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酒美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宋有福不想耽搁孩子们进学,搬家的第二日,便要送他们去清远县,李氏虽然不情不愿,但事关自家唯一儿子的前程,也不敢忤逆了丈夫,只得皱着眉收拾了行李,因着还要在清远县租屋子,事比较多,宋小芬丈夫也跟了他们一道去,如此一来一边带了孩子们去见山长,另一边可以先找合适的屋子,不过马车上行李不好放,这么多人坐着已是挤的,宋小芬便没跟过去,只是再三叮嘱两个儿子要好好听舅母的话,认真念书,还要带好弟弟。张志强与张志荣兄弟两个,其实比宋家的孩子要沉默许多,也听话许多,不仅是遗传了父母的憨厚,想来从小也见了伯母婶子们对宋小芬的冷嘲热讽,而他们娘却不敢回嘴的样子,才渐渐养成他们怯懦的性格,不过如今比一年前他们刚住到宋家时,已经要好上许多了。 每每见到他们,苏婉带孩子的时候总告诫自己也要以身作则,孩子的性格,天生是一部分,却也会在后天生活中潜移默化的形成。 虽然宋有福他们一早赶去了清远县,本是打算当日赶回,入了夜却也还没见他们的消息,直到第二日巳时才见到他们回来,倒不是给孩子们办入学出了问题,而是屋子那头没弄好,这才耽误了一晚,不过一切还算顺利。 幸好宋有福早先送孩子们去了书院,两日后曾长安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地已经瞧好了,让他们去看看,若觉得合适就直接买下来。宋子恒在当值,便只让宋有福和苏老爹他们去看了,要大面积的买地,在城里自然没合适的地儿,只能到郊外,安远侯府管家看重的地儿,竟然就在于衡远的庄子附近,有两三百亩地,价钱竟然出奇的便宜,手头盈余的,加上先前从铺子里提前支,才用一半便将地买下来了,换了地契,直接花钱找了一个葡萄园,叫他们出葡萄苗出人,将这几百亩地都种好——委实不是宋家财大气粗,一是他们没这么多人手,二来四月份了,再有三四个月葡萄成熟,他们总得去周边个个地儿联系好,得的葡萄别摘别碰,他们家都收购了,酿葡萄才是重中之重,无奈何只得把能请人做的都叫人弄了。 四月到五六月期间,家里大人忙得热火朝天,人仰马翻,小话唠的宋良辰小朋友开始学说话了——其实他一直都有认真的学说话,只是奈何全是火星语,没人听得懂,而现在叽里呱啦的一堆话中,终于有一两个字是苏婉听着算耳熟的,虽然仍听不懂他表达的什么意思。 小家伙学会喊娘的时候,苏婉在给他画玩具,她有心完善儿童房,打算在里头给他建个小型游乐园,奈何有些玩意儿九曲八弯,不方便给宋子恒形容,苏婉只得自己拿起笔来画,她穿越过来已经几年了,平时无所事事居多,偶尔也会练一练软笔,正是有远见的行为,导致她现在自己拿笔能画得个七七八八出来,再用图给宋子恒解释,他就能画出完整清晰的图纸了。 苏婉执着笔,一丝不苟,没发现床上原本熟睡的小家伙正睁着大眼睛瞧着她,小胖手掰着脚丫子直往嘴里送,吐了一脚的口水,咧嘴笑了,口水又流满整个下巴,乐呵呵的开口,喊了声:「娘……」 其实发声很不准,然而苏婉近来一直在教他喊这个字,冷不丁听到安静的卧室里响起小孩儿奶糊糊的声音,苏婉的心顿时就软成一片了,因为失神导致笔下墨晕了一块她也不在乎,随手搁下笔,快步走向床边,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你刚刚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小家伙乐呵呵的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仍旧是小小的一粒,如珍珠如白玉,粘乎乎的又喊了声:「良——」 「是娘。」 「良——」 苏婉反复教了几遍,小家伙仍在喊「良」,终于放弃,「良」就「良」吧,起码发音很接近,谁都听得懂他在喊谁。 宋良辰小朋友于是乐呵呵的搂着苏婉的脖子,一个劲的喊「良」,苏婉抱着他心里一阵柔软,此时听到这声软乎乎的叫唤,只觉得受再多苦都值得了。 母亲果然是个伟大的职业,苏婉一边想着,一边兴致勃勃的抱着儿子出去跟大伙儿分享心头的喜悦,只是她的得意在见到小家伙冲个人就喊「良」的时候戛然而止,方才的激动欣喜全是错觉,她现在恨不得倒提小家伙将他胖揍一顿,她费尽千辛万苦怀胎十月,痛得死去活来才顺利把他生下来,他倒好,见个人就喊娘。把苏婉气得! 晚上宋子恒回来,苏婉仍是一脸的不忿,「快教训教训你家宋良辰,居然冲着所有人都喊娘。」 苏婉的话刚刚落音,床上的小家伙冷不丁做起来,冲着宋子恒笑容灿烂的张口:「娘!」 苏婉瞪大眼睛,这么字正腔圆的一声娘,居然是对着娃他爹去的,摆明了欺负人么,果然生个儿子就是上辈子来讨债的!苏婉气得转身不想理他。 偏生宋良辰还不自觉,一个劲的冲宋子恒喊娘,有时口齿不清,偶尔一两声却是字正腔圆,宋子恒哭笑不得,顾不上自豪自家儿子学习能力强,还不到一岁就能吐出这么清晰的字来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哄好较真了的娘子。宋子恒把儿子抱起来,放在苏婉背上,小家伙虽然能惹祸,哄人的本能也是一流的,当然也可能是以为玩游戏,当即抱着苏婉的脖子,一声迭一声的喊着娘,比之前喊宋子恒还好听些。 又不是多大的事,苏婉也不过是一时气愤罢了,不过再大的气性也在这一声声软乎乎的声音中被抚平了,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把儿子抱下来,脸色也没绷住,要笑不笑的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下次再见你乱喊娘,你娘就真的要见一次打一次了,打到你学乖为止!」 宋子恒见苏婉笑了,这才松了口气,往床上一坐,幽幽的道:「良辰会喊娘了,却不知何时才能学会喊爹。」 苏婉笑眯眯的逗着儿子,将他抱着正面看向宋子恒,道:「快去喊爹。」 宋良辰眨着眼睛看了苏婉一眼,又看向宋子恒,长长小嘴巴:「良!」 苏婉道:「爹。」 小家伙拉长声音:「娘——」 又反复了几次,苏婉终于放弃:「得了,咱们都做娘罢。」 第2章 有人说婴儿成长有个槛,比如长身子的时候,要么就飞快的长,学东西也一样,会滚的时候很快便学会连滚带爬,能说一个字的了以后,很快便能学会说很多字,迈出了走路的第一步后,以后便都能走了。以前苏婉没接触过,没这个概念,如今随着宋良辰越长越大,便也发现确实有些道理。 宋良辰自从开始长牙,可以吃些非流质的食物后,渐渐的便能吃许多食物了,其实现在不喝母乳他都不会饿着,只是这里没有不满一岁就给孩子断奶的规矩,且宋良辰习惯了睡前喝奶,一下子很难戒掉。当宋良辰冲着苏婉他们喊出第一个字正腔圆的字以后,没过几天便会喊爹了,然后又对这个字特别感兴趣,见人就喊爹,宋子恒终于体会了一次苏婉当初的郁闷。 小家伙如今会开口了,家里其他人也仿佛找到了新鲜的玩具似的,一个个平日最喜欢的就是抱着宋良辰教说话,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伯伯姑姑,哥哥姐姐,能教的都在教,小话唠的幸福日子来了,每天学说话学得乐此不疲,不过一个月便将这些称呼都学会了,唯一不好的就是还对不上号,老冲着苏婉喊爹,冲着宋子恒喊哥哥啥的。 苏婉只剩下哭笑不得的心情了。好在大家的热情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另有一件大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如今宋良辰几乎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宝,小家伙好玩又经玩,不爱哭不爱闹,只要有人陪着他说话互动,每天都乐呵呵的,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越长大五官也渐渐长开了,眼睛嘴巴都像苏婉,偏偏眉毛和鼻子遗传了宋子恒,五官精致秀气中仍带着些许英挺,皱眉抿嘴的时候颇有些气势,好看的一塌糊涂。认人都喜欢好看的孩子,且如今其他孩子在外面求学,一月都不一定能回来一趟,大家的精力自然都放在身边的小家伙身上,而如今能让大家忽视了小家伙的事,委实是件大事。 原因其实不难猜,宋家近来缺钱,虽然赚得多,花销却永远在跟着上涨,买房子时向苏老爹借了一千五百两,置地时又提前向铺里支了一千五百两,也就是说身上背负着整整三千两的重担,虽然待年中年尾分红时都能够还清,然对宋家人来说,仍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大包袱,每每叫人想起都心情沉重,而这件让他们如此在意的事,自然是生意了。 苏老爹这日回来时眼神都恍惚了,拉着宋子恒问:「子恒可知近日发生了何事?咱们铺子忽然来了许多客人,都点名要那十两银子一瓶的陈酒,且不只是一两瓶,一开口便是几十瓶的,咱们库里如今没有这么多货,他们竟然也不介意,非要先付了定金下来,咱们何时运货过来,他们何时来取——今日一天光订单便有好几千两银子了!子恒可知这是为何?」 对于生意莫名其妙的暴热起来,别说苏老爹不明所以,就连宋子恒也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静观其变了,谁知道第二天的情形比昨日还要火爆些,苏老爹亲自在铺里都忙不完,连大牛小绿已经苏太太都被店里拉去救场了。 夜间,苏老爹数着这些订单,眉头深锁,既高兴又有些为难:「前两年是存了不少酒留着现在卖,可婉婉也说了,这酒存的时日越长越珍贵,因此咱们不能一次性将先前存下的酒都卖掉,可照如今这个情形,不多卖些陈年的酒,怕是根本不够卖啊。」 宋有福在一旁搓手,迟疑道:「那……不然能多卖一些就多卖一些?」 宋子恒却摇头:「二哥,咱们如今一瓶两三年的酒,能卖上十几两银子,若存上数十年,一瓶卖个上百两也未可知。」 宋有福闻言忙道:「照这么说,先前定下那些要一直存着不许动的酒,现在还是别动的好,可这般的话,咱们的酒若不够……」 苏婉忽然出声,看向苏老爹:「爹,咱们其他铺子上可也上了陈酒?」 苏老爹道:「自然有,总有一些人需要贵的。」 「先将其他店里的陈酒撤下来,全都运到京里来,若顾客要第一百一十二章闹,可以叫掌柜与他们商量,送一套贵的酒瓶给他们,同时价钱让利两成,这般想来便没问题了。」 苏老爹继续皱眉:「就是这般,估计也还不够。」 「先看看罢,过几日若还是这个情形,就拿出以前的说法,每日限量卖多少瓶这样。」说话的是宋子恒。 苏老爹这才点头,稍微放松了些神色,却又有些迟疑:「这法子好是好,然咱们在老家能这般做,是因着大部分人都认识,便没人闹,可如今这是京里,听闻京里贵人多如牛毛,若他们不高兴了,怕是咱们借着安远侯府的名声,也不好太硬气罢?」 苏婉笑道:「爹尽管放心便是,安远侯是宫里曾顺妃的娘家,曾顺妃又养育了三皇子,宫里娘娘和皇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在外头也听过这传闻,然见曾公子如此平易近人,还以为传闻不可信,如今知道是真的便放心了,当务之急是将货早日运过来。」 「一下调这么多货过来,怕爹娘大哥他们会担心,我待会儿修书一封,明日叫镖局一道带回去。」 「子恒想得甚是周到。」苏老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估摸着这回镖局运货回来,顺道也该把半年的红利带回来了,先别急着给我还钱,还是多置些地罢,照现在的情形,恐怕这些地还不够呢。」 宋有福激动中又带些忐忑的道:「上回去看地,那侯府的管家说若咱们日后还要扩地,可以把周围两百亩都买下来,价格都一样。」 宋子恒看出了他二哥矛盾的心情,笑了笑,也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只是道:「等到时候再看罢,若要买地,赶在秋季之前便可,咱们先看看生意是不是真有这般好。」 宋有福这才放开眉头,笑道:「是这个理儿,咱们先看看这两个月。」 宋子恒点点头,又问宋小芬夫妻:「姐和姐夫有什么意见?」 夫妻两听得早就懵了,他们不比宋有福,宋有福毕竟是接触过老家的生意,还算知道这生意有多赚钱,他们跟着宋家干,也没太大野心,送两个儿子念书,自个儿多存些钱给他们以后盖大房子娶媳妇,这便满意了,如今愣愣的听着还要买几百亩地,一瓶酒就能美一百两银子啥的,根本回不过神来,听到宋子恒问话连忙胡乱的摇头,「你们决定就好,我们就是来帮个忙而已。」 第3章 宋子恒却不赞同的道:「日后葡萄场办起来,二哥一人肯定忙不过来,姐和姐夫也是负责人,你们有何想法也该说一说。」 这算是宋家的事了,苏老爹并不插嘴,宋有福忙道:「三弟说的对,帮忙什么的就快别说了,当初请你们来,也是跟咱们一块干,有钱咱们一家人一起赚。」 宋小芬看了丈夫一眼,张有根平日一个不苟言笑的汉子,激动的眼睛都红了,连连点头道:「我都听你们的。」 商量完,大伙儿才各自回了屋里,苏太太如今有孙子万事足,不爱听生意上的事,抱着宋良辰在儿童房里陪他玩,宋良辰还不会走路,站不直,却总喜欢攀着旁边的东西站起来,还没站稳腿一软,又趴地上了,苏太太以前见了还会心疼,自从发现小家伙跌倒在毛毯地上,非但不哭不闹,还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样,恨不得再摔几下的架势,苏太太就不再管了,只站在一旁抱手围观。 不过见外孙摔倒的次数有点多,苏太太还是有些心疼的,便晃着手中的拨浪鼓,柔声哄道:「良辰,来外婆这儿,快——」 宋良辰趴在地上看了苏太太几眼,忽然张开小嘴笑眯眯的喊道:「外婆!」小胖手也朝她伸过去。 苏太太顿时心花怒放,笑得一脸灿烂,蹲下身子张开双手:「乖宝宝,来外婆这儿有糖吃。」 苏太太的话刚落音,先前还冲她挥手的小家伙手又往上一伸,攀住上头的栏杆,开启新一轮的「爬起——摔倒」运动,苏太太张开的双手就这么僵在空中。 苏婉在一旁笑道乐不可支:「我早说了这小子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娘今日终于见识到了吧。」 「小孩子淘气些而已,你小时候还没良辰一半懂事呢。」 苏婉顿时撇了撇嘴,小家伙再次摔倒在地时,咧着小嘴向苏婉的方向爬过来,速度很快,三两下就到她跟前了,小胖手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脸清晰的喊道:「姑姑!」 苏婉脸又黑了:「小笨蛋,你姑姑可不在这里。」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苏婉的话,歪了歪头,片刻后吐出一句——「伯伯」! 苏婉彻底无奈了,弯腰把人抱起来,小家伙揽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几口,笑眯眯的喊道:「娘!」 苏婉现在已经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揍这小子了,总觉得他故意的怎么回事? 苏太太却伸手摸了把小家伙的脑袋,道:「又玩出一身的汗了,我去叫他们打水来,快抱着良辰回屋洗一洗。」 苏婉点点头,抓着小家伙的手冲苏太太摆了摆:「跟外婆说咱们回屋了。」 小家伙简单利落的吐出两个字:「外婆!」 「乖宝,洗了澡好好睡觉。」苏太太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目送着女儿和外孙出了屋子,这才将烛台吹灭,仔细关了门离开。 苏婉抱着小家伙来到自家屋门口,还没伸手,小家伙已经主动伸出了小胖手推啊推,没推动,扁了扁小嘴看着苏婉,苏婉非但袖手旁观,还冲他咧嘴戏谑的笑了:「继续啊,你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吗,这点力气都没有?」 