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嫡女是非多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穆筠娴和魏长坤两人,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 没多大功夫,魏长坤便动了,他同身主人家打了招呼,让丫鬟领他去方便。 山上没有净房,小厮便带着魏长坤往山下去,就近的也就只有园子里有净房。 魏长坤一从山上下来,就有人注意到了,穆筠娴当然看到他下来了,便支开了何敏青跟丫鬟,在往园子里边走。 郭初雪动作比穆筠娴还快,魏长坤一动身,她就朝着那边走过去,在园子西边那个入口附近躲着等他。 魏长坤从山上下来,从园子里西门入了之后,忽然一摸腰间,对身后的丫鬟道:「我的玉佩好像不见了,你方才可瞧见落在哪里了?」 丫鬟跟着魏长坤本就紧张,一听长平侯说话,红着脸细声道:「奴、奴婢没看见。」她看了一眼对面男子的腰间,还真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魏长坤道:「劳姑娘替我去寻一下,我去方便了,便自己往西门来。」 丫鬟眉头微皱,犹豫道:「好,但是请侯爷莫要胡乱走动,园中女客多,怕冲撞了谁,给侯爷徒添麻烦。若不识得路了,园子里也有丫鬟,侯爷自去问一问就是。」 魏长坤道:「知道了。」 丫鬟福一福身子,便往原路返回,仔仔细细地盯着地上,寻找魏长坤的玉佩。 魏长坤往不远处的净房去了,他确实要方便,进去了一小会儿,才出来。 出净房门的时候,魏长坤在地上看到了被捏成团的信,纸张中间裹着石头。 进来之前,分明是没有信的,捏着信,魏长坤走出去好几步,往四周看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有。 估摸着来人是老远就扔了信过来,扔完就跑了。 魏长坤打开了信,看见字迹便觉惊诧,这和三年前扔到他马车里的那封信,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三年前,若是没有那封信,魏长坤不会去漠北。就是三年前那个人,告诉了他父亲死亡的真实原因。 捏着皱巴的信,魏长坤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十分简洁,只写了三个字:定国公。 拿信的那只手有些发颤,魏长坤微张唇齿,脑子里乱如麻。 不可能的,不可能会是穆先衡做的。 同穆先衡来往过一段日子,魏长坤不说十分了解,但也看得出来,定国公不是那么有野心的人,他甚至有些束手束脚,十年前的他,更不可能激进地希图主帅之位。 低头看了看信,信的反面还写了一个时间地址,明日大时雍坊临福茶楼。 环顾四周,魏长坤死死地捏着信,想不到写信的人到底是谁。 这胡家今日来的人里,到底会是谁,对当年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又为什么时隔三年才出现。 忽而有些胸闷,父母亲死亡的事情像潮水涌入他的脑子里,魏长坤幼时的孤独和难过又一次地席卷全身。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来了人,魏长坤的眼睛被人捂住了。 娇柔的手掌贴在他的眼皮上,魏长坤眼前一黑,心里却觉得有些安定,弯了弯嘴角,他轻声道:「仙仙,长高了。」都能遮得住他的眼睛了。 不着痕迹地把信收起来,压下心事,魏长坤拿下了穆筠娴的手。 穆筠娴跳到他面前,笑嘻嘻道:「你怎么进园子来了?」 魏长坤笑的有些勉强,道:「想看你一眼,就跟着他们一起上山了。」 咬唇低低地「哦」了一声,穆筠娴道:「那现在看到了,是不是要回去了?」 半晌才点了点头,魏长坤道:「嗯,那我回去了,你也快走吧,省得一会儿叫丫鬟看见了说闲话。」 穆筠娴缓缓地颔首,看着他问道:「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魏长坤顿了顿,道:「改日我再约你说,三言两语说不清。」 正说着,似乎就有了脚步声,魏长坤连忙道:「你快回去吧。」 穆筠娴点点头就走了。 回了大厅里,穆筠娴看见了郭初雪,她同旁人正说着什么,笑的很是得意。 穆筠娴也混不在意,这一场鸿门宴,胡家人不会放过郭初雪! 约莫过了一刻钟,午膳也快开了,大厅里的人都说笑着,屋子内外都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 穆筠娴与杜氏坐在一处,静待开席。 胡家是胡夫人操持内宅,她吩咐了开席,传了饭上来,宴席就开始了。客套的话说过,女客们举杯同庆,便真正开了席。 席间酒过三巡,胡夫人也吃了半饱,喝了几杯温酒进肚,想着胡明朗的事,火气越发大了,端着酒杯走到郭氏所在的隔壁桌,借着醉意同郭初雪道:「杨家姑娘今年十七了吧?」 杨家的姑娘……这几个字戳痛了郭初雪的心,她姓郭! 胡夫人的脸上笑着,语气却有几分寒意,旁人或许听不出来,郭初雪却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胡明月正好就在隔壁桌子,也笑着应了一声道:「初雪已经足了十七,虚岁十八了。」 有多舌的妇人道:「郭姑娘这个年纪,亲事也该定下了,倒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 郭氏维护郭初雪道:「我家外甥女脸皮儿薄,诸位倒是别打趣她了,劳诸位关心,若我家姑娘亲事定下了,自会请各位来家中作客的。」 v第二章 胡夫人挑着郭初雪的下巴道:「我看郭姑娘的脸皮儿,倒是不薄呢。」 抬眸望了胡夫人一眼,郭氏笑容淡下来道:「胡夫人这说的什么话。」 胡夫人笑呵呵道:「你瞧,这脸皮白净的,均匀有肉,不就是不薄么?」 郭初雪扭了头,往郭氏身边靠了靠。 郭氏压着火气冷冷道:「胡夫人喝醉了。」 胡夫人道:「脑子倒是有点晕了,但记性还好,忽然想起郭姑娘的一份儿好心来。」扭了头,她对众人道:「郭家姑娘好善解人意,曾送了我儿子一本孤本书,可惜了,那本书烧毁了。」 私相授受啊,有人嘀咕道。 郭氏脸色果然不好了,她盯着胡夫人皱眉道:「胡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初雪怎么会私下赠你家小郎君书籍!」 倪了郭氏一眼,胡夫人道:「我是不是胡说,你且问问你外甥女就是。」 看着郭初雪,郭氏问道:「初雪,是怎么回事?」 郭氏对外甥女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她断不至于留把柄在别人手上。 郭初雪也知道胡夫人来者不善,放在桌底下的手攥着拳头,面露微笑道:「胡夫人怕是误会了,您说的那本书,是明月从我这里主动要去的,原是赠给明月的,却不知道怎么到了胡公子的手上。」 胡夫人冷笑道:「是么?」她看了胡明月一眼,后者很快皱起眉头接话道:「明明是你叫我送给我堂弟的!孤本是你的心头好,我岂会夺人所好?再者,我虽也爱读一些书,却只能算得上是略识几个字,哪有比得上‘大才女’,孤本于我有何用?」 郭初雪脸色煞白,这两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郭氏也意识事态严峻,今日的事,若不说清楚,只怕郭初雪的名声就毁了! 郭氏道:「胡夫人——」顿了顿,她深出一口气道:「若你的意思是孩子们私下有见不得人的往来,那可就冤枉人了。小郎君和小娘子们有送玉佩送帕子的,哪个送书去示好?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些。」 胡明月笑着道:「所以我才一直觉着初雪十分聪明,还知道投其所好。」 猛地抬头,郭初雪看着胡明月道:「明月,书明明是你主动找我要的,我的丫鬟可以作证。」 胡明月哼笑道:「请你的丫鬟作证?那也让明月的丫鬟来作证!」停了一会儿,她道:「送书倒不是要紧的,就是不太明白,郭姑娘在书里藏火石粉是什么意思?我家朗哥儿差点没被活活烧死!」 郭初雪怒道:「你血口喷人!」在今时今日,女子杀人的罪名,比私相授受还可怕。 胡明月也不笑了,冷着一张脸对众人道:「诸位应该也听说过堂弟的事,若非他房中陡然失火,因存了一些孤本心中难舍,才半途跑回家去,耽误了见客,也不会闹出这样大的一桩笑话!」 胡家的事已经够丢人的了,倒不如说开了,面子上反倒好过一些。胡夫人当然不会和人当众吵架,这件事必须由胡明月来做,这是她该赎的罪。 郭氏面色一僵,并未想到胡家的事竟然是这么回事,但这事……不可能会和郭初雪有关的吧?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无端怎么会生了害人的心思!绝对不会的。 胡明月审视着郭初雪道:「初雪不会是想说,是我要害我的堂弟吧?」 郭初雪仰着头,底气十足道:「我又为何要害胡公子,我与他无冤无仇的,何况我也没有这么狠的心思。」 胡明月顺着郭初雪的话道:「是啊,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害我堂弟呢?」 旁边的人都悄悄议论起来了,胡家这是疯了么?郭初雪出了名的温婉贤良,平日里不争不抢的,怎么会生了害人的心思。 郭氏站起身道:「胡夫人,今日胡太傅寿诞,我敬重他是两朝帝师,备了厚礼前来,若是胡家以此道待客,恕我难从!」 胡夫人不疾不徐道:「杨夫人莫要生气,既然小娘子们意见相左,就让她们当众说清楚的好,省得背后置气,你说呢?」 郭氏道:「初雪说了,书是胡姑娘主动要的,既然过了另一人之手,凭什么说是我家初雪干的?再说了,就算书真的烧了书房,难道能确保一定把人烧死?这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这番道理是没错的,所以胡明月今日主要目的并不是要问郭初雪的杀人之罪,她只想撕开她脸上那张好看的脸皮! 胡明月面带淡笑道:「这也正是我的不解之处,初雪给我一本这样的书是为什么?」 郭初雪反驳道:「书既然是给你的,我又怎么会料到你会转赠给谁,又如何正好害了胡公子?你所言漏洞颇多,若要污蔑人,索性对簿公堂,还我一个公道!」 胡明月仍旧体面笑道:「你这是承认了书是你给我的?我也好奇,你既猜不到我会把书送人,还在书中放了火石粉,是不是说明,这本书,原是替我准备的,我堂弟眼下受惊,不过是替我受了罪?这么说来,初雪心里想害的人是我?」 郭初雪拧眉道:「明月,你我好友一场,我为何会害你?那本书分明是你要去的,我难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么?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话,误会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辜地看向郭氏,郭初雪泪盈余睫,道:「姨母,我真的没有。」 郭初雪平日里人缘还算好,胡明月拿着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来咄咄逼人,还真有几分不可信。 因着不是胡夫人亲自开的口,旁边有年长的夫人劝着胡明月道:「这事若说不清便算了,朋友之间有言语不和也正常,我看杨家姑娘害人之心断不至于有的。」 胡明月冷笑道:「朋友……我可不敢当她的朋友,苏绿梅就是死在她手上,我如何还敢做她的朋友,只怕也不知道是哪天死的。」 胡夫人惊讶道:「明月,你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可别冤枉了人。」 胡明月道:「婶婶你不知道,苏绿梅推穆家姑娘下楼,就是郭初雪撺掇的。苏家下狱,她郭初雪倒好好的。这样的朋友,我哪里敢要!」 郭夫人嘴唇发白,道:「胡姑娘可要谨言慎行,苏家的事是刑部断的,是皇上的旨意,又跟我家初雪有什么干系!你们胡家人,休要欺人太甚!」 胡夫人也呵斥道:「明月,你说话可要讲证据,前一件事是误会便罢了,怎么又扯了这件事出来?」 朝着穆筠下那边仰着下巴,胡明月道:「穆姑娘就在此处,大家若是不信,只管问问她便是。」 很快,姑娘们的目光聚在了穆筠娴身上。 扫视了周围一眼,穆筠娴站起身道:「不错,当初苏绿梅推我的时候,郭初雪确实在一旁撺掇,虽然话没说明,但意思明显,因着不是她动的手,我便无证追究。没有证据的事,我便不好乱说,所以才一直未提起。」 郭初雪红着眼圈,一副孤弱的模样,道:「当初……明明是我劝着绿梅的!」 胡明月幽幽道:「你若果真这么好心,为何后来又想害她性命?」 v第三章[08.28] 厅里一片哗然,郭初雪不是千方百计想救苏绿梅么?怎么会害她性命! 郭氏脑子晕乎乎的,她黑着脸问道:「胡姑娘,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家初雪的秉性,我难道还不了解?苏家自己犯了错,初雪为苏绿梅费劲费力也就罢了,如今到了你口中,怎么变成了要害她性命!」 胡明月冷哼道:「她会救苏绿梅?杨夫人恐怕又不知了,苏家一门入狱之后,初雪说当了一些首饰替苏绿梅打点,然而实际上呢?她当了东西之后,很快又赎回去了,还特意在我和几个姑娘的跟前漏了当票出来,真真是思虑周到!」 双肩都在颤抖,郭初雪竟然没有话辩驳,这件事胡明月怎会知道?难道是她凭空猜的不成? 思迅混乱之下,郭初雪道:「赎回来的东西,是我的娘留给我的东西。我一时冲动当了东西,事后后悔不迭,才又向人借了银子,赎回了东西。待绿梅,我没有一分假情假意!」 露了一个灿笑出来,胡明月从怀里摸出当票,道:「可不巧了,这当铺是我胡家的,作废的当票上,写的有些首饰,是近两年才流行的样式,难道说,也是你母亲给你的?」 把当票示众,胡明月让旁边的人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几款首饰的名称,以及郭初雪名字的落款。 郭初雪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而且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她慌不择言道:「是我母亲留我的金饰熔了打的首饰,难道这不算是我母亲留我的么?」 胡明月大笑,道:「你可知道你这首饰京城里只有三家铺子有得卖?这样式除了这几家银匠,其余工匠根本不会打!」 郭初雪微微张口,如鲠在喉,竟不知道怎么辩驳了。 胡明月本就不是好欺负之人,眼下又占了上风,气势更盛,直逼人面,让郭初雪喘不过气来。 胡明月问道:「莫非你定要叫我把三个工匠都叫来,才肯认下?」看这意思,好像这几个工匠都是胡家的。 郭初雪再不回去自寻死路,所以她沉默了,是的,这些首饰都是现买的,根本不是用她母亲的遗物熔的做成的。 沉默几乎相当于默认,胡明月等了好一会儿才道:「无话可说了罢?」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扬唇道:「我哄你的,这样式能打的铺子是不多,但没有一家是我胡家的。你若再嘴硬一些,我反倒拿你没辙。」 被耍的团团转,郭初雪陡然抬头,目光如冷箭射到胡明月的身上。苏绿梅好拿捏,胡明宇却不是,当初打算与虎谋皮的时候,郭初雪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厅内沉寂了片刻。 去当东西就已经够丢人了,好像杨家亏待了她似的,还做出这等虚伪的事,郭初雪一下子就遭到了人唾弃。 有人喜欢郭初雪,就会有人讨厌她,譬如何敏青这样直性子的人,惯不喜欢郭初雪那副大仁大义的造作模样。她声音不大不小道:「还专门当了东西弄了一张真当票出来,真真是十二分的聪明!」 胡明月把当票举到郭氏跟前,道:「杨夫人可晓得初雪当东西的事?杨家难道就这样亏待初雪?这才百来两银子,便让她当她母亲遗留之物,您这姨母倒是做的体贴!」 证据就在眼前,郭氏一把夺了当票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实际上一件儿郭初雪母亲的遗物都没有! 一百两银子,不过是郭初雪几个月的月钱而已,哪里就用的着当卖东西了! 郭初雪给杨家的这一巴掌实在太响,郭氏自己都觉得脸疼,她养了好几年的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当年她母亲去了之后,黏在她身边稚气又温婉的小丫头上哪儿去了? 郭氏眼里含着泪问,咬牙质问郭初雪:「初雪,这可是你当的?」 白纸黑字,还有郭初雪的手印,根本做不得假! 咬着唇,郭初雪眼睛里豆大的泪水直往下落,心里生出一丝丝的愧疚,更多的却是恐惧,以后她在杨家愈发没有地位了,长平侯若是知道了这事,只怕再也不会看得上她了! 郭初雪面红耳赤,脑子里理不出一个思绪来,想不到一个能挽回今日之事的办法。 胡明月乘胜追击道:「你待苏绿梅都这样,我不得不怀疑你对我的用心,那孤本书籍,若不是你的手笔——谁信?」她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极重,几乎是从口里挤出来的。 不论这件事有没有证据,只苏绿梅的事,就已经足够让郭初雪失信于人,至于其他的事不是她做的也变得是她做的,更何况本就是她做的。 郭初雪一扭头,就看见了满眼失望的郭氏,她拉着姨母的手,抽泣着解释道:「姨母,我承认我有些私心,绿梅平日里待我不十分尊重,我是不想帮她,但我怕别人指责我,才弄了这么一出,可我没有要害人的心思,我没有害过她,更不会害别人!是我考虑不周,伤了姨母的颜面,但我真的是无心的呀!」 郭氏以往都会被郭初雪的话打动,但今天,她犹豫了。 郭初雪死死地拉着郭氏,目带祈求。 胡明月在郭初雪背后冷冷道:「你没有想害过人么?你明明想害过苏绿梅,她难道不是差点死在了你手上?」 这话一出,郭初雪的形象几乎低入了尘埃——这个女子,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当胡明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的时候,郭初雪浑身都在出冷汗,明明天气晴朗,大厅内人多暖和,她却觉得手脚冰冷。 扭过头盯着胡明月,郭初雪几乎是剜了她一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肯苏绿梅我认了,我却从未有过害她的心思。」 害苏绿梅的事,郭初雪做的干净,她不信胡明月会有证据。 胡明月冷哼一声,道:「苏绿梅已经被你害的半死不活,可巧的是,她被大夫救活过来了,你若想与她当堂对质,倒也不是不可以。」 耳边充盈着议论声、指责声,郭初雪牙齿都在打颤,她轻声道:「我没有……我没有……」 胡明月道:「若你有呢?」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诘问,已经让精神紧绷的郭初雪心惊肉跳。 难道穆筠娴把人送到胡明月手上了?!郭初雪不敢确定。 但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所有人都会认为她郭初雪是蛇蝎心肠。是否对质,结果都一样,若真与苏绿梅再见面,不过是徒增难堪而已。 郭初雪似乎还想抵赖,胡明月又道:「你可知道苏绿梅告诉了我什么事么?」 胡明月当然不知道苏绿梅知道什么事,但是她知道郭初雪忍了这么久才想着去害死苏绿梅,肯定是事出有因。 胡明月现在就想用这未知的「因」诈一诈郭初雪,因为苏绿梅不在她手上,郭初雪真要坚持对证,她反而拿不出人来。指不定郭初雪不经诈,没准儿就认了。 郭初雪心里藏着天大的心事,她对魏长坤的喜爱是不可公之于众的秘密,她宁肯粉身碎骨,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对魏长坤的爱意。 郭初雪再明白不过了,倘或时人知道了她对长平侯的喜欢,该如何去嘲讽她,若这些话传到了魏长坤的耳朵里,他又该如何去看她。 这是比死还恐怖的惩罚,郭初雪脊背弯了下来,背对着被胡明月的话堵的哑口无言的郭氏,低头闷声道:「不用叫她出来了,她只是贱籍,我买她性命又如何?」 一锤定音了,郭初雪就是想害死苏绿梅。 v第四章[08.28] 何敏青隐隐兴奋道:「仙仙,她承认了!她真坏,苏绿梅再讨厌,也犯不着要杀人家!我就知道她是个心狠手辣的,这下子好了吧,叫大家都看清了她的脸皮!」 穆筠娴也有一丝快意,郭初雪装的太好了,好到让人没法相信她是个坏人。看到这种人被揭穿,还是挺顺心的。 还让穆筠娴惊讶的是胡明月,她没想到胡家的这个嘴皮子这么厉害,步步紧逼,一环扣一环,胆子也够大,明明手里没有人证,却装的好像人证物证齐全似的。 说起来也算是郭初雪倒霉,像从胡明月身上讨好,却被反咬一口。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郭初雪这回算是彻底地翻了船。 郭初雪忽觉孤立无援,她转身正对着郭氏,低着头一言不发。 郭氏失望之极地看着郭初雪,道:「初雪,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郭初雪落泪摇头道:「姨母,对不起……对不起……我恨她。」 郭氏极力克制住悲哀,问道:「你也恨我么?!」她想不明白,郭初雪为什么会连杨家也一起算计了。 如鲠在喉,郭初雪一言不发,是的,她知道姨母对她好,但是她还是恨杨家人,她变成孤儿寄人篱下,和杨家关系莫大,日日要看人脸色,叫她如何不恨杨家人! 胡夫人这才开了口,道:「既然说清了,杨家姑娘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还是给我家明月道个歉,书的事,我胡家就不计较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可真大度。 郭初雪仰头,眼睛猩红地看着胡夫人,道:「书不是我给的!」 胡夫人语气冰冷道:「那也差不离了。」 胡明月也道:「是不是,你心里比我清楚。我虽不知你为何也要害我,但我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你。」 如果承认了,就有可能会被人猜到郭初雪做这件事的动机,关于对魏长坤的心事,即便有一丁点可能,她也不愿意冒险。 郭初雪一口咬死道:「书是你自己的要去的,不是我送的。」 但并没有人相信郭初雪,就连郭氏也颤声道:「初雪,给胡姑娘道歉!」 郭初雪不肯认。 郭氏又道:「你若还想回杨家,就给胡家姑娘道歉!」 不可置信地看着郭氏,郭初雪似在用眼神询问——连姨母也要抛弃她了么? 郭初雪看着郭氏眼里丝毫不退让的神色,终究是服了软,对胡明月说了一声对不起。 胡明月走到郭初雪身边,先是大声道:「我自问对你还算和气,你总不至于恨到也要杀我,书的事,只当是个意外。」 书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胡明月并不敢真把杀人的罪名安在郭初雪头上,只要对方肯认了,她也就见好就收。 郭氏面色通红的站着,饱含歉意冲胡夫人低一低头,也十分羞愧地看了看在座的人。 叫外人看了这天大的笑话,杨家的脸面以后还往哪里放,郭家逝去的人,郭氏也无颜面对。 郭氏拂袖而走,杨家的丫鬟也跟了上去,小如站在郭初雪身边,与主子一样的难堪。 胡明月以极低的声音在郭初雪耳边道:「苏绿梅不在我手上。」 猛然抬头,郭初雪死死的盯着胡明月——苏绿梅不在她手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胡明月眼底藏着的得意,郭初雪看的清清楚楚。 郭初雪低着头,带着丫鬟落荒而逃。 杨家人都走了之后,胡夫人便严厉地斥胡明月道:「明月你也真是不懂事,挑了今日胡闹,看老太爷晚上不训你!」 胡明月乖乖地认错。 厅里气氛这才回归正常。 穆筠娴看着当了枪头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胡明月,心道这也怪她自己交友不慎,为此而付出了代价。 经过今日这么一闹,胡明月泼辣蛮横的名声也跑不了,说亲一事上也会难上加难。 宴会散了之后,胡夫人特特又邀请了穆家与何家的人去暖阁里说话。 胡夫人同何家人聊表歉意,也对穆家被无辜牵连说了抱歉。 今日罪魁祸首已经找了出来,何夫人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何况之前胡家送了厚礼去何家,再斤斤计较,反倒是他们何家小气了。 至于穆家,杜氏虽然不喜胡夫人,但两家颜面上总要无伤,略作回应之后,便彼辞别了主人家,同何家一起坐马车回去了。 上了马车,杜氏才对穆筠娴道:「胡家今日这一手真是做的漂亮。郭初雪也是厉害,她姨母那样疼爱她,竟把她姨母的脸打的那么响,那么痛!白眼狼。」 心思狠毒,白眼狼,郭初雪以后离不开这几个字。 穆筠娴道:「她既做下了这些不耻的事,迟早会有这一天。」 杜氏道:「估摸着杨家再容不下她,可惜了她的哥哥,以后仕途也会受到影响,毕竟一母同出,估摸着性子也差不离。」 杜氏又有些庆幸道:「好在三年前郭初雪没说成亲,否则去了哪家都是祸害。我还听说,三年前郭初雪入了长平侯府太夫人的眼,还好两人没有缘分,否则真是糟蹋了侯爷这样好的年轻人。」 不知不觉中,杜氏对魏长坤的评价越来越高,从容貌到内在。 听了母亲的话,穆筠娴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三年前,魏长坤也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的京城,莫非也和郭初雪有关? 穆筠娴有点不敢相信,两者应该是没关系的吧,否则郭初雪也太处心积虑了一些,而且她这么小的年纪,又是如何知道十年前的事?杨家人再疼爱她,她始终是个外人,断不会同她提起老侯爷的事。 v第五章[08.28] 回到定国公府,杜氏是神清气爽的,回屋里歇了一会儿,穆筠娴简单洗漱了一下,正要去榻上躺一会儿,便听丫鬟说,穆筠蕊来了。 穆筠蕊这个时候来,估计正好是听着穆筠娴回府了才过来的。穆筠蕊一向是个细致的人,穆筠娴猜到堂姐定是因着要紧事才来的,便让丫鬟去把人请进来。 穆筠蕊进来之后,便对穆筠娴道:「仙仙,欣姐儿的簪子被送回来了。」 穆筠娴眉毛一挑,诧异道:「送回来了?谁送回去的?什么时候送的?」 穆筠蕊道:「早上我才发现的,欣姐儿的丫鬟六儿说不知道谁送过来的,大清早一开门就看见放在门口了。」 这不用猜,肯定是穆筠妍送回来的。 穆筠娴思索片刻道:「对哦,都四月了,穆筠妍禁足日子已经过了,她能出门了。」 穆筠蕊道:「我记着你提过一句,说簪子妍姐儿永远不会还回来的,如今却好端端地放在欣姐儿门口,我就奇了怪了,便来告诉你一声,看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穆筠娴笑道:「谁知道她的,既然还回来了,那便叫欣姐儿收好,再别被人夺了去。」 穆筠蕊点点头,道:「知道了。」转而笑问:「今日去胡家好不好玩?」 眼睛发亮,穆筠娴道:「好玩,我跟你说一件事。」她便把郭初雪的事同穆筠蕊说了。 穆筠蕊听完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实在不信竟然会在内宅里发生这样的大事,她摇头啧啧道:「郭姑娘我曾远远见过几眼,倒是个端庄人物,真是瞧不出来竟有这样歹毒的心思,还是绞了头发做姑子的好,别去祸害人家。」 穆筠娴哼一声道:「做姑子?太便宜她了,这可不是杨阁老的作风。」 郭初雪在杨家养了这么久,她的行事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杨家的家风,杨阁老这回颜面扫地,还能能轻易饶得过妻子的外甥女?还有她的大哥,马上就要参加科举考试了,焉知下场之时不会被人指点?便是中了举人,也盖不过郭家人心狠的名声。 说了一会子话,穆筠娴便打了哈切,穆筠蕊很是知趣,她抚着堂妹的肩膀道:「你去歇会儿,我改日再来找你。」 穆筠娴道:「好,堂姐且慢去,欣姐儿那边的动静你替我多看着些,若还有异状,劳姐姐来告诉我一声。」 穆筠蕊道:「还跟我客气个什么,快歇着吧。」 穆筠蕊走后,穆筠娴可睡不着,穆筠妍的簪子是从哪里弄回来的? 按照穆筠娴以前的猜测,穆筠妍是把簪子给了穆先文去当银子花,可这簪子突然又回来了,很可能就说明簪子其实从来就没被花出去过,那么簪子一直在哪儿呢? 若是在穆筠妍的手上,她不至于等到现在才还回来,早在被穆筠娴发现端倪的时候,就该吓得要主动送还给穆筠欣。如果是在穆先文的手上,他就更没必要再还给穆筠欣,指不定他连簪子是谁的都不知道,更不谈还。 最大的可能还是穆筠妍自己把簪子还回去的,但是簪子是重新回到她手上的,而不是一直留在她手上。 穆筠娴觉得,是园娘把簪子还给了穆筠妍。若是簪子本是穆先文要拿去讨好园娘的,园娘要知道簪子的来历并不难,指不定就是因为知道簪子是正室之女的,才特特留了簪子下来做把柄。 园娘的心机深的很,但这才像她的作风。 园娘既已知道穆筠妍对不起钱氏的事,这件事不失为一个要挟嫡女的把柄,她既肯把簪子归还给穆筠妍,两人之间应当是有了不可对人言的交易。 蓦地皱了皱眉,穆筠娴使唤了人把园娘身边的丫鬟过来问话,果然萍儿说园娘十分老实,从不出府,至多只和院里的姨娘丫鬟还有姑娘们一起说说话。 穆筠娴问道:「园姨娘可同六姑娘说过话?」 萍儿使劲儿回忆,道:「没说过话,但是碰过面,奴婢记得有一次姨娘和六姑娘在净房里一起待过,但这个没什么要紧的吧?」 「待了多久?」 姨娘如厕,丫鬟肯定不会盯着,只要不出院门,不见外人,园娘一个后宅妇人能干成什么事?所以丫鬟不会知道净房里发生了什么。 萍儿道:「有一刻钟多了。」 一刻钟足矣说很多话,只消把簪子拿给穆筠妍看,以她有勇无谋的性子,又担心钱氏知道她隐瞒外室的事,还不吓得乖乖听话? 「园姨娘可曾出过府?」 萍儿摇摇头,道:「不曾,连西南院的门儿也不出,园子都不曾去过。」 园娘可真是厉害,自己足不出户,就在西南小院里,便可以把手伸到四面八方,穆筠娴可是一点都不敢小瞧了这个姨娘。 穆筠娴又问道:「六姑娘可曾出过府?」 萍儿摇头道:「这个奴婢没注意,奴婢只日日盯着姨娘,再分不出精力去看着六姑娘。」 即使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性,穆筠娴也要怀疑,她赏了萍儿几枚银裸子便让人赶紧回去当差。 穆筠娴又让人唤了门房的婆子来细问,问穆筠妍是不是出过门。 婆子答道:「六姑娘禁足了三个月,解禁的头一天就去见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第二日就出了门,后来又出去了一次,不过具体做什么奴婢不知晓,只记得姑娘从西角门出过两次。」 穆筠娴还是赏了银钱把人打发了,便开始琢磨着,穆筠妍这两回单单地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么? 吩咐了灵玉找了前院的小厮去马房里细问,问马夫穆筠妍这两次出门的去处。 半个时辰不到,灵玉就回来了,她告诉穆筠娴道:「六姑娘头一次出去就是闲逛,去了好些铺子,在安富坊和小时雍坊附近,第二次就是去安富坊的书斋。」 第二次出门目的明确,很是可疑,可能就是这一次去同什么人碰头,或是帮着传递什么东西。 除非穆筠妍自己肯说,否则干了什么,旁人难以知晓。 穆筠娴不打算用钱氏的事要挟穆筠妍,她得看看,园娘下一步还会让穆筠妍做什么。 打定主意,穆筠娴便让丫鬟摸去了西南院,给丫鬟萍儿送话,叫她仔细点盯着穆筠妍,若是她再要出门,便赶紧来留园报信儿。 吩咐下去之后,穆筠娴便歇了一会子,才眯了一刻钟左右就醒了,醒来口中干渴,喝了两杯水才渐渐精神起来。 次日,杜氏上午就告诉穆筠娴,送出去合的八字有结果了,两人八字很合,若成了亲,肯定子嗣丰隆,幸福安康。 v第六章[09.03]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果更令人欣喜了,穆筠娴恨不得马上告诉魏长坤,她俩很般配呢——这是老天爷说的! 连午膳都没用,穆筠娴便去了聚宝斋,巧的是,魏长坤正好在里边,他正想让人去送信,约她出来说话。 穆筠娴面上喜色难掩,同他道:「不早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中午便一起用膳好不好?」 魏长坤点点头,面上并无一丝笑意,道:「好,我挑位置。」 挑了一个离大时雍坊临福茶楼不远的酒楼,两人到酒楼里的时候,也都还不饿,依穆筠娴的意思,便没急着点菜,丫鬟小厮们在外边用膳。 雅间儿里,穆筠娴托腮坐在魏长坤对面,花窗外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打在她柔滑的脸庞上,显得小脸越发白里透红,下边儿就是一段微弯的细长的颈脖,如浮水的低头白鹅,端庄又清丽。 魏长坤也看得痴了,从前不注意姑娘家的容颜,倒没觉得哪个好看,如今仔细打量起来了,才知道穆筠娴的美是旁人都比不了的。 嘟着面颊,穆筠娴带着点害羞,歪了歪脑袋,道:「我娘今晨告诉我,你我的八字合好了。」 虽然有些东西横亘在心里,魏长坤依旧对他与穆筠娴的婚事满含期待,他道:「我祖母还未告诉我合的好不好,你母亲怎么说的?」 穆筠娴眨眨眼笑道:「当然是十分……十分般配!」 魏长坤轻笑道:「好,那便好。」老天爷也觉得他们两个很配。 说完了开心事,穆筠娴又提起正事道:「你不是让我盯着园娘么?我察觉出动静来了。」 两人都到了要定亲的地步了,家里的一些事,穆筠娴就不瞒着魏长坤,同他把穆筠妍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并把簪子物归原主的事也说了。 说完前情提要,穆筠娴便道:「园娘肯定是和我六妹勾搭上了,这回是我疏忽了,下一回我肯定叫人盯死了她,我就不信,园娘还能在我穆家闹出什么事来。」 魏长坤眉头紧锁,怀里的那封信似乎在发烫,灼烧着他的心口。 忽而,穆筠娴又问道:「侯爷,我还问你一件事。」 魏长坤嗯了一声,道:「何事?」 穆筠娴道:「昨儿胡家的事,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她罪有应得。」 穆筠娴道:「她对你是三年前有了心思,恰好三年前你又去了漠北,你说……这是不是个巧合?」 魏长坤道:「你是怀疑,给我扔信的人,是郭初雪?」 穆筠娴嘟哝道:「我就是猜测,也没有证据,但这事实在巧合,我难免不多想。」 魏长坤微微出了口气,道:「昨日在胡家,那个人又给我送信了。」 「什么?!」穆筠娴惊讶地问出声。 到底是没打算瞒她,魏长坤道:「就在园子里的时候放在净房的门口,等我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掏出信,魏长坤递到穆筠娴跟前,道:「你看看你可识得这字是不是她写的。」 穆筠娴打开信,字体看着十分陌生,但「定国公」这三个字,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穆筠娴看着信沉默了很久,一边心乱如麻地猜测送信的人到底是不是郭初雪,一边担心魏长坤会不会因此多想。 死死地捏着信,穆筠娴缓缓抬头看着魏长坤,语气平稳道:「侯爷,当年的事我虽然不清楚,我爹也不是什么大忠臣,但也绝不是奸臣和十恶不赦的坏人。十年前老侯爷只得你一个嫡子,你尚且年幼,家中妇孺多,我爹干不出来这种事。」 穆筠娴很了解穆先衡,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绝对算得上一个好儿子和好父亲。对待老夫人和三个孩子,他不比其他男人差。尤其是有穆家另外两房的人做对比,穆先衡在做父亲这件事上,要尽职尽责的多,至少这么多年以来,穆筠娴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比其他姐妹们多的多。 穆筠娴不是不懂事,在父母亲的感情上,她是怨恨穆先衡的,作为两人的孩子,她私心里希望父亲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父亲确实负了母亲。 但这不能抹杀穆先衡其他的一面,譬如他在朝堂上明哲保身,除了是身为穆家之主的考量,同样也是为了身处后宫中的穆筠嫚做打算。若是外戚势大,眼下皇帝又只得一子,为避免江上旁落,立朱世阳为太子,杀掉生母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穆先衡也不会去冒险,这些年来,他为了家族和子女,收了许多野心,在许多事情上十分的克制自己。 这样的穆先衡,就算是放到十年前,也不会有谋害主帅这种野心。 魏长坤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信得过你父亲,所以我才选择告诉你这件事。」 其实更多的是选择相信穆筠娴,他相信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父母亲也都是良心未泯之人。 有的底线的人,和野心勃勃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不知怎的,穆筠娴眼睛就红了。 认识这么久,魏长坤还是第一次见穆筠娴要哭的样子,急得立马站起来,坐到她身边急急道:「怎么了?我信你,也信你父亲,我不会听旁人的挑拨。」 魏长坤不问还好,一问穆筠娴就更委屈了,低着头垂眸,泪珠儿一颗颗地往下落。 魏长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紧张道:「仙仙,怎、怎么了?」 穆筠娴绞着帕子,回想起在胡家园子里见面的时候,魏长坤失神而犹豫的样子,道:「你还是怀疑过,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没打算告诉我?」言语里的委屈愈发浓烈。 心头一沉,魏长坤正色道:「拿到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打算告诉你了,没有犹豫过。仙仙,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人。」 比起相信别人,魏长坤还是更相信自己。 穆筠娴心里轻松了一点,问道:「可若是、若是真的呢?」她敢问他,却不敢看他。 魏长坤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道:「不会是真的,我会竭尽所能证明,此事与你们家无关。」 穆筠娴被他看的眼神有些慌乱,又问道:「可要是没有证据证明呢?」 魏长坤看着忽然变得温和胆小的穆筠娴,心蓦地软了,像摸着一只蜷着身子的小奶猫,温顺又让人怜爱,他淡笑道:「没有证据就是最好的证据,都找不出来证据,凭什么说和你们家有关?就凭这三个字?」他瞥了一眼穆筠娴手里的信。 穆筠娴复又低头,心里说不清的复杂,终是破涕为笑,想要把眼泪擦干净。就在她还没有动手的时候,魏长坤的手伸过来了,粗粝的手掌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触感分外清晰,奇异又刺激。 v第七章[09.03] 魏长坤刮掉她的眼泪,又用干净的手掌给她擦了擦脸,然后从穆筠娴手里抽出帕子,在她脸上又擦了擦,道:「别哭了。」看着难受。 点点头,穆筠娴细声道:「好。」 魏长坤见她情绪恢复了,便道:「后边还有字,你瞧瞧。」 穆筠娴看了,皱眉问道:「今日就要见你?可要去见?」 重重地点一点头,魏长坤道:「见。」他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穆筠娴道:「我觉得会是郭初雪。」 魏长坤接话道:「这就说明她是有意陷害你家,我就更不会信她鬼话。」 穆筠娴听了很开心,但脑子里已经冷静了下来,问道:「她三年前就知道你父亲的事,说不定她真的知道实情。」 摇摇头,魏长坤否定道:「她若知道,在我回京之后就该告诉我了,不会等到现在。」 「也对,许是你上我家提了亲,她才着急着乱咬人。」咬咬唇,她道:「她肯定想不到你这般信任我,如磐石不可移。」 魏长坤扬唇道:「那你是否也和蒲苇一样韧如丝?」 这样直白的调戏,穆筠娴瞪了他一眼,道:「想得美!」这还没到时候呢! 魏长坤笑而不语,小女儿家的羞涩姿态,他看了都忍不住心猿意马,新婚之夜,她不晓得该会是什么模样。 穆筠娴被他看的愈发害羞,扭过头正经道:「若真是她,不晓得她是如何知道十年前的事。」 「若真是郭初雪,我倒怀疑和杨家有关,否则她不可能会知道。」 穆筠娴提出疑问道:「可杨家人不可能会让她知道这种事吧?指不定连郭氏都不知道。」 魏长坤道:「酒楼里我一早已经派人去了,同你一起用过膳了我再过去,看看到底是是谁。」 穆筠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她道:「不管这人是谁,他既今日要见你,又指名道姓地写了我们穆家,看来肯定手里还有别的东西,不晓得是什么证据足矣迷惑人的。」 魏长坤也没有想法,他道:「且看是不是作伪,若是假的,不管她是谁,我都饶不了她!」 穆筠娴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了,魏长坤问她:「饿不饿?」 穆筠娴又颔首道:「有些饿了。」 魏长坤便起身出去门口吩咐了小厮去让小二传菜。 菜都上好了,魏长坤先动的筷子,但第一筷子夹的白嫩鱼肉是送到了穆筠娴的碗里,并道:「多吃鱼,长身子。」 穆筠娴忍不住说话道:「怎么和我娘似的……」 魏长坤轻笑,他倒是乐得把她当小丫头一样照顾。 两人吃完了饭,穆筠娴擦了擦嘴,用茶水漱了口,略坐了一会儿才对魏长坤道:「侯爷快去吧,我回家等你消息,看看背后那人是什么居心。」 魏长坤道:「你同我一道去吧。」 穆筠娴定定地他看着魏长坤,他是真的信她,义无反顾地信她。 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穆筠娴道:「好,我与你同行。」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酒楼,各自上了马车,便去了地址上的大时雍坊临福茶楼。魏长坤特地交代过这里的人,与穆筠娴挑了个雅间待着,便使人问了掌柜的可有人说是来等人的。 掌柜说没有。 传话的人出去之后,穆筠娴冲魏长坤道:「一上午了还没来,十之八.九是来不了了,郭初雪犯了这么大的错事,估摸着也是不可能出门的,若再等一个时辰不来,我觉着就是她了。」 魏长坤道:「那就再等一个时辰,正好我也可以同你多待一个时辰。」 努努嘴,穆筠娴眉眼里带着笑意。 等了片刻,魏长坤便先开口说了话,他道:「你上次送给我的书,我看了。」 想起那本杂书,穆筠娴一下子又脸红了,扬起着脖子辩驳道:「什么我送的,是你抢的!」 魏长坤笑笑道:「好,我抢的。那书我看了。」 穆筠娴脸颊上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子,她头也不敢抬起来,嘴唇动了动,藏在里边的牙齿似乎在咬里边的嘴唇,她细声道:「你看它做什么?」他怎么会看那种情情爱爱的书,肯定不合他的胃口呀! 静了半晌,穆筠娴才问他:「……好看?」 魏长坤啧了一声道:「虽是时人臆想的,倒也有几分趣味,就是书中男子太斯文了些。」 穆筠娴回忆了一下,书中男子不斯文啊,都主动吻了女子,还与她亲热。想了想,她才不大确定地问道:「斯——文?」 连续点了几下头,魏长坤道:「对,斯文。」那书中,平日里两人虽然还算恩爱,却也是相敬如宾,唯独新婚之夜男子还算有些气性,主动了一会儿,其余时候,夫妻二人都是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痛快。 这还不够斯文? 穆筠娴试探地问道:「若是你……会不会斯文?」 微勾唇角,魏长坤忽而冒出一点坏笑,敛眸道:「我啊——」 站起身,又俯下身,魏长坤目光灼热地看着她,逼近的气息令穆筠娴有些紧张,只瞪着一双水润的眸子,期待而青涩地看着他。 魏长坤离穆筠娴这么近,她以为他又想亲她,结果他只是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会斯文。」 穆筠娴便伸手抵住他,她是知道他不会斯文的,他第二次吻她的时候,就已经娴熟又霸道了,丝毫不像个斯文人。 v第八章[09.03] 魏长坤握住她放在他胸口的手,道:「我会这样。」 比上一次还要霸道的吻,来的猝不及防。 这一次,魏长坤驾轻就熟地撬开她柔软的唇瓣和牙齿长驱直入,与她的丁香小舌交缠在一起,随后步步紧逼,肆意虐夺。 这还不够,魏长坤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手感软软的,比穆筠娴的手还要娇嫩。他睁开眼,看见了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还听见隐约一声轻吟。 这令他很满意,魏长坤看着眼神迷蒙的穆筠娴,紧紧地搂着她低声道:「仙仙,快点嫁给我。」 他太迫不及待了。 穆筠娴没有做声,张口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方才他捏她耳垂,让她觉得内心有些躁动,这一口,是惩罚他的。 他的身上还是很干净,几乎没有异味,只有衣服上略有些令人感到温暖的味道,对于穆筠娴这种对味道十分挑剔的人来说,魏长坤让她觉得很舒服。 魏长坤躲都不躲,任她轻咬,就像被猫儿挠了一下,根本没多疼,至少和他在打仗的时候受的伤比起来,轻多了。 魏长坤忍不住道:「再咬一口?」 心上人樱桃小口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让他莫名的兴奋。 穆筠娴推开他,嗔道:「厚脸皮!」什么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暧昧十分。 魏长坤笑着默认了,他不是个秀气的书生,追喜欢的姑娘的时候,脸皮就该厚。 两人拉着手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穆筠娴都说渴了,喝了不少水,等了这么久,那人还没出现,甚至一点儿口信都没送出来。 应该是来不了了。 魏长坤便想送穆筠娴先回去,她道:「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不消你送。」 他脖子上的压印实在清楚,方才进门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要是叫人瞧见了,那可羞死人了。 所以穆筠娴不叫他送。 魏长坤也依了她,道:「那你先回去,我再等会儿就走。」 两人辞完别,穆筠娴便回府了,回留园之后,她便使人叫了小霜过来问话。 正好小霜得空,便跟着留园的丫鬟一起过来了,她告诉穆筠娴,园娘暂时还老实的很,没有异动。 穆筠娴思索了片刻,便把丫鬟打发了,眉头紧锁着,一直在想园娘背后的人是谁。空想当然是想不到的,穆筠娴便去了卫静眉的院子。 现在祖孙俩的院子隔的很近,穆筠娴去也方便。 到了永寿堂里,穆筠娴便被丫鬟拦下了,川儿牵着她往廊下走,道:「姑娘,老夫人和侯爷还有大夫人在里边议事呢。」 穆筠娴会意,便道:「好,我回去等等,晚些再来请安。」 穆先衡和杜氏在次间里同卫静眉说穆筠娴的婚事。 魏长坤是良配,这件事毋庸置疑,两人八字又合得来,婚事说到这个份上,基本十拿九稳。 接下来的就是等聘礼,然后挑个吉利的日子商定婚期。 卫静眉不舍地叹了一声道:「这一眨眼亲事就定下了,可真快。」 杜氏也感叹道:「是啊,媳妇总觉得我的宝贝仙仙还没长大就要嫁人了。」 忽视过穆筠娴的童年时光,还没宠够女儿,她就要出嫁了,杜氏越发觉得愧对女儿。 穆先衡到底是一家之主,还是更沉得住一些,他端坐在罗汉床上,道:「侯爷会待仙仙好的,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母亲和夫人,也该宽心一些,婚期上不可拖延。」 杜氏肚里有气难消,忍不住发火道:「老爷真狠心,宠着爱着养大女儿要出嫁了,竟一点也没有舍不得!」 穆先衡看向卫静眉,结果母亲的眼神和杜氏如出一辙。 他委屈啊!!!他也舍不得家里这个机灵鬼,可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呀,眼下有一桩好婚事,难道不该高兴么? 