太见此顿时大怒,跳起来指着二老爷就叫骂道。 「三舅母这话错了,怎么是算计呢?明明是老太太礼让来的。」王年一张嘴也是很溜的,在侯府里头经常气得侯府老太太自家亲祖母七窍生烟,见三太太竟然敢骂自家未来岳父,顿时就笑呵呵地说道,「瞧瞧老太太的慈母之心,再看看三舅母您的?啧啧,真是一样米养两样人呀!」他深情地努力用小眼睛去对三太太放电,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做人呐,不能这么自私!要有奉献精神呐!」 「你怎么不去与你二舅舅说这话!」沈明珠听说今日巨变,哪怕是被打得浑身气血翻涌,也挣扎着披着衣裳出来了,听见这么无耻的话顿时冷笑道。 「瞧瞧一说分家四表妹急的。啧啧,都伤成这样儿了,那就好好儿歇着,啊!你放心,表哥给你看着呢,没少了你的嫁妆!」纨绔的浑身都抖得很有规律,见沈明珠竟然还敢上阵,想到从前安固侯夫人说起这丫头竟时常欺负明华姐妹的,就笑嘻嘻地说道,「二舅舅这份儿,我给挑的,怎么着了?」 说起前头等不及嫁妆等等的话,沈明珠简直叫王年话中的恶意给气得差点儿晕过去,见王年对自己嬉笑的模样,她忍不住尖声叫道,「你挑的?你不自私?!」 「我就是个自私的人,怎么了?」无耻的纨绔笑嘻嘻地说道。 跟纨绔比脸皮,真是很傻很天真。 「你!」沈明珠从来没有想到从前对自己寻常的王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歪头吐了一口血。 「表妹还没嫁人,这就吐了血,真叫人担心呐!」王年探头探脑地说道。 明秀看着这一脸无赖,头顶鸡毛的表哥,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来。只是她见最见不得这没正行儿的沈国公只闭目养神当没有看见,又见门口罗遥的衣角微微一闪却不进来,显然希望纨绔继续自由发挥,就知道王年这是对了沈国公的脾气的,这才发现真是术业有专攻,自己虽然刻薄,却也没有纨绔无耻。想到这里,她只叫身后的鹦哥儿出去叫大夫进府候着,这才低声与恭顺公主说道,「都是一家人,咱们让让三叔罢母亲。」 左右这最少的那份儿家产也只少了些银子,那点子银子还不叫明秀放在眼里,不如博一个孝顺礼让的贤名。 她爹家底很厚,银子少点儿无所谓。 至于国公大人的家底私房做闺女的为何这么清楚,荣华郡主表示,自从在恭顺公主的小书房见了一箱子的账本儿,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国公大人的私房都在公主的手里攥着,真是叫做女儿的郡主担心呐。 她爹没有钱,以后在她娘面前腰杆子都直不起来呢。 鹦哥儿正看戏看得热闹,听见明秀要自己给大仇人请大夫,面上露出了不愿,却还是去了。 「你!」王年不是别人,太夫人敢骂一句,安固侯夫人只怕是要与她翻脸的,如今为了把住安固侯夫人,太夫人只得忍辱负重,颤巍巍将脚下一软跌倒在了自己面前的沈明珠给抱在怀里,见恭顺公主信手取走了上头最减薄的那份儿家产,顿了顿,方才含泪一脸被子女伤害了的痛心地叫三太太去取剩下的那份,只是见三太太还未动手,就眼前一闪,不知何时回了家三老爷一脸惊喜地抓起了那单子上下看了一眼。 很丰厚啊! 「这我带走了,啊!」三老爷笑呵呵地与太夫人说道。 「不行!」这眼瞅着是要拿着银子填补小老婆,三太太顿时扑上去与他扭在了一起。 「你!还敢与夫君动手!知道不知道三从四德!」三老爷今日大街上偶遇四皇子安王,听安王说起了国公府分家之事,又与他说了一些贴心的话,如今只觉得茅塞顿开! 「你都拿走了,我与母亲怎么活?!」三太太被推搡到了地上,哭着叫道。 「又不是不给你,小气什么。」三老爷想到安王的话,顿时觉得三太太这是贪财的意思了,之后便赔笑与沈国公说道,「大哥分得极公道,我谢大哥了!」 安王说得对,沈国公府内里都叫三太太给掏空了,不然前儿他要买宅子,账上也不会哭喊没钱不给自己。这女人手里把着本该给自己的东西,竟然还想要这个,简直就太无耻了!若是此时自己依依不饶还要管冷面大哥要银子要田地的,没准儿大哥恼羞成怒就彻查府中账册,到时候发现三太太藏了那么多的银子,再叫自己吐出来,或是跟那几块儿被叫破的田地似的折算成银子归到公中,这不是吃了大亏么! 便宜了三太太,三老爷却吃亏,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觉得合适就好。」三老爷没哭没闹,沈国公挑了挑眉,淡淡地说道。 「公道,公道!」 「你胡说什么!」太夫人等了这么久就等着儿子回来做主,谁知道儿子竟然胳膊肘儿往外拐,顿时勃然大怒。 三老爷隐蔽地对亲娘使眼色,意图叫她「懂的」。 太夫人不懂,也不想懂! 此时恨不能挖开儿子的脑袋瞧瞧里头装了什么混账玩意儿,她努力地喘息了一会儿,大声道,「你不看看你二哥的?!」 「看什么看。」三老爷就想将这事儿砸瓦实了,况安王说得对,吃亏是福。 第四十八章 从前国公府银子无数瞧着更多,可那都不是三老爷能随意花销的不是?如今却不一样,虽然少了些,可是三老爷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谁都管不着! 「如此,就签字画押,从此两清谁也别找后账。」平王可知道太夫人反复无常的那点儿德行了,此时便淡淡地说道。 「行!」三老爷转着眼珠子用力点头。 「三舅舅还是您有决断呐。」王年就在一旁奉承地说道。 「还好,还好。」三老爷抓着自己的这份儿家财,已经想到未来的美妙了,然而此时看见沈明珠正一脸怨恨地看着自己,心中就生出了几分不喜。 他不如闺女的意,于是闺女恨上他了?! 「再等等。」今日沈国公请平王与安固侯府来做见证,自然是因这都是自己姻亲的缘故,此时见安固侯人影儿都不见,心中已经不快,又见罗遥见屋里已经平息大步进来,王年赔笑上前将几个蝈蝈笼子双手奉上,很讨好的模样,目光微微严厉了一下,却只是对着王年摆了摆手,叫这外甥受宠若惊地下去了,这才看着面前的地面不再说话,只沉下心来等着安固侯夫妻回府。 屋中除了惊喜的二老爷,谁都没有说话的心,一时就寂静起来。 昨日的大夫一脸纠结地上门,见要医治的还是昨天那个,顿时嘴角一抽! 这种经常见面,也是有缘呐! 沈明珠叫明秀给打怕了,只在心中记恨,等着自己日后风光得势,就叫这些欺凌自己的人都万劫不复! 正在太夫人紧张地与那大夫询问有没有伤到身子骨儿,会不会影响以后的时候,明秀方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安固侯夫妻。 这夫妻俩显然感情很不和谐,此时分开走,安固侯夫人一脸恨色地大步在前,将一个面容苍白的锦衣中年远远地甩在了后头,进了屋儿见了屋里的人也不问好的,只往座位上一座,这才转头与正和二太太笑的二老爷冷笑道,「二哥真是好手段啊!这闹了一出儿,别人没说什么,您这就要破家而出了!还分家!」她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分家之事?!」 「不是老太太逼得紧,谁不愿意继续荣华富贵啊。」王年就在一旁对安固侯夫人赔笑道,「您不知道哇,老太太那叫一个逼人去死呀!」 「不就是一个妾么,二嫂也忒不贤良了!」安固侯夫人没有想到儿子在,且竟然还给二老爷说话,顿时与二太太不依不饶地说道。 「这个,自然不如母亲照拂家里姨娘尽心贤德。」纨绔急忙讨好地给母亲奉茶,叫她赶紧喝茶闭嘴。 安固侯夫人叫儿子堵得脸色一白,只是里里外外都在说她的好儿,只含恨瞪了不懂事的儿子一眼,却还是不肯放过二老爷,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安固侯脚步虚浮几乎是飘了进来,顿时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安固侯本一脸恼怒,觉得妻子不给自己脸面,然而一进屋先见着了端坐的沈国公,又见平王冷冷地横了自己一眼,双目之中寒光刺得他心口一冷,竟一个机灵,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是?」见安固侯只讪笑说地上有东西绊了自己,飞快爬起到了安固侯夫人身边哆哆嗦嗦坐下,明秀见他一脸惨白,不由疑惑起来。 「你父亲与姑丈,从前差点儿把他添了护城河。」 恭顺公主自然知道沈国公的旧事,知道明秀虽然知道些,却不大清楚,毕竟沈国公沉默寡言不大将自己的英雄事迹与儿女们说的,便双目放光地悄声在闺女耳边说道,「想当年,这家伙还想要纳妾……」当然安固侯如今的妾很不少,这都是安固侯夫人自己作死的缘故,怨不了别人,「你父亲与姑丈为你二姑母张目,将他捆在麻袋里送到了河边儿。」 沈国公与平王妃虽然很不喜欢安固侯夫人没脑子的样子,却不会看着妹妹刚刚成亲就叫人欺凌,自然要出手的。 一通好揍,之后手脚麻利的国公爷就将个新鲜出炉的妹夫给塞麻袋里去了,顺便友情贡献了一根粗麻绳外加一块儿大石头。 都给捆在了哭嚎求饶的安固侯的脚腕儿上,务必叫他沉河不要浮出来吓到花花草草了。 「可是,我瞧着二姑丈更害怕姑丈啊。」若这些都是沈国公干的,那安固侯方才看向平王的畏惧与胆怯,却有说不出的古怪。 见了一眼就跪了,这得多害怕啊! 「这个……」恭顺公主嘴角微微一抽,不知该怎么与闺女说平王的凶残。 「母亲?」见她竟迟疑起来,明秀忍不住更好奇了。 那什么,平王对她很疼爱,她还不知道这之外,这位姑丈还能干出什么来呢。 「大抵,就是害怕罢了。」恭顺公主仰头看屋顶小声儿说道。 她顿了顿,见平王再不看别人,只翻看手中的茶杯,低沉地与慕容南说话,便急忙凑在明秀的耳边说道,「你姑丈也没干别的,就是,就是踹……」 「他踹了二姑丈下河?!」这可够凶残的。 「没踹他。」恭顺公主见闺女松了一口气,越发纠结地对着手指头说道,「往河里踹,踹的是那块儿大石头……」 明秀想象了一下沉重的大石拖着惨嚎的安固侯往水里沉,无论怎么挣扎都叫水给淹没的窒息感与绝望感的画面,顿时同情地往安固侯看了一眼。 换了谁,都得是一生的噩梦呐! 就这样儿被收拾了一顿还敢在后头使劲儿纳妾,真是色胆包天。 不知道后续安固侯夫人心疼丈夫还跟兄长姐夫闹了一场,直说这二位狗拿耗子的英雄事迹,明秀只冷眼看着安固侯坐立不安,之后看都不看只飞快地在见证书上摁了手印儿,带着妻子与恋恋不舍的嫡子跑了。 从此沈国公府分家尘埃落定,虽然外头有许多的话风言风语,不是说太夫人继母不慈为祸家中,就是沈国公继子不孝容不得异母弟的,不知凡几,然而能不看见三房这群人,明秀一家自然是很欢喜的。不说恭顺公主多吃了半碗饭,就是连不大喜欢露出笑容的罗遥,都带着明嘉去玩儿了一会儿喜欢的游戏,之后就全家预备着收拾收拾行礼,带着下人回国公府去住。 太夫人很不愿意离开,唧唧歪歪磨蹭着不肯走。然而二老爷却是一个爽快的人,也早就住够了国公府,分家的第二天就带着妻子儿女一同离开往新宅子去了。 庶子这样干脆,太夫人若再不肯搬走,也恐叫人说道自己没有点儿风骨,因此便也不得不哭了一回故去的老国公,带着愤愤不平的儿媳孙女孙子的搬走,顺手将自己春晖堂里的值钱的物件儿全都不客气地卷走。 不过明秀不在乎这点儿东西,只在乎太夫人能不能老实地离府,如今国公府空了,就开始命屋里的丫头整装。 她看着忙忙碌碌地搬着东西,指挥小丫头们拾掇屋里的鹦哥儿一脸的眉开眼笑,不由无奈笑道,「就这么高兴?」 「谁不愿意回家住呢?」鹦哥儿虽然觉得公主府也很好,可是却很气愤明明是自己的国公府自家却住不着。如今不省心的都走了,眼瞅着那府里也是自己的了,她顿时很欢喜地与明秀说道,「以后,咱们再也不必看她们的脸了!」 太夫人与三太太沈明珠这一出一出儿的,计较了与自己不美,然而不计较却叫她们以为这是怕了她们了,鹦哥儿烦那几个很久了,此时很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第四十九章 「荣王殿下,想来也不肯要那么一个心上人了!」鹦哥儿一顿后便拍掌笑道, 「这话叫人听见,还以为郡主这是往外头散布流言了。」玉惠端着碗羊奶进来与明秀喝,虽是嗔怪,然而眉目间却也露出欢喜。 「荣王就要大婚,只怕也顾不上她。」明秀想到昨日恭顺公主处听到的流言,便淡淡地说道。 「大婚?」 「仿佛是听说陛下邀淮阳侯入宫,说的就是永寿郡主与荣王的亲事,也算是心想事成。」明秀想到两面三刀的荣王,再想想跋扈的永寿郡主,不由笑道,「也是绝配了。」 只是想必皇后心里不是那么欢喜了。明秀目光微微一凛,想着意气风发的恭顺公主要带着自己往宫中给皇后请安,便叹息了一声说道,「难为了皇后那样的好人,可惜了的。」她不明白皇帝对皇后有什么不满意,要这样冷落。 论起德行,皇后强出跋扈的皇贵妃八条街去! 「娶了永寿郡主,莫非要有好儿,叫我说,也是可怜呢。」玉惠便笑着说道,「这京中有多少永寿郡主的传闻?哪样儿是好的?我若是荣王,宁娶一个温柔可爱些的,也不要这种能叫自己少活几年的姑娘。」永寿郡主那性子,真给人做媳妇儿,真是叫人能上吊的。 光得罪人就够够儿的了。 「你嘴里也说不出好听的。」明秀对这二位的好事没有半点儿兴趣,此时没有诚心地嗔了一句,顿了顿方才继续挑拣手边的帖子,见上头泰半都是在京中的小姐妹下的,其中还有阳城伯府冯瑶的。想到许久未见那位冯五少爷,她的目光便微微一闪,将这帖子给提出来放在手中把玩着说道,「前次往唐王府,我本与孙家姐姐说好一同去的,然而一直到告辞,她却未来,也不知是何缘故。」 孙娇娇是将门虎女,生性爽快,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明秀还是很喜欢亲近她的。 「孙家姑娘那性子,总不是吃亏的,想必是有事耽搁了。」玉惠便笑劝道,「倒是那两位林家的姑娘,仿佛是……」 那两个林家的姐妹花儿,就是坐在太子妃身侧说笑,探花翰林家的小姐了。一脸的书香气,明秀见玉惠仿佛有些想法,便笑问道,「怎么了?」 「那位阿媛姑娘,与太子妃极亲近。」玉惠见明秀诧异,便低声说道,「那日咱们侍奉郡主往东宫去,您先走咱们落在后头,我看见太子妃拉了那位林家姑娘说了好些话,还给套了一对儿金镯子,仿佛……」 太子妃对那位林媛是很有一种亲切与温柔的,且那位姑娘也红着脸有些羞涩,玉惠只觉得奇怪,眼睛倒是好使,亲眼见林媛手腕儿上的那对儿金镯子,仿佛是太子妃带着的式样儿。 「莫非是要嫁到冯国公府上去?」可见这几家交好了,明秀微微颔首。 「只恐是给太子预备的。」玉惠迟疑地说道。 林家这等效忠太子的人家儿,自然也会乐意将女儿送到东宫,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的。 