小家伙抿着唇看着苏婉不说话,直到苏婉伸出手做了一个推的姿势,小家伙这才也又伸了手,这次估计是使出了吃奶的力,一下就把们推开了,颇有些气势磅礴的味道。 「居然推开了?」苏婉睁大眼,故作惊讶状,在儿子脸颊亲了一口「好棒啊大力水手。」 小家伙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也知道麻麻亲了自己,正兴奋着,有礼貌的回了苏婉一脸口水,指着门咿咿呀呀的叫,亲手把小家伙带到现在,尽管听不懂他说什么,作为母子的默契还是有的,苏婉挑眉:「你要关上门再推一次?」 宋子恒原本在屋里点了灯写家书,门被推开时便知道是自家娘子和儿子回来了,只是因为信还没有写完,他便没搁笔,只是抬头笑着看向门外,结果没看到人进来,倒是看到他娘子细白的手伸进来将门关上,母子俩一个关门一个推门玩得不亦乐乎,宋子恒也不知道用什么表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无奈的摇头笑了笑,索性趁着他们玩闹间,先将信写好。 于是苏婉和儿子玩这个幼稚的游戏,一直玩到刘妈把热水端过来,小家伙还有些不乐意,指着门咿咿呀呀的叫,闹着要继续玩,这事宋子恒也写完信搁笔了,用镇纸将信固定住晾干,自个儿起身走到门口,先前还闹着要继续推门的小家伙,一见到爹出来,张开双手就扑了过去,二十好几斤的重量,又是这般毫无预兆的一扑,苏婉险些没抱住,还好宋子恒反应快,一个箭步上来,稳稳的把人接住。 小家伙还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小胖手紧紧抱着宋子恒的脖子,回头看着苏婉咿咿呀呀,苏婉脸到那时就黑了,小家伙,她没开始教训他,他先给她告起状来了。 宋子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小家伙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估计在期待威武雄壮的爹好好揍总是不带好他的娘一顿,结果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爹,一转头便揽住了他娘的肩膀,小家伙顿时就愣住了,小嘴微张,估计有些接受不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掰着宋子恒的手,成功把他的手掰离了苏婉的肩膀,苏婉挑眉,刚在心里想她儿子到底是不是人精变的,这么小就知道记仇,还不让他爹自己,难道是想玩孤立?下一秒肩膀被小家伙紧紧抱住,苏婉忍不住噗嗤一笑。 宋子恒也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霸占着我娘子,还不准我碰,你倒是霸气。」 刘妈将水兑好,又拿了小家伙睡觉穿的衣裳,凳子帕子都准备好,这才低头出去了,离开时一脸忍笑的表情,想来也觉得半大的孩子就会跟老爹争宠的画面也太好笑。 「行了,没人抢你娘,先去洗澡。」宋子恒不顾小家伙别扭的姿势,托着他肉嘟嘟的小屁股往屋里走,一把坐在刘妈备好的矮凳上,麻利的脱着小家伙的衣服,苏婉仔细关上门和窗,不让风透进来,又顺便将宋子恒刚写好晾干的信装进信封里,这才回到宋子恒跟前,小家伙已经被脱得光溜溜的,还不自觉,朝苏婉张开双手,苏婉没理他,看着宋子恒将他放进水盆里。 第4章 给有自主行动力的小孩子洗澡绝对是灾难,要么孩子怕水,哭着吼着不要碰水,要么爱水如命,宋良辰就是后者,别提多爱玩水了,宋子恒刚把他放进水盆里,他的双手双脚就开始活蹦乱跳的压水花,自个儿溅了一身水不说,把宋子恒脸上身上也溅湿了,自个儿还浑然不觉,直冲着苏婉咧嘴笑。 宋子恒不动声色的调整了小家伙的位置,双手瞬间固定住他的双手双腿,苏婉这才坐下来,拿了帕子给他擦洗,小家伙脑袋动个不停,还在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宋子恒不敢用力,冷不丁就被他跳走了一条腿,小胖腿一抬一放,苏婉毫无预兆的被他溅了一脸水花,伸手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就见到小家伙冲她笑得更开心了。 苏婉咬牙:「熊孩子!」 幸好已经洗完了,宋子恒不顾小家伙的挣扎,冷酷无情直接将他从水盆里抱起来,擦干身子换上衣裳,苏婉已经出去叫人打水给她洗澡了。 夫妻俩都收拾停当,躺到床上时已经过了戍时,宋良辰早就呼呼大睡了,宋子恒熄了灯躺到床上,苏婉这才问,「相公可有觉得今日一事,或许与于公子有关?」 「还不清楚,不过长安兄似乎知道些什么,那日与他商量提前支些银两出来时他便提了一句,不管支多少钱,地定要尽管多值些。」 苏婉想了想,「生意一事毕竟也与曾公子有关,该日有空相公直接问他便是,早些问清楚,也生得爹和二伯他们忐忑不安。」 「我知道,后日我沐休,正巧长安兄也有空,到时请长安兄来家一聚。」宋子恒是每逢十日沐休一日,曾长安与他却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家中安排的闲职,混个日子而已,家中也不期望他干出什么事业来,一干同僚也俱是遛狗摸鸡的纨绔子,没甚个上进心,上峰也睁只眼闭只眼,所以每日只管去应个卯,事后自个儿想干嘛便干嘛,因此宋子恒才能断定曾长安有空。 苏婉闻言点头:「这都六月份,正巧也该商议分红了。」 宋子恒笑着轻拍苏婉的背,「娘子睡罢,这些事自有我们去操心。」 又过了一日,店里的生意还未见降温,苏老爹也不知该激动还是该头疼了,他这几日在提醒掌柜教好伙计,等限量的名头推出来,铁定有人不满,到时伙计的态度须得比平日还好上几分才行,甭管客人如何生气,都得好声好气的将人安抚好送走。 宋子恒沐休前一日,送了帖子去给安远侯府,到第二日,不但曾长安来了,于衡远竟然也有空过来,笑眯眯的问宋子恒:「听闻子恒有事要问长安,我琢磨着问他倒不如问我。」 曾长安也不卖关子,在一旁开门见山的道:「我知道你想问铺里的生意,是表哥的功劳,跟我没关系。」 宋子恒这才问:「不知衡远兄做了什么?」 于衡远眉目含笑,颇有些春风得意:「你猜?」 这人一开始还端得一本正经,等刘妈得了苏婉的吩咐,把宋良辰抱出来后,终于绷不住了。宋良辰一瞧见于衡远便整个人扑了上去,倒不是记性好,而是于衡远自从点破了自个儿的身份,来这里便不像当初一般穿着简朴低调——其实相对他而言,以前确实是低调了。今日穿了一身华丽锦袍,更显得眉目如画,如何能不入宋良辰的眼。 曾长安倒在一旁不是滋味:「良辰还记得表兄?」 于衡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人抱过来,小家伙搂着于衡远就开始图口水,笑容灿烂,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曾长安先前还有些不是滋味,这会儿已经为宋子恒点蜡了,良辰不记得自己没关系,连亲爹都没瞧一眼,果然有对比才能出幸福感。 不动声色的将曾长安同情的眼神尽收眼底,宋子恒瞥了那头亲亲热热好像亲父子一般的两人,温和的笑道:「良辰,叫人啊。」 于衡远惊讶的反问:「良辰就会说话了?」 仿佛是回答于衡远的问题,他的话刚落音,小家伙便笑眯眯的冲他张口道:「娘!」 于衡远先前还笑颜如花的脸,瞬间就黑了,宋子恒脸色也有些不好,有种搬起石头来砸自己脚的感觉,不过两人还算淡定,最不淡定的反而是最置身事外的曾长安,他直接将刚刚含进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好几声,一边咳一边捧腹大笑。 在宋子恒和于衡远幽幽的视线中,曾长安渐渐把笑声收了,只是仍垂着头忍笑,肩膀都在耸动。他表哥自来骄傲,最讨厌别人说他女气,上回被小家伙的亲娘明晃晃的暗示长得像女子一般漂亮,这回倒好,直接被小家伙当成娘了,他该说不愧是亲生的吗? 被小家伙一打岔,等刘妈进来把人抱回去后,于衡远也终于不再端着了,直接将来龙去脉和盘端出。 事情还要从上次泡温泉说起,听了宋子恒的要求,曾长安灵光一现,不但吩咐下人记得每日给宋家送一桶泉水去,另外还要运两桶回宫,孝敬太后和圣人——这法子对别人不好使,宫里戒备森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送进来的,不过于衡远如今领职协理内务,下面的人正追捧着,运两桶水也就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也正是别人做不了的事,于衡远做了,太后感动的忘乎所以,拉着圣人就道自个儿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果然没叫她看走眼,都这般大了还是一颗赤诚之心,本是圣人给他的赏赐,他自个儿都没享受,便只想着拿回来孝敬他们了,整个宫里除了老三,谁还有这样的心意? 圣人不完全赞同太后的话,他还有个四皇子,是心爱的贵妃所出,自来最得他喜爱,在他眼里老四才是最好的,不过老三也不错,毕竟成年了,如今又领了职,到底比底下的弟弟更稳重些,当然比他上头的两个哥哥更是好了千万倍。于是外边流传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三皇子,却是不声不响的越过两个哥哥,成为圣人心头第二大得意的儿子,虽然远远比不上四皇子,然年纪小也小的好处,四皇子还没到出宫建府的年龄——贵妃倒是想着让四皇子早两年出宫,也好早日领职,发展自个儿的势力。本来正在积极谋划中,却被于衡远忽然协理内务的消息震懵了,老三那个马屁精,曾氏那贱人的手段他学了十成十,如今领了职还在宫里继续住着,她儿子却出了宫,每日除了请安都不便进来见他父皇,如此一来岂不让老三整日在圣人跟前谄媚?万一圣人将老四抛在脑后了可怎么办? 第5章 贵妃正左右不定,恰好圣人一句不舍幼子太早出宫,想再多留两年,贵妃便安心叫儿子继续在宫里住着了,这正好如了于衡远的意,四皇子越晚领职,他越能多捞点好处,毕竟圣人在宠老四,也只是把老四当不懂事的孩子,真要有什么事,还是交给他这个常伴身边的成年儿子更靠谱。 是以于衡远如今春风得意,因着颇得圣人的信任,前些日子太后千秋,他专门为太后敬上的红酒,连圣人都甚是给面子的喝了几杯,连赞好几声好酒,可为日后宫中御酒。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记酒铺的春天来了。 如此帮苏记,于衡远的解释也很充分:「若非弟妹提醒,我也想不到这茬,如今权当感谢罢了,你们也别有负担,好生受着便是。」 在场都是聪明人,于衡远为什么这般做俱心知肚明,有些话不用点破,宋子恒和曾长安都点头笑了笑,没说话。 于衡远匆匆来了又走,走之前还要走了一件宋良辰的小衣裳,苏婉不明所以,当时还好苏太太就在屋里,闻言赶紧起身去找了件小家伙贴身穿的肚兜,叫刘妈包了出去,坐下时才给苏婉解惑:「有那一直不孕的,求了小男娃的衣裳夜里睡时放到枕下,听说这般便容易怀上,还能一举得男。」 苏婉挑眉:「真的有用?」 苏太太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管人家有没有用,于公子都亲口求了,自然喜爱且相信咱们家良辰,不然谁家孩子的小衣裳不好求?若他家娘子能怀上,是咱们良辰带去的福气,若怀不上,也是他娘子没这个命,你操什么心。」 苏婉点头,心里想苏太太还有些做神棍的天赋,于衡远的「娘子」可不就没这个命,别说儿子,女儿都没生出一个来。不过即便如此,人家还是稳稳的当了几十年皇后,未来最尊贵的女人,还轮不到她来同情。 苏老爹和宋有福回来之前,于衡远曾长安他们已经走了,苏老爹他们有些失望,不过连忙问宋子恒:「曾公子可知咱们家的生意为何突然这般红火?」 宋子恒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半真半假的道:「据说是前几日太后千秋,圣人宴请群臣,席上三皇子为太后献上咱们苏记的红酒,称活血养身,再适合女子不过,太后甚喜,圣人见状也品了几口,当着群臣之面言此乃不凡之物,堪为皇家御酒,连圣人对咱家的酒都如此评价,是以京里的达官贵人都以喝咱们苏家酒为荣了。」 「圣……圣人?」宋有福已经震惊的话都不会讲了,他这辈子接触过最大的官是里正,连村长那般受人尊敬之人,在里正跟前都很有些小心,他们更不敢造次,后来他亲弟弟在京里当了官,是从六品,他弟弟便一跃而成他接触过最厉害的人,哪知到京里来还见过大哥口中顶尊贵的侯府少爷,侯府少爷对他们一家都很是平易近人,宋有福觉得能与这般人物有所来往,已经是祖上冒青烟了,万万没想到,连圣人太后这些活在传说中的人物都喝过他们家酿的酒,还很喜欢的样子,宋有福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至于自家的酒成为达官贵人热捧之物,他已经半点没感觉了。 连圣人与太后都喜欢自家的酒,达官贵人们也喜欢并不稀奇了。 「三皇子为何进献咱家的酒上去?」苏老爹自诩见过市面,这时顽强把持住,表现得很理智冷静的样子,其实已经不淡定了,他话刚说出去,才反应过来,「前日女婿好像说过,曾公子是与三皇子是表兄弟,是以三皇子进献咱们家的酒,也并无道理。」 苏老爹他们还没完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宫里负责采买的人下来了,按照平日,圣人亲口说苏家酒堪为皇家御酒,既可以理解为盛誉,也可以当作是旨意,但一般情况下都是前者,大家并不当真,毕竟皇家御供常有定数,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添一家,势必要撸掉另一家,可那常年供奉的人家都是与里头的人常打交道,交情和人脉不差,除非圣人亲自下旨或者事后过问,不然是人都喜欢与知情识趣的熟人做生意。 苏记就不一样了,背后有三皇子撑腰——同为已领职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叫他们来办此事怕都要费不少挫折,到手里捏着内务的三皇子这里,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便是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顶头上司又是圣人之子的三皇子都吩咐下来了,低下的人办事自然麻利,到苏老爹跟前时已经带了一脸笑意:「咱家姓黄,苏东家喊咱家黄公公便是。」 太监尖细的嗓音传进耳里,苏老爹险些没吓一跳,旁边的掌柜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他才连忙反应过来,着人备茶备点心,黄公公先前心里头还有些低估,这会儿见苏老爹颇为上道,笑得更是一团和气,随苏老爹去里间喝茶,一边道:「咱家此番是奉命来办正事,不能久留,还请东家见谅。」 「大人日理万机,能抽空前来已是给苏某面子,若大人今日委实有事,苏某定然不便耽搁大人,只有一点,大人下回来可得多给苏某些时日,苏某定提前在杨鹤楼定上一桌,好好与大人喝上几杯才是。」杨鹤楼是京里最富盛名的酒楼,死贵不说,普通人家即便吃得起,也得提前半月定位置。 黄公公便笑眯眯的回道:「咱家每月初一要出来采买一回。」 喝茶聊天的功夫,便定下了宫里每月初一来拉一回酒的事,苏老爹上道的装好两瓶酒给黄公公:「大人来得及,苏某没甚好准备的,只能请大人见笑了。」 送出去的同时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黄公公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拢进袖里,这才笑眯眯的提醒道:「太后与皇后娘娘都爱喝苏家酒,每日睡前不断,东家可得好生把好关,上得都必须是上等酒才行。」 