卫静眉收了情绪,沉声道:「好了,都说正紧的吧,现在已经四月了,仙仙的婚事真要办下来,至少地两三个月才能周全,你们两个想定下什么时候?」 杜氏道:「仙仙才十五,依我看,十八嫁才好。」 穆先衡脸都黑了,离穆筠娴十八还有两年多,那时候魏长坤都二十五了,还真成老男人了! 穆先衡不直接说话,而是问卫静眉道:「母亲以为呢?」 卫静眉还是替魏长坤的年纪做了考虑,她道:「十六吧,不大不小,也就一年的时间,侯爷应当等得。」 穆先衡点头道:「我也觉得十六很合适。」 杜氏也知道,今年才过了一小半,明年出嫁已经够晚了,再多不舍,也只好忍着。 卫静眉道:「等侯府的消息,看魏家什么时候送聘礼来,告诉他们咱们的打算,让侯府在明年的时候再去挑黄道吉日,把婚期定下。」 穆筠娴的婚事,基本就这么定下了。 以后真的要成为一家人了,穆先衡心里还压着一桩事,以前和魏家没有交情,为了置身之外,他可以不管不顾,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所以那件事他得重新翻出来了。 穆先衡从永寿堂出去之后,便去了书房,十年前被他截下的一封信,也该还给已经长大成人的魏长坤了。 那封信穆先衡和十年前他去漠北的时候,定国公府寄过去的家书存放在一起,在书房最里边儿的一个箱笼最底层的匣子里。 找出匣子,穆先衡把所有的家书都拿了出来,一封封地翻找。 v第九章[09.03] 人总是念旧的,看着十年前杜氏写给他的家书,穆先衡忍不住拆开来又看一遍。 十年前,穆先衡已经纳了两个,是与杜氏关系最差的时候。 杜氏不大读过什么书,也只是略识几个字,能写字,每写家书,言语都十分简洁直白,除了报家中安好,末了便附带一句轻淡淡的问候,有时候也会是讥讽之语。 穆先衡再看旧信,似乎能从中体会到杜氏当年的心情,对比起来,他好像更喜欢那时候的杜氏。 至少那个时候的杜氏尚会为他争风吃醋,但是现在不会了,现在的她把「相敬如宾」诠释的非常好。 看着十年前的家书,穆先衡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心里也生出些许的悔意来,若是那个时候,他就回心转意肯哄她了,或者再早一点,他不纳妾,仙仙也不至于在几个院子里到处换地方住,也就不会早慧。他们夫妻俩也现在也还是恩恩爱爱的。 但犯错就是犯错,弥补也弥补不了。 长长地叹了一声,穆先衡一封封地把信都翻看完了,却没有看见穆家的信! 又仔仔细细地翻查了一遍,穆先衡很确定,穆家的信消失了! 如被兜头泼下凉水,穆先衡竟然丝毫想不起来,藏了好些年的信,如何会不翼而飞了! 快十年了,书房里不知道进来过多少人,信怎么会不见了! 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穆先衡的心情低沉十分。这封信若是他送到魏长坤手上,那是人情,若是被有心人送到魏长坤手上,并说是从他这里拿来的,那便是把柄! 两个晚辈都订了亲,穆先衡很怕被人搅和了,若是影响了穆筠娴的婚事,只怕卫静眉和杜氏都要恨死他! 穆先衡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急。 假设信已经丢了很久了,为什么那人没有送到魏长坤跟前?若是已经送到了,魏长坤又为什么还要娶穆筠娴? 若是信才丢不久,并且还未送到魏长坤的面前,那人难道是要等到魏穆两家结亲之后,才把信拿出来么? 不管是哪种情况,穆先衡都接受不了! 穆先衡甚至有直接把事情告诉魏长坤的冲动,可没有信作为证据,又事关魏家和史苍云,魏长坤会如何看待穆家? 穆先衡手脚发凉,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懊悔,接着便是盛怒,属于他的定国公府,竟然还有他掌控不了的事! 偷信的人,简直就是在毫不含蓄地挑衅他! 穆先衡也不是傻子,他渐渐冷静了下来,推测最可能拿到信的人到底是谁。能进他书房的人不多,而且多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进来的。信又藏的紧,还和家书放在一起,外人绝不可能从厚厚的家书里专门找到穆家的信,并且偷走,不会是偶然为之,而是长期有预谋的。 穆先衡怀疑是家里有贼,他自己的儿女当然不至于进来偷东西,杜氏也犯不着,甚至没这心机去偷了东西要挟他。 只有可能是二房或者三房的人。 那么到底是谁偷了信,还若无其事的隐藏了这么久? 这么沉得住气的贼,穆先衡不得不怀疑对方居心叵测,并且一直恨着他! 穆先衡已经确定了是家中出了内贼,因没有证据证明到底是穆先达还是穆先文,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卫静眉。 到了永寿堂,穆先衡挥退下人,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并且告了罪,道:「是儿子疏忽了,时日太久,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实在没想到咱们会和魏家结亲。」 穆先衡为人圆滑保守,若非于定国公府大有裨益,他绝不会轻易拿出这封信,卫静眉也认同儿子的为人处世之道,倒是没加责怪,而是道:「既已经知道是家贼,趁事情没有泄露出去之前,便在自家解决好了,省得漏到旁人耳朵里,不仅会让长平侯多想,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顿了顿,卫静眉还道:「你是一家之主,连一个家都管不好,你这叫我怎么放心你!」 「是儿子的错。」 叹了口气,卫静眉道:「那时候你若同你媳妇关系亲近些,疏漏的地方自然会少些,你足够信任她,她也会帮你多盯着书房的动静。有些事当时看着没什么要紧,后来的日子里,有些微乎其微的变化,叫你措手不及,现在知道担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穆先衡又连连认错,苦着脸道:「母亲,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信找回来,并且叫侯爷知道这事才好。」 若是晚了,人情做不了不说,反而容易被人挑拨两家关系。 卫静眉到底是镇定些,她道:「你先别声张,既然信丢了不知道多久,那人也未必晓得你知道了这事,先假装还未察觉,试探试探他们两个。」 思忖片刻,卫静眉道:「我倒是也拿不定主意,仙仙婚事为大,管他们两个哪个做的,一定要查出来!」 穆先衡苦恼道:「儿子也是拿不准,老三咋咋呼呼的性子,他若得了这封信,早拿来要挟了,这么能沉得住气,倒不像他的性格。老二虽然沉得住气,又十分老实,不像藏着心思的人。」 卫静眉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两个都试探一番。」 穆先衡抬头问:「如何试?」 卫静眉道:「他既偷了东西,总要有所用,想想他们得了这把柄,会在什么情况下拿出来要挟你?老二是个本分的性子,一时间倒不容易看出什么,老三若是看起来平平静静的,那反而是有鬼了,因为他心里有底气,就不怕你治得了他。」 得了指点,穆先衡便道:「儿子明白了,儿子这就去了。」 穆先衡等到两个庶弟都归家了之后,就把人叫到了书房里。 此时此刻,穆筠娴听到庄子上来的人说,苏绿梅醒了,并且提出要见她。 因魏长坤手里的那封信,穆筠娴一直隐隐担忧,即使他再信任她,这事若是不弄明白了,也终究是会像一根刺卡在他的喉咙。杀父之仇,他索求了多年的真相,哪里是这几个月时间就能化解的了的。 得了消息,穆筠娴便坐了马车,亲自去了庄子,并让人同杜氏打了招呼。 到了庄子上,天已经黑了,穆筠娴去了两进的院子里亲自见苏绿梅。 苏绿梅虽然好转了一些,但还是病弱的厉害,脸色白惨惨,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显得十分费力。 穆筠娴进屋之后,伺候苏绿梅的婆子在一旁道:「苏姑娘,咱们姑娘来了。」 苏绿梅动了半天的眼皮子,终于睁开了,抬起手让婆子扶。 v第十章[09.03] 穆筠娴吩咐灵玉道:「去搭把手。」 灵玉和婆子一起把苏绿梅扶了起来,靠在墙上。 苏绿梅病殃殃地靠在墙上,就像被抽了骨头的人,软弱无力。 婆子端了把椅子过来,穆筠娴坐在椅子上,让婆子出去,留灵玉在外看门,等门关上了才问道:「说吧,我听着。」 苏绿梅低头皱着眉,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别的。 一张口,苏绿梅第一句话是:「谢谢你。」声音轻轻的,但听起来比以前说的话都真诚得多。 在挚友的迫害之下,和穆筠娴的救助之下——即使是一场交易,苏绿梅也觉得眼前人比郭初雪要善良的多。 穆筠娴眉头动了动,没有接这谢意,而是道:「快说罢。」 苏绿梅叹了口气,酝酿了半天,才道:「对不起……」 穆筠娴直直地盯着苏绿梅道:「你敢骗我?」 苏绿梅眼泪立马就来了,她哭的声音很低,道:「我没骗你,但我不知道这个秘密对你有没有用,若是没用……求你别把我娘赶走,求你了……」 「你先说。」穆筠娴冷淡道。 苏绿梅点点头,擦了擦眼泪道:「在春满园的那次,在你走之后,我看见郭初雪如厕的时候鬼鬼祟祟的,似乎在等什么人,她一向谨慎,那次若不是出了我推你的事,她应该也不会露出马脚,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不能对人言的秘密。」 末了,苏绿梅添了一句道:「她做的,肯定不是好事。」 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完,苏绿梅已经很累了,靠在墙上,肩膀颤了一下,许是觉得墙太凉了。 穆筠娴有些出神,仔细回忆着那天的事,她记得魏长坤说过,园娘那日也去了春满园如厕! 不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三番四次都这样! 穆筠娴瞪大了眼睛,园娘和郭初雪有牵扯?!那么上次她看见园娘跟踪钱氏的事,是不是就是郭初雪告诉园娘的?正好郭初雪又认识她,所以在街上看到了她,并且告诉了园娘,园娘才能在穆家人去找她的时候,跑的那般及时,甚至连证词都天衣无缝。 苏绿梅谨小慎微地看着穆筠娴,道:「穆……」 穆筠娴被这一生轻唤打断了思绪,她稍稍扭头看着苏绿梅道:「你和你娘就在这里安心待着吧。」 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苏绿梅咧着嘴角流泪道:「真的吗?」 穆筠娴起身,道:「真的,好好养伤。」说罢,她就出去了。 天色已晚,此时回去,肯定城门也关了,穆筠娴同杜氏留了话,又带了几个丫鬟,索性就不回去了,叫庄子上的管事婆子收拾了干净的房间给她住。 略洗漱过后,穆筠娴就在主屋里躺下了,叫几个丫鬟在厢房里睡着。 春天的庄子到了夜里也不冷,外边种着的庄稼和果树,随着阵阵微风,送来自然的清香。 穆筠娴打开窗户,支着脑袋趴在床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颗颗都很明亮,镶嵌在泼墨的夜幕里,安宁美好。 看着看着,穆筠娴就有些困了,缩进被子里睡着了。 次日醒来之后,穆筠娴洗漱完,赶紧坐上马车回了家中,她不知道郭初雪和园娘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两人有往来,园娘这次利用穆筠妍传递东西,肯定就是要传给郭初雪。 郭初雪手里拿到的能污蔑穆家的证据,极大可能就是从园娘手里拿来的。 园娘若是早就有了证据,根本不必要等到入了穆家才想尽办法把东西递给郭初雪,因为在穆家出行不便,反而容易惹人怀疑,风险更大。 所以穆筠娴断定,园娘手里的东西,一定是来自于穆先文的手里,只有从穆先文的手里,她才能轻而易举地夺走「证据」。 回去的路上,穆筠娴一直很担心,因为她不知道园娘从穆家得到了什么能够令魏长坤怀疑穆家的证据,若真有这东西,当年的事说不定还真的和穆家有牵扯。 穆筠娴很害怕,即使父亲不是凶手,但凡有不义之举,都是会遭人唾弃的! 回到家中,穆筠娴便直接去了荣贵堂,而这个时候,穆先衡已经去了衙门。 杜氏看着女儿刚回来马上又要走,拦下她道:「清早又要去哪里?」 穆筠娴道:「女儿有急事找爹。」 杜氏道:「你爹上衙门去了,你且先坐下,我使人去衙门里给他递个信儿。」 穆筠娴怕自己的人去太点眼,便同意了杜氏的说话,留在了荣贵堂,等杜氏找人去衙门里知会穆先衡。 婆子去了前院差人去到衙门里去,荣贵堂里,杜氏拉着穆筠娴两个说话,轻微抱怨道:「你们父女两个这几日是怎么了?都神神秘秘的,心里装着什么事?」 穆筠娴还不晓得从穆家流出去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所以暂时不敢把事情告诉母亲,要叫杜氏知道了三房会坏了她的亲事,杜氏只怕饶不了园娘。 穆筠娴撒娇道:「娘,晚些女儿再告诉你。」 杜氏瞧了穆筠娴一眼道:「一个个都没正形儿,你爹昨儿还跟你二叔三叔委婉提了分家的事,说是老夫人的主意,还说家里的东西多是老夫人的嫁妆置办起来的产业,二房跟三房分不得多少,把你二叔和三叔气的。」 杜氏叹道:「你三婶子出不了门,没来闹腾,你二婶子平日里那么和气的人,昨儿晚找我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明里暗里骂你爹跟我狠心。」 穆筠娴觉出不对劲来了,她道:「真是祖母的意思?」 杜氏道:「我哪儿知道,你祖母从昨儿起就闭门不见人,你二婶去等了好久,都没见着人。」放低了声音,她道:「再说了,就算不是你祖母的意思,那也只能是你祖母的意思!」 父母亲有一方健在,儿子就不能提分家,这事真要提,就只能是卫静眉提,而且就算是她提了,不慈的名声也跑不了了。 分家总的来说,于大房而言,是弊大于利。 但是真要分了,大房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比二房和三房都要多得多。 v第十一章[09.07] 穆筠娴纳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分家,之前闹了那么多事都没提分家,父亲怎么在她定亲的时候提这个事? 脑子里全是园娘和郭初雪的事,穆筠娴不免把两件事放在一起看,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难道说园娘手里的东西,实际上是从穆先衡手里漏出去的? 心口砰砰的跳,穆筠娴深深皱起眉头,当年的事,当真和她父亲有关么? 穆筠娴开始心慌了,她很害怕知道当面的真相,倘或真的与穆家有关…… 就算不是同魏长坤定亲,穆筠娴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家人做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 杜氏看着失神的穆筠娴,握着她冰凉的手道:「仙仙,发什么呆,想到什么了?」 穆筠娴让丫鬟们都出去,同杜氏道:「娘,十年前的老侯爷去世的事,您知道的多么?」 杜氏道:「知道,那时候闹的满城风雨,谁不知道?现在你同侯爷定亲了,为长者讳,也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便别问了,以后去了魏家,也不要提。」 穆筠娴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急急道:「那父亲知道了多么?」 杜氏道:「你父亲知道的也不多吧……」想了想,她又道:「当年你父亲接替了主帅之位打胜仗回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醒过神来,天晓得他个草包怎么这样好的运气,也就是略知一点兵法,竟然就正好用上,还赢了。真真是穆家祖宗保佑。」 穆筠娴道:「娘,您给我多讲讲父亲那时候的事。」 哼了一声,杜氏道:「那时候我跟他吵了几年,对美妾他也不甚中意了,去了漠北跟躲债似的,开心的不得了,只是回来之后仿佛如梦初醒,夜里常常会吓醒,枯坐到天明,有几晚给我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父亲为何会做噩梦?」知道的越多,穆筠娴的心就越慌。 杜氏僵着脸,低声道:「你说为什么?他本来以为就是去混个军功,哪晓得被硬推着还做了主帅,一着不慎,十几万人的性命就跟着没了,你爹就要成千古罪人!若非老侯爷去了,这样的倒霉事,还落不到你爹头上。」 在杜氏眼里,这就是「倒霉事」,即使后来穆先衡保住了国公之位,她还是觉得,这件事是坏事。 听杜氏这么一说,穆筠娴就放心,穆先衡当年的立场确实没有戕害老侯爷的必要。 等着等着,穆筠娴忍不住默念佛经,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人传话回来,说穆先衡过会子就从衙门回来。 一刻钟后,穆先衡回来了,他没有回荣贵堂,而是让人把穆筠娴叫到了他书房去。 穆筠娴暂时撇下杜氏就去了穆先衡的书房。 见着穆先衡的时候,穆筠娴额上都是冷汗,轻唤了一声「爹」,便缓缓地走了进去。 穆先衡坐在书桌前,道:「坐,有什么急事催着爹回来?」 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穆先衡心里还在猜测着,老二和老三哪个心里有鬼。昨儿二房反应激烈,穆先文也在他提出要分家的当场就炸了毛,一时间还真看不出两人哪个是在做假姿态。 穆筠娴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选择完全信任穆先衡,劈脸就问道:「爹,您是不是有把柄落到三叔手上了?」 穆先衡吓得呛了一口水,烫得吐了吐舌头,抬头望着穆筠娴道:「你说什么?」 穆筠娴道:「爹,告诉我,是不是的?」 穆先衡愣了一会,把事情理了理,穆筠娴直接说了他有把柄在三房,也就是说,那封信被老三偷去了? 穆先衡怪道:「你如何知道?」 穆筠娴往前冲了一步,皱着眉提高了音量道:「爹,真的?!」 穆先衡道:「你确定是你三叔?」 穆筠娴泪盈余睫,委屈道:「爹,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穆先衡一脸茫然,他做了什么事?他东西被偷了,怎么还变成他的不是了? 穆先衡抬抬手,安抚穆筠娴道:「仙仙,你在说什么呢?你先告诉爹,你怎么知道你三叔偷了爹的东西?」 穆筠娴没来得及答话,穆先衡又问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摇摇头,穆筠娴哭的更厉害了,怎么办,她都没办法面对魏长坤了,他肯定恨极了她,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穆先衡从未见过女儿这般哭泣,急忙站起身俯身问道:「仙仙,你怎么了?你跟爹说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还重要吗?穆筠娴心痛的是,她爹竟然会掺和进老侯爷意外身亡的事! 穆先衡手忙脚乱的,女儿和夫人是两种不同的人,丫头长这么大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哄她才好了。 穆筠娴抽泣道:「爹,我恨你!呜呜,恨你!」 穆先衡更着急了,他连忙解释道:「你放心,爹会跟侯爷亲自解释清楚,不叫人捷足先登,他不会误会的,更不会耽误你们的亲事。诶你这丫头,还没嫁过去就偏袒上他了,以后眼里还有没有爹了?」 穆筠娴似乎听出了一点不对劲,她停止了哭声,花着脸看着穆先衡道:「解释?怎么解释?」 穆先衡道:「就跟他说,那封信是我的压下的,但因着他年岁小,才一直没给他,眼下你们都要定亲了,我自该给他。」 「什么信?」穆筠娴又问道。 穆先衡也问她:「你不知道?」 「不知道。」 穆先衡没好气道:「不知道你哭什么?!你难道还以为爹做了对不起魏家的事?」 穆筠娴无辜地睁着眼睛问道:「难道不是么?」 一拂袖,穆先衡道:「爹就是这样的人?」 穆筠娴撇撇嘴,难道世上男子都跟魏长坤那样风光霁月,品德高尚? v第十二章[09.07] 穆先衡让她擦了擦眼泪,道:「你先坐下。」 乖乖溜溜地坐下,穆筠娴乖巧地等着穆先衡给她答案。 穆先衡道:「那信,是当年魏家二房的人写给侯爷他母亲的。」 「写的什么?」 穆先衡犹豫着道:「姑娘家家的,你先别问了,你快告诉爹,你怎么知道被你三叔偷去的?」 穆筠娴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穆先衡听罢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带着赞许和「完全没想到我女儿这么能耐」的神情,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真真是玲珑心思,一根簪子这样细微的事你都注意上了,可惜生做女儿家了,要是男儿身,你兄长从武,你从文,还有你姐姐做皇后,咱们穆家最辉煌的时候就在你们这一代了。」 穆筠娴嘟哝道:「已经够风光了,再风光……该招人眼红了!」 穆先衡就是说说,他正色道:「既知道是你三叔拿去了,暂且按兵不动,我去找侯爷,把这事提前告诉他,等有人想把信拿他手上去的时候,正好抓个正着。」 穆筠娴频频点头,催促道:「爹你快去,省得被人抢先一步。」 穆先衡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回衙门去寻侯爷。」 可不巧,穆先衡到了衙门里的时候,魏长坤已经走了,且幕衙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穆先衡便只好让人去长平侯府里寻人,又寻不着,便使人留了口信给魏家,让魏长坤回了家,快快到定国公府一趟。 魏长坤正在大时雍坊的临福茶楼里,昨儿等了一天的人没等到,但是早晨的时候有人留了信在茶楼里,说今日天黑之前会来。 魏长坤早在临福茶楼留了话,得了消息之后,便在天黑之前来了这里。 太阳下山的时候,日光变得柔和,茶楼底下,一个戴帷帽的女子询了掌柜的,便去了魏长坤所在的小间。 门口守着的小厮敲了敲门,魏长坤知道人来了,便道:「让她进来。」言语间丝毫没有意外。 着绯红褙子和浅红挑线裙的女子款款而来,看身形很像郭初雪,却好像比她消瘦一些,打扮上和郭初雪素净的风格相去甚远。 魏长坤一时间有些迷糊了,这人到底是谁?他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魏长坤见了神秘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引起他太大的兴趣。 两人隔着帷帽上的面纱对视了一阵子,还是那女子先往前走了几步,却不敢离魏长坤太近,离了几步之遥,缓缓脱下帷帽,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男人。 魏长坤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郭初雪。但她形容羸弱,想来在杨家的这几天过的不大好,可她还能自由出门,想必郭氏十分护着她。 魏长坤冷淡道:「坐吧。」 郭初雪稍稍侧头,坐在魏长坤对面,与他四目相对,微皱眉头,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这么看着魏长坤不说话,郭初雪也觉得时间过的好快,她至多只能出来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她恨不得能多看他两眼。 魏长坤道:「有话就说,若是你不肯说,我也自有法子查到。」 郭初雪缓缓点头,嗓音有些喑哑,道:「在胡家我留给侯爷的信,侯爷看了罢?」 「看了。」魏长坤无动于衷的样子,让郭初雪有点着急,她不知道穆筠娴同他说了什么,让他看起来对穆家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 郭初雪道:「是真的。」 魏长坤没有答话,是不是真的,他心里自有决断,轮不到别人给这件事下结论。 郭初雪解释道:「因在胡家不便说话,所以我才约了侯爷出来,好把这件事详细讲给你听。」 「你讲。」魏长坤态度冷淡异常,似乎连笑都不会的的样子。 郭初雪心里的魏长坤就是这样子的,冷清孤傲,她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沉默了一阵,郭初雪道:「侯爷若是不信,我手里还有一封信,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话说出口了,却没有要把信直接拿出来的意思,好像在等着魏长坤先开口。 魏长坤若开了口,便是主动要承她的人情,他不喜欢这种女人对他玩手段,没有人能掌控他,只有他俯视别人的时候! 一丁点也不急着要看证据,魏长坤反而是问她:「三年前,为什么要扔纸条给我?」 郭初雪道:「因为三年前,我才认识了侯爷,想起了这件事,所以便告诉了侯爷。」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郭初雪只是害怕三年前这样大放异彩的长平侯会被别人抢走了,宁愿他得知父亲死亡真相伤心欲绝而远去漠北,也不愿意把这样好的男人,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魏长坤一直对郭初雪的话不大信任,他又问道:「这事,你如何得知?」 一低头,郭初雪道:「这事许多人家都知道,只是侯爷当时年少,太夫人才瞒着你这事,我幼年常去姨母家,偶然间听得我父亲与姨父谈论过此事,虽是多年以前,却也已经记事,便记了下来。」 这番说辞倒也说的过去,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杨士谦也同为副将,知道真实原因也是正常之事。 怪只怪太夫人瞒魏长坤瞒的紧,时日久了,此事便无人再提,英雄冢也无人问津,魏长坤才一直不知道父亲死亡的真实缘故。 魏长坤仍旧没有怒或者悲的情绪,只是挑眉问道:「你可还有别话要说?」 郭初雪猛然抬头,拧着眉头看着魏长坤,道:「侯爷,穆筠娴与你有杀父之仇!」 「这轮不到你置喙!」魏长坤周身气场忽而变冷,面色也更加冷峻,吓得郭初雪气势上也弱了一些。 无言半晌,郭初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魏长坤,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似乎都没有对穆家有过怨恨之情,只有在提起穆筠娴和这事有关联的时候,他才动了情绪。 郭初雪分不清,魏长坤到底是不是还在乎着父亲的死亡真相。难道穆筠娴的那张脸,就值得他这样神魂颠倒么? v第十三章[09.07] 眼圈红了两分,郭初雪忖量了一会儿,道:「侯爷不信是么?那侯爷可知道,当年魏夫人不幸病逝的时候,还怀着一个孩子!是侯爷没来得及出生的妹妹!穆筠娴的父亲,不仅害死了侯爷的父母,还害死了你未出世的妹妹!」 魏长坤果然震惊了,他眸子微瞪,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还有个妹妹。这件事,魏家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 微微张开唇,如鲠在喉,魏长坤握着拳头,心里怀念起十年前父母亲的音容笑貌,还有那没出世的胎儿,倘或也健健康康长大了,眉眼之间是不是会像他母亲多一点,温婉里又带着坚毅。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魏长坤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冷冷地看着郭初雪问道:「要说,就拿出证据来,兴许我是有一个妹妹,但是未必和穆家有关。」 信人则不疑,是魏长坤一贯的用人态度,放在穆家身上也一样,除非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否则的他不会轻易地信任陌生的人。 郭初雪一动不动,与魏长坤对视着,仿佛在较量着什么。她道:「侯爷,你便这么喜欢穆筠娴?」 魏长坤道:「与你无关。」 自嘲地哼笑一声,郭初雪低头复又抬眸看着魏长坤道:「侯爷还是没有信我?」 魏长坤不置可否。 郭初雪就这么望着他,神情恳切。 魏长坤问道:「你我在杏林宴上就见过,那个时候,你却没有告诉我,关于我父母亲的事,是后来隔了有一段时间,你才告诉我。」 郭初雪惊讶反问:「侯爷记得?」 「不记得,这话是你对我说过的。」 郭初雪眸子暗淡了下去,他果然还是不记得。 魏长坤继续问道:「胡家你给我的那封信,如果你想,你也是在我和仙仙定亲之后才给我的。」 郭初雪不明白魏长坤的意思,难道他是在责备她? 没错,魏长坤就是在责怪郭初雪,他道:「你太处心积虑,所以你的话,并不太值得相信。」 郭初雪的脸颊比初来的时候还要惨白,她说了这么半天,他竟然还在怀疑她的用心!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带着点生气的颤抖,郭初雪把怀里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已经泛黄的纸张,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她把信捏住大半,将手伸到魏长坤的面前,压着脾气道:「侯爷自己看罢!」 魏长坤只用两根手指接过了信,并未碰到郭初雪,甚至还带着点刻意避开的意思。 郭初雪气的脑子都有些晕了,死死地绞着帕子,真恨不得把穆筠娴立马从魏长坤的脑子里挤出去! 看了信,魏长坤的脸越来越冷,时隔十年,这字他也还是认得,信中的内容,险些让他忍不住悲恸之情。 原来十年前,他失去的不止是父母,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假设他的亲人们都还在,他们一家四口,也会像穆家那样和睦亲热吧。 魏长坤紧紧地捏着信,看了许久。 郭初雪总算从魏长坤的身上感觉到了恨意,他越恨穆家就越好,穆筠娴实在配不上他。 松了口气似的,郭初雪语气放轻缓了一点,道:「侯爷这下总该是信了罢。这信就是从穆家得来的,若非定国公与侯爷的叔婶勾结,留下了这个把柄,不管老侯爷是否因为穆家人而故去,侯爷的母亲和妹妹,应该尚在人世。」 说着还放低了声音,目露伤感道:「若是还有母亲和妹妹陪着,侯爷至少还有亲人陪伴。」 魏长坤听着只觉得刺耳,这样直白的关心,他向来不喜。他道:「无须你操心——你这信是从园娘手里拿来的?」 想要从穆家拿到东西,魏长坤断定,除非是园娘给了郭初雪,否则凭她一个女子的能力,还没办法把手伸到定国公府去。 郭初雪点头道:「是,但初雪绝不敢骗侯爷,这信就是定国公手里得来的。」 魏长坤收了信,道:「信,是真的。」 郭初雪眼睛发亮,嘴角也忍不住浮起来,她就喜欢看魏长坤厌恶穆筠娴的样子。这世上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叫穆筠娴得去了! 魏长坤忽而又道:「你可以从穆家得来,穆家也可以从别处得来。」 郭初雪的浅笑僵在脸上,魏长坤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是不信她?! 捏着帕子,郭初雪言语间带着点急切道:「从别处得来?这信在定国公手里待了十年,若是从别处得来,他早该物归原主!就算侯爷当时年幼,难道太夫人也主不得事么?敢问侯爷,定国公为何要留一封亲笔信十年之久?!」 问的掷地有声,有条有理,若是一般人,只怕是要被郭初雪给唬住了。 但魏长坤不是旁人,他抬头淡然地看着郭初雪,道:「倘或都像你这样断案,不知道要冤死多少人,若是放在战场上,依靠模棱两可的消息做决断,我大明江山,迟早会走向穷途末路。」 魏长坤语气和平常一样,冷淡的很,但郭初雪不难从他的字字句句里听出轻蔑之意,就像男人在看待一个目光狭隘的女人一样。 魏长坤起身道:「你这也算是物归原主,既然信是你想法子从穆家偷来的,也算不上我欠你的人情,你知道的,你不给我,穆家人也迟早会给我。」前提是这封信真的与穆家无关。 很显然,郭初雪今天白跑一趟,甚是还让魏长坤对她的印象越发差了。 还不等魏长坤出门,走廊外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穆筠娴问门口的小厮道:「侯爷可在里边?」 魏长坤弯了弯嘴角,真聪明的姑娘,这么快就找来了。 门口的小厮早知道自己的主子把穆家姑娘宠成什么样儿了,低头道:「在的。」 魏长坤亲自开了门,冲她笑道:「仙仙,进来。」 穆筠娴就知道魏长坤肯定来了茶楼里,她一进去,就看见了椅子上的郭初雪,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 丝毫不加遮掩,魏长坤牵着穆筠娴进去,道:「你猜对了,是她。」 虽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但是魏长坤的坦然,让穆筠娴莫名的心安——他绝不会和郭初雪有什么的。 v第十四章[09.07] 两人十指相扣,就像已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这一幕刺的郭初雪眼睛疼,他明明待她那么那么的冷淡,却对穆筠娴这般热络宠溺。 好像心头肉被人剜去了一块儿,郭初雪瞬间便泪眼模糊。 穆筠娴看着郭初雪的模样,心里很是不舒服,便狠狠地掐了魏长坤一把。 魏长坤反握着她的手,冲她笑了笑,意味暧昧,还眯了眯眼睛,就像是在询问她:吃味儿了? 穆筠娴傲然地偏开脑袋,轻哼一声。 两人这般亲昵动作传到郭初雪的眼里,令她更加心痛。 思来想去,郭初雪都心有不甘,她站起身看着魏长坤道:「侯爷,东西不是我偷来的,是他人主动赠之,侯爷不肯承我的情,也没必要冤枉我。」 穆筠娴问魏长坤道:「可是一封信?」 魏长坤点头道:「正是。」 穆筠娴看向郭初雪道:「巧了,我也是来说这事的。」她扭头冲魏长坤解释道:「信是从我爹手上流出去的,事实是,我三叔从我爹那儿偷了信,后来又被园娘偷走了,园娘使人送到了她的手上,她可聪明了……」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郭初雪面色发白,咬唇道:「穆筠娴,你什么意思?你便是常常在侯爷面前如此说我?」 穆筠娴转身看着郭初雪道:「对呀,我只要见到侯爷了,我就是这么说的,说你心机深沉,世故圆滑,一肚子坏心眼,坑害朋友,甚至连亲人都不放过,你就是个白眼狼,眼里什么都没有。」 「闭嘴!你知道什么!」郭初雪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句话,浑身战栗地看着穆筠娴。 郭初雪的眼神太过骇人,就像蓄势待发的母老虎,魏长坤不自觉地就身后把穆筠娴拉到自己身后,像护犊子一样护着她,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郭初雪眼泪漱漱地落,放平了语气,开口冲魏长坤哽咽着解释道:「我、我不是这样的!」 穆筠娴哼笑一声道:「既然你觉得我是当着我未婚夫婿的面说了你的坏话,索性给你个机会,你解释下。」 郭初雪喉咙一哽,从何解释?苏绿梅是她害的,姨母也是她连累的。但这些都事出有因,她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也不便明说。 穆筠娴躲在魏长坤身后狐假虎威,半点儿不怕郭初雪动手,她道:「叫你说,你又不说。你以为你这仁义有才华的脸皮还能伪装多久?莫说京城里的人现在全晓得了,侯爷也是早就知道了!」 在心爱的人面前,被穆筠娴数落的一无是处,郭初雪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攥着拳头,怒气冲冲地看着对方,道:「穆筠娴,你够了!」 穆筠娴胆子更大了,她与魏长坤比肩而站,道:「管你多坏,不招惹我,我也懒得揭开你的脸皮,偏你撺掇苏绿梅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也要多谢你,刚好遇到侯爷英雄救美,反倒成了我俩的缘分。今儿我就一股脑跟你把话说全了,以后别想再使坏心思了,你的心思用在别人身上尚可,侯爷可不吃你那套。」 冲魏长坤挑挑眉,穆筠娴问道:「是不是呀?」 她笑容明媚,叫人看痴了,魏长坤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点点头,道:「是,我只信你。」 方才一句,字字诛心,郭初雪也会悔恨自己给穆筠娴创造了机会,若那次魏长坤救下的是她,是不是缘分会不一样。 郭初雪擦了擦眼泪,抬头嘴硬道:「穆筠娴,你就编吧,你爹做的坏事,他岂会告诉你?你真以为你穆家和当年的事,躲得开关系?」她带着一抹奸诈的笑,似乎话里有话,很容易叫人多想。 穆筠娴见不得郭初雪这副「我知道内情,我就是不告诉你,你迟早要后悔」的样子,便冷着脸道:「你就这么处心积虑想让我和侯爷分开?」 魏长坤揽着穆筠娴的肩,道:「仙仙,不用同她多费口舌了。」又对郭初雪道:「你的居心我知道,请勿要自作多情,此生我非仙仙不娶,其余女子,便是甘为妾侍,我也是不要的。」 郭初雪的心口又被插了一刀,甘为妾侍……他也不要。她竟然连妾侍都不如! 郭初雪整个人都麻麻木木的,双腿如灌铅,跑不动也走不动,她忍不住表情狰狞地问出口:「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在郭初雪的眼里,穆筠娴除了容貌,可以说是没有一处拿得出手。 魏长坤反问道:「你有什么值得人称赞么?容颜和才德,有一样比得上仙仙?」 魏长坤从不评论旁的女子,但郭初雪都当着穆筠娴的面问了这话,他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莫说郭初雪这种德行的人,这世上都没人再比得上穆筠娴。 郭初雪热泪连连,心口疼的无法呼吸。 穆筠娴丝毫不觉得郭初雪可怜,因为她造的孽,可不是这一点眼泪就能弥补的。 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连人命都不放在心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看重的?这样的人,就不该生在世上。 穆筠娴继续口出恶言,娇声道:「侯爷喜欢我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么?当然是喜欢我的脸呀,你瞧瞧你,平日里打扮素净,根本就不招人喜欢。啧,今儿还穿了你少有穿过的红裙子,是想学我么?」 魏长坤这才注意到,郭初雪乍然看起来,和穆筠娴的身段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原是在故意模仿她。 画虎不成反类犬,魏长坤嫌恶地避开眼,看都不想看。 穆筠娴瞪着郭初雪道:「愣这儿做什么?难道还要我使人送你回家?」 郭初雪看了魏长坤一眼,对方无动于衷,好似也在嫌她多余。 扶了扶桌子,郭初雪拿起帷帽,拔腿跑出了小间,咬着牙出了茶楼,今日借丫鬟的身份才得以出去,若是被发现了,回家之后还有一顿皮肉苦等着她。 郭初雪出去了这么久,郭氏当然发现了,在对外甥女越来越失望的情况下,她的脾气也越来越硬了。 郭初雪走了,气氛凝固了起来,穆筠娴低着头,像摆阵的斗鸡,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魏长坤往侧面低头,看着穆筠娴的眼睛道:「怎么了?」 穆筠娴带着点儿哭腔道:「我害怕。」 魏长坤抬起她的下巴,道:「怕什么?」 眼睑上泛着水光,穆筠娴低声问他:「我是不是像个市井泼妇?」 魏长坤笑而不语,穆筠娴以为他默认了,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他赶紧道:「不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v第十五章[09.07] 直爽泼辣,有时候又胆小害羞,活泼可爱的紧,魏长坤这一二十年都活的甚是无趣,穆筠娴这样的姑娘,深得他心。 穆筠娴捶了他胸口一下,道:「说话还带大喘气的……」 魏长坤捏着她拳头哄道:「好了,别哭了。」 穆筠娴仍旧眉宇带愁,道:「我以为……你会不信我的。」 魏长坤搂着她的颈脖,轻声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会信你。即使你今天不来,我也知道,这事不会是你爹做的。郭初雪千方百计想拆散你我,我不会叫她得逞。」 穆筠娴道:「你早就猜到了?」 点点头,魏长坤道:「她说是从穆家得来的信,我就知道园娘上次见的是她了。」捏了捏穆筠娴的脸颊,他略带责备道:「你也太信不过我了。」 穆筠娴拉着他的手臂,不敢说话。 魏长坤也不敢说重话了,温声道:「好了,我也没怪你。」 穆筠娴这才抬头笑了笑。 魏长坤问道:「你爹知道了?」 穆筠娴抿唇点头道:「知道了,正急着呢。」 「园娘打算如何处理?」 穆筠娴摇首道:「尚不清楚,不过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郭初雪知道的太多了,手段也太多了。」 根本不像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做出来的事。 魏长坤倒是不意外,他道:「自然不会全是她的主意,她是怎么找上园娘的,我们还没弄清楚。」 这又来了丝毫没有头绪的问题,穆筠娴没去想它,问道:「那信里,写了什么?我父亲不肯告诉我。」 魏长坤眼里有一点点黯然,道:「给你看看吧。」 穆筠娴看了信,爱屋及乌,心里也跟着痛了起来……原来他还该有个妹妹的,要是他母亲还活着,妹妹也好好地长大了,他脸上的笑容应该会更多罢。 「是你二婶写的信?」 「是,不知道怎么落到了你父亲手里。」 穆筠娴把信还给他,道:「我回去问问。」 魏长坤道:「好,我送你回去。我也该回去算算账了。」 穆筠娴牵着他的手,无言地安慰着。 魏长坤送穆筠娴回家的路上,她一改往日活泼之态,并未同他说太多的话分他的心。 临下车前,魏长坤将她搂在怀里抱了一下,只耳鬓厮磨一会儿,便放她走了。 回到家中,穆筠娴便去找了穆先衡,同他说了这事。 穆先衡听罢总算心安下来,却还有些不大相信,他问道:「侯爷信我?」 穆筠娴瞧了穆先衡一眼,道:「是侯爷信我。」不乐意地轻哼一声,她嘟哝道:「爹也真是,既然手里有信,为何不早早拿出来?偏等到这个时候,差点被人偷去了陷害您。」 穆先衡讪讪道:「爹这不是为了稳妥起见么?以前侯爷年幼,我拿这信给他有什么用?反而坏了他的心情,何况穆家同魏家没有交情,我这样贸然送过去,免难引他猜疑。」 穆筠娴冷笑道:「是么?」 穆先衡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痛心疾首的看着女儿,道:「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出嫁,心都偏的没边儿了。不嫁了不嫁了!」 穆筠娴起身道:「我去找娘说理去,爹做错事还要责备我。」 一提到杜氏,穆先衡头皮的都发麻,忙拦下穆筠娴道:「好好好,爹的错,别去烦扰你娘。」 穆筠娴本就是假意逗一逗穆先衡,并没有真要去杜氏面前告恼的意思,便又坐下道:「爹,那三叔和园娘,您打算怎么办?」 园娘和郭初雪的牵扯是弄清楚了,但是这两人未必真的有什么干系,因为园娘并不是替郭初雪在做事,她是在替自己做事。 而郭初雪,也不知是背后又藏了多少秘密,穆筠娴也知道从她嘴里再难得撬开什么,但只要后头那人有动静,便绝不会毫无痕迹。 不管那人为何要背地里帮郭初雪的忙,又和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魏长坤和穆筠娴两个,迟早会查出来。 穆先衡有自己的考量,他也知道这件事还有后续,忖量一阵,便道:「园娘先让她在府里待着罢。」 「那偷信的事,爹您不计较了?」 穆先衡冷哼道:「在我穆家动心思,岂能容她舒心的过日子?」面色一变,柔和地对穆筠娴道:「你且先回去,这事你便别记挂在心上了,你和侯爷的婚事,我与你娘自会筹备。」 在穆先衡的眼里,穆筠娴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又是个姑娘家的,他不愿意女儿多接触这些事。 穆筠娴鼓鼓嘴,没往心里去,她起身告辞,道:「知道了,女儿回去了。」穆先衡不说,她也迟早会知道。 等穆筠娴走后,穆先衡便叫来了两个庶弟,穆先文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总该会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等他发现东西不见了,脑子也该清醒清醒了。 在内书房见了两个庶弟,穆先衡一本正经地又提了上次说的分家的事,并且还有鼻子有眼地说了怎么分。 穆先文达一向是个木讷些的,虽心有不悦,略加抱怨,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穆先文却是气的脸都轻了。 若真分了家,穆先达倒还好,自己有官职有俸禄,罗氏又是个会掌家的,这些年来把手里的产业打理的很好,二房一家子单过也能过的不错。 穆先文就不行了,钱氏目光短浅,眼下又还在禁足,夫妻两个的感情早就伤了,而且三房私库里根本没有多少银子,若是离了定国公府,等到分走的现银都花完了,铺子和田地又不能兑出去,苦日子现在就能看得见。 v第十六章[09.12] 穆先文精于算计,小聪明多,到关键时刻倒是不傻,他知道这件事弊大于利,心里憋了一股子邪火,气咻咻地瞪着对面的椅子,压着心里的那件事,同穆先衡两个吵嚷了两句。 穆先衡见穆先文已经上钩了,便故意冷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丑事,若不是老夫人宽容,早该让你们分出去过了!」 已经过去的丑事又被提起来,穆先文顿时觉得自己那里又开始疼了,脸上也火辣辣的,十分难堪。 穆先衡索性顺水推舟,道:「老二,你先回去,我同老三再说几句话。」 穆先达恹恹地走了,他一会去,罗氏就拉着他问东问西,问他有没有在穆先衡面前争取什么。 穆先达叹了口气道:「大哥意已决,你就着手准备着就是。」 罗氏颓然地坐在罗汉床上,精神萎靡道:「自老三出了事,大嫂就一直冷落我,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早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么严重,罗氏就不会袖手旁观了,就是装模作样也要做出一副样子来。 穆先达宽慰道:「行了,我好歹还有俸禄,加上你手里的嫁妆,还有咱们从国公府里分出来的东西,不至于过不下去。」 日子肯定是过的下去的,但是绝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体面啊!脱离了国公府的庇佑,穆姓还值几个钱?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好似被赶出去似的。 罗氏仍旧不死心,道:「我不信大嫂这么狠心,我再去求一求她。」 穆先达没有阻止,而是道:「你且去说说好话,大嫂的话,大哥还是肯听的,只要大哥听了,老夫人那里也就好改口了。」 罗氏道:「上次大嫂死活没有松口,这回我瞧着没几分把握,不如……去仙仙那里试试看?大哥大嫂和老夫人都疼仙仙,她若是肯帮着说情,估摸着还有几分可能让老夫人和大哥大嫂消气。」 穆先达道:「那你去罢。」 罗氏又道:「仙仙和蕊姐儿关系好,我这就带着蕊姐儿一起去。」 穆先达点点头,道:「是这个理,顺带问问蕊姐儿仙仙喜欢什么,你别舍不得银子。」 罗氏不耐烦道:「知道了。」吃过一次亏,她哪里还敢耍手段。 二话没说,罗氏进内室去重新梳妆,叫人把穆筠蕊喊到身边来。 穆筠蕊一向乖巧,很少被嫡母唤到身边来,一时间有些忐忑,她还以为自己的亲事要定下了,低着头站在罗氏跟前,脸色不大好看。 