「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的揣测,不好随意揣度。」明秀想到皇家的那点儿破事儿都觉得心累,况皇位那么好?非要为了助力什么的将一个个的侧室娶进门来?这虽然是常理,也有犒赏功臣之意,然而明秀却还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有滋味儿,想必太子妃的日子也过得不会快活,微微一顿,她便告诫道,「日后,不许在外头露出这些揣度来。不然,这只怕是……」她顿了顿,叹息道,「叫咱们的这情分叫人污糟了。」 她只想看结果,不想在这之前,恶意揣测一个与自己交好的女孩儿。 「知道了。」玉惠柔声道,「不是在郡主面前,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居京中,大不易。」明秀便叹气道。 「若不是太子妃是个和气人,我也不愿意想这些。」玉惠扶了明秀在一旁歪着睡了,这才带着人出去值夜,顺便叫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谨言慎行,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给主子招祸。 明秀接连数日的奔波实在是累得不轻,因此时尘埃落定,因此便睡得十分香甜,然而另一处,唐王看着一边哭一边抹着眼睛喝酒,浑身落魄的弟弟,简直是一脸铁青! 「没出息!」看着从前爱说爱笑的弟弟如今失魂落魄的,一身儿的衣裳乱七八糟的凌乱非常,说不出的邋遢,再也没有了从前精致爱美的模样,唐王坐在酒桌儿上,看着弟弟喊一声「阿秀!」喝一口酒,喝一口酒就哭一声,嘴里念念有词,只觉得这弟弟真是太掉价,就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一把将慕容宁手里的酒杯抢过来往桌上一摁,这才厉声道,「看看你成了什么德行!」 不就是个女人么…… 「二哥!」慕容宁眼神儿都散了,却死死地抓住了兄长的手,一抹脸抹出了一脸的泪水,低声说道,「我喜欢她,是错的么?」 「胡说!」 弟弟今日醉醺醺地上门,唐王冷哼一声,叫唐王府的下人关了门不叫人看见慕容宁这番落魄的模样,抹了一把脸淡淡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一个「又」字真是充满了安王殿下无奈的心情。 从沈国公携女返京,他就经常无奈。 「表姐说得对。」四皇子管罗遥上辈子叫表姐习惯了,打着嗝儿低声说道,「我看似深情,或许,只是害了她,也或许……」他修长的手指搓了搓自己滚烫的脸,喃喃地说道,「许还是希望,叫她看见我这副模样,能,能心疼我一些,能格外看顾我一些,心里能有我一点点儿的位置。」 他心有龌蹉,叫罗遥那双厉眼看出来来,然而他心中更大的恐慌,却是…… 罗遥都看得出来,明秀呢? 她那么聪明,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只是顾忌他的脸面,因此只是疏远。 「我还以为是什么。」唐王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应该的。」废话!不叫她心疼,叫她看见,做出苦情人的模样莫非是给兄弟们看?! 一向无利不起早的唐王殿下就觉得弟弟这是有病,冷哼了一声。 「我喜欢她。就喜欢她,真的,就喜欢过她。」慕容宁拉着兄长的手哭着说自己的恋慕。 唐王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心得够呛,心里也觉得明秀不识抬举,竟然不喜欢自己这么痴心美貌的弟弟,实在是有眼无珠。又见不得弟弟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天天地伤心,他微微顿了顿,便摸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淡淡地说道,「一个女人罢了,算什么!天底下那么多的女人,你以后得的多了,就会知道,女人么,都是一个样儿!」 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么,喜欢了就宠着给两件首饰,不喜欢就叫滚蛋,多简单。 也不会这么为情所困不是? 「我不是二哥!」四皇子醉得不行,狗胆包天往唐王的脸上一指叫道,「渣男!」 「什么?!」虽然唐王听不懂,却也知道这不是好话,拍案冷笑道,「活腻歪了你?!」 敢骂唐王殿下! 「就是!阿秀说了,有了妻子还勾三搭四的,都是渣男!」四皇子没心没肺地卖了自家的心上人! 唐王磨牙,默默地记住了狐狸精,这才起身抽了弟弟一个后脑勺,见弟弟砸进了酒桌抱着桌面呜呜地哭,明显已经神志不清,心中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房间。 第五十章 房间外灯火通明,一排的丫头小厮噤若寒蝉地候着,在唐王冰冷的目光里不敢抬头。 安王殿下骂了自家主子,主子会不会杀人灭口?! 「王爷?」一个小厮颤巍巍地唤道。 唐王也不理睬,只负手而立,立在门前沉思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一抬手,指住了自己面前一个容貌极美,还有一双妩媚眼睛的丫头。 「你!」 那丫头不知唐王为何指了自己,只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急忙跪着求饶道,「王爷饶命!」 「进去。」唐王淡淡地说道。 「王爷?」那容貌极美的丫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进去,服侍安王殿下。」唐王冷冷地说道。 那丫头方才并不明白自家王爷的意思,如今想明白了,沐浴在身后一众丫头嫉妒的目光里,露出了狂喜! 天家皇子,做丫头的谁不愿贴身服侍呢?哪怕是没有名分,然而日后锦衣玉食,不必侍候人,这都是极好的了! 「奴婢明白。」恐这样的大好机会错过,这丫头想到容貌极美的安王,只觉得心口小鹿乱撞,况比起冷厉从来不知该如何讨好的唐王,和气的安王自然是这丫头心中更愿意服侍的人,此时急忙起身抚了抚头上的鬓角,只莲步轻移露出了一抹妩媚动人的笑容,将面前的房门打开,之后一转身,羞涩地将房门关好,就再也听不见了声音。 唐王听见里头一个小意柔媚的声音唤着「王爷」,冷哼了一声,往院门口走去。 比起这样殷勤多情的丫头,不知好歹的荣华郡主简直不够看! 他心中想着这些,却只是大步要走,却见门口匆匆地走过来一个女子,捧着自己的肚子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笑道,「我听说四弟来了?怎么不来与我禀告?」 因安王与唐王兄弟情深,唐王妃也将这个喜欢说笑的弟弟当亲的疼爱的。况她与明秀亲近,知道慕容宁心里的那个是自己喜欢的姑娘,还很有从一而终的意思,就对慕容宁格外关注一些,絮絮叨叨地就与唐王说道,「到底是弟弟,有什么不来见我的呢?」 「他忙着。」唐王淡淡地说道。 「忙着?」唐王妃疑惑笑道,「你不帮帮他?」 「帮了。」给弟弟一个女人叫他知道女人都是一样儿的,这可是帮了大忙了! 唐王妃与唐王是一个床上睡觉的夫妻,见丈夫目光带着几分古怪,心中一动急忙指着一旁不敢看自己,显然是心中有鬼的小厮喝道,「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哪里敢与唐王妃卖了自家主子,只讷讷不敢说话。 「我送了他个丫头,明儿就好了。」若快的,这一会儿就成事了,唐王淡定地说道。 「你!」 「他成了那样儿,莫非我不心疼?」唐王反问道。 「你懂个屁!」唐王妃气得要死,回头叫自己身后的丫头去拍门叫那丫头滚出来,自己看着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唐王,指着他骂道,「你,你的心里,就一点不知什么叫情分!你知道什么叫弱水三千么?你你你,你气死我了!」好容易皇家变异出了一个只愿意娶一个媳妇儿的皇子,唐王妃羡慕还来不及,竟然眼瞅着有人要毁了这样的感情,顿时跳脚骂道,「都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良心呢!」 她自己得不着这样的丈夫,就希望以后的安王妃能得到,有什么不对?! 「死去吧你!」唐王妃又觉得自己的手指甲痒痒了,叫了一声,扑上去一把挠了过去! 「你!」 唐王妃骤然发难,虽然挺着肚子,却还挺敏捷的,唐王也没有想到妻子竟然与自己动手,一个不防就叫妻子给抓在了脸上! 「你疯了!」 脸上一疼唐王就知道不好,又借着院中火把见唐王妃的手指尖里有血迹,急忙一抹脸,摸了满手血! 「你敢!」 他看在这女人给自己怀着骨肉容忍一二,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在自己的脸上做反,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想死么?!」唐王觉得这是自己给了唐王妃几日的好脸,叫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冷冷地问道。 他暴怒之中,浑身的气息叫人心生恐惧,见着了这两个主子掐起来的下人都跪下了,不敢抬头去看。 「怎么着,想打我?」唐王妃见唐王目光森然脸色铁青,却也不是一个怕事儿的人,冷笑了一声,听着一院子的下人求饶的声音也不害怕,不进反退就上前几步到了唐王的面前,盯着他那双充满了杀意的脸猛地挺了挺自己凸起的小腹,用力一指! 「打,往这儿打,本王妃随你!」她横眉立目地高声道。 「你!」唐王真想掐死这么个敢在自己面前嚣张的女人算了,又见她一脸的有恃无恐,只觉得心里的火儿一拱一拱地,却还是捏着拳头没动。 唐王没动,唐王妃冷笑一声,上去又给了面前这个高大青年一爪子! 「你!泼妇,泼妇!」没想到自己放过她一回,她竟然还敢不怕死地往自己脸上来,唐王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又觉得脸上疼得厉害,一只手已经伸到了一半儿,却还是不得不袖手,在唐王妃挑衅的笑容里骂道,「你这个泼妇!」 早知道是这么一个泼妇,他,他何必娶来!莫非娶了这女人,就是为了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给自己脸上挠出血凛子的?!唐王已经气坏了,只觉得古往今来,唐王妃真是头一份儿的泼才! 「你还是个贱人呢!」唐王妃也不甘示弱,叉腰大声骂道。 「王妃别与王爷吵吵。」她身后的丫头听她竟然敢骂唐王为贱人,都吓坏了,拉着她的衣摆央求道。 唐王与唐王妃经常吵架,然而却从未有这样厉害的时候! 「你说什么?!」 「你自己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还以为天底下都是你这种王八玩意儿呢!」此时唐王妃掐上了唐王,也不都是为了慕容宁了,只想到自己入府之后这家伙就三妻四妾弄了一院子的小老婆,本就是孕中情绪不稳,此时越发新仇旧恨了,恨得眼睛都红了,高声骂道,「你觉得那起子贱人叫你快活了,莫非都以为跟你似的?!用得着你拉皮条?!你怎么不往东宫给太子拉去?!」她胡乱地骂了一通儿,叫个唐王暴跳如雷,却不敢动手。 泼妇揣着他的崽儿,谁敢动手呢?! 见唐王一脸愤怒却不动,有机灵的急忙爬起来劝道,「王妃当心小世子!」 「呸!」唐王妃知此时不是骂唐王的时候,将个气得浑身发抖的青年给往一旁一推,大步走往里头去。 还未进门,就见里头冲出来了一个掩面哭哭啼啼的丫头,见了唐王妃,急忙跪在了地上。 「你!」见这丫头衣襟开了,唐王妃心里咯噔一声,厉声道,「你莫非与四皇子?!」 「王爷叫我滚。」那丫头不知唐王妃来历,还以为叫自己进去服侍是做兄嫂的给弟弟解闷儿的意思,急忙跟主子哭着告状道,「还骂我丑得跟鬼似的!」 她见了灯影下越发美貌的安王,心中荡漾一边儿解开了衣襟儿一边儿就凑过去,想要好好儿服侍这位喝了酒越发美貌如花的皇子,还未靠近就叫这醉醺醺的皇子给推开了,还骂说有臭味儿。还没等她回过神儿来,那皇子已经摇摇晃晃地起身对着自己傻笑,正叫她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的时候,就听见他叫了一声。 第五十一章 「这么丑,出来吓人呐你!」说完,这皇子还掩着鼻子叫自己滚出去,说都要吐了。 什么臭呢?明明是胭脂香气呀! 「那你……四皇弟没有……」唐王妃本横了一条心若是这丫头叫慕容宁收用,也绝对不会承认的。左右这弟弟听说醉得不轻,谁会记得断片儿后的事儿呢?到时候就将这么个丫头往唐王的后院儿一塞充作唐王的姬妾,左右唐王与安王兄弟情深,想必不介意跟弟弟睡一个女人,以后这事儿就算完了。谁知道慕容宁竟然自己没要,这就更简单了,已经叫唐王妃欢喜起来,板着脸说道,「今日之事,是王爷鲁莽,你既然没有成事,日后不必再提。」 「王爷将我送给……」这丫头还有些不甘愿地说道。 「别给脸不要脸啊!」唐王妃脸一沉冷冷地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 唐王妃性情暴戾,对府中姬妾常有喝骂刻薄,这丫头心头一紧,急忙磕了一个头爬着走了。 「瞧瞧人家,再看看你!」越发觉得慕容宁极顺眼,唐王妃也懒得见唐王目光的冰冷,嗤笑了一声带着人就进去,之后嘴角一抽。 一个青年抱着屋里的多宝格仰着头笑得一脸讨好,还拱了拱。 「阿秀,我,我可听话,没叫别的女人碰!」他撒娇地拱着多宝格上一个大瓷瓶儿,仿佛在献宝地说道,「我叫她们都滚,我就你一个!」 「喝高了罢这是?」唐王妃面皮扭曲地回头与同样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的丫头们问道。 「我可清白了,别叫我睡书房。」想着明秀不喜欢脂粉香气,自己平日里也忌讳的,哪怕是去喝酒,也会在回府前给自己洗一洗身上的味道,慕容宁突然惊恐地往自己的身上嗅了嗅,羞涩地小声儿说道,「喝多了……熏着你了吧?要不,要不我睡你身边的矮榻?书房可冷了!」他委屈地撇了撇嘴,在唐王妃毛骨悚然的目光里又拱了拱大瓷瓶儿,小声儿说道,「别不理我。」 