苏老爹连连点头,一边感谢不已,一边热情的把人送出去,走之前,黄公公留下了一块令牌,负责皇家供奉的人家都有这么一块,比金字招牌还管用,一将人送走,苏老爹便着人赶紧挂起来,让进店的人都好好瞧瞧,他们苏家酒是宫中御酒! 第6章 许是因为太激动,守着这么快金字招牌,苏老爹便有些不敢走,怕人多手杂,万一伙计们没注意,牌子被人给顺走了可怎么办?便一直坐镇店中,亲自盯着这处,到打烊栓门时,他又开始担心了,若夜里有小偷来可如何是好?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揣在自己身上安全,于是家里的人这才有幸看了一眼传说中的金字招牌。 苏婉头一次发现苏老爹也这么逗,不过笑完又心疼,若苏老爹一直这般小心翼翼下去,终究是个负担,这才道:「爹,也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识货,便是有人夜里潜进咱家店里,要偷的也是银钱与酒,漆黑一片的,又如何能注意到这块巴掌大的牌子?」 苏老爹还有些不放心,道:「若他们就是冲着这牌子来的,如何会发现不了?」 还是宋子恒的解释比较有力:「岳父有所不知,这块牌子本身不抵甚么,苏家酒负责宫中供奉,已是记录在案,便是咱们家的牌子丢了,报上去请宫中再给发一块,别人拿着委实用不上,且若被发现,告上衙门还要受重罚的。」 苏老爹这才松了口气:「我还怕牌子丢了,咱们供奉的差事也没了,若如女婿这般说,倒是无可担心之事了。」 虽然牌子不担心了,还有比这更头疼的事,宫里每月的定数下来了,都是要好酒,自然就是陈酒了,如此一来本就不够的酒,能拿来卖的又得减不少,这也算是甜蜜的烦恼了。 还好苏老爹无意中把黄太监的提醒说出来,苏婉忽然灵光一闪而过:「若是给宫里的娘娘们用,新酒未必就不如陈酒。」 众人正聚精会神的听着苏婉的主意,苏婉道:「这酒不单单喝进肚里可以活血养颜,用来美容更是效果甚好,我试过用它每晚敷一刻钟的脸,甚至用来洗脸沐浴,新酒都比陈酒的效果更好——而宫里的娘娘们爱用,自然也是为着美容,爹你只要下回黄太监来,把美容的配方给他,再仔细说明,他便能懂。」 宋子恒本来想点头表示他娘子说得没错,自家娘子是如何美容,保持肌肤一直顺滑光泽又白皙,他比谁都清楚,只是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话题,不过幸好他这一迟疑,到让宋小芬抢先了:「我记得小妹出嫁前,每日都会用这酒敷脸,一个月下来脸色就白了许多,小妹还叫我用过,只是我觉得太浪费,便不舍得用。」 有这么有力的证据,苏老爹再不迟疑,当即点头道:「那便试试罢。」 宋子恒却忽然道:「不知这酒对男子可有效果?」 苏婉点头:「应该男女都适用。」 宋子恒于是咳了咳,有些尴尬的看了苏老爹道:「子恒冒犯了,只是那负责宫里采买的太监恐怕不会轻易信咱们口头所言,倒不如岳父……示范给他瞧,毕竟有一个月的时间……」 原本认真讨论正事,忽然宋子恒这么一建议,画风倒有些变了,苏婉先前还准备说什么,闻言也连忙把头垂下去,忍笑忍得很辛苦。叫苏老爹这般大的年纪,还每日敷面膜,用红酒洗脸啥的,画面太美。 反倒是苏老爹,沉吟了片刻,当即点头道:「子恒说的有道理,若能直接叫他瞧见效果,他也没甚么担心的,讨好了宫里的娘娘们,他也少不了好处。」 因着这会儿是饭前,宋良辰一般要跟大家吃完饭,再去儿童房里玩好久的游戏才肯睡觉,是以这会儿精神头正好,瞧见一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苏老爹手中,居然没有关心自己,便有些不甘寂寞的啊啊啊了,手舞足蹈费尽了力气,就是没拉到注意力,毕竟大家现在都在讨论正事,他一个人咿咿呀呀了好久,连平时专业的捧场王苏太太都没看他了,宋良辰心头的失落可想而知。 其实主要是因为小家伙现在被苏婉抱在怀里,苏婉不理他,导致他没有半个观众,所以小家伙不乐意,毫不犹豫的往侧面一道,胖乎乎的小手拍向旁边的苏太太,苏太太回神,什么生意啊银子啊,都比不上自家外孙重要,连忙心肝肉肝的将小家伙接过来揉在怀里,结果小家伙只是把她当跳板而已,过渡到外婆怀疑,便张开双手朝着外公扑过去,苏老爹不疑有他,直接将人接住,托着放到腿上,小家伙动作麻利,刚做好就从苏老爹手里将荣誉招牌给抢了过去了,扬着战利品回头冲苏婉笑,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苏婉:…… 她儿子真的没成精吗? 无论如何,宋良辰还是成功靠自己的努力,重新赢回了全家人的关注,苏太太笑得不行,把拿着战利品的外孙抱过去一阵亲:「真是聪明,你娘小时候可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 虽然小时候的那人不是她,但是别人不知道,苏婉还不想以后熊孩子真正能说话了,张口闭口就是「外婆说娘小时候不如我」之类的,为人母的尊严都荡然无存了。思及此,苏婉看了苏太太一眼,抗议道:「娘夸良辰就夸呗,干嘛每次都要拿我做对比。」 「自然是让你心里有数,别对良辰要求过高了。」 小家伙双手抱着战利品异常得意,笑呵呵了好一会儿,又吵苏婉张开手,苏婉没理他,他也不上心,直接把刚刚捧在怀里当宝贝的东西塞到苏婉手里,苏婉这才挑眉:「给我的?」 小家伙啊啊啊了几句,又朝苏婉张开手,苏婉这才将人抱过去,「既然给我了,日后就不许再找我要,知不知道。」 小家伙听不懂,只窝在麻麻怀里甜甜蜜蜜的笑。 苏太太在一旁道:「瞧见了没,良辰对你多好,平日带他时也稍微温柔些罢。」 宋小芬不由奇道:「这么小的孩子,竟知道孝顺母亲,日后不得了。」 苏婉搂着儿子没说话,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宋子恒也眉眼含笑的看了母子俩一眼,这才起身道:「该开饭了罢。」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点着灯,夜间也亮如白昼,宫人各自埋头干事,动作却清得连脚步声都几不可闻,再亮的夜晚仍旧是空寂一片,坐在榻上的宫装丽人抬头瞧了外头一眼,叹了口气,中年嬷嬷附到宫装丽人耳边轻声道:「小姐,林侧妃这胎怀相不好,爷去瞧一眼也做不了甚,您还是早些用膳,休息好,也能养好身子不是?」 第7章 宫装丽人轻声问:「什么时辰了?」声音在偌大的殿里回荡。 「已到戍时了。」 「我没胃口,撤了膳罢。」 「小姐——」嬷嬷有些着急,还想再劝,宫装丽人已经起身往内室走了,嬷嬷只得赶忙追上去,内室,女子坐在宽大的床上,从枕下捧出一件大红色的肚兜,做工在她们眼里看来甚是粗糙的,宫装丽人却如珍宝般双手捧着,嬷嬷本来说的话,瞧见主子这般神色,便不敢多嘴了,只是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 女子其实也没流露出什么神色,她是温婉大气的,连上便是淡淡的,瞧着也让人觉得可亲可近,此时感受到嬷嬷的目光,便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开口问道:「奶娘,爷是不是已经对我失望了……」 嬷嬷脸色微变,忙道:「小姐,慎言!」 女子却没多大表情,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小衣:「爷那般高傲的一个人,竟主动向人开口要这个,即便是这般我也没有好消息传来,偏生那林氏进来才几个月就有了。」 嬷嬷蠕动了唇,好半响才道:「小姐身子弱,好好将养,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了。」 女子却摇摇头,成亲几年,别说儿子,女儿都未曾给丈夫生一个,她其实早认命了,只是如今瞧见丈夫竟这般上心,难过的同时,也无端多了几分愧疚,若不是自个儿拖累,丈夫怕是早有嫡子了,也是她太不争气,不然丈夫何至于对别人家的儿子那般上心? 她虽不知那孩子是谁,却知道丈夫隔段时间总会出宫一趟,回来后笑容得比平时要开怀许多,且每回只要丈夫出宫回来,便只会来她这里,任凭侧妃妾侍如何着人来请,理由花样百出,丈夫都不曾走开。她先前还担心,以为相公外头有了得意的女子,毕竟有次相公回来衣裳都换了,穿着件新缝制的长袍,针脚细密,面料却不算好,且样式简单,连个绣花都没有,并不是丈夫喜爱的衣裳,想来那女子认识相公的时日还短,不够了解他的喜好。那时她也惶恐过,差些就忍不住叫丈夫把人迎进来了,她又不是善妒之人,对方若真得相公的心,只要家世清白,至少能进门得个名分,何至于没名没份的将人安置在外头? 想到这儿,女子不由的吐了口气,「还是奶娘那时及时拉住了我,不然我若真叫爷将莫须有的女子纳进门,那才真叫伤了爷的心。」 「小姐就是忧思太重,爷本无这个意,您想多了,什么事也能想出来。」嬷嬷叹了口气,道,「快别想这些了罢。」 「你说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 嬷嬷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家小姐问的是什么,斟酌了一下才道:「瞧这小衣还是新的,应该年纪不大,不过想来也是古灵精怪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得爷这般喜欢。」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许是家境不算顶好,衣裳用的是棉,而不是锦缎。」 「然这针脚也是精心的,家境不用顶好,这般才能叫也放心来往,不至于让人盯上。」女子又抚了抚手中的小衣,道,「爷近来在寻小孩玩的玩意儿,应该是给那孩子的礼物,说不得正是过生辰……」 嬷嬷忽然道:「也有可能是满周岁。」 女子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难怪爷这般大费周章。」 嬷嬷冷笑道:「亏得西苑那位还以为是在提前给她肚里的准备了。」 女子却并不接嬷嬷的话,只是道:「奶娘,你说咱们也给那孩子准备些礼物如何?虽然爷没说,我琢磨着却是个讨喜的,既然相公如此喜爱,日后定有见面的时候,倒不如先来往起来。」 嬷嬷瞧见自家小姐精神头好了,心下也高兴,自然乐意她多转移些注意力,忙道:「奴婢瞧着爷既然与那位这般来往,想是真心结交,倒不必弄些华而不实的物件,要人家家里用得上才好。」 「爷往常说我手艺好,不如我给那小孩儿缝件衣裳如何?」 嬷嬷本来想说没看过小孩儿,怕是不知道该做多大的,然而又难得见到自家小姐这般兴致勃勃的时候,还是不忍心忤逆了她,最终权衡一下,道:「一岁的小孩子,相差倒是不大,只要小姐问问爷那孩子体型大概如何,大概就能把握了。」 女子闻言高兴起来:「等爷来了就问,咱们先开库,小孩儿穿的衣裳面料可得好生选。」 「小姐说的是,一岁的孩子皮肤娇弱,确实不能马虎。」嬷嬷面上作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配合,心里却微微酸涩,其实小姐也是喜欢孩子的,奈何肚子迟迟不见消息。 「若林氏平安生了儿子,就叫他养在我名下罢。」 女子冷不丁说出这话,将嬷嬷吓呆了,好半响才蠕动着唇道:「小姐,还不至于此,您这般年轻,调养好了身子,迟早能有自个儿的孩子,何苦要养别人肚子里出来的……」 女子却摆摆手:「总不能叫爷名下没个嫡子,林氏身份不低,把她的儿子记为嫡子,总比养其他妾侍所出的要好。」 「可林侧妃才刚进门几月就开始恃宠而骄,若您真将她的儿子养在名下,日后她眼里可还瞧得到小姐您?小姐……」 女子却摇头:「行了,我只是这般想,爷未必同意,若林氏真生了儿子,她也未必乐意将儿子养到我名下。」 嬷嬷这才终于舒了口气,小姐说得对,以那林侧妃的性子,若真得了儿子,怕就真瞧不上自家小姐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将儿子放到小姐名下的。 赶在宫里来人拉货之前,第二趟出发去宋家村运货的镖局也将足够的新酒运回来了,同时跟过来的人还有宋有根。 宋有根这个时候过来倒不惊讶,这么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家头上,怎么说也要来看一眼才心安,然这只是其一,其二是葡萄成熟之际,宋有福他们要去各乡各镇大量收葡萄,收完葡萄又要酿酒——如今有了宫中供奉,苏记酒铺根本不愁没生意,唯一担心的就是存货不够,原先买的地都不够,又扩了两百亩,原先定下今年酿酒的数量,自然也远远不够了,因此即便宋有福和宋小芬夫妻在,人手仍是远远不够的,宋有根过来也能搭把手,第三点是关于小家伙宋良辰的,八月初就是小家伙的生辰,满岁宴,洗三和满月家人都不在身边,现在满岁宴宋老爹他们恨不得亲自过来,只是家中实在走不开,便由宋有根代劳了,算着时间,把葡萄收了回来酿,差不多一月就能成事,到时正好给侄子过了满岁,还能赶回家与父母一道过中秋。 第8章 宋有根不但来了,还带了一笔巨款,半年的分红,苏老爹一份,苏婉一份,他都带了上来,另有自家加起来的五成也都带来还债。 其实还债倒用不上这些银两,前几天京里的店铺也分了一次利,除掉提前支取的一千五百两,还能一次性将向苏老爹借的银子也都全部还清,能这么土豪,是因为苏老爹暂时不打算在京里开店了,至少也等到明年,因为手头没存货,一家店都够呛,哪还敢开两家? 当然宋有根带来的钱也是很有作用的,买下剩余的二百亩地,还能在山下盖庄子,日后那里就做大型的酒场,新鲜的葡萄一摘下来,当即就能酿成酒,也在庄子上做库房,周边哪儿要酒,都从庄子上调过去便是。 宋有根听得这里的打算,心里头也是一团火热,顺道汇报了下家里的情况:「家里也又买了上百亩地,瞧着尽够了,如今咱们村家家户户都种了十几亩葡萄,每家都能卖个好几两银子,他们也高兴,打算年年都种,有条件还会多种些,是以咱们老家的葡萄够用的,只是酿酒人手不够,老叔一家全来帮忙了,吃住都在咱家,还是忙不过来,爹只得去找村长想法子,倒还真让村长想着了,选了十来个平日就可靠的婶子,又叫他们签了什么契,反正村长叔说不许泄露咱家的秘密,不然别说银子没有,还要捉她们去见官,她们的男人和孩子都要被逐出咱们宋家村,她们全都应了,来咱家酿酒,这才堪堪尽够人手……」 宋有福便在一旁点头:「村长叔人一向不错。」 「可不是,听说里正要走了,到时就是咱们村长叔做,谁让咱们宋家村家家都过上富足的日子了呢?连知县老爷来镇上的视察时,听闻咱们村,都点名夸了村长书。」宋有根嘿嘿笑了两声,颇有些得意,「村长叔原是想叫咱爹当下任村长的,他日后要是还能升迁,里正的位置也能给咱们做,不过爹不乐意,叫老叔去做。」 宋子恒便道:「爹不做也好,咱们家这事都忙不过来呢。」 宋有根又问:「不过有一事我闹不明白,不是说新酒拿来京里卖太便宜,不够回本,所以都尽量推陈酒,为何这次又忽然要拉这么多新酒过来?」 「怕信里写不明白,便没细说,这新酒实则是给宫里贵人们准备的,陈酒口感劲道,然女子若要用来美容,到底不如新酒。」宋子恒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又道,「且自半月前店里上了美容专用酒,咱家的新酒未必就卖得不好,价格也不低了。」 美容专用酒,这个名字苏婉坚决不承认是她想的,她想的被全票否决,说名字稀奇古怪,没人听得懂,然后苏太太取了这么个简单粗暴的名字,居然都认同了。不过创意是苏婉的没错,其实也简单,就是换了个包装改头换面罢了,按照现代的礼盒款,瓶子是专门烧的美人瓷,价格不低,用这瓶子一装瞬间就高大上多了,还有异常精致的专用布袋拎着,里头有个量杯,告诉客人每次用来敷脸洗脸倒多少,还有一块精致轻薄的白帕子,只边角绣了漂亮的花纹——其实就是苏记的商标,仿造后世的面膜,剪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几个洞,简易的面膜纸便做好了。 有了这些东西,档次瞬间又上升了几个层次,这么一瓶酒,价格已经是店里最贵的一种了——毕竟是给宫里贵人们用的高档货。