罗氏从镜子中看着穆筠蕊少有的真心关怀道:「蕊姐儿怎么了?脸色有些难看,是病了?」 摇摇头,穆筠蕊道:「没有。」勉勉强强的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罗氏妆容上好了,站起身来提了分家的事,还叮嘱了一些事,让穆筠蕊等会子多说好话,对着穆筠娴软硬兼施。 穆筠蕊皱着眉,有些不大情愿,在穆筠娴面前说好话可以,但是刻意卖惨就未必能得到好处,她知道,穆筠娴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穆筠蕊也不敢反驳嫡母的话,只好乖乖点头。 其实穆筠蕊也不想分家,分了家,以后二房整个的就是罗氏说了算,她便没有丁点自由,真嫁了什么歪瓜裂枣,都没人顾及她。这会子好歹在另外两房人的眼皮子底下,罗氏不敢做的太过,还有个善良的穆筠娴,婚事上也有些依仗。 罗氏又问道:「仙仙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穆筠蕊答道:「仙仙要什么不都唾手可得,她喜欢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不过仙仙就要订婚了,母亲送一套能拿得出手的头面,兴许合她意。」 女人嘛,哪有不爱金银首饰的。 罗氏忍痛道:「知道了,你先出去等会儿我。」 支开了穆筠蕊,罗氏便让身边的妈妈帮忙把她藏的很紧的箱笼取了出来,从里边挑了用锦盒装着的一套宝石头面。 这副头面镶的宝石没有杜氏陪嫁里的头面多,但是也值不少钱了,寻常带出去,不会失了体面,便是入宫也带得。 罗氏看着头面心里钻心的痛,若是当时不那么算计,如今就不会舍这么大的财。连她身边的妈妈也劝道:「夫人,这……是不是太贵重了些。」 罗氏咬牙道:「仙仙是个什么性儿这府里难道还有人不清楚?就像蕊姐儿说的,她要什么得不到?若不下重本,她怕是都不会把这件事放心里去。」 为了依附于国公府,罗氏也是狠了心了,一旁的妈妈也不好劝什么,只好道:「老奴这就去把蕊姐儿叫进来。」 「不必了,我这就出去。」 带上了头面,罗氏和妈妈一起,领着穆筠蕊到了留园里。 穆筠娴才从穆先衡的书房里回来没多久,喝了杯温热的茶,就听说二夫人带着穆筠蕊来了。 倒是来的奇怪,这母女俩从未独自上听雪院去过,穆筠娴道:「去请。」 穆筠娴当然想不到,罗氏是为着分家的事来的。 穆先衡的内书房里,穆先文正同他争辩的不可开交,后者脸红耳赤,像打了一场仗,前者神态镇静,时不时两句冷笑,刺得对方七窍生烟。 穆先衡不仅打击穆先文,还说了句狠话:「你的子孙跟要是断在了穆家,列祖列宗知道了穆家有你这样的子孙,还不得活活气死!」 穆先文对穆家先祖还是有敬畏之情,子孙根又是他的痛脚,在经历过前面那些争执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并拢两指指着穆先衡道:「大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难道你的做的事就对得起列祖列宗,就别我光彩么?!」 穆先衡定定地看着穆先文,背着手问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祖宗的事?你倒是说说看。」 带着一丝得意,穆先文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哥,当年老长平侯死的事,你敢说和你没有任何干系?!」 穆先衡故意露出一丝慌张,道:「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在胡说什么?」 穆先文唇上的两撇胡子动了动,道:「大哥,我手里可是有一封信,倘或我把这信交给长平侯,仙仙和侯爷的亲事,只怕就要作罢。这京城里哪一家人咱们定国公府都得罪的起,唯独魏家咱们得罪不得,若大哥不想与魏家为敌,分家的事,休要再提。」 笑了笑,穆先文一脸猥琐相,道:「要分家也行,把老二家分出去就是了,咱们两房合该和和睦睦的,大哥你说是不是?」 穆先文志在必得的样子,让穆先衡看了大为光火,倘或不是穆筠娴提早对魏长坤解释清楚了,只怕真要被老三坑害一把。 v第十七章[09.12] 穆先衡黑着脸道:「你既要这般说,便拿出证据来。清者自清,我不信你能有什么东西,会坏了穆魏两家的感情。」 穆先文见穆先衡不到黄河不死心,他也不着急,拂袖而去,气势汹汹地留下「你等着。 等人走了,穆先衡脸色愈发难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仅如此,穆先文竟然对他已经狠心到了这个地步,他丝毫不怀疑,若真有一日有人要对付穆家,穆先文将会是最好的突破口。 分家一事虽然只是试探,但穆先衡现在真动了分家的心事,因事关老夫人的名声,他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而且私心里又有些看重穆先达,舍不得二房这个助力,便去了卫静眉处,想征求下老夫人的意思。 卫静眉也对三房的人深恶痛绝的很,便道:「仙仙婚事在即,家可以分,却不是这个时候……若真分了,不过也不好落人话柄。」 穆先衡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一应吃穿用度分开,却不分开住,这里是祖宅,也不可能分割给你们三兄弟。他们若情愿住,还叫他们住,只是要多加一道墙,把三房隔开,以后便不会再发生他在你书房里动手脚的事。」 穆先衡忍不住抚掌道:「母亲高明!咱们还和二房住一处,明面上是不分家的,我叫和锦对二房多加照拂,二弟便也不会有怨言。」 二房的体面只要不失,在三房跟前加一道墙,于他们有什么关系? 穆先衡道:「那便等仙仙婚期定下了,再建墙。」 按照穆家人计划,穆筠娴的婚事至少还要半年才能成,若要赶早分家,在婚期和迎亲之间是最合适的,时日不长不短。 卫静眉道:「也不晓得魏家的聘礼什么时候送来。」聘礼直接代表了魏家的心意和穆家的脸面。 穆先衡道:「这两日我还要同侯爷见面,我会把大致婚期告知他,聘礼估摸着也要等下半年或是明年再送来了。」 卫静眉道:「都到了要下聘的时候,该说的话你都同魏家说了罢?」 穆先衡道:「侯爷是个明白人,儿子早已经委婉说过了,他都答应了。」 「委婉说的?」卫静眉面露不悦。 穆先衡忽然有些心虚了,道:「是、是的。」 卫静眉脾气一下子没压制住,道:「哪个叫你委婉了?!这是委婉的时候么?」 穆先衡忙告罪,道:「是儿子的错。」 卫静眉见不得男人之间的臭毛病,便高声道:「明日把人请到家中来,婚事都定下了,我都还没仔仔细细见过这个后生,也是时候该见见了!」 穆先衡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见岳父母的样子,他倒是不怕岳父,但是很怕岳母,后宅女人不问你朝堂之事,不问你作文做赋,问的都是些家长里短,能叫男人哑口无言。 这厢,穆先衡忍不住为魏长坤捏一把汗,离了永寿堂,他便赶紧使人书信一封去了魏家。 魏长坤收了信,读了穆先衡一番极尽委婉的提示,登时心里打鼓,穆家老夫人要亲自出马了。 魏长坤拿了信,便立即去同岁羡荣请教。 岁羡荣见了信哈哈大笑,一副「终于有人治你的」幸灾乐祸模样,对魏长坤道:「往日你总不把我放眼里,这会子知道敬老了?」 魏长坤扶额道:「祖母,孙儿哪有不敬爱您?这世上,您是孙儿最爱重的人。」 岁羡荣不可思议地看着魏长坤,这小子嘴巴向来紧的跟什么似的,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这会子竟然会说好话哄她开心了,不可不称奇。 感慨地叹了一声,岁羡荣道:「孙子长大了……」收住话,又道:「魏家老夫人还是看的中你的,祖母知道你对仙仙是一片真心,你只管按你的心意去做就是了,真情假意,哄不了人的。」 魏长坤明白了,穆家看中的是他爱惜仙仙,便道:「孙儿知道了。」 说完喜事,魏长坤又提了一件悲事,虽是坏事,但他知道岁羡荣肯定是知情的,他也就没有拐着弯说,而是直接问道:「祖母,我母亲十年前,是不是腹中还怀有胎儿?」 岁羡荣目露惊讶道:「你从何处得知?」 递上那封信,魏长坤道:「这字,祖母肯定认得。」 岁羡荣看了眼圈发红,她如何不认得潘氏的字! 叹了口气,岁羡荣道:「我本不想你伤心,才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毕竟斯人已去,于事无补。」 忽而攥紧了陈年旧信,岁羡荣道:「但潘氏的罪过,也绝对不能轻饶了!」 潘氏再怎么样,也是个长辈,魏长坤不好直接置喙,而是问道:「祖母准备如何处置?」 岁羡荣道:「当年虽然是你母亲一意孤行,但潘氏既然知情,不报不说,定还在其中挑拨,苍云和孩子的死,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你大婚在即,不便见血,等你婚事过了再说,你可有异议?」 「孙儿赞同,一切听祖母安排。」魏长坤又道:「祖母觉着什么时候下聘才好?」 就像岁羡荣说的,旧事已经无济于事,更重要的是当下。 岁羡荣道:「仙仙年纪尚小,估摸着穆家还不肯放人,你得先下手为强,我这几日就让人赶紧把聘礼准备好了,明日你去的时候,若穆家要婚期的事,你便说长辈不在,不好私定,明白没?」 等到聘礼备齐了,直接送到穆家去,然后趁热打铁,把婚期定下,争取在夏季就把娇妻娶回家,倒时候夫妻俩一起在园中消暑,简直再美不过。 魏长坤眉眼含笑道:「好。」 魏长坤回去后,开心归开心,还是琢磨了半天,怎么能讨一个老太太欢心呢?除了拿出十二分真心,是不是还该表示表示? 岁羡荣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吩咐嬷嬷备下了合适的厚礼,送到了魏长坤的院子去。 嬷嬷仔仔细细地同魏长坤说了几样东西的好处,其中包括了对卫静眉旧疾有好处的药材,还有一些老一辈人喜欢的,送了准不会出错的东西。 魏长坤心里熨帖极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厢魏家有魏家的打算,那厢穆家也有的穆家的打算,卫静眉可没想着这么早就放人,她自认为宽容,只准备留乖孙女一年半载就放人,只怕是万万想不到,魏家恨不得明日就来抢人。 卫静眉活了好十年,这大半生她也算看尽了世间美丑,一个男人真爱护妻子应当做到哪些,她都心里有数,在魏长坤来之前,她便已经打好了腹稿,并且列了几条没有半点可以退步的条件。 v第十八章[09.12] 穆筠娴本尊正在留园见罗氏和穆筠蕊,丝毫不知道卫静眉要如何为难她的情郎。 穆筠娴闲闲地坐在靠背椅子上,手肘撑着四方小桌,看了一眼桌上的宝石头面,同左手边坐着的罗氏道:「婶婶这是何意?」好端端的献殷勤,她有点不敢受呀。 罗氏笑道:「你要成亲了,这是婶婶的一点心意,不过这不是添箱礼,只是婶婶对你单另的一份心意。」 穆筠娴看着华美的宝石头面,笑眯眯道:「婶婶有话直说罢。」 罗氏笑了笑,这丫头就是聪明,一点就透,随即皱着愁眉道:「仙仙,婶婶找你是想说你父亲提的分家的事……」爱怜地看了穆筠蕊一眼,她道:「你们姐妹俩自小感情就深,如果真分开了,等到你出嫁了,到时候若是蕊姐儿远嫁,姐妹之间可就再难得见到了。」 微微皱眉,穆筠娴不喜欢罗氏用穆筠蕊来拿捏她,但她也知道,分家的事本不是真的,罗氏这套头面,算是白送了。 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就算没这事也得编的有鼻子有眼呀,罗氏手里可是很少能抠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穆筠娴转而面带笑容,道:「分家的事呀……我听我爹说了。」 罗氏眼前一亮,满含期盼地看着穆筠娴。 说起分家的事,穆筠娴一脸的淡然,没太放心上的样子。她当然无所谓分不分家,但是罗氏不一样,二房分出去了,日子就难过了。 罗氏带着点讨好的目光,对穆筠娴道:「仙仙,这分家的事,你父亲是如何说的?」 穆筠娴太知道罗氏想听什么,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还有回旋的余地。」 罗氏立马咧嘴笑了,道:「怎么说?」 瞥了一眼桌上的宝石头面,穆筠娴道:「我知道婶婶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罗氏有些紧张,她攥着帕子,等穆筠娴慢慢儿把话说完。 穆筠娴道:「其实吧……我也不想和堂姐分开,我喜欢和蕊姐姐一起玩。」 罗氏忙笑眯眯道:「可不是么,你们姐俩一样的好性儿,皇后娘娘又嫁的早,你身边就蕊姐儿一个可以同你作伴的。」 穆筠娴看了穆筠蕊一眼,狡黠一笑,冲堂姐眨眨眼,转而看向罗氏道:「婶婶说的是,有蕊姐儿陪我,我也不想分家。」 罗氏这下子心里的石头落地了,穆筠娴都开了这个口,她觉着这事至少能成一半。 穆筠娴挑眉叮嘱道:「婶婶,我打小就有些霸道,我喜欢堂姐,所以我不想跟她分开,便是以后都各自嫁人了,我也想时常能见到蕊姐儿,也好有个说话的姊妹。」 听到这话,罗氏就更开心了,穆筠娴要嫁的是谁?那可是长平侯府,太后的娘家。 若是穆筠娴以后肯同穆筠蕊告恼,或许还会提一些和宫里朝廷里有关的事,穆家二房能得到的好处,就更多了,以后穆家若式微了,也还有长平侯能照拂,罗氏的几个孩子,也就不愁没有出路和依仗了。 毕竟穆丰戎常年征战,他媳妇严知蓉又是个性格寡淡内敛的,不大好来往,不如穆筠娴这样的好讨好,罗氏还是非常看重穆筠娴未来的夫家魏家。 罗氏连忙道:「蕊姐儿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从小就是个知冷知热的,比我那几个混小子还要懂事孝顺,别说你,就是二婶也舍不得她远嫁。」 做了这样的保证,如不出变故,穆筠蕊的婚事差不了。 穆筠蕊本为今日之事感到害羞,虽为堂姐妹,但她着实没有为穆筠娴付出过什么,这会子还要被嫡母赶鸭子上架过来拿乔讨好,穆筠娴不恼她不说,还做了个人情送她。 感激地看了穆筠娴一眼,穆筠蕊眼圈都红了。 穆筠娴从善如流道:「那便是最好了。」 罗氏笑望着穆筠娴,道:「仙仙,这可说定了,咱们不分家的。」 穆筠娴却道:「分不分家,这是祖母和父亲说了算,我说了不作数的。」 罗氏登时脸黑了,她忍不住提高音量道:「仙仙,咱们刚刚还说好的!」 穆筠娴安抚道:「二婶稍安勿躁。」 罗氏压着脾气,皱眉道:「你方才还说你也不想分家的!」 穆筠娴道:「我是不想呀。我只是说我不想分家,但是这事也由不得我。」 罗氏咬牙道:「那你……」 穆筠娴忙笑道:「二婶别着急,等我把话说完。」 罗氏忍着脾气道:「你说!」 穆筠娴浅笑道:「分不分,我拿不了主意,但是不管分不分,我暂时都不想和堂姐分开。毕竟分家是大事,不能我一言断之,所以我得留个活话儿,二婶明白没?」 穆筠娴说了,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这就是回旋的余地。她虽然知道穆先衡说过只是拿分家的事试探一下,没准儿就弄假成真了呢?所以她不能一口咬定肯定不分家。 琢磨了一会儿,罗氏也明白过来了,能留这样的余地,她其实是满意的。 消了脾气,罗氏又换上笑脸,和往常一样温和浅笑道:「你这孩子,说话还大喘气。婶婶也知道你的为难之处,那便就这么说定了,我回西北院去等你的好消息。」 穆筠娴点头,起身送客,一面往外走,还一面道:「婶婶可记住了,我最舍不得蕊姐儿了,以后要让她常来找我玩才是。」 罗氏善解人意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天天让她到你这儿来烦你。」 穆筠蕊冲穆筠娴感激地看了一眼,便同罗氏一起走了。 等客人走了,红玉过来问道:「姑娘,你怎么作弄二夫人呢?」 穆筠娴既然肯答应的事,必然是早就想好的,途中忽然转了话锋,定是有心逗弄罗氏。 穆筠娴冲着外边瞧了一眼,抬眉道:「哪有人成天捡便宜的?」 三房的事罗氏身为内宅夫人之一,也有渎职的罪名,穆筠娴不逗一逗她,她便不晓得长记性。 v第十九章[09.12] 这厢答复完了罗氏,穆筠娴怕和穆先衡那边对不上话,便让人去荣贵堂看看,眼下穆先衡方不方便说话。 红玉去的时候,如青告诉她,穆先文从永寿堂回来之后,就去了内书房。 内书房里,穆先衡正优哉游哉地等人。 被等的穆先文可就没这么松快了,他在书房里找了一圈找不见信,又回到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内室,还是找不到东西。 气得穆先文把身边的丫鬟全部叫了过来,挨个的排查,哪个没有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私自进房。 一通质问下来,好像每个人都没有单独进来过,又好像每个人都有可疑之处。 穆先文顿时脑袋都大了。 厢房里的雷姨娘听见动静就来了,她娇小个子,倒三角脸,齐刘海遮着宽额头,她一向同汪姨奶亲近,在穆先文跟前还说得上几句话。 看着乱糟糟的屋子,雷姨娘过来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穆先文不耐烦道:「丢了东西。」 雷姨娘心头一动,不动声色问道:「好端端的屋子,怎么丢了东西?何时丢的?」 一封放了好几年的信,穆先文也不时时刻刻去看,真找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丢了——什么时候丢的?鬼才知道! 狠狠地摔了一个茶杯,穆先文龇牙道:「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偷的,看我不拔了她的皮!」 雷姨娘过去给穆先文顺气,道:「老爷消消气,哪有凭空消失的东西?既然丢了,肯定是被人拿的,只要是有人动的手脚,就有迹可循。」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了园娘的身上。 园娘捂着腹部,神态自若,一丁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穆先文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人,他冷静下来,道:「应该就是今年的事。」去年他好像还摸到过被他藏在枕头里的信,不知道今年何时没的,他竟一点儿也没察觉。 雷姨娘道:「既是这小半年的事,便好查了,就从这几个丫鬟查起。老爷身边的丫鬟,叫她们相互揭发,还有其他地方来的丫鬟,更要好好审问。」 身边的丫鬟什么心性穆先文还是知道的,这些丫头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就是不知道不是这正上房的丫鬟,会不会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穆先文起身道:「都给我在这儿待着!没有我的话,哪一个也不准走!」 怒气冲冲地出了东梢间,穆先文去了西梢间找钱氏问话,西南院里一直是钱氏在管,哪个丫鬟手脚不干净,哪个可疑的丫鬟进了他的屋子,钱氏理应知道。 东梢间里,雷姨娘看着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丫鬟,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指桑骂槐道:「老娘入府十八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敢偷老爷东西的下贱玩意,还真真是胆子大,以前都没出过这事,今年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偏出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儿的事。」 明摆了是说园娘偷窃。 自打园娘进府,穆先文在别的房里歇的日子就少了,即便园娘有着身孕,他就算叫了丫鬟过来过夜,也非让园娘再旁伺候着。 太出头的鸟,总容易被视为眼中钉。 园娘倒也不惧怕,面色虽有些发白,仍旧镇静地走到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雷姨娘是姨娘,她也是姨娘,自然不该和丫鬟们站一起。 雷姨娘冷哼一声,目露凶光道:「呸!看你还得意几时!」 园娘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西梢间里,穆先文还是伤势好转之后,头一次见钱氏。 现在的钱氏可不像刚出事那会儿那么消瘦,眼下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她的桌上还摆着三盘精致小菜,配一大碗的汤。好似禁足的日子,一点儿也不难熬似的。 穆先文看着钱氏吃的佳肴就有气,撩摆坐下,推了推菜盘子,问道:「自开年之后,你被禁足之前,西南院里,可有手脚不干净的丫鬟进来过?」 钱氏讥笑道:「西南院里的丫鬟,还有哪一个你不认得?」 皱了皱眉,穆先文沉了沉嘴角,两撇胡子动了动,不大耐烦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钱氏冷淡道:「没有,能进正上房的丫鬟,除了我的丫鬟跟着我进来过,全是你的丫鬟,或者你叫进去的丫鬟。」 穆先文复又问道:「一个可疑的都没有?」 钱氏冷笑,道:「有,当然有。」 听到钱氏说有可疑之人,穆先文坐不住了,半抬起屁股,问道:「是谁?」 钱氏道:「西南院我管了多少年?便是有多手多脚的丫鬟偷了东西,不出三天我便查问出来了,我才几天不出门,那就丢了东西,还用问么?」 穆先文不大相信,毕竟钱氏不喜欢园娘,诋毁她也是极有可能的。 钱氏低眉,道:「我知道老爷不会信我,我也不知道老爷丢的什么东西,老爷只好生想想,可曾对哪个提起过没有?园姨娘是不是知道?」 钱氏当然不知道内情,但是她和穆先文做了多年夫妻,他的秉性,她再了解不过。 穆先文生性奸猾,但是极容易受女人蛊惑,尤其是床笫之间,很多话都藏不住。 穆先文宠爱了园娘这么长的日子,他没在床上对小妾说道什么,钱氏丁点也不信。 只要把这句话提出来了,由不得穆先文不相信。 琢磨了好半天,穆先文慢慢坐了下来,他好像是对园娘提过,可是他只是隐约提过,却并没有说过具体是什么事,也没说过东西藏在哪里。 难道真是园娘? 穆先文拿不定主意。他回头想了想,穆先衡那般笃定的模样,好似根本不怕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这只能说明,他要么觉得把柄被藏的严实,觉无人知晓,要么信就重新到了他的手里。 可西南院并无外人进来过,园娘当初差点因为穆先衡死掉,更不可能从自己枕边人那儿偷了信给穆先衡。 这一下子,穆先文就糊涂了,到底是不是园娘拿的?信又到哪儿去了? v第二十章[09.12] 抬脚就走,一个招呼也没打,穆先文从钱氏这儿出去了。 钱氏倒也不恼,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话穆先文听进去了,只要他听进去了,疑心病一点点地堆积起来,迟早会爆发。 钱氏不在乎别人抢她的男人,但是敢挑衅她的女人,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得意! 坐了一会子,钱氏房里又来人了,穆筠妍进来了。 钱氏喊她坐。 穆筠妍有些心神不宁道:「娘,爹丢了什么东西?」她受过园娘的要挟,自然很怕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 原先瞒着钱氏的时候,穆筠妍自然与穆先文是一伙儿的。现在父亲直接正大光明把妾侍纳进来了,父女之间相互藏私的恩情也就不在了,若是把父亲也得罪了,等哪日事情爆发出来,她可没好果子吃。 钱氏冷笑道:「凭他丢了什么要紧物事,与咱们无关就是了,只消看着你爹怎么亲自收拾那个贱人就好!」她虽出不了门,却不是做不了主,隔着一道墙,仍旧有办法收拾贱人。 穆筠妍绞着帕子,垂眸道:「娘,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丢的东西肯定是非常要紧之物。」 钱氏淡淡道:「他不生气,那贱人怎么受得了罪?」目露凶光,她道:「她肚子里的贱种不要生出来才好。」 穆筠妍似乎在走神想着什么,钱氏叹气道:「若多生一个孩子出来,你爹的钱财便要多分一份出去,等你侄儿长大了,还不知道能落到几分在手里,本来府里就闹着要分家,等我出去了……日子还不等多难过。」 穆筠妍私心里想着,好像怎么也分不到她头上,都是给了三个兄弟,贱种生不生,她也不在乎。 钱氏看着女儿不懂事的样子,便又道:「你爹疼她跟眼珠子似的,真要生了个小子,你又是要出嫁的时候,你的嫁妆都要被她的孩子分了去!」 偏疼小的那个,仿佛是做爹娘的通病,钱氏怕就是怕穆先文把钱财田地给了大部分给小的孩子,更怕他还不等孩子长大,就悄悄的给妾侍在外面把产业置办上了。 穆筠妍终于有了急切的眼神,她道:「娘,爹真这么偏心?可大哥都这么大了,不会由得爹胡闹罢?」 钱氏无奈道:「你爹的性子你难道不清楚?除了老夫人和国公爷压制的住,还有哪个管的了他?钱财的事,他若瞒着人,或是偏心一些,娘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等出去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 摸着女儿的手,钱氏安慰道:「好了,也不必你操心了,娘出不去,且让他们闹去,左右孩子还有几个月才出生,那时候我也自由了,何况……未必就能个小子,就算是个小子,还未必生的出来!」 穆筠妍应了一声,福一福身子便出去了,出去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在东梢间的门口站着偷听。 梢间门口站了好几个人,薛姨娘的丫鬟,还有钱氏身边的丫鬟和妈妈。 穆筠妍竖起耳朵,就听得里边儿穆先文正斥道:「园娘,你今儿要不跟我说实话,我饶不了了你!」 雷姨娘添油加醋的,一时间园娘成了众矢之的,丫鬟们也纷纷朝她投去怀疑又怨恨的目光——凭什么你的犯的过错,叫我们也一起承担,不就是个姨娘么,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园娘面上气得双唇发抖,指着大门儿道:「妾身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够老实罢?!老爷要是不信,喊来一问就是,我大着肚子,老爷……」吸一口气,忍下眼泪继续道:「老爷这般羞辱妾身做什么?还不如叫妾身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了干净!」 雷姨娘眼角浮笑,心里恶毒道:光说不做,有本事就去碰墙啊,一头撞死了才干净。 穆先文看着园娘羸弱的样子,也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熄了火气,摆摆手吩咐道:「通通给我出去,园娘留下——」指着雷姨娘又道:「去把那屋的两个丫鬟给我喊来。」 意指园娘的两个丫鬟。 园娘身边伺候的有个二等丫鬟,不消人说,穆先文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这两个丫鬟不会为园娘说谎。 雷姨娘领着头出去之后,便把俩丫鬟喊过去了,她自己没走,躲在窗外,耳朵贴着墙壁听动静。 砰地一声,穆先文让两个丫鬟把窗户关了。 穆先文支开姨娘和下人,就是想给园娘留一份体面,索性留全了颜面,也好说正经话。 穆先文坐在罗汉床上,园娘也坐在旁边,抽抽搭搭的,一副委屈模样。 穆先文亲自问了两个丫鬟,也是一丁点可疑的话都没套出来,一口咬死了园娘没有在他不在的情况下,私自到这边来过。 有这两个丫鬟作证,园娘的话也就值得信任了。 挥退了两个丫鬟,穆先文审视园娘,白日里她没有进来,那夜晚呢?晚上伺候他的时候,是不是趁他睡着了到处摸找了什么? 园娘是个傲性子,一抬头看见穆先文冷漠的目光,微扬下巴道:「老爷是不是怀疑妾身夜里趁着黑灯瞎火偷了东西?」 抽泣着,园娘道:「妾身有孕多辛苦,老爷不是不知道,成天的一觉睡到天亮,还少不得到夫人那儿晨昏定省,夜里都睡不够,哪里还有精力半夜爬起来找东西?」 这是一个说辞,园娘还道:「要真在内室找东西,难道老爷和丫鬟都是糊涂的么?屋里柜子椅子桌子,摸黑一碰到就有声音,难道老爷和夜里伺候的丫鬟听不见?」 穆先文有些信了,可是这信,到底去了哪里? 穆先文就不明白了,信真就不翼而飞了? 看着穆先文好转的脸色,园娘擦了擦眼泪,道:「老爷也不说丢了什么,在哪处丢的,妾身如何好帮着老爷找东西?」 面上有些颓然,穆先文道:「就是丢了一封信,我藏在枕头里。」 园娘忽而皱眉,看着穆先文问道:「枕头里?!」 穆先文抬头,道:「你知道?」 园娘道:「前不久丫雷姨娘进来伺候之后,不是叫丫鬟给您收拾过屋子么?枕头原是换过的,怕您睡的不舒服,便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来,原来的那个,估摸着已经叫丫鬟洗了。」 「洗了?!」信哪里搁得住洗?若是有幸没泡水,为何雷姨娘不叫人送过来? 园娘忙道:「老爷快去使人问问,老爷的东西,估摸着他们还没敢动。」 穆先文冲外喊了一声,让人把雷姨娘叫来。 雷姨娘还有些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穆先文直接问她是不是让人动了他床上的东西。 雷姨娘点点头道:「几日前妾身不是伺候过老爷一次么?我瞧着被单什么都脏得很,便让丫鬟顺手给老爷换了,当时老爷的丫鬟也在场,可不是妾身一个人待在屋里,这些人都看着呢,妾身可没拿老爷任何东西。」 v第二十一章[09.18] 定国公府里的被子哪有明显的脏?当然是有人有意为之,雷姨娘素来多事爱献殷勤,轻轻松松就上钩了。 穆先文听罢怒不可遏,什么都没说,一个打耳光就上了雷姨娘的脸,并且高声喊道:「给我把雷姨娘的丫鬟叫进来!」 丫鬟还没跨进来,已经吓得眼泪哗哗,到了穆先文跟前,干脆腿一软,跪了下来,结果似乎有些不言而喻了。 穆先文质问道:「你洗了我的枕头,可发现了什么?」 丫鬟战栗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穆先文猛得踹了她一脚,又问道:「你若不说,老子扒光你的衣服抽死你!」 丫鬟吓得哭道:「回、回老爷的话,奴婢发现了一张纸……一张纸。」 基本上对上了,穆先文又是一脚上去,丫鬟又道:「一封信,一封信……」 园娘扫了雷姨娘一眼,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女人,现在就像一只败落的野鸡。 穆先文气归气,心里稍稍有了点儿底,那封信,好歹没有落入穆先衡的手里。 穆先文冲一屋子人发了半天的火,这把年纪身体有些撑不住了,疲惫地坐在罗汉床上,喝了一整杯茶,猛地把茶盖盖上,问丫鬟道:「发现的信,信呢?」 丫鬟战战兢兢道:「奴婢清洗枕头的时候,连着枕芯儿一起拿出去的,抽枕芯儿的时候,便不小心落在了水盆里,打湿了……」 后来看着墨晕开了,怕耽误了事,一直没敢说,连她的主子雷姨娘也没敢告诉,哪知道事情闹的这么大,而且一下子就查到她头上了,这下子不说也不行。 穆先文气得一言不发,等丫鬟说完了,狠狠地把茶碗砸在地上,捡了一个碎瓷片,捏着丫鬟的下巴,往她嘴巴上割了两刀,道:「你这贱人,你可晓得你耽误多大的事?!「 丫鬟痛的惊叫,哀嚎声不绝于耳,雷姨娘也吓得直哆嗦。 穆先文到底没忘记正经事,扔了瓷片,吩咐道:「给我把她绑起来。」冷冷地扫了雷姨娘一眼,道:「你也给我老实点儿,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 撂下话,穆先文便带上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走了,留下屋内一片狼藉。 园娘声音淡淡的,道:「萍儿,把屋子收拾了。」 雷姨娘扶着隔扇,腿发软的站不住,她看向园娘,恶狠狠地盯着她道:「是你?是你!」 园娘摸着肚子,道:「雷姐姐说什么呢?不过老爷说了,等会儿他要回来的,姐姐有什么跟老爷说就是了。」 瞧了身边的小霜一眼,园娘施施然走了。 雷姨娘太知道穆先文暴虐的脾性了,眼里泪珠一颗接一颗,让另外的两个丫头,把犯事的丫鬟绑了起来,关在厢房那边的小间里看押着。 穆筠妍看完热闹,默默地走开了,这件事园娘收好了尾巴,再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后她和园娘两清了。 穆筠妍心里是安定了,雷姨娘却还没有,事儿是她的丫鬟犯下的,怎么说她也逃不了责任,可园娘手腕厉害,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焦急的雷姨娘赶紧去找了汪姨奶,平日里她惯会讨好汪姨奶,汪姨奶有时候还会在穆先文跟前赞扬她两句。穆先文还算听汪姨奶的话,求一求她,兴许有用。 可汪姨奶一听说是丫鬟坏了穆先文的事,反倒把雷姨娘给斥了一顿,并让她赶紧滚蛋。 狼狈的雷姨娘只好厚着脸皮去求钱氏,别看钱氏被禁足了,可西南院仍旧是她管着,能让园娘气得半死却没法还手的人,也只有钱氏了,当然钱氏也被园娘气的要死,一样还不了手。 雷姨娘跌跌撞撞进了钱氏的屋子,跪在她脚边又哭又喊的。 钱氏对比自己的年轻的妾侍当然没什么好感,但敌人的敌人,可以为我所用,她眼下最恨的人就是园娘和穆先文,若是能得一个助力,何乐而不为? 钱氏的屁股挪了挪,躲开雷姨娘的眼泪鼻涕,语气淡然道:「这一回的事定就定了,是你丫鬟做下的,辩无可辩,你且受着。」 雷姨娘认定了是园娘算计,心有不甘,道:「妾身就这么把委屈咽下去了?」 钱氏道:「你下次还回来就是了。」 「下次?下次如何还?」 「过来,我告诉你。」 钱氏同雷姨娘说了几句话,也不是什么很费脑子的计策,但穆先文信这个,这个手段就管用。 雷姨娘忐忑地从钱氏这儿走了之后,便开始叫人去着手准备了,她若要吃了苦头,园娘也必须吃回来! 院里的女人正争风吃醋,穆先文本人已经到了内书房里,穆先衡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就等着蠢庶弟上钩。 穆先文来了之后,怒气冲冠,张扬又冲动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穆先衡打发了下人出去,与穆先文两个在书房里说话,他道:「找到证据了?」 穆先文得意笑道:「大哥心中怕是有数了吧?兄弟一场,弟弟也还是肯为大哥着想,只不提分家之事,那封信,弟弟愿销毁。」 穆先衡佯装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既你认定我心中有鬼,随你去吧,爱怎么说怎么说。」 穆先文见大哥油盐不进,方才积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就憋不住了,猛然站起身,道:「大哥,是你逼弟弟的!」 穆先衡冷冷一笑,满不在乎道:「我逼你?我拿什么逼你?你用子虚乌有的事来污蔑我,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 被庶弟寒了心的穆先衡,说话也严厉了起来。 穆先文见兄长不给他留余地和情面,索性把话摊开了说,道:「大哥,当年长平侯死的事,难道你没有和魏家二房勾结?」 抬了抬眉,穆先衡道:「话可不能乱说,我与魏家任何一房都没有交情,何谈勾结与陷害?」 穆先文冷冷一笑,道:「当年魏家二夫人撺掇有孕的老侯爷夫人独自上漠北,导致一尸两命,大哥难道敢说,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穆先衡反问道:「你难道以为与我有关系?」 穆先文道:「难道不是?否则魏家二房的信怎么会在你手上?而大哥又迟迟不交给魏家手上,难道不是心虚?」 v第二十二章[09.18] 穆先衡轻蔑地看着穆先文道:「从我这儿偷了一封信去就想要挟我?你先甭管信为甚么在我这儿,我告诉你,现在信已经还给了长平侯,你若觉得有问题,只管去找长坤说明白就是,看他如何回你!」 穆先文愣了,他瞪大了眼睛问道:「在侯爷手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魏长坤手里! 穆先衡道:「我截下来的信,我难道不知道在谁手里?包括信里的内容,侯爷也早就知道了。随你如何闹去。」顿一顿,他又道:「家,是一定要分的。你这样的不孝子,成天在老夫人跟前晃悠,只会容惹得长辈不快,赶紧给我走!」 穆先文脑子糊涂了,信明明是落水里了,怎么可能会重新落入魏长坤的手里?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要么是穆先衡在虚张声势的骗人,要么是丫鬟说了谎。 看着穆先衡丁点没有惧怕的样子,穆先文有点儿开始怀疑是自己那边出了问题,毕竟这么大的事,定国公府要是骗长平侯,两家就算结亲了也要成仇人。 穆先文还是倾向于相信穆先衡说的话是真的。 糊里糊涂的穆先文又跑了回去,他一走,穆筠娴便来了。 穆筠娴进书房之后,便问穆先衡道:「爹,三叔是来说分家的事么?」 穆先衡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快,怎么了?」 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穆筠娴问道:「不是说只是拿这个事试探试探两个叔叔么?」 穆先衡叹道:「你三叔做的太过了,只好假戏真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咱们内宅不得安宁,迟早会被人一点点地啃噬干净。」 穆筠娴道:「可是……女儿舍不得二房的堂姐,还有欣姐儿,要是离了国公府,只怕更不受待见。」 作为父亲,穆先衡还是情愿看到女儿是善良的。 穆筠娴又道:「还有……二婶送了套宝石头面,估摸着价值不菲呢!」 穆先衡失笑道:「你这丫头,要什么首饰你娘不给你?」 嘻嘻一笑,穆筠娴问道:「就没得宽容了?」 「有。」穆先衡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穆筠娴。 穆筠娴听完,觉着除了名义上分开了,其实大房和二房还是紧密联系在一处的,二婶子肯定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便也满意了。 父女俩正要一起回荣贵堂,杜氏身边的丫头如青来了。 料到是内宅之事,父女俩出了书房,在隔壁小间里见了如青。 如青把西南院的事说给了穆先衡与穆筠娴听。 西南院的事儿,是穆先衡着重让杜氏关照了,闹了这么大一出,应该让穆先衡知道。 穆先衡听罢皱着眉头,穆先文罚人是在意料之中的,可园娘又顺利脱身了,叫他有些意外,这女人心思太过缜密,还不知道什么不留神就被她给害了。 穆筠娴完,却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想了个招儿出来,能让园娘吃更多的苦头。 当着穆先衡的面儿,穆筠娴不好说心里话,便同如青一道走了,从内书房出去,她没回留园,而是从卫静眉身边借了妈妈过来,跟着一起去了西南院,趁妈妈训话的事时候,让人悄悄去给钱氏递了几句话。 钱氏听了穆筠娴的提示,只觉这个侄女好生聪明,她若是有一半这样的才智,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嫁了这样的一个愚蠢的男人。 钱氏得了主意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告诉雷姨娘,而是坐等雷姨娘受了一回苦头,再让雷姨娘去咬园娘一口。 穆筠娴使完了坏,便随妈妈去了永寿堂。 卫静眉笑眯眯地看着穆筠娴,道:「明儿祖母亲自见一见魏家小子,替你把把关。」 穆筠娴最是晓得卫静眉的挑剔,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祖母会不会看魏长坤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呀? 穆筠娴从永寿堂回留园之后,心里十分忐忑,修书一封给了魏长坤同他说了卫静眉的一些喜好,以及她的忌讳之处。 魏长坤并没有立即收到这封信,他的小厮收下信之后便去了思危堂门口候着,预备等主子出来了,再把信交出去,因为小厮知道,魏家所有的主子都聚在了思危堂里,这个时候闯进去,实在不大合适。 次间里,岁羡荣与魏长坤两个坐在罗汉床上,二老爷不安地坐着,他身旁的潘氏冷汗连连。 岁羡荣面色铁青,把十年前的信拿了出来拍在桌上,一言不发。 潘氏觑了一眼,看见隐约有些眼熟的信,还抱着一丝丝侥幸的心理,会不会……是别的事? 岁羡荣红着眼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你们夫妻两个,你好狠的心!你明知道你大嫂当时已经有孕了!」 果然是这事,要不是坐在椅子上,潘氏已经两腿发软了。 潘氏抽着气,二老爷忙起来跪下道:「母亲,儿子原不知道这事,也是昨日才听潘氏说了,今日还在犹豫着如何告诉母亲,才能不令母亲伤心!」 天下男人皆薄情,遇着事儿了,推脱的好快,生怕连累了自己的前途。 岁羡荣愈发心寒,看着潘氏道:「为什么……这么狠的心,苍云有哪点对不住你么?!」 魏长坤低着头,两个硬如铁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他失了父亲不可避免,母亲和妹妹,却应该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 潘氏扑通一声,一从椅子上站起来,便跪倒在地,眼泪漱漱地流,道:「母亲……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潘氏怕死,她也不想死,可是们一家子都被处置了,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岁羡荣冷冷地看着潘氏,道:「苍云虽不是你们亲手害死,也等同于被你俩害死!律法处置不了你,我魏家的家法,却不能姑息!」 二老爷又哭喊道:「母亲,这事情儿子真的不知情,儿子不知道啊!」 潘氏心冷如冰,吸了口气,颇有舍身就义的意思,磕了个头道:「母亲,事情是媳妇一个人做的,跟老爷没有干系,老爷还常劝着媳妇要和大嫂和睦些,是媳妇心胸太狭隘了。」 证据就在这里,潘氏没得辩驳,只有认下这一条。 v第二十三章[09.18] 信本是潘氏手书的,既她一个人认下了,老二又咬死了不知情,岁羡荣也不好牵连,闭着眼,她道:「你既认了,就别怪我狠心了。」 潘氏瘫坐在地上,大概明白了岁羡荣的意思。 岁羡荣叹了口气道:「长坤婚事在即,李嬷嬷,先把人看管起来罢,等婚事办完了,再做处理。」 李嬷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带着丫鬟一起,扶着潘氏起来,把她送到了偏僻的院子里看押着。 岁羡荣吩咐庶子道:「对外只说是她病了,这段日子,都不许她见任何人,知道没有?」 魏老二忙道:「是是是,儿子明白。」 岁羡荣挥挥手,叫庶子赶紧回去。 人走后,岁羡荣有些愧疚地看着魏长坤道:「长坤,祖母对不住你。」 魏长坤握着岁羡荣的手,道:「不怪祖母,若是孙儿提这事,她到底是长辈,我却未必能要她性命,就算要了她性命,也是后患无穷。」 潘氏还有一子一女,要是她死在魏长坤手里,冤冤相报,又是没有穷尽的事。 岁羡荣落了泪,像是苍老了一些,她有些疲惫地往后靠了靠,后来进来的丫鬟乖巧地塞了个迎枕在她腰上。 岁羡荣捏着眉心道:「你去罢,让祖母歇会儿。」 这么大的年纪了,独得一个孙儿,岁羡荣心疼大儿媳,也心疼那个没出世的孙女,一时间知道媳妇和孩子都是被人害死的,有些接受不了。 人老了,就越发重视亲人起来,活着的亡故的,都是岁羡荣的心头肉。 魏长坤却和岁羡荣不一样,他也有些伤心难过,但他是有气性的男人,替母妹报了仇,心里还有些快意,甚至有点儿松了口气的感觉,他没有愧为人子,没有愧为兄长。 想必父母亲和妹妹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往穆家送东西不容易,但魏家的门总是为穆筠娴敞开,魏长坤从思危堂出去后,魏长坤便收到了穆筠娴送来的信。 看完穆筠娴的亲笔书信,魏长坤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小姑娘替他忧心的模样跃然纸上,就差没说:侯爷,你一定要娶到我呀! 魏长坤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心里多的是新婚即将到来的喜悦,顺手回了一封信过去,让人送去了穆家。 穆筠娴欢欢喜喜地拆开了信,魏长坤回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并叫她不必担心。 魏长坤这般有自信,穆筠娴自然是不担心的,只要他有真心,卫静眉不会看不出来。 这厢抱着信看了几遍,西南院那边儿又热闹起来了。 穆先文先是回来把丫鬟狠狠地抽打了一遍,让她说实话,丫鬟都快昏过去了,仍旧不改口,只说是信泡毁了,扔了,并未交到他人手里。 丫鬟不肯说话,穆先文便迁怒到了雷姨娘身上,把她也叫来房中,下了狠手抽她几鞭子。 雷姨娘知道这顿毒打逃不了,只能生生受着,一边哭疼一边骂园娘。 园娘也不是个善茬,被骂了之后四两拨千斤的挑拨了几句,穆先文下手愈发狠了。 雷姨娘入府这么多年了,头一回吃这么大的苦头,登时晕过去了。 穆先文都没让人去叫大夫,还是钱氏听到动静大了,叫了丫鬟过来问话,一听说雷姨娘被打的没气儿了,赶紧让身边得脸的妈妈把雷姨娘送到她这边来。 生了孩子的雷姨娘是贵妾,轻易不能打杀,而且这事她至多只有个管束不力的罪名,还没到要被活活打死的地步,穆先文知道院里还有大房的丫鬟在这儿盯着,因是不敢做的太过,钱氏送了个台阶,他也就顺坡下来了。 到了钱氏屋子里,钱氏让人找了略懂医药的婆子过来给雷姨娘上了点药,等人清醒过后,便打发了人出去,同雷姨娘说私话。 钱氏告诉雷姨娘,她将将才事无巨细地知道是怎么回事,经妈妈提醒,又想到了个法子。 雷姨娘被打恨红了眼,顾不得身上的疼,就捉着钱氏的手道:「夫人,什么法子?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钱氏道:「那信丫鬟不是说扔了么?你便去找出来就是,记着,要找假的出来。」 雷姨娘不明白了,找假的是什么意思? 钱氏解释道:「假的,就证明丫鬟弄坏的信,是假的,信跟你的丫鬟没有干系,明不明白?」 跟雷姨娘的丫鬟没有干系,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穆先文最开始怀疑的人是谁?不就是园娘! 雷姨娘掀开被子,叫两个人架着她趁夜回了屋子。 钱氏冷哼道:「一点皮肉伤就要死要活的,什么疼晕,多半是装的。」内宅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会演,会装。 雷姨娘得了点拨,立马找了一封旧信出来,撒了水上去,藏在丫鬟的房里。 第二天早上,穆先文还不死心,仍然在院里闹腾,钱氏派人去传话道:「要么把人打死了事,要么就把事情查清楚了干净。」 穆先文正头大,亲自去了钱氏房里,指责道:「你包庇这贱人是为着什么?难道你与她同谋?」 钱氏不理会穆先文的无理取闹,而是道:「丫鬟不说真话,你去查一查就是,话对不上,肯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这话点醒了穆先文,光顾着发脾气,忘了查东西了。 穆先文立马带着人去了丫鬟房里搜找,还真正到了「那封信」。 那封信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点儿晕开的墨水,穆先文看了几个字,发现不对劲,和原来那封信,根本不是一封! 穆先文又质问了丫鬟和雷姨娘,前者已经说话都含糊不清了,只晓得说「不是不是」,而雷姨娘本身是咬死了不知情的,被穆先文问到头上,自然而然往园娘头上咬,说本就是园娘偷的信,却换了一封不一样的来陷害人。 