「疯了吧这是?!」这说的都是什么哟!唐王妃决定将这些当成秘密藏在心底,不然妥妥是她四皇弟的黑历史啊! 这还没成亲,就,就有什么矮榻书房的,忒黄暴了好么! 看不出来,这小子心里头,还有这么多的幻想啊。 慕容宁给自家王妃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忠心,傻笑了一声,在唐王妃惊悚的目光里对自己面前对自己嫣然一笑的王妃亲了一个嘴儿,觉得今日媳妇儿的嘴唇格外怜,之后抱着不动弹的媳妇儿睡了。 「记住了,咱们什么都没看见啊!」唐王妃无语地看着亲了一口大瓷瓶后心满意足抱着多宝格儿睡得一脸幸福的四皇子,觉得心好累,叫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的丫头们将那呼呼大睡的青年给挪里屋去,顿了顿,只叫自己身边的心腹守门,不许叫一个丫头进去的,这才甩了甩手走出了屋子,就见唐王立在院中冷冷地看过来,越发得意地仰着头走到了唐王的面前,还未待这青年说一句话,一口唾在了唐王的脚步! 「比你强!」若是唐王,早就顺水推舟了,唐王妃鄙夷地说完,带着丫头们扬长而去! 「泼妇,泼妇!」唐王干掉政敌的时候嘴皮子很溜,骂人都不带重样儿的,然而却不大会骂女人,只翻过来倒过去地骂。 「王爷,要不?」一个贴心的小厮见他气得仿佛要杀人,急忙赔笑道,「往侧妃处消遣?」 唐王妃这样的泼妇加悍妇这年头儿哪儿那么多呀?更多的是唐王府中很久不见王爷,各种柔媚可爱善解人意的侧妃们了。这小厮也是一片忠心,正想引着唐王往最贴心的侧妃处缓一缓这叫王妃给伤害了的心灵,却见唐王一双手掐得紧紧的,目中带着几分杀气地说道,「回书房!」他怒道,「叫太医来!」 「王爷的脸确实得叫太医好好儿瞧瞧,这明日早朝可怎么办呐。」唐王叫唐王妃挠得满脸开花,小厮心疼坏了。 「去给她诊脉!」唐王见这小厮不晓事,顿时骂道,「她闹了一场,给她看看肚子!」 他儿子还在那女人肚子里呢! 等儿子生出来的! 想到这女人若自己往侧妃处去又得发疯,唐王骂了一声,拂袖自己去睡了冷冰冰的书房! 唐王殿下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今日不过是给弟弟一个服侍的丫头,大半夜的就闹起来,实在是要命,然而更叫唐王心里不爽的,却是第二日安王的一惊一乍。 「二哥你的脸!」昨天真啥都不记得了的四皇子大呼小叫地看着兄长满脸的挠痕,还挺无辜的。 都是因这小子而起,唐王脸都青了,抬手就抽了弟弟一把,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慕容宁急忙跟着兄长上朝,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又与二嫂闹了?二嫂是女人,你得让着点儿。」 唐王很不想理睬这个弟弟,一脸的遇佛杀佛大步走路。 「二嫂多辛苦啊,你瞧瞧你那府里头,那几个侧妃那么有心眼儿,二嫂直爽,可不是对手了!」慕容宁还在唧唧歪歪地说道,「以后,您可别听那些女人说二嫂的那些坏话儿,大半都是骗人的!」他顿了顿,又有些羞涩地说道,「只是昨日我醉了,又叨扰二嫂了,二哥替我道声谢。」 还谢呢!唐王都不想和泼妇说话了! 「哎呀夫妻夫妻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二哥是男人,总不会这么小心眼儿吧?」慕容宁还在挤眉弄眼。 唐王都要叫个弟弟给气死了,冷笑了一声,拒绝说话。 兄弟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长街上,因不愿意听弟弟絮叨,唐王飞快地上马,也拒绝叫自己被挠了的脸叫人看见,正欲快马而行,却见弟弟笑嘻嘻上马的瞬间,远远地也过来了一顶文官的小轿,之后一张有些印象的脸出现在唐王兄弟面前。想到这是沈国公的庶弟,唐王目光一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弟弟一眼,只策马走到了看起来格外快活的二老爷的轿子前头,微微颔首。 「见过王爷。」二老爷搬了家再也没有太夫人欺负自己,日子过得很不错,此时笑容满面,见了唐王急忙下轿拜见。 「沈大人。」唐王顿了顿,见慕容宁迟疑着不肯走近,知他心中顾忌什么,越发觉得弟弟没出息,顿了顿才冷声问道,「我听说国公府分了家?」 「原是我一时忍不住,求了大哥分家。」二老爷不知唐王是不是来问罪的,急忙拱手说道。 「如今可还走动?」唐王挑眉问道。 「自然。」二老爷便笑道,「大哥极照拂弟弟们的。」这话听听也就算了,三老爷那被沈国公给忽视得跟空气似的,不过二老爷为什么要告诉不熟的唐王呢? 「这样亲近,家中的小辈走动起来,也与从前一样要好?」唐王顿了顿,见二老爷迷惑地点头,便淡淡地说道,「沈大人得了新宅子,也是乔迁之喜,也该寻个时候,请国公与姑母过去欢聚,方能现出大家和气。」他见二老爷同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身后弟弟的身上,只觉得自己做着兄长还得亲自赤膊上阵给弟弟保媒牵线追媳妇,心中更气了,脸上就露出了些。 第五十二章 「这个我与大哥商量着来。」唐王这有点儿狗拿耗子的嫌疑,二老爷胆小不敢说,只试探地说道。 「这才是兄弟!」唐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板着一张死人脸淡淡地说道,「过几日,本王与四皇弟,也贺一贺沈大人的乔迁之喜!」 这就是在给日后上门搭梯子了,左右到时候与沈国公一家在二老爷府上见面,也不过是「偶遇」罢了。 从来还没有听说过两个皇子来给一个芝麻官儿道贺的,物反常既为妖,二老爷竟不敢应承恐招来麻烦,讷讷不说话。 换个人谁还会不吭声呢?唐王却高看了二老爷一眼,却也说不出什么亲近的话,转身走了。 二老爷今日偶遇唐王,真觉得有点儿古怪,这一路的好心情就不见了,愁眉不展地到了国公府。 恭顺公主正指挥着丫头婆子收拾府中忙得不行,见二老爷来了,便笑问道,「二弟家里忙完了?」 「我插不上手儿,」二太太是个很能干的人,什么都自己一手操办了,二老爷只拿眼睛看着,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弟妹叫你传话儿?」恭顺公主喝了一口茶方才问道。 「是,她说宅子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叫我来请大哥大嫂去瞧瞧,以后也能对咱们放心。」二老爷急忙说道。 「你不说,我也要去瞧瞧的。」恭顺公主沉吟了片刻,便又笑道,「明日我得带阿秀嘉儿往宫中去。不然,就过几日,等你大哥也空闲了,如何?」 「都由嫂子做主。」二老爷从来没有什么反对的话,见恭顺公主笑了,又想到方才的话,陡然诧异地问道,「嘉哥儿也入宫?!」他想到与沈国公的话儿,便担忧地说道,「若嘉哥儿叫荣王看中,这该如何是好?!」皇帝前儿,还想着叫明嘉给荣王做伴读呢! 「放心,国公爷都撑得住。」恭顺公主挑了挑眉,得意地笑了一下,之后转头,妩媚的脸上一片扭曲。 没有软乎乎的小孙子,只好拿也很可爱的小儿子充数显摆一下了。 这充满了无奈的世界! 别人欢天喜地炫孙子,自己苦逼无奈炫儿子! 恭顺公主心中充满了对不肯成亲生儿子的长子的怨念! 因为这个悲伤的,很丢人的原因,晚上吃饭的时候,公主殿下再次严肃批判了拖后腿的长子。 既然都已经有了心上人,为什么还不成亲生娃? 沈大哥一脸刻板地吃掉了桌面上一大半的菜色,之后抿了抿嘴边的油迹,表示儿子是无辜的,这么个时候,该是亲娘出马给自己定亲不是? 恭顺公主一脸的恍然大悟,为了自己可怜的没法儿成亲的儿子滴了两滴鳄鱼的眼泪,表示自己会尽快搞定,千万别着急。 晃晃荡荡往宫中去的奢华的马车里,明秀揉着微微抽搐的额角,听着公主娘一心一意的絮絮叨叨,想到昨日亲娘与亲爹那「今年成亲,明年生小孙子」的讨论计划头都大了,再想想大哥沈明程又跑军营里睡去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姐姐怎么了?」沈明嘉摸着明秀头上冰冷的朱钗好奇地问道。 他今日穿着一身儿簇新的大红衣裳,越发显得白嫩可爱,此时见自己的姐姐也穿了一身儿大红百蝶穿花的束腰宫裙,一头的珠翠在耳边摇曳生辉,只觉得姐姐好看得跟画儿里的似的,越发地扑进了明秀的怀里,咧着小嘴儿笑问道,「大姐姐,母亲是叫嘉儿在宫里玩耍么?」 他年纪还小,并没有多少对宫中的敬畏,只听恭顺公主说里头的皇后娘娘会很喜欢自己,眼睛就亮了。 谁不喜欢被人喜欢呢? 「叫三姐姐。」明嘉出生就是在塞外,并没有对齿序有多大的认识,只拿从前在塞外的称呼,只是叫外人听见到底不美。 「他还小呢,谁会计较这些。」恭顺公主看着儿子雪白得跟雪堆出来的小人儿似的,说句观音座下金童也是使得的,得意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觉得就算没有孙子,儿子也是蛮可爱的。 一定能叫皇后羡慕一下。 怀着这么一个美好的期待,恭顺公主带着儿女就进了宫。 这一回宫中初春的景色就比前次明秀入宫时好看多了,到处都是花朵开放,宫女们也换下厚重的棉衣穿上了更单薄飘逸的衣裳,点缀在花朵之中说不出的好看。因今日不冷,明秀抱着明嘉挑开帘子往外看去,就见宫人往来穿梭格外忙碌,然而这一回就没有那吃饱了撑的的皇贵妃在后宫吊嗓子了,正欲使人往皇后宫中去,就见远远的一处高高的楼台之间,一个格外婀娜的宫妃袅袅而来。 「不必等,去见皇后。」恭顺公主对那宫妃的殷切视而不见,只吩咐前头的下人。 她仿佛对这一幕很熟悉,游刃有余的模样。 「那是……」见那宫妃的年纪不大,还有几分稚气,只是一身的衣裳极华丽,显然身份不同。 「自从那什么芳嫔入宫,这宫里就没有天平过。」恭顺公主知道闺女不是寻常的女孩儿,说话便少了几分忌讳,此时低声与明秀说道,「这宫中除了那女人,又多了芳嫔。加上之前就有几分帝宠的顺嫔和嫔,如今正闹得厉害。」 皇贵妃虽然不是小姑娘那样水嫩,然而正是盛年别有一番美艳的韵味儿,最得宠不过。然而皇帝吃腻歪了大餐,总是要加点儿清粥小菜不是? 天天吃油腻的大餐,会消化不良的。 于是宫中的三嫔如今也有几分帝宠,芳嫔也就罢了乃是皇贵妃的本家,总不会给自家姑母拆台。然而另外两个却想要更得宠一些,最近经常想要拉拢皇帝身边重臣沈国公家的这位公主,不说在御前给自己说说好话儿,就是给自己在宫中一些助力,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不是? 见明秀面露恍然,恭顺公主指着那顿足露出失望的宫妃淡淡地说道,「那是和嫔,颜色最好,却不如顺嫔聪明。」 能叫恭顺公主说一句顺嫔聪明,明秀也微觉奇异,然而到了皇后宫中,就见一个年少的宫妃正小心翼翼地给皇后请安,面上并没有骄矜之色。与后宫之主请安之后,竟又往下来,给皇后身边傲慢地端坐的一个明艳动人的宫妃郑重福了福,一脸的尊敬。眼瞅着那位宫妃就是早已失宠,叫帝王厌弃的昭贵妃,明秀眉尖儿一挑,见这年少的妃嫔只穿着一身儿简单的没有什么装饰的广袖宫裙,清凌凌的干净。 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心中一转,明秀便知道这只怕就是恭顺公主口中的顺嫔了,看着顺嫔这样清秀的模样,就明白她为何会被皇帝另眼相看。 她并没有见过皇贵妃,然而据说皇贵妃与昭贵妃同家姐妹有几分相似,那定然是艳丽无双逼人的美艳,这样的容貌看久了,只怕也会想换一换眼睛,来点儿清秀可爱的。 只是顺嫔该知道皇后叫皇帝厌烦,这样大咧咧地来请安,莫非不怕自己失宠? 「给公主请安。」那顺嫔正恭恭敬敬地坐在昭贵妃的下手,只看着皇后逗弄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的昭贵妃说话,也不插嘴的,此时见了恭顺公主,急忙起身福了福。 「我都说了,你是陛下的妃子,怎能在我的面前折腰?」恭顺公主明显对顺嫔不同,见她羞涩地笑了,转头对明秀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五十三章 不管这是顺嫔的真性情还是在努力伪装,然而到底比那得志便猖狂的强出百倍。 「怎敢自诩尊贵。」顺嫔放低了身段儿谨慎地说完,顿了顿又见明秀与明嘉跟在恭顺公主身后,善意地点头,却坐回了椅子里头不肯继续喧宾夺主了。 皇后的面前,可没有她发挥与恭顺公主的子女拉交情的份儿。 皇后显然对顺嫔很满意,见明秀今日穿戴越发鲜艳,头上的那一套光彩夺目的红宝头饰还是自己上回赏的,就已经知道明秀有心,面上越发地欢欣了起来。又见明秀身边歪着头用圆润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明嘉,见这个孩子竟也十分漂亮可爱,眼睛都亮了,顾不得恭顺公主了,只将两个孩子唤到了面前,也不必叫孩子们请安的一人一只手地拉住,好好儿地看了一回,便转头与昭贵妃笑道,「怨不得不肯带进宫,这是怕我抢呢。」 昭贵妃也凑过来,见明嘉小大人儿一样给自己请安,年纪虽小却带了几分世家子弟的风采,眨巴了一下眼睛,飞快地送衣襟上扯下来了一个白玉平安扣儿来,挂在了明嘉的衣襟儿上,之后飞快转头伪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这可下了血本,可见是真喜欢的了。」见明嘉认真地拱着小拳头给昭贵妃道谢,皇后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转头与下头好得意地仰着头的恭顺公主笑道,「这是她前儿在法华寺里求的,在佛前供奉了整整三年,最是灵验不过,我要都不肯离手的,竟给了嘉儿,可见是喜欢极了。」她话音刚落,就见昭贵妃霍然转头气恼地看着自己,挑了挑眉笑问道,「莫非是我说错了话?」 「你!」皇后把自己的底细都交代出去了,昭贵妃正要在小辈儿面前做高深模样呢,可气坏了! 皇后实在太过分,好想不理睬她! 低头就对上了明嘉无辜感激的大眼睛,昭贵妃脸都黑了,用力扭头生气,却恐叫小孩子觉得自己有心针对,只咬着牙小声儿说道,「孩子很可爱!」 「贵妃娘娘是喜欢嘉儿么?」明嘉在家中抱惯了姐姐的腿,见这个脸色很凶的美貌宫妃仿佛是只纸老虎,眨巴着大眼睛就拉着昭贵妃的裙摆问道。 「嗯!」昭贵妃冷酷地哼了哼! 「瞧瞧这孩子多招人喜欢。」