当然如今还没有打出这个品牌来,在店里摆是先做个示范,下次黄太监来,也知道他们没有糊弄他,谁料没有宫中贵人专用这个金字招牌,这酒一推出去仍然每日能卖出个几十瓶。 解释到这里,苏老爹道:「下次你回去,可以顺道与镖局一道,新酒卖得竟这般好,得再多存些货。」 宋有根也是一脸的喜意:「行,家里还有呢,且今年酿的酒是去年的三倍,尽够了。」 宋有福道:「我估摸着京里也能酿这么多酒,跟京里附近几个村子打好招呼,他们村长愿意直接将葡萄运到咱们这儿来,省出来的时间咱们可以多去别处收些葡萄。」 宋子恒又道:「也不知良文他们在书院学得如何,自从送他们过去后,几个月竟也没时间将人接回来,正巧大哥也来了,不如明天去把他们接回来住两日罢?」 宋有根他们虽也想见儿子,权衡之下却摆手:「不用,家里正忙着,哪有时间去接他们?再说了,学业为重。」 「就一两日而已,哪就耽搁了?咱们家现在也有马车,明日叫大牛亲自去接他们回来。」 宋小芬附和宋子恒的话:「正是因为忙不过来,等二嫂来了,也能帮一把不是?二嫂自来做事麻利着。」 过了两日,黄公公果然亲自来了,瞧见苏老爹白了一个色度的脸,果然是惊讶的,不过时人不爱拿男子外貌说事,黄公公平日采买受多了奉承,委实不用把小小的苏记看在眼里,然这家确是三皇子亲自关照过的,后来听得消息灵通之人说苏记酒铺后头有安远侯府四少爷的影子,他这才明白,就算不把苏老爹看在眼里,他背后的曾四少的面子却不得不给,因此顾忌苏老爹颜面,权当没看到他的变化,还是苏老爹自个儿主动说起。黄公公听得一愣,随后眼底闪过一丝喜意,明白自个儿的机会来了,贵妃娘娘最是爱美的一个人,能将这东西献上去,对她有作用,还愁自己不入贵妃娘娘的眼不成? 黄公公倒也不怕苏老爹蒙他,一来见到了苏老爹的改变,二来这是苏记的东西,他送上去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东西若真不好,自有苏记顶着,再不然还有三皇子,自从三皇子协理内务以来,贵主子宫里头每月都要换一批瓷具,在他们这些有头脸的公公姑姑耳里,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若真捏着三皇子的把柄,贵主子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还会怪罪下来? 黄公公打得一手好算盘,自然毫不犹豫的赞同了苏老爹的安排,一时间皆大欢喜。 宋小芬倒没有说错,李氏做人爱掐尖要强,干活却是个麻利的,只是不爱做家务,每每都偷懒扔给张氏,然每逢下地下田,她是家里几个女人中最厉害的,力气又大,一个人抵一个半张氏,是以家里干活时李氏偷些懒,张氏倒也不会说什么。 第9章 知道家里接她回来干活,李氏也不生气,她其实还有些得意,平日苏氏如何得脸,到这时还不得站自己旁边去?还是那句话,女人就得会干活会持家,也就是小叔惯着苏氏,自家男人又不是个能拿主意的,现在连小叔都要听的大伯过来了,头一件事不就是把自个儿接回去么?李氏觉得婆家特意驾马车来接自己,是件顶得意的事儿,等她回宋家村与人一说,谁都得对她肃然起敬! 是以扬眉吐气的李氏一回去,便特别卖力的投入干活,她这个时候不偷懒,跟下地干活时不偷懒是一个道理——多赚点钱,都是自家的,没得为了偷一点懒浪费了赚钱的大好机会。 宋良文他们在家住了两日,陪话唠的小堂弟说了整整两日的话,期间纠正过无数张冠李戴从称呼,也就是孩子才能这么较真,每听小家伙念喊错一个人,便要认真的朝他解释,再听他喊对了才肯罢手,宋良玉原本还特意带了书回来,准备教弟弟认字,结果没想到还要先教弟弟突破说话这道大关,内心的失落可想而知。不过孩子们的较真倒也不是无用功,至少宋良辰不会再冲着别人乱喊爹娘了,其三最不容易出错的是哥哥,可见一遍遍纠正的行为是有用的。 苏婉看得惊奇,同时也在反省,她一开始也给儿子纠正过,只是三五次之后,就发现他根本听不懂,仍旧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完全我行我素,她就放弃了,且身边所有养过孩子的人都告诉她这个时候叫不对人很正常,等懂事就能叫对了,良辰能这么早开口,吐字还这么清晰,已经比别的孩子不知聪明多少了。苏婉听得多了,就真以为如他们所说,便也顺其自然等「他」自己懂事,现在发现小家伙其实是能够听懂,只是要耐心多对他说就好,苏婉既愧疚又庆幸,愧疚自己第一次带孩子,也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更庆幸小家伙还小,顶多就浪费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倒也不算是耽误。 自此,苏婉告诫自己要多给孩子一些耐心,说不准他回报过来的就是惊喜,比如从此后小家伙再也没有喊错过的爹娘。 得了苏婉高度评价的小夫子们,住了两日后依依不舍的准备回书院了,李氏主动表示要留下,她干活麻利,酿酒这事干得比谁都熟练,一个完全能抵两个人用,还能盯着那些丫鬟婆子不透懒不乱弄。至于这群孩子,反正也有婆子在那里照顾,他们平日都在书院,只夜间才回家住,倒也不怕什么。 于是李氏也家忙了整整一个月,到七月底才把所有的葡萄酿了,这个时候再也不嫌院子大了,宋家人没有全部住进来,还空了整整两间院子,便全部用来放葡萄酒,整日满院的葡萄酒飘过来,宋良辰那个小吃货,每每趁人不注意就从儿童房爬出来,飞快的朝香味传来的地儿爬去,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到院门口便被人拎小鸡仔般拎着回屋了。 葡萄酒一停手,宋有根几兄弟也没闲着,立即抽空去看了地,仍旧是安远侯府的管家出面替他们把地买下来的,照例联系了春季给他们种葡萄的葡萄园主人,秋季也是种葡萄的好日子,便叫他们趁着天气好,将剩下的两百亩都种满。 当然他们兄弟几个也顺便看了下山脚下,考察了盖庄子的位置,倒不急着现在盖,家里的酒只是在酿,离彻底酿成还有一段时日,得好生盯着,不能掉以轻心,再过不了多久又到了秋收之时,农忙时节不太好请工匠,干脆先放着,索性山上也没这么快结葡萄,便是拖到明年后年再盖庄子也使得。 因着八月初就是宋良辰的生日,满周岁是个大日子,不但要办酒宴,更重要的是抓周,苏太太宋小芬她们都是过来人,有条不紊的吩咐下人要备哪些东西,八月初一就忙活起来了,李氏也来凑了热闹,她没急着回清远县,反正过两日满岁宴时还要去清远县接其他几个孩子回来,她也就免得来回奔波,索性到时跟孩子们一块回去便是。 李氏对苏婉很有些不满,倒不会迁怒到宋良辰身上,一来宋良辰是宋子恒的儿子,李氏自来最敬佩这个小叔,若不是他,自个儿也不会成为女人们羡慕的对象,以前娘家姐妹还会说她嫁得不好,婆婆太穷太抠,到如今哪个不是巴着她,就指望从她指甲缝里漏一点出来?当然她也不傻,该孝敬爹娘的,吃穿用她都不会小气,也尽量照顾兄弟了,侄子的红包她比谁都给得多,但是想从她手头拿钱却是万万不可能,她的钱都是她儿子的,日后她儿子娶媳妇盖房子,就是两个赔钱货的女儿出嫁,她也能给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叫她们在婆家也能像苏氏和小姑子一样腰板挺得直直的。 当然了,李氏对宋良辰态度这般好,也不单单是因为敬重宋子恒的缘故,更想与苏婉叫口气。她觉得自个儿自来与苏氏不和,不知吵过多少回架,然苏氏却是个奸诈的,对她儿子比对大伯家的两个孩子都不差什么,甚至因为她儿子年纪最小,还会偏袒一二,并没有因着她的关系而迁怒她儿子,就这点子事,苏氏不知被婆婆他们夸过多少回了,整个宋家村都知道苏氏大气不记仇,她当然气不过,打量着场面功夫谁不会做?她真要做起来,做的要比苏氏好上几倍不可。 因此种种,李氏上串下跳,力图哪个地儿都插一脚,让人知道她才是宋家最得意的媳妇儿,苏氏什么的,连持家都不会! 对苏婉来说,李氏心里打什么算盘她不管,只要李氏不没事就撩自己,她也不会故意针对人,不过李氏对小家伙的态度,她还真不惊讶,以前宋小芬来宋家住,最不乐意、当着大伙儿的面都敢刺几句的人是她,如今去清远县照顾几个孩子,也没瞧见她对张志强兄弟苛待,反正几个男孩子都长得白白嫩嫩的,气色瞧着不错——对李氏而言,她的儿子总不至于比李氏眼里纯属来自家吃闲饭的张家兄弟碍眼吧? 为了准备小家伙的满岁宴,大伙儿都在忙碌着,苏婉这个当娘的,不意外又成了最闲的人,当然也不算完全无事可干,苏太太准备什么都要拉着她在旁边看,学着点,万一日后宋子恒外放,这些事都她都要会的,因着几个孩子回来给她带小家伙了,小家伙也乐于跟哥哥们玩,苏婉这才觉得自己很闲。 第10章 忙忙碌碌两天,宋良辰满岁的日子终于来了,因为这回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已经算热闹了,客人便也没有请太多,还是原先来参加过暖屋酒的那些人。 才一岁的小家伙,还没有人权,苏婉便恶趣味的给他弄了个在现代很流行,古代应该算是稀奇古怪的发型——其实就是头顶留一小撮头发,其他地方全部铲光光,苏婉以前合作过的一个小童星就弄这么个发型,把她萌得不要不要的,做梦都想生个这样的儿子,现在儿子有了,长得也这么好看,想来什么发型都能hold住,应该是圆梦的时候到了。 苏婉给儿子铲这个发型,连宋子恒都不知道,宋子恒当时洗澡去了,等焕然一新的回来,就发现儿子大变样了,宋子恒绝对震惊,自家娘子的童心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脑子里忽然闪过念头,会不会有一天,他儿子都比娘子懂事? 虽然震惊,等仔细看了几眼,宋子恒竟然觉得还好,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看,主要是他儿子长得像娘子,五官精致,小脸蛋白生生的,别说只留一小撮头发,就是没有一根头发,也依然是好看的,唯一让宋子恒头疼的是,明天客人们都来庆贺儿子满岁,最重要的环节抓周,肯定都会围观的,那时候大家是看他儿子抓周,还是看他儿子与众不同的新头发? 更为难的是爱外孙如命的岳母,岳母大人瞧见小家伙的头发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是要发飙的,他不想出个好的理由来,估计拦不住岳母大义灭亲的冲动。 于是据传才高八斗文采斐然的宋状元,第一次为了个理由绞尽脑汁,直到睡前也没想出合适的解释来,第二天起来自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儿子戴上帽子。 苏婉:…… 不过等找了帽子出来,宋子恒又不舍得给儿子戴上了,许是因为昨天夜里灯光暗,他都没看清小家伙的样子,如今他穿着红色喜气的肚兜,眉心还被点了一颗又圆又亮红痣,再配上这个头发,还真有几分像画像上观音菩萨坐下的善财童子。 小家伙不知道宋子恒打量自己做什么,这个年纪却是最喜欢模仿大人的时候,遂也不吭声,只留一双大眼睛朝宋子恒水汪汪的眨呀眨。宋子恒抿了抿唇,将帽子拿过去比划了一下,才在小家伙头上一放,还不等他不耐烦的掀掉,宋子恒已经把帽子拿起来了,果然戴上帽子要比这样少几分灵动。 苏婉在一旁抿唇笑,头一次见到宋子恒左右为难的样子,宋子恒收到她的视线,不由无奈:「你还有心思幸灾乐祸,被岳母瞧见了,估计有你好看。」 苏太太正巧在外边敲门,顺势推门进来的时候便问了一句:「子恒方才说什么好看?」 苏婉一脸的自豪:「我儿子今天真好看!」 「是吗,我瞧瞧……」苏太太迫不及待的绕过来,就看到趴在穿上小金童的模样的乖外孙,顿时爱得不知跟什么似的,忙上前把人抱起来,「乖乖宝贝,早说了你穿这身好看,偏你娘不让,说什么不雅观,也是叫人无话可说,像你这般大的小人儿,可不都这么打扮,有甚个不雅观的?」 苏太太说着,手习惯性的摸上小家伙的头,结果手上光溜溜的,她立时呆住,这才注意到自家宝贝外孙今日有哪个地方不同,仔细打量着这个奇形怪状的头发,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看着外孙比平日更叫人心疼的小样儿,她委实没办法昧着良心骂女儿乱来,好半响才笑嗔了苏婉一眼:「至此一回,这般胡闹,小心良辰长大了怪你。」 苏婉也道:「等他长大了,再剪这样的头就不好看了。」她也不想以后儿子顶着越来越像自己的脸剪这种发型,她是以坑儿子为乐,而不是坑自己。 宋良辰这个造型,不仅震惊了苏太太,在外头等着小寿星出来的众人,也都被震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反应不比苏太太淡定多少,不过到场的客人就含蓄多了,还有人为这个造型点赞的,说等自个儿生了儿子,也要弄个类似的造型。 苏婉觉得很自豪,一不小心又带动一种潮流了。 唯一画风不对的是曾长安。 曾长安比大部分客人来得都早,礼物也是精心准备的,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貔貅。貔貅在本朝备受推崇,本身貔貅是瑞兽,寓意财源滚滚,象征高官厚禄,据说开光过的貔貅还能辟邪挡灾,给佩戴之人带来福寿双全。曾长安费力气寻来的这块翡翠貔貅,不仅玉质上乘,也是请大师亲自开光过的,且为了符合小家伙的形象,貔貅雕得精巧可爱,拿精致的红绳绑着,很是吸引小孩子的目光,宋良辰当场就喜欢上了,二话不说拽着东西往嘴里送。 最后还是当场给他戴在了脖子上,正好小家伙穿着大红的小肚兜,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边,与碧绿的翡翠貔貅形成鲜明的对比,更衬得皮肤更加雪白。更符合小金童的形象了。 曾长安见状忍不住又爆笑了一次,也幸好他来得早,不然其他宾客到场时见他这般毫无形象的大笑,估计也憋不住。 周岁宴的重头戏自然是抓周,抓周要备的东西都是苏太太一手张罗的,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吃食及玩具等,为了求个好兆头,苏太太严格把关,若不是怕不太好看,她连吃食玩具都不想放上去,看过清单后,宋有根又强烈建议把宋子恒的状元帽添上去,看来是很想出一个一门双状元的传说,苏太太恍然大悟,赶忙添了上去。 弄得宋子恒怪不好意思,他自来爱低调,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 到了抓周的时候,曾长安又临时添了样东西,是一把模样精致很吸引小孩子目光的金弓,顶着宋家人的目光泰然自若的道:「差些忘了,这是别人叫我添上来的。」 这个别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抓周开始了,主角被苏婉抱着出来亮相,苏婉把他放到铺着红布的地上,看着前面琳琅满目的物品,小家伙竟然半点没挪动,他瞧见这么多人围真自己,人来疯的本质显露无疑,仰头朝着五官秀丽的女眷们伸手要抱抱,苏婉一脸惨不忍睹的别过脸,苏太太着急的在旁边小声提醒道:「良辰,抓东西呀!」 第11章 宋良辰耳朵很尖,立马转头冲着苏太太吐出一个字:「抓……」 宾客们哗然。 「才周岁吐字就这般清晰了,不愧是状元郎的儿子。」 「抓状元帽呀,长大像你爹一样,也做状元郎。」 宋良辰虽然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却也知道是为自己捧场,顿时来了聊天的热情,手舞足蹈的啊啊啊了几句,女眷们纷纷捂嘴笑,也不急着看小家伙抓周了,倒是很喜欢他这么活泼的样子。 大家反应这么热切,小家伙兴头上来,双手往前撑,两脚敞开的霸气坐姿顿时变成了趴地。 「动了,是不是要开始抓东西了?」 大伙儿都兴致勃勃的等着看他抓什么,知子莫如母,苏婉对此保留意见,果然小家伙调整了姿势后,并没有如大家所期待的那般往前趴,反而小胖手撑在地上,身子往上拱,宋良玉惊讶的出声:「小弟弟要站起来了!」 大家都紧张的看着,几秒钟后,小家伙果然直起了身子,小胖腿稳稳的站在地上,有女眷惊讶的叫出口:「真的站起来!」 