雷姨娘这次翻供很是顺利,把穆先文也说动了,他仔细想了想,丫鬟都被打的半死不活了,却还不改口说实话,证明十之八.九说的就是实话了。 那封信,指不定真是早就被人偷走了,后来偷儿怕人起疑,或是为了嫁祸栽赃,便放了一封假信进去。 v第二十四章[09.18] 这么一想,穆先文就又开始怀疑园娘了,丫鬟都要死了,还替主子撒谎又有什么意义?便是雷姨娘许诺她千好万好的东西,没命享受不都白搭? 院里几个丫鬟的脾性穆先文还是知道的,老实的有几个,要说忠心到这个份上,却不见得。 穆先文从雷姨娘这儿走了之后,便又回了屋子,见了园娘。 园娘倒是一直气定神闲的样子,半点儿心虚模样没有。 穆先文念着未出世的小文曲星的份上,和和气气地坐下来,对园娘道:「园娘,你且告诉我,信是不是你拿的,要真是你,你这回说了实话也就罢了,我饶过你。」 园娘皱着眉,面上有点儿委屈模样,道:「老爷还是不信我?干脆把我的屋子也搜干净算了!」 来的时候园娘就没带多少家当来,她住进来又没多久,屋子里有什么好搜的?一封信而已,要烧毁再容易不过了。 穆先文举棋不定了,这信到底是谁偷的?这信,又为什么会到长平侯手里? 思来想去,穆先文一面儿不想伤了两人和气,一面儿实在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问道:「这信,我可是知道在谁手上,我不过不好意思去问,若院里再没一个人说实话,我若查问出来了,园娘……这事就不是那么好交代了。」最后一句话说的阴沉沉的,怪吓人。 园娘攥着帕子,微扬下巴道:「老爷只管问去,跟妾身没有关系,凭老爷怎么查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害怕的不行,园娘用这封信从郭初雪嘴里换来了她姐姐真实的死因,又直接证实了穆家与老侯爷之死有联系,已经如此接近真相,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承认信是自己偷的。 穆先文站起身徘徊了两圈,道:「好,一个个都不肯说,我自有主意!」 撂下话,穆先文便走了,出了西南院,准备往外院去。 长平侯府里。 昨夜安稳地睡了一觉过后,魏长坤今日精心梳洗过后,便坐马车,带着厚礼去了定国公府。 魏长坤身材高大,从马车下来的时候,穆家迎着的人俱都眼前一亮,前院的大总管亲自过来迎他,将他带到二门上,二门上的婆子又领着他去了永寿堂。 永寿堂正厅里,穆家大房都一家子都在,只是穆筠娴没有露面儿,而是躲在了隔扇后面。 魏长坤进去之后,见过了长辈,与屋子里的人也相互见了礼,便与穆先衡两个相对坐下了。 卫静眉笑容慈和地坐在罗汉床上,头戴镶了米珠的鹤鹿同春抹额,精神抖擞,瞧着不像是常年吃药的老人。 一屋子人坐定后,卫静眉笑着道:「还是第三次见到侯爷罢?人老了,喜欢热闹,没有耽误小侯爷的事吧?」 魏长坤忙客气道:「没有没有。」 卫静眉点点头道:「今日请侯爷来,想说一说两家做亲的事。太夫人年纪大了,不好劳动她老人家,便先与侯爷私下谈一谈,若是能拿定了,两家长辈再见面商定下,可行否?」 「可行,晚辈愿依老夫人之意。」 先是话了家常,卫静眉问了魏长坤一些琐碎的家事,无非是太夫人身体如何,平日里吃什么药荣养身体,魏家旁支亲戚还有哪些。 这些魏长坤也都还答的上来,便一一答了。 看着魏长坤淡然的模样,卫静眉倒是有些欣赏,年轻人端端正正,不畏手畏脚的,看着很精神,叫人欢喜。 接着,卫静眉便提起了自家事,旁人她没说,只点了穆丰戎的名字,道:「我家嫡长孙倒是与侯爷颇有缘分,都是年少成名,又孝顺。」 魏长坤道:「晚辈与穆兄有过往来,穆兄风姿,十分敬仰。」 穆丰戎怎么说也比魏长坤长了好几岁,又是国公府世子爷,叫一声穆兄,称一声敬仰,也都说得过去。 卫静眉有些惊讶道:「这我都没听丰戎提起过?」她看向穆先衡夫妻俩。 穆先衡也道:「儿子也没听老大说过。」 魏长坤道:「穆兄一向是沉稳之人,不大爱说这些。」 穆丰戎性子也冷清的很,毕竟是常年征战的人,杀戮惯了,不熟悉的人接触他,常会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因此穆丰戎的朋友并不多,能让他入眼的人也不多,魏长坤与他有私交,很让穆家人高看一眼。 卫静眉果然面色又柔和了一两分,笑着道:「你俩本就相识,那就更好不过了。我家丰戎不仅孝顺长辈,奉行兄友弟恭之道,也一向洁身自好,成婚近十载,身边干干净净的。夫妻两个旁的都不要紧,唯独感情和子嗣,最容易和人心,也容易叫人离心。」 这才是卫静眉真正想说的话,魏长坤也点头赞同道:「老夫人说的对,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魏长坤干脆把话挑明了,道:「若与仙仙成婚之后,晚辈保证,身边绝不留其余女子,也同穆家子孙一样,非年过四十妻无子,绝不纳妾。」 卫静眉眉眼弯弯,道:「近朱者赤,难怪我家丰戎与侯爷能为朋友。」 不过保证也没什么用处,也就长辈们图个安心,穆先衡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初还发了誓,不一样违背的誓言。 卫静眉道:「还望小侯爷说到做到。」 魏长坤应了一声,心里有了更仔细的打算,他一定会让穆家人放心地把穆筠娴嫁给他的。 说完纳妾的事,卫静眉再无别的好担心了,人生在世无非衣食住行,有穆家撑腰,穆筠娴只要与丈夫感情和睦,便可达到一生顺遂了。 定下了这事,卫静眉便有些疲倦了,她委婉地叫穆先衡把人待下去好生招待,自己则进了内室,与穆筠娴两个说话。 卫静眉笑着道:「听小侯爷亲口说了待你一心一意,我才算放心了。」 穆筠娴小声嘟哝道:「我都说了侯爷会答应的。」 卫静眉捏了捏她的脸蛋,道:「还没嫁过去,就开始维护人家了?」 穆筠娴牵着卫静眉的手撒娇道:「哪有,仙仙心里还是最敬爱祖母。」 卫静眉笑笑道:「回去罢,等你父母亲与小侯爷把聘礼婚期都谈定了,使人把礼单册子都拿来给我过目。」 v第二十五章[09.18] 这些事杜氏自然会做周到,卫静眉说这话不过是刻意给了穆筠娴一个去容贵堂待着的机会。 穆筠娴去了荣贵堂之后,并没有进正厅,而是躲在隔壁次间里偷听,有隔扇隔着,正厅的人不望过来,便不会看见她。 穆先衡还是那个性子,狡猾的很,说什么都不肯直说,只是委婉提一提,但是魏长坤有一片真心掏给穆筠娴,不管准岳丈说什么,他都按最好的来。 穆先衡没有过问魏长坤准备的聘礼,但是他说了:「虽然皇后娘娘当年是嫁入的太子府,但我们不会亏待仙仙。」 意思是,穆家给穆筠娴准备的嫁妆,不会比皇后娘娘少。 魏长坤倒是没觉得意外,也都点头道明白了。 唯有在说到婚期的时候,魏长坤没有一口定下,而是含糊道:「此事还得晚辈回去之后与太夫人商议才行。」 杜氏忍不住道:「我和老夫人的意思,仙仙到底年纪还小,不过穆家也顾念着侯爷的年纪,我们家的意思是,婚期在半年之后最好。」 魏长坤之前什么都肯退让,这回却不肯了,只道:「婚期当是黄道吉日。」 杜氏也道:「当然地挑个好日子!」却没有听出魏长坤话里话外的不由之意。 中午的时候,穆先衡留了魏长坤一起用膳,穆筠娴也出了次间,重新从正门进大厅里。 用过膳后,穆先衡准备亲自把魏长坤送走,穆筠娴跟着一起出去,她是要回留园的。 结果出了荣贵堂没多久,还不等穆筠娴过穿堂,穆先文从前边儿来了,看样子是朝着魏长坤来的。 穆先衡冷冷地看了穆先文一眼,后者不为所动,冲魏长坤问了个好,笑容不怀好意。 穆先文拦下了客人,穆先衡站在魏长坤跟前,面色不善地对他道:「老三,你这是何意?」 穆先文哼笑道:「大哥,我不过是想同侯爷对个证,莫非大哥心虚?」 若是外人跟前,穆先衡许是要顾及下颜面问题,但是魏长坤跟前,他倒是没那么多的顾虑,毕竟马上就是自家人了,这事本就和魏家有关,准女婿知道也无妨。 穆先衡道:「我心虚什么!你不要自找难看就是了!」 穆先文看着魏长坤拱手道:「敢问侯爷可知道那封旧信的事?」 魏长坤点头,道:「已经知道了,信也在我手上。」 微微吃惊,穆先文却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急切追问道:「侯爷,那信可事关令堂和令妹……」 魏长坤不喜欢别人拿他母妹做文章,又想着穆家三房与大房关系不睦,便冷着脸道:「我都知道,不必穆大人特意提醒。若无事,我该走了。」 穆筠娴走上前来,瞧着穆先文道:「三叔,您也太不怜爱小辈了!」当着她未婚夫的面,就把穆家的私事拿出来说,若不是魏家肯给穆家脸,放到哪一家去都会对女方家里有坏印象。 穆先文被一个小辈当众指责了,面上有些难堪,道:「这、这三叔还不是替你以后着想,唯恐有后患。」 魏长坤见不得穆筠娴受欺负,出言道:「我与仙仙的婚事,绝无后患。我与国公爷的事,穆大人也不必多心了,我什么都清楚。」 穆先文不好意思再追问这件事问,只好问道:「敢问侯爷那信从何而来?」 魏长坤当然不会说实话,毕竟郭初雪是个内宅女子,两人都还未娶未嫁,难免会传出闲话,他便勾唇道:「自然是别人主动送上来的,总不会是自己长腿跑我手上来的。」 不给穆先文追问的机会,魏长坤说完便同穆先衡抱拳,两人一起出了内院。 穆先文留在原地愣愣的,还没琢磨明白,魏长坤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别人主动送上门的,哪个?真的是园娘?可是园娘送到长平侯手上做什么?她又是如何送上的? 穆筠娴凉凉地来了一句,带着点儿讥笑道:「看来想攀高枝儿的人数都数不尽。」说罢,施施然走了。 穆先文仔细想了想,是园娘想攀高枝儿? 快步回了西南院,穆先文二话没说,狠狠地给了园娘一个耳光,道:「你这贱人,都有了老子的种,还想着外面的野男人?!」 穆先文爱行房.事,可毕竟年纪在这儿了,前几十年没有好好养着,现在早就精力不济了,虽然用着各种法子提起兴致,或是壮一壮阳气,终究是不行了。 旁人不点出来,穆先文也就不觉得自己雄风不振,眼下出这种事,最宠爱的小妾看上了别的野男人,他哪里还忍得了? 这比偷他东西还要严重! 园娘知道穆先文疑心到她身上了,但是不知道为何疑心到男女之事上了,便捂着脸静静地落泪,细声抽泣道:「老爷这一天天地不是怀疑妾身这就是那的,索性给妾身一封放妾书罢!」 穆先文拎着园娘的领子,瞪大了红眼睛龇牙道:「你还想走?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也是我穆家的鬼!长平侯府……你想都别想!」 园娘咬着唇,皱着眉,一脸坚毅状,道:「若不是念着肚里的孩儿,妾身就是现在悬梁自尽了又如何!」 穆先文捏着她的下巴,狠狠道:「你想死?你不把事情跟我说清楚了,死也别想!我让你活,你就活,我让你死,你就死!」 园娘一把打开穆先文的手,道:「老爷要让妾身说什么说?!若非要冤枉妾身偷了什么东西送出去,敢问妾身哪有这个功夫出去?身边两个丫头还不知道是那边的人,日日跟探子似的盯着我,吃饭睡觉哪一会儿的功夫无人跟着?难道妾身还长了翅膀飞出去送东西不成?」 这又是一个问题,穆先文也在想,若真是园娘偷的,东西她是怎么可能送到魏长坤手里的? 堂堂长平侯,也肯见一个无名小妾?实在说不通。 穆先文暴躁地挠了挠头,东西到底是谁偷的?! 园娘擦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道:「老爷……妾身也想明白了,既然老爷已经不待见妾身了,孩子生下来只怕也要受您冷落,索性……叫孩子跟我一起去了罢,省得碍老爷的眼!」 穆先文有些心虚,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就把怀孕的小妾折腾的要死要说的,不得不放软了语气哄道:「园娘你过来。」 园娘不肯,眼泪还在漱漱的落。 穆先文只好自己起身去抱她,拉着她坐下,道:「我这不过问你两句,你怎么就恼了?」 园娘哀怨地看着穆先文道:「老爷就这样问妾身?」 v第二十六章[09.23] 穆先文服软道:「是我错了行不行?你和儿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哪里舍得叫你们母子俩受委屈?」 园娘低着头,似乎是在做小伏低。 女人知道见好就收,实在得男人心意,穆先文笑笑道:「这事……暂时不怨你,你且好好养胎,我自有法子去查。」 安抚了园娘,穆先文便叫来了院中几个妈妈和一等丫鬟过问,近来一个月,都有谁出过院门,出过院门的,又有谁出过府。 妈妈和丫鬟们赶紧去几个门房哪里问,可不巧了,出过院子的丫鬟不少,出过府的,就一个三个丫鬟,有一个是例定放假回去看家人的,而且是钱氏身边的人,还有一个是家里长辈没了因白事回去,而且还未回来,再有一个就是穆筠妍身边的丫头,跟着她一道出去过一趟。 前两个丫鬟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都是有定例和急事,倒是穆筠妍,好端端的出去做什么? 穆先文召了穆筠妍过来。 穆筠妍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心态可没有园娘那么好,但是她也害怕,知道有些事不能说,虽然战战兢兢的,口风却紧,被问穆先文问出门做什么时候,面上一派淡然,答道:「头一次去买些姑娘家的物事,第二次去了书斋,丫鬟可以作证。」 穆先文奇怪道:「你去书斋做什么?」他虽然不大管几个孩子,儿女的脾性大概还是知道的,穆筠妍哪里像个喜欢读书的样子? 穆筠妍有些胆怯道:「女儿……实在被关的太久了,买了几本闲书解闷,求爹爹勿要责怪!」 穆先文才不管穆筠妍读什么闲书,这个女儿长的不出挑,才气也不行,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将来说亲了反倒要配上一笔嫁妆钱,就像汪姨奶说的一样,这种货色的丫头都是白费银子的废物。 挥退了穆筠妍,穆先文脑子开始发昏,吃过饭睡了一觉。 钱氏在那边听到了动静,赶紧让人把穆筠妍叫来了,她严肃问道:「你和那园姨娘的事,没有沾惹吧?」 穆先文折回火气发的大,而且和分家有关,等到以后不如意的时候,想起来便要责骂一顿,谁和这事儿沾上,算谁倒霉! 穆筠妍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敢!何况园姨娘是娘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女儿不敢跟她走近!」 钱氏这就放心了,安抚道:「那就是无事了,只要你爹没有证据,休想那你泻火,行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把女红好好学一学,倒时候也有个拿得出手的东西,娘也好替你奔走。」 穆筠妍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去了。 穆筠娴那边,正想着怎么报仇呢,她是个记仇的人,穆先文给她难看,她就要给对方难看,管他是不是长辈! 三房的事到现在都还没个头绪,穆筠娴决定给穆先文理一个头绪出来。 传了园娘身边的丫鬟过来,穆筠娴交代了一句话过去,萍儿走后,回了西南院便把话悄悄地传给穆先文了,她说,曾经看到园姨娘和穆筠妍一起在净房里待了许久。 这就容不得穆先文不多想了,一个是日日与他同眠共枕,一个是出了两次府,两人若是结合起来,那还真有可能。 穆筠娴当天夜里没听到回信就去早早睡了,三房的具体状况,她眼下也并不晓得。 眼看着五月来了,天气渐热,日头也比以往长一些,魏长坤仍旧睡的晚,他列好了礼单,便去了岁羡荣院里,听说祖母将将消完食,还未歇下,便拿着几册礼单进去了。 把礼单都放在桌上,魏长坤道:「请祖母过目一下。」 岁羡荣随手翻看了一下,抬了抬眉毛打趣道:「你倒是舍得。」 魏长坤道:「仙仙长姐是皇后,穆家和皇家都那般重视她,咱们家自不可轻慢了。」 「我看是你重视她罢?」岁羡荣笑了笑。 魏长坤点了点头,道:「也是孙儿的意思。」 岁羡荣道:「没事儿,反正东西都是留给你的,你乐意给就给吧,而且仙仙这孩子也值得这些好东西。」 除了御赐的宝贝,魏长坤几乎把岁羡荣从嫁妆里给他的一些好宝贝,还有当年史苍云留下的嫁妆里价值不菲的头面里的一半,都写进了礼单里,光是水头上乘的翡翠打磨成的簪子就有十多支,其余大件楠木大理石屏风一类也都是用了百年的好料子。 除此之外,魏长坤还道:「祖母,过几天等聘礼归整出来了,我就想送去,婚期的话,我想订在下个月。」 岁羡荣笑笑,道:「穆家同意?」 魏长坤也笑了,道:「我自有法子叫他们同意。」 岁羡荣挑眉问道:「你肚子里又是什么坏水?」 魏长坤笑而不语。 魏长坤三天内就把聘礼送到穆家去了,虽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但等到穆家接收聘礼的时候,仍旧轰动了整个京城。 十里红妆,从京城东边儿抬到西边儿,长长的队伍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一旁观望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上几乎都走不动道儿了。 魏长坤与魏北光叔侄两个骑着马领队,把聘礼顺利地送到了定国公府。 穆先衡向皇帝请了假,这日早上起得像上早朝一样早,梳洗好了,换上一身崭新的齐整缂丝直裰,便与杜氏一起,在家中等候。 魏家人到了门口之后,穆先衡连忙去亲自迎着人进前院的正厅,让大总管带着五六个管事一起出去,把嫁妆抬进院子,归整起来。 嫁妆流水一样进了穆家的大门,把魏家的前院都占得满满的,好奇的小厮们也都悄悄来看,顺便一睹长平侯风采。 穆魏两家人一起坐在大厅里,魏长坤把几本厚厚的聘礼册子双手奉上到了穆先衡的跟前。 不论聘礼送的什么,光这阵仗,就已经很让穆先衡欢喜了,这样丰厚的嫁妆,除了当年穆筠嫚出嫁的时候,多少年了,京中都再出现过这样的盛景。 略翻了翻册子,穆先衡笑得更加合不拢嘴,魏长坤的真心实意,实在容易看到。 笑着接待了魏家人,穆先衡留了魏家叔侄两个用午膳,一起把酒言欢,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散了宴席。 下午的时候,穆先衡把魏长坤送走之后,自己也有些晕乎乎的,被人扶着回了荣贵堂,一并把礼单带到了杜氏面前。 杜氏让人抄了一份范本留下来,吩咐了丫鬟去伺候穆先衡,便把两分礼单分别送往永寿堂和留园。 v第二十七章[09.23] 卫静眉的院子,杜氏是亲自去的,她亲手把几本册子奉上,也乐呵呵道:「老夫人,小侯爷真是舍得,这般花心思娶回去的宗妇,想必也不会亏待了。」 翻看着礼单,卫静眉大概估计了一下,这份聘礼价值几万两,几乎是穆家一两年的收入,不知魏家家底如何,穆家经历过嫁太子妃和嫡长子娶妇,若要想像魏长坤这样的手笔再娶妇,相当于伤筋动骨。 卫静眉不禁点着头道:「好,好,好。小侯爷有心了。」 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却也可以看得出魏家对穆筠娴有几分真心,魏长坤的心意,卫静眉很是满意。 卫静眉也跟着笑道:「既然魏家这般大方,也不可叫他们小瞧了我穆家,仙仙的嫁妆,明日我再拟一份单子给你,你加进去罢。」 杜氏自己有主意,她道:「可是……」 卫静眉打断杜氏的话,道:「不必多言,我的嫁妆若不现在分清楚,等我哪日去了,便是穆家的财产,倒时候又是一场风波,不如趁我活着的时候,都给了几个好孩子罢。」 杜氏不再言语,与其等到以后大房和另外两房抢,不如卫静眉自己拿出来,既是她自己的嫁妆,便是全给嫡子嫡孙,旁人也无权置喙。 卫静眉也不多留杜氏,她道:「你快去操持吧,盯着人把聘礼都归置好,还有仙仙的嫁妆,也要赶紧装进箱笼里,省得等到婚期定了的时候,手忙脚乱。」 杜氏应了,道:「婚期尚未定下,等老爷清醒了,我再催一催他,叫他赶紧同魏家人把婚期定好。」 卫静眉点了点头,笑着闭上眼,似是小憩了过去。 杜氏走后,便一直在内院忙活,好在有罗氏和严知蓉出力,方能抽得出片刻功夫喝口水,吃些糕点垫一垫肚子。 穆筠娴本人则在留园里翻看册子,不说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的,但每一件儿单单拿出来看,都很能上得了台面,魏家这次真是给足了穆家面子。 没多大功夫,聘礼便开始往留园抬了,毕竟是给穆筠娴的聘礼,自然是放在她的院子里。 好在留园里除了主屋,还有一些空置的屋子,用来搁置聘礼正好,这一整日,留园来来往往都热闹的很,一直到了深更半夜才消停下来,连院里伺候的丫鬟们,也都累得倒床就睡。 穆筠娴只让灵玉伺候了她洗漱,便把丫鬟们都打发了,躺上床安稳地睡下了。 这一夜,穆筠娴做了很让人脸红的梦,她梦见她今夜就嫁给了魏长坤,与他同眠共振。 第二日,穆筠娴是羞醒的,因为她正梦见两人在行夫妻之礼。 梳洗上妆,穆筠娴才渐渐把梦里的东西忘记了,这还没成亲,怎么能做那种梦! 穆筠娴才一起来,留园又来人了,内宅里所有的姐姐妹妹们,包括大嫂严知蓉,全部都过来给她道贺。 婚事大事,一生一次,穆筠娴也不管往日里的罅隙,迎着众人去小花厅里,自己使了银子让丫鬟们吩咐厨房备着酒菜端上来。 姐姐妹妹们坐了一大桌,由素日里与穆筠娴关系最好的穆筠蕊起头敬酒,众人一起喝了好几杯。 穆筠蕊今儿是真高兴了,说了许多祝福的话,连痴儿穆筠欣也学了几句好听的话恭贺穆筠娴。 轮到穆筠妍头上的时候,她似乎有些不大乐意,淡淡地一声恭喜,便一口把酒灌下去了,还没等到中午用膳,她便借口不舒服,先回了西南院。送她出园子的丫鬟说,穆筠妍在路上说了几句妒忌的话,很是难听,还讥讽同院姐妹嫂嫂都是奴颜婢膝的东西。 着实令人扫兴又恼火,穆筠娴借着去净房的功夫,让丫鬟去西南院问问,该说的话说了没有,丫鬟回话说,已经同穆先文说过了。 穆筠娴这才重回席面,穆筠妍不知好歹,想发脾气也不知道挑挑时候,原是穆先文还没想到小妾和嫡女有勾搭,等他明白过来了,可有的穆筠妍好受。 穆筠妍虽然是庶房嫡女,终究还是嫡出的,等穆筠娴一走,她不知道要如要耀武扬威,趁这段时日,杀杀她的锐气才好。 同姐妹嫂嫂们吃过酒席后,穆筠娴也微醺了,回屋子歇了会儿,还不等她睡醒,西南院就闹了起来。 穆先文琢磨了几日,终于想通了,若是单独一个人肯定不可能偷了他的信送出去,若是两个人合力,便可以。 虽然穆筠妍与园娘两个水火不相容,但未必没有可能。 穆先文到底是更怜惜小妾,便没有叫来园娘,而只是把穆筠妍叫来了,他不问是不是她干的,而是直接问道:「给老子说实话,你把东西送给谁了?!」 穆筠妍胆子比园娘小,不大惊吓,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她这这般反应,穆先文就更加怀疑了,他冷着脸威胁道:「你若一刻钟之内不给我把实话说清楚了——知道穆筠娴要成亲的事罢?我叫你一辈子也嫁不了人!尼姑庵里就缺你这样的不老实的姑子!」 穆先文讨厌钱氏,连带地对钱氏的几个孩子都不大喜欢,最不喜欢的,就是无用的女儿,之前父女之间还有一些共同瞒着钱氏的情分,若是穆筠妍背叛了他,那便一点儿情分也没有了。 穆筠妍吓得发抖,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穆先文又给她施压道:「你以为你娘保得住你?你信不信我今日就让你削发为尼,或是把你下嫁给贩夫走卒?你且看看,那贱妇如何保你!」 穆筠妍被「贩夫走卒」几个字吓到了,抬头望着穆先文,颤着唇道:「我……我说。」 穆筠妍把真相说了,她说自己确实帮园娘送过东西,却没说自己是帮忙送旧信,而是帮园娘送一本诗经到书斋去,把书放在书斋某一个架子上,自然而然就有人来拿。 穆先文问道:「你可看过了诗经里夹着什么东西没?」 穆筠妍摇摇头道:「没有看见。」 穆先文面色阴森,忖量了一会儿,方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穆筠妍忙点头,道:「是实话,女儿不敢骗您!」 穆先文一个耳光甩过去,暴怒道:「你还不敢骗我?!」 穆筠妍哭得声音都在发抖,道:「爹,我这次真的说的是真话!」 穆先文毫不留情地踹了穆筠妍一脚,道:「我待会儿再收拾你,给我把她看管起来,不许她再出门!」 穆筠妍哭着道:「爹,您答应我了……您……」 穆先文笑得有些阴险,道:「我不打发你去尼姑庵,也不把你嫁给贩夫走卒,给我老实待着!」 听完穆先文的话,穆筠妍忽然更加恐惧了,她爹到底打算做什么? 穆先文让人把园娘弄来了屋子里,面目平静地看着她道:「园娘,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偏你一次也不珍惜。」 v第二十八章[09.23] 穆先文发脾气的时候,园娘反而不怎么恐惧,听到他平平静静的说话,不禁惧从心起,僵着脸问道:「老爷什么意思?妾身不明白。」 穆先衡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还给我装,妍姐儿都告诉我了。」他死死地盯着园娘的脸,眼里满是探究。 园娘面色微白,像是病弱的人,她缓缓道:「老爷又要说什么?直说罢,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冤枉妾身了。」 穆先文一言不发,忽而猛地砸了一个杯子,眼睛怒红,咬着牙冲园娘道:「我待你一片真心,百般护你宠你,你却狼心狗肺背叛了我,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丫鬟们早就被打发了出去,如今屋子里只有穆先文和园娘两个人。 穆先文直视园娘道:「你再没有解释了罢?」 园娘咬着唇,没有答话,只道:「老爷偏要信妍姐儿,妾身也没有办法,我与她水火不容,她肯帮我往外递信?说出去谁信?」 事到如今,穆先文丝毫不怀疑园娘有这个能力,他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缘故?妍姐儿都告诉我了,你却还在骗我!」 园娘仰着下巴,就是不肯认。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就不信穆先文会这么下狠心的对她。 还不等穆先文下了决心处置园娘,雷姨娘在外敲门道:「老爷,大夫来把平安脉了。」 穆先文皱一皱眉,正要把人打发了,想了什么事似的,顿时又唤道:「进来。」 大夫进来,看着满室狼藉,与年轻的姨娘,低着头不说话,隔着帕子给园娘把了脉,并道母体仍弱,需要好生补养。 穆先文倒是不关系这个,他问道:「大夫可能把出是男是女?」 大夫道:「夫人脉象不够强劲,看夫人体态……应当是位千金。」 园娘登时脸色煞白,雷姨娘听了这话,忍住欢喜,领了大夫出去。 穆先文等人走后,掐着园娘的脖子道:「你又骗我?!文曲星?」 园娘摇着头,捂着腹部,眼泪一颗颗的落下去,艰难道:「老爷……真的是……男孩儿,这个我没有骗你……」 穆先文已经完全不信园娘了,他掐得园娘只剩下一口气,便松了手,唤了身边信任的妈妈过来偷偷吩咐了几句话。 打死丫鬟,弄死姨娘,老道的妈妈们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只是带胎儿的姨娘,有些难弄罢了。 穆先文嘱咐完了,便让人把园娘看押起来。 天黑时分,园娘自知命不久矣,便拿全部家当求着妈妈,说要见穆先文最后一面。 穆先文念及旧情,以及心中疑问,便允了,去了厢房那边见了园娘。 经了这么多糟心事,穆先文整个人都阴郁的很,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可怖,他坐在椅子上,冲园娘道:「我问你,你是为了谁做这些事?」 园娘摇头道:「没有谁,为的我自己。」 穆先文不信,他指着园娘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若肯说实话,我让你死的体面些。」 园娘道:「除非老爷肯留下孩子……否则妾身不会说的!」 穆先文假意答应,道:「好,我让你留下孩子,告诉我,是谁派你混到我身边来的?」 园娘道:「是一个姑娘。」关于她自己和姐姐的身世,多说无益,不过徒增穆先文的恨意,所以她不愿对眼前的男人说真话。 穆先文抬眼,审视着园娘,显然不信她的话,他起身就要走。 园娘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床框上,道:「老爷,你过来,妾身最后还有几句话告诉你。」 穆先文已经做好了决定,不会让园娘活过今夜,他回了头,走到园娘身边。 园娘笑得凄美,勾了勾手,道:「老爷,你低头下来,妾身死前还想最后说一句话给你听。」 穆先文果然低头,靠在园娘的面颊前,道:「你究竟还要说什么?」 园娘的唇挨着穆先文的耳廓,道:「老爷……其实孩子……不是你的。」 穆先文瞪大了眼睛,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园娘一口咬着他的耳朵,用足了力气,将他左耳几乎咬掉。 痛彻心扉的叫声从厢房传出去,看守的妈妈和丫鬟赶紧冲了进去,看见地上血淋淋的一块儿,吓的几乎瘫软过去。 穆先文捂着流血的耳朵,指着园娘恶狠狠道:「给我掐死她!掐死她!」 园娘是贱妾,命不值钱,只是得令的妈妈看着丫鬟还在跟前,园娘一副疯癫模样,不大敢动手,冲穆先文道:「三老爷,老奴先去请大夫来给您看耳朵,这……姨娘先放一放,老爷耳朵要紧!」 穆先文推开旁边的人,双眼恨不能瞪出框外,扯着被子往园娘脸上捂,直到被子下面的人再也不挣扎了,他才放开,而他自己也疼晕了过去。 园娘的两个丫鬟早就跑去了荣贵堂里报信,穆先衡与杜氏两个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赶过去收拾烂摊子。 穆先文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在看见穆先文耳朵没了的时候,都咽了下去,若是他这个时候死了,倒是连累了穆筠娴的婚事,便只好让杜氏去院子里封口,他着人请了大夫来医治。 直到第三天,穆家这件事才渐渐平息下来,园娘的尸首也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 穆筠娴听到全部的消息,也是在这一天。她忍不住唏嘘,穆先文真是好狠的心,连自己有孕的宠妾也狠的下手去捂死。 等到卫静眉知道的时候,虽然风波都平息了,却还是惹得她大怒,逼着穆先衡赶紧定下分家的事,把穆先文一家子早点赶出去。便是再难听的名声,她也肯担了,只求这样的不孝庶子,赶紧滚出去! 穆先衡顶着老夫人的名义,正式提了分家,并且预备把族里的人都请来,当着族人的面,把家分清楚。 还不等穆先衡把穆家族人请来,皇上的圣旨来了,还是福南公公亲自传的旨。 穆家得信的人,全部来到前院接旨。 v第二十九章[09.23] 在众人意料之中,是皇帝赐婚的旨意,但意料之外的是,圣旨上还写道:非四十不得子,则长平侯不许纳妾,命二人于下月完婚。 皇帝竟然把不许纳妾这一条写进了圣旨里!若非不是魏长坤的主意,皇帝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旨意。 而且五月已是中旬,便是下个月月底,那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愣了一瞬,穆先衡接了旨,打点过后,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领着气呼呼的杜氏和穆筠娴往永寿堂去了。 卫静眉也知道旨意来了,只是他腿脚不好,不便接旨,便并未出前院来,只等着儿孙过来报喜。 穆先衡夫妇两个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杜氏推搡了丈夫一把道:「你去说!」 穆先衡暗暗叫苦,老夫人还想留仙仙半年,眼看着最后就一个多月了,她还不得生气了? 到底是头一个跨进去了,穆先衡捧着圣旨,对卫静眉道:「母亲,圣旨来了。」 卫静眉一扫面上不悦之情,笑道:「是赐婚的圣旨罢?」 魏长坤和穆筠娴的婚事,理应由皇帝赐婚,才得意彰显皇帝两家的恩宠。 卫静眉觉察到夫妻二人面上有为难之色,便道:「出了何事?」 穆筠娴整个人都低着头,没敢说话,她想留在穆家多陪陪家人,也想快点嫁给魏长坤,这可真难选呀! 穆先衡咳了咳,道:「母亲,您自己看罢。」 卫静眉双手接了圣旨,拿远了细看,嘴皮子一直在动,一句句地默念下去,看到四十无子不得纳妾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一到后边的成婚时间,笑容就僵硬了。 杜氏也跟着抱怨道:「我就说魏家那小子没有那么简单,坏心眼都在这儿呢!没打个商量就让皇上下了旨意,竟然下月就要娶仙仙过门!真是太坏了!」 穆先衡连忙把自己摘出去,道:「对!小侯爷太坏了!一肚子坏水!这事可和我没有关系,我之前丁点儿都不知道,这小子太多心眼了!」 目光慢慢聚在了穆筠娴脸上,她感觉到室内诡异的宁静,抬起头,连忙点点头,道:「对!坏!他坏!」 卫静眉冷哼一声,道:「我叫他使坏!难道我穆家就不能使坏了?」 穆先衡忍不住问道:「母亲,您什么意思?」 卫静眉把圣旨双手递还给穆先衡,道:「圣旨上不是说下个月么?那就定下六月的最后一天罢!早一天我也不叫他如愿!」 穆先衡点点头,道:「儿子知道了,等魏家人上门了,儿子便同侯爷定下婚期。」 卫静眉还道:「若以后敢对仙仙耍这样的心眼,我叫他吃够苦头!」 穆筠娴摸了摸鼻子,算他倒霉,谁让他心急来着。 魏长坤眼下还没吃到苦头,朱煦可是吃够苦头了。 皇宫里,朱煦和朱世阳两个都乖乖地坐在榻上,耷拉着耳朵,听穆筠嫚训话。 穆筠嫚说了一长串话,渴了才停下来,喝了杯茶,继续斜了一眼朱煦道:「皇上能耐了,赐婚的事都不先同臣妾商量一声是吧?还有你朱世阳!你早知道竟也不来告诉母后一声,你们两个想造反不成?!」 朱世阳噘着嘴,悄悄地抬起头觑了穆筠嫚一眼,道:「母后,跟儿臣没有干系,儿臣像告诉母后来着……可是……」委屈巴巴地往朱煦身上看了一眼。 朱煦慌忙压着脑袋,低声道:「啾啾,父皇教你什么来着?做人要厚道!」 朱煦教育朱世阳要厚道,于是啾啾学厚道了,他瘪着嘴,最终没有把责任推到皇帝身上。 可小孩子的眼神是不会出卖人的,穆筠嫚已经从朱世阳「诚恳而单纯」的眼神里,看出了事情的真实情况。 穆筠嫚一下子火气上头,揪着朱煦的耳朵,瞪眼质问道:「皇上你还教唆啾啾帮你瞒人是不是?!」 朱煦疼得直「嘶」,讨饶道:「蛮蛮,蛮蛮,这个事真的跟我没干系,我什么都没跟啾啾说,是他自己开口说的。」 朱世阳连忙补了一句:「那也是父皇逼的!」 最疼的脸就是被儿子打脸。 穆筠嫚赶走了朱世阳,她冷冷地扫了朱煦一眼,捏着他的下巴,道:「你这性子,这么些年都改不了,以后你儿子也跟你一样那才叫人笑话了!」 朱煦可是千万个不情愿朱世阳跟他一样惧内! 发了一通火,穆筠嫚也出够了气,这才坐下来心平气和道:「我说皇上,赐婚这么大事,你为何不同臣妾说一声?」 朱煦苦着脸道:「蛮蛮,真不怪朕,是坤弟他先去求的太后,有了太后的口谕,朕难道不听?就算朕不听,倒时候太后亲自下懿旨,这不反倒连累蛮蛮你得罪人么?」 朱煦怕皇后没错,太后可不怕,婆媳俩关系虽然好,但太后在皇后面前,那也是占有绝对的优势。 穆筠嫚叹了口气,垂着眼皮道:「仙仙这么快就要出嫁了,还不知道老夫人心里如何难过,母亲心里又是如何不舍。」 朱煦道:「又不是远嫁,坤弟还不是可以时不时带着仙仙丫头回定国公府,而且做了侯爷夫人,她再入宫也就更便宜一些,你们姐妹两个也好时常见面。」 穆筠嫚轻哼道:「若非你旨意下的和臣妾心意,才没有这么容易就算了!」 朱煦道:「这可不是朕的心意,是坤弟自己偏要朕加上的。朕还劝了他几句,说日子还长,年纪轻轻就把以后的事儿定了,若是违抗了旨意,那可是欺君。」 穆筠嫚亦为魏长坤的心意动容,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缓缓转动目光,抬抬眉盯着朱煦道:「你劝长平侯?你为何要劝他?」 朱煦慌忙捂着嘴,他说劝人的话了么? 穆筠嫚冷笑道:「你只以为人人都是皇帝有三宫六院?」 朱煦见皇后恼了,挨着她坐近了,软言哄道:「朕有再多妃嫔,也终究只有蛮蛮一个皇后不是?」 v第三十章[09.23] 穆筠嫚笑了笑,并未答话。 帝后二人闲坐了一会儿,穆筠嫚才道:「仙仙大婚,皇上说臣妾给什么嫁妆才好?」 朱煦道:「按乡君的身份来好不好?」 穆筠嫚皱眉,「乡君?」 「那……县主?」 「就县主罢!」穆筠嫚很满意了。 次日早晨,皇后赐给穆筠娴的嫁妆,就从皇宫里抬出去了,虽不比长平侯府的手笔,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皇帝这是把穆筠娴当县主看了,只怕不知道哪日,县主的头衔没准儿就赐下去了。 五月底,朱世阳在大本堂里考了第一,皇帝要赏赐嘉勉,他什么都没要,就替穆筠娴要了乡君的封号,众臣皆谓皇子仁厚孝顺,连带的帝后也受了几句夸奖。 朱煦一高兴,便封了穆筠娴为县主,当初应承的话,换了一个委婉的法子兑现了。 穆筠娴受封之后,不仅有了封地,还可食俸禄。 以县主的身份嫁到长平侯府,穆筠娴便又尊贵了一层,不论娘家夫家如何,县主的品级会永远跟着她。 穆家喜上加喜,在穆筠娴婚宴之前,又摆了一次宴席,延请亲朋好友。 穆筠娴身为县主,打扮地庄重地见了客人,杜氏领着她认认真真地见了好些人,还私下里告诉了她世家大族之间的亲疏关系。 这些事,穆筠娴以后嫁做他人妇,都必须要学的,眼看着出嫁的日子不久了,杜氏不得不抓紧了机会教她。 见过了一众亲友,穆筠娴两腿都酸软了,才得以在暖阁里坐下,何敏青从外边挑了珠帘进来,装模作样地给她行了礼,还道:「见过县主。」 穆筠娴嗔她一眼道:「还不快起来!」 何敏青真心替穆筠娴高兴道:「可真好呀,你就要出嫁了。」 穆筠娴道:「你的亲事如何了?」 何敏青看了外边一眼,吵杂的很,便道:「也快定下了,回头再跟你说。」 穆筠娴看着何敏青一点期待的样子都没有,便道:「何许人也?」 何敏青颓丧道:「就是我能一个打俩的书生……他硬说看中了我,我娘也很喜欢他,估摸着是要定下了。」 「你不喜欢?」穆筠娴问道。 何敏青忽而脸红,有些结巴道:「谁、谁喜欢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偷偷塞一大把花生给我,我像是能吃那么多的人么!」 穆筠娴笑眯眯道:「原来如此啊。」 何敏青起身道:「我不陪你了,今儿要不是你家办宴席,我娘都不会让我出来。」 「去吧去吧。」穆筠娴笑着把人轰走了,其实她觉得何敏青自己以为自己喜欢的,未必是她真喜欢的。 今日酒宴过后,杜氏把送的人情拿出了一小半拨到穆筠娴嫁妆里,她没做的太点眼,金寿星和玉器这样的物件,她都搁库房里了,给穆筠娴的都是现银。 时至今日,杜氏已经把穆筠娴的嫁妆都归整好了,留园空出来的屋子装了满满的几个房间,到时候抬出去又是一件儿轰动全城的事。 但杜氏还觉着不够,恨不得把所有家当都贴穆筠娴身上去。 夜里,穆先衡从前院回来了,他也是一身酒气,酡红的脸看着杜氏,笑道:「夫人,在看账本?」 杜氏头也不抬道:「我看看仙仙的嫁妆。」 穆先衡坐下道:「不是都对了几遍了?错不了的。」 杜氏道:「知道,我就是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穆先衡道:「你给仙仙备的东西,她十辈子都用不完,还有什么遗漏的?」 杜氏皱了皱眉,男人都懂什么! 穆先衡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夫人,今儿有人问起了老三。」 手指一顿,杜氏道:「问就问,等仙仙婚事过了,再照实说出去,他丢的脸,凭什么咱们给兜着?」 自上次那事过后,园娘被处理了,分家的事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穆先文又重新跟上峰请了假,在家养伤,因着伤了容貌,实在难看,又怕出去被人笑话,便一直没出门。有心的人自然会打听穆家的内宅之事,好在杜氏管束严厉,要紧的事还没从穆家穿传出去。 但外人的好奇心总是挡不住的,今儿酒席上,不止穆先衡被问了,杜氏也被人问过了,两人都敷衍过去了。 穆先衡喝了口茶醒醒酒,道:「嗯,等仙仙出嫁了,就把家彻底分了罢。」 杜氏求之不得,三房的人干的都是什么事,被一个小妾咬掉了耳朵,说不出还被人笑话死! 想了想,杜氏道:「还按原来定的分?」 穆先衡道:「不,给三房多些银子,是看在几个侄儿侄女的份上,也是看在弟妹的份上,还显得咱们大度和善不是?」 大度宽和的名声杜氏没想要,她就不是这样的人,但给钱氏一条活路,她是肯的,毕竟同为母亲,她知道做娘的被孩子戳了心窝子该有多痛。 事发之后,三房要个人操持着,卫静眉就解了钱氏的禁足令,她也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妾有野种钱氏不在乎,丈夫被小妾咬掉了耳朵她也不想在乎,可当她知道当初是穆筠妍帮穆先文瞒着她外室的事,后来居然还跟小妾合谋同外人一起坑害穆家,她就接受不了了。 第三十一章[09.27] 钱氏一儿一女,儿子不学无术,被汪姨奶宠坏了,是个混账,女儿虽然刁蛮些,却是她的心头肉,小的时候跟在她身边长大,娘长娘短这么些年过来,母女两个总要亲厚一些,却没想到到头来被女儿背叛了。 钱氏当时就晕倒过去了,醒过来之后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 心如死灰的钱氏还是把三房的事料理了下来,分家的事无异于对她来说是雪上加霜,杜氏能做的,就是尽一尽妯娌之情,倘或钱氏心狠自私些,有杜氏刻意厚待她的那些银子,日子上还是好过的。 穆先衡对三房也就这些感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当是把这件事揭过了,又道:「婚期总该同魏家商议定下了罢?」 婚期在穆家肯定是早早定下的,只是卫静眉故意晾着魏家,一时间还未传消息过去。 杜氏道:「明儿就把人请来家中说罢!」 次日,魏长坤便来了穆家,穆家晾了他好几天,他心中是有数的,但他没想到老夫人真要死磕,竟把日子定在了六月的最后一天。 魏长坤和他叔叔魏北光还有一个魏家旁支请来的姑姑,一起坐在穆家前院大厅里,穆先衡与杜氏两个招待他们俩。 这次来定婚期,魏家也带了薄礼,魏长坤这般客气大方,穆先衡是很喜欢的,他的脸上总是一抹笑色。 商议着婚期的事,穆先衡便笑着把卫静眉的意思说了:「既然是皇上赐婚,婚期都定在这个月了,那便这个月罢!」 魏北光是长辈,到底是他开的口,也笑着道:「魏家挑了几个良辰吉日,国公爷您看看?」 穆先衡拿出一个红单子,道:「我们穆家也看了一个好日子,魏大人和小侯爷也看看。」 婚期本该是由男方家里来定,但是魏长坤先下手为强,没给穆家留余地,穆家也不肯这么快放人,婚期的事,只能商量着来。 魏北光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便递给了魏长坤,上面压根就没挑,写的就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不过巧合的是,六月最后连着三天都是好日子,每一天都宜嫁娶。 魏长坤也没话好说,反正六月的最后一天,那也比七月早一天!早一天娶仙仙回家,他就早一天有夫人了。 穆先衡笑问道:「几位觉着日子如何?」 魏北光瞧了魏长坤一眼,见他没说话,便道:「好,好日子。」 婚期就这样定下了,六月的最后一天,魏家来穆家迎亲。 商议完婚期,两家人便有说了一些婚礼上的细节,多是由魏家旁支的夫人与杜氏两个商议的。 那夫人不过是出个面,事情还是由魏长坤决定,所以几乎是杜氏说什么,对方就应什么,婚礼的事很快就谈妥了。 虽然婚期是今日才正式定下的,实际上两家早就开始准备了,眼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魏长坤与两个长辈一起回府之后,便去同岁羡荣说了今日之事。 岁羡荣倒没觉着穆家拿乔,她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孙儿,她是能体谅卫静眉的心情,魏长坤自己要先斩后奏,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就是有一头岁羡荣还有些不大心定,她问魏长坤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娶,你一生一世便只能和仙仙过了。」 点着头,魏长坤坚定道:「想清楚了。」 叹了口气,岁羡荣道:「随你吧,只要你早些让我抱上重孙,有没有妾侍又有什么干系?」又喃喃道:「魏家倒是出了个痴情种……」 魏长坤起身道:「祖母,不早了,您睡罢,孙儿回去了。」 岁羡荣闭着眼,轻声道:「潘氏,送到庄子上去拔。」 魏长坤道:「知道了。」 送到庄子上,等小夫妻俩新婚过去了,便想法子处理了。 从思危堂出去之后,魏长坤吹着夜里的暖风,往关着潘氏的小屋子去了一趟。 门外看守的婆子本想行礼,被魏长坤抬手打断了,他推门而入,进去看了潘氏。 潘氏日日除了吃喝就是等死,她的子女也以为她是病了不能吹风不能见人,便也不来看她。 听到了一点动静,潘氏从榻上坐起来往门口看,她身上的衣服穿了不知道多少日,皱皱巴巴的,走近了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不干净的气味。 潘氏直勾勾地望着魏长坤,疯疯癫癫地笑了,指着他道:「鬼……鬼……你不是死了十年吗?」 皱了皱眉,魏长坤不知道潘氏是不是装疯卖傻,但,就算是疯子,也要偿命。 魏长坤走近她,低声问:「我母亲信任你,把孩子的事告诉你,她跟你说的时候,肯定是很开心的罢?」 要成亲了,高堂却不在,魏长坤虽然会因为新婚而喜悦,也会因为父母的死因遗憾一辈子。他有时候,真的很想狠狠地报复这些龌龊的人。 潘氏望着魏长坤,耸肩笑着道:「死了……三个月了你知道么?送回来的时候,是个死了的女胎,救不了了。」 魏长坤听不下去了,他夺门而出,压着声音吩咐外面看守的婆子道:「明日一早就送到庄子上去,让人老实点儿。」 婆子们点头,恭送主子走了。 五月雨晴梅子肥,杏花吹尽燕飞飞。也到了可以用青团扇的时候,姑娘们已经新裁了薄衫。 穆筠娴一心一意在家中备嫁,杜氏也不准她出门,便是借口买书也不行,算一算也有十多天没见着魏长坤了。 正在家中绣抹额的穆筠娴,忽听丫鬟进来道:「姑娘,梅子来了。」 穆筠娴倒不是多喜欢吃零嘴,但听了这话,把东西放在笸箩里就站起来了,笑道:「快拿来。」 丫鬟把包好的梅子放在碗里,呈到穆筠娴面前。 连吃了几颗酸酸甜甜的梅子,穆筠娴揉了揉脸颊,牙齿都酸掉了,她还笑道:「好吃。」 第三十二章[09.27] 紫玉忍不住打趣道:「这嫁人真是件奇妙的事儿,明明酸的,都让人觉得是甜的。」 俩准新人虽然不能见面,为解相思之苦,魏长坤倒是常常往穆家送各种东西,几乎留园的姑娘们都被魏家打点过了,从来没人说过新姑爷的不好。 穆筠娴吃完几颗梅子,道:「开始是酸的,后面是甜味儿,为了后边的甜味,前边的酸味也能忍一仁。」 紫玉摇摇头,道:「我要知道后面才能吃到甜的,我才不吃酸的呢!」 灵玉走进来,往笸箩里瞧了瞧,拿出两个抹额,一个绣好的,一个没绣好的,还有几个香囊跟荷包,她道:「差不多了。」 穆筠娴道:「估摸着出嫁之前,能带过去。」 初去魏家,当然还是要讨好讨好长辈和夫婿,其余亲戚,拿银子打点打点就是了。但魏家太夫人可看不中什么贵重礼物,不如一点小心意来的贴心。 而且穆筠娴的绣活很是不错,精于几种绣法,瑞鹊衔花的抹额也的确很送的出手。 灵玉道:「姑娘仔细老夫人吃味儿。」 穆筠娴道:「我早想着了,所以绣了两个呀,你看那个鹤望兰的就是给老夫人的。」 灵玉笑道:「还是姑娘心思巧,不一样的花纹,一个苏绣一个顾绣,也没法比较,倒不至于说待哪个偏心些。」 紫玉过来道:「起初奴婢还以为姑娘送两个抹额给魏家太夫人是为了显摆显摆绣技呢。」 灵玉嗔她一眼,道:「咱们姑娘还用显摆?」 丫鬟们正说着话,杜氏便来了,她们便垂手站好,杜氏一挥手,都乖乖地出去了。 其实丫鬟们心里也明白,主子要出嫁了,要么是换主子,要么是换地方伺候。 杜氏来此,也为着说这事,她开门见山的问穆筠娴道:「仙仙,你想带哪几个丫鬟走?」 穆筠娴道:「大的四个我都想带走,也还得问问她们的意思。」 杜氏思索一瞬,点头道:「好。」转头朝门叫了她们进来。 几个丫鬟齐齐地站在一块儿,杜氏还是个直爽的性子,不拐弯道:「你们新姑爷是不会纳妾的,跟了仙仙过去你们仍是一等丫鬟,拿一等丫鬟的俸禄,要是有做通房丫鬟的心思,且免了。」 几个丫鬟一起跪下,道:「奴婢不敢。」 杜氏也不想威逼她们,便道:「起来吧,还是依你们自己的意思,是要留在穆家,还是跟去穆家。」 