皇后是个喜新不厌旧的人,一手拉着抿嘴儿笑的明秀不撒手,见明嘉很有规矩礼仪,然而却还有孩童的天真可爱,眼睛都亮了,顾不得昭贵妃的怒视俯身就将个小小的明嘉给抢在了自己的手里,又微微敛目,不着痕迹地将明秀推到了昭贵妃的身边,这才搂着笑嘻嘻仿佛很自在的明嘉笑问道,「平日里,嘉儿喜欢在家做什么呢?」 他最喜欢看母亲与父亲掐架,喜欢看母亲提着父亲耳朵使劲儿咬父亲的脖子,这个能说么? 明嘉白皙的小脸蛋儿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抱着皇后献宝一样儿地说道,「和大姐姐表姐一起说话……」最近在斗蝈蝈顺便养着一只大公鸡,只是这不能告诉皇后娘娘,「和大哥哥一起去骑马,」顺便围观一下笑郡主跟自家大哥的恋爱史,「给母亲父亲请安,」这个就不必说了,大家都知道,「好好儿读书,」回头就能吃许多的甜甜的点心了,「自己玩儿大哥哥给买的玩具。」 真是特别丰富的日子呀! 看着明嘉一脸的天真憧憬,皇后的心里化成了一股水。 「这么忙,忙得过来么?」她抱着明嘉笑问道。 「开心,每天都开心。」明嘉没有半点儿阴郁的笑容,叫皇后心中越发柔软。 这是一个真正生活在蜜罐儿里的孩子,虽然有些小小的狡黠,然而目光清正,显然是生活没有半分不如意。 想到沈国公只恭顺公主一妻,万事都拦在了妻子的前头不叫妻子挨着半点儿的风雨,皇后心中喟叹,与下头很傻很天真的恭顺公主温声道,「儿女双全,你很有福气。」 「嘉儿也很有福气。」明嘉觉得自己得了这么好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姐姐,也很需要炫耀一下。 「是了,咱们的嘉儿,也很有福气。」皇后忍不住就在明嘉尤带几分肥嫩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还要!」沈国公府二公子是个很会顺杆儿爬的家伙,将另一侧面颊也贡献了出来,看着皇后目光炯炯。 皇后看着明嘉,忍不住就将他给揉进了怀里去。 若说皇后其实也蛮可怜,虽然有很多的孙子,然而皇长孙慕容斐是个很不好搞的家伙,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父辈的威严,叫皇后很疲劳。后头的太子的几个庶子倒是很孩童,只是皇后却并不是很亲近,哪怕是太子妃带着这几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请安,平日里也很寻常,绝不叫自己的宠爱越过慕容斐去。不单越不过,相反,因皇帝的缘故,皇后对嫡庶更为苛刻,待几个庶出的孙子孙女都很冷淡。 哪怕是再可爱,她都能忍住不露出另眼相看的意思。 虽然也有些封赏,然而却也不过是看在那几个东宫侧妃背后的家族的面上。 至于唐王处,唐王妃这一胎还没生呢,自然不必说什么,皇后如今见明嘉可爱机灵的模样,况又是恭顺公主之女,越发地将满腔的喜爱放在了明嘉的身上,只拢着亲手给喂点心与茶水,还小声儿问喜欢什么物件儿。 恭顺公主旗开得胜,此时很得意的。 明秀见皇后是真心喜欢明嘉,也在心里欢喜,又见下头亲娘已经美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就见昭贵妃看着自己。 这艳丽夺目的宫妃对自己小幅度地招了招手儿,叫自己拉住她的手,之后明秀就只觉得水袖一动手心儿一凉。 一块儿仿佛是玉石的东西,在宽敞的云袖之中被偷偷儿地塞进了自己的手心儿里。 明秀只觉得满心诧异,却见昭贵妃干完了这个,还伪装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回身儿端茶吃,一边儿还隐晦地对自己使眼色仿佛是叫赶紧将「赃物」藏好,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之后又有些暖意。 这位才见了一面的宫妃,竟仿佛还记得她。 「你这许久不见,仿佛是瘦了,瘦了。」见皇后仿佛是飞快地往自己方向看了一眼,昭贵妃做贼心虚的,拒绝与皇后对视,只冲着明秀硬邦邦地说道,「可是在外头有人叫你烦心?你是公主女,在外头不必叫人小瞧,谁敢招惹你,只大耳瓜子抽她!」想当年昭贵妃娘娘得宠的时候,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的,那她都敢上爪子的,一点儿都不肯叫自己憋屈,也从不与帝王告状。 招惹她的都叫她报仇完了! 明秀早知道昭贵妃直率,那从前在宫里叫一个跋扈啊,然而此时见她关切地看着自己,竟觉得感激。 「抽完了,并没有吃亏。」她并没有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昭贵妃,柔声说道。 「真的?」明秀的脸太有欺骗性,昭贵妃有点儿不信,顿了顿便哼了一声说道,「总之,你戴着……」她又见皇后笑吟吟地看过来,便对着明秀使了一个「你懂」的眼色,偏头,艳丽的脸上微微发红地说道,「点儿保平安的东西,就能叫自己逢凶化吉,越发顺遂呢!」 她说到这里,明秀就知道她偷偷儿给自己的是什么了。 只怕也是一枚平安符,还该是很珍贵的那种。 第五十四章 想到这,明秀的嘴角就微微地一抽,勉强地露出了一脸的「我懂」的表情,见昭贵妃这才满意地哼了哼。 她也算是欺负了她儿子了,这个,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吧? 昭贵妃又不是管生不管养的渣娘,自然是知道儿子心事的。 前一阵儿儿子傻笑着与自己说恭顺公主身边儿那个可爱姑娘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呢。 当然儿子情场不顺,昭贵妃也多少知道点儿,不过又怎样呢? 皇后说得好,儿子么,就得多点儿挫折,人生路上才丰富多彩呢! 因心里好奇儿子的心上人,昭贵妃也确实蛮喜欢眼前的小姑娘,她偷偷儿地扭头去看明秀,见她对自己歪着头柔顺一笑,脸就红了。 「我都说了,你可以常常进宫,我跟你说话的。」昭贵妃哼道。 「初入京家中事忙,叫娘娘记挂了。」瞧这模样仿佛是不知道,不然接二连三叫安王吃瘪伤心的,这贵妃还不吃了自己啊! 明秀顿了顿,见皇后还是抱着弟弟不撒手,也不管的,只安静地坐在了顺嫔的下手,眼角的余光见着顺嫔掩唇而笑的模样,便觉得这位年少的宫妃仿佛还真有点儿眼力见儿。 当然,没有眼力见儿的,早在宫中死了不知几个来回了。 「瞧娘娘与郡主说话的模样,臣妾都觉得心里松快,什么烦恼都不见了似的。」顺嫔在昭贵妃面前也不提什么姐姐妹妹的,只拿昭贵妃当顶头上司很有职业素养,见昭贵妃面容和缓地点了点头,这才扭头与明秀笑着轻声说道,「难得贵妃娘娘喜欢谁家的姑娘。前儿广山伯家的大姑娘入宫请安,里里外外地奉承娘娘,奉承到天上去。然娘娘就是不喜欢她,连个眼神儿都没给,那家的姑娘就再也没敢进宫招娘娘的不喜呢。」 慕容宁在前朝一战成名,从此再也不是皇帝面前无足轻重的皇子,群臣的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 都不是傻子,即便不得宠,然而四皇子也能在京中站稳脚跟,至少身上的王爵是稳当了。 况慕容宁也有优点。 这位皇子与太子交好,又与荣王有血缘上的关系,虽然皇贵妃与昭贵妃那点儿不得不说的故事满京城都知道,然而这算什么呢?虽然是夺宠仇深似海,不过一笑泯恩仇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不是?昭贵妃一低头,姐妹俩没准儿珠联璧合了。 若是荣王有机会上位,莫非还能宰了与自己血缘这样亲近的兄长?若太子即位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安王的尊荣只怕就要延续到新朝。这样能左右逢源的皇子真的不多了,自己又能干,虽然不知道究竟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姑娘,不过想试一试,给四皇子当个老岳父的,真不是一个两个。 哪怕四皇子真对女人没有兴趣,那也无所谓。只要生出嫡子,随便在外头养男男女女。 最好是男人,那样儿都不必担心庶子问题了。 将这其中利弊想清楚了,这些日子入宫给昭贵妃请安的勋贵不是一家两家,统一都带着一二三四五个羞答答的姑娘,预备广撒网,贵妃喜欢哪个,那就贡献出哪个。 昭贵妃这些日子叫人烦透了! 世态炎凉,她经历了这么多年也是够了。不得宠的时候,除了皇后出手庇护她,再也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反而畏惧皇贵妃之势不敢与她亲近,恐被皇贵妃清算。就算是娘家,当年从她风光的时候就得到了无数好处的娘家,有了皇贵妃更在帝王面前得宠,从此也对自己再也没有了庇护,从来女眷入宫,都没有说顺便来看一看坐一坐,问一问自己这些年好不好的。 这样的无情,昭贵妃虽然天真了些,也不是傻子,只觉得心寒。 如今好了,她儿子立起来了,这群王八玩意儿又纷纷讨好,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好处,做梦呢! 昭贵妃觉得这些小人实在恶心,也拒绝插手自己儿子的生活,只用一贯的傲慢的语气喷得心怀叵测的家伙滚蛋! 「顺嫔的这张嘴,最讨人喜欢的,怨不得陛下喜欢。」昭贵妃傲然地说道。 若换个人,如皇贵妃,这阴阳怪气的话定叫人觉得昭贵妃这是嫉妒,给人下不来台,然而顺嫔却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比起口蜜腹剑,面上笑底下刀的小人,昭贵妃这种只知道在嘴上占便宜的,真不是要紧的事儿。 「莫非你不喜欢?」皇后便笑道,「顺嫔谦逊柔和,就叫你给欺负着。」 「我怎敢欺负陛下的爱妃。」昭贵妃见皇后竟向着顺嫔不为自己说话,顿时不干了。 「有皇后娘娘护着,贵妃娘娘欺负臣妾,臣妾也受宠若惊的。」顺嫔抿嘴笑道。 「她护着我?!」最欺负人的就是皇后了!昭贵妃被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气坏了,扒拉开皇后安抚的手,坐在椅子里谁都不理,认真地生气。 「瞧瞧这性子,还得哄着劝着,不然这宫门都得拆了。」皇后很喜欢逗弄爱炸毛儿的贵妃,毕竟这后宫太无趣,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见昭贵妃美艳的脸板得死紧只觉得有趣,她只当没看见也不哄的,转头只与明秀笑道,「你母亲入宫,还说你琴棋书画都还算精通,也会咱们这儿的五子棋?」她顿了顿,就见昭贵妃听说「五子棋」眼睛亮了,抖着耳朵仿佛在偷听,便笑了。 「从前在古书上见过这玩法儿,因消遣轻松,因此倒还喜欢。」明秀见昭贵妃梗着脖子装不在意,其实眼睛一下一下往自己方向看,顿时就觉得皇后这恶趣味真是够了。 「咱们宫里,贵妃也喜欢这个,平日里你陪贵妃解闷儿也是好的。只是……」皇后为难地问道,「阿秀的水平如何?贵妃的……」 「本宫棋艺高超!」见皇后要说自己的坏话儿,昭贵妃急忙在一旁给自己辩解。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皇后哄她,脖子都疼了,急忙给自己下台阶儿。 「我也只是拿来游戏罢了。」见皇后挑眉满意地笑了,明秀嘴角抽搐地说道。 「那,我让你一个字儿。」昭贵妃见小姑娘怯怯地看着自己,恐自己高超的棋艺叫小姑娘伤了自尊心,有些为难地想了想,便说道。 恭顺公主听到这儿,猛地咳了一声。 自个儿闺女下围棋都能杀得自己丢盔卸甲,玩儿那什么五子棋,那还不通杀呀! 「多谢娘娘照拂。」明秀仰脸感激地说道。 虽然她与安王并没有什么牵连,然而却也不会在后宫得罪昭贵妃,这并不是她的性情。 「平日里两位娘娘对弈,」顺嫔平和的声音仿佛这下的不是五子棋,是更高深的玩意儿呢,悠然地说道,「皇后娘娘胜之七八。」 这是在隐隐地提点明秀别一个劲儿地赢叫昭贵妃输得太惨再恼了掀桌子什么的,明秀心中一动,再次看了看这位顺嫔,这一回就看出问题来了。 不施粉黛越发透出自己水润模样儿的顺嫔一只手小心地捂着平平的小腹,很紧张的模样。 「顺嫔瞧得仔细,可惜了不会玩儿。」皇后拍着怀里的明嘉,见明秀目中露出了然之色,只掩住了面上的满意这才与明秀指着顺嫔笑道,「上回来你没有看见她,原是她突然就晕了,我叫太医将她送回了宫。」 第五十五章 她命身边的宫人往顺嫔的方向多放了几个软软的垫子,十分小心的模样,这才温声道,「你这胎还未满三个月,太医说坐胎不稳,以后也该小心些。我这宫里少了你,莫非就不知道你的心意了?」 「臣妾那宫里憋闷,不如来陪着两位娘娘解闷儿。」顺嫔的眼睛都明亮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目光温柔地说道,「这个孩子也感激娘娘,有您日日看着,也有主心骨儿呢。」 「你既然托庇与我,我自然会照拂你。」皇后又不是杀人狂,自然干不出一个一个弄死庶子的事儿。况最想搞死的那个还在前朝活蹦乱跳呢,眼下这个,只要顺嫔真的有恭敬之心,生下来又如何呢?不过是年纪小小的孩子,就算争宠,担心的也是皇贵妃。皇后乐得拿顺嫔在前头顶着叫皇贵妃不开心。 且这个孩子养好了,没准儿还是太子的臂助。 「若没有娘娘,这孩子……」顺嫔眼眶红了,目中就透出了些恨色。 她刚入宫得宠时,虽然与皇贵妃之间有几分冲撞,然而后宫妃嫔哪有真正和睦的呢?斗一斗也就完了,竟都没有想到皇贵妃买通了自己宫中的人,给自己下绝育药。 不是她身边儿也有几个谨慎护主的大宫女,她此生都不会有孕,还会叫那狼虎之药给伤了身子。 断人子嗣这是生死之仇,顺嫔虽然没有皇贵妃得宠,也没有皇贵妃的品阶高,然而却并不妨碍她与皇贵妃为敌。 至于如今有了身孕,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只要能托庇在皇后的手下,她就算终身有靠。 至于皇帝会不会因自己亲近皇后厌恶自己,有了孩子的顺嫔觉得真的无所谓。 为了讨好皇帝的喜恶就在给皇贵妃跪着当奴才叫她搞死自己,那才是蠢货! 「恭喜娘娘。我初初入宫,竟不知这宫中还有这样的喜事。」从皇贵妃十年前生育了大公主之后,这宫中就是皇贵妃一家独大,哪怕是有零散的几个妃嫔得到些帝王的垂怜,然而却再也没有宫妃有孕。 