宋良辰不但站起来了,还向苏婉的方向稳稳的迈了两步,迈到第三步时一个趔趄,早已准备充足的宋子恒长手一挥,稳稳的把小家伙捞进怀里,宋良辰双手抓着他的手臂,咯咯咯的笑了,小嘴巴咧开,露出小米粒般可爱的牙齿。 在场宾客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宋子恒拍了拍他:「淘气够了,快去抓周。」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宋子恒的话,在宋子恒再次将他抱到琳琅满目的物品前时,他终于不再左顾右盼了,快准狠的抓了状元帽,准确无误的戴在自己的头上,只是戴歪了,两旁的帽翅一高一低,看起来特别滑稽。 众人都莞尔笑了,许幼林看了眼宋子恒:「子恒兄,看来子恒有乃父之风啊!」 虽然是很正常的一句话,苏婉和宋子恒总是不自觉的想到小家伙戴帽子的动作,因此许幼林这话听起来就有些调侃了。 先前说了,小家伙这年纪正是爱模仿的时候,他令人头疼的地方是模仿的动作总能惟妙惟肖,记性又好,看一遍就能学得像模像样了,今日早上,客人来之前,宋有根提议把宋子恒的状元帽添进抓周物品之列,宋子恒依言将帽子拿出来,苏太太他们又提议让宋子恒戴着帽子瞧一瞧,宋有根几兄妹强烈同意,自家弟弟高中状元,这般光宗耀祖的时刻,他们没能见到他打马游街,已是遗憾,在家瞧一眼他戴上状元帽的情形总没问题吧? 这样的理由,宋状元就是内心羞耻,也觉得不忍拒绝家人的期盼的眼神,只能在他们面前戴上了状元帽,宋良辰当时也被苏太太抱在手上,瞬间就学会了,方才戴帽子的动作,简直神还原他爹戴的情形。 是以听到许幼林的话,苏婉不由看了面色淡定、若无其事的宋状元一眼,眼神戏谑。宋子恒无奈的朝她笑了笑。 不过大伙儿的关注点还集中在寿星公身上,倒没人发现夫妻俩的小动作。 众人刚惊讶完,还在热烈的附和许幼林的话,下一秒又瞧见小家伙动了,他戴上状元帽还不肯结束,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戴着歪歪扭扭的帽子往前走了两步,趴倒在地上,顺手将金光闪闪的小金弓举起来,回头冲苏婉得意的咧嘴笑。 在场宾客这才真正惊叹起来,满场哗然,止不住艳羡的朝苏婉他们贺喜,满口子叹道这孩子聪慧,日后文武双全,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苏婉也惊讶,她不信抓周,自然也没提前准备,心里想就算她儿子抓了玩具和吃食也正常,小家伙本来就是吃货,但是他竟然表现这么好,就真让苏婉惊叹了,再一次感叹自己果然生了个汤姆苏。 小家伙还不知道苏婉在心里这么感叹,被苏太太忍不住怜爱的抱在怀里,回身就朝苏婉伸出手,苏婉将他抱过去后,手里便被小家伙塞了把小金弓,众人又开始赞叹有孝心。 苏婉面上云淡风轻的应着。 抓周礼以小家伙出尽风头后满满落幕,宾客们也尽兴的离去,曾长安还没走,苏婉手里一直握着小金弓,小家伙有些霸道,送给她的就要苏婉一定拿在手里,一旦她有放下来的迹象,又固执的把东西塞进苏婉手里,苏婉服了,只能一直拿在手里,曾长安看了眼苏婉手里的东西,笑道:「要是表哥知道良辰这么喜欢这把弓,也是高兴的。」 苏太太好奇的问:「于公子今日为何没来?」 「咳咳……」曾长安清了清嗓子,笑道,「表哥最近有些忙,在……打理家族的产业……」协理内务,可不是「家族产业」么。 苏太太点头,一脸的赞同:「有座那么大的玉山,确实要比咱们忙。」 「咳咳咳。」曾长安又是一阵咳嗽,这回倒不是清嗓子,而是震惊了,家里有座「玉山」的表哥——曾长安忍着笑点头,「伯母说的是。」 不过于衡远在几人讨论他的时候,毫无预兆的过来了,只是没听到讨论的内容,有点不太懂表弟看自己的眼神为何这般诡异,后来知道是因为小家伙抓了他亲自准备的金弓,这才勾唇笑了,把自个儿准备的礼物送上去,打开后宋家人的惊呆了,都看不懂是什么玩意儿,苏婉瞳孔一缩,不动声色的挑眉,随即又大伙儿同样的眼神看着于衡远,准备等他解惑。 曾长安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惊讶道:「表哥这回下血本了啊,海外舶来的怀表,宫里都不超过五块……」 曾长安说完一顿,知道自己透露的有点多了,赶紧住嘴,不过宋家人倒没有注意他话里的深意,只是用紧张的眼神盯着被小家伙搂在怀里的东西,宫里贵人都没几块,这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有价无市啊,生怕小家伙一个手抖,把东西摔坏了如何赔得起? 于衡远瞧见众人紧张的神色,挥了挥手道:「这玩意儿就是稀奇,倒不值甚么,如今开了海运,日后只会越来越多。」 第12章 说着又手把手教了宋子恒怎么认时间,而后又送上第二份礼物,在其他人看来礼物只是中规中矩,然真正让苏婉他们惊到了。 「内人给良辰做的衣裳,倒不知道合不合身。」 宋子恒方才拿怀表的时候还一派淡定,这会儿看着精致的小衣,倒有些紧张了,「这……」 曾长安眼神也闪了闪,笑道:「表嫂真是客气。」 于衡远也笑了:「下回子恒沐休时,若有空倒不如去庄子上泡泡温泉,带上良辰一道。」 抓周礼办完,宋有根也踏上了回乡之路,李氏带了几个孩子回清远县,家里热闹的日子过去了,却没平静多少,现在小家伙会爬会走了,整日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一刻都不能少人盯着,苏婉以前还想他长大了些是不是可以轻松一点,才发现灾难永远没到头的时候,一天到晚除了盯着他,没有别的能干的事了,为此苏婉不得不为自己的未雨绸缪点个赞,儿童房的设施再过一两月就准备齐全了,能赶在小家伙学会上房揭瓦前,给他提供一个大闹天宫的绝佳场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家伙没有玩伴,苏太太他们陪他玩不动,最后估计还得她陪玩。 到宋子恒下次是沐休时,正是中秋,因着中秋有三日假,头一日放假是八月十四,于衡远庄子上来了车接他们过去,庄子的管家亲自过来的,一脸笑容的道:「主子早就吩咐下来了,吩咐小的务必安全将几位接到。」 宋子恒早知道于衡远说话自来不允许人拒绝,心里已有准备,见状也只是叫管家稍后,让小绿去房里叫苏婉准备,等他们母子出来的时辰里,宋子恒不动声色的问道:「衡远兄家的女眷可一道来了?」 管家笑容满面的道:「主母头一回来庄子,这才请您与夫人过去作陪,小少爷古灵精怪,想来能得主母欢心。」 宋子恒点点头,其实并不惊讶,上回衡远兄那般说,自个儿就知道他不会无故叫自家过去,毕竟现在每日庄上都会送泉水过来,委实没必要跑大老远过去泡温泉。且后来长安兄也透露过,衡远兄新纳的侧妃都有消息了,三皇子妃却几年未有消息,想来也是急的,上回衡远兄还特意开口要了他儿子的小衣过去…… 想到这儿,宋子恒眼神闪了闪,招了刘妈过来吩咐道:「你去叫太太多为小少爷准备件小衣,以备不时之需。」 刘妈点头:「是。」 管家在旁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心下却惊讶,看来宋编撰是知道自家主子身份的,连这回请他们过去是何意都知晓,想来主子与宋编撰的关系比他想的还要亲近些,遂打定主意日后要再恭敬些。 其实宋子恒不提醒,苏太太也在苏婉耳边念叨过好几遍,苏太太虽不知于衡远的具体身份,在她心里他已然是无比富贵之人,能够交好自然再好不过,对方这般贵重的身份,看重她家乖外孙固然是因为喜爱,却也有别的心思,先前不知还好,既然人家已经透露过一次,此后自家知情识趣一些,不用人主动开口,岂不更好? 虽然苏婉知道纯属白费功夫,然对方毕竟是未来皇后,膝下无子也能坐稳中宫之位,她去世后,不是她所出的新帝都写了一篇能叫人动容的悼文,足以见得这位未来皇后的能力,先前她还没往这方面想,可人家连橄榄枝都伸过来了,能抱上这条大粗腿,以后百利而无一害。苏婉决定把节操丢掉,该刷好感值的时候绝不手软,小家伙贴身穿的小衣备好,又该他儿子上了据说是未来皇后娘娘亲自做的衣裳,眉心点上漂亮的红痣,好好捯饬了一番,精神饱满的出屋了。 在厅里等侯的管家见到他出来,眼底闪过一丝惊叹,毫不吝啬的赞道:「几月未见,小少爷生得越发精神了,看着跟画上的仙童也不差什么,老奴自认见过些世面,委实是头一回见这般出色的小公子。」 小家伙见了陌生人就高兴,兴奋的咿咿呀呀一阵,管家更是满口子的夸赞,就差没把他说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 这些话苏婉和宋子恒早已听得差不多耳朵起茧了,一脸云淡风轻的出了门,于衡远家派来的马车依旧豪华,一上车的时候竟然还一阵清凉,见苏婉他们脸上惊讶,管家解释道:「主母说路途远,怕马车里闷热,小少爷身子骨弱经不住,特意叫用布包了快冰放在里头,若觉得凉了再吩咐老奴撤掉去。」 苏婉摇头道:「不用,刚刚好。」 一路舒服的坐到于衡远庄子上,皇子妃出行,跟于衡远平时低调出来到底是不一样,皇子妃是过了明路的,出来必要保持皇家的威严,仪仗必不能少,一到门口,苏婉便感受到与上回来不一样的气氛,朝宋子恒看了一眼,宋子恒微微一笑,两人同时踏了进去。 大门外又侍卫,里头也有,庄子顿时森严不少,苏婉这回才真正感受到古代森严的阶级制度,原本进门还得通传,他们倒没有,刚走到厅外,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女子正在旁边候着,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颇为锐利的打量了几眼,瞧见苏婉怀里冲着自个儿流口水小家伙,目光倒是一顿,眼底染上几分笑意,心道莫怪爷对这孩子如此上心,确实是古灵精怪惹人疼的模样儿,想来自家小姐见了也能欢喜,顿时热情的道:「是宋大人和宋太太罢?主子在里头候着了,宋太太这边请。」 说着又冲宋子恒客气道:「爷在书房等宋大人。」 管家在一旁道:「宋大人随小的来。」 宋子恒倒不担心,朝自家娘子笑了笑,便随管家走了。 夫妻俩对儿子都有信心,宋良辰见陌生人,还真没掉链子过,若三皇子妃长得再漂亮点,就更不用担心了。 嬷嬷领路时瞧着小家伙眼睛骨碌碌转,打量着周围,比一般孩子活泼许多,配上这张可爱的脸,也是心痒,忍不住道:「小少爷身子重,宋夫人若是累了,不如让老奴替您搭把手。」 「良辰要不要奶奶抱?」 第13章 嬷嬷忙道:「当不得,老奴敝姓吴,宋夫人和小少爷喊老奴吴嬷嬷便是。」 苏婉从善如流的改口:「嬷嬷抱好不好?」 宋良辰稍微能听懂些大人的话,又瞧见苏婉目光看向吴嬷嬷,歪着脑袋似乎在考虑,随后张开双手,吴嬷嬷脸上几乎笑出一朵花来了,抱过小家伙,一边不要钱的夸赞,一边继续领着苏婉往里走。 走了几步,宋良辰开始不耐烦了,看向苏婉,苏婉却没看他,因为已经到了,里头坐着一个端庄大方的年轻女子,她正在想要不要行大礼,刘妈在大户人家当过差,曾无意中科普过若见到王孙贵胄时该如何行礼,不过正在苏婉迟疑间,女子已经客气的道:「弟妹不必见外,我早听爷说过弟妹一家,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已把弟妹当自己人了。」 苏婉于是也福了福身,笑道:「我自来没甚么规矩,倒让嫂子见笑了。」 「都是自家人,这般客套作甚?」不愧是能稳坐皇后宝座的女人,三皇子妃三言两语,给人的感觉已经把苏婉当成亲近之人了,朝她招手往自个儿身边坐,苏婉还没动,小家伙先行动了,吴嬷嬷年纪有些大,自然比不得太后替宝贝孙子看过无数大家闺秀,千挑万选出来的三皇子妃,宋良辰又是个颇有眼力的,当下便抛开吴嬷嬷,热情的朝三皇子妃张开小手,咿咿呀呀的要抱抱,三皇子妃莞尔,却还顾忌着苏婉的感受,忙道:「这是良辰罢?果真如爷所说活泼可爱。」 苏婉无奈一笑:「也不知随了性子,最喜欢长得好看之人,刚学会说话那会儿,乱叫人,有一次竟抱着于公子喊娘。」 三皇子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许是自家也的化名,不禁噗嗤一笑,「童言无忌,小小人儿这般古灵精怪,倒更叫人疼些。」说着,又朝吴嬷嬷道,「奶娘快把小人儿抱过来,我倒没见过这般机灵的小家伙,不能你一个人抱着过瘾。」 吴嬷嬷笑容满面的把人放到自家小姐怀里,意味深长的道:「多抱抱。」改明儿也生个这般古灵精怪的小主子。 小家伙甜蜜蜜的窝在美人怀里,一会儿摸着她的宫装,一会儿拽着她身上的珠子,要不然摸摸小手,时不时在美人脸上亲几口,三皇子妃半点不耐烦,反而抱着小家伙不愿意撒手了,吴嬷嬷也在一旁颇为欣喜:「小少爷与小姐竟这般投缘。」说不得真能给小姐带个儿子来。 三皇子妃喜欢小家伙,与苏婉说话也渐渐随意起来,苏婉这人本来就没多大尊卑观念,对着未来皇帝都能调侃时就调侃,在未来皇后面前更家放得开了,好似不懂他们的身份一般,把曾于二人初见小家伙的糗事都倒出来了。 三皇子妃抿唇一笑:「我倒爷为何回来时无故换了身衣裳。」差点叫她误会一场。 吴嬷嬷在一旁凑趣道:「还是爷平日不爱穿的青衫,小姐险些以为爷换了性子。」 苏婉笑了:「这般简朴的衣裳,确实不像于公子常穿的衣裳。」 三皇子妃笑道:「据闻宋大人风度翩翩,怕是只有他穿得出青衫的风骨。」 吴嬷嬷又道:「且那长衫做工精细,已是难得,宋夫人好手艺。」 苏婉又笑道:「嬷嬷夸错了,我自来拿不起阵线,不过若是论打牌,倒真称得上一句精通。」这般便是毫无顾忌的说自己正事不行,光会玩乐了。 吴嬷嬷一阵语塞,没见过这般自爆缺点的人。 三皇子妃愕然过后倒又笑了,「弟妹通达,难怪能生出良辰这般古灵精怪的人儿。」 正说话间,三皇子妃怀里的小家伙开始折腾起来,七扭八扭的要往苏婉身上倒,三皇子妃一阵紧张:「怎么了,可是我哪里没抱好,弄疼良辰了?」 「嫂子不必惊讶,他是到了喝奶的时辰。」 吴嬷嬷闻言一顿,她只瞧见宋大人夫妻过来,未曾见到奶娘,自家这边也没准备。正左右为难间,苏婉已经把小家伙接过去了,朝她们道:「容我回避片刻。」 三皇子妃有些发愣,吴嬷嬷却反应过来,忙压下心头的惊讶,不动声色的朝苏婉道:「宋夫人随我来。」 将苏婉引到旁边的厢房去了,又使了个丫鬟候着,这才回到自家主子身旁,感叹道:「这宋夫人倒是个妙人,她生小少爷之时,宋大人已考中状元,被圣人钦点入翰林,何等荣耀?已是有身份的人家,却还是坚持自个儿奶孩子,莫不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引得宋大人对她一如当初?」 三皇子妃摇了摇头,有些怔忪,方才小人儿在自个儿怀里好好的,转过头却那般依赖母亲的表情,着实让她有些触动。身份贵重如她,竟有些羡慕别人了。 苏婉喂了孩子回来,宫女来报池子备好了,请两位移步。三皇子妃身份尊贵,原是分开泡澡的,盖因舍不得宋良辰,倒主动提议一块泡温泉了,吴嬷嬷也在旁边笑道:「先前听管家叫人准备木盆,我还惊讶,得知是为小少爷准备的,便更想瞧一瞧了。」 都是女人,苏婉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的点头了,有人已经备上浴衣,就是比里衣轻薄一些的长袍,仍旧将人包的严严实实,苏婉和三皇子妃各自换完浴衣回来,见屋里热气袅袅,怕小家伙热着,吴嬷嬷已经动手在给他脱外衣了,瞧见里头做工精致的小肚兜,不由惊喜道:「小姐亲手缝的衣裳,小少爷穿着倒真合身。」 三皇子妃闻言也走过来:「我瞧瞧。」 小家伙已经半光着姿势豪放的坐在木盆里了,瞧见美人探过脸来,竟然调皮的用手在旁边的池子里鞠了一把水,全往三皇子妃脸上扑去,三皇子妃冷不丁被扑个正着,竟也没生气,接过吴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看着小家伙灿烂的小脸,忍不住伸出纤纤细指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娘没说错,果然是小淘气精。」 苏婉警告的看了小家伙一眼,道:「嫂子可别惯他,该说的还得说。」 第14章 「他小小人儿,能懂什么,说不准在跟我玩呢。」 哪知小家伙收到苏婉的眼神,竟低了头,有些心虚的模样。 吴嬷嬷惊奇:「他竟能听懂宋夫人的话?」 