三个丫鬟都面面相觑,唯独灵玉道:「奴婢愿意跟去。」 另外三个也说愿意跟去,紫玉胆子要大些,她磕头道:「只求姑娘给奴婢指个好人家,奴婢以后一家子都给姑娘做牛做马。」 紫玉是家生子,指的肯定也是家生子,能嫁个可靠的人,于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出路,要是跟去长平侯能换来这个好处,对她来说十分值得。 穆筠娴道:「你们肯跟去衷心服侍我的,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听主子这么一说,四个丫鬟都肯跟去,杜氏的心就放肚子里去了,她本打算把如青给了穆筠娴,但如青年纪也不小了,她双亲都在穆家,她还是更愿意留在这儿伺候人。 定下陪嫁丫鬟的事,杜氏赏赐了她们分别几十两银子,便走了。 穆筠娴快出嫁之前,穆筠蕊带着穆筠欣来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穆筠娴把罗氏之前给她一副头面送给了穆筠蕊,并道:「收好,不许推脱,我出嫁的时候,你要带上。」 穆筠娴出嫁的时候,穆筠蕊要跟着一起送她,到时候穆家前院全是客人,打扮的好看一些,才会被人注意到,而且有资格送穆筠娴出嫁,便是因着这一层关系,也会叫人高看两眼。 穆筠蕊想说推掉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点头收下了。 穆筠娴有些感慨道:「堂姐妹里就咱俩最好,小的时候丫鬟婆子都捧着我,祖母身子不好没空照管我,大姐出嫁,只有你温温柔柔的跟我说真心话。」 穆筠蕊自己都忘了说过什么了,但是姐妹情是真的,她抹了抹眼泪,道:「知道了,变得啰嗦了。」 穆筠娴笑道:「等你要嫁人,肯定比我还啰嗦。」 穆筠蕊哼笑道:「还早呢。」 穆筠娴俏皮一笑,道:「不早了,指不定我出嫁后一个月,你就定亲了!」 姐妹两个说了会子话,穆筠欣也大着胆子走到穆筠娴身边,递给她一个香囊。 是红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两只游水的动物,却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穆筠娴看了看,猜道:「这是……鸳鸯?」 穆筠欣点点头,露出双下巴,脸颊上还带着点儿婴儿肥,道:「送、送你。」 穆筠娴郑重地收下了,放进自己的袖口里,道了声谢,穆筠欣憨憨地笑着,眼睛干净纯澈。 穆筠蕊看着时候不早了,便对穆筠欣道:「欣姐儿乖,你先出去等会儿我,我马上就出来。」 穆筠欣走后,穆筠蕊冲穆筠娴道:「仙仙,你索性好人做到底罢,欣姐儿她……」 穆筠娴笑道:「你不必担心,我跟祖母提过了,欣姐儿肯定是不能嫁人的,穆家会养她到老,即便二房分出去了,我也会让老夫人留她在府里,除了老夫人,还有我母亲和大嫂,都会看顾她的。」 穆筠欣是个特殊的人,所以穆家人也会特殊照顾。 穆筠蕊点点头,安了心,道:「其实我知道你肯定放心上了。」但不来确认一遍,她总是不放心的。 说完了这事,穆筠欣便走了,这厢她才走,留园外边有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欢天喜地地禀道:「姑娘,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穆筠娴心中大喜,上次她替严知蓉到穆先衡跟前问大哥归期,却无定数,等到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09.27] 快步走出去,穆筠娴问丫鬟道:「大哥现在在哪里?前厅还是永寿堂?」 丫鬟道:「往永寿堂去了,和老爷夫人一起见老夫人呢!」 穆筠娴领着灵玉便去了永寿堂。 永寿堂正厅里,卫静眉穿着紫色的马面裙精神抖擞地坐在罗汉床上就,穆先衡与杜氏两个都坐在罗汉床下边的一对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屋子中间跪着的那个人。 穆丰戎风尘仆仆的,显然是衣裳都没换,便急着来见长辈了。 虽是跪在软垫上面,穆丰戎身材依旧看着高大,他冲卫静眉磕了头,宽阔的肩胛往下压,背脊弯曲起来。 穆筠娴看着兄长的背弯了,鼻头一下子就酸了,一脚跨进大厅里,冲长辈行了礼,望着已经站起来的穆丰戎轻唤了一声:「哥,回来了。」 穆丰戎低头看着待嫁的小妹,背脊笔直,冷峻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丝笑意,他眉眼稍稍弯了弯,道:「嗯,回来了。」 穆丰戎打量了一下亲妹子,带着些笑音道:「仙仙长高了,长大了。」 穆筠娴也抬头看着穆丰戎,道:「大哥变黑了。」 日日风吹雨打的,怎么能不黑?不过穆丰戎五官端正,生的俊朗不说,还很是耐看,而且男人黑一点儿也无妨的,加上他身量高大,气度不凡,整个人看着豪迈英勇,十分耀眼。 杜氏思念儿子,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柔和道:「你们兄妹两个还不坐着说话,站着不累?」 穆先衡笑呵呵道:「对,坐下说。」 穆丰戎笑望着家人,正要坐下,严知蓉来了,她来不及打扮就来了,梳着妇人髻,穿着碧色的褙子和白色的绉纱裙子,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红着眼圈,目不斜视地冲长辈们行了礼,才敢去看久不归家的丈夫。 穆丰戎盯着妻子,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轻声道:「知蓉,怎么瘦了。」 严知蓉眉头一皱,心酸的更厉害了,忍着哭腔道:「大少爷也瘦了,你……吃苦了。」 卫静眉也明白小别胜新婚的道理,笑道:「好了,坐下说话,说一会子你们都各自回去罢,夜里再来我院子里用膳,咱们一家子好好吃个饭,说说话。」 严知蓉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角。 大房的人都来了,接着二房和三房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都是来喜迎穆丰戎的,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卫静眉便把人都赶走了。 穆丰戎与严知蓉两个比肩回了永和堂,七岁的姐儿穆朝盈小跑了过来,扑到母亲怀里,有些陌生地看着父亲。 严知蓉少有地说了重话,道:「盈姐儿,怎么不叫爹?」 穆朝盈稚声地叫了声「爹」,便往严知蓉身后躲。 穆丰戎有些难受,严知蓉正要斥责穆朝盈,他道:「算了,我总是来去匆匆,孩子怕是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不过以后不会了。」 严知蓉惊讶地抬起头,穆丰戎对上她的视线,道:「以后我和夫人一起照顾孩子们。」 这意思是,不回浙江了! 又红了眼圈,严知蓉招招手,让婆子把穆朝盈带走,和穆丰戎一起进屋了。 严知蓉进了内室去给穆丰戎找衣裳,温温柔柔道:「大少爷先去洗漱罢,晚上要去老夫人院里吃饭,中午若是母亲使人来,咱们还得去荣贵堂用膳……」 穆丰戎看着一直低头的妻子,并不接过衣裳。 严知蓉这才缓缓抬头看他,睁着一双明丽的眼睛,忽而红了脸,有些怯怯地躲开了,偏了偏头道:「大少爷怎么不拿衣裳。」 穆丰戎把手搭在衣服上,问道:「怎么这般称呼我?」 严知蓉低着头,不敢答话,自然是生疏了,才不敢叫「夫君」这样亲热的字眼。 穆丰戎靠近她,严知蓉忍不住往后退,退着退着就退到了床框上,道:「夫、夫君,快去洗漱先。」 穆丰戎低头皱眉问她:「你嫌我脏?」 严知蓉被他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道:「没有,妾身没有这个意思。」 带着儿点不悦,穆丰戎在她耳边冰冷道:「方才在永寿堂,你进门之后没有看我。」 严知蓉辩驳说:「老夫人和婆母公爹都在,妾身怎么敢四处……」张望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穆丰戎炙热而霸道的吻给打断了。 半年才开荤一次的男人是非常可怖的,尤其是穆丰戎这样身强体壮的男人,严知蓉的衣裳很快就皱了,但他到底是克制住了,没有更进一步,而是捡起了地上的衣服,阔步走了出去,在净房里洗了个温水澡。 严知蓉被穆丰戎吓到了,以前夫妻两个亲热时,他偶尔会有粗暴的时候,却没有这次这么强的侵略性,他好像……有点儿生气了。 生育了两个儿女的严知蓉在半年没有经历过房事之后,变得有些生涩,她忐忑地坐在放中间,除了伸手理一理衣领子,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屏息凝神地等着他来。 穆丰戎进来了,沐浴过后的他显得清清爽爽,只是他为何不把衣裳系起来?就这样在她面前敞开。 严知蓉红了脸道:「难道夫君就这样一路走来的?」 院里丫鬟婆子十几人,岂不是都看到了?! 穆丰戎看着她齐齐整整的领子,心里很是烦躁,什么都没解释,把她推倒在床上。 床角上悬挂的香囊已经掉了一个,另一个也摇摇欲坠,终是经不住摇晃,落在了地上,圆圆的铁球状香囊发出一声轻响,掩盖住了妇人的一声呻.吟。 尚且是青天白日的,严知蓉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穆丰戎看着她拘束为难的样子,愈发欢喜,腰上劲儿更大了,在她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道:「蓉儿,十年了,你还这般容易害羞,我怎么受得住……」 严知蓉咬着唇,想要拧他,手上却使不出力气,轻喘了几声,又抱紧了他,这才微微长开了红唇,双目莹莹地看着他。 穆丰戎闭上眼,表情松动,搂着她缩在被子里。 第三十四章[09.27] 严知蓉躲了进去,盖着脑袋,不敢看他。十年又如何,再过二十年,她也还是这样,她一直就是这么胆小的人。 夫妻两个就这么躺着,严知蓉先开了口,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穆丰戎道:「仙仙要成亲了,想赶在她成亲的时候回来,给她拦新郎官儿。」 亲妹夫,总要亲自把关才放心。 严知蓉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再也不去了?」 穆丰戎猛然睁开眼,道:「因为父亲的官位,坐不住了。」 严知蓉是很知道分寸的人,她平日里除了照看两个孩子,管理内宅,对于外边的事,很少过问,包括朝堂上的事,她也不大关心。 穆丰戎也很少在严知蓉跟前说战场和朝堂的事,若要论起来,说的这般清楚直接,还是头一次。 严知蓉静静地在穆丰戎肩头躺了一会儿,并未细问,她知道,有这个男人在外边儿顶着,一点事儿都不会有。 穆丰戎搂着严知蓉,摸着她的脸颊,闭着眼轻声道:「蓉儿,以后不准胡乱改口。」 「好。」严知蓉软软的应了一声。 穆丰戎又用命令的口气道:「蓉儿,以后不准不看我。」 「……好」这句答应的有些犹豫,因为严知蓉是个性格内敛的人,并不敢像穆筠娴那样活泼胆大,这一点对她来说有点困难。 穆丰戎忽又放轻了声音,打问道:「想我不曾?」 顿了顿,严知蓉才答说:「想,想的。」她日日都盼着他回来一趟,没想到这回一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她不知道多开心。 夫妻俩歇了会儿,没听到荣贵堂使人来请他们过去用饭,便一家四口用了饭。 穆丰戎回家了,于穆家来说是大喜事,各房各院的人,用过午膳后就来了永和堂送贺礼。 严知蓉穿得严严实实地去应付家人,生怕被人看到身上的印记,因此行动更加拘束。 晚上的时候,穆家自家人在内宅设宴,穆先衡还请了几个朋友到前院喝酒,魏长坤也在其中,穆丰戎也跟去了。 后院的酒席散的早,卫静眉先走了之后,其余的人也渐渐散了。 严知蓉和穆筠娴两个住的不远,便一起出了院子,两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挽着手走的时候,穆筠娴悄悄地问严知蓉,道:「大嫂,我问问你,大哥为什么一直待你这么好?夫妻之间,可有什么相处之道?」 在穆筠娴眼里,这一对夫妻十分恩爱,向他们取经准没错。 月色下,严知蓉脸红红,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想起了什么人,她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夫妻之间相互敬重。你和侯爷都是很好的人,只不伤了和气,侯爷待你也会很好的。」 严知蓉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好,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嫁对了人,因为丈夫穆丰戎很好,她才过的很好。 眼看着已经要走过留园了,穆筠娴揉了揉太阳穴,对身后的丫鬟们道:「我再陪大嫂走走罢,一时间不想回园子。」 严知蓉对穆筠娴的丫鬟们道:「过会子我让丫鬟送你们姑娘回来就是。」 两人一起往前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就碰见了穆丰戎和魏长坤两个一起往这边来。 两个女人都紧张了,严知蓉先一步上前去,见过了魏长坤,又问穆丰戎:「夫君怎么回的这么早?」 穆筠娴也福一福身子,看向穆丰戎道:「大哥,你们怎么到后院来了?」 穆丰戎看了看严知蓉,才回答了穆筠娴的话,道:「同父亲有些事说——蓉儿你喝了多少酒?」眼神还是定在了妻子的身上。 严知蓉摸了摸脸,难道她脸红的很明显? 另一边,魏长坤的眼神也没从穆筠娴的身上挪开,他的未婚妻也红了脸,越发显得面颊明艳,像雨后的果子,很是诱人。 穆筠娴不想严知蓉那样,她仗着有人在场,魏长坤不敢把她怎么样,胆大地抬了抬头,回应了他的目光。 穆丰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道:「侯爷,咱们走吧。」 魏长坤「嗯」了一声,冲穆筠娴微微点头示意,便和穆丰戎一起走了。 走到这里,穆筠娴忽然有些累了,她对严知蓉道:「大嫂,你回去罢,我也回去歇着算了。」 回了留园,穆筠娴沐浴过后便坐在窗下,抱着迎枕看向外面发笑,再有几天,她就能嫁给他了,她也是个有丈夫的女人了。 …… 穆先衡的内书房里,三个男人密谈了接近一个时辰,夜深了魏长坤才出来,是穆丰戎送的他。 临走前魏长坤望了一眼留园,穆丰戎有点儿警惕道:「侯爷请吧,时候不早了。」天没有把他妹妹娶回去,那就不是妹夫,不是妹夫,就不能对他妹妹有多余的杂念。 魏长坤笑了笑,心想他若有妹妹,也会是这样。忍住了强烈的思念,打道回府。 穆丰戎就不一样了,他回了院子,就有热被窝和软软糯糯的妻子,小别胜新婚,折腾到半夜,才放过严知蓉。 六月的最后一天清晨,等不及太阳出来,穆家和魏家的人就忙活起来了。 穆筠娴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梳洗,绞面上妆。 面颊上传来疼痛感,穆筠娴才恍然紧张起来,她要出嫁了,她要嫁给魏长坤了。 新娘的妆并不很好看,脸上一层厚厚的香膏,根本看不出来穆筠娴本来的样子。 第三十五章[09.27] 上完了妆,穆筠娴就往镜子里瞥了一眼便再也不想看了,她从未这般难看过,好在头上沉沉地戴上了许多金首饰,远远看去倒是个标志的人物。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穆筠娴一口吃的都没用,这会子厨房终于松了东西过来,也不敢做的太油腻,就是一碗肉糜粥。 小心翼翼地吃了一些东西垫肚子,留园便进来了许多妇人,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来的人嘴里都是吉利话,听着倒是顺耳,只是有些话带了夫妻和子嗣的事,年轻的姑娘听了难免会脸红。 穆筠娴脸不脸红是看不出来了,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和穆筠蕊倒是脸红的很明显。 约莫一个半时辰过去,整个京城都喧闹了起来,魏家迎亲的队伍上门了,魏长坤穿着大红喜服,骑着马,英姿飒爽地来了,他左右两边跟着的是平南侯世子、锦衣卫同知的嫡长子,还有朱世阳现任老师的唯一嫡孙方盛,也是很有才气的人物。 穆丰戎带了庶弟和二房的一个堂弟站在门口,他自认为算有气势的,可魏长坤一带人来,他竟有些要服输了,论文,他两个弟弟不敌方盛,论武他两个弟弟比不过世子爷和同知的嫡长子。 穆丰戎倒是不惧怕这几个伴郎,但是他文武双全也为难不了魏长坤呀! 轻咳了一声,穆丰戎还是要走流程,由他打头,拿他在浙江抵倭的时候遇到的一个阵法考了考魏长坤,魏长坤笑笑,都来不及答话就左边两个武将世家出来的伴郎给抢答了。 穆丰戎捶了一下庶弟穆丰治,示意他出题。 穆丰治也才十七岁,读书还算勤勉有天分,生在穆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文武双全的侯爵、世子站在跟前,还一站就是俩,怎么也会紧张,出了几道有些费脑筋的题目,果不其然,对面全答对了,而且又快又准。 方盛还笑着调侃魏长坤:「侯爷,我这准备了一肚子的劲儿,这也太快了罢!」 魏长坤难得大笑道:「这是穆兄没有为难我们,你可收着点儿张狂,别连累的我进不了门。」 众人哈哈大笑,穆丰戎也抿了抿嘴角,这个妹夫,以前没这么会给人找台阶下的,变得识趣了。 迎亲的人,就这么顺利进去了,待在了前院贴满喜字的大厅里。 大厅里边,卫静眉和穆先衡夫妻两个都坐着了,都穿的端庄郑重,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严肃庄重。 魏长坤跪在红色的软垫上,向卫静眉敬了茶。 卫静眉递过去了一个很厚的红包,而她的眼神却没有看穆筠娴的那种慈和,是睿智而冷静的。她知道这个小子不一般,可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和善,不,表面上也不和善。 穆先衡还是很撑得住,最心疼的小女儿出嫁了,也没忘了打官腔,体体面面地说了好多勉励的话,直到最后一句,才没崩住,言语间有些不舍的意味。 杜氏就不是个能收得住情绪的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眼泪都不知道擦了几回,要不是穆先衡打断她几次,身边的两个妈妈不停地提醒她,估摸着要说到天黑去,恨不得拖延到七月再嫁女儿。 待杜氏说完了话,魏长坤敬茶行礼,新娘子这才从后边出来,被全福夫人牵着走进了大厅中间。 穆家这就要把女儿交出去了,小夫妻两个正在叩首拜别长辈,穆家的几个长辈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尤其是卫静眉。穆先衡本还能忍一忍,被母亲和妻子一招,几十岁的人了,竟也眼泪鼻涕一起流。 又是一些训言不表,最后穆筠娴真要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两只手被人拉住了,一边苍老粗糙,一边也有些苍老了,都是女人的手。 穆筠娴紧张和害怕的情绪瞬间被不舍和伤感给淹没了,她低着头,滚烫的眼泪往下掉,她低着头,不敢让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轻微地点了点头,穆筠娴最终被人牵引着出去了。 在身边人的指引下,穆筠娴上了魏家来结亲的轿子,坐定了才敢稍稍整理一下自己,殊不知,妆容已经被她哭花了。 耳边伴随着喜庆的鞭炮声和鼓声,穆筠娴跟着轿子走了,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甚至忽略了街道上观望的百姓们议论的声音。 花轿后边跟着长长的抬嫁妆的队伍,迎亲队伍从京城的西边走到东边,在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平南侯府。 轿子落地后,穆筠娴一手牵着红绸子,一手扶着灵玉,走进了长平侯府的大门,鞭炮声又再次响起,她脚下的青砖地面也变成了发软的红毯,一直走到了后院正院宝正堂,在正厅里边站定了。 礼官在厅内高唱拜堂之礼,夫妻两个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再夫妻对拜,终于礼成了。 穆筠娴有点儿晕头转向地跟着人进了宝正堂的洞房,洞房里头也早已有人等着了。 朱世阳差点儿就要扑上来了,幸好被人拦住,但他的清脆的笑声,早就传到穆筠娴的耳朵里了。 抿唇一笑,穆筠娴听到魏长坤道:「啾啾不得无理!」 朱世阳果然站住后退了一步。 穆筠娴这才大胆地往前走,坐在了喜床上。 魏长坤笑着从嬷嬷的手里接过缠着红绸的秤,期待地挑开了穆筠娴的红盖头。 穆筠娴眼前终于亮了起来,笑着抬了头,看着心上人穿着大红的喜服丰神俊朗地站在她眼前,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屋子里其他的妇人看着穆筠娴却是笑了,好标志的一个人物,就是眼睛那处哭花了,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魏长坤看着有些窘迫的穆筠娴,在她身边坐下,微微张口,压低声音安抚道:「别怕,很快就好了。」 穆筠娴不安地绞着帕子,点了点头,头上的饰品晃动的分外明显。 两人坐在一处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嬷嬷抓了一大把喜果从两人头上撒下去。 照例,喜婆端了一块儿点心上来,夹到穆筠娴嘴边让她咬一口,里面是夹生的。 喜婆问新妇道:「生不生?」 穆筠娴细声道:「生!」 屋子里又热热闹闹的笑起来了,不过因着魏家人口单薄,其实闹洞房的人也不多,妇人们又闹着说了些打趣新郎和新妇的话,便等着两人共饮合卺酒。 红漆的圆盘里托着一对玉杯,杯脚用红绳系着,两人一起端起来,喝下了一杯交杯酒。 直至这里,礼才真正成了。 魏长坤这时候可还不能洞房,他依依不舍地看了穆筠娴几眼,被前院来的人一催再催,便只好出去待客了。 v第三十六章[10.02] 洞房里,就只剩穆筠娴和那些闹洞房的妇人和孩子们了。 魏府里的女眷除了潘氏就是一些姨娘,她们当然都不能来,今日进来的都是魏家旁支的人,穆筠娴只需客气些就是,并不用过分热情。 稍稍认了几个人,岁羡荣身边的李嬷嬷便把人都委婉地赶了出去,给了穆筠娴一个清净。 朱世阳当然是例外,他还留在洞房里, 穆筠娴没有急着洗脸,冲朱世阳招招手道:「啾啾,你怎么到魏家来的?」 按亲疏,朱世阳到底是和穆家亲些。 朱世阳嘿嘿笑道:「父皇说,在穆家看着小姨出嫁就要回去了,在长平侯府,我可以多陪陪小姨!」 皇帝还真是会给自己的表兄弟长脸。 朱世阳悄悄地附在穆筠娴耳边道:「我父皇母后也要来呢!」 穆筠娴一惊,道:「都要来?」 朱世阳道:「是呀,都要来,皇祖母也许了的。我过会子就和父皇母后一起走。」 皇家也是很给魏家和穆家颜面了。 这个时候,帝后正好就来了。到底出行不便,在僻静的暖阁里,喝了杯酒,略坐一下,便要回宫了。 朱世阳在洞房里待了一会儿,便也要去前院,跟着回宫了。 临走前,朱世阳还信誓旦旦地冲穆筠娴道:「小姨,要是表叔对你不好,我就揍他!」 穆筠娴笑道:「可你揍不过他呀。」 朱世阳苦恼了一会儿,道:「那就等我长大了揍他!我可是小姨的娘家人!」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好,小姨要是受欺负了,第一个告诉啾啾。」 朱世阳重重地点点头,自豪地重复道:「啾啾可是小姨的娘家人!」 等朱世阳走后,穆筠娴才才开始梳洗,整整洗了半个时辰,用了大半桶水,才彻底地把脸上身上全部洗干净,涂了膏子,换上了崭新的褙子和挑线裙,也都是红色的。 折腾到这会子,外面天都黑了,穆筠娴吩咐灵玉去外边看看嫁妆归置的如何了,又让紫玉去打听前院的消息,瞧瞧宴席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前院的人传话来说,侯爷还在喝酒,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穆筠娴有点儿失落。 魏长坤听了消息,心里有些发急了,比起喝酒,当然洞房花烛夜才是要紧的。 盼星盼月亮的,魏长坤终于回来了,外边的人一禀报,穆筠娴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急而重。 魏长坤一进来就愣着了,梳洗干净的穆筠娴,穿着适合她的红裙子,娇娇俏俏地坐在床上望着他,一下子就戳中他的心窝子了,有种夫妻俩有了小家的感觉。 十年了,魏长坤第一次有了「我有一个家」的温馨感。 抿着嘴角走进去,屋子里人都低头行了礼,魏长坤挥挥手没说话,走到穆筠娴身边,问她:「饿不饿?吃东西没?」 魏长坤身上有一股酒气,穆筠娴闻到了,反而是问他:「你饿不饿?喝了那么多酒,没吃点儿东西垫肚子?」 李嬷嬷在旁笑了笑,夫人还是很会疼人的,她出声提醒道:「侯爷,夫人,厨房里的传饭来了。」 魏长坤道:「去传来。」 小夫妻两个挽着手,走到罗汉床上,在小桌跟前对坐着。 厨房里就上了三盘小菜和两碗粥。 这个时候吃饭是难得吃下了,粥倒是很好入口。 魏长坤吃东西不算粗鲁,但他吃的还是很快,三盘子菜和粥,他一个人就吃了不少,穆筠娴略吃了一些垫肚子,粥也吃了大半,就放下了碗筷。 魏长坤擦了擦嘴,问她:「饱了?」 穆筠娴点点头,道:「饱了。」 魏长坤又问一遍:「真饱了?」 穆筠娴拧眉嗔他,「问两遍作甚?」好像她矫揉造作似的。 魏长坤轻笑,看样子穆筠娴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魏长坤站起来,拉着她的手,道:「走,带你去院里看看,消消食。」 「你不去洗漱?」喝了那么多酒,身上沾着气味,总是难受的。 魏长坤道:「才吃罢,消一消食才好,这么快就去洗难受的很,你也是,不动一动,等下子也要难受的。」 「我怎么会难受?」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房门。 魏长坤问道:「你母亲没同你说一说那事?」他指的很隐晦。 穆筠娴忽然红了脸,道:「说了……」 魏长坤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要是不克化了就猛烈的动,胃里会难受。」 v第三十七章[10.02] 原是这个意思,穆筠娴拧了他一下,道:「怎么第一天就没个正形!」 魏长坤皱皱眉,嘴角还是上扬的,道:「这算什么?不过言语上说几句。」 捂着耳朵,穆筠娴道:「不听了!」院里不知道多少双耳朵,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魏长坤挽着她,到厢房看了看,跟她说都用来归置她的嫁妆,或是留作客房也行,还有后面的倒座房,做库房或是给丫鬟住,也都行。 穆筠娴就带来了四个丫鬟,她嫌管事的妈妈唠叨,又想着魏家人口简单,没人会欺负她,就没带妈妈来。 四个丫头住后面的倒座房,尽够了。 宝正堂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方方正正,够大够齐全完备,唯独几处墙角放着的草缸很有意思,养着一些水草和几尾鱼。 夫妻俩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回屋去了,穆筠娴坐下歇着,魏长坤去沐浴。 魏长坤依旧不喜欢人伺候,只叫丫鬟备好了热水,给他搁好了衣裳,便自己进去洗漱了。 魏长坤在洗漱的时候,穆筠娴很忐忑,因为她知道,很快就要行夫妻之礼了。 在等魏长坤回来的时候,穆筠娴把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只留了几盏蜡烛陪她,偶然一声噼啪声,都能把她吓的心跳不止。 没过多久,魏长坤就推门而入,穿着干净的里衣,外边只披着袍子,并未穿上。 关好门,魏长坤听着屋子里静悄悄的,嘴角就上扬了起来。 坐在床边,魏长坤看着鼓起的被子,顿觉好笑,没急着脱鞋,出声问道:「仙仙,你不闷么?」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声:「不闷。」 一把掀开被子,魏长坤上了床,压在她身上,捏着她下巴道:「仙仙,方才你说要生的。」 穆筠娴一下子脸红了,扭了头,道:「吹灯。」 魏长坤不肯,道:「吹灯有什么意思,你生的好看,我想看。」 穆筠娴真的怕了,羞红了脸不说,眼眶也有些湿润,拉着被子楚楚地看着他,带着点儿祈求的意思。 魏长坤怎能不服软,轻叹了一声,去吹了几个蜡烛,留了最后一个,屋子里还有点儿橘黄的光。 穆筠娴像乌龟一样,又缩进被子里,但这回露出了一双眼睛,她问道:「怎么不全吹了。」 魏长坤道:「这个就快烧完了,不必吹。」 魏长坤靠的越近,穆筠娴就心跳越快,等他上来的时候,她就把眼睛闭上了。 魏长坤侧躺下,撑着脑袋看着她,声音里带着点儿诱惑的意味,道:「仙仙,你还没改口喊我。」 穆筠娴也朝他侧着身子,一点点儿地往他怀里挤,细声道:「我要改口了,你能轻点儿吗?」 魏长坤失笑,她知道还真不少,他道:「你喊的越甜,我就越轻。」 穆筠娴知道,男人凶猛起来都是没分寸的,这会子她知道讨好人了,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呢喃:「夫君……夫君……」 魏长坤耳边被她吹了热气,麻麻酥酥的,又听她撒娇道:「这样够不够了?」一边说,还一边往他身边凑,软软的身子已经贴了上来。 这哪里是求饶来的?分明是蓄意勾.引。 烛火将灭,魏长坤嗯了一声,手往她腰上去了,低声道:「够……」 穆筠娴也嗅着他身上的香味,软声问道:「怎么今日用了香?」 「有酒气,怕你闻着不舒服。」魏长坤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已是夏日,除去衣衫也不觉冷,两人贴着身子交缠,炽热的气息从帐子里散开。 漆黑的夜里,魏长坤看不清她的身子,便用更加亲密的法子将她熟悉了一便,有些粗粝的手掌,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他最喜欢的,还是她最软的一处,怎么亲都亲不够。 最软的地方,也是最她最敏感的地方,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全身,乃至轻.吟出声。 这样的声音,在男人的耳朵里就像战场上激起斗志的战鼓,让他越发勇猛,甚至有些不能抑制住体内沸腾的热血。 他顺着湿滑的甬道挺身而入,平躺的人儿忽然抱紧了他,带着点儿哭腔道:「你说……会轻点的……」 魏长坤安抚着她道:「忍一会儿就好了,就一会儿。」他听嬷嬷说过的,磨蹭反而更容易疼。 受了疼,穆筠娴就把他抱的更紧了,甚至不自觉地夹着腿。 虽是忍着点儿欲望,压着力道,魏长坤那样英武之物进入少女娇嫩的身子,还是会很疼。 好在前面亲热的足够,疼了一阵子,穆筠娴就不难受了,甚至有些奇妙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过去,帐子里传出了少女的娇喘声,接着便是男人的一声低吼。 可恨春宵短,新婚夫妻又不知节制,一夜折腾几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了床。 昨夜才经人事,穆筠娴醒来两腿之间还是有些酸疼,她鼻子异常灵敏,床上落了脏污的东西,肯定是昨夜留下的! 穆筠娴大清早又红了脸,魏长坤也醒了,看着她盖着被子,白嫩的两条胳膊露出来,慵懒地伸伸腰,露出胸前两点红。 穆筠娴躲开不敢看,魏长坤一下子又扑了上去,压着她道:「夫人,我还没睡够。」说着,手又不老实了。 v第三十八章[10.02] 穆筠娴有些着急道:「这都快午时了罢?!别叫太夫人久等了。」 魏长坤眼皮子都没睁开,道:「不怕,太夫人不会责怪的。」 做人媳妇,穆筠娴还是有些担心太夫人对她印象不好,挣扎着要起来,魏长坤捉着她的手往下面去,吓得她手都软了。 昨儿夜里没敢细看细摸,今早才感觉到,那东西这般粗壮,还有些烫手。 穆筠娴想要抽出手,魏长坤捏着她手腕不放,道:「夫人,饿了。」 穆筠娴:…… 心里记挂着给太夫人请安的事,半推半就地又亲热了一遭,因怕青天白日被人听见,都是捂着嘴的。 魏长坤瞧着穆筠娴竟也有怕的时候,还越发来劲儿,比昨夜还多花了一些时间。 两个人闹到中午用过了午膳,才起来去了思危堂。 岁羡荣还真没责怪的意思,她笑吟吟地坐在罗汉床上,给穆筠娴封了一个大大的改口红包,这头一天就跟她说了,以后晨昏定省都不必,早早生下孩子才是要紧事。 魏长坤微微扬起下巴,笑了笑,眼里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穆筠娴乖巧应了,等着和魏长坤两个从这里出去之后,才哼道:「看你得意的。」 魏长坤也不顾下人在场,揽着她的腰就道:「是太夫人说的,子嗣要紧。」 穆筠娴恨不能捂他的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子嗣的事,如何好意思叫丫鬟婆子们听见! 拧了拧魏长坤的耳朵,穆筠娴道:「就不能悄悄地说?」 魏长坤俯下身,在她耳边悄声道:「夫人,回去歇午觉罢!」 穆筠娴从未想过,魏长坤是这么不正经的人。 所谓歇午觉,就是吃完了午膳,消消食,便又回了内室,闹的春光满室。 于夫妻之事上,魏长坤很有「天赋」,照着画册上的样子实战练习了下,起初穆筠娴不肯,觉得太羞人,却经不住男人力气大,被他压在床上趴着不能动,又被他一撩拨,半推半就也就从了。 穆筠娴累了两天,每天醒来之后,她都会后悔,自己怎么嫁了这样一个莽夫?身强体壮力气大,若非他还知道怜香惜玉一些,在她身子上不敢施力太猛,还不知道要被她折腾成什么样。 新婚夫妻两个恩爱的很,闹了两天不大出房门,次日回门的时候才真真的早起了一回。 回门这日,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穿着簇新常服,一起坐上马车回了定国公府。 下马车时候,魏长坤没让丫鬟小厮经手,他亲自把人扶下来,跟穆筠娴两个一起并肩从穆家大门进了府,在后院永寿堂里见了穆家人。 卫静眉此时心境又与之前不同,心酸不舍中有夹着一些欢喜,看着最宝贝的孙女托付给良人,她真的放心了。 两个孩子跪在卫静眉跟前的时候,她脸上有笑,眼里也含着一丝晶莹。 给老祖宗叩了头,魏长坤扶着穆筠娴起来,对她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卫静眉本是很满意,却在看着穆筠娴走路的时候,脸黑了下来!她孙女才十五岁的姑娘,走路姿势都不对了,魏长坤那厮这两日难道丁点儿不知道轻重?! 这脸色一难看,说话也不大好好听了,卫静眉没说两句便进去了,还让人把杜氏喊了进去,说了私话。 杜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和卫静眉两个同仇敌忾,老夫人还严肃嘱咐儿媳:「这事我不便出面,你等会儿回了院子,和你女婿好好说道说道,记得要说重话!没轻没重的东西,也不怕伤着了女儿家!」 杜氏沉着嘴角,道:「媳妇知道了,我肯定好好训他!叫他提早骗了仙仙嫁过去,也不知道心疼。哎,没个娘在身边,小郎君到底是心粗些。」 卫静眉心道也是,可怜魏长坤年幼便没了父母,也就消了一半的气,这才放缓了语气道:「你就指点指点他就是了,莫说得急了伤了夫妻感情。」 杜氏应道:「儿媳知道,那午膳就不留在永寿堂叨扰母亲,我把他们两个叫到荣贵堂去。 」 卫静眉摆摆手,道:「去去去罢。」 杜氏出去之后,大厅里道完贺,见了新姑爷的妇人们也都要走了,就是穆先达还有些舍不得魏长坤这颗大树。 穆先衡只好把人都引出去,将魏长坤带去了自己的书房。 杜氏本要拉着穆筠娴回去,却被几个姐妹拦下了,她听了几句道喜和姑娘们艳羡的话,便把穆筠蕊给单独喊了来,与她两个往甬道上走。 穆筠娴见穆筠蕊头上光溜溜的,便问:「怎么不戴宝石簪子?不会你母亲要了回去罢?」 穆筠蕊忙解释道:「那倒没有,只是太贵重了,我不好天天戴着。」 穆筠娴一笑,又问:「那日府中热闹之极,可见着什么入眼的小郎君没有?」 穆筠蕊脸一红,扭过头道:「没有,不过听母亲说,近日倒是有主动上门提亲的人了。」 「我穆家姑娘生的标致,又端庄知礼,蕊姐儿现在是不愁嫁咯!」 姐妹两个闹了一会儿,穆筠娴眼看着快到荣贵堂了,便道:「不叫你送我了,快回去罢。」 穆筠蕊也知道大房一家子要好好说话,她不便打扰,便乖乖回去了。 穆筠娴回了荣贵堂,见如青指了指里边,她悄悄地走到门口,却听见内室里杜氏正在发火。 往里走了几步,穆筠娴就听见杜氏在说魏长坤呢,说他粗鲁莽夫,不知道怜惜人,仙仙年纪又小,经不起他这样莽撞折腾。 杜氏现在是岳母大人,她再怎么说,魏长坤也只有受着,唯唯诺诺应是,时不时作揖赔礼,规矩倒是做的很足。 次间里,穆筠娴挑了帘子站在门口,杜氏一看到她脸色就变柔和了。 v第三十九章[10.02] 穆筠娴噘着嘴走进去,道:「娘,你训侯爷做什么?」其实他已经很知道胯.下留情,只是初经人事,十分勇猛,所以她才腿酸了。 杜氏没好气道:「你还护着他?!以后……」一叹气,又道:「懒得说你了,等你生了孩子你就有苦头吃了!」 魏长坤一听穆筠娴生孩子要吃苦,又是愧疚道:「母亲,是我毛躁了。」 魏长坤这般好说话,穆筠娴又这般护短,杜氏倒也没话说了,对两人无奈道:「去去去,准备用膳了。」 一大家子用完了膳,杜氏坐在罗汉床上道:「蛮蛮嫁去了宫里,咱们一家子也好久没有这般一起吃过饭了。」 穆先衡道:「去岁不是去宫里吃过夜宴吗?」 杜氏道:「那时候丰戎不是没去么?」 穆丰戎喝着茶,余光往严知蓉身上看。 一家子说了会儿话,穆先衡就放小夫妻两个走了。 穆筠娴与魏长坤两个比肩出去,正要遇到了穆丰戎七岁的嫡女穆朝盈。 穆朝盈跟着丫鬟一起过来的,冲长辈行了礼,递了一个香囊给穆筠娴。 穆筠娴捏了捏里边装的硬东西,打开一看,是花生和红枣,她问穆朝盈道:「盈姐儿,谁教你的?」 后边的严知蓉笑道:「我可没教。」她看向穆丰戎,这个脸上一丝不苟,道:「我也没教。」 穆朝盈梳着双丫髻,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甜声道:「是皇子表哥教我的,他说要送这个给姑姑。」 严知蓉解释道:「那日帝后也都来了穆府,小皇子也跟着进来,找了盈姐儿玩耍,估摸着那个时候皇子告诉盈姐儿的。」 穆朝盈笑着道:「表哥说,送了这个,盈儿也会有弟弟妹妹了。」穆家大房就属她最小,大哥已经十岁,要读书,身边都没个玩伴,天天就念着还有个弟弟妹妹。 穆筠笑娴道:「那盈姐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小丫头正做为难状,魏长坤站出来,不大要脸地抢了孩子的话,一本正经道:「说,你要妹妹。」 魏长坤就想要个丫头,和穆筠娴一样漂亮可爱多好,他一定把他宠成一个公主。 穆朝盈怔怔地看着姑爷,哇地一声吓哭了,赶忙躲到严知蓉身后。 穆丰戎看着魏长坤道:「对女儿,可不能这么大声说话,小丫头不经吓的。你还是适合要个小子。」 魏长坤执着道:「谁说我们魏家就只能要小子了?我偏要个丫头。」 穆丰戎笑而不语。 丫头,准给魏长坤吓坏了。 在要孩子这件事上,魏长坤很倔强,他回了长平侯,还跟穆筠娴道:「仙仙,咱们得生个女儿。」 穆筠娴觉着儿子女儿都好,她反问他:「生了儿子怎么办?掐死他?」 魏长坤闭嘴了,要是掐死儿子,岁羡荣头一个饶不过他,孙子哪有重孙子大! 夫妻二人在屋子里略坐了一会儿,岁羡荣便传穆筠娴过去,魏长坤想跟过去,李嬷嬷道:「太夫人没叫您呢。」 魏长坤瞧了穆筠娴一眼,她笑道:「无事。」 岁羡荣向来讲道理,必不会为难穆筠娴。 到了思危堂,岁羡荣乐呵呵地拉着穆筠娴到她身边坐,等上好了茶点瓜果,才把丫鬟婆子们都挥退了,与孙媳妇两个说私话。 岁羡荣拉着穆筠娴的手,笑道:「祖母对你们两个没什么要求,只要你们两个平安喜乐,我就开心了,若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那便是魏家祖上积德。」她拍着穆筠娴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仙仙,长坤为你誓不纳妾,我也随了他去,但是魏家子嗣单薄你也看到了,可不能辜负了祖母的苦心。」 穆筠娴脸红道:「孙媳妇……会努力的。」 岁羡荣笑哈哈道:「好,好。若有什么不足的,只管找李嬷嬷就是。你才刚来,你们两个也还没有好好相处过,我想着是内宅的事我和李嬷嬷再替你们管一段日子,等你有了孩子,我再移交到你手上,两不耽误。」 穆筠娴有些不好意思道:「难为祖母了,会不会让祖母受累了?」 岁羡荣道:「你若怕我受累,便早早生了孩子,我就清闲了。」 人口单薄有单薄的好处,也有不好之处,内宅里妇人少,平日里要拿主意的时候都不好找人,穆筠娴有了身孕,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高龄的太夫人了。 暗自琢磨着,穆筠娴打算等大夫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问问,什么法子更容易怀疑。 不过夫妻之间多来几次,肯定更容易受孕些,穆筠娴竟有些庆幸还好魏长坤是个体格好的,一夜几次都不成问题,尤其这些日子势头足,十分闹人。 穆筠娴才从这边走,魏长坤就来了,两人明白太夫人是刻意支开两人说话,相互点头示意,便各自走了。 魏长坤进去见了岁羡荣,问是有什么事。 岁羡荣叹气道:「我一看着别人家的丫头小子在我跟前跑,我就想起你母亲来,潘氏……这个月里便处置了吧,叫你二叔手脚干净些,便说是病死的。」 魏长坤点了点头,道:「孙儿明日就去办。」 岁羡荣心里惦记重孙子,便道:「孩子的事,你可上心些,祖母有生之年能看到重孙,心里也就踏实了。」 魏长坤应道:「孙儿知道……」他也着急的很,想要个丫头宠一宠,穆朝盈长的雪白可爱,就是容貌不及穆筠娴,若是他和穆筠娴生的丫头,那肯定又是绝世美人。 从思危堂出去之后,魏长坤便开始履行长辈的吩咐,赶走了次间里的丫鬟,把穆筠娴从罗汉床上拦腰抱起,进了内室。 穆筠娴在他怀里挣扎着,道:「这青天白日的,别乱来。」 v第四十章[10.02] 魏长坤臂力很大,把怀里的人儿禁锢的死死的,道:「祖母说的,子嗣是头等大事。」 穆筠娴怕摔着,搂着他脖子道:「哼,我看在你眼里,子嗣不是要紧的,这过程才是要紧的。」 魏长坤不置可否,道:「难道你就不喜欢?」 这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穆筠娴道:「我、我就是想要孩子!」 魏长坤把她放到床上,道:「好,我给你孩子。」 说罢,便上了床,先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又亲手去动穆筠娴的衣裳,哄着她照着书里的样子改个样式,她不肯,他便压低声音道:「仙仙,这样更容易有孩子的。」 穆筠娴躺在床上,腰上枕着枕头,腿的很开,面色酡红,眼皮半开半合,难为情道:「是不是呀……」 魏长坤把她洁白修长的两腿搂起来,在内侧留下了红痕,一步步往更私密的地方挪过去,道:「是,还能一次有两个。一次有两个,多省事。」 「嗯……」 似乎是默认了魏长坤的话,穆筠娴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意地侵略。 …… 新婚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魏长坤要去上衙门了,穆筠娴也没有贪睡的习惯,陪着他一起起来,伺候他穿衣,虽然不大顺利,好歹是把官服穿上了。 穆筠娴在内宅里,归整了自己两百抬的嫁妆,到底是不敢躲懒,在岁羡荣的院子里见了府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妈妈和丫鬟们,也大致熟悉了一些府内的庶务。 长平侯府内宅的东西和定国公府差不多,因为人口少,甚至还要简单些,府里事少,下人们就轻省,闹事儿也就更少,整体看起来都十分乖巧。 岁羡荣问穆筠娴要不要拨几个丫鬟去她院子里伺候,她道:「我听说原先有伺候过侯爷的人,若是还在,如今年纪也大了,掌管院子倒是很好。」 岁羡荣道:「如今只留了一个入寐,也嫁做人妇了,是个得用的人,只不过长坤搬到后院是个新院子,便没让她跟着进去,你看着若得用,便调过去就是。」 穆筠娴问了入寐的大概情况,得知是个本分人,还是魏长坤指名留下的,便也很是放心,愿意把她留在宝正堂。 两人说了一些府内庶务,穆筠娴瞧着太夫人困了,便先回了宝正堂。 没过几天,庄子上就传来消息,说二夫人没了。 穆筠娴一听还惊着了,连忙派人去禀了岁羡荣,太夫人倒是平静的很,没说什么。 穆筠娴心知有内情,等魏长坤回来了,便问他,是不是因着那事。 魏长坤解开腰带,道:「是,二叔派人去的。」 穆筠娴按着他解衣服的手,红脸道:「你做什么?马上要进晚膳了。」她现在看着他有流氓动作都怕。 魏长坤拿着腰带笑道:「就这样怕我?」 穆筠娴与他亲热了一阵子,倒也放开了,仰头道:「谁怕了,我就是想着要吃饭了。」 魏长坤坐下,把她搂在腿上,看着怀里的她,笑道:「真不怕?」 穆筠娴心里忐忑,面上倒是平静,道:「不怕!」 魏长坤揉了揉她软软的地方,带笑道:「好,晚上你也别怕。」 穆筠娴不甘示弱,在他脖子上亲咬了回去,道:「初来贵府,有些认生,如今已经熟悉了,自是不怕的。」 魏长坤忍笑道:「你倒是很会给自己台阶下。」 穆筠娴委屈地趴在他肩头,道:「没办法,谁让我夫君不给我台阶下。」 魏长坤顺势在她额上吻了一下,道:「好好好,是我不是。」 穆筠娴轻笑两声。 魏长坤忽然道:「对了,有一件事同你说一下,杨家想让郭初雪削发为尼。」 这语气,像是出了什么意外,穆筠娴抬眉问:「她就做尼姑了?」 摇摇头,魏长坤道:「没有,她现在跟着冯夫人在冯家吃斋念佛,带着头发呢。」 说到底,还是没有遁入空门,只是在内宅吃斋念佛,太便宜她了。 穆筠娴问道:「冯夫人何故保她?杨家又为何肯给她这个面子?」 按理来说,杨士谦在这件事上,绝不会手软的,一个妻家的外甥女算什么? 魏长坤道:「冯夫人,是个寡妇,十年前开始守的寡。」 冯夫人的丈夫,也是十年前死在了漠北。 冯夫人的丈夫虽然也是十年前死掉的,但是冯指挥佥事的死,和魏北望的死不一样,他是在战场上救上峰杨士谦因伤不治而死。 冯大人死后,冯夫人还被封为二品诰命,比从四品指挥佥事还要高几级,而且封赏还是由杨家送去的,据说这赏赐也是杨家在先皇面前要来的。 这下子穆筠娴就明白杨士谦为什么会卖冯夫人的面子了,杨冯两家关系这么好,冯大人当年为杨家卖了性命,冯夫人这么多年来讨这一个条件,杨士谦没有理由不答应。 穆筠娴也还有不明白之处,她问魏长坤:「冯夫人与郭初雪又有什么干系?她保郭初雪又是为着什么?」 魏长坤摇首道:「我也不知,具体的情况,还未听说。」 穆筠娴喃喃道:「若不是郭家原先和冯家有情分,那肯定是为了别的事,你说会不会和园娘的事有关?」 v第四十一章[10.10] 魏长坤道:「何出此言?」 「我也就是猜测一二,你且去查查看,兴许这冯夫人和园娘的事,真有干系。」 都这个风口浪尖了,还有人出来保郭初雪,若非是骨肉至亲,便是利益驱使。 还不等魏长坤有所行动,外边丫鬟来禀道:「夫人,国公府的人来了,还领着国公府庄子上的人来了。」 穆筠娴一下子就想到了苏绿梅,便让丫鬟把人带到宝正堂来。 一刻钟后,苏绿梅才进了宝正堂,穆筠娴在见客的次间里见了她。 苏绿梅现在是穆家的丫鬟,打扮的很有个丫鬟的样子,她容貌本不突出,这样看起来,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官家小姐。 穆筠娴问她:「这么远跑来,为着说什么事?」 苏绿梅道:「我听说……郭初雪被人给救下了。」郭初雪是她最大的仇人,她当然想方设法要知道她的消息。 「消息倒是灵通,是又如何。」穆筠娴呷了口茶,苏绿梅的报复之心她知道,但她不会让苏绿梅利用她。 苏绿梅道:「有些事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你若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穆筠娴挑眉道:「又有什么条件?」 「放了我和我娘。」 