顺嫔这一胎可算是头一份儿了,明秀都能感觉到皇贵妃不爽的心情,况顺嫔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识时务,她自然不会冷言冷语叫人不快,见顺嫔感激地对自己颔首,她便柔声道,「咱们都知道您离不开皇后娘娘,只是您平日,也任性些,叫个轿子抬着来去好些。」 她见着了顺嫔一双露出了头儿的宫鞋上头都是湿润的泥土,仿佛是自己走来的。 后宫极大,这样劳累也是叫人为难。 「快别说了。」皇后脸色就沉了,见顺嫔强笑了一声不敢回话,便叹气道,「你不懂。」 见皇后是这副模样,明秀心中一凛,就知道这其中有事,只是这涉及宫中秘辛,她自然不会多嘴。 「若不是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连害了我的是哪个,竟都不知道。」顺嫔想到那日几个内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叫自己从轿子上滚下来的惊险就是一头的冷汗,此时忍不住含泪对昭贵妃感激地说道,「若不是娘娘,我只怕就是一尸两命!」暗地里那人万事俱备,自然不会叫自己逃脱,她是真的从高高的轿子上跌下来了,若不是关键时候昭贵妃上前一扑垫在了她的身下,她少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留不住。 「不过是顺手罢了。」昭贵妃不客气地说道,「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还敢有孕!」 有孕的宫妃想要害她的不知多少,别说皇贵妃,就是入宫时就与顺嫔极要好,共进退抵御皇贵妃的和嫔,也未必很无辜。 昭贵妃虽然是个傲慢冷言冷语的性子,然而却从来都看不上拿孩子下手的小人。虽然不喜欢顺嫔,却也不会叫她此时为人陷害。 「还得娘娘以后教我呢。」顺嫔初时也觉得昭贵妃难相处,叫昭贵妃吃哒两句还回宫暗搓搓扎过贵妃的小人儿。然而时间久了,却觉得昭贵妃这样的性子叫自己不必藏着掖着说话,分外地轻松。 「她年纪小,你就带着她些。」皇后与昭贵妃温声道。 昭贵妃是个顺毛驴儿,此时见皇后对自己很温柔,顺嫔对自己很尊敬,便只点了点头,倒觉得自己蛮有用的,又有些得意了。 这倒是很有趣,明秀笑了笑,看着这几位玩耍,正在此时就嗅到了淡淡的甜香气,就见几个宫女垂着头将热茶等等端上来,又见几个往顺嫔的方向去了,瞧着仿佛是顺嫔身边的宫人,便一边听着皇后询问明嘉的功课,一边看着顺嫔叫人将手边儿的一碟子鲜艳如同胭脂的点心往自己面前送来,听她柔声说道,「这是我老家的胭脂红,听着虽然唬人,然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郡主尝尝。」 「娘娘唤我阿秀就是。」明秀嗅到这其中带着玫瑰等等的花香,便劝道,「娘娘身子贵重,这些点心还是以后再吃。」 「我也只是摆着嗅嗅味儿。」顺嫔脸色暗淡地说道,「也只能借着这个,想想父亲母亲还有家乡了。」 她远离爹娘入宫侍奉帝王,都是为了家族,虽然早有觉悟,然而谁能忍得了这样的分别呢? 「娘娘是金陵人?」明秀笑问道。 「你听得出我的口音?」见明秀一笑,顺嫔便眼中一亮,急忙问道。 「从前父亲手下有一位属下就是金陵人,口音与娘娘很像,只是没有娘娘的声音好听。」明秀见顺嫔果然对自己更亲近了些,仿佛是想与自己说说家乡的轶事,正打迭起精神想要说说那里的有趣的事儿,顺便满足一下仰头偷听的昭贵妃的那点儿好奇心,却在顺嫔身边一个宫女儿走过来给自己端点心的时候微微一皱眉,之后秀美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苦笑,实在不知道这后宫是不是与自己犯冲。 传说中的麝香,莫非真的有? 这个事件比较突发,若是从前,明秀只会装不知道。 荣华郡主是个不怕事儿的姑娘不假,然而却也不是个什么事儿都往身上揽的傻姑娘。 若顺嫔方才眼睛长在头顶上,明秀都不必纠结的,随她如何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左右这年头儿宫斗天天有,又不是她给顺嫔宫女身上抹了麝香。 然而眼下真是叫明秀很纠结,况这是在皇后宫中,若顺嫔在皇后宫中有了个好歹,不单要牵连皇后,前朝太子也要被指责。 理由都找好了,焦头烂额越发丧心病狂的太子为了不叫另一个弟弟出世与自己争夺皇位,冷酷无情地指使亲娘给庶母下了药,想要一尸两命。 真是一石二鸟,能想出这招儿来的也是强人了。 这自然不会是皇后干的。顺嫔常在皇后宫中走动,皇后若下手,也不会这样没有水准。 觉得有必要保住太子的地位千万别叫荣王上位——这小子据说要娶与自己有仇的永寿郡主。明秀抿了抿嘴角,抬手就握住了正要回到顺嫔身边的那个宫女的手臂,在后者疑惑的目光里只是安抚地笑了笑,之后细细地闻了闻,敛目轻声叹息了一声,拉着那宫女不叫她回去,这才与并未发觉什么的皇后柔声说道,「请娘娘吩咐各位宫女姐姐,都离顺嫔娘娘远一些。」 「怎么说?!」皇后正抱着明嘉玩儿呢,听见这个,又见明秀拉着一个宫女,顿时脸色一变。 她又不是死人,自然立时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顺嫔也是脸色一变,回头谨慎地看了看身后的宫女。 第五十六章 「有点子麝香与红花的味道。」明秀轻声说道。 这话叫顺嫔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真假顿时就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若不是身子重不敢动,恨不能缩昭贵妃的怀里去! 「你们出来!」皇后日防夜防,一颗心都在顺嫔这一胎上,就担心有什么事端,然而却没有想到这么护着竟然还能着了道儿,急忙叫顺嫔身后几个脸色大变的宫女走到了自己面前,目光冰冷地审视了一会儿,回头与身边的心腹宫女说道,「去闻闻看。」见那几个宫女细细地闻过,回头对自己疑惑地摇了摇头,皇后心中不由迟疑起来,只与明秀问道,「会不会……」你闻错了? 「仔细嗅袖口。」明秀放开了身边那个脸色惨白一脸惊恐的宫女,与皇后说道,「味道极淡,若不是这位姐姐给我上茶,袖口划过了我的面前,我也是闻不出来的。」 那味道很淡,隐隐约约地有那么一点儿味道,只是明秀想着,若是积少成多,也是很要命了。 皇后急忙命人再闻,这回就见几个宫女对自己点头,便是确实有味道,脸色顿时就沉下来了! 「不可能!」皇后死死地看着下头的这群宫女,咬着牙冷冷地说道,「顺嫔宫中的衣裳,本宫不许旁人插手,只叫我宫中的人亲自浆洗收拾,怎会……」她又厉声叫人仔细地看,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宫女捧着极微薄的细细一层的粉末奉到自己的面前,低头想了想,已经气得浑身乱抖,看着这下头顺嫔的宫女喝问道,「这是什么?!」见那几个宫女彼此看着都说不知道,已经冷笑了起来。 这麝香的粉末很少,光闻只怕对顺嫔影响不大,然而若是顺着袖子有一丝半点儿落进顺嫔的嘴里…… 「是,是宫中一位姐姐的意思。」眼见顺嫔一脸要厥过去的模样,一个宫女儿便哭着爬到皇后的面前央求道,「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这种东西!」她哭了两声,见皇后脸色缓和了下来,急忙继续说道,「咱们娘娘自从有孕,就很久未见陛下。那位姐姐说了,这是桃花碎,是能乞求陛下来咱们宫中的……」 「还给你家娘娘带了一个巫蛊的罪名儿?」明秀柔声在一旁说道,「真是个忠心的姐姐。」 皇后此时脸上已经暴雨雷霆,哪里有方才的半点儿温柔,死死地看着这个讷讷了两声不敢说话了的宫女,便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果然是个忠心的奴才!去!」她扬声吩咐道,「顺嫔宫中的,都给本宫叫来!你不是说是宫中人告诉你的办法?那就给本宫指出来!指不出人来,本宫只好拿你们充数!」见那宫女脸色煞白露出了惊慌,下头的宫女也跟着哭了嚷嚷自己的无辜,她便敛目冷笑道,「竟然敢收买本宫的人!」 除了面前的这丫头,下头的那几个竟然还是皇后分给顺嫔想着护着她的,不管这里头有没有她们的事儿,都不能再留在顺嫔的宫中了。 顺嫔此时还看不出有孕,只是看着开口说话的那宫女,却难免伤心。 「真的是你?」顺嫔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身子发软,看着那宫女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喃喃地问道,「你,你是我带进宫的呀!这是为什么?」这是从小儿服侍她长大的丫头,哪怕是入了宫她得了帝宠,却依然将她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什么心事都与她说的。皇后也派来了几个忠心的奴婢,然而她的面前,还是她最得脸每每都是最多的赏赐与信任。 为什么要背叛她? 还巫蛊邀宠?! 这是叫她身败名裂?! 那宫女抽泣了两声,伏在地上却什么都不说,只垂着头默默流泪,许久之后仿佛是心一横转身就给顺嫔磕头,流泪说道,「是奴婢对不住娘娘!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只是奴婢一人做下,与旁的姐妹无关。」她仰着头强笑了一声,哀哀地看着痛苦莫名的顺嫔,低声说道,「那不是桃花碎,是,是麝香与红花,奴婢都知道!是奴婢将这些半夜无人抹在各位姐妹的袖口上,也是奴婢……」 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给娘娘取回来的绝育药。」 「你就这么恨我?!」顺嫔几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颤抖地问道,「我这些年,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娘娘待奴婢如同亲姐妹。」这宫女含泪说道,「只是,只是……」 「少说不得已的话,都是苦情人呢!」昭贵妃是个霸道的性子,最不爱看这「我有苦衷请你原谅我」的戏码了,只叫顺嫔一边儿呆着去,低头一把就抓住了这宫女如云的长发拎起来冷笑说道,「不管是什么缘故,都不是你卖了主子的理由!你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可知但凡你做的事儿成了,你主子的生死该如何?!她宠爱了你这么多年,竟然宠出来了一个白眼狼!」见那宫女哭着摇头,昭贵妃目光一冷。 「你就说,谁指使的你!」 「奴婢不会说。」那宫女被昭贵妃头发都抓掉了疼得浑身发抖,不知为何却咬紧了牙,就是不肯说,柔柔地看着低头垂泪的顺嫔,轻声说道,「奴婢对不住娘娘,心里有愧,只是……」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苦笑说道,「只是奴婢也是人,也喜欢有个人……」 从她背主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想过忠心二字了,磨灭了良心也要……「您没事儿,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日后奴婢,不会再日夜惊惧不知何时被您发现了。」 「你!」顺嫔到底舍不得,正要开口,却见那宫女目中闪过了一丝决然,拔出了手上的金簪就往心口刺去! 「去!」明秀就在一旁,抬脚就踢在了这宫女的手腕儿上,就听一声脆响,那金簪落地,宫女不可思议地看着反应这样快的明秀。 「她父亲当年教导了她一些身手。」这今天真是够开眼的了,恭顺公主被开了一把眼正在惊诧呢,就见稳重的闺女露出了将门虎女的彪悍来,急忙在一旁咳了一声。 「押住她!」皇后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自尽,顿时喝了一声。 一群宫女一拥而上将那宫女拿下,皇后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这宫女,许久之后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送到地牢去,务必撬开她的嘴!撬不开的话,七十二刑法都上一遍!」她目光一转下意识地捂住了怀中明嘉的耳朵,继续说道,「叫顺嫔宫里的都去看着!叫她们知道,日后谁再敢干出背主之事,就与这丫头一个下场!」见那宫女一脸眼泪地被拖走,她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 「这宫中,仿佛与从前不同了。」许多年后宫没有皇嗣诞生,她都忘了后宫的险恶了。 「皇后娘娘……」顺嫔抹了一把眼泪,强笑道,「是臣妾识人不明,臣妾……」 「这宫中,是否有男子能入到后宫?」明秀沉吟了一会儿,便问道。 「能在后宫走动的,泰半都是皇家子弟,还有勋贵高官。」皇后明白明秀的意思,那宫女要自尽之前露出了些口风,仿佛是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女子为情所困,也不是不可能。不然凭娘娘对她的宠爱,她不该是为了点子利益就眼皮子浅的东西。」明秀柔声说道。 「你说得很对。」皇后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人,目中已经若有所思,却只是沉沉地说道,「只是贵妃说得对,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是背主的理由!」 第五十七章 「你日后,得更小心些了。」皇后与顺嫔温声说道。 「臣妾明白。」顺嫔都要被吓死了,此时恭敬地说完,正要感激明秀一二,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些喧哗之声,之后,就见一个高大的明黄的身影带着两个极窈窕的妃嫔走了进来。 明秀抬眼就见到了对面的那个中年男子,就见这人十分英俊,然而脸上却带着叫自己很不愉快的气息,一身龙袍仿佛是刚刚下朝,只装作没有听见身边恭顺公主的一声冷哼恭敬地起身,就给这中年拜了下去,拜见之后许久没有听见答复,只觉得一道冷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许久,这才听到那人的声音冷冷地说道,「起来吧。」