苏婉无奈道:「想是并没听懂,不过也知道自个儿犯了错,在装可怜呢,不知多磨人。」 吴嬷嬷闻言便笑道:「等小少爷懂事了,慢慢教也行。」 三皇子妃和苏婉先下了水,小家伙又在岸边兴奋的要往里扑的模样,吴嬷嬷小心把木盆往水里推,苏婉和三皇子妃一人一边扶着,还要顾着不安分的小家伙不让他扑进水里来,是以丫鬟在门外报说那头爷想叫人把小家伙抱过去的时候,苏婉真的很想说你们随意,只是三皇子妃瞧了吴嬷嬷一眼,吴嬷嬷便意会的点头,回绝了外头的丫鬟,笑道:「去回了爷,主子正抱着小少爷舍不得撒手呢。」 苏婉只能默默的叹气,自个儿背着这个包袱,三皇子妃也热得出了一身汗,看着却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趟抱大腿之行,小家伙表现满分,临走时三皇子妃依依不舍,小家伙却倒在苏婉怀里睡得可香了,苏婉忍着手酸向未来皇后告辞,见到在外院等自己的宋子恒时,才终于解脱了,把包袱交给他,宋子恒抱着儿子,关切的问了苏婉一声:「还好罢?」 苏婉还没回答,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于衡远噗嗤一笑,「子恒把我这儿当龙潭虎穴了?」 曾长安在一旁解围道:「玩了一日,良辰怕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罢。」 于衡远也并不是真介意,他自来是这性子,闻言倒是招来管家备车。 回到马车上,苏婉靠在宋子恒肩上长吁了口气,宋子恒不由紧张,「怎么了?」 「头疼。」苏婉道,「那吴嬷嬷说良辰这般,再喝奶也无用处了,倒不如断了,还可以好好吃饭。」 宋子恒闻言道:「那吴嬷嬷看着见识非凡,想来不会乱说。」 「可是良辰不乐意怎么办?吴嬷嬷说若孩子黏母亲,最后离开几日不见他,不然是断不了奶的,可良辰哭起来就哄不住,性子又倔,我怕真走了,他出事怎么办,还听闻女子戒奶时,那儿也会痛,会涨奶……」想到这儿,苏婉就忍不住的后悔,「早知今日,就该请奶娘的。」 宋子恒伸手搂住苏婉的肩,安慰道:「岳母和大姐她们都有经验,咱们先问清楚在准备不迟。」 睡得一脸幸福的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黑夜即将来临。 无论是苏太太还是宋小芬,对于断奶的感受都是一个——「你孩子都生了,还怕这点难受不成?」苏婉最怕这种你懂得的眼神,因为这往往意味着滋味确实很不好受。 但是再怕,该行动的还是得行动,苏太太和宋小芬都觉得母乳最好,本想建议苏婉再过几月断,为了保险起见,宋子恒还特意请了精通妇科的大夫仔细询问,对方与吴嬷嬷一般的说辞,又看过小家伙,觉得他身子骨健康,正是断奶的好机会,于是轰轰烈烈的断奶行动开始了。 苏婉准备得很充分,为了一次性成功,还跟宋子恒分居了,宋家院子大,她特意搬到另一间院子里,小家伙随时有人看着,绝对摸不到这里。 虽然分居,宋子恒仍逮着点时间就过来看苏婉,因为苏婉涨奶,这个时代又没有吸奶器,只能宋大人代劳了,本来是干一件很严肃的事,但毕竟情形特殊且香艳,时常进行到后面都有些心猿意马,然宋子恒又不敢逗留太久,宋良辰晚上习惯了跟爹娘住,苏婉已经不在了,若回过神来连宋子恒找不到,恐怕更要哭个不休了,所以夫妻生活每每不能尽兴,一直吊着,再次相聚时又情热,永远只满足到一半,如此不断循环,既折磨又有些回到了当初激情的感觉,苏婉的注意力倒是成功转移了,翘首以盼着宋大人早些过来,无比珍惜相聚的片刻时间。 夫妻俩又有了当初蜜里调油的感觉,一开始苏太太还不放心,过来瞧几眼,到后来索性丢开了,只守着哭闹着要母亲,人都瘦了不少的心肝外孙。 然而准备了这么充分,苏婉与宋子恒仍低估了他们儿子的固执,宋良辰闹了整整十天,终于不再整日哭闹了,到了饭点时,苏太太给他喂饭他也乖乖吃着,以苏太太过来人的经验,觉得差不多断奶成功了,便叫苏婉搬回来,然而一见到苏婉,小家伙又扑上去寻着要喝奶了,不肯吃饭,苏婉只得继续躲着他,再过了几日回来,小家伙固态重萌,简直不知道何为见好就收。 苏婉都心塞了,折腾了整整一个月,明明是正经夫妻的两人也过了整整一个月偷情般的日子,情趣是有了,可是儿子一直闹下去,她也难受,最后索性不折腾了,小家伙终于如愿以偿的再次扑到亲娘怀里,结果已经吸不出奶了。 于是才一岁多的宋良辰,从亲娘那里学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成语——釜底抽薪。 这一招是真的叫人措手不及,固执有原则如宋良辰,坚持了几日仍旧尝不到记忆中的美味后,也不得不索然无味的放弃了。 终于断奶成功,苏婉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一番,并且发誓如果真要生二胎,打死都不自己喂奶。 带孩子时,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又入冬了,入了腊月,宋良文他们书院放假,李氏带着一群孩子回来,又开始试图在持家方面碾压苏婉——正逢年底置办年货,无论苏婉买了什么,李氏几乎都要挑一道嘴,尽管苏婉打算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忍了便是,这会儿也觉得头疼,索性拿了一百两出来,「年前镖局会回乡一趟,给家里置办的年礼还有些不齐,大姐和二嫂一道去街上看看还要添些什么罢。」 李氏眼疾手快,苏婉银子刚拿出来,她瞬间就拢到了怀里,好难得给苏婉露了个笑脸:「既然弟妹找我帮忙,我定好好把年礼置办了起来。」李氏估摸着就是添些东西,用不着一百两,且到时她好好杀价,走这一趟倒能刮下不少钱,至于大姑子跟她一道,李氏也不怕,大姑子都嫁出去了,还带着丈夫儿子赖在娘家吃喝,本就气弱,给她分几个银子,她定不敢与别人说。 第15章 拿了银子的李氏热情高涨,动力十足,发誓要备许些物美价廉的年礼,便没什么精力来找苏婉的茬了。 不过李氏回来叫人头疼,一群孩子却把苏婉给解放了,宋良辰现在会说会叫,会跑会跳,自己有的诉求都能毫不客气的提出来,有些过分的要求不答应他,他也不哭,就是在你耳边如唐僧般念个不停,当然他能自个儿拿到的就更简单了,小家伙爱吃甜食,尤其是糖,喝水吃饭都恨不得拿糖拌一拌。 作为亲妈,苏婉是舍得管孩子的,小家伙每天池塘都由定量,甭管他怎么眨着大眼睛卖萌,还是水汪汪的眼睛里蓄满控诉装可怜,苏婉都无动于衷,于是渐渐的养成宋良辰一个习惯,能自己动手的,绝不开口求人。家里人手多,总有人一不小心把糖搁在茶几上,还以为宋良辰不会注意到,偏偏人家眼睛厉害着,趁人不注意,吭哧吭哧的拖着玩具小马到茶几旁,小胖腿踩在上边,顺顺利利抓了一把糖下来,,不过他这么小还不知道隐匿证据,不高兴就从小马上摔下来,也不哭,一骨碌爬起来,手里抓着满把糖就往外跑。 动静这么大,哪能逃得过大人的视线,最后多半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人赃俱获的抓回来了,还好他往外跑的途中没忘往自己嘴里塞一把糖,被抓回来时仍塞满嘴的冲苏婉笑,看起来很有些得意,苏太太抱着外孙一个劲的夸赞聪明伶俐,要不是苏婉看着,她恨不得再往外孙怀里塞一把糖。 至此后,苏婉只能严厉禁止下人,但凡小家伙视线所及之处,不能出现一块糖,不然就等着被罚款。 尽管如此,小家伙还有很多不能一次性满足的爱好,每日与苏婉斗智斗勇,就为了让自己彻底满足一次。 现在孩子们回来了,一群的哥哥们,能陪他玩听他说话看他表演,导致宋良辰每日都高高兴兴的,半点想不起来折腾老妈。苏婉这才舒了口气,苏太太还在旁边道:「现在就头疼,等良辰再长大些,能干坏事了,你就等着哭吧。」 苏婉不由头疼的扶额:「这小子怎么这么皮,整个一混世魔王,肯定像他爹。」 苏太太嗤笑:「子恒那样儿一瞧就知道,小时也是个乖巧伶俐的,我觉着良辰倒更像你小时候。」这个时候,苏太太也不能昧着良心夸外孙乖巧懂事了,不过仍是补上一句,「不过比你聪明多了。」 「娘你说笑呢,我小时候可没他这么皮。」 苏太太笑了笑,道:「不然你赶紧给良辰生个弟弟或妹妹,到时候要带弟弟妹妹,说不准良辰就懂事了。」 苏婉对这种说法表示严重怀疑,期待熊孩子不熊,估计她只能坐在树上等了,万一再生一个又是熊孩子,连干坏事都有伴了,家里就等着被大闹天宫吧。 至少在目前,苏婉和宋子恒都没有再生的打算,先前她在县里配的避子丸,宋子恒拿着去问过京里的大夫,得到的回答是可以继续用,对身子副作用不是太大,平时注意滋补调理便是。 年底这一阵,苏老爹不在京里,自女子专用的美容酒推出后,新酒变相涨价,销量也直逼最贵的陈酒,苏老爹又瞧中盛京的市场了,趁着年前要在盛京开一家铺子,宋有福手头的事忙完,本想带着妻儿侄子们回老家过个年,年后再来京里,却被苏老爹拉着去盛京帮把手了。 铺子是半月前便开起来了,不过一切还没上轨道,估摸着苏老爹他们回来,直接就可以过小年了。 在京里的日子一年比一年热闹,今年过年还有个做什么都爱插一脚的熊孩子,单单用热闹来形容还不算特别贴切,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宋子恒从外边回来,就看到他儿子小炮仗似的从屋里头冲出来,身后是他娘子难言怒气的脸色:「宋良辰,你给我站住!」 小家伙小胖腿还以为自己跑得很快,谁料三两步就被他娘拎住了,拎小鸡仔的姿势——自从养了个儿子,苏婉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大力水手了,以前是弱不经风,现在随随便便拎起几十斤的小家伙无压力,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教训他。 小家伙被抓着也没哭没叫,就是小短腿在空中费力的挣扎,苏婉已经一掌拍在他屁股上了:「越来越厉害了啊你!」 才刚刚拍一下,屋里头的苏太太宋小芬他们已经忍不住冲出来了,宋小芬拉着苏婉:「弟妹,别气了,良辰这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吗……」 苏太太英勇的把外孙解救出来,揉在怀里一阵心疼的道:「你这小小人儿也是倔,被揍了都不吭声,不喊疼不求情,你娘不揍你揍谁?乖乖,那一巴掌拍下去,外婆都替你觉得疼。」 苏婉无奈:「娘,你别乱教他,教的他以后只要犯错被教训就开始哭嚎求救,还怎么管教?」 苏太太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的,小声低估道:「这不是你方才那一掌打得狠吗,我瞧瞧……可怜见的,穿这么厚的衣裳,屁股都红了,可见有多用力,你以为你打棉花啊?」不过虽是如此说,苏太太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有些过,又搂着外孙道:「方才是外婆说错话了,小乖乖听了可千万别当真。」 抿着唇没说话的宋良辰,终于抬了头,看向外头,「爹!」 苏婉几人一惊,这才注意到在前面看了不知多久的宋子恒。苏婉还惊讶的问:「你几时回来的?」 「你拎起良辰的时候。」宋子恒似笑非笑的看了苏婉一眼,心情委实复杂,自家娘子以前眼里都是他,现在得往后排了,关注点都集中在亲儿子身上,连个眼尾都不一定能留给他。不过宋子恒又看了双眼亮晶晶盯着自己的小家伙,抿了抿唇又问:「良辰做什么了?」 苏婉一提这个就来气,怒道:「也不知他从哪装了一兜泥巴回来,往茶壶点心盘里头弄得到处都是。」 宋良辰听懂了苏婉是在说自己,顿时挥着小手朝宋子恒道:「吃……好吃……」看起来还很有些兴奋的样子。 「现在没得吃了,犯这么大错还想吃好吃的?想的倒美。」苏婉看了他一眼,「今天不许吃晚饭!」 第16章 闻言,苏太太顿时抱着小家伙一脸戒备的看着苏婉:「不就一壶茶几盘点心吗,多大点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至于饭都不让人吃吗!你这当娘的真真是是狠心,良辰现在正长身子,不吃饭如何受的了?」 宋小芬也在一旁劝。 罪魁祸首的小家伙却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探过头还冲苏婉笑,苏婉顿时气绝。她生气的倒不是本身,宋良辰才一岁半,犯错其实是正常的,因为他完全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是非观念,不知道这事是不能做的,所以才需要教,需要引导,苏太太她们的举动,让她暗暗心惊,苏太太有些过于宠孩子了,她才刚刚开始管教,苏太太反应比她还大,虽然理解对方的心情,可是想想原主的性格,苏婉委实不想自己儿子也被宠得那般无法无天。 或者女人都爱胡思乱想,苏婉觉得自己已经瞧见了小家伙只要一犯错就躲在苏太太怀里,半点不知悔改,还冲她得意的笑的场景。 苏婉脸色顿时拉下来,强忍着怒气对苏太太道:「娘,你先放开他,我不打他,就跟他讲讲道理。」 苏太太仍有些迟疑:「良辰还小呢……」 「正因为小,才需要好好教,不过岳母说的对,与他仔细说他也听不懂。」宋子恒把一切尽收眼底,这才上前道,「不然罚他去屋里面壁思过罢,到饭前才能放出来,期间谁也不许去瞧他。」 宋子恒说话,苏太太委实不太敢反驳,倒是宋小芬多说了两句:「不至于罢,小孩子都皮,良辰这样儿委实是聪明伶俐的……」 苏太太在心里点头,不是她拦着不让苏婉教训,委实是这事太小,不值一提,更不值得这般小题大做——其实在苏太太心里,非但没觉得小家伙做错了,反而觉得他的年纪能有人家两三岁小孩的行动力,真叫人自豪呢! 「错了便是错了,他年纪再小,也该有个做错了事要自己负责的概念。」宋子恒虽然依旧笑着,态度却比苏婉看着坚决多了,至少他的态度摆在这里,苏太太和宋小芬便都迟疑着,最后还是没能开口,宋子恒已经朝苏太太伸过手来,「良辰,过来。」 小家伙还以为他爹要带他去玩呢,乐呵呵的大半个身子扑到宋子恒怀里,小胖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都这般了,苏太太再不能不撒手,只能看着乖外孙乐呵呵跟着他爹去「关小黑屋」。 苏婉也跟宋子恒一道过去,看着他三言两语交代儿子在屋里乖乖的,饭前就把他放出来。屋子四周空空,除了门窗啥也没有,宋良辰站在中央呆呆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宋子恒却没有介意,揽着苏婉转身出门了,关门的时候苏婉看到小家伙扁了扁小嘴巴,怕是要哭出来的模样,苏婉关门的手瞬间一顿,怒气过去,开始轮到她心软了,宋子恒却不由分说的双手覆在她手背上,门轻缓而坚定的被关上。 院里不但有苏太太和宋小芬他们关切的眼神,还有宋良文他们,见苏婉和宋子恒出来,宋良文几个孩子想上前,苏婉止住了,与宋子恒悄悄的在门外侧耳倾听了会儿,小家伙小时候脾气还很大,一哭起来就止不住,越长大却越不爱哭了,苏婉他们出门的时候他还扁着小嘴有些委屈的模样,这会儿想是瞧见没有观众欣赏,也不哭了,屋里并无太大动静,宋子恒与苏婉这才放心下来,放轻脚步缓缓的离开。 苏太太忙问:「良辰如何了?」 宋子恒笑道:「岳母放心便是,他就只需在屋里呆上两刻钟,这会儿还好,并没有闹。」 苏太太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胸口:「我就说了,良辰这孩子懂事着,也不知你们到底还想要他怎么听话。」 宋子恒耐心的解释道:「当然是要教他明辨是非了。」 宋良玉瞪大眼睛看着苏婉:「三婶,良辰怎么了?」 「他在里头面壁思过。」 「为什么要面壁思过。」 「因为犯了错啊。」 宋良玉有些迟疑:「可是外婆他们说弟弟还小,不懂事……」 「所以咱们现在要教,让他知道这事是不对的,做错了要受到惩罚,他以后就不敢了。」苏婉说着看了苏太太一眼,苏太太正好也瞧见了,愣了愣,像是明白了什么,也没说话,转身回屋了。 苏婉眼神闪了闪,有些拿不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宋子恒已经回过头来,笑了笑,拉了她回屋了。 「我娘她……是不是生气了?」