两条贱命,穆筠娴倒也没真的想要,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做人情给苏绿梅,她道:「你先说,老规矩,一个秘密换一个人,这回换着来,先换你娘,再换你。」 「好。」苏绿梅一口答应了,道:「三年前郭家办丧事的时候,冯夫人去了,冯夫人因悲伤过度一度晕倒,是郭初雪送的她去了客房,那时候我担心初雪撑不住,跟了她一段路,看见她在客房外站了很久才出来,仿佛在偷听冯夫人和身边人说话。」 在郭家,冯夫人说话怎么会让人郭初雪听见?必然是故意为之,只是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 穆筠娴脑子里转了几圈,便道:「你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就想用这换你的命?」她起身走到苏绿梅身边,道:「记着,我不仅是县主,还是一品诰命夫人,以后见我说话,要下跪的。」 苏绿梅还没跪习惯人,进来之后竟忘了规矩,低着头有些难看。 穆筠下进了隔壁,低声对魏长坤道:「我有一计,只是把苏绿梅放庄子上太远了,也不安全,将她养在府里可行?」 魏长坤点头道:「随你。」 魏长坤答应了,穆筠娴便吩咐人把苏绿梅放在浣洗院里干粗活,还有她母亲,也一并调来了魏家,且派人严密看着她们母女,不许她们有异动,出门更是不允许。 穆筠娴与魏长坤两个商议了一个时辰,猜测到若冯夫人真的利用郭初雪和园娘的人,那她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受了杨家人的指使想对付穆家? 可穆家与杨家并非公开对立,杨士谦没必要得罪穆家,而且冯夫人真要是替杨家着想,不该替杨士谦保下郭初雪这样有辱门楣的外甥女。 所以冯夫人要么不是这背后的人,要么另有企图。 冯夫人出于什么原因,这么恨穆家?穆筠娴想不通,而她又对十年前的事,知道多少,园娘的来历,难道就是她告诉郭初雪的么? 穆筠娴决定去见一见冯夫人,魏长坤立即着人去打听,打听到冯夫人每月中要去香山寺上香。 正好七七已过,没过几天便是七月十五,穆筠娴打扮的素净地去了香山寺进香。 香山寺不是皇家寺庙,只是普通小寺,平日里来的人不多,若有贵客,寺庙内更是清净。 穆筠娴带着面纱,领着丫鬟小厮到香山寺大门的时候,大门还是关着的,她让丫鬟敲了门,问道:「可是贵客在?」 知客师傅行了礼,道:「夫人,有客人,但是并无贵客。」 这便是肯接客的意思,穆筠娴便领着仆人们进去了。 寺庙真的不大,从木门进去,穿过院子,正中间便是大殿,里头一尊坐佛,下边儿摆着桌子香火,还有蒲垫,佛祖的跟前,跪着一个妇人。 穆筠娴让丫鬟在外等着,她跨了进去捐了香油钱,也跪下上香。她身边的妇人不为所动,闭着眼仍旧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经。 穆筠娴看着身侧人的打扮和年纪,便确定了是冯夫人,她没有打搅冯夫人,而是陪着跪了两刻钟,等冯夫人睁开眼要起身了,她才道:「冯夫人,幸会。」 妇人甫一站起来,还有些头晕,她就带了一个妈妈出来,妈妈扶了她一下,穆筠娴也跟着站起来,点头问了好。 冯夫人似乎不意外见到眼前人,她淡淡一笑,弯了脖颈道:「侯夫人。」 这样的美人,便是带着面纱也好认,冯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穆筠娴。 穆筠娴与冯夫人一起跨了出去,她缓缓问道:「冯夫人为何保下她?」 冯夫人往院子里的石凳那边走,边走边道:「她是个可怜孩子,被邪恶给魇着了,如今跟着我吃斋念佛,驱除邪物,已经好了许多。」 穆筠娴轻笑,道:「冯夫人敷衍我。」 冯夫人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穆筠娴,笑道:「我岂敢,侯夫人。」 冯夫人对穆筠娴的防备心很重,穆筠娴也跟着做在石凳上,道:「我知道夫人与杨家有交情,可是为何保下郭家姑娘,为了她与杨阁老闹得不愉快,于冯家有什么好处?」 冯夫人冷哼道:「冯家?冯家还有家?」 穆筠娴道:「您不是还有个孩子么……」 冯夫人攥着帕子淡淡道:「几年前生病去了,冯家就我一个了。」说起来,她也是望门寡妇,因有诰命在身,还不能改嫁,冯家这一支,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穆筠娴怀着歉意地低下头,复又问道:「可是杨夫人对她多有不舍?」 冯夫人淡淡地看向穆筠娴,道:「你既晓得我与杨家关系亲密,还来问我这些,你觉得我告诉你么?」 v第四十二章[10.10] 穆筠娴笑道:「会。」如果真对杨家有感情,便不至于在三年前挑在郭大人丧礼上对郭初雪使手段,这可不是仁义之举。 冯夫人定定地看着穆筠娴,也没问为什么,只是防备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是杨家和冯家的事,已经与穆家无关,告辞了。」 穆筠娴跟着起来,追问道:「和穆家无关,那就是和魏家有关了?」 冯夫人忽然停下,转身看着穆筠娴道:「侯夫人,既和穆家没有干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穆筠娴心中了然,等冯夫人走了,她便也回去了。 冯夫人走后,在马车上捻着佛珠,默默地念着什么,她身边的妈妈劝道:「夫人,您今日何苦来?」 冯家上下就那么多人,有人在冯家打听消息,冯夫人是知道的,她却还是照常来了。 冯夫人睁开眼道:「长平侯夫人显然是个容易多心的,就让她多心好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若不替老爷报了仇,将来如何好去见他。」 老奴也就不再言语,主仆二人到了家,冯夫人去了佛堂,却见郭从理也在。 郭从理过来见了冯夫人,与她在院子里的小厅里谈话。 郭从理看了看小佛堂里,问冯夫人道:「初雪她这段日好些没有?」 郭初雪虽然没被送入尼姑庵,在杨家也吃了不少苦头,杨士谦要让人绞她头发的时候,她就有些疯癫了,到了冯家倒是好了一些。 冯夫人点头道:「这些天也都像今日这样,很是安稳。」 「多谢夫人。」 冯夫人抬手道:「不必,各取所需,还请郭公子回去安心读书。」 郭从理点点头便走了。 长平侯府里。 魏长坤下了衙门回来,穆筠娴便把她去见冯夫人的事说了,她告诉他道:「她说已经和穆家没有关系了,我总觉有点儿特别的意思。你说她要真是利用郭初雪对付穆家,为何园娘死后她就放弃对付穆家了?难道已经得手了?可穆家好像也没损失什么。」 穆家除了分家了,穆筠娴也顺利嫁到了长平侯府,虽说有些波折,却还算顺遂。 魏长坤道:「这是有些奇怪。」 穆筠娴道:「为何郭初雪和园娘一出事,穆家就没事了,难道是说,其实一直以来,这事就是郭初雪自己的主意,与别人无关,冯夫人就算是利用她了,也是和这些事没有干系的。」 魏长坤想了想,也道:「冯夫人暗示的也很明显,你说的极有可能。或许冯夫人利用园娘,本和穆家没有干系,但是被郭初雪给打乱了她的计划。」 「那冯夫人为何要保她?」 「目的还没有达成。」 「可郭初雪已经这样了,还能替冯夫人做什么事?」 魏长坤道:「她还有个哥哥。有些赌场会在科举之前设庄,压郭从理的人倒是不少。」 状元之事极难说,要是压中了,赔率不低。 穆筠娴兴致勃勃道:「你觉得谁会中?咱们也买一个!」 魏长坤弹她脑门道:「说正经事,怎么说到赌上去了,你想要银子,去库房取就是了。」 穆筠娴捂着脑门道:「我就是说说。侯爷,你说郭从理能中么?」 魏长坤道:「三年前我看过他的文章,这几年肯定又精进了。能中举人,进士还不好说,不过有杨阁老打点,估摸着……希望还是大的很。而且胡明朗如今不是很好,郭从理倒是有可能发挥的很好,最后就看皇上怎么选了。」 提起胡明朗,穆筠娴心情有些复杂,若不是郭初雪使坏,他也不至于和家里人闹翻,又无心读书,耽误科举,若是郭从理中了举人进士,胡家人只怕会更恨他。 魏长坤忽而又道:「听过郭初雪疯过一阵子,眼下好些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筠娴微微皱眉,郭初雪心思太重,疯癫了……好像很合情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惩罚才装疯的。 穆筠娴看着天色不早了,不再谈论那些事,问魏长坤道:「饿不饿?」 「传饭吧。」 夫妻俩一起吃过饭消了食,穆筠娴身上出了薄汗,便说要先去洗。 魏长坤抱住正从柜子里拿出衣裳的穆筠娴道:「一起洗。」 穆筠娴心跳的厉害,道:「一起呀……会不会不好……」说这话脸都红了。 魏长坤在她耳边道:「有什么不好?」 穆筠娴有些忸怩,道:「就是……丫鬟看见了不好。」 「那就不让丫鬟看见,夫人伺候我洗澡,有什么不妥?」 穆筠娴有些心动,笑着把魏长坤的衣服,也从柜子里拿出来了。 两人挽着手,一起往净房里走,池子里热水早就备好了,丫鬟们在外守着,夫妻两个一起除去衣物下了水。 水上撒了花瓣,穆筠娴只露出脖子往上,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魏长坤朝她游过去,将她摁在水池子的边上,道:「我给你洗。」 穆筠娴一掌推在他胸口上,道:「不要……我、我先给你洗。」 魏长坤捉着她的手,笑道:「好啊。」把干净的手巾递给了穆筠娴,他敞开双臂朝她靠过去。 v第四十三章[10.10] 穆筠娴葱白的手在他胸膛上擦着,看着他越来越逼近的身体,嘟哝道:「还洗不洗了。」 「洗,但是别光洗我胸口。」魏长坤调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穆筠娴笑道:「来,我还给你洗背。」 魏长坤捉着她的手,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筠娴哼笑道:「我才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魏长坤一把抱住她,结实的臂膀将她禁锢在怀里,亲吻她的面颊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 两人一洗就是半个时辰,若非是夏日,水都要洗凉了。 沐浴过后,魏长坤是搂着穆筠娴回内室。 两人才躺下,穆筠娴因为热,解开了里衣上边儿的两个扣子,魏长坤便又闹她起来了,二人亲热到半夜才又睡去。 次日天刚亮,魏长坤就起来了,他没叫醒穆筠娴,自己悄悄穿了衣裳就去上衙门了,等穆筠娴醒来之后,还纳闷魏长坤为何起那么早。 在家中待得无趣,穆筠娴便回娘家了一趟,她去了杜氏的院子里,正好严知蓉也在,两人说起了话,杜氏被一个妈妈给叫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穆筠娴问严知蓉大哥被调去了哪里,严知蓉告诉她,是在左军都督府。 穆筠娴惊讶道:「我没听侯爷提起过呀。」 严知蓉答说:「才来的调令,还没上任,今儿出去替老爷办事去了。」 穆筠娴应了一声,又去见了老夫人,留在永寿堂吃了饭,下午还见过了穆筠欣和穆筠蕊才回去。 等到天黑的时候,魏长坤才回来。 穆筠娴跟他一起吃过了饭,问他穆丰戎的事,魏长坤也照实说了。 穆筠娴跟他两个挽手坐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她道:「好端端的把大哥调去你那儿做什么?」 穆丰戎怎么说也是个武将,做个指挥使还好说,在都督府里做文官是为何?而且穆先衡也在中军都督府,父子两个,总要避嫌的。 魏长坤道:「兵部的权力都渗透到五军都督府了,皇上想好好整顿整顿。」 杨士谦是兵部尚书,皇帝要清理兵部,就是想清理他了。 可若是没有大事,杨士谦可没那么容易被扳倒。 眨眼之间,穆筠娴嫁入侯府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里,穆筠娴忙着打理内宅,熟悉庶务,魏长坤则从左军都督府里早出晚归。 同样的,穆先衡与穆丰戎两个也十分繁忙。 朝廷还一如既往的波平浪静,但底下的暗涌,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 八月上旬,丹桂开始飘香,穆筠娴在内院吩咐人移栽了几棵桂花树在院子里,叫丫鬟们收了桂花储存起来,亲手酿制了桂花酒。 这日魏长坤回到家中,天还亮着。 穆筠娴见他回来的早,没急着传饭,端了桂花酒出来,与他一起在院中小饮。 尝了一口香甜的桂花酒,穆筠娴问他:「你也尝尝,味道怎么样,我以前在家中常和大嫂一起酿酒,父亲和大哥也都很喜欢。」 魏长坤道:「很清甜,很好入口。」 笑了笑,穆筠娴道:「今日倒是回的早。」 魏长坤眉头并未舒展,隐约带着愁绪,道:「两府正在会试,礼部比我们忙。」 穆筠娴忍了这么久,才开口问道:「都忙什么呢?上次我回家的时候,嫂子和母亲也都说大哥跟父亲也很忙。」 魏长坤淡淡道:「就是忙着督查下边的人整理军籍。」 「好好的为何要整理军籍?」 「走,书房去说话。」 夫妻两人携手去了书房,魏长坤替穆筠娴拉了一把椅子出来,道:「自上次苏家出事之后,皇上便让我严查左军都督府的军籍问题,你可还记得春猎那次,那回调动的军队是兵部敲定的。」 春猎的事穆筠娴当然记得,她一辈子都记得,她道:「有什么问题么?我记得是平安无事的。」 「平安当然是平安,那次之后我就发现有几个指挥使关系颇为密切,后来查过军籍和履历,至少有五个人都与杨士谦有过旧交。这还只是我查的左军都督府里的军籍情况,岳父大人在中军都督府后来也仔细清查过,也有好些要紧之地的卫所指挥使和几个州府的卫所,都有杨士谦的人。」 穆筠娴不禁心惊,天子最忌文臣武将交往过密,杨士谦一个文臣,如今已贵为阁老,竟和卫所指挥使等武将关系亲密,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抬起头望着魏长坤,穆筠娴道:「那现在如何了?」 魏长坤道:「大哥已经从左军都督府调去了右军都督府,左右中三府里的军籍已经大多清理干净,调往边陲地区镇守,那些地方都地头蛇多,他们翻不起浪花。」 「这样一来,杨士谦他不得气死?」 魏长坤道:「所以兵部想分五军都督府的权,近日正在找我们的过错,想让御史弹劾我与岳丈大人。」 「皇上才不会听他的!」 「那是自然,但也得我们自身干净才行。」 v第四十四章[10.10] 穆筠娴笑道:「那你身上干净否?可有接受过贿赂,收受过人家的好处,譬如金银美妾?」 魏长坤无奈摇首道:「夫人与我日夜相对,我是否收过别人的好处,你与那些夫人们交往的时候,难道没有窥探一二?至于金银美妾,前者我魏家不缺,后者嘛……家有妒妇,实不敢受。」 穆筠娴瞪他道:「谁是妒妇?!」 魏长坤看着似乎愠怒,刮了一下她的下巴,道:「难道还有第二个长平侯夫人?」 「难不成你想要美妾?」 搁下茶杯,魏长坤肃了神色,道:「好了,别胡说了,什么美妾不美妾的,有你就够了。」 魏长坤又问:「苏绿梅你要留她到几时?」 穆筠娴轻叹道:「上次见过冯夫人,我放了消息出去,苏绿梅从郭初雪身上知道了不少秘密,譬如冯夫人利用郭初雪的事,冯夫人却一直没有动静。我也不知道苏绿梅说的话可不可用,如今既无路可走,暂且把她安置下,容后再说。」 魏长坤道:「无事,不过喂一口饭的事。冯夫人那里既无动静,你也无需纠缠,先安心在家中修身养性,以后有的你忙的地方。」 穆筠娴环着他的腰,仰头道:「奸臣贼心难测,小心提防若有任何异动,也不许你瞒着我。」 犹豫了一瞬,魏长坤才道:「知道了,若有要紧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穆筠娴松开他,叹了口气,道:「杨士谦结党营私到这个地步,难道皇上一直不知道?」 魏长坤道:「空口无凭,他们行事谨慎不留证据,如何好平白无故拿人?何况宋元贤也非清白之身,不过大义比上杨士谦好得多了。」 穆筠娴道:「算了,左右我帮不上忙,便不多过问了。」 魏长坤走到她跟前横抱起她,道:「夫人说的对,有一件事才是咱们该过问的。」 抱着人就往罗汉床上去,因着天热,两人衣衫单薄,三两下便赤诚相见,彼此交缠。 闹腾了半个时辰,魏长坤才替穆筠娴穿起衣裳,道:「仙仙,这两日你饭量略减,身上也瘦了些。」 低头瞧了瞧,穆筠娴道:「哪有瘦?」明明越见丰满才对。 捏了捏穆筠娴的腰,魏长坤道:「这儿。」 穿好了鞋子,穆筠娴道:「天热,食不下咽,日日出汗,清减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你不也瘦了些么?」 「我瘦不大要紧,你不能瘦。」 「为何我不能瘦?」 魏长坤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瘦了,不好生养。你年岁小,还是身子骨养胖些好,我问过大夫了,身体强劲些,生产时则安全一些。」 穆筠娴低头道:「你急着想要孩子了?」 嫁来两月,还未有信,穆筠娴也有些着急。 魏长坤见她有些郁郁之状,忙安慰道:「你别多虑,顺其自然的好,我不过提几句而已。大局未定,孩子晚一些来也好。」 穆筠娴点点头,挽着他的手,道:「听你的,今夜多吃一些。」 夫妻两个往外去,在次间里用了晚膳,然后如常一般,消食洗漱。 八月初九,会试既过,各地考生都从贡院出来,穆家的穆丰治也终于回到了穆家洗漱休息。 穆筠娴作为妹妹,也带着礼物回了一趟穆家,见了见穆丰治。 穆丰治眼下正在荣贵堂里,与杜氏和秦姨娘等人一起在厅中说话。 穆筠娴见过杜氏,送上礼物,坐在杜氏身边,也体贴地问了几句穆丰治会试考的如何。 穆丰治还是那般腼腆害羞的模样,跟自家人说话,白净的脸上也还总见红晕,他谦虚道:「尚可,结果还需等中秋过后放榜才有把握。」 大房人又说了一些闲话不表,穆筠娴便回了魏家。 没几天,中秋佳节就到了。 魏长坤自然是要回来陪祖母和妻子共度佳节。 穆筠娴让下人备了桂花酒,还让厨房做了一些合他们口味的小菜,就在园子里设宴,与二房一家子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粗粗吃过一餐,夜里月亮升起的时候,魏长坤携穆筠娴,又去了思危堂,和岁羡荣一起共进晚膳。 中秋佳节,圆月高悬,一家三口,这才是真的团圆饭。 桂花酒是穆筠娴亲手酿制,甜而不腻,清冽醉人。 孙子和孙媳妇都在,岁羡荣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魏长坤和穆筠娴劝也劝不住。 酒过三巡,岁羡荣已经有些醉了,被魏长坤夫妻两个搀扶进房。 躺在床上的时候,岁羡荣迷迷糊糊地拉着魏长坤的手道:「北望……娘要去见你了……苍云……苍云……」 穆筠娴轻声道:「太夫人醉了。」 岁羡荣又忽然弯着嘴角道:「仙仙,给祖母生个重孙好不好……」她紧紧地拉着魏长坤的手不放。 魏长坤想把手抽出来,岁羡荣复又问他:「生、生个重孙好不好?」 再抽,还是抽不出来。若是使劲儿大了,魏长坤又怕伤着了岁羡荣。 v第四十五章[10.10] 穆筠娴拿胳膊撞了魏长坤一下,道:「你倒是答应呀!」 嘴角一抽,魏长坤只好开口道:「好……祖母,给你生个大胖重孙子!」 听了这话,岁羡荣勾唇笑了,露出一口并不太好的牙齿,松开了魏长坤的手,翻身睡了过去。 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出来之后,便吩咐李嬷嬷好生照顾,夫妻二人回了宝正堂。 酒后微醺,穆筠娴的脸颊也是粉红粉红的,魏长坤当然一如往常,还是那张干净的脸。 二人沐浴过后,穆筠娴脸上的红不但没有褪去,反而更深,朦朦胧胧的一层,像抹了胭脂。 敞着衣衫的魏长坤斜斜地靠在床边,冲款款而来的穆筠娴招手道:「快来。」 穆筠娴瞧他心急的模样,反倒不肯走了,挑帘站在门口,就是不动,抱着胳膊道:「我偏不。」 魏长坤勾唇,道:「不来?」 「不来。」 眯了眯眼,魏长坤威胁道:「可别叫我抓住你。」 穆筠娴放下珠帘,往里走了两步,看样子是已经就范,要乖乖去床边,哪晓得裙子底下的两腿一挪,跑去了圆桌那边,狡黠地看着魏长坤道:「看你抓不抓的住我。」 魏长坤起身,趿拉着鞋子走过去,他身躯高大,两臂一展就霸占了半个桌子。 穆筠娴往后一退,警惕地看着他,魏长坤拔腿往左,她就赶紧往右,哪晓得对方声东击西,又从右边跑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死死地禁锢住,低声道:「落我手里了。」 穆筠娴环着他的腰,道:「难道你还要吃了我?」 魏长坤坏笑,道:「可不正是要拆骨入腹。」 搂着美人就往床上去,单薄的衣衫轻松被扯开,妇人的身上落满红痕,一夜春光短。 中秋佳节过后,便是放榜的日子了。 穆丰治中了举人第一百零八名,中偏下。 而这次会试第一和倒数第一,也都恰好是穆筠娴认得的人。 今年会试第一是郭从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穆筠娴夫妻两个都没觉着奇怪。 春猎的时候,郭从理在天子面前说话都是大大方方不卑不亢,丝毫不像寄人篱下的小郎君,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甚至给人一种他好似知道答案,却不答出来似的。 而胡明朗中了最后一名也让人惊讶,以他如今的心态,便是能中,也是因着底子好的缘故。 穆筠娴听魏长坤说完会试情况,又想起她成亲之后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道:「明年会试……胡明朗估摸着要名落孙山了。」 魏长坤摇摇头,道:「未必,别小瞧了男人,他只是一时糊涂,这些年学的扎实,不是说抛掉就能抛掉,全看他醒不醒悟了。」 穆筠娴笑道:「你倒是大方,还替他说话。」 魏长坤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他便是再觊觎,也只能远观而已,不过我远观的机会也不会给他。既然如此,我便不把他放在眼里。」 穆筠娴轻哼道:「你就吃定了我?」 魏长坤捏了捏她的脸蛋,道:「是我爱定了你,绝不会把你从手中放出去。」 魏长坤忽而又道:「已是八月下旬,估摸着礼部又要准备秋猎的事情了。」 穆筠娴听出了异样,道:「今年秋猎……」 拍了拍穆筠娴的手背,魏长坤道:「今年秋猎跟去的人,估计皇上会亲自定下。」 夫妻俩正在说话,丫鬟进来道:「侯爷,夫人,金大夫来了。」 是来把平安脉的大夫,魏长坤道:「请进来。」 金大夫是宫里的御医,每隔一月左右就来长平侯府给太夫人把脉,顺便也给穆筠娴和魏长坤夫妻两个把平安脉。 魏长坤身子骨一向好,大夫给他把完脉,倒是没说什么,轮到穆筠娴的时候,他停顿了许多,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恭喜侯爷,夫人有喜了。」 穆筠娴胳膊一动,差点把茶杯打翻,她惊喜问道:「确实有喜了?」 金大夫笑点头道:「有了。」 穆筠娴仔细回忆了一下,自七月的时候大夫给把脉了一次,再没叫大夫瞧过,月事好像也有四十来天没来了,但她月事总有些不准,她也未放在心上,丫鬟也没想到怀孕的事上。 魏长坤又怕让穆筠娴多心,便一直未提,只等着孩子有缘再来。 没想到孩子现在就来了。 赏了金大夫,细致地问了问,魏长坤让丫鬟退出去之后,笑对穆筠娴道:「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穆筠娴抬眉问他:「什么叫很是时候?」 魏长坤眉头一动,解释道:「太夫人一直想抱重孙子,现在就有了,她肯定高兴极了,你说是不是时候?」 穆筠娴道:「我出嫁前听我娘说了,要等三个月后,孩子稳了再说,眼下先不说,过一个月再告诉他们。」 魏长坤本想答应,想起当年生母的事,道:「无碍,还是让祖母先知道罢,你我福厚,孩子不会有事的,而且……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和祖母都喜欢。」 穆筠娴顾及岁羡荣的心情,便笑着应道:「好,这就让丫鬟去告诉太夫人。」 v第四十六章[10.18] 这厢令丫鬟去传了话,魏长坤又同穆筠娴商议道:「既然你有孕了,秋猎就别去了,恐我照顾不周,伤着胎儿。」 穆筠娴还是想陪他去,又顾忌一路奔波,只好撅唇道:「那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带猎物回来。」 魏长坤盯着穆筠娴的肚子,喜不自禁道:「好,我会给咱们女儿带猎物和彩头回来。」 穆筠娴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道:「要是个儿子呢?就不给他带了?」 魏长坤露出一口白牙,傻傻笑道:「儿子我也喜欢。」 …… 确定有孕后,穆筠娴就一直在家中休养,足不出户,岁羡荣每天都会派人送固胎的药材和食物来。 穆筠娴怀孕的事传到穆家后,杜氏更是带着严知蓉和穆筠蕊两个亲自来了。 杜氏去见过太夫人后,便回了宝正堂,拉着穆筠娴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 严知蓉是过来人,她还补充了一些杜氏没有说到的地方。 穆筠蕊则只是简单关怀几句,还亲口告诉穆筠娴:「我也要成亲了。」 穆筠娴大喜,「何时?」 穆筠蕊面上带着点笑容,道:「我母亲说是年前。」 那时候穆筠娴肚子还大着,不知道方不方便去,穆筠蕊先她一步道:「孩子要紧,咱们两个什么时候见都成。」 穆筠娴见穆筠蕊脸上并无不满,便暂时没有当着杜氏的面多问,她想罗氏肯定还是没有亏待穆筠蕊。 穆家三个女眷留在宝正堂里待了一上午,中午同穆筠娴一起用过午膳后,便回去了,杜氏还把武妈妈留给了她。 武妈妈是杜氏的得力助手,内宅的事有一小半都经她的手,但穆筠娴有孕,杜氏坚持要把人留下,穆筠娴也不得不受。 身边多了一个能人,穆筠娴也确实轻松了许多,武妈妈竟现在就开始着手给她挑选奶妈了。 穆筠娴心想着和孩子更亲一些,她说要自己喂奶。 武妈妈背地里悄悄对她道:「我的傻小姐,不能自己喂多了,万一以后胸脯子瘪了不好看,当初夫人生你和皇后娘娘的时候,就分别请了五个奶妈子。」 穆筠娴看了看自己日渐丰满,却和别人起来还是有不足的胸脯,犹豫道:「会……瘪?」 武妈妈苦头婆心道:「那可不!姑娘现在年轻,生的好颜色,却总要防着年老色衰的时候。奶娘是一定要找的,姑娘别怕孩子跟你不亲,孩子小,不记事,抱抱就亲了。」 穆筠娴有点儿犹豫,知道自己有孕的那一刻她还没什么反应,可渐渐明白过来后,对腹中胎儿就有种异样的感觉,骨头相连这种感情分外明显。 敷衍了武妈妈两句,穆筠娴便不提这事了。 等到魏长坤下了衙门回来,带了许多甜点,穆筠娴吃了一些开胃,她问他:「不是说秋猎要忙,怎么还回的这样早?」 魏长坤笑道:「岳父和大哥听说你有孩子了,让我早早回来,有些事他们办去了。」 穆筠娴道:「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也是父亲让你买的?」 魏长坤得意道:「不是,是向同僚打听来了自己去买的。」 倒是细心,穆筠娴眉眼弯弯,十分开心。 夫妻两个吃了饭,消食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一刻钟,回了屋子稍坐一会儿,便沐了浴,回屋子歇息。 穆筠娴有孕,胎儿还不稳,魏长坤自然晓得克制,只是抱着她躺着,并不做什么。 烛火摇曳,穆筠娴放在腹部的手缓缓上移,觉着自己那里好像又瘦了一些,她问他:「今儿武妈妈说已经开始找奶娘了,我想自己喂。」 魏长坤点头道:「别累着你就是了,挑干干净净的奶妈进来也没什么,我自幼也是奶娘喂大的。」 穆筠娴睁着眼睛微微仰头望他,在魏长坤下巴上啃了两下,轻声问:「可武妈妈说喂了孩子胸会小,不好看,将来年纪又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眉头一皱,魏长坤道:「武妈妈怎么跟你胡说这些?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勾着他的脖子,穆筠娴道:「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而且我要是老了丑了美貌不再,你还喜欢我什么?」 魏长坤失笑,果然怀孕的女人容易变傻,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道:「仙仙,我比你大七岁,你老了的时候,我也老了,喜欢不动别人了。而且我喜欢你,也不只是为了容貌而已,若对你的喜欢这般肤浅,也不会想把你娶回家。」 穆筠娴闷闷道:「那胸瘦了呢……我知道,你喜欢大的。」 魏长坤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柔软,道:「这样正好,一巴握尽。」 穆筠娴哼哼道:「大夫不是说不能行房么?」 魏长坤声音低沉道:「仙仙,我们换个法子……」 红帐落下,里边儿传来几声轻轻的抱怨,她道:「魏长坤!手都酸了,你怎么还没好。」 魏长坤含住她聒噪的唇,粗粝的掌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游移…… 末了累的穆筠娴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魏长坤讨好地给她揉捏手臂,柔声道:「这样累,以后不用手?」 穆筠娴忽而睁大眼,道:「那用什么?」 捏着她洁白细腻的玉足,魏长坤拨弄她的脚指头,道:「这个。」 穆筠娴傻傻地道:「听起来很省劲……」 v第四十七章[10.18] 魏长坤弹她脑门道:「以前你可没这般催我的。」 穆筠娴辩解道:「明明有的……」魏长坤在这方面异常勇猛,所耗时间足以令她腰酸腿软。 魏长坤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狭促道:「等你生了,有你求饶的时候。」 穆筠娴学乖了,搂着他的腰撒娇道:「你舍得让我难受?」 魏长坤瞧她这娇俏模样,服软道:「舍不得……」 根本不是他吃定了她,分明是她把他吃的死死的。 九月中旬,秋猎将至。 魏长坤越发见忙,穆筠娴虽在家中待产,也察觉得到朝廷里将有大事发生。 这日魏长坤又是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穆筠娴迎了他进来,略有些抱怨道:「听小厮说,你午时在衙门饭都吃不上。」 魏长坤笑着挽着穆筠娴进屋,道:「怎么会,吃了么?」他看见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道:「不是叫你别等我么?你饿了就先吃。」 穆筠娴道:「想等你一起回来用饭。」 夫妻两个一起坐下,魏长坤拿起牙筷尝了尝,饭菜还是温热的,这才亲手给穆筠娴盛饭添汤,道:「以后不必等我,趁热吃。我吃的时候,你在一旁陪着我就是。」 穆筠娴道:「就想跟你一起吃,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胃口才好些。」 夫妻两个在饭桌上你来我往的夹菜,小半个时辰方吃罢。 饭后,魏长坤没急着去书房处理公务,而是照例陪穆筠娴出去散散步。 虽是九月,夜里也还有蚊子,魏长坤把腰间的香囊解下来,佩戴在穆筠娴的胸前,道:「蚊子都咬你去了,这个也给你。」 穆筠娴笑道:「我已经有一个了……」 魏长坤不语,他被咬没什么,穆筠娴被咬了总是痒得难受。 走了一会儿,穆筠娴问他:「秋猎去哪里可定下了?」 魏长坤道:「木兰围场,皇上命我带兵过去合围。」 穆筠娴道:「去那么远,你可仔细些,我还未与你一起去过草原,若能一起骑马驰骋,不知多快意。」 摸了摸穆筠娴的肚子,魏长坤温声道:「你这样子,如何骑马?等孩儿出生了,我带你们娘俩一起去骑马。」 这种光景,穆筠娴倒是很期待,她正要说些什么,有宝正堂的丫鬟过来道:「侯爷,前院有客送信过来,说是急事。」 魏长坤问道:「是哪家人?」 丫鬟摇首道:「不知,门房说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只说来送信的,并未自报家门。」 没自报家门,门房就过来传话,看来是花了许多银子打发人。 魏长坤正犹豫回不回话,穆筠娴道:「天黑了都找到家里来了,许是真有急事,侯爷,让人把信拿进来罢。」 点点头,魏长坤便吩咐丫鬟,把信带到书房去,随后挽着穆筠娴,去了内书房。 两人坐在内书房里,穆筠娴随手翻了翻他桌前的书籍和奏折,有部分是关于秋猎调兵事宜,折子里详细写着调配哪些卫所的士兵跟去合围,有些人还是她眼熟的,与穆家也有往来。 魏长坤随口解释了两句,道:「是我与大哥一起定下的,后日便要呈上去了。」 穆筠娴道:「没有杨党的人罢?」 魏长坤皱着眉,道:「未必。」 穆筠娴想起魏长坤之前一直在查的杨士谦和武将往来的事,道:「他折损多少武将,爪牙竟还未除净?」 魏长坤道:「京官大大小小加起来便有近万人,关系盘根错节,难以理清,举国官员之间更是繁杂,这些有可能与他有往来的人已经贬去边陲,却未曾找到一封有效的往来书信,他至多吃几回暗亏,便又生龙活虎。」 官场复杂,是穆筠娴难以想象的,二人正说话之间,丫鬟把信送来了,魏长坤开了门拿信,便让丫鬟守在外边儿。 当着穆筠娴的面拆了信,魏长坤快速浏览了一遍,表情平淡若水,似乎只是一封寻常的信。 穆筠娴问道:「写的什么?」 魏长坤哦了一声,道:「无聊至极,辱骂之言,还无落款,烧掉算了。」一抬手,便把信放在蜡烛上要烧毁。 穆筠娴闻着松香墨,纯朴扑鼻,道:「是文人用的上等好墨,竟舍得用这样好的纸和墨来写骂人的话?」 伸手就要去拿信,穆筠娴的手腕被魏长坤扣住了,他道:「你正有孕,还是不要看了,免得气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穆筠娴面目平静,道:「你有事瞒着我。」 魏长坤松了手,抖一抖信,把火灭了,道:「仙仙,你有身孕,有些事我不想让你知道。」 穆筠娴有点儿委屈,怀孕的女人总是容易多思多虑,她低着头道:「是不是我怀孕你觉得无趣,想要纳妾了?」 听着穆筠娴言语里的委屈之音,魏长坤急了,走到她身边道:「浑说什么,我发誓不纳妾,写进圣旨的话,绝不敢违背,否则便是杀头之罪。除了你,没哪个女人能要我性命。」 穆筠娴抬起头,眼圈都红了,她道:「不纳妾,那你也可以寻花问柳。」 魏长坤捏着信,道:「我日日陪你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陪别的女人?」 穆筠娴不说话了,室内寂静。 v第四十八章[10.18] 魏长坤轻叹一声,把信递给了穆筠娴,道:「罢了,你看吧,但是要答应我,莫要忧思过度。」 穆筠娴转身,道:「算了,我不看了,万一看了不该看的……」 魏长坤把信放到她面前,道:「你都说了是文人惯用的墨,难不成还能是哪个淸倌儿写给我的?」 这么一说,穆筠娴真要看了,好在方才从左边烧起,右边写字的部分,并未烧到一个字。 看了信,穆筠娴眉头紧锁,眼神慌张道:「可是真的?」 杨士谦已有筹谋,欲在秋猎上动手,取魏长坤性命。 魏长坤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杨士谦都不可能动得了我。」 穆筠娴道:「你伤他臂膀,他必要报复于你,不管真假,秋猎千万提防。不行,我得跟着你去!」 魏长坤心神乱了,他安抚了穆筠娴这么久,不叫她察觉到一点儿异动,就是为了让她在家里安心养胎,若她要跟去,于他而言,便有了唯一的软肋。 魏长坤盯着穆筠娴,语气发硬,道:「不行,你在家中等我。」 魏长坤很少否定她说的话,穆筠娴咬咬唇,不提此事,而是问道:「谁送来的?」 摇摇头,魏长坤道:「不知,所以也不知真假。」 穆筠娴摸着纸,忽觉有些眼熟,仔细闻了闻味道,糊味儿掩盖住了信纸上淡淡的味道。 撕去烧糊的部分,穆筠娴留下干净的部分细嗅,道:「好似在哪里闻过。」 魏长坤把信封拿过来,递给穆筠娴,道:「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许是在外边儿书斋买的。」 穆筠娴闭上眼回忆,好一会儿才答话道:「不是的,是杨家人专用的,上次郭初雪给你送信,纸上也有淡淡的百合花味儿,只有我闻得到。」 难道这封信是郭初雪送来的? 魏长坤有些不解,道:「这是读书人写的馆阁体,很难辨认是谁的字,不过郭初雪是个闺阁女子,不见得会写这么齐整老道的馆阁体,除非练习多年。再者她如今未必有能力把信送过来,也未必会送这封信到侯府。」 现在的郭初雪,恨穆筠娴入骨才对,对魏长坤恐怕也没了余情。 穆筠娴道:「明日你去杨家的书斋里看看,买一些回来我闻闻。」 魏长坤应好,次日问了门房送信的人是谁,果然没有任何特征。下了衙门,他便去了杨家商号的书斋里买了信和纸回来,虽然与被烧的那封不同,但确实有淡淡的百合花香,他闻不到,穆筠娴却闻出来了。 闻过信纸后,穆筠娴十分确定地告诉魏长坤:「和上次郭初雪用的纸是一样的,应该是杨家书斋特有的。」 魏长坤道:「估摸着也没人会想到你能区别纸张的不同,应当是杨家某人,或是从杨家书斋买了信纸的人送来的。」 穆筠娴道:「我觉得不会是郭初雪,她要写这样的馆阁体恐怕不容易,而且她眼下就算留下性命,冯夫人也不敢轻易放她出门,杨家的人肯定也盯着她,如何好找人传信?」 魏长坤想了又想,道:「郭初雪对杨家这般狠心,并非人之常情。」 穆筠娴也道:「我郭初雪好像并不感激杨家,甚至有些恨杨家人。若说寄人篱下吃了些苦头,可郭氏待她一片真心,什么事让她连这样的至亲都不放过?」 魏长坤道:「若真是如此,不论缘故,那便只有郭从理可能把这信送来。」 穆筠娴道:「难道说,他们兄妹两个……都恨杨家?」 魏长坤想起了郭大人的死,可他是病死的,并非暴毙,而且杨士谦也不至于害自己的妻妹夫,那么郭家兄妹两个如此举动,到底是为着什么? 见多了战场上的波云诡谲,魏长坤道:「也可能是迷惑我的手段。」 穆筠娴心口直跳,道:「不管真的假的,肯定有些事是你瞒着我的,你若不说,秋猎我定要跟去,我可不想在家担惊受怕地等着,我想陪着你。」 魏长坤道:「不好,到时你不便出门,我又要顾及帝后和皇子安危,我怕疏于照顾你,若是有丁点好歹,我……」 父母相继去世,魏长坤这些年并非对亲情寡淡,反而愈发浓厚,他珍惜每一个于他而言的亲人,穆筠娴不仅是他的亲人,也是他挚爱之人。 穆筠娴道:「长坤,我怕……」她环着他的腰,眼神怯怯的,泫然欲泣。 魏长坤蓦地心软了,将她搂紧怀里,道:「好。陪着我,但是你要答应我,去了之后不许出帐子,不许见陌生人,做任何事都要我陪在你身边。」 「好。」 「会很无趣,这样你也要去?」 「要。」穆筠娴坚定道:「无趣也要去,何况有你在,我不觉无趣。」 魏长坤轻轻嗯了一声,穆筠娴要跟去秋猎,他只好严加看守,不给人留半点可乘之机。 此时长平侯府又有来客,不是别人,正是穆丰戎。 魏长坤直接让人把穆丰戎领进了内院,进了他的内书房。 穆筠娴为着见大哥一眼,也跟来了书房里边儿。 穆丰戎看着小腹微鼓的穆筠娴,道:「小妹,近日可还好?」 穆筠娴道:「很好,府里人照顾周全,日子倒也好过,就是有些无趣。」 穆丰戎笑道:「你小时候过的太随意,载歌载舞,上山下水,眼下为人妻母,才觉着无趣,人生本该如此。」 魏长坤连忙站出来替妻子说话,他道:「嫁进侯府也不是不可随意,只是她怀有身孕,我怕她伤着身子才拘着她些,等孩子出生了,随她玩闹去,府里人少冷清,仙仙肯热闹些,于魏家而言,倒是好事。」 穆丰戎虽是含着责怪的语气,面上却是带笑的,他道:「就你这么惯着她,这丫头自小都被家里人宠坏了,亏得是嫁给了你,否则哪个容得下她?」 v第四十九章[10.18] 穆筠娴站在魏长坤身后,骄傲地抬起头,魏长坤笑笑,道:「大哥坐下说话。」 伺候的丫鬟也自觉地上了茶来,穆家兄妹两个口味一致,喜欢峨眉雪芽,魏长坤倒也不挑剔,丫鬟就都上了峨眉雪芽过来。 待到下人都退出去之后,穆丰戎便看了穆筠娴两眼,似是要支开她。 穆筠娴眼珠子转了一圈,暂且乖乖出去了。 穆丰戎这才说起了正事,他道:「我听到消息,说杨士谦见了去福建的巡抚。」 自穆丰戎从浙江回来,便同朱煦禀了一些浙江见闻,虽无确实证据,但无风不起浪,朱煦便秘密派了人去福建巡查。 派去的巡抚本未声张,却不知道从哪儿走漏了风声,暴露了巡抚身份,而且杨士谦还私下见过此人一面。 魏长坤锁眉道:「难道巡抚张大人,也与杨士谦有干系?」 穆丰戎道:「难说,我在浙江那边的亲信,眼下也未有杨士谦与武将结党营私的证据。」 魏长坤忖量片刻,道:「此人心思缜密,做事干净利落,不留把柄,这回张巡抚,可能也会空手而归。」 穆丰戎有些不甘心道:「如以一来,杨党人若要求把那些人再调回来,咱们就白忙一场,功亏一篑了。」 魏长坤沉下心道:「且不急,我昨日又收到一封秘信,还劳大哥替我操劳一二。」 「何事?」 魏长坤道:「秋猎仙仙偏要跟去,秘信上说杨士谦要对我下手,我不知是刺杀还是突然发难,劳大哥替我看顾仙仙,若真有事,先稳住她,我不会有事,就怕她动了气,伤及身体。」 穆丰戎皱眉道:「仙仙这是胡闹!有了身孕还去什么秋猎,让她在家好好待着。」 魏长坤摇首道:「让她在家,我也有些不放心。」他看向穆丰戎,眼神复杂。 穆丰戎立即会意,道:「你怀疑杨士谦会趁秋猎之时……」 魏长坤道:「这回秋猎,调去的基本上是你我信任之人与皇上的亲卫,留下来的人鱼龙混杂,不知杨士谦到底纳入麾下的有多少,若是对方出其不意,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仙仙还是留在我身边令我放心一些。」 穆丰戎道:「那太夫人呢?」 「我欲让祖母去宫中与太后作伴。」 穆丰戎点点头道:「好。我这便回去告知父亲一声,余下事情明日再共同商议。」 魏长坤起身要亲自送走穆丰戎,穆丰戎又特别叮嘱道:「仙仙心思活泛,这些事你别告诉她,省得她忧思过虑,于身子不好。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千万要把她照顾好。」 魏长坤太了解穆筠娴的性子,又不想与穆丰戎起口舌之争,便姑且答应道:「大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仙仙。」 穆丰戎拍了拍魏长坤的肩膀,便去去了。 送走了穆丰戎,魏长坤回来之后进了内室,见穆筠娴正在给孩子做鞋子,走过去夺过东西,细细端看道:「倒是绣的一手好顾绣,这戴兜鍪的将士很是逼真。」顿一顿,又笑道:「只是天色晚矣,未免太伤眼睛,夫人白日绣一绣足矣,夜里不要做这样细致的活儿。」 穆筠娴放下针线,让丫鬟把东西都收进笸箩里拿走,她牵着魏长坤的手走到罗汉床上去坐着,问道:「与大哥说完了?」 魏长坤喝了一口穆筠娴喝剩下的茶,还温热的很,他搁下茶杯看着她葱白的手指,道:「嗯,今日之事都说完了,明日再说明日之事。」 穆筠娴笑眯眯地看着魏长坤,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魏长坤就知道穆筠娴会问,这丫头在穆家的时候就不多老实,日日盯着三房的事儿,把园娘和郭初雪的事摸的透底,这会子晓得了这样大的事,如何会不过问? 魏长坤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把魏家与穆家现在的状况都说了一遍,他还道:「不要多想,如今天下太平,没那么容易出乱子。」 穆筠娴道:「我知道。」 待夫妻二人用过晚膳,消食洗漱,便一起就寝。 魏长坤对夫妻之事孜孜不倦,上次用她纤纤玉臂,这回是光洁的玉足,却还觉不够尽兴,到底是顾及穆筠娴有孕的身子,搂着她沉沉睡去。 …… 秋猎前一天,穆筠娴早已打点好出行要带的东西,魏长坤那边儿也万事俱备。 魏长坤把太夫人亲自送进了宫里,穆家的一些人则去了京郊之外的庄子上。 临行的时候,穆家的马车先来了魏家,杜氏和严知蓉两个一起接到了穆筠娴,三人同坐一辆马车,才跟着穆丰戎的人一起出发。 此秋猎一行人数众多,旌旗蔽日,人欢马嘶,气势浩大。 因穆筠娴怀有身孕,穆家和魏家的马车走的不快,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天黑时分。 穆筠娴住的帐子与穆家帐子比邻,离帝后的帐子也不远。 穆筠娴歇了会儿,穆筠嫚就来了。 皇后驾临,丫鬟噤声,穆筠娴上前迎接,正要行礼,被穆筠嫚拦住。 「就是免得你行动,本宫才亲自过来,还多什么礼?」扶着穆筠娴坐下,穆筠嫚把帐子里的人全部都赶了出去。 穆筠嫚看着穆筠娴的肚子,笑道:「太好了,本宫的宝贝仙仙也有小仙仙了。」 穆筠娴撒娇道:「要是小子呢?」 穆筠嫚道:「什么都行,第一胎是个哥儿好,以后再生个丫头,给啾啾做皇子妃。」 穆筠娴骄哼道:「才不要,啾啾我还不知道?就喜欢好看的姑娘。」 v第五十章[10.18] 穆筠嫚道:「啾啾最喜欢的就是你,可见他还是专情的。」 穆筠娴不禁笑道:「他最喜欢的,是侯爷,才不是我。」 好几回啾啾都为了魏长坤出卖穆筠娴。 穆筠嫚拉着穆筠娴的手,面带笑容,感慨道:「一转眼仙仙都有孩子了,姐姐都老了。」 穆筠娴仔细端详着穆筠嫚的面颊,皇后的肌肤还是光洁滑腻的,眼角也不见皱纹,只是将至而立之年,看起来已经不再稚嫩,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嘴角抿了个笑,穆筠娴道:「哪有,姐姐还年轻,面上一点瑕疵都没有。」 女人总是喜欢听夸赞的话,穆筠嫚捏了捏穆筠娴的脸蛋,道:「你总是嘴甜。」笑容逐渐淡下来后,才道:「我知你不喜拘束,没往你身边拨人,你这是头胎,武妈妈的话要多听……」 絮絮叨叨的,穆筠嫚又叮嘱了许多,还道:「我前些时往你府上送的东西都别白搁着了,该吃的时候就吃。记住没?」 穆筠娴连连点头,道:「记住了,侯爷一天几顿的喂我,能吃下的,我自会吃的。」 穆筠嫚这才满意道:「合该这样,我瞧着倒是圆润了一些,他待你倒也用心。」 穆筠娴不满地揉了揉脸,她这变圆的脸蛋,都是给家里人逼的! 略坐了一会儿,穆筠嫚便领着宫女们回去了,魏长坤也从外边回来,他对穆筠娴道:「我看见郭从理了。」 郭初雪把郭家的名声害成那样,就算再亲的亲戚,杨士谦也不会多加怜惜,正常来说,他应该连带地也厌恶起郭从理,不会带他来秋猎。 穆筠娴不禁道:「才学还真有几分作用,考个举人里的第一,果然叫人高看一眼。」 若非是郭从理一鸣惊人,杨士谦未必会这般看重他。 魏长坤坐在穆筠娴身边,道:「郭初雪毕竟是闺阁之女,便是做错了事,也不牵扯到朝堂。郭从理要是好好培养,可堪大勇,杨士谦估摸着还是中意他的。」 心腹容易培养,人才却难得,妻子娘家无依无靠的外甥,好好培养着,以后也是一把利器,基于这种打算,杨士谦还是没有放弃郭从理。 魏长坤喝了几口茶,道:「明日清晨就要去合围,夜里你早早歇息,省得明日吵醒你,你睡不安稳。」 穆筠娴道:「我如今还没有开始嗜睡,不打紧。你夜里还要出去么?」 魏长坤道:「嗯,还出去看一圈,等会子见了皇上便回来。」 穆筠娴笑着拉着他的手道:「那你去罢,我在帐子里等你。」 魏长坤走后,杜氏和严知蓉也来了,她们安顿好穆家跟来的人,见过了帝后,便赶紧赶来看穆筠娴。 穆筠娴让丫鬟抬了椅子过来,给两人坐,道:「天都黑了,母亲和大嫂怎么还来?」 严知蓉笑笑,道:「母亲放心不下你,非要来瞧瞧。正好父亲跟你大哥在说事,我与母亲便过来了。」 原是为了给穆先衡与穆丰戎两个腾位置,穆筠娴便与二人说起闲话,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外边有人来请,杜氏和严知蓉才一道回去。 两人刚走,魏长坤便回来了,除去铠甲,在帐中简单洗漱,换上常服,便下了榻。 夜里,帐子外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和风声,十分静谧。 穆筠娴还睡不着,搂着魏长坤道:「长坤,你睡了么?」 睁开眼,魏长坤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如何还不睡?」 「睡不着,心里有些不安稳。」 魏长坤将她搂的更紧,安抚道:「无事,有我在。」 穆筠娴把头埋进他的胸口,道:「我知道。」 魏长坤扶着她披散下来的墨发,道:「乖,睡吧。」 穆筠娴点点头,吻了吻他的唇,这才闭上眼睡了。 次日清晨,魏长坤早早起来,轻手轻脚地穿好铠甲,便出了帐子。 等穆筠娴醒来过后,早已合围完了,皇上对着仓皇奔突的兽群,开射行围的第一箭,接连又射几箭,这才传令让王公大臣去射。 朱煦是不大喜欢射猎,所以他只敷衍地射了几箭,便回去了,留下口谕,罢围之后,清点猎物,论多少来犒赏他们。 皇帝虽然走了,但王公大臣兴致还是高涨的,几百人在围场内纵情驰骋,捕杀猎物,想把最凶猛壮硕的野兽在罢围之后献给皇帝。 魏长坤一如既往地神勇,顺手打了几只猎物,因心里记挂着穆筠娴,留下几句话,便提前离开了围场,回到了安营扎寨之地。 