她见皇帝越过自己走到了皇后的面前,却离得很有些距离。 皇后方才也给皇帝行礼,被他叫起,便脸色淡淡地站着。 「陛下有何吩咐?」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帝出现在这儿,自然不是与皇后叙旧的。 「皇贵妃听见这宫中有人吵嚷,因此好奇。朕带她来瞧瞧,满足满足好奇心。」皇帝淡淡地说道。 皇贵妃立在皇帝的身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妩媚极了。 明秀却越品这话越奇怪,只觉得皇帝仿佛是在努力给皇贵妃拉仇恨似的,不过皇贵妃得宠有人护着,叫皇后恨着也就恨着就是了。 莫非还能杀了她不成? 「皇贵妃这耳目,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皇后平静地说道,仿佛对丈夫带着另一个女人来看自己的笑话完全无动于衷。 「皇后娘娘这宫中总是静悄悄的,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臣妾自然是好奇的。」皇贵妃冷笑着看着这守着一个冷宫还在自己面前做出皇后模样的女人,只觉得她挡道儿的厉害,不是她占了位置,凭皇帝的宠爱,自己都已经是皇后了! 见皇后沉默着不说话,皇贵妃越发得意,风情万种地抱着皇帝娇滴滴地说道,「陛下瞧瞧,皇后娘娘这是看不上臣妾呢,这多叫臣妾没脸呀?」 「回头,朕去你宫里给你开解开解。」皇帝垂头,仿佛对皇贵妃依赖自己的模样很喜欢,挑眉笑道,「如何?」 「您天天来,这叫什么赏赐呢?」皇贵妃妩媚的眼角一转,仿佛才看见别人似的,掩唇笑道,「这么多姐妹在,多叫臣妾不好意思呀。」 皇后漠然地看着皇贵妃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只问道,「陛下满足了好奇心没有?」 「你说呢?」皇帝不答,垂头问怀中的皇贵妃。 「皇后娘娘不喜欢臣妾,臣妾就不问了。」皇贵妃一脸的伤心,顿了顿,便将目光落在了冷笑中的昭贵妃的身上,竟目中露出一丝忌惮来。 「姐姐你也在。」她笑容一收双目含泪问道,「这么多年姐姐都不肯见我,莫非还不肯原谅我夺走陛下么?」 昭贵妃都叫这贱人给气死了,此时冷笑一声,懒得看她。 她对皇帝没有什么感情了,然而却也看不得贱人在自己面前猖狂。 当年当面姐姐妹妹的,回头就抢她男人! 「陛下……」皇贵妃仿佛今日就是上门给人添堵的,见昭贵妃竟然学聪明了不肯与自己对持,心中一动,急忙摇了摇皇帝的衣袖,见他目中冷淡心中松了一口气,然而却还是有些担心皇帝又叫昭贵妃这张娇艳的脸给迷惑,目中一转便叹气道,「姐姐恨我,我,我不如归去了吧!」她没有看见皇帝面上飞快闪过的一丝讥讽,上前拉着昭贵妃的手哽咽地说道,「我把陛下还给姐姐,我是不是就还是您心里的那个好妹妹?」 她哭着说道,「为了姐姐,我愿意做任何事的!」 左右昭贵妃的性情,是只会骂她装模作样的! 果然昭贵妃勃然大怒,跳起来就要骂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然而瞬间,她就叫一只小小的手不着痕迹地拉住,之后那只小手细微地在她的手臂上写了一个字。 「好啊!」觉得明秀不会祸害自己,昭贵妃强忍一口气,硬邦邦地说道,「那你出宫罢!」 「啊?」 皇贵妃眼泪落在一半儿,哭不出来了。 「姐姐?」什么时候昭贵妃换画风了?!她不是最不喜欢嗟来之食,背叛了的送到她面前她都不要的么?! 皇帝只是冷静地听着,仿佛面前的几个女人掐出一地狗血都全不在意的。 「你不是为了我要出宫么,那就走啊!」很久没有扒下这家伙脸皮的模样儿了,昭贵妃觉得这也挺爽的,冷笑了一声一双厌恶的眼睛看着讷讷的,梨花带雨分外凄美的皇贵妃,挑眉说道,「只要你出宫去,再也别回来,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她觉得皇贵妃这道貌岸然的模样叫人揭穿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算什么呢?她从前,怎么就信任这么一个东西,那时候自己一个人伤心成那样儿?! 「我,我……」皇贵妃期待地扭头,希望皇帝给自己说出话,然而皇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那双保养得很修长细致的手指,完全没有看见她的目光。 「莫非还要我给你收拾东西?」昭贵妃觉得明秀真是很聪明,一句话就将小人逼到无路可退了,冷笑问道。 「我愿意,只是……」皇帝不给力,昭贵妃还在逼迫,皇贵妃决定耍无赖了,掩面转身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呜咽道,「我舍不得陛下呀!」 「那你是走还是不走!」昭贵妃不耐地说道。 「为了陛下,我对不住姐姐!」皇贵妃疯了才会出宫,再是真爱出宫了也就完了,顿时呜咽了一声。 她还得在宫里霸着皇帝,谋算给自己儿子的皇位呢! 只是皇帝今日待昭贵妃仿佛有些不同,竟并未呵斥,就叫皇贵妃心中一冷。 她心中对和嫔顺嫔也就是那样儿,然而对昭贵妃却心存忌惮。 这是真正得宠过的女人,是皇帝在她之前最喜欢的女人,是曾经连皇后都要退避三舍还能安安稳稳生出一个皇子的女人,怎会这样简单? 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跟皇帝旧情复燃,那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想到昭贵妃也有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混的风生水起,皇贵妃双腿都在发抖,许久之后软软地靠在了皇帝的手臂上小声儿说道,「陛下,陛下臣妾舍不得您,您别叫姐姐赶臣妾走。」将这些罪过都推在了昭贵妃的身上,她目光一歪,就看见了一旁的顺嫔正摸着自己的小腹,便挑眉笑问道,「顺嫔的胎可还好?方才知道你在皇后的宫中,我这个做姐姐的很担心呢。」 「有皇后娘娘在,娘娘担心什么呢?」顺嫔心里猜着这回麝香之事八成与皇贵妃脱不了关系,心里恨不能咬死她,只淡淡地说道。 从皇帝进来他就再也没有看顺嫔一眼,顺嫔已经明白自己这是失去圣心了。 没了帝宠,她就带着这个孩子依附皇后过。 「我还担心方才那样闹腾,你这胎要不稳当了呢。」皇贵妃总算看着大家不再纠结自己那点儿出宫的事儿了,又见皇帝无所谓由着自己欺负人,越发地笑道,「莫非是被不懂事的丫头坑害?我就说,妹妹你啊,身边的人太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万一有个心怀叵测的,伤了你腹中的小皇子,那可怎么办呢?」她顿了顿,对着皇帝柔声说道,「陛下说,我是不是该担心妹妹?」 第五十八章 她一边说,一边往皇后的方向看,口中笑道,「不过您别夸奖臣妾,这是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 管束后宫子嗣,这是皇后的分内事,可不是皇贵妃的,明秀可算见着皇贵妃是个什么玩意儿了,笑了笑。 「顺嫔走动得过于频繁。」皇帝这话,就是在责备顺嫔与皇后勾结了,听得顺嫔身上一抖。 「投机之女。」皇帝继续说道。 顺嫔方才遭背叛,此时还叫皇帝给了两句,一双眼睛里已经是泛着泪水,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并不肯叫眼泪落下来,轻轻地说道,「多谢陛下教导。」 「恭顺。」皇帝没有管皇贵妃那志得意满的模样,抱着这个贴着他不肯离开的女子,只看着脸色僵硬的恭顺公主淡淡地说道,「许久不见。」 恭顺公主很想一口唾在他的脸上! 然而想到沈国公,恭顺公主并不愿意再叫沈国公为自己背着这些责难,叫皇帝觉得沈国公一家不恭敬,忍住了心中的怨恨,只福了福,开口唤了一声陛下。 「朕没有想到,你竟过得不错。」这话多缺德呀,仿佛就希望人家过得很坏似的。恭顺公主听了脸上就气白了,然而皇帝就跟没有看见般,冷冷地继续说道,「如今,你也算是儿女双全,很有福气。」 他竟然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实在叫人诧异,然而皇帝却仿佛并不在意,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只是,你也该明白,如何选择。」这话叫皇贵妃目中一亮,带着几分欢喜地拉住了皇帝的手臂。 「我不明白要选择什么。」恭顺公主淡淡地说道。 「是么。」皇帝高深莫测地看了看恭顺公主,仿佛是在看一个蠢货,突然平淡地笑了笑。 这笑有点儿伤眼,还不如不笑来的英俊呢,明秀心中想着只觉得有趣,却见皇帝并不肯走,只往皇后对面一坐。 「方才怎么了?」他叫皇贵妃坐在自己的腿上揽着她的腰肢,淡淡地与皇后问道。 看皇贵妃仿佛还挺美,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 只有青楼女子,才喜欢坐在男子的腿上来的! 不过,大概皇贵妃觉得这代表了恩爱? 皇帝不以为意,皇后也是见惯不怪,一脸的镇定。 「今日朕来,是要与皇后说说规矩。」皇帝见皇后一脸的冷漠,只淡淡地说道,「太子在前朝屡屡与朕为难,心中无君无父,不孝不义!」见皇后漠然垂眸,仿佛对自己的指责完全不放在心上,皇帝也不在意的,自顾自地往下说去,只将太子与唐王说成了两个绝世王八蛋,这才继续说道,「朕若是皇后太子,就不该厚颜存于朕的面前,自请废弃,从此两不相见!」 「陛下说得臣妾心有戚戚。」皇贵妃笑眯眯地对皇后说道。 「是非曲直自有人评说,臣妾不敢辜负先帝的期望。」皇后淡淡地说道,与皇帝对视了一眼,彼此目中都露出了讥讽。 皇后可是先帝给选的,若说不好,岂不是再说先帝的眼光不行?! 皇帝自然也听明白了皇后的话,淡淡地笑了笑,目中飞快地掠过奇异的眼色,冷漠地说道,「既然如此,这冷宫,你就继续住着。」 皇贵妃听得都要气死了,实在不明白皇后怎么就能这样厚脸皮失宠了十多年还要霸着这后宫之主的位置! 明明皇帝不喜欢她了,不喜欢她的儿子了,还常常挨着冷言冷语,可是怎么她就能这么没脸没皮地不动弹,不给皇帝真心喜欢的女子让路呢? 「皇后娘娘这样辛苦,臣妾真为难。」皇贵妃叫昭贵妃堵过一回嘴,可不敢再说自己让给皇后点儿恩宠了,此时便叹息道,「宫中清冷,漫漫长夜如何度过呢?」 「这句话,本宫以为皇贵妃如今该很有心得。」皇后目光落在皇贵妃的脸上,仿佛能够洞察人心地说道。 皇贵妃喜欢盛装而行,进门就有喧宾夺主的气势,然而皇后还是敏锐地看出皇贵妃的色厉内荏。 想来芳嫔入宫,皇贵妃的日子就不知是个什么模样了。 皇贵妃的脸色一僵露出了几分嫉恨,死死地咬着牙却不肯说话,只勉强地笑着。 「皇贵妃心中哀怨陛下的冷落。就算新人入宫您宠爱些,也别叫皇贵妃孤枕难眠不是?」皇后点到即止,一点儿都没有与皇贵妃分个你死我活的心。毕竟帝王的恩宠狗屁不是,太子位才是最重要的,她饮了一口茶方才继续说道,「陛下传的话儿,臣妾听见了。是要叫永寿与荣王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合该亲陛下亲自主婚,必要叫天下皆知这对儿伉俪的欢喜!」 一辈子撕撸不开,才有趣呢! 「皇后不愿赐婚?」皇帝问道。 「陛下更有体面。」皇后拒绝给讨厌的庶子赐婚,淡淡地说道。 「过几日,朕就叫你心想事成。」皇帝带着几分轻佻地抹了皇贵妃的脸一把,见她笑靥如花依偎进了自己的怀里,目光微微一沉。 哪怕是昭贵妃最得宠的时候,皇帝也没有将昭贵妃当成轻贱的玩意儿肆意在外人面前宠幸,皇后心里越发冷笑,更看不上皇贵妃了。 皇贵妃已经是狂喜,板着手指头在想日后永寿郡主嫁过来后的好日子,推着皇帝娇声说道,「陛下要多给小五点儿好东西做聘礼。」 她年纪也不小了,已经不大好做出年少青春的俏丽模样,这装嫩不说别人,只明秀就有点儿不适应,却见皇帝仿佛并不在乎似的抱着皇贵妃不撒手,就知道这大概是真爱到一定程度了,不然不会眼睛都要瞎,听了一会儿皇贵妃的撒娇,就听她突然娇笑问道,「方才皇后娘娘这宫里喊打喊杀的,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话音才落就见门口又怯怯地走进来了一个宫妃,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眉目似画夺目的美丽,脸色一僵,又急忙露出了慈爱来唤道,「芳儿过来姑母这里。」 「给陛下姑母请安。」那宫妃弱不胜衣的模样,腰肢纤细可爱,怯怯地走到了皇帝的面前福了福,仿佛是有意无意地无视了皇后,叫皇帝的目中露出了几分满意。 「芳儿怎么来了?」皇贵妃的脸色有点儿不对了,却还是温声问道。 「我,我在宫里等了一会儿,陛下与姑母就是不回来,好害怕。」 「这就是芳嫔。」昭贵妃方才叫明秀拔刀相助战胜了皇贵妃,更喜欢这个姑娘了,见她一脸茫然,便低声说道,「出身也是庞家。」 这就是非要给大英雄做妾还害了相思病差点儿就病死了的那姑娘啊。明秀偷眼看去,就见这位芳嫔一双眼眸如同秋水潋滟生波,不管何时都带着一层水光,仿佛什么时候都能流泪一样。心里嗤笑了一声,觉得平王这可真是暴殄天物,这样的美人儿便宜了皇帝陛下,自己没受用着儿,却只是面上带笑地与昭贵妃轻轻地说道,「我瞧着,芳嫔娘娘离不得陛下与皇贵妃娘娘呢。」 瞧瞧这跟得紧,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亏了没有进平王府。 「姑侄同心,其利断金,就是这个意思了。」荣华郡主深深地羡慕皇贵妃的好运气,目光虔诚地说道。 顺嫔也是读书人家出身的,嘴角微微一抽。 这话能用到这儿来?! 昭贵妃冷笑,然而冷笑过后,见皇帝虽然没有撒开皇贵妃,却对芳嫔遥遥地伸出一只手,后者惊喜地握住,就跟握住了天神似的满足,顿时就又冷笑了一声。 第五十九章 「这宫里怎么了?」芳嫔不敢与姑母并肩的,只软软地趴在皇帝的胳膊上,见顺嫔的宫女跪了一地,软软地说道,「顺嫔姐姐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芳嫔很希望顺嫔出事?」皇后也觉得麝香那时皇贵妃干的,这其中芳嫔也该知道点儿什么,便淡淡地说道,「有人要在本宫面前陷害顺嫔,本宫是容不得的!」 