一回到屋,苏婉有些迟疑的问。 宋子恒却没回答,只是反问道:「娘子为何不直接问岳母呢。」 「问什么……」苏婉脱口而出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无措,「我……」 宋子恒拍了拍她:「与其说岳母生气了,倒不如说她有些伤心,娘子若有什么事,直接与她说便是,想来她会理解的。」 苏婉这才意识到,不仅仅是苏太太,她也有问题。就拿对待孩子的态度来说,苏太太太不见外——当然她确实有不见外的理由,她唯一的亲女儿生的孩子,如今又是住在一起,作为亲外婆,她如何没有插手的权利?而苏婉不应该的是,她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就该直接说出来,亲母女直接不应该这般迂回客套,平日里粉饰太平,到了气头上脾气忍不住,若不小心口不择言,那才叫真正的伤感情。 只是苏婉从未有过跟母亲相处的经验,苏太太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内心要说多亲近也谈不上来,就是她因着愧疚,平日都对苏太太苏老爹格外敬重且忍让罢了,以前倒还好,偶尔过去苏家看看苏太太他们,亲近的少,现在住在一起,摩擦便少不了,若她再像以前一般的态度,迟早要出事。 瞧见苏婉脸上有些若有所思,宋子恒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有一炷香,娘子不若去找岳母聊聊罢。」 苏婉吸了口气,头一次进行母女间的谈话,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去。这一聊就是近半个小时,宋子恒特意推迟了时间吃饭,抱着儿子在外面等着,苏婉和苏太太才开门出来,两人眼眶都有些红,小家伙瞧见她们却异常激动,小手使劲挥了挥,苏太太心疼的把外孙接了过去:「小乖乖……」 第17章 苏婉抬头冲宋子恒笑了笑,宋子恒也勾了勾唇。 苏婉再一次对宋子恒五体投地,自这回谈话后,苏婉与苏太太已经达成共识,平日苏太太再怎么宠外孙,苏婉都不会管,但是苏婉管教宋良辰的时候,苏太太也不能插手,自此后,母女俩总算不再为着这事起冲突了。 其他方面更是和谐。 春去秋来,转眼间宋良辰已经过第二个生日了,收了一大堆生辰礼物的宋良辰俨然成了小富翁,不过他的财产都由苏婉保管着,他自个儿也不在意,只要有小伙伴陪他一块玩就好了,可如今他们住的高门大院,周围的邻居也不常来往,又不像傻现代一样有幼儿园,宋良辰哪来的小伙伴? 不过苏婉也有对策,自己开个小小的幼儿园,宋家又添了不少人手干活,下人们家里总有差不多大的小孩子,甭管男女都叫送了过来,送了孩子的每家每月都能多领五百钱,大伙儿也高兴,都把孩子送了来,年龄集中在两岁到四岁之间,宋良辰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偏偏最霸气,矮矮的小萝卜头,每天领着一群小伙伴们上房揭瓦,骑马干架——当然是宋子恒着人做的小木马。 小家伙天天幻想自己是威武的大将军,披上床单当战袍,拿着小木棍当刀,整天领着一群小弟小妹冲锋陷阵,时常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几个丫鬟不得不每日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还得看着他们不许干坏事,一群小萝卜兵经过的地方,所到之处无人不如临大敌,更惹得下人们怨声载道,苏婉在考虑是不是继续让「幼儿班」放养下去,还是召回来教他们玩游戏学知识? 拿不定主意的苏婉只得征求宋子恒的意见,宋子恒抱胸轻笑:「无事,就让他幸福这阵子,三岁开蒙后就没这般快活了。」 自认为自己算是严母的苏婉,听得向来对儿子宽容的宋子恒说这么凶残的内容,也是惊呆了:「三岁开蒙,他能听懂什么?」 「良辰有些小聪明,教他的话,听过几耳朵就能记得七七八八了,有这份天赋,自然不能浪费,须得用在正当的地方才是。」 说起儿子记性好这一点,真是柄双刃剑,让人欢喜也让人忧,先前宋良辰还跟着爹妈一块住,有时候夫妻夜话,甚至是夫妻生活时说的话,只要有人问,宋良辰那张大嘴巴就能说的头头是道,头一回这么爆料,还是当着苏婉的面,还好当时就苏太太宋小芬她们在,起码这么尴尬的话题没传到外人耳里,然苏婉已经听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了,从那之后坚决的、毫无余地的要求宋良辰分房睡。 虽然宋子恒也求之不得把这个小电灯泡移出去,但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也委实叫人哭笑不得。 是以现在宋子恒说这样的话,听着像是冠冕堂皇,苏婉却感觉听到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不过宋子恒的理由这么正当,又保证是请先生来家里教,每日就学上半天,宋良辰玩闹的时间依旧有,苏婉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要不去约束整日上房揭瓦的小家伙了,就让他最后狂欢一年吧。 因着小家伙有了玩伴,家里看着的人又多,苏婉偶尔也会出去聚会,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由自个儿的小团体,别看宋子恒官职小,在翰林院还是很有人气的,是以他的太太,也受到了众同僚夫人的热情对待,这些夫人们经常办办聚会,喝茶聊天,也互通有无。 至于苏婉为什么开始交际,原因很多,翰林院是清贵之地,无论是风气还是氛围,都算是简单轻松的,文人聚集的地儿,功利心要少很多,所以此前苏婉不出来交际,也影响不到宋子恒什么,然而三年换届,不出意外宋子恒明年便要外放,做地方官,想要往上走,政绩考评最重要,若运气不好没遇到什么赚功绩的大事,就靠人际关系了,跟同僚上峰处得好,人家想跟你玩,给的评价高了,直接影响考评的结果。到那时,夫人外交必得起作用,苏婉自认为有足够的情商,不至于给宋子恒拖后腿,可毕竟许久没有出去交际了,如今收到请柬就去赴约,也是为了将自己过去的水平练回来。 当然了,虽然知道宋子恒会被外放,苏婉却不记得他被外放到哪里,跟大伙儿多聚聚,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呢。 不只是苏婉,宋子恒近来也忙碌许多,苏婉有了邀约,她若委实不愿意,拒绝也没人说什么,宋子恒却不能轻易拒绝同僚的邀请,一有邀请几乎都得去,沐休的时候也不得安宁,经常有夫妻俩一同出门,大道两旁各走一边的情形。 苏婉今日要去的是许幼林家,陈氏举办的花宴,她们俩算是亲近的,苏婉自然要早些过去搭把手,虽不至于真叫她做什么,态度还是要有的。 因为去年在盛京又开了一家店,为了方便苏老爹两地来回,宋子恒特意托曾长安给挑了匹马,家里如今有两部马车,苏老爹因为年岁大了,他坐的马车特意铺了厚厚的毛毯,里头宽敞又舒服,是花了大价钱做的,平时苏老爹在家没出门,苏婉出去便爱坐他这辆车。 这会儿苏婉软软的靠在壁上,腰上塞了个小枕头,舒服的昏昏欲睡,脑子里还在想自家什么时候也办个像样点的聚会,去别人家里那么多回,总得回请几次,遂打定主意稍后问问陈氏,她出自清贵之家,从小见惯了她母亲招待客人,如今出嫁了,在这一块也办的有模有样,苏婉得向她请教办花宴的准备工作,什么日子办也得好好合计,时人爱附庸风雅,她还得想个又合理又诗情画意的由头——当然这个叫宋状元想最适合不过了。 正思索间,马车忽然一震,毫无预兆的停住了,小绿忙掀了帘子探出头去:「大牛哥,怎么了?」 大牛正一脸郑重的盯着眼前的女子,眉头深锁,见小绿探出头来,忙回头道:「无事,我会解决,叫小姐安心等会儿。」 那女子却不是个见好就收的,瞧见大牛这态度,知道好声气叫他通禀是不可能的了,忙高声道:「宋夫人,我家主子想与您一叙,不知可否方便?」 第18章 大牛急了,跳下车道:「你怎么……」 苏婉已经出声问了:「你家主子是谁?」 女子却没回答,只是笑道:「宋夫人去了便知道。」 大牛连忙回身道:「小姐,别听她说……」 得了苏婉吩咐的小绿却打断了大牛的话,探出大半个身子出来,朝大牛招手:「大牛哥,你过来一下。」 大牛只能过去,听得小绿在自己旁边附耳问话,迟疑了好半响,才回答道:「还能有谁,就是小少爷出生之前,来咱家闹的那位呗……」 小绿听得一愣,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小声的问:「你确定……是那位夫人?」 大牛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摇头道:「是那年轻的小姐……」 小绿也没成想对方竟然那般难缠,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自家小姐的儿子都满地跑了,也亏得那位是尊贵的千金小姐,难道这时候还想逼着自家小姐自请下堂不成?想到这里,小绿不免瞪了前方拦住大牛的女子一眼,回身朝苏婉说明情况。 苏婉挑眉:「真是柳家小姐?」 「大牛哥说是。」 苏婉话锋一转:「你可认识外头那女子?」 「不认得,从未瞧见过。」 苏婉眼睛眯了眯:「那女子也没自报家门,大牛为何会认识那人?」 小绿愣住,皱眉思索了好半响:「难道大牛哥在骗我们?不对啊,大牛哥自来稳重,如何会骗咱们……」 苏婉却想起今日出发前,原是叫别的小厮送她来的,这几年大牛被锻炼的很是干练,家里头外头有事都放心交给他,叫他大半日不干别的事,就为了接送自己,委实有些大材小用,苏婉先还不懂宋子恒为何这般做,此时却是有些明白了。 「怕是她们先前已经找过咱家了……」苏婉若有所思的道。 小绿恍然大悟:「前几日姑爷出去赴约,是大牛哥赶车过去接他回来的,难不成就是那时?」 时隔几年,当初以为会彻底消失不见的人,这会儿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甚至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苏婉也不能掉以轻心,沉吟片刻后,示意小绿朝外头说话。 「我家小姐说了,这会儿赶着去赴约,若你们有心,不若待我家小姐宴后出来,在附近茶楼一聚可好?」 「那便申时一刻在附近的望江楼一聚,奴婢就在楼外迎宋夫人,宋夫人觉得可好?」 连苏婉什么时候聚会完都算到了,苏婉还能说什么,心里更是警醒,却更不会拒绝对方的邀约了。人家早有准备,她还是迎面而上比较好,早点解决了,也省得自家什么时候被偷窥都不知道。 得到苏婉肯定的回复后,那女子这才让路,赶去许家的时辰便有些晚了,苏婉也没时间仔细问大牛,只管叫他快些跟车罢了, 这个时候,苏婉作为演员的优势便来了,大牛和小绿俱一脸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的时候,她愣是笑得若无其事,看不出半点端倪。其实街上人来人往,那一出必然有人见过,也甚至有同样来许家的夫人经过那条路,也远远的瞧见了,只是没来得及到跟前来打招呼,这会儿便小声的问苏婉对方来者何人。 苏婉身后的小绿闻言脸色微变,她虽然没太多见识,但也知道这事闹大了绝对是双方的不利——不,若那柳家小姐名声毁了,日后只怕更无所顾忌的赖在自家姑爷头上,柳家势大,若真以势相逼,自家小姐和姑爷如何能拒?此番说不得更遂了那人的意! 苏婉眼神都没变,神态自若的回道:「哦,遇见了熟人,寒暄几句而已,林姐姐眼睛倒好。」 苏婉表现得太平静,仍有人不信,看了看她身后的小绿:「妹子家的丫鬟怎么了,不舒服吗?」 「今儿出发前得到老家的消息,她家人出了些事,这会儿正惊疑不定呢。」说谎这种事,对在娱乐圈混了n年的苏婉来说,就是信手拈来,连草稿都不用打一下。 更何况是这种程度的谎话。 小绿不用配合,她一脸的表情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众夫人瞧了她几眼,也觉得没甚么特殊的,这才将话题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苏婉神态自若的聊天说笑,点心吃了不少,上桌吃饭时也用了不少米饭,在为了保持身形、并不碰几口饭的众夫人当中,苏婉的饭量委实打眼,作为主家的陈氏关切的看来她几眼,忽然笑道:「苏姐姐可是又有喜了?」 苏婉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众夫人纷纷笑了,其中苏婉旁边的夫人便笑着凑趣道:「先前陈妹妹可喜欢苏姐姐家的小人儿,恨不得生个女儿直接把两小人定下来,谁知到头来生了个带把的,可把陈妹妹失望坏了,如今苏姐姐若能生个漂亮的小千金,到时直接定给陈妹妹家的小公子,岂不正好?两位也不用遗憾了。」 陈氏笑道:「那敢情好,做不成良辰的丈母娘,做他妹妹的家婆也是好的。」 「你们想的真美。」苏婉笑盈盈的擦了嘴,「委实叫大家失望了,我胃口是因为回去后有事要忙,不吃饱些哪有力气?至于孩子这事,只能慢慢等缘分了。」 于是话题又转到谁家运气好,男孩一胎接一胎的生云云,倒没人关心苏婉要回去忙什么了。 苏婉这回便没在陈氏家逗留,到聚会结束时,也与众人一块告辞,从许家巷子出去,也与一众夫人分别,不过另有两家同了半条路的,苏婉直接吩咐大牛先往家的方向走,到半路时再折回来往望江楼去,如此便晚了两刻钟。 大楼门口,先前在路上拦车的女子,果真还在那里等着,瞧见小绿扶着苏婉下了车,便笑盈盈迎上去:「宋夫人这般晚还没来,奴婢先还担心宋夫人是不是有事耽搁不能来了,还是主子道再等会儿,如今可不是瞧见宋夫人了。」 小绿如临大敌的瞪了她一眼,苏婉脸色却淡定,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你家主子耐心倒好。」 第19章 女子也话里有话:「主要是主子相信宋夫人不会是言而无信之人。」 「带路罢。」苏婉心下警醒,淡淡的道,「我倒真有些好奇了,能教出姑娘这般伶俐的丫鬟,贵主子想来也不是等闲之人。」 殊不知对方心里对她的警戒也多了一层,打定主意等会儿定要回禀自家主子,这苏氏不像其表面那般骄纵任性,叫主子小心。 绕过屏风,雅间的景致尽收眼底,然而苏婉并没有打量此间环境,她只是看着坐在桌前的年轻女子。女子抬头,年轻秀美的五官上,有一双与这个年纪并不相符的眸子,这双眸子含满令人未知的情绪,深不见底。 苏婉微微讶然,并不掩饰探究的眼神。 女子抬头冲她一笑,轻声道:「姐姐,请坐。」 苏婉面不改色的在她对面坐下,语气不咸不淡的道:「柳小姐出自高门大户,姐姐这个称呼我委实担不起。」 柳珍儿并未在意苏婉的态度,仍旧笑着,轻言细语的让在自己身旁的丫鬟退到外边去,小绿和大牛也被苏婉叫了出去,大牛走之前还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姐若有事,直接大声喊我便是,我们就在门外不走远。」 苏婉点点头,柳珍儿见此行,了然的一笑,虽未说什么,面上却是一脸理解的表情,亲自苏婉她倒上一杯茶,苏婉端起抿了一口,放下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对方开口,她也不在意,好整以暇的等着,片刻后,柳小姐笑道:「姐姐好定力。」 苏婉神色淡淡的回道:「不敢当,如何比得过柳小姐。」主动要见自己的人是对方,反正她不担心对方一直不开口。 听得苏婉的回话,柳珍儿果然没有继续端着,开门见山的问:「姐姐应该知道我罢?」 苏婉第一反应认为柳珍儿在问自己知不知道她纠缠宋子恒,然而第三感又告诉她,柳珍儿大张旗鼓的在路边将她拦下来,绝对不可能就为了问她这样的问题。思及此,苏婉迟疑了片刻,面上是一贯的不动声色。 见苏婉一脸平静,柳珍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笑了笑,道:「想来姐姐是知道了,以前的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委实叫姐姐受苦了,然你我重新回来,姐姐现在过得也很好,我们为何不就此揭过,重新开始呢?」 