穆筠娴果然很乖,留在帐子里没有出去,魏长坤亲眼见了她,才真的放下心来。 一直到天黑罢围之后,皇帝宴请群臣,逐一犒赏,着宫人烤了不少野味,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一切都那么平静。 魏长坤也与朝中几人有过眼神交锋,却并无实质冲突。 宴会渐渐散了,魏长坤才回到帐子中。 穆筠娴见魏长坤回来,擦了擦嘴角,漱了口才道:「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魏长坤道:「怕你无聊,便提前回来了。皇上也乏了,我回来也没关系。」 穆筠娴道:「你累不累?」 魏长坤看着长桌上穆筠娴吃剩下的野味儿,道:「倒还和你胃口。」 v第五十一章[10.25] 嘻嘻一笑,穆筠娴道:「也不知怎的,我倒不如母亲和大嫂口中说的那般难受,除了口味有些变了,呕吐嗜睡倒还不曾有过。」 魏长坤也跟着笑了,道:「如此甚好,也令我安心,若有不舒服之处,定要跟我说,随行的有大夫,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像我爹一样了。」 魏长坤把穆筠娴抱起来,放到床上,道:「那你想让我像谁?」 穆筠娴两手抵在他的胸膛,道:「还不去洗漱?」 魏长坤小心地松开她,就在帐中洗漱了,他身子骨健壮,也不畏寒冷,就着温热的水,脱的精光,把身子洗净了,穿着里衣,上了床。 穆筠娴躺在床上,两手放在腹上,侧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夫君越见雄伟。」 魏长坤方才是背对她擦洗身子的,结实的脊背,圆滚的臀,这不算什么雄伟,这会子正面对着她,下面鼓囊囊的一团,才真是的英勇无敌。 穆筠娴趴在他胸口上,手指在他脖子上游移,问道:「夫君归帐如此之早,不怕贼人夜袭?」 魏长坤眸子亮亮的,道:「不会的,我早已提防,若有风吹草动,自有有人禀报,何况外间还有你父兄,有些人……还不足为虑。」 杨士谦确实还不足为虑,同样的,他也没把柄落在魏长坤的手上,于他而言,宋元贤和魏长坤等人,也不足为虑。 秋风瑟瑟,账内却愈发暖融融的,二人钻进被里,登时坦然相见,依魏长坤所求,在她最柔最软之处,叫他泄了精元。 帐子里还点着蜡烛,已为人.妻穆筠娴的也愈发有妇人之态,娇媚中带着惑人的气韵,叫人难以把持。 魏长坤温和地安抚她,直到听到一声轻.吟,才收了手,将她紧紧抱住。 穆筠娴累的很快便睡着了,魏长坤看着她的睡颜,在她面颊上轻吻记下,才忍着又被勾起来的火气,勉强睡去。 第二日,依旧万事太平。 魏长坤四处转了几圈,便回到了扎帐子的这边,他来见了穆丰戎,人高马大的两个男人在一处,顿时显得气势逼人。 魏长坤往围场那边看了一眼,道:「还未有信?」 穆丰戎道:「是也。」 魏长坤勒紧了缰绳道:「这老匹夫……」 穆丰戎也有些不解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特地派了郭从理来迷惑他们,背地里却是想做的别的勾当? 穆丰戎和魏长坤两个把围场和京城内的布局都想了又想,觉着丝毫不差,才稍稍安下心来,不管杨士谦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得逞的。 穆丰戎骑马走后,魏长坤又去见了自己带来的常随,却也是没收到京城之外传来的消息。 这一日,仍旧是在平静中度过,眼看着天黑了,皇帝帐外热闹不减,并无半分异状。 魏长坤坐在朱煦下首,他透过火光,往杨士谦身边的郭从理那儿扫了一眼,只是淡淡的一眼,并未做停留。 略饮一些酒后,魏长坤回了帐子,穆筠娴见他情绪如常,挥退了丫鬟,便问道:「还是如常?」 点一点头,魏长坤道:「最迟明日下午,皇上就该起驾回宫了。」 穆筠娴道:「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看看便是!」 魏长坤才坐下没有多久,帐外便有急报,是他的常随。 心知是有要事,魏长坤忙把人召进来。 常随呈上急报,禀道:「秘信从大同府来!」 魏长坤忙接过急报,挥退常随,正待要拆开急报,外边有来了人,是朱煦身边的宫人。 魏长坤收起厚厚的信,让宫女进来。 宫女进来传话道:「侯爷,皇上召您前去共饮。」 魏长坤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他转身对穆筠娴道:「我走的早了,被皇上发现了。」 穆筠娴看着退出去的宫女,道:「有些面生,不知是哪里当差的宫女。」 这句话提醒了魏长坤,他方才并未仔细看那宫女,只道:「应不是御前的那几个,那几个我都见过。」 穆筠娴道:「夫君是先看信,还是先去宴饮?」 魏长坤摸着信,厚厚的一叠,他道:「恐怕一时间看不完,我先见皇上,一会儿就回来。」 穆筠娴有些放心不下,心口总是突突的跳,她道:「我与你一道儿去。」 魏长坤立即就拒绝了,他道:「外边人多手杂的,推搡了你可怎么办?你就留在帐子里,我陪皇上喝点儿酒就回来。」 穆筠娴异常坚决,她道:「不行,今夜我要跟你一起。」 魏长坤正要再次否认,穆筠娴忙拉着他手臂,道:「夫君,你不在帐子里,我害怕。」 魏长坤犹豫片刻,道:「好,你得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穆筠娴笑道:「好。」 两人携手去了,魏长坤领着穆筠娴入座,穆先衡与穆丰戎两个很快便与他们夫妻二人说笑了起来。 v第五十二章[10.25] 这厢才坐下,便有宫人上前斟酒,醇香清冽的酒倒入酒杯,周围几人邀魏长坤举杯共饮。 魏长坤端起酒杯,正要入口,被穆筠娴一手夺了过来,她面色一僵,瞬间笑开了,道:「侯爷,好香的酒,我有许久没有尝过了。」 魏长坤皱眉道:「你不可饮酒。」说着就要拿回酒杯,被穆筠娴躲开了。 穆筠娴拿着酒杯,私底下捏了捏魏长坤的手掌,嗔道:「今日难得热闹,我就喝一小口。」 魏长坤余光落在方才斟酒的宫女身上,眼底的笑容消失殆尽。 穆筠娴举着酒杯,魏长坤与她对视,宫女一步步地后退,他一个翻身,便把人押住了。 宫女一脸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跪在地上惊叫了一声。 朱煦坐在上边,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使福南过来问,发生了何事。 福南走过来看着跪着的宫女,问魏长坤道:「侯爷,这……」 穆筠娴还拿着酒杯,她看着宫女无措和迷茫的表情,冲魏长坤摇了摇头。 魏长坤对福南低声道:「有人图谋不轨,劳公公让皇上先行离去。」眼下事情还未确定,他不敢声张,怕混乱之中反而给贼人可乘之机。 福南双腿一软,连声应着,立即就去了。 朱煦面色一沉,也搁下酒杯,吩咐福南让众人散了,随后便让魏长坤等人入了帐子,那斟酒的宫女也被押着进去了。 穆筠娴进帐子的时候,手里还端着方才宫女斟的两杯酒,魏长坤接过她手里的酒,把一对杯子放在了皇帝账内的桌上。 朱煦与穆筠嫚两个高坐在榻上,他问道:「坤弟,发生了何事?」 魏长坤瞧了那宫女一眼,道:「她下毒。」 宫女这才明白过来,她端的酒有问题,可侯爷跟县主并未喝下去,两人怎么怀疑酒有问题?她磕了头,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没有。」 穆筠娴此时道:「回皇上,这酒有问题,我曾闻过一模一样的,到底是不是有毒,皇上可请太医一验。」 穆筠嫚一下子着急了,她关心道:「仙仙,你闻过可有不适?」 穆筠娴摇摇头,安抚地浅笑道:「并无不适,皇后勿要担心。」 魏长坤攥紧了拳头,穆筠娴说这是她曾经闻过的,他问道:「仙仙……可是……」 穆筠娴点了点头,和魏长坤父亲遗物上的味道,大体一样。 魏长坤长出一口气,同朱煦建议道:「皇上,仙仙的鼻子错不了,且不忙请太医,先审问了这宫女再说。」 朱煦点头,亲自问道:「是谁指使你下的毒?」 宫女一个劲儿的摇头磕头,只咬死了说她不知道。 朱煦问了福南这宫女的来历。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家世清白的宫女,即使是司酒局的宫女,福南对她也十分熟悉,把宫女的家世全部说了一遍,囊括了祖上三代和父母亲三族之内。 这宫女倒是清白的很,并无不妥之处。 福南忐忑出声道:「皇上,要不要叫来宋阁老过来?」 宋元贤是吏部尚书,擅长审案。 宽袖一挥,朱煦道:「不必传他来。御前毒害一品侯爵,福南,你这就跟宋大人一起去酒房查问,不论结果如何,明日回朝,交由三司审理!」 魏长坤道:「皇上,请容臣一起去。」 朱煦点头允许,穆筠娴也道:「侯爷,我与你一起去,也许还能叫我闻见什么。」 魏长坤有些犹豫,下毒之人必定不会是赤手空拳之辈,到底是在围场,又是夜里,他实在担心。 穆筠嫚也不许,她高声道:「仙仙,你就留在此处,有宋大人和侯爷足矣。」 魏长坤握着穆筠娴的手臂,冲她颔首,道:「等我。」 魏长坤出去之后,穆筠嫚赐座于穆筠娴,帐子里除了福南和那宫女,再无其他人。 穆筠嫚吩咐福南道:「把人带下去看着,留在这儿碍眼。」 福南福一福身子,唤了人进来把快吓昏倒的宫女关押下去。 朱煦的心里也很沉重,此次秋猎,竟还有细作混进来!若是这毒下到他的酒杯里,岂不是让歹人得逞了?这事想想就让他背后寒凉。 穆筠嫚也是心有余悸,两杯酒都有毒,若非穆筠娴鼻子灵通,闻到了异味,岂不是三条性命都要毁了?! 等待的时候总是难熬的,朱煦面上鲜少的没有笑颜,冷冷冰冰,半晌他才开口道:「仙仙,你在何处闻过这毒药的味道?」 穆筠嫚也怪道:「你怎么会碰这毒药?」 穆筠娴缓缓开口道:「这毒药……和老侯爷当年遗物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朱煦震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穆筠娴道:「你说什么?」 穆筠娴道:「这毒药,和当年毒死长坤父亲的毒药,是一样的。」 朱煦回忆起当年的事,三司都定案了,并非中毒而死,而是死于马上风。 v第五十三章[10.25] 穆筠嫚也略知一些,她狐疑地看向朱煦,道:「皇上,臣妾记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朱煦又问道:「仙仙,三司审定的案子,你不可胡言乱语。」 穆筠娴道:「当年三司如何审定,臣妾不知,但据侯爷所说,公爹他患有肾病,绝不会吃那种药。当时因公爹信任的军医病倒了,这病才未告知于人,而且后来案件已经盖棺定论,就这一种说辞,难以让人信服,侯爷得知真相之后,手里并无证据,才未公之于众。没想到今日毒药重现,几乎可以肯定,公爹当年之死,必有蹊跷。」 朱煦听罢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魏北望那样的汉子,还算爱惜自己的名声,怎么会死于牡丹花下,不可能的。 等了大半个时辰,那边总算有了消息,宋元贤与魏长坤两个一起到了帐子外边,求见皇帝。 朱煦宣了他们进来,福南也在帐内入口处守着,等候吩咐。 朱煦急忙问道:「可捉住了凶手?」 宋元贤摇摇头,还道:「备酒的帐子里少了一个宫女,臣已经命人去连夜搜寻了。」 魏长坤皱眉问道:「皇上,您让去臣帐中的那个宫女怎的不见?臣在帐外看了一周,都未看见她。」 穆筠娴也奇怪道:「好似是未见到。」 朱煦道:「朕什么时候让宫女去你帐中了?」 魏长坤凝神片刻,道:「皇上……是人假扮。」 朱煦一身冷汗,道:「福南!」 福南惊得两肩都在颤,到底何时何地,让细作混了进来! 宋元贤镇定道:「皇上,那宫女至多只敢传话,应当并不敢到您跟前露面,眼下怕已经混入人群里了。」 朱煦正要吩咐福南找来穆丰戎,领兵挨个帐子里搜寻,魏长坤又道:「出行人数都有定额,宫中人福南公公应当都认得,面熟的宫人不敢假传圣谕,估摸是混在了随行的王公大臣家眷之中。」 宋元贤也道:「皇上,侯爷言之有理。」 朱煦道:「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宋元贤道:「理应仔细盘查,核对人数身份。」 朱煦长出一口气,道:「宋卿,此事非同小可,福南,把穆丰戎找来。」又看向宋元贤,道:「吏部尚书听旨,传朕口谕,你与穆丰戎领兵搜查所有人的营帐,核对各家人数与身份。」 这是个得罪人的事,但事关重大,不得不行。 等穆丰戎来了之后,略听事情始末,便与宋元贤两个领了令牌,一道出去搜查了。 魏长坤为着避嫌,便只在帐中等待,他正襟危坐,两拳握着放在膝上,表情凝重。忽而一只软和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让他冰冷的躯体感到一丝温暖。 后又召来御医,查验酒杯中的酒,两个御医都擅长外伤,一时间不敢断定,只好先把证物搁置下来。朱煦也让二人退了出去。 朱煦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魏长坤的父亲冤死了十年……若有沉冤昭雪的一天,大概魏北望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帐子外传来时而齐整,时而混乱的脚步声,听得人心烦意乱,睡意全无。 过了没多久,穆先衡与杜氏两个到了帐外求见,朱煦宣了岳父岳母进来。 夫妻两个一进帐子,先往穆筠娴身上看了一眼,才行礼。 被赐座之后,杜氏拉着穆筠娴的手,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的不轻,在看到女儿安稳之后,才稍稍放心。 穆筠嫚不忍长辈跟着操劳,便道:「父亲母亲,你们先回去罢,仙仙在本宫这里,不会有事。」 朱煦也点了点头。 穆先衡便只好带着杜氏先回去了。 魏长坤闭上双目,不管今夜查不查得出来什么,明日一旦回朝,秘密信中的人证物证统统送往京城,杨士谦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而杀害魏北望的凶手,也不会逃脱! 足足有一个时辰整,穆丰戎进来禀道:「回皇上皇后,在附近搜到宫女的尸.体,衣不蔽体,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心口上一簪毙命,簪子是普通的铜簪,并无特别之处。」 死了的宫女,就是酒室里少了的宫女。 朱煦命令道:「继续去查。」 穆丰戎走后,穆筠嫚看着熬红眼的朱煦,劝道:「皇上,要不您去里边儿歇一会儿。」 魏长坤起身弯腰行礼道:「皇后说的是,皇上龙体要紧。」 朱煦没有作答,只道:「坤弟你也先回去歇着,如有消息,朕会使人去通知你。」 魏长坤点点头,与穆筠娴一起行了礼,回了帐子里。 穆筠嫚不放心,又让人去传话,叫穆筠娴一定要好好歇息,多多顾忌腹中胎儿。 穆筠娴虽然嘴上应了,心里却放心不下魏长坤,两人相拥而眠,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穆丰戎带兵清查的时候,许多大臣起初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即使听到是皇帝诏令清查,也都多有不快,直到听到了行刺的风声,才乖乖溜溜地让人挨个查问家中随行之人。 因着随行而来的还有女眷,皇帝和皇后身边的宫女也被借来帮助查问。 一直到寅时中,才终于有了结果。 魏长坤根本不等人叫醒他,一听到帐子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自己起床了。他本是想小心翼翼地起来,不惊动穆筠娴,却不知道为何,身边人轻易就被惊醒。 穆筠娴睡眼朦胧地看着他,道:「可是有消息了?」 v第五十四章[10.25] 魏长坤吻一吻她的额头,道:「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 穆筠娴不肯,拉着他道:「我与你一块儿去。」 魏长坤知道说服不了她,便道:「好,我先出去等你。」 穆筠娴点一点头,略收拾一番,把衣服穿齐整,披着一件披风,就撩开帐子出去了。 外边儿魏长坤正回了公公的话,听见帐子里的动静,转身扶着穆筠娴,与她一起往皇帝的帐子里走去。 穆筠娴心疼地看着魏长坤熬红的双眼,细声道:「你压根没睡着。」 魏长坤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睡不着。」 穆筠娴低着头,她在床上分明听见他呼吸均匀,如同熟睡一般,她才安稳睡去,没想到魏长坤刻意装出来骗她的。 穆筠娴握着他的手,道:「没关系,咱们回去了,再好好歇息。」 魏长坤反握着她的手,有些心疼道:「你也没睡好。」 穆筠娴摇摇头,道:「无碍。」她身体底子本就好,撑这一日两日并不难受。 二人到了帐子里,帝后也早已穿戴得体,坐在上边儿,夫妻两个行了礼,便也坐下了。 穆丰戎和跟来的阁老们都进来了。 杨士谦倒是一脸平静,并无害怕紧张之状,而宋元贤脸色有些不好。 穆丰戎进来禀道:「皇上,查出异状了。」 朱煦少了以往的和煦之态,满目肃然,道:「快说。」 穆丰戎不疾不徐地连夜盘查的结果公之于众,引得众人吃惊。 核对人数之上并无错误,各王公大臣随行的家人也都身份清楚,唯独宋元贤府里的人出了事。 宋家跟来的内宅之人,今日下午全部都拉过肚子,所以去向不好查证。女眷们都说自己除了方便,并未四处行动,因着事出突然,个个都没有人证,也就是说各个都有嫌疑。 这事本是由宋元贤主审,眼下他家出了问题,这事再不能交由他审。 朱煦当即便下了命令,宋家女眷,回京之后,一应不许出府,着锦衣卫看守宋家,不许放任何一人出门。 眼看着天快亮了,事情审查到这一步,只得先行回京,稍后再审。 朱煦同魏长坤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启程了。 回京之后,宋元贤为着避嫌,不可再以吏部尚书的身份主审,此事应由三司会审,吏部主审官暂由他人代替,主审人为督察院御史。 回到宫中的朱煦也是脑仁疼,还未歇下,便先让人去太后宫中详细禀报此事。 一时间,宋家有人御前下毒的事就传开了。 案件已由三司去审,魏长坤可以过问甚至旁听,却不可插手,他回了魏家,便与穆筠娴两个好好歇了一觉。 次日清晨,便有了初步的结果。 宋家人当然不可能是平白无故拉肚子的,是有人做了手脚,在茶水里下了泻药。是谁做手脚还不好说,极有可能就是宋家自家人,因为据她们自己的口供,茶水自从茶帐里供应来,便无人插手过。 督察院的人请示了皇帝,派了人去宫中询问当日跟去的宫人,茶室的宫人供词完整无破绽,被督察院采用,下药的人,就被锁定在宋家。 眼下断定的结果就是,宋家有人自己下药,至于魏长坤和穆筠娴酒杯里的毒,是不是这里面的人下的,还未可知。 三司推敲讨论过后,觉着极有可能是宋家某人利用拉肚子的空档,与死去的宫女有了来往,至于宫女为何肯与宋家人搭上话,要么是旧识,要么是有把柄在人手上,遂被人陷害去下毒,还丢了性命,或是主动下毒,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在督察院的衙门里审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直到今日上午还未有人露出破绽,好似每一个人的证词都天衣无缝。 事关重大,暂时不可用刑,无人招供,而且还有宋家夫人和千金,三司的人还得客气相待,有的小娘子忍不住在堂上哭哭啼啼,着实令人头疼。 宋元贤倒是很撑得住,他贤名在外,只要罪名没最终定下来,他自岿然不动,凭他人如何落井下石。 杨士谦倒是有些得意,他是兵部尚书,这事轮不到他审,但他也密切关注着会审的动态。 天黑之后,杨士谦回到府中,召来下属于书房谈话,他问下属在漠北可否查到了具体消息。 那黑衣人道:「回主子,漠北的人说证据都销毁干净了。」 杨士谦白日的开心一下子消失殆尽,他黑着脸道:「干净了?难道长平侯收到的东西都是为了打个障眼法吗?!」 黑衣人未做声。 杨士谦心里十分忐忑,他不知道魏长坤手里到底是真有东西,还是为了糊弄他引他出手,才刻意让他知道的。 「好生盯着从漠北回京的人,就算他真有证据,此时此刻也未必到了他手上,若在途中截到,格杀勿论!」 「是!」 不耐烦地挥挥手,杨士谦把人赶了出去,暗自揣摩着魏长坤的想法。 倘或魏长坤眼下已经怀疑当年的是乃宋元贤为之,至少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东西叫到皇帝面前。 因为杨士谦倒了,宋元贤只会高兴。魏长坤不会让杀父仇人有开怀的时候罢? 同样的,魏长坤也还在困惑之中。 v第五十五章[10.25] 自宋家出事之后,已有不少说客上长平侯府,穆筠娴是个果断的,她也十分拉的下脸,谁也没见,把人都拒之门外。 夫妻两个在屋子里挽手说话。 穆筠娴当然不提外边的烦心事,只问魏长坤晚膳想吃什么。 魏长坤愣神道:「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总是不挑剔的。」 穆筠娴点点头,往他身上靠了靠,撒娇道:「夫君心里要是烦闷,不如说给我听,说出来总归要好些。」 穆筠娴长的美,小女儿的姿态很让人受用,老少皆宜,魏长坤果然嘴角浮笑,搂着她道:「倒不是烦闷,只是有些……」 抬起眸子,穆筠娴望着他道:「有些什么?」 「有些犹豫。」 「夫君也在怀疑是有人陷害宋家?」 魏长坤搁在书桌上的拳头陡然握紧,道:「虽令我气愤,也不可糊涂上头被人利用,当年之事,如真是宋元贤所为,在大局上于他并无半点好处,他没有这个动机。」 穆筠娴点头道:「宋阁老风评一向很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且看看三司如何审,只要做下了事,必然会留有证据。」 魏长坤有些忧心道:「不知督察院的人……」 穆筠娴握着他冰冷的拳头道:「不论如何,至少他们不敢徇私枉法,当年之事因战况紧急,证据有缺,才让公爹蒙冤,如今不一样了,咱俩都活着。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魏长坤嘴角一抿,道:「好,伸冤,报仇。」 穆筠娴靠在他怀里,道:「夫君,孩子的名字,咱们还没想好。」 魏长坤父母都不在了,孩子的名字,可以由他们夫妻两个自己取定。 提起孩子,魏长坤果然心情松快了一些,他仔细想了想,长「嗯」一声道:「仙仙可有主意?」 穆筠娴道:「哥儿的名字你来取,姐儿的我取。」 魏长坤道:「也好,容我多想两日,再告诉你。」 穆筠娴笑笑道:「两日两月都行,他还没急着出来见咱们。」 魏长坤吻着她额头,轻声道:「辛苦夫人了。」 穆筠娴与他耳鬓厮磨,道:「与你成婚生子,吾之幸事,夫君又这般体贴,何谈辛苦?」 魏长坤看着她身子一日重似一日,反觉愧疚,还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她,落在她脸颊上的吻,都不忍太重,如羽毛轻抚,搔人心口。 穆筠娴嫁为人妇,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捧着魏长坤的下巴,咬了他的唇,以口中粉嫩的丁香诱他口中舌头出洞,相互交缠吮吸,浓情蜜意。 用过晚膳,魏长坤搂着穆筠娴的腰,陪她消消食,听她说了许多以前在娘家的趣事,顿觉心中开朗,夜里一起就寝的时候,又折腾的筋疲力尽,如此一来,才睡了一个好觉。 穆筠娴趁他睡着之际,于他面颊轻吻,这才闭上眼,进了自己的被子里睡去。 第二天清晨,督察院衙门里又送来了消息,彻夜审理之后,案件又有进展。 三司忙活了一整夜,以死去的宫女为头绪,查问了一月之内与她有往来的所有人物,自上到下,约有三十多人,其中不乏妃嫔跟前的红人,包括皇后和宁妃。 就目前查问的宫人而言,倒还未有可疑之人。 就在事情案情进入到僵局的时候,又有一个新消息传到魏长坤的耳朵里,死去的宫女,有个对食公公,以前是苏绿梅跟前的人,眼下已经被调派到尚膳间里做事,只是个普通内官。 这消息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穆筠嫚却知道其中瓜葛,她召了穆筠娴进宫说话。 穆筠娴也猜到肯定有不妥之处,见了穆筠嫚之后,便问道:「姐姐,可是那对食的太监有异?」 穆筠嫚道:「倒不是一定手脚不干净。」 「什么意思?」 穆筠嫚解释道:「你不知道,宫里妃嫔打入冷宫,跟前伺候的人十之八.九会被一起因罪处理,这太监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容易,居然还混在尚膳间里做事,必是有人刻意保下的他。」 「是谁?」 穆筠嫚皱眉摇首,道:「不好说,厌恶苏绿梅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往她身边放人实属正常,苏绿梅出了事,太监身后的主子要保他也是应该的,否则抖落了什么不该说的,反而因小失大。」 穆筠娴思索一阵,道:「死去的宫女和太监,都有些年纪了罢?」 穆筠嫚道:「我听说死的那个才二十二岁,太监年纪是不小了,有三十出头了。」 这年纪倒是差的有点大。 穆筠娴道:「太监入宫这么久,伺候过不少主子了罢?」 穆筠嫚点头道:「正是如此,才不好查证,不知道他是谁的人。若是个要职,我心里倒是有数,偏是个无名小卒,反倒不知道是哪方的人。」 「尚膳间的人能留他,肯定是受人之命,尚膳间的掌印太监姐姐可熟识?」 穆筠嫚摇头道:「是太后的人,听说跟宁妃也有些干系,不过尚膳间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两个少监。」 「总不会都是宁妃的人罢?」 穆筠嫚冷哼道:「本宫岂会叫她在宫里布满眼线?已经着我宫里的人去查了,看看是谁把那太监收下的。」 正说着,宫人就来禀了,若竹一面奉上册子,一面道:「皇后娘娘,这是尚膳间的掌印太监拿来的册子,说人是正常分过去的,并未有人收受贿赂。」 v第五十六章[11.03] 穆筠嫚眉头紧锁,接过册子仔细看了,这太监倒是身家清白,犯过小错,却无大罪,在苏绿梅入冷宫之后,便被分去了青鸾轩,不久之后正好遇上尚膳间缺人,按辈分和年纪便分去了尚膳间。 穆筠嫚冷着脸,把册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拔高音量道:「从青鸾轩那鬼地方分到尚膳间?当本宫是傻子不成?!给本宫把那狗东西叫来!」 若竹一走,穆筠娴便问道:「姐姐,青鸾轩是什么地方?」 穆筠嫚只有对着穆筠娴脸色才好了一点,她道:「只比冷宫好一点的地方。下边的奴婢们都打量本宫不知道,被调去那种地方的人,若无干系或是花了银子,休想出来!一辈子也就交代在那里了。」 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穆筠娴,穆筠嫚微微出了口气,舒展了眉毛,朝妹妹道:「这宫里本宫还做的了主,虽然三司的手不好插进来,姐姐肯定会给你审理清楚的。」 穆筠娴蓦地放了心,握着穆筠嫚的手,点头道:「仙仙相信姐姐。」 穆筠嫚看着穆筠娴日渐鼓起的小腹,嘴角浮笑,递了一块儿糕点过去,道:「本宫怀孕的时候,最喜欢吃酸枣糕,不知道你口味如何,尝尝看。」 从侯府入宫,虽是一路坐马车,也是有些劳累了,穆筠娴一连吃了两块糕点,顿觉开胃,笑道:「味道很好,都让人吃饿了。」 穆筠嫚柔和笑道:「过会子我让尚膳间的人做几份给你带回去,再让御厨把方子写下来,带回去给侯府的厨子学一学。」 说罢,穆筠嫚就吩咐人过来去尚膳间里下命令。 没多久,尚膳间的掌印太监王能就来了。 王能跪下行礼,鸭公嗓子喊的十分恭敬,脸上也温顺的很。 穆筠嫚却没给好脸色,狠狠地摆了王公公一道,叫他跪了好一会儿,才松口道:「起来罢,这腿要跪酸了罢?」 一刻钟的功夫一动不动,不止腿酸,还腿软了。 王公公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圆润的脸庞憋的通红,面上却是和善带微笑的,一丁点儿不尊重的样子都没敢有。 宫里的太监果然是人精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穆筠嫚把册子重新扔到王公公跟前,道:「给本宫仔细解释解释。」 王公公弯腰捡起册子,双手托着,道:「皇后娘娘,奴才说的都是真的,那太监确实是随便分过来的,并非奴才收下的。要不……奴才把他给送回去?」 穆筠嫚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不说实话是罢?」 王公公登时吓得跪下,背上出了冷汗,道:「娘娘饶命,奴才说的,句句属实。」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好似真的怕的屁滚尿流了。 穆筠嫚闲闲道:「尚膳间的菜,是越来越难吃了。」 王公公赶紧使了劲儿磕头,似乎真是被冤枉的,穆筠娴差点儿都要信了,她锁着眉,抿唇看着脚边不停磕头的奴才,抬眼看了穆筠嫚,轻轻摇了摇头。 穆筠嫚这才道:「起来罢,吓着长平侯夫人和小世子,还有你受的!」 王公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面上保持着惊恐的模样,穆筠娴已经觉着,这人许是没有说谎。 平白无故的,穆筠嫚也没理由真把正四品的掌印太监给贬了,她看着面前没根儿的老狐狸,心里有气发不出,这些人的嘴巴都严实的跟蚌壳一样,若用极刑,一无缘由,二怕查问不出什么,反倒落下残暴不贤的名声。 思来想去,穆筠嫚决定另想法子,她忽而换上缓和的颜色,语气平静地道:「王公公,这后宫里头,皇后只有一个,皇子也只有一个,明白么?」 王公公点头,从善如流道:「奴才知道。」 穆筠嫚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起子肮脏事儿,迟早会查回来。本宫保证,你若这回肯实诚交代了,本宫不仅留你的命,这四品掌印太监的位置,也给你保住了。」 王公公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他道:「皇后娘娘莫要打趣奴才了,奴才对天发誓,尚膳间里绝对无贪污受贿之事。」 穆筠嫚抓着一串珠子的手掌传来「咯咯」的响声,她敛眸道:「王公公想清楚了?」 王公公腰弯的更深了,道:「奴才句句属实,否则也对不起太后娘娘的倚重。」 连太后都搬出来了,穆筠嫚多少也要看着太后的情面上,给王公公一些脸面。 空气都凝固了一会儿,穆筠嫚狠狠地捏着珠子,道:「好,本宫信你。出去吧。」 等人走后,穆筠娴道:「王公公是太后的人?不若我叫侯爷去求太后……」 穆筠嫚抬手道:「没用的,太后不是容易听信谗言的人,凡事都要讲证据。否则就算太后肯把人给魏家人手上,打死他要是挤不出一个字来,反倒伤了太后和魏家的情分,得不偿失。」 穆筠娴攥着帕子,道:「这些阉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骨气!」 穆筠嫚道:「他们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一个人了,自然替她卖命。」 穆筠娴道:「他勾.结后妃,太后难道不知道?」 穆筠嫚道:「你不知道他们,凡事都一丝不错,不留证据,若非他有一回给宁妃做了人情,本宫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勾.结上了。」 穆筠娴怪道:「难道就凭一回人情,姐姐就断定他是宁妃的人?」 穆筠嫚连连摇头,道:「看罢,便是你也会猜测王公公是为了行事周全才做人情给宁妃,这话说到别人和太后的跟前,便更没有说服力了。」 顿一顿,穆筠嫚又解释道:「在宫里,没有白送的人情,即使是掌印太监,为了各方周全,是要四处讨好或是得罪,但那一回,本宫断定他是出自真心的帮着宁妃,而非为了讨好。」 宫中秘辛穆筠娴也不好多问,但她相信穆筠嫚的判断。她垂眸低声道:「瞧他方才诚恳的样子,我险些就信了。」 穆筠嫚讥笑道:「他们就是那样,面上涂的那样白,似面具一样,谁知道底下是什么样的皮囊!那粉儿也难闻,茉莉味儿熏死人。」 穆筠娴陡然抬头道:「姐姐,不是茉莉味儿。」 穆筠嫚抬了抬眉,道:「什么?」 穆筠娴吸了吸鼻子,道:「不止是茉莉味儿,还有菊花的味道,好几种菊花……不止一种……金盏菊……还有……」 v第五十七章[11.03] 穆筠嫚眼睛瞪的很大,道:「你没闻错?」 穆筠娴道:「我何时闻错过!」 穆筠嫚把手上的珠串狠狠一掷,高声吩咐道:「来人,把王能给本宫押回来!」 王公公刚从坤宁宫出去没几步就被人押了回来,而且押他的人还是品级比他低的太监,但这些人都是皇后跟前的人,他即便心里多有不快,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再次回到皇后跟前,王公公比方才更加恭谨,老老实实地跪着,大气不出。 穆筠嫚捻着珠子,问道:「没想到王公公动作这般快,本宫才命人去尚膳间询问,你就见了她宫里的人。」 王公公双肩几不可见的一颤,道:「皇后娘娘的话奴才不明白,奴才一直在尚膳间里,并未见谁,娘娘一召,奴才就来了,如若娘娘不信,可使尚膳间众宫女太监问询。」 穆筠嫚倒也不急,她道:「非要本宫说明吗?若非要本宫去查,可就没有现在这般好说话了。」 方才还冷静镇定的王公公一下子就心慌了,眼神里有了疑惑的神色,他把自己与那人见面的事儿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无疑之后,心想定是皇后诈他,遂又磕头回话道:「奴才不敢欺瞒娘娘,奴才确实没有与旁人见过。」 穆筠嫚前脚派人去查,后脚王公公就见了涉事妃嫔宫中的宫女,自然会惹人遐想,这个当口,他什么也不能承认。 穆筠嫚冷笑一声,道:「好的很,狗奴才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若音,把诏狱司的贺公公请来。」 若音立即就去了。 宫中诏狱的贺公公是出了名的铁面公公,做人做事一向是禀着公正的态度,便是皇帝耳根子犯软的时候,他也不给面子,严格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执行结果。就连太后也对他高看几分。 贺公公要来,饶是人精王公公也有些惧怕了,他磕头道:「皇后娘娘,奴才真的并未说谎!」 穆筠嫚不做理会,等诏狱的人来了,自然就清白了。 而此时,王公公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到现在还未回尚膳间的消息,也传到了翊坤宫,宁妃让宫女采晴去探听消息,坤宁宫的人却严守其中,半点儿消息也不透出去。 宁妃在翊坤宫里,便只听到了诏狱的人去了坤宁宫的消息,她对采晴道:「坤宁宫本宫插手不进去,去了诏狱还好些,贺公公最是铁面无私,若无证据,不会叫他脱层皮,何况他还是正四品的掌印太监,诏狱的人怎么也要给他留些脸面。」 采晴点点头,道:「娘娘,那奴婢要不要使人去太后宫中……」 宁妃淡然道:「不必,省得打草惊蛇。使动诏狱的人,你以为底下的人不说,太后就不知道了?」 采晴握着帕子,皱眉道:「诏狱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若他……透露了什么。」 宁妃半垂眼皮道:「与你何干?与本宫何干?」 采晴心头一凛,寒意自背脊升起,她道:「若牵扯到奴婢……」 「都推脱给他。」 采晴过了一会子才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宁妃打量着采晴,道:「他孤家寡人,死了就是一条命的事儿而已,若咬出你来,受累的就不知道是多少人了。」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的采晴,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点一点头,她顺从道:「奴婢明白。」 宁妃审视着采晴,道:「不过是做对食,他又不是真正的男人,难不成你还对他动心了?」 采晴缓缓摇头,小脸发白道:「没有,奴婢是娘娘的人,奴婢不敢。」 宁妃轻出一口气,道:「好了,下去盯着点儿,有消息再来禀明本宫。」 采晴正要下去,宁妃又喊住她,道:「他方才给你报信的时候,没有叫人看见罢?」 采晴道:「没有,还是以前的法子,不会叫人看见的。」 宁妃嗯了一声,道:「你也没在他那里留下什么罢?」 采晴笃定道:「没有,奴婢每次都处理的很干净。」 宁妃这才闭上双眼,仪态闲闲地靠在迎枕上边儿,道:「去吧。」 采晴退下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和首饰全部准备着。和王能相处了这么久,就是石头也有了感情,即便宁妃容许不了别人的背叛,但这点情谊,她还是还给王公公的。 这厢采晴备下了钱财,准备替王公公四处活动,那厢贺公公也已经见到了穆筠嫚。 贺公公带了四五个诏狱里的太监过来,他独自进来见了皇后,瞧了王公公一眼,并未多问什么。 穆筠嫚态度温和地叫贺公公起来,把吩咐一说,就令他去查,王能今日上午是否见了翊坤宫的人。 贺公公见长平侯夫人也在,心知许是和近日朝中的大事有关,不敢疏忽怠慢,便准备带着王公公去诏狱问话,仔细查证。 穆筠娴见王能还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想一道跟去。」 穆筠嫚眉头一皱,看样子就是不许,被穆筠娴捏着手撒了娇,又想着她鼻子这般灵巧,便只好道:「那本宫跟你一起去尚膳间。」 这下子,贺公公只好直接把人都带去尚膳间,着人僻了一间干净的屋子给穆筠嫚和穆筠娴两个休息,他领着人在其中问话。 打听了半个时辰,贺公公把王能上午的去向都摸清楚了,据宫人所说,他除了在尚膳间里监督宫人做事,便一直在屋内查看食材采买的账本。 虽然王公公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但是与他同住的太监有好几个,而且门口还有人看守着,足矣有人证明,他未曾出过院子,也并未有非尚膳间的宫人进院子,翊坤宫的人更是没有来过。 贺公公把结果报给穆筠嫚的时候,穆筠娴与她都不相信,王公公又磕头道:「娘娘,奴才真的没有骗您!」 穆筠娴冲穆筠嫚微微摇头,她绝对没有闻错。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穆筠娴道:「贺公公,可否领我去王公公住的屋子看看。」 v第五十八章[11.03] 穆筠嫚让若音也跟去,还叮嘱贺公公千万仔细照顾穆筠娴,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贺公公把人带去之后,穆筠娴在屋子里逛了一圈。 掌印太监的屋子比普通太监的屋子要大,陈设也多,只是没有越矩,大体上还是朴素的。 走了一圈,穆筠娴问道:「屋子可查找过?」 贺公公答道:「回县主的话,只粗粗看过,因皇后娘娘并未吩咐,奴才不曾动过他的东西。」 穆筠娴走到衣柜面前,道:「打开。」 贺公公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里边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个匣子。 穆筠娴让人把衣服拿出来,其中有一套普通太监的衣服,似乎不属于王公公,她闻了一下,好几种味道混合在衣服里,而且是姑娘身上的胭脂味儿,并非公公身上的香粉味儿。 穆筠娴道:「去使人问问,这衣服王公公可曾穿过?」 贺公公不知为何,但还是依言去使人问了,不过问的不是王公公,而是和他同院住的小公公。 问话的太监回来禀道:「回县主的话,院里的公公说这衣裳王公公不当值的时候偶尔穿过。」 穆筠娴点点头,对贺公公道:「好好查查,到底是谁穿了这衣裳到这里来过。」 贺公公好奇道:「县主意思是,这衣裳不是王公公的?」 「我没说不是他的,但绝对不是他穿过的。」 好好的太监衣裳,沾染了女人的味道,怎么会没有蹊跷! 贺公公会意,亲自把穆筠娴送回去了,便又到这边来仔细查问,把每一个有相同或者类似衣服的太监都问了一遍。这些太监当然是没穿王公公的衣服,但有人见过穿这种衣裳的太监往院子里来过,就在上午。 贺公公立即问了小太监是哪里来的人。 看门的太监答话道:「就是尚膳间的小太监王德。」 贺公公立即着人去把人带过来,结果当然是带不过来,因为根本没就这个人! 贺公公又把看门太监叫过来,质问道:「你从哪里编出来的一个王德?!」 小太监吓得立马跪下道:「奴才没有说谎,奴才没有,公公饶命。」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贺公公道:「少给洒家鬼哭狼嚎,问一句,你答一句。」 「是是是。」小太监连连应道。 贺公公问道:「方才尚膳间的人说,查无此人,你为何说他是尚膳间的人?为何又放他进这院子?」 小太监道:「德公公来过几次这里,不过一般只在夜里来,奴才夜里起夜撞见过两回,以前白天也见过一次,听王公公身边的人说,德公公在尚膳间里当差,是公公的人,小的不敢拦,就把人放进来了。」 尚膳间几百个太监宫女,小太监不认识也很正常。 贺公公倒是没怀疑小太监说谎,但王公公肯定是说谎了,他招招手,让人按着小太监描述的样子,把「王德」的模样给画出来。 小太监记得的不多,贺公公的手下,便只画了个大概出来,有这个大概就够了,宫里就这么大,一定找得到。 拿着画,贺公公把东西送到了穆筠嫚跟前。 凭空冒出来的太监王德的画像被交到穆筠嫚手里的时候,她还有些疑惑,总觉得画上之人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哪里的太监。 穆筠嫚把画像甩在王能脸上,道:「王公公不打算告诉本宫,此人是哪里的人么?」 王公公低头不语,心里却如雷打鼓,都查到这个份上了,只盼着她藏好才是。 见王公公不说话,贺公公请示穆筠嫚道:「皇后娘娘,可要奴才去搜?」 穆筠嫚道:「去。先去宁妃宫里,若搜到了,立即到本宫宫里来报。」 「慢着。」穆筠娴命人把画像拿过来给她看了看,她道:「好清秀的太监……」 穆筠嫚隐约猜到太监之间的肮脏事儿,刻意引开话题道:「事不宜迟,让贺公公把画像拿去找人罢。」 穆筠嫚把画像递了出去,她盯着王公公的肩膀,吩咐贺公公道:「公公不要只搜太监,把宫女也好好瞧瞧人,如有面貌相似的,也就差不离了。」 贺公公这回倒是没怀疑穆筠娴的话,因为没有她,就找不着凭空出来的「王德」。 穆筠嫚却被穆筠娴的提醒勾起了回忆,她重重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勾唇道:「贺公公,仔细看看宁妃身边的宫女,我记得有一个与这画上的人,长的一模一样!」 王公公顿时挨了一截,似乎是腿软得跪不住了。 穆筠嫚很满意地站起来,拉着穆筠娴,吩咐众人道:「把人给本宫带回坤宁宫。」 若音把房门打开,吩咐外边的人手过来帮忙,押着走不动路的王公公回了坤宁宫。 因是穆筠嫚本人亲自过问,具体的消息传播的很慢,贺公公去的时候,宁妃都还未料到是什么事,只不过她有远见,让采晴暂时在内室去待着,不许她出来见人。 事情查到这个份上,基本要水落石出了,贺公公虽然无私,也并非落井下石之人,也略懂审视夺度,见了宁妃,依旧恭恭敬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宁妃到底是杨家养出来的千金,又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贵自天成的气度此事也未失掉,仍旧淡淡地问贺公公,带着这么些人来她宫里是为什么。 贺公公道:「奉皇后之命,前来查人。」 宁妃低头看着护甲,道:「皇后可下了懿旨?你空口就想来搜本宫的寝宫,可把本宫放在眼里?!」 v第五十九章[11.03] 贺公公不疾不徐答道:「娘娘息怒,奴才奉命行事,只核对一番便是。」 宁妃眉头一抬,问道:「什么人?」 贺公公道:「此人。」 看了画像,宁妃面上一派平静,她纹丝不动地坐着,道:「本宫宫里可没这样的太监。」 画像上的轮廓,再熟悉不过,宁妃把玩着护甲,想尽法子拖延时间,她道:「滚吧,除非见到皇上的圣旨,否则想搜宫——本宫并未犯大错,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话分明是打皇后的脸。贺公公约莫猜到一些,却也不敢强行搜宫,犹豫一瞬,便带着手下回了坤宁宫。 穆筠嫚听到结果后气的脸都红了,宁妃倒是胆子大了,连她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了!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穆筠嫚想早早解决此事,好让人送穆筠娴回家,她二话不说,着人笔墨伺候,拟了懿旨,直接命人搜宫!她就不信,宁妃还能翻天了! 贺公公这回再去的时候,便不再是带着小太监们去的,还带了宫中的御林军。 宁妃也未被这气势吓住,她亲自拦在正殿门口,呵斥道:「好大的阵势!本宫这是犯了什么过错?」 宁妃虽是妃位,却是杨士谦的嫡女,不论如何,宫人也不敢明着得罪。 贺公公一脸为难道:「娘娘,这是皇后懿旨,请您过目。」 宁妃跟前的宫女收了懿旨,她却未看,只道:「要搜可以,公公带着三两人便足以看完本宫宫里所有的人,其他多余的人,都给本宫滚出去!」 这么多的带刀侍卫围着翊坤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杨芫华要失宠了! 贺公公朝身后挥挥手,让人都退得远远的,带着几个太监逐一排查。 宁妃宫内伺候的人都查遍了,都和画像上的人不一样,唯有正殿里站着的几个太监宫女还没查。 贺公公赔笑看着宁妃,道:「娘娘,得罪了。」 宁妃拂袖进了次间,贺公公也跟了过去,把她跟前伺候的人都看了个遍,最后把采晴看了又看,确定和画像上的人再像不过,这才道:「娘娘,就是这位了。」 宁妃皱眉,道:「不是小太监么?公公难道宫女和太假也分不清了?」 贺公公道:「娘娘有所不知,皇后让奴才来查的时候,就说了画上的人是个宫女,并非太监。」 宁妃眼皮子动了动,道:「明明画着太监,为何让你查宫女?」 采晴藏在袖子下的手,也不安地绞着。 贺公公笑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也只是听吩咐办事而已。」 宁妃语气还是那般淡淡的,却听得出来缓和了一些,她道:「皇后娘娘这到底卖着什么关子?莫非本宫这小宫女,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贺公公摇头,道:「奴才不知。只晓得尚膳间平白多了人出来,偏又查无此人,皇后娘娘着奴才仔细查问。」 宁妃瞧着撬不开贺公公的嘴巴,起身道:「好,本宫便跟去一道看看,这小宫女到底得罪谁了!」 贺公公也不敢拦,领着人就一起去了。 到了坤宁宫里,穆筠嫚听说宁妃也一起来了,眉毛挑了挑,就让人把人都领进来了。 宁妃入内才见到,穆筠嫚竟然也来了,心跳都快了一些,面上却是平静的很,行了礼便坐下,望着座上的皇后,道:「皇后娘娘千方百计找臣妾宫里的宫女做什么?」 穆筠嫚哼笑道:「就别装了,你与本宫心知肚明。王公公已经招了一些,本宫瞧这小宫女还是老实为妙,否则诏狱的日子不好过。」 采晴面色发白,皇后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惊胆战。 宁妃倒是淡然,她问道:「不知娘娘是何意思,只是臣妾这宫女用的顺手,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要审的,尽快问完才好。」 穆筠嫚也不笑了,冷眼看着宁妃道:「鸭子死了嘴还硬,这宫女和王公公做对食,还替你干内外勾结的龌龊勾当,你以为本宫不知道?!」 宁妃在宫里也经历不少事了,并没被穆筠嫚吓到,采晴面色却不大好看。 穆筠嫚道:「王公公口供都说了,你这宫女本宫今儿就要留下了。贺公公,把人带去诏狱,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宁妃喝道:「慢着!」她可不信王公公这么快就招了,她道:「娘娘凭什么把人送入诏狱?难道想屈打成招?!」 穆筠嫚道:「你以为画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证物证都在,本宫抓她怎么了?难道你还想抗旨?」 宁妃咬唇,采晴的画像都被准确画出来了,看来是确有其事了,皇后肯定是又看见采晴和王公公私通的人证物证。好在她与采晴已经提前商议好了,入了诏狱,不死也要残废,只要熬死了王能,采晴就脱身了。 