「皇后娘娘统领六宫无所不能,竟也会这样不小心么?」皇贵妃可算拿住皇后的把柄了,掩住了嘴唇看了敛目的顺嫔一眼,得意地笑了一声方才说道,「顺嫔一心为了皇后娘娘,您却救不了她,这多叫人心寒呀!」她叹气,贴在皇帝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我瞧着顺嫔也很可怜了,这若是有个万一,想必皇后娘娘是没有能力护着妹妹的。那里头,可是陛下的孩子呀!」 「你说得很有道理。」皇帝没问皇后还什么都没说皇贵妃就仿佛什么都知道了的问题,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 「那可怎么办呢?」芳嫔担心地问道。 「不如……」皇贵妃看着眉目不动的皇后,眯着眼睛说道,「皇后娘娘只怕如今也不是尽心了的,不然当年太子与唐王不是很康健地诞生?顺嫔到底不在皇后娘娘的心里眼里,因此才有疏忽之事。我都为陛下寒心,子嗣被皇后娘娘这样怠慢!不如就,请皇后娘娘立一个军令状!日后顺嫔再有差池,就拿皇后娘娘试问!如何?!」 「这么说,皇贵妃很爱重陛下的子嗣么?」皇后充耳不闻,淡定地问道。 「不必娘娘立什么军令状!」顺嫔顿时就跪下了,轻轻地说道,「娘娘待我已经竭尽心力,臣妾心里都明白!这孩子有福得皇后娘娘庇护,皇贵妃何必横生枝节!」她仰头静静地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皇帝,轻声说道,「娘娘已经待臣妾极好,就算有个什么,也只是臣妾自己的缘故,与皇后娘娘无干!陛下!」她伏在地上忍着眼泪说道,「若这孩子有福,又何必立什么军令状!」 「顺嫔,姐姐都是一心为你啊!」皇贵妃冷笑了一声说道。 「皇贵妃这么紧张臣妾腹中这个孩子?!」顺嫔已经再也忍不住,她本就是聪明的女子,不然也不会在皇贵妃手上挣出生机,此时看着皇帝无动于衷的模样,突然笑了一声。 「皇贵妃娘娘,您这样珍惜陛下的皇嗣,如此,臣妾更信任您,就将这一胎托给您了,行么?」顺嫔柔声问道,「为了陛下,您一定愿意的,是不是?」 「臣妾将生死托给皇贵妃娘娘,您心中全是陛下,一定能接纳臣妾的,是不是?」 顺嫔并不是省油的灯,梨花带雨一脸期待地看着脸色发青的皇贵妃,很有道德绑架的意思。 这若是帮着顺嫔一心一意生下孩子来与荣王争宠,皇贵妃非呕血而死不可。 然而若是生孩子生不下来,那就是皇贵妃对皇嗣不放在心上,对皇帝不是什么爱情了。 谁会不将爱人的骨肉当亲生的来照顾呢? 明秀默默给还在低低地哭泣的顺嫔点了赞,终于看清楚了后宫女子们的战斗力。 别看一脸和气的,一旦急眼了,肯定想个招儿咬死你! 「你!」皇贵妃被当面将了一军却不敢在皇帝面前拒绝,只抖了抖自己的嘴唇没有说话。 她一心想要弄死这个碍眼的顺嫔,怎么会自己往自己身上揽这样的差事! 「你的意思?」皇帝垂头看着浑身颤抖一脸敬畏地看着自己的顺嫔,很有兴味地问道。 「求陛下成全。臣妾,只信得过皇贵妃!」顺嫔咬着牙齿轻轻地说道。 皇后看着心中一声叹息,知道顺嫔这是在为她撇开事端,微微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说话。 如今想来,叫皇贵妃投鼠忌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允了。」皇帝没当一回事儿地说道,他手还在拍打皇贵妃的手背儿,仿佛没有看见怀里这女人惊恐的脸。 「陛下?!」 「不是你说,最爱重朕的骨肉?」皇帝淡淡地笑了,英俊的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见皇贵妃嘎巴嘎巴了嘴儿不敢再多说了,便敛目说道,「朕成全了你对朕的心,你不是该很开心?」 「臣妾,很开心。」皇贵妃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声儿说道。 皇帝对她是真的很宠爱,不管什么赏赐都是最好的,可是皇贵妃却总是觉得不安,只觉得这位帝王的心里,还有什么是自己猜不到的。 「你比皇后,叫朕放心许多。」皇帝挑眉看了面上无波的皇后一眼,见她无动于衷,有些无趣。然而目光落在下头明秀的身上,却突然挑了挑眉问道,「这就是荣华?当年你父亲入宫再三问朕要一个郡主的爵位,仿佛还在眼前。」 沈国公可知道女子在世间不易,没个身份的苦楚了,儿子的世子位都没请,只在闺女生下来后就奔进了宫中,跟讨债似的与皇帝非要一个爵位。 当然,皇帝给了,还给了一个不错的封号。 「叩谢陛下隆恩。」明秀起身拜道。 「你不必这样拘谨,阿沈与朕不错,很亲近。」皇帝对恭顺公主就跟看透明人儿似的完全不放在心上,只静静看着明秀沉默了一会儿,却淡淡地将怀里的皇贵妃往地上一推,看着她诧异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才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地说道,「既然是阿沈的女儿,朕自然要好好儿照拂。」论起血缘本该恭顺公主与他更亲近,然而皇帝半点儿都没有提恭顺一句,慢慢地说道,「不如留在宫中几日。」 「这……」 「不如就留在臣妾的宫中?」皇贵妃如今得了永寿郡主,却也没有放弃沈国公,眼睛就亮了。 至于永乐长公主会是个什么心情,会干出什么,皇贵妃并不在意。 永乐长公主就那么一个亲闺女,年纪也不小了,错过了荣王,只怕就再也没法儿入皇家,她自然拿捏住了这个,不怕长公主发难。 就算永乐长公主不乐意了,她拢住了沈国公一家,叫荣华郡主给自己做儿媳妇儿,也是一样儿的。 「臣妾一定好好儿照拂郡主。」皇贵妃柔声说道。 「得陇望蜀可不好。」皇帝见皇贵妃一张脸都亮了,只轻声说完这个,见身边的芳嫔都没有听见,便继续说道,「永乐该与你恼了,你吃得住?」见皇贵妃想要与自己说些什么,他顿了顿,便冷静地说道,「恭顺从前在宫中的百花院还在,荣华就住去那便是。」见皇贵妃一脸的失望,他抬手掐着她尖尖的下巴捏了捏,这才与明秀说道,「朕会亲自与阿沈说,你不必担心,安心住下。」 「陛下有没有问过我?!」恭顺公主不愿意明秀留在宫中,扬声问道。 「就这么定了。」皇帝就跟没听见似的说道。 恭顺公主气得娇躯乱颤,恨不能一刀捅死眼前的皇帝! 「母亲?」皇帝无视恭顺公主,然而明秀却将母亲放在心上的,转头就与恭顺公主露出了询问之色。 「罢了,住几日就是。」恭顺公主目光一闪,想到百花院就在皇后殿的后身儿,到底忍住了这口气,温声说道。 第六十章 「叨扰陛下与皇后娘娘了。」明秀只担心皇帝这是将自己扣在宫中当人质来对沈国公放心,况比起沈明程与年纪最小的弟弟明嘉,明秀更愿意自己被人扣住,真被人辖制意图牵制沈国公时大不了就往墙上一撞也就完了。她见皇帝沉默地看了自己一眼,仿佛看清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急忙低头,只觉得这位帝王的目光带着几分锋利。 她虽然不动声色,然而皇帝却也看出了几分,嘴角淡淡地勾起一瞬,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 这亏了是外甥女儿,不然见他看一个姑娘这么专注,皇贵妃非疯了不可! 此时皇贵妃心里也不舒坦,却不敢在皇帝面前高声,便急忙从手腕儿上抹下了一个镯子来,对明秀招手。 明秀含笑上前接过,回身将这镯子放在桌上,显然并不放在眼里。 打发叫花子呢!还招手,不是在皇帝面前,荣华郡主一镯子砸在这女人的脸上的心都有了! 「既然如此,你就在宫中多住些时候。」皇帝也并未对明秀慢待皇贵妃心存恼怒,这年头儿有个性的人都有点儿来头儿,恰巧沈国公是皇帝都不愿意招惹的人,此时见明秀对自己笑了笑,皇帝也不耐烦多说,只带着脸上通红显然是恨上了明秀的皇贵妃与芳嫔扬长而去,只留了一个顺嫔跪在远处,此时仿佛精疲力竭地往地上歪去,面上透出了汗水。 「你这是何苦。」皇后对顺嫔叹息道。 「这一回,我看她怎么害我!」顺嫔冷冷地说道,「不怕一起死,她就使出手段来!」她顿了顿便起身歪在了座位里头,强笑说道,「皇贵妃咄咄逼人,若今日不如此,以后只怕日日都要逼迫娘娘。臣妾虽然胆小,只是却也不是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与皇后说道,「宫中一枝独秀难为春,景色也寥寥,不如……」她眯着眼睛说道,「不如百花齐放!」 「你还有孕呢。」皇后无奈地说道。 「她既害我无所谓,可是她连这个孩子都不放过!」这才是顺嫔最怨恨的,咬着牙说道,「臣妾必然送她一份儿大礼!」 「你要搬到她的宫中去?」 「皇贵妃娘娘的宫里,芳嫔还住不过来呢,臣妾住进去就嫌挤了。」顺嫔便摇头笑道,「皇贵妃只怕也不愿臣妾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呢。」 她都预备好了,回头就在宫中寻几个最美貌的舞姬来,天天儿在宫中练舞给自己解闷儿,至于皇帝是不是也喜欢,那就不是顺嫔能管得了了的。 「你只记得莫要多思累着自己的身子。」皇后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臣妾明白。」顺嫔也不是孤身一个,虽然与和嫔因自己有孕有些疏远,不过和嫔想必更急着得宠,想与她平起平坐。 「等你生下皇嗣,不论男女,本宫都叫你晋妃位。」皇后摇头说道。 只有做了妃,方才算真正有了身份,皇子抑或是皇女的地位也不会叫人小看。 「臣妾更希望这一胎是个公主。」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公主可比皇子稀罕多了。 「男女都是你的骨肉。」皇后说完了,见顺嫔脸色不大好看,知道她这是有些劳心劳力的缘故,只温声叫顺嫔去休息,这才与明秀笑道,「倒累了你。」 「阿秀在宫中,嫂子您看顾她一些。」恭顺公主有点儿舍不得地说道。 「要不,阿秀跟我住?」昭贵妃试探地问道,见皇后挑眉看着自己,便傲然地说道,「这宫中,谁敢招惹我?!」 「你是厉害人,只是陛下都说叫她住百花院了不是?」皇后想不明白皇帝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只是皇帝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她也不敢小觑,低声叫自己的心腹跟着明秀,又与担忧的恭顺公主赌咒发誓好好儿照顾她,这才送了恭顺公主母子一路不舍地去了。 明秀送了母亲与弟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这才回到皇后的面前。 「你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不叫你伤着一丝半毫。」皇后见明秀一贯稳重的脸上露出了些想念,知道这到底是个孩子,第一次离开母亲会有胆怯,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了,顿了顿便柔声说道,「等晚上东宫来请安,你就陪着我一起见见太子太子妃、对了,」她想起了什么,突然笑着说道,「斐儿仿佛与你很要好?念叨你不停的,这一回,他就该欢喜了。」 「不过是些小故事罢了。」明秀便笑道。 「这孩子孤单,平日里你多照顾他。」皇后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太懂事了些,懂事得叫人心疼。」 也懂事的叫皇后不愿意再去宠爱太子别的儿子了。 「他是长兄本该有承担。我家大哥哥也是如此的。」 「若别人家……」皇后苦笑了一声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只温声道,「有得必有失,我明白这个道理。」她不要皇帝的宠爱树了得宠的妃子与庶子在前头,叫自己的两个儿子能同心协力不要为了皇位生出纷争,就要接受此时儿孙的战战兢兢,提前长大。 明秀不敢在皇后面前露出什么来,抿嘴颔首。 「要不,要不咱们来下棋吧?」见烦人的人都走了,昭贵妃今日见着皇贵妃这么丢脸可开心了,手里也痒痒,便在一旁说道。 「明日,随你与阿秀下棋,下一天都行。好不好?」皇后拉着明秀叮嘱她不要在宫中乱走,不管走到哪里必须带八个以上的大宫女,这究竟是在防备什么明秀多少心里就有数儿了。当皇后说起皇贵妃等等妃嫔都住在宫中的哪一处之后,正见昭贵妃一脸的有气无力十分可怜的,便摇着头笑着说道,「你这人,一日都等不得的。不如一会儿叫几个人,给你说戏本子听?」 「才子佳人的,都听腻歪了。」 「那就听神仙故事。」皇后对昭贵妃意外地宽容,很有耐心地哄着。 昭贵妃却依旧嚷嚷着要下棋,显然很有棋瘾。皇后哄到了太子与太子妃进来请安方才罢了。 太子来给皇后请安是不大带着自己的侧妃的,身边只跟着一个笑吟吟的太子妃,两人一同给皇后请安,太子妃目光落在明秀的身上,露出了一丝诧异。 「陛下留阿秀住几日。」皇后温声说道。 太子阴谋论了一下,总觉得他父皇不怀好意,心里计较了一会儿,英俊的脸上就露出温煦的笑容,对明秀同兄长一样和气地说道,「既如此,表妹就在母后身边安心地住着,不必担心旁的。」 他眯了眯眼,只觉得皇帝这手儿莫非是要将明秀扣在宫中给最爱出入后宫的荣王机会亲近佳人,面上笑得如沐春风,心里一转儿就有了主意,只等着出宫就关门放……安王也入宫,到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明秀谢过了太子,见这人面上全无异样,自己就越发地不心虚了。 看起来传说中的真爱侧妃告状没成功! 荣华郡主自然不知道许侧妃何止是告状没成功,还叫太子骂了一顿说她拖后腿得罪勋贵,如今正被禁足中安心养胎呢,就觉得太子的心胸还算宽大。 「明日弟妹要入宫给母后请安,母后这儿,该预备点子好点心了。」太子妃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孩子性子急,我实在是放不下她。」皇后还不知道自己儿媳妇儿将儿子给挠了一个满脸桃花开呢,脸上温煦地说道。 第六十一章 太子的目光漂移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今日早朝看见唐王的脸了,只能说……顶着这样的脸还敢上朝,弟弟也是蛮拼的。 「怎么了这是?」皇后见太子异样,急忙问道,「莫非你弟妹不舒坦?」 