以前的事?重新回来?现在过得很好? 苏婉不由挑眉,信息量似乎很大的样子,不过单凭对方这几句话,她倒也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判断,于是微微一笑,拿柳珍儿的话回复她:「你也说我现在过得很好,即是如此,何至于重新开始?保持现状便是了。」 柳珍儿只是定定的看着苏婉,「这便是姐姐回来的目的吗?」 「你想多了,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苏婉既不承认,也没有否定。 柳珍儿却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有些失了淡定,脱口而出道:「可是姐姐也不能改变别人的命运,你只想保持现状,那我呢?」 苏婉一顿,习惯性眯着眼睛看了柳珍儿半响,柳珍儿却索性大大方方的道:「姐姐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可是为着给下辈子多积点福,姐姐也不该肆意插手别人的命运,妹妹我也是相公明媒正娶的妻,姐姐不想让出自己的正室之位本可以理解,然姐姐如今是连我也容不下了吗?」 见苏婉还未吭声,柳珍儿忍不住道:「姐姐可别忘了,你命里早逝,本不该有子……」 「行了。」苏婉突然发作,站起身脸色不虞,「我道你说什么过去之事,重新开始的,还以为你是为着柳夫人的行为特意来道歉,没成想嘴里竟然全是胡话,我命里早逝,不该有子?你是我相公明媒正娶的妻?当真是一派胡言!」 苏婉说着,怒作拂袖而去的架势。柳珍儿却被她这一番变故给惊呆了,完全没想到,她竟徒然发难,且看她的神色,难道真是自个儿弄错了? 不。柳珍儿在心里坚定的摇头,苏氏是真的有问题,相公家与她记忆中的情形相去甚远,分明是苏氏的手笔——苏氏非但避开了她英年早逝的命运,给相公家带来这般大的改变,由此引得相公对她态度大变,信任非常,若不是对上辈子的事一清二楚,她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柳珍儿连忙拉住苏婉,道:「姐姐别气,我没有诅咒你的意思,只是想提个醒,然你如今毕竟改变了太多东西,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你的孩儿……」 苏婉甩开柳珍儿的手,一脸怒道:「够了,我和我孩子好好的,与我相公也不错,不用您一个未出嫁的大家闺秀这般惦记,念在你是曾公子远房表妹的份上,我与相公并未与你计较,还请柳小姐好自为之,有病治病。」 看着苏婉满脸「我不懂你说在什么」的样子,柳珍儿下意识又动摇了,难道她真的不是像自己一般,重新回来的?只是下一秒仍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柳珍儿顿时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婉:「姐姐不用这般,我既然来找你,自然能确定姐姐的身份,我只想对姐姐说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的报应到了这辈子,姐姐难道也想亲身试一试?」 苏婉忽然有点好奇柳珍儿说的报应,难道她重生回来之前对原主做了什么?想到这儿,她忽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柳珍儿,阴冷一笑:「你以为这便够了吗?」 柳珍儿忽然感觉到一阵寒冷,死咬住唇才没有打哆嗦,果然是她,她回来报复了!她连去世后这么久的事都知道,还能回来报复,那上辈子她去世那些年,岂不是一直在暗中看着自己与相公?柳珍儿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的看着苏婉,她虽然嘴上说的肯定,却仍是想得到与自己猜测的不一样的答案,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 悲极反笑,柳珍儿嘴角扯出一个似笑又似哭的弧度,喃喃自语般的道:「难道这还不够吗,相公本该是我一个人的,本该只与我生儿育女,如今却把你生的孩子如珠如宝的宠着,对于我,连上辈子半分情意都未有……我如今没想过独占相公,只想与他白头到老而已,也不会再对做不起你的事,会好好待你,为自己上辈子所翻下的错赎罪……」 第20章 「赎罪?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柳珍儿眼神哀婉的看着苏婉:「说到底,我自来与姐姐相安无事,你去世时相公还未进京,我唯一犯的错,也不过是把姐姐的牌位移出家庙罢了,现在我已经受到了惩罚,而姐姐却重头开始了,改变了自身的命运,过上了如愿以偿的日子,就真的不能原谅我?」 「谁规定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就必须要原谅曾经对不起我的人,难道我现在的一切是你给的吗?」苏婉觉得好笑,「抱歉我自来不是善良之人,我很记仇。」 不过说完这话,苏婉又觉得索然无味,今日委实不该答应来见一面,知道柳小姐是重生之人又如何?反正柳小姐再如何上窜下跳,也插不进他们的生活,唯一能让她的生活发生改变的理由,只有宋子恒心思活络了,是以她本就没有见柳小姐的必要,至于柳小姐说的上辈子,跟她又没半毛钱关系,她对不起的人是真正的苏氏,要不要原谅柳小姐,也不是她苏婉该关心的事。 想到这里,苏婉是真准备回去了,却被不死心的柳小姐再次拉住:「姐姐就这般自私,你不考虑自己,也不想想相公……」 柳珍儿的话还未说完,苏婉冷不丁转身,用没被拉住的一只手,一巴掌拍在柳珍儿脸上,声音又响亮又清脆,把被打的人和门外的人都惊呆了。 苏婉自从养了孩子,抱着小家伙锻炼的力气大了不少,一巴掌直接把柳珍儿半边脸给打肿了,对方白皙的皮肤上显出几个鲜红的指印,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柳珍儿的头都被苏婉扇歪了,再抬头时,头发凌乱,先前的温婉高贵,瞬间打了一半的折扣,但她没有理会,她只是捂着半边脸,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婉,她加上上辈子活的几十年,也未曾见过这般泼妇的女人,竟然动手打她? 这样想着,柳珍儿扫到门口之人时,下意识将求助的眼神转过去。 宋子恒还在震惊中,他一回家,见娘子没回来本就意外,叫了人去许家瞧瞧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人还没回来,就听到他大姐说先前远远瞧见娘子的车子回家了,可走到一半又折身走了,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干什么去,他听了顿时紧张,连忙着人去打听,先前去许家的下人回来报说瞧见车子去了望江楼,他心知自家娘子不会无故在外头待那般酒,良辰如今虽有了玩伴,然超过两三个时辰没见到娘子便会发脾气,这便已经在家闹了,娘子定是被有心之人绊住了脚。 至于那个有心之人是谁,宋子恒几乎不用想,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名字——柳家小姐。 宋子恒既头疼又荒谬,恨不得立刻飞去望江楼,在娘子听那柳小姐胡说八道之前,亲自把她接回来——虽然那女子柳小姐说的都是胡话,可是听多了也叫人心塞。 只是平日被苏婉称为「小霸王」的宋良辰,这会儿闹得委实太凶,也是,苏婉上午便出门了,午饭在许家吃的,这都快到太阳下山了,还不见人回来,小霸王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抱着爹的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不知道以为他娘不要他了。这种情形下,他是万不能把儿子丢下的,宋子恒只能抱着儿子去找娘子,心想若真是那柳小姐,也好让她瞧瞧自家孩子都有了,妻贤子孝,别再说那些叫人无法理解疯话。 于是宋子恒带着儿子踏上了小蝌蚪找妈妈的路程。 然宋子恒委实低估了自家娘子,一猜想柳珍儿来找苏婉了,他下意识觉得自家娘子会受气,这才眼巴巴的赶过来,待瞧见门外见了他来一脸如获大释的大牛和小绿,更是以为发生了什么,连门都没来得及敲,直接推门而入,然后瞧见的,就是他娘子气势汹汹把人打傻的一幕。 见到这一幕的宋子恒太过惊讶,一时愣在那里,竟忘了把儿子的眼睛蒙住——画面太黄暴,未满十二岁一下儿童禁止观看。 宋良辰比他爹的反应好太多,刚看到这一幕时,小嘴巴下意识张成一个「o」形,惊讶了半秒,随后拍着手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当然他小人儿还想不到太复杂的事,只是单纯高兴有人跟自己一样,也被他娘教训了——不,比他还惨。宋良辰幸灾乐祸的行为,看在柳珍儿眼里便成了他在给苏婉鼓掌,视线忍不住从宋子恒身上,微微转移,看了宋良辰一眼,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 这孩子是个意外,本不该出现,然这种意外定也不会再有,自己无需在意,这辈子能安安稳稳与相公携手到老,一块下地,死了也不分离,此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场最淡定的人是苏婉,她从来就没在宋子恒面前装过贤良淑德,一开始是为了模仿女主的傲慢,后面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渐渐放开了自己的本性,她相信枕边人宋子恒再清楚不过她的性子,是以此时也不像柳珍儿想的那般,她会有半点惊慌或是无措,收回巴掌后,气定神闲的拍了拍手,大大方方的看向柳珍儿:「我想揍你很久了,第一,还请不要乱喊别人的相公,谢谢;第二,别喊我姐姐,我娘没给我生姐妹,顺便,娥皇女英的佳话在我眼里就是笑话,千万不要再拿这一套来说服我了;第三,我强调一遍,我儿子是堂堂正正活在这个世上的,他出生便符合情理,不是意外,更不是命里不该有;第四,对,我就是这般自私,别说让你做平妻,就是妾,甚至通房,我也不可能答应,说服不了我相公,便想从我这里入手?姑娘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柳珍儿神色复杂的看了苏婉半响,眼底既有失望,又有了然之色,转头看向宋子恒,「这便是你宁愿拒绝我娘,也不肯停妻再娶的原配,你事事替她着想,可曾料到她竟半点不在意你?」 宋子恒看了苏婉一眼,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己道:「正是我事事为内人着想,她开心我便高兴,是以,她从不让自己委屈,便是对我最大的在意了。」 宋子恒这话,惊呆的不仅是柳珍儿,连苏婉也有些愣住了,终于承认两辈子第一次听到这般动人的情话,不是一笑而过的那种,而是直击内心深处,苏婉忽然发现,宋子恒这也不算是情话,因为他说的,正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他知道她有很多自己的小心思,自私,从不让自己委屈,却从来未对她的性格发表任何意见,甚至一直默默的包容。 第21章 苏婉忍不住笑着往宋子恒的方向走去。 宋子恒也一直看着苏婉,看着她眼底含情,如碧波荡漾的温情,有些移不开视线,一时间两人眼底竟再看不到其他。 苏婉越走越近了,就像一年相会一次的牛郎织女,都有些心情激动,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电灯泡,宋良辰眼疾手快,瞧见苏婉一过来,立马激动的扑了过去,苏婉只得把小家伙抱满怀,宋子恒不动声色的瞪了专门给自己做对的臭小子一眼,却也不得不放开手,任由他占据自家娘子的怀抱。 宋子恒稍不注意,小霸王已经开心的抱着苏婉的脸,嘟起水嫩嫩的小嘴巴,冷不丁亲在苏婉嘴上,宋子恒再次瞪眼,小霸王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 宋子恒气结,这臭小子居然还学会示威了。 一家三口的这番动静,柳珍儿并没有注意道,或者说看到了她也没放在心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表现了几年,终于让父亲放下了对她的戒备,找到机会出现在相公面前,本以为他那回拒绝自己,也是因为苏氏不愿,他不想对不起为他生儿育女的原配,所以她才不顾身份的来找苏氏,只试图说服她,让相公不要在她们之间左右为难。 万万没想到,相公竟然也不想娶她? 他知道她的身份,不会不知道柳家女婿的身份能给他带来什么,明年便要外放了,相公再是惊才绝艳,朝中无人,也谋不到好的缺,若被分到不好的地儿,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回到京里,可若能在谋缺前娶了她,她父亲与吏部尚书是莫逆之交,只要父亲的与吏部尚书提一句,相公谋到的差事,想来也不会比上辈子差太多,地儿好,就不怕考评不过关回不来京城——她知道相公是心怀天下,有这远大抱负之人,迟早要在本朝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却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的他竟然甘愿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平步青云的机会。 眼光长远如她相公,岂会不知娶她了她以后,外放谋个肥缺才是刚刚开始,日后走的路还要比现在顺畅许多! 柳珍儿不知此时是失望多些,还是绝望多一些,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就是个笑话,只她一人还活在过去里,相公早就不记得自己了,眼里心里看到的只有那苏氏,甚至她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是,相公看着苏氏炙热而包容的眼神,是她上辈子从未见到过,她更未曾想过,自来冷静自持的相公,竟然也有对人这般热情的时候。 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情谊,相公终是给了别的女人。 想明白这个问题,柳珍儿瞬间瘫软在地上,连多看一眼那完全令人插不进去的一家三口的勇气都没有。 宋子恒终是忍不住把趴在苏婉怀里耀武扬威、得意洋洋的小霸王抱了出来,理由是他长肥了,苏婉抱不动,宋良辰还不明白抱不动是个怎样的概念,却隐约知道是自己的错,便不敢造次,乖乖任由父亲抱着,一家三口旁若无人的秀了一阵恩爱,才终于打道回府,出门的时候,宋子恒却忽然道:「柳小姐回去不安全,大牛,你赶车送她们回去,务必安全将人送到柳大人跟前才是。」宋子恒来时抱着儿子,便把家里另一辆马车赶了出来,是以如今两辆马车都在望江楼外,匀一辆送柳珍儿回去道也合情合理。 大牛听出了宋子恒的言外之意,遂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先前那丫鬟正扶着柳珍儿从地上起来,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浮着清晰指印的脸,转头狠狠瞪了苏婉一眼,不过她也知自家小姐理亏,且看宋子恒的态度,估计闹大了他也不会妥协,只能忍了,再听得宋子恒这般说,却不敢掉以轻心,忙道:「大人客气了,我家有人来接。」 宋子恒却道:「姑娘不用客气,我与