含怒告辞,宁妃出坤宁宫之后淡淡地看了一眼采晴,虽未说话,眼神里却有很多层意思。 穆筠嫚看着人都走了,对穆筠娴道:「你也回去吧,宫里有消息了,本宫自会第一个传到你府上。」 穆筠娴起身又要行礼,被穆筠嫚扶着了,道:「人都走了,还讲什么虚礼,让若竹送你出去罢。」 穆筠娴点头,跟着若竹出去了,把今日的事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准备回去告诉魏长坤。 很巧的是,皇帝要来了。穆筠娴只好转回去,跟着一起接驾。 迎圣驾的时候,穆筠娴才发现,魏长坤也来了! 一家子一起重新进了次间里说话,朱煦对穆筠嫚道:「听说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惊动了侍卫?」 穆筠嫚扯了扯嘴角道:「过会子臣妾让人原原本本地说给皇上听。」 朱煦也不想当着人前说,此事牵连到宁妃和杨家,得妥善处理才好。 v第六十章[11.03] 朱煦又对穆筠嫚道:「坤弟听说仙仙在坤宁宫,便要来接他,便与朕一道来的。」 穆筠嫚很是满意魏长坤的体贴,笑道:「仙仙在本宫这里待了也够久了,行了,赶紧回去罢,再坐下去,该累坏了。」 魏长坤也早有离意,与穆筠娴两个行了礼,便出了坤宁宫。 出宫路上,穆筠娴便把今日之事大致讲了,魏长坤先未评论,一直到出宫之后,上了魏家的马车,才道:「仙仙,你鼻子灵巧之事虽不少人知道,却没几个人知道已经到如此神奇的地步,以后切莫张扬,省得招人忌讳。」 穆筠娴也怕招惹祸事,便道:「以后我再不在人前显露了,好在衣服上胭脂味儿细细闻还是能闻到,也不算点眼。」 魏长坤点点头道:「无端牵扯到杨家身上,不会这样就罢休的。咱们回去细说。」 宁妃身边的宫人勾结尚膳间掌印太监,凭空让宫里多出一个「太监」,在几位天下之主的贵人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翊坤宫也别想讨到好。 魏长坤与穆筠娴刚到家,宫里的消息也传出来了,杨士谦知道之后有些焦头烂额,一事未止,又来一事,好不容易把罪名投到宋家头上,偏出了这样的岔子。 杨士谦收到女儿的手信之后,急得在家中徘徊。到底是官场老人,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着手准备,一面儿吩咐漠北的人赶紧加快搜寻魏长坤的人,一面儿让人时时刻刻注意宫中动向,还让人去大理寺和督察院打点。 长平侯府书房里,魏长坤听穆筠娴把白日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魏长坤脑子转的快,一下子就理清了头绪,皱眉道:「王公公恐怕和那宫女做了对食,极有可能,他是替宁妃把那死去的宫女的对食给保下了,如此说来,在围场死去的宫女,也许是宁妃的人。」 穆筠娴道:「左右是个线索,只是宫里的事咱们不清楚,且等姐姐好好查证,应该也快有消息了。」 魏长坤轻嗯一声,替穆筠娴理了理领口,道:「辛苦夫人了。」 穆筠娴摇首。 魏长坤搂着她,道:「天儿冷了,夫人平日里仔细穿着饮食。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是你我第一次一起过年。」 穆筠娴道:「第一次,要好好儿过。」 魏长坤闭上眼睛,下巴磕在他肩头,道:「好,好好过。」 夫妻两个从书房出去,穆筠娴让下人伺候着梳洗了,便进内室去等魏长坤。 魏长坤洗漱的很快,两刻钟不到的功夫就进了屋子,身上穿着中衣,也未系起来,就这么敞开着,露出结实健壮的胸口。 穆筠娴不满道:「就这样进来?丫鬟都看见了!」 魏长坤笑,道:「没让丫鬟看见。」 他脱鞋上床,斜斜地躺在她身边,撑着脑袋看着穆筠娴,抬手抚摸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道:「好似又长大了一些。」 穆筠娴笑说:「这才几天,就长大了?」 魏长坤的手不老实,从她肚子上,滑到大腿内侧,半阖眼皮看着她道:「不是长大了?那就是胖了。」 穆筠娴嘟哝:「才没有胖。」 魏长坤的视线落在她日渐丰盈的胸口上,揉捏一把,道:「明明就有。」 「没有……」身体上的愉悦感,让她说话的声音变得软绵绵的,像猫儿的尾巴扫过肌肤,让人心口发痒。 轻轻柔柔的一阵,快乐也来的轻柔缓慢,像在温水里泡了一个澡,舒服又温暖。 魏长坤不满足于她的四肢,盯着她的樱桃小口,想入非非。 …… 两天后,京中天气明显变冷,穆筠娴此时已经换上薄袄,出门遇到风大的时候,还要披着披风。 穆筠娴实在不喜欢本就臃肿的身子再多加累赘,有时候还打趣丫鬟们:「干脆还给我抱一个暖炉来?」 紫玉当真了,她道:「我晨起匀面就说有些冻人的,该抱上手炉了。」 灵玉点她鼻尖,道:「夫人逗你的。」 紫玉握上穆筠娴的手,又暖又软,噘嘴道:「原来夫人不冷。」 这厢主仆正在说话,外边儿来了宫里的人,是穆筠嫚身边的大宫女若竹,她亲自过来传的话。 穆筠娴把人都挥退了,只跟若竹两个留在屋子里。 若竹坐在一旁,说了些体贴的话,便把宫中的事同穆筠娴说了。 其实宫里的事查清之后,朱煦也着人去告诉了魏长坤,不过内官传的话,和穆筠娴亲姐姐的亲信传的话肯定有不同之处。 若竹告诉穆筠娴,已经查出来王公公和采晴是对食,不过诏狱里,采晴起初一口咬死了是王公公压迫他的,一股脑把罪名全部都推到了王公公嘴里,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王公公吃了苦头,明明都半死不活,无法替自己辩解了,采晴却改口了。 采晴说,有些事不是王公公的主意,是宁妃授意他做的,把原先苏绿梅身边的太监调去尚膳间就是宁妃的意思。 这不是什么大事,要紧的是这太监和御前下毒的事儿扯在了一起,宁妃现在是洗刷不掉嫌疑了。皇帝和太后都十分震怒,一点儿情面没给宁妃,直接派人把翊坤宫看管起来,不许人进出。 穆筠娴好奇道:「采晴怎么一下子就改口了?」 若竹低声道:「头一天王公公出事的时候,皇后娘娘就知道有人在替他买通人,后来他受刑的时候,采晴哭的很厉害,可见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犹豫了一下,若竹又道:「娘娘连夜使人去查了采晴的家人还有哪些……她果然是受了杨家人的辖制,而且采晴的哥哥昨夜断了一根指头。」 穆筠娴道:「所以娘娘骗了采晴?」 若竹紧闭嘴巴,道:「奴婢没说这个。」 v第六十一章[11.12] 穆筠娴心中了然,兵不厌诈,采晴估摸着就是信了,或者她不信,也许良心也过意不去了,就把事情说了。 若竹又道:「采晴跟皇后求饶。」 一挑眉,穆筠娴问:「要娘娘救她和她家人?」 若竹摇头的,道:「她不想活了,想和王公公做一对鬼夫妻。」 倒是感人,穆筠娴道:「想必王公公平日里待她还是很好的。」 若竹点头,王公公待采晴好肯定不假,估摸着宁妃待她不好,否则她一个妃嫔跟前的心腹宫女,哪儿那么容易被一个阉人感动? 穆筠娴道:「采晴这就是要都招了罢?」 若竹答说:「已经招了许多,估摸着这时候都招完了。皇后让奴婢来府上传话,就是想让夫人安心等待,莫要太过焦虑,凡事有娘娘在。」 穆筠娴点头,恨不得去宫里面见穆筠嫚,抱抱她。二姐以前虽然是泼辣人,却并无手段,不知道这些年从太子府到皇宫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送走了若竹,穆筠娴有些闷闷的,这件事里,她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那些不好的事,全有家人替她做了。 闷闷地喝了安胎药,穆筠娴便睡了会儿。 督察院衙门里,宫里的口供人证都确凿了,会审的事也加快了脚步,死去的宫女确实通过尚膳间太监的手往外传递过消息。 宫中食材都是在外采买,太监借职务之便,每月出去的时候,替对食宫女传递消息,传递的方式很多,采晴和王公公两人招供了四种以上。 虽然查到这个地步,太监每回传信的人,却还是没查出来是谁,因为对方相当谨慎,从未露面,只是约定了地点,拿了东西或者送了东西就走。 这不打紧,只要核对时间,查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果然只花了半天的功夫,三司就查了两个符合嫌疑的人出来,两个丫鬟都在同样的三次时间里出过门。 很显然,这是其中一人使的障眼法,但不足为据,和太监传信的丫鬟,还是被揪出来了,她便是宋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 这丫鬟是五年前入的府,虽然不是家生子,据宋家当时查证,她家世清白。因为性格内敛沉稳,颇得宋夫人喜爱,便一直留在身边,后来几个大丫鬟送出府配了人,她便被提拔了做二等丫鬟,本来就快要升做一等丫鬟的,秋猎之后就出了此事。 宋夫人至今还觉得难以置信,身边跟了五年的丫头,会是这般背主之人。 宋元贤把三司查到的证据仔细看了一遍,面色铁青,这丫鬟的家世看似清白,仔细查证下去,便晓得她是冒名顶替了别人的女儿,进宋家做了丫鬟。 而当年卖丫鬟入府的人,就是宋夫人的弟弟。 宋元贤实在清楚妻弟是个什么德行的人,这个亏,他是吃定了,但也不可能甘心就这么吃了,他打点了一番,命人素素去查丫鬟的来历,便待在家中,焦虑地等待各方消息。 很不幸的是,最先传给宋元贤的消息是,丫鬟全部都招了,她说是家主下令,命她给长平侯下毒,而原因很简单,长平侯作为左军都督,挡了家主的道儿。 丫鬟还举了一人,那人正好是在都督府里被魏长坤给清理掉的人,此人明面上与宋元贤来往密切,看起来是宋元贤的人,但魏长坤清楚,这人实际上是杨士谦的人。 依据丫鬟口供,主谋是宋家家主,与她联系的宫女,也是宋元贤的人,三司本可以上报皇帝,把人先捉拿去督察院衙门,偏魏长坤给人求了情,要求各方证据都核对清楚了,再拿人不迟。 宋元贤当然是松了口气,记了魏长坤一份情,杨士谦却是气的不轻,立刻递信去了宫中,让人女儿赶紧有所行动,趁机洗脱罪名。 但这回惹怒了太后,皇帝下了死命令,杨士谦的消息当然没送出去。可宁妃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待在翊坤宫几日都没动静,便晓得一定是有了有利于杨家的证据,便披头散发跪在寝宫门口,磕头哭喊,声音震天动地,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一时间,帝后皆被惊动。 为怕冤死妃位妃嫔,帝后二人共同驾临翊坤宫。 宁妃和皇后泼辣的性子不同,她一贯清高淡然,即便在皇帝跟前争宠的时候,也不会表现明显,无形之中便把人的魂儿勾走了。 翊坤宫的大殿门口,宁妃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跪着,其中有个太监见迟迟不来人,想硬闯,险些死在刀下,地上见了红,很是刺目。 等到帝后来的时候,便看到这般景象,朱煦一向是个心软的,又念及一些情分,心中多有不忍。 穆筠嫚最厌恶的就是假清高的宁妃,她赶在朱煦前面开口,道:「宁妃这是做什么?太后跟皇上下的命令你也要违抗?你以为这是打本宫的脸吗?这是打太后和皇上的脸!」 朱煦一下子就清醒了,这事儿经了太后的手,事关魏家,容不得他心软,但到底是在宫中,体面总要讲的,就像穆筠嫚说的,宁妃这是在打人的脸。 朱煦冷着脸,道:「跪着像什么样子?来人,扶宁妃进去说话。」 穆筠嫚轻哼,朱煦还算拎得清,只让宁妃进屋,其余宫人,爱跪就跪着! 帝后等人进了翊坤宫正殿中间,两人坐在榻上,宁妃朝帝后行了礼,却无人叫她起来,容她如此跪着。 朱煦说话前抬眼看了看穆筠嫚,见皇后面色不佳,也就不准备说话了。 穆筠嫚看着宁妃,冷冷道:「宁妃这是做什么?带着这些人披头散发地跪着,皇室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宁妃不惧,面上看得见泪痕,神情却坚毅,她道:「臣妾冤枉!」 「你冤枉什么?说说看,本宫要看看是如何冤了你!」 宁妃抬头,看着皇帝道:「皇上,采晴与人做对食图谋不轨,是臣妾管束不力,但他们那些勾当臣妾俱都不知,真与臣妾无关啊!」 穆筠嫚很不客气地讥诮道:「哦?与你无关?那他们内外勾结贪污的银子都上哪儿去了?你这宫里这么些额外的开销,从哪儿来的钱?」 宁妃镇定道:「都是皇上平日里赏赐之物,还有臣妾从娘家……」 穆筠嫚直接戳破宁妃的脸皮,道:「你既知道宫中每一笔支出都有详细的记录,还这般扯谎做什么?你虽不算奢靡浪费,但用的东西也都是顶好的,这些花费也并非你的俸禄可承担的起,难道真要本宫一点点地核对?」 宫中行事,上下都要打点,娘家补贴在宫中做妃子的女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至于银钱从哪儿来,各家自有法子,大家都这般做,也并未真的逐一深究,可杨家犯了事,但凡有一点儿把柄,穆筠嫚都不会放过。 宁妃冷冷地看着穆筠嫚,道:「皇后娘娘,臣妾自问恪守规矩,宫中一应用度来历干净,不信可着人核查,账本就在臣妾卧榻旁的柜子里。」 v第六十二章[11.12] 穆筠嫚冷笑,道:「你说的,本宫都知道。」谁没有一本假账? 宁妃不语,只看着朱煦,想求他开口。 朱煦皱着眉,对宁妃的好感一点点地下降,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清高的女人虚荣做作的一面。 穆筠嫚继续道:「本宫和皇上这两日不拿问你,不是因为没有证据,若是没工夫过来理你,三司都查到杨家头上了,你以为结果还远么?采晴和王公公该招的,都招了。」 宁妃感到忐忑,她两手抓住地上的绒毯,一向干净的指甲进了细细的绒毛,细微不可见。 把自己过往做的事都回忆了一遍,宁妃确定没留下把柄,才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皇后真要冤枉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穆筠嫚不恼,反道:「你以为本宫没有证据?」 宁妃立刻接话道:「请皇后拿出证据!」 穆筠嫚勾唇冷哼道:「你故作清高,为人冷漠,你以为采晴和王公公没留下你的把柄?你亲手所书之信,还盖有你的印信,已是铁证如山!本想过两日等三司的事清楚了,诏狱里的人抖落出来的东西都核对上了,再来收拾你,你倒是迫不及待了。」 宁妃额上出着冷汗,她快速地回忆这些年自己亲笔写过的、经了采晴之手的书信,她摇首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明明每一封手信,宁妃都让采晴带回来之后亲手烧毁了,只有一封是浸水散了墨的没留下——就是这封了。 穆筠嫚也给出了答案,她道:「虽是沾了水,但你的字迹本宫总是认得的。」 皇帝问道:「什么信?」 穆筠嫚道:「半个时辰前诏狱才告诉臣妾的信,宁妃勾结朝臣卖官卖爵!皇上方才正在见太后,还没来得及知会皇上。」 朱煦点头,面色铁青,他待大臣和后宫妃嫔都很和善,为博一个贤君之名,但这些人都把他当傻子一样,反倒害他成了昏君! 带着怒气起身,朱煦道:「后宫事务,交由皇后处理,朕去看折子了。」 宁妃等了这么久,就为了求皇帝心软,但在如山铁证跟前,她除了面色发白,竟不知言语。 皇帝走后,宁妃一向淡然的脸上如出现裂痕一般,丑陋的可怕,她狠狠地盯着穆筠嫚,道:「都是不忠的贱奴才!」 皇后起身,道:「你不仁不义他们才会不忠,那封信只是采晴说有,还未交到本宫手中,不过……既然是真的,迟早会找到。」 宁妃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抓穆筠嫚,她目眦欲裂道:「你敢欺君……你敢害我……」 穆筠嫚身边的太监宫女忙把宁妃扯开。 穆筠嫚退开几步,吩咐道:「关好她,搜宫,把信给本宫找出来。」有了证据,就不算欺君了。 宁妃颤抖道:「这就是招皇上喜欢的耿直爽利?皇后好深的心机!」 穆筠嫚往门口走了一半又回头,盯着宁妃道:「难道你又真清高纯洁了?」 穆筠嫚回坤宁宫后,不久证据就交到了她手里,她把东西送去诏狱,宫里的事,基本可以结案了,宁妃数罪并罚,死期不远,就等前朝杨家所做之恶也证据确凿,杨家便可倾巢。 令人称快的是,想瞌睡就来了枕头,郭从理找上了魏长坤。 魏长坤在一间酒楼里见了郭从理,他问道:「上次那封信,是你使人送来的?」 郭从理没答话。 魏长坤又道:「这回来见我,应当是听到宫中的风声了罢?」 郭从理直直的看着魏长坤,道:「敢问侯爷手里,到底多少证据。」 魏长坤搁下茶杯,反问他:「你手里有多少?」 郭从理淡然道:「有侯爷想要的。」 魏长坤握着茶杯的手陡然收紧,似乎要把杯子捏碎,他问道:「想要什么?」 郭从理言语之间含着冷气,他道:「他们死,我与初雪活。」 「空口说这些,叫我如何信你?」 郭从理从怀里摸出一沓纸,都是泛黄的陈年旧信,他把东西推到魏长坤跟前,道:「当年害死令尊的那个女人的身世。」 魏长坤手指僵硬着,迟疑了一下才去接了东西,他翻阅了一下,大体和园娘所言一致,只不过这纸上记载的这一女暗卫并无家人,也就是说,杨士谦漏掉了园娘,所以才让园娘长大成人之后,回到旧宅寻仇。 魏长坤道:「这人还有个妹妹,你可知道?」 郭从理点头,道:「知道,这人还是我找到的。」 魏长坤挑眉,郭从理为求他信服,便把找到的园娘的事全部告诉了对方。 事情还要从郭从理从冯夫人口中得知杨士谦害死冯大人和他父亲说起,起初郭从理并不信待他们兄妹俩亲厚的杨士谦会是这等人。 但蛛丝马迹证明,杨士谦不仅是对外不择手段之人,对内也是。 郭从理经过验证,确信了杨士谦就是因为他父亲得知了当年魏家之事,并且对杨士谦有了提防之心,导致了父亲的死亡。 郭从理知道大致真相之后,便潜伏杨家,耐心搜寻证据,又一次机会他看到了眼前的信件,便去旧宅查证,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园娘这一人的存在。 知道这事之后,冯夫人的话,都一一印证了,郭从理想从冯夫人那里知道更多,同时也把园娘的事情告诉了冯夫人。 但郭从理并不知道,冯夫人竟然看出了郭初雪对魏长坤的心意,并且对杨家的施舍多有不满,就把这事还告诉了她,并且想以此利用她对付杨家。 比起心志坚定的郭从理,当然是有嫉妒心的郭初雪更好利用一些,她也果然上当了。 v第六十三章[11.12] 按照冯夫人的意思,本想哄骗郭初雪可此事接近魏长坤,利用她在杨家书房拿到杨士谦的书信证物,没想到郭初雪竟然拿园娘来对付穆家,从而使园娘阴错阳差的进了穆家。 之后的事情,魏长坤便都知道了。 桌上摆着郭从理的「诚意」,魏长坤看着信件出神,把郭从理的话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郭从理见魏长坤久久不言,便道:「侯爷知知甚多,若我但凡有半点说谎的地方,即可查证出来,所以骗你,不过是自掘坟墓。」 这倒不假,根据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推断出来的情况,郭从理应当是没有说谎。 但魏长坤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他问郭从理:「冯夫人的意思,你如何让她开口承认的?」 郭从理淡笑,道:「她利用我妹妹,我也可以利用她。虽然姨母和姨父已经对我和初雪起了提防之心,到底轻敌,并未看重我们。冯夫人若不说,我便以此要挟她便是。她等了十年,若为我功亏一篑,不划算,何况我们兄妹俩与她也是同病相怜之人。」 魏长坤轻皱眉头,道:「便不怕被人利用?」 郭从理摇首,道:「我并非无能之辈,孰真孰假,自然辨的清楚。」 魏长坤评级道:「若你妹妹有你一半心智,不当如此。」 郭从理面色微白,心里升起一股恨意,却也痛恨郭初雪自己鬼迷心窍,被人利用。 魏长坤拿着东西起身,道:「东西我收下了。」 郭从理道:「还望侯爷言而有信。」 魏长坤点头,道:「自然,说起来你们也是受害者,保你们活命,不难。」 郭从理松了口气,等魏长坤走后他才走。 魏长坤回府之后,便把东西给了穆筠娴看,事情来龙去脉也告诉了她。 穆筠娴不禁道:「郭从理年岁不大,心机倒是深沉,忍了这么久等到宁妃出了事才肯现身——你真要保下他?」 魏长坤道:「只留他性命而已,何况他也确实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不过这样的人留下终是祸患,用别的法子治他就是了。」 穆筠娴好奇道:「什么法子?」 魏长坤勾唇,道:「壮志未酬。」 穆筠娴道:「倒是狠心,但他这样的家世,即便你肯保他,吏部也不可能录用他了。」 举起信,穆筠娴又道:「这些东西足够了?」 魏长坤摇头道:「不足,不过拿下杨士谦是够了,其他的自会在他家中翻找出来。」 穆筠娴赞同。 事不宜迟,魏长坤连夜去了督察院,把东西交给了三司的主审官员,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好的消息,漠北那边送来了杨士谦与武将往来的信件,其中包括了卖官卖爵等贿赂证据。 第二天早上,杨家就被围的水泄不通,有郭从理在内,与魏长坤里应外合,用物证把杨家所有人捉拿归案。 郭从理对杨士谦的书房还算熟悉,帮着翻找一番,找到几瓶药,魏长坤把药带回了督察院衙门,着人回长平侯府将穆筠娴请来。 穆筠娴闻过几瓶药,果然有一瓶和御前下的毒一模一样,和十年前魏北望吃下的毒药,也是一样。 物证齐全,接着又有冯夫人与郭从理做人证,杨士谦谋害朝廷官员之罪是跑不掉了,其余罪孽,三司连夜详查,查到杨士谦手里藏着许多暗卫的名单信息,逐一核查过后,发现了宋夫人丫鬟也在其中。 那丫鬟,就是杨士谦安插到宋家多年的棋子。 一时间,京城官员人心惶惶,连忙查询自家仆人信息,便是家生子也不放过,还有去三司里讨要杨家暗卫名单信息的人,被三司的人给挡回去了。 查了五天五夜之后,一切尘埃落定,魏长坤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郭从理去了大理寺看押重犯的狱里见了杨士谦。 杨士谦犯的案数都数不清,有人证或是物证的他都认了,但不肯多费口舌说原因,魏长坤很想知道当年为何他要害死自己的父亲,带着报复的心态,才带了郭从理一起去狱中。 如今沦为阶下囚的杨士谦日子并不好过,他已几日没有好生歇息,头发衣衫乱糟糟的,身上已有异味。 魏长坤见到杨士谦的时候,心态十分平静,为父亲找到真凶,许多事在他心里已经归于尘土,如今要求的,就只剩一个原因。 魏长坤和郭从理两个站在铁牢外面,盯着杨士谦。 杨士谦本无动静,看见郭从理才开始发疯,辱骂之言不绝于耳,唾沫吐了不少,险些连累魏长坤。 郭从理淡淡地掸一掸衣裳,光鲜亮丽地站在杨士谦跟前,一脸嫌恶道:「难怪我爹说你只是粗鲁匹夫。」 杨士谦面色如灰,满面颓然,他目眦欲裂,喘着大气,没有说话。 魏长坤看着杨士谦这些年已经开始发福的身体,也觉恶心,大明武官,怎么会出了这种狗杂种。 「为什么要害我父亲。」魏长坤问。 杨士谦狂笑,却不答。 魏长坤等了两刻钟,杨士谦依旧不肯回答。 魏长坤道:「你是兵部尚书,处极刑是什么滋味,你很清楚。」 杨士谦渐渐镇静下来,他望着窗外怔怔道:「你父亲才不如我,不该当主帅的,若非是皇亲国戚,他凭什么当主帅!他不配!」 魏长坤怒道:「就因为此?」 杨士谦咬牙看着魏长坤道:「我与他入军时间相仿,他谋略不如我,武力不如我,却能做主帅,他明明是个废物!废物!」 v第六十四章[11.12] 魏长坤讥讽道:「你的谋略,不过是阴谋诡计,而我父亲打胜的仗,用的都是正宗的兵家之道,为的家国百姓。你用计,为的是汲汲营营富贵荣华,你才是废物——所以,即便我父亲去世了,你也没能当上主帅,这是天意。」 杨士谦愣神,这真就是天意,本来主帅的位置本该是他的,却因为先帝跟前宦官随口一句话,就给了穆先衡,这白捡的功劳,也归了穆家。 以军功封侯的荣耀,本该是他杨士谦的! 魏长坤转身朝出口走,郭从理还在里边儿,他看着杨士谦道:「姨父心中可有挂念之人,或是什么心爱之物?外甥都会替你看顾周全。」 杨士谦想起房中小妾,登时气的脸都绿了,伸着手想抓到郭从理的衣袖,却抓而不得。 郭从理走了,留给杨士谦的,只有巨大的侮辱感。 郭从理当然不会动杨士谦的小妾,但他就要让杨士谦心里充满了仇恨,一如他当年知道父亲死因一般。 杨士谦一入狱,树倒猢狲散,原先有些咬紧牙关的人,也松了口,主动往京城送人证物证。 杨士谦犯罪铁证越积越多,惹得朝野震怒,朱煦竟也连着发了几天的脾气,嘴上都燎了泡。穆筠嫚这时候倒温柔小意了,在皇帝身边与他同仇敌忾,或是温心劝慰,夫妻情分历久弥深。 至于宁妃,娘家倒了,她的宫中更是无人问津,墙外又有侍卫严格把守,翊坤宫一如冷宫一般,平日曲意迎合的人,也都避而远之。 翊坤宫如此犹然不能解皇帝太后心头之怒,不等杨士谦定罪,懿旨与圣旨已经先后颁到宁妃跟前,除其位份,将其打入冷宫,赐宁妃杨氏白绫一条、鸩酒一杯。 宁妃入冷宫后,穆筠嫚亲自去看了她一眼。 两人自十王府便相识,虽然穆筠嫚认识皇帝的时间要长一些,宁妃在朱煦身边待的日子也不短了。 穆筠嫚虽然与众多妃嫔为敌,却并未亲手打杀哪一个,宁妃应该算是第一个。 宁妃见了穆筠嫚已经失了往日的淡然清高,若非宫人押着,她怕是要对皇后不利。 穆筠嫚推开几步,眉目平淡地看着宁妃,道:「你不该怨本宫,一切皆为你自作孽。来看你最后一眼,也是本宫念及你服侍皇上多年的情分。」 提到朱煦,宁妃忽而泪流不止,她仰天长哭,道:「情分?帝王情分?最是长情人,却是最薄情的人!」 穆筠嫚挥手,让众人退出去,只留了若竹在内。她问宁妃:「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妃靠墙坐着,搂着膝盖哭道:「他只不过是对你有情罢了,对我们——你可知道当初我也有过一个孩子,若能出生长大,也该和皇子一般大了。」 穆筠嫚锁眉,道:「不可能,你小产这么大的事,本宫不可能不知道。」 宁妃仰头望她,切齿道:「你当然不知道,当初你怀小皇子的时候皇上将你视若掌上珍宝,我三番四次求他去看我,他只堪堪来过两次……」 穆筠嫚眯眼,道:「皇上是宅心仁厚之人,便是为本宫,也不会伤你子嗣,何况上有先皇太后,他更不会枉顾子嗣。」 宁妃低头,是啊,朱煦是重视孩子的,就是知道,她才会用手段邀宠,导致小产。 那时候穆筠嫚安心养胎,朱煦怕她因此郁郁,刻意使人瞒着她,遂不知此事。 后宁妃养好身体,朱煦似乎也没把宁妃的孩子放在心上,往后虽宠爱不减,却绝口不提孩子的事。 宁妃干净的指甲抓着地面,凄惨笑道:「他就是有意只把孩子留给你一人,如若不然,我的孩子为何没能出世!」 穆筠嫚默然片刻,道:「饮鸩酒吧,白绫难受。」 说罢,穆筠嫚就回宫了,后来她听说,宁妃是白绫吊死的,鸩酒还在。 杨家树倒猢狲散,三司所罗列杨士谦的罪状多达上百条,人神共愤。朱煦亲批,判杨家满门抄斩,但罪不及其余族人。 也就是说,郭家兄妹被保下来了。 郭从理如今正是受人同情的时候,他也很机灵地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因此得了不少人的援助。这其中自然也有他自己推波助澜的作用。 魏长坤得知后觉着好笑,他也看出来郭从理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了,生怕他过河拆桥。 魏长坤看破不说破,但郭从理还是要收拾的,虽一时间没想到好主意,也不急于一时。 回到家中后,魏长坤跟穆筠娴两个商议说,如何向皇帝进言,处置郭从理。 穆筠娴的意思是,让郭从理永不得录用,再把他打发会郭家老家山西那边便是,至于郭初雪……给苏绿梅自由身便是了。 魏长坤觉着可行,便入宫同皇帝说了此事。 穆筠嫚是帮着穆筠娴的,心知郭家两个孩子都是祸害,留不得,她一口开口,朱煦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便从杨家案中「找」到了郭从理违法的证据,他也曾包庇过表兄弟欺辱良家小娘子,虽罪不及诛,却也不得再被录用,且罚他永世不得进京。 诏书下来之后,京城里对郭从理兄妹俩多有同情的人也冷静了不少,态度已经变成「毕竟是在杨家长大的孩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性肯定也都坏了,郭初雪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是早早打发了好」。 郭从理便料到会有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收拾好行囊,跟郭初雪两个连夜出京。 郭从理还担心会有人对他们兄妹下黑手,便没带着郭初雪走官道,而是走的小路去老家山西。 兄妹二人却不知道已经被人跟踪了,夜里郭初雪睡下之后,有人从窗户翻进来,生生将她捂死,郭从理觉浅,听到动静便过去瞧了瞧,便看见已经行凶完毕的苏绿梅。 极怒之下,郭从理也把苏绿梅打的头破血流。 酒楼里仿佛早就等着他似的,被惊动的店小二和客人纷纷出来观看,很快有人报了官,郭从理又入狱了。 虽然郭从理已经出了京城,他的事却还是传回了京城,详细过程知道的人不多,大部分只听说郭从理打死了人,有人愤愤道:「就知道是这样的畜生!不然怎么会反咬杨家一口,才放他归乡,就犯了杀人案!」 事情传进穆筠娴耳朵里的,当然是完整的过程,她忍不住皱眉问魏长坤道:「苏绿梅……死了?」 魏长坤道:「她本就有旧伤,流血过多,就没命了。你把苏绿梅和她母亲放走之后,就有人来打听了她们母女俩的行踪。」 穆筠娴微怔道:「是郭初雪?」 v第六十五章[11.12] 魏长坤点头道:「是,她死性难改,报复不了你,也不想放过苏绿梅。花重金找人把苏绿梅的母亲欺辱了。」 「哪样欺辱?」 魏长坤不语。 穆筠娴忍不住道:「本来是想放她们两人一条生路,这风口浪尖,了不起破口大骂几句就是,没想到都动了这样狠的心思,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魏长坤拉着她的手,道:「都干净了,以后夫人安心养胎才是。」 穆筠娴点头,都干净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都有了该有的下场。 十一月底的时候,迎来了京城的第一场雪,也正好是穆筠蕊出嫁的日子。穆筠娴回了娘家给堂姐送嫁。 穆筠蕊出嫁的时候,心情很好,可以看得出她对新夫婿十分满意。罗氏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同样的,穆筠娴也给了她甜头,在罗氏的外甥求到魏家门前的时候,魏长坤行了个方便,给他谋了个差事。 待穆筠蕊风光出嫁后,回门的后一天,还来了长平侯府里,穆筠娴这才第一次和堂姐夫碰上面。 魏长坤在接待穆筠蕊丈夫的时候,穆筠娴就在旁细细地观察,堂姐夫家世虽然不算高,但好歹是嫡出,而且为人本分和善,实乃良人,使人放心。 魏长坤也对穆筠蕊的丈夫有些好感,留他们夫妻俩吃了顿饭,才把人送走。 人走后,魏长坤同穆筠娴道:「是个本分人,以后稍稍提拔一些,你堂姐日子便好过了。」 穆筠娴调侃道:「你如今是都督府的总都督,此事就劳侯爷上心了。」 杨士谦被革职之后,兵部尚书人选尚未定下,五军都督府整合之后变成了都督府,仅有一位总都督和两位都督同知。 按朱煦的意思,本想把穆先衡也留在都督府里,为着避嫌,只好将丈人放去了其他地方,要不然穆先衡还要叫女婿一声「上峰」。 念及此,魏长坤也忍不住轻笑道:「还好没让爹也跟我留在一起……」 夫妻两个调笑一番,便回屋准备歇会儿,不待两人坐上床,丫鬟来禀道:「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有天大的喜事。」 穆筠娴忙使人把宫人传进来,请入座,问道:「若竹姑姑,是什么喜事?」 若竹欢笑禀道:「娘娘有喜了,已足了两个月。」 穆筠娴大喜,道:「真好!」 穆筠娴与若竹说一会子话后,便放了她走。 不多时,定国公府也收到了消息,接着宫中皇帝来了诏令,命穆家人进宫觐见,杜氏携女入宫,见到了穆筠嫚。 穆筠娴以前年幼,出入宫门方便,杜氏却是不容易脱身,甫一见穆筠嫚便眼泪直流,穆筠娴好歹劝着,母女三人才能说得上话了。 杜氏还和以前一样,唠叨了两个女儿许多,一直说到吃过了午膳,才与穆筠娴两个一起出宫回家。 一路上杜氏就在穆筠娴耳边碎碎念,道:「你生个儿子,再叫你姐姐生个女儿,以后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穆筠娴道:「娘,我看盈姐儿就很好……」 杜氏道:「盈姐儿大了,哪有姑娘家比丈夫大七八岁的,何况我看啾啾喜欢盈姐儿的很。」 穆筠娴嗤笑,两个孩子才多大,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至多也就是姐弟的感情。 就这么说了一路,杜氏送穆筠娴回了家,她才回了家。 除夕将至,喜事接踵而至,穆家本该过个好新年,偏三房又闹腾起来了,钱氏说什么也不肯等过这个年,非要立即和离。 钱氏的娘家因为穆先文的缘故,伤了一个子侄的腿,便恨上了穆先文,再不肯出银子资助他,两家算是闹翻了,女儿要和离,他们为了出口恶气,也欣然应允。 这下子轮到穆先文不肯了,钱家人直接联系上穆先衡和穆家族人,雷厉风行地让两人和离,并且算清了财产分割的问题。 穆先衡和杜氏禀着早了结早好的心态,宁肯自己私出银子多吃些亏,也要帮着钱氏和离成功。 最终在十二月上旬,钱氏与穆先衡和离回家,穆先衡也就着这件事,留下穆家族人,把家给分了。 现在的穆先文如同丧家之犬,西南院一堵墙把他和穆家其余两房的人分的很开,若非要过年相互走动,只怕再也见不上穆家人了。 但穆先文浑然不觉苦日子即将来临,依旧拿着从穆家分来的银子挥霍,还在听说钱氏已经改嫁之后,立马花了重金买下青楼头牌一夜,潇潇洒洒地过了一整晚。 挥霍无度到这种地步,穆先文还丢了官职,又惹上了官司,被穆家人弃之如敝履,后舔着脸去求钱氏,却被钱氏的丈夫狠狠地打了一顿,险些病死在街头。接着汪姨奶吃燕窝噎死,三房彻底六神无主,鸡飞蛋打的一团。 穆家几个晚辈还算聪明,知道乖乖溜溜地求到杜氏和罗氏的跟前,日日言语讨好,以求过个安生日子。 这些话传到穆筠娴耳朵里的时候,她也就一笑置之,所有的这些,都是三房人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眨眼穆筠娴嫁到魏家都快一年了,人说怀胎十月,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快落地了,因此魏长坤暂放下手里的事,日日早早归家,生怕错过了妻子生产的时候。 好在孩子是个疼娘的,等到穆筠娴用过午膳之后才闹腾着要出来。魏长坤得了消息登时飞奔回家,在提前备好的产房外守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等到新生儿的降临。 穆筠娴在经历过前后四个时辰的生产时间后,得知生了个男孩儿,便歇去了。 魏长坤守着她,孩子也来不及看,不停地低声道:「夫人辛苦了,辛苦了……」 太夫人知晓是男孩儿,泪流满面,看过了穆筠娴后给魏家祖宗跪了一夜,谢他们保佑孙媳妇母子平安。 次日魏家的好消息传到宫中,皇后一时高兴的动了胎气,也要生了。 八个月的孩子,生的倒是顺利,朱世阳又得了一个妹妹,朱煦得了一个公主。 人生多少悲喜事,都不如亲眷在旁,儿孙满堂来的幸福快乐。 v番外一[11.19] 【番外一】 穆筠娴生了个儿子,休养好身子头一回见着亲儿子玉哥儿的时候,还觉着很是陌生,小孩儿皱巴巴的一团,看着就令她心疼,又是十指连心的母子关系,更是宠溺的不得了。 玉哥儿三个月大之前,穆筠娴都是亲自抱着喂奶的,很少吃奶娘的奶。 女人都是这样,一当娘就把什么都给忘了,旁的事也就不上心了。穆筠娴倒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好似是女人的本能,想要竭尽全力爱护孩子。 有人不乐意了,玉哥儿刚生下来离不开娘就算了,都三个月大了,怎么还离不开娘! 这日穆筠娴正在屋里给孩子喂奶,魏长坤冷冷淡淡地从外边进来,面上不显什么,声音却有些冷,他道:「玉哥儿吃饱了?」 穆筠娴皱眉道:「声音小些,把孩子吓着了。」 魏长坤揉额,看着穆筠娴怀里小小的一团,长的跟包子似的,眉目颇似他,一点儿娘亲的样子都没有,对女儿的期待感就更多,对眼前这小家伙就有些失望。 穆筠娴正喂奶,玉哥儿小嘴不停地吮吸,抱着母亲的身子往上靠,喂奶的人也高兴地看看着孩子。 本该是很和谐的画面,魏长坤却有些不耐烦,他坐到穆筠娴身边,道:「要吃久的奶才能吃饭?」 穆筠娴道:「总要我亲自喂半年吧。」 半年?! 玉哥儿总算吃饱了,穆筠娴把孩子往魏长坤怀里轻轻地放,道:「玉哥儿都三个月了,你都没好好抱抱他。」 魏长坤接过来,动手很是生疏,玉哥儿就躺在他结实的臂弯里,像枕着石头一样。 穆筠娴道:「可不可爱?太夫人都说很可爱,长大了也招人疼。」 不等魏长坤答话,玉哥儿开始哭了起来,穆筠娴正要把孩子抱回去,他唤了奶娘进来,道:「去哄哄哥儿,吵的我脑袋疼。」 穆筠娴心里正着急,玉哥儿一到奶娘的怀里就不哭了,她才放心了一些。 等人一走,穆筠娴就捶了魏长坤一下,道:「天下哪有你这样凶的爹,孩子也不会抱。」 魏长坤轻哼一声,道:「这就凶了?」以后还有更凶的。 穆筠娴瞪他一眼,道:「你想什么呢!你要敢欺负我儿子,我……」 魏长坤起身,一步步地逼近穆筠娴,道:「那也是我儿子,我不该管教他?」 魏长坤嘴里的「管教」,让穆筠娴莫名觉得有些害怕,想都不用想,他一定是一个严父! 魏长坤又道:「慈母多败儿。」 穆筠娴两手撑在后边儿,被魏长坤逼得腰身往下压,方才喂完孩子,衣衫和肚兜还未系好。 魏长坤伸出一根指头在她胸前挑了一下,肚兜一下子就掉了半块儿,露出大片的白嫩胸脯。 生育过后的女人,身子更加丰盈,尤其是双乳,饱满圆润,粉嫩可人。 穆筠娴捂着胸口,低声道:「不行,还有些渗奶,你等……」 魏长坤才不等,低头俯身亲吻过去,吸了一小口,味道淡淡的,含着她身上的香味,迷人的很,他舔一舔舌头,道:「难怪那小子吃的这般入迷。」 穆筠娴伸手捂住他的嘴,嗔道:「胡说什么呢……」 魏长坤捉着她的,用舌头舔了一下,她哪儿哪儿都变软了,真招人疼。 穆筠娴推着他肩膀,微皱眉头道:「不好……这儿不好。」 魏长坤横抱起她,往床上走去,他也觉着榻上不好,还是床上舒服,怎么躺都行。 怀孕到产后三月,夫妻两个实在太久没有行过房事。穆筠娴忽然觉着有些陌生和害羞,她躲进被子里,想要遮掩,魏长坤跟她不同,他是饿了几个月,存了一肚子的货,绝不是随便打发下,就能饶过她的。 穆筠娴那处被他吸的有些汁水溢出来,魏长坤盯着她的胸前,也如嗷嗷待哺的孩子,迫不及待要进食了。 穆筠娴捏着他肩膀忍不住笑道:「怎么还和孩子抢吃的……嗯……轻些……」 像宣告领地似的,魏长坤在她胸口留下了浅浅的红痕。 三月不知肉滋味,一朝食肉糜,欲不可控,来来回回数次,魏长坤才算排解舒服,肯搂着她睡去,而穆筠娴造就累的不行了,在他怀里熟睡如同十月的婴孩。 …… 后来的日子里,穆筠娴发现魏长坤对玉哥儿总是淡淡的,每次她在抱玉哥儿的时候,他都借故来找她说一些琐碎小事,把孩子扔给奶娘抱。而且也不许她总是喂玉哥儿,说是会把胸喂小了,不如喂他,他吃的少…… 穆筠娴起初只当这些是玩笑话,等玉哥儿长到一岁多要学走路了,穆筠娴让魏长坤帮着一起,扶着玉哥儿走路。 魏长坤应倒是应了,当着穆筠娴的面儿,他还伸手抱一抱玉哥儿,一等她走了,他就揪着玉哥儿的领子,对着穿的厚厚的玉哥儿道:「你怎么连个路也不会走?你爹我一岁学会走路的,知道吗?」 玉哥儿嘻嘻傻笑,也分不出魏长坤说的话是好是坏,挥动小胳膊,要抱抱。 魏长坤当然不抱他,提着玉哥儿腰间绑着的带子,朝前道:「走,左脚,右脚。」 玉哥儿不知道左右,蹬着两条腿就往前迈,走不稳的时候就要摔倒,被魏长坤提起来放平在地上,让他继续走。 穆筠娴悄悄地走过来,看见魏长坤跟遛狗似的,嘴里还在道:「左边,错了,左脚,左边知道吗?你这么笨,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穆筠娴忍不住道:「几个月大的孩子,你跟他说什么左右?你怎么跟遛狗似的,给我给我。」 玉哥儿被提着,似乎是看到娘亲来了,抬头傻兮兮地笑,嘴边还有剔透的口涎。 魏长坤替自己辩解,道:「你看,玉哥儿喜欢我这样的,你别总是抱他,让力气大的婆子提着他就是了。」 穆筠娴:「……」 听起来很有道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穆筠娴抱着玉哥儿,给他擦了口水,在他脸上吧嗒亲了一下,搂着人就要往屋里去,魏长坤从她手里把孩子抱过来,道:「你这样他学不好走路,让我来。」 魏长坤说的他来,就是指把孩子提着进屋,脚步还快,三两下就给提溜进去了,穆筠娴看的是心里发慌。 他这跟提小鸡仔进屋有什么区别啊?! 要不是孩子穿的够厚,真经不起魏长坤这么折腾。 穆筠娴跟进去,斥道:「你轻点儿,别伤着孩子了。」 魏长坤道:「怎么会伤着,我儿子像我,身子结实,伤不着。」 穆筠娴凉凉道:「你方才还怀疑他不是你儿子,这会子又说像你了?」 魏长坤:「……」给她听见了。 穆筠娴坐下盯着他问:「长坤,你跟谁生闷气呢?孩子又没招你惹你。」 魏长坤道:「谁说他没招我?」 「玉哥儿话都不会说,他怎么招惹你了?」 魏长坤拧了一下玉哥儿的耳朵,道:「抢了我的女人,还不够?」 穆筠娴失笑,道:「就为这个?」 魏长坤又捏了捏玉哥儿的脸蛋,咬牙恨恨道:「讨债的,怎么不是个女儿。」 玉哥儿歪着头笑,手舞足蹈,很喜欢魏长坤的触碰。 穆筠娴道:「你看,他喜欢你。」 魏长坤道:「儿子天生就该喜欢老子。」 穆筠娴抱过玉哥儿,道:「不能这么对他,好好的。你对孩子亲不亲热,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魏长坤默不作声,穆筠娴又道:「以后,你回来了我就不照顾他,你上衙门了我再管他,这样行了吧。」 魏长坤道:「还有一件事儿。」 「嗯?」 「他够大了,不要奶娘喂奶了。」顿一顿又道:「省得一看见你往胸口爬,长大了肯定是个色小子。」 在玉哥儿眼里,那只是饭碗!!! 穆筠娴只好道:「好,以后就让人喂了,慢慢儿用勺子喂他喝奶。」 玉哥儿还不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抱不到软软的白净「饭碗」了,朝着穆筠娴傻笑着,伸手又要往她胸口摸去,被魏长坤给一下子搂了过来,贴着他结实的背。 玉哥儿是没这么快放弃他的饭碗的,母亲的吃不成,吃父亲的也行啊,转个身,往魏长坤胸口心口上啃咬着。 魏长坤哼道:「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打小可没这么喜欢吃人奶.子! 举起孩子,魏长坤让奶娘把玉哥儿带走了。 v番外二[11.19] 【番外二】 皇宫除夕夜宴,因穆筠嫚今年生了个公主,朱煦和太后都很是高兴,宴请的魏家和穆家的人进宫过除夕。 歌舞过后,酒足饭饱,小孩子们都兴致缺缺,不大愿意安慰坐着。朱世阳看着魏长坤身边的穆筠娴,登时有种好看的小姨被人抢走的失落感,目光一挪,便看见穆朝盈端端正正地坐在舅母严知蓉身边。 从太后身边座椅上跳下去,朱世阳悄悄地跑到穆朝盈身后,拉着她的手,小声道:「盈姐儿,我们出去玩。」 穆朝盈轻轻摇头,道:「不好。」 穆朝盈的哥哥穆正廷也撇头看过来,道:「啾啾,你想去哪玩?」 朱世阳道:「屋子里闷,我想出去走走。」拉着穆朝盈的手,还没放开。 穆朝盈想挣脱朱世阳的手,奈何那小子手劲儿不小,怎么都抽不回来。 朱世阳朝穆朝盈撒娇道:「盈姐儿,你陪我去嘛。」 宴席渐渐散了,太后先走了,朱煦喝多了酒,被福南送回了宫。穆筠嫚也从座上下来,看着朱世阳缠着穆朝盈玩,便吩咐若竹道:「带皇子和盈姐儿他们出去走走,至多玩两刻钟,要把人送回来。」 几个宫人都应下了,穆筠嫚便与穆家人一起往外去,预备在梅园逛一逛。 孩子们得了自由,也都闹腾的不得了,朱世阳拉着穆朝盈到处跑,后面追赶的宫人身上都出了汗。 朱世阳拉着穆朝盈到了已经积雪的宫殿门口,他抓了一把揉成球,朝着她喊道:「盈姐儿,我们来玩扔雪球好不好?」 穆正廷在旁劝到:「啾啾,不好,小心砸到眼睛。」 朱世阳已经揉了一个雪球,笑到:「不会的。」他盯准了穆朝盈的身上,准备砸一个过去,哪晓得盈姐儿蹲下身要躲,正好就砸到她眼睛了。 被冰雪糊了一脸,穆朝盈登时哭了起来,几个宫人跟上来,急着赶紧安抚。 朱世阳也拍了拍手,小跑过去道歉,给穆朝盈一边擦脸一边道:「盈姐儿,你怎么躲开了呀……」 穆朝盈哭的更凶了,穆正廷正色斥责道:「殿下!盈姐儿胆小,你不该吓她。」 朱正阳噘嘴道了歉,道:「我就想和盈姐儿玩会儿,大本堂里没人跟我玩,自家人也不跟我玩……」 说着,朱世阳倒是比穆朝盈还要委屈,纵使委屈,也不往用冰冷的手给穆朝盈擦热泪。 脸上的冰雪化了,穆朝盈也就不哭了,她掏出帕子给朱世阳擦手,软声道:「你也别哭,我跟你玩,但是你不能拿雪球砸我,好不好?」 朱世阳立即笑开了,道:「好,你砸我,我给你揉雪球子。」 穆朝盈摇摇头,道:「我也不砸你。」 朱世阳道:「那怎么玩?」 穆朝盈笑说:「堆个雪人,我想堆一个和玉哥儿一夜可爱的雪人。」 朱世阳有些为难地说:「表弟生的好可爱,怕是堆不出来那样的雪人娃娃。」 穆朝盈睁着一双眸子道:「我喜欢玉哥儿弟弟。」 朱正阳挠挠头,道:那好吧,我陪你堆。」 穆正廷瞧着弟弟妹妹都不哭了,让宫人找来簸箕,也帮着铲雪,堆娃娃。 远处从梅园回来的大人们看着孩子们玩闹的一幕,也都笑眯眯的,穆筠嫚对穆筠娴道:「等玉哥儿大了,也能跟着一起玩了。」 穆筠娴笑到:「玉哥儿刚会走路,等他长大了,啾啾和盈姐儿也都大了,谁还跟他玩。」 穆筠嫚牵着穆筠娴的手往前快走两步,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你们再生一个,孩子要多几个才好,仙仙,做你姐姐是我这辈子做高兴的事之一。」 穆筠娴心头热着,她轻微哽咽道:「做姐姐的妹妹,我也很高兴呢。」 穆筠嫚看着朱世阳蹲着的小影子,嘴角浮笑道:「啾啾长大了能照顾玉哥儿,玉哥儿长大了照顾小阳乐,阳乐长大了,再照顾本宫的小皇孙,这一代代的,就这么传下去了,真好。」 穆筠娴抬头,看见穆筠嫚面颊微红,应当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她吩咐若音道:「送娘娘回宫罢。」 若音点点头,朝身后宫人示意一番,搀扶着穆筠嫚回坤宁宫去了,而朱煦也早在宫中等着了。 穆筠嫚回宫洗漱后,还带着点儿酒意上了床,朱煦几乎是不清醒了,闭眼躺在床上,感觉床动了动,抬起手招了招,脑袋却没动。 穆筠嫚打发了宫女退下,缩进被子里,问朱煦道:「皇上怎么回了臣妾这里?」 回应穆筠嫚的,是模糊不清的嘟哝声,听半天也听不明白朱煦在说什么。 不耐烦地踹了朱煦一脚,穆筠嫚皱眉道:「酒量不好还要喝几大杯,长平侯是缺你这几杯酒么?」 似是听见了熟悉的斥责声,朱煦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着朦胧的轮廓,爬了过去,压在穆筠嫚身上,道:「蛮蛮,朕想你。」 穆筠嫚想推开他,哪晓得喝醉的男人力气还是这么大,一双臂膀把她禁锢的紧紧的,像上了锁一样。 穆筠嫚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朱煦哼哼唧唧道:「蛮蛮……抱抱……」 穆筠嫚黑着脸,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抱抱……还以为自己是阳乐那样的奶娃子? 翻过身,穆筠嫚准备侧身睡着,朱煦的粗手臂又搭过来,搂着她,口齿不清道:「蛮蛮……蛮蛮……」 穆筠嫚弯曲的腿往后一伸,蹬了他一脚,道:「还让不让人睡了,胳膊拿开。」 朱煦哼了两声,将她搂的更紧,一直低声唤着她的乳名,末了还道:「我……只想要你的孩子……蛮蛮……」 穆筠嫚心头一凛,这话是她刚怀上朱世阳的时候,朱煦在她假寐的时候偷偷说的。帝王年少时总有那么一时半刻,对某个人又一腔热情和真心。 兜兜转转多年,即便世事不如朱煦起初打算的那样,也仿佛应了朱煦当初的誓言,他也真的只和她有了孩子。 忽然想起了宁妃的结局,穆筠嫚心想,大抵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 穆筠嫚安心地闭上眼,两人整夜都抱着,即使没有亲密举止,也觉得很好。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嫡女是非多》卷一 作者:吟雪 02、《嫡女是非多》卷二 作者:吟雪 03、《嫡女是非多》卷三 作者:吟雪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