「您放心,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太子妃听丈夫说了唐王的倒霉事迹,咳了一声急忙说道,「不舒坦,可不敢叫她出来不是?」 这个倒是真的,皇后略点了点头放下此事不提,只期待明日唐王妃入宫与自己说话。 此时的御书房里,皇帝看着立在自己面前面容严峻的沈国公,只觉得这家伙十分之狗胆包天,竟然还敢叫内监将自己从皇贵妃处给拉过来见他。 皇贵妃衣裳都褪了! 「阿秀呢?」沈国公用警惕地眼神看着皇帝问道。 「你别担心,朕这回真没有坏心。」皇帝见他紧张女儿的模样,笑笑 ,也不计较这人以下犯上,和气地说道,「不过是帮你给她多增添些光辉。一个得宠能留宿后宫的郡主,比被朕无视的郡主有身份得多,不是么?」 皇帝仿佛很想叫沈国公感受到自己难得的良心。 然而沈国公一点儿都不信,只郑重地表示,他闺女回家若是哭诉一星半点儿,做臣子的就不陪皇帝玩儿了,带着老婆孩子回塞外去。 天高皇帝远,那地儿没人敢欺负国公爷的爱女。 皇帝沉默了一回,见糊弄不了沈国公,也恐将这人给逼急了,阴郁地应了。至于心里是如何记恨,究竟想着些什么,沈国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种就宰了国公爷! 皇帝很有种,却也不会宰了一个对自己忠心的臣子,不然军中的势力只怕就要乱套不说,承恩公府乱中取胜,没准儿就得来个宫变。 仰仗沈国公带着人护卫京畿才叫自己能睡个着觉跟皇后玩儿冷暴力的人渣皇帝陛下还是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很在乎的。见沈国公明确说了对自己的不信任,只好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无辜后又畅想了一下与沈国公的当年,情深意重极了。 沈国公也本感动了,顺便对皇帝陛下袒露了一下自己的心扉——既然是小住给镀镀金,那就略住几日。只是几日之后再敢不放他闺女回家,就别怪国公爷翻脸无情了。 应了沈国公的要求,随手赏了沈国公府一席御宴作为沈国公乔迁之喜的心意,皇帝陛下想了想,回头又往百花院赏了两个贴身的大宫女方才目送满意的讨债鬼出宫去了。 明秀忙碌了一天,经历了后宫之中的大半的剧情,觉得自己这后宫之路真是大开眼界了,与皇后又亲密地说了半宿的话,这才往百花院而去。 一进百花院,荣华郡主就一呆,之后对自家公主娘当年很得宠就真的相信了。 谁见过大块儿的青玉白玉的给屋子做楼顶的呢?那一栋满满是用珍贵的琉璃搭起来的小楼屋檐角哗啦啦地脆响的,是黄金做的铃铛么?见小小的百花院一进来就带着几分温暖,满院子很多都没有见过的花朵怒放,哪怕是月色昏暗明秀都被晃得眼睛疼,之后就见四处的角落里透出的莹莹的光芒照亮了自己脚下的路,竟忍不住心中叹息了一声,方才举步往那琉璃小楼去了。 说起来,永乐长公主恨恭顺公主恨得咬牙切齿,还真的蛮有道理的。 这这么不公平,换了谁都得变态呀! 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明秀就对小楼里那金凤交缠的雕栏画栋一点儿都不在乎的,也不在乎床头头顶的那大块儿的各色翡翠雕琢出的花朵儿的模样,淡定地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这小楼之中十分干净,哪怕是最细微的角落都没有灰尘。还有外头开得很有规律的花朵儿,显然是有人打理的缘故。 皇帝不喜欢恭顺公主,只怕是不会做这个,莫非是皇后? 然而恭顺公主这么多年不回京,竟然还拾掇得这么齐整,说是真爱也是有人信的。 觉得皇帝有点儿古怪,那眼神叫人看着心里瘆得慌,仿佛无时无刻都在算计,明秀抿了抿嘴角,拒绝再回想皇帝那双黑沉沉冷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还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在高高地俯瞰人间一样,叫人心中寒意。 今日太过劳累,明秀不大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便见一队宫女上前,分列两旁泾渭分明。 一列更傲气些的,得意地看了另一侧一个敛目平静的大宫女,便有一人出列捧着一身儿雪白的云锦衣裳与明秀笑道,「这是前儿南边进贡的最好的云锦,陛下处置办了一身儿,想着给……」她顿了顿,见明秀头也不抬地揽被坐在床上,急忙继续笑道,「陛下最喜欢女孩儿穿这样清淡的宫装了,郡主您身姿纤细,若再加上束腰,那远远看去,就跟仙女儿似的了!」 仙女儿不一定,哭丧倒是有几分把握的。 明秀突然就想到昨日见到的那个年轻的芳嫔,嘴角淡淡勾起,轻声说道,「怎能夺人所好?!」 她没有诅咒家人的雅兴,这样的好事儿,留着给皇帝陛下的美人儿去吧! 「这……」这是皇帝昨日叫自己预备好了的,因为被夺了自己喜欢的衣裳,芳嫔还哭了一场,可怜见的眼睛都哭红了,皇帝却没有半点儿心疼,这宫女便迟疑了起来。 看着这位郡主,完全没有被皇帝另眼相看的受宠若惊呀! 「还给芳嫔罢。」明秀温声道,「她是长辈,我原该礼让。」 「您?」这位竟然猜到这是要给芳嫔的,领头的那个见明秀是不肯要的了,也知有贵女忌讳穿别人的衣裳,哪怕是还没上身儿的都不行,只好讪讪地笑了,之后便急忙取出了一套白玉头饰来恭敬地说道,「这是陛下私库里的珍藏,这个是没给过人的。」 她也知皇帝对沈国公的看重,因此哪怕明秀有些不识好歹不肯穿皇帝给她的衣裳,却一点儿都不敢怠慢地说道。 「这个就多谢了。」太不给皇帝面子,翻脸了怎么办?明秀见那头饰确实玉色极好,不客气地笑纳了。 那宫女总算是交了差,就吐出了一口气,垂了眼睛退到了落后些的地方。 另一队宫女这才上前,领头那个极谨慎的捧着两套簇新的衣裳与明秀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早就给郡主做的衣裳,本想过几日叫奴婢给送到府上去,如今穿正合适。」 那两套衣裳一件是极娇俏的嫩绿色,迎着外头倾斜的阳光看去,仿佛还流淌着一层凉凉的水色。另一套却是更郑重老成些的冰蓝色,还有高高的领子竖起,样式也端庄了许多,叫人见了眼前一亮。 「这件就好。」明秀指了指那冰蓝上头绣着几株细细的莲花儿的宫裙温声道。 这两队宫女仿佛延续了主子们的不对路,彼此都不说话的,只纷纷上前服侍。 明秀并不在意这个,左右又不是日日住在这宫中,梳妆好了,便往皇后宫中给皇后请安。 「皇贵妃处……」皇帝遣来的那大宫女便有些为难地说道。 明秀只是笑笑,也不接话,只装没听见。 她吃饱了撑的给个没名没分的皇贵妃请安,真拿自己当皇帝他真爱玩儿啊! 第六十二章 因见到明秀这无声的拒绝,那宫女有些皱眉,带着人就留在了百花院收拾东西。明秀一路穿过了几条小径就到了皇后的宫中,就见皇后已经起身,正埋头看着手上的卷宗,显然是在处置宫中的宫务。见了明秀一身泛着些冷意的冰蓝光彩夺目,越发地明眸皓齿,皇后的眼睛一亮,也不看手上的宫务了,将卷宗往桌上一放,叫明秀到了自己面前笑问道,「可想家了没有?」 「有些想。」明秀红着脸低声道。 「那是你母亲住的地方,你住着也会舒坦些,没准儿还能想想你母亲从前的事儿。」皇后拍了拍明秀的手叹息道,「先帝当年,最宠爱的就是你母亲了。」 「看出来了。」明秀无语地说道。 「你母亲的院子我是常常叫人清扫的,」皇后脸色突然变得淡淡的,低声说道,「只有叫那院子干干净净的,我才会觉得还是在当年。先帝还未驾崩,你母亲快快乐乐地跟着我在里头说笑,喝茶,说一些小孩子的私语。」 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也是再也不能握住的过去。那里有她最单纯的记忆,一点一滴。英俊的皇子对着她伸出手,娶她做自己的王妃,给了她两个最可爱的儿子。 她明知道他另怀心机,可是却还是想要赌一赌。 赌他对自己,总是还有一点点的真心的。 他登基,她赌输,一夜巨变不过如此。 从此她也只能想着当年的那点儿记忆,偶尔怀念一下自己的过去。 「往事不可追。」恭顺公主心里也有那样快活的往事,明秀低头轻轻地说道。 「是,咱们得往前看。」她得为儿子们跟那个男人,跟那个男人的女人儿子们斗个你死我活,真是讽刺。 若是有下辈子,她真是不想再嫁给这个人了,哪怕他是她曾经真心仰慕过的人。 笑着摸了摸明秀的脸,皇后这才叫人开饭,见明秀吃得精细,还吃得不多,皇后便叫人布菜。 「皇后娘娘面前,我从不客气的。」 「小孩子就得多吃点儿,长身体。」皇后笑道,「一会儿闵王妃也要入宫请安,你说说,她从前才病了一场,这就稳不住了。」 闵王妃为何入宫明秀门儿清,顿时尴尬地咳了一声。 「我知道闵王世子之事。」皇后摇头无奈地说道,「娇养太过,反倒没有了男子汉的气魄。」 安王也很多愁善感,还总是看着明秀哭哭啼啼的,可是却没有闵王世子慕容敬那副模样。皇后觉得若自己的两个儿子是那德行的玩意儿,只怕自己就得上吊了。她沉吟了片刻,便可惜地叹道,「可惜了的。」 闵王第二子慕容轩倒是不错,唯一叫人遗憾的是,这年头儿宗室礼法不大认同废长立幼。 皇后也不会叫闵王开这个头儿。 一旦如此,那太子可就危险了。 「若兄弟情深,日后有兄弟提点,也能少许多的麻烦。」明秀温声劝道。 别人家的家事,真是与她蛮无关的。 「阿轩瞧着是个尊重兄长的。」皇后满意地说道。 她知道冯国公府想将苏蔷嫁给慕容轩,自然是乐见其成,愿意叫太子妃母家多与宗室联姻,给太子助力。若不是因为这个,她才不管闵王府到底死不死呢。 皇后既然说起这个,明秀迟疑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女子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苏家姐姐是个极温柔可亲的人,咱们都不知道那位会不会是良人。」她沉默了一会儿,忍住了心中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家族的兴盛,家门的荣光,莫非家中那么多的男人来撑不起来,还得叫女子也跟着付出么? 苏蔷看似柔弱,然而性情刚烈。宗室之家之中明秀就没有听说过几家是只守着一个妻子过的,以后若陷在王府,眼看着夫君纳妾,明秀都舍不得想苏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况王府高门,哪怕冯国公府也很贵重,可真的会为了一个苏蔷,一个出嫁女的一点点儿委屈,就冒着给太子惹祸的嫌疑去与闵王府闹事么? 这与被家族牺牲有什么两样?虽然高门贵女享受了家门的荣华,就理应为家族奉献一生,明秀却还是有些难过。 「若是你的姐姐是太子妃,你会不会嫁入闵王府?」皇后知道明秀与苏蔷是极好的姐妹,也知道苏蔷的性情,便温声问道。 明秀一怔,设身处地,抿着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的要她牺牲的时候,其实她是愿意的。 哪怕那个丈夫不是良人。 「你看,都是一样的道理。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子,除了自己的幸福,其实还承担着更多的东西。」皇后见明秀点头,就也笑了。 「多谢娘娘。」这多少是在提点自己的意思了,明秀今生有福不必嫁给糟心的人,至少此生安稳,然而听了皇后的话,却更加豁然开朗。 「你明白就好。况,谁说为家族牺牲的女子,就不会幸福呢?」皇后摸着明秀的脸柔声说道,「阿秀,你得记得,幸福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过出来的。你想过什么日子,就会有什么样儿的生活。自怨自艾地过日子,你就不会幸福。就算那人是你不喜欢的人,可是你可以改变他,用你的聪明改变,叫他变成你希望的样子,叫他把你放在心上,拿你的喜怒哀乐为先。哪怕开始艰难些,却总有幸福的那一天。」 这是她半生悟出的道理,也希望膝下的这些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也能幸福。 就像代替自己幸福了一回一样儿。 明秀仰头看着目光温柔的皇后,怔怔的,觉得她的手真温暖。 表情也真的很忧伤。 「我们一定会很快活的。」明秀将脸贴在皇后的手上小声儿说道。 「我就等着看那一日。」皇后微笑说道。 「快快快!」气氛正有些凝重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清脆的声音传来,就见一个极美貌的宫妃兴冲冲地冲进来,见了明秀就往外拉。 「做什么去?!」皇后见了风风火火的昭贵妃,忍不住问道。 「下棋!」昭贵妃等着跟明秀下棋等了一晚上,都睡不好觉了,拉着明秀与皇后匆匆地说了一声儿就走,走到了御花园一处高高的假山上,八面透风的凉亭中,方才目光炯炯地与明秀说道,「下棋!」 明秀站在这高处不胜寒,说白了就是有点儿冷飕飕没遮没挡的破亭子里头,嘴角一抽,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玩儿过「五子棋」这么高大上的棋法了。 「说好了啊,」昭贵妃眉开眼笑,说起下棋那真是没有一点儿的傲慢了,自己先坐下抓了棋子与明秀很贴心地说道,「你小孩家家的,我让你一个子儿!」 真是特别有长辈风范! 只是荣华郡主第八次转身捧了茶来喝完,对上了昭贵妃那心虚的目光,见她抬头望天一脸的「天气真好!」的模样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偷棋子儿可以理解,可是一口气偷俩,这是不是有点儿太丧心病狂了娘娘?!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一》作者:花青雪 2、《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二》作者:花青雪 3、《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三》作者:花青雪 4、《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四》作者:花青雪 5、《爱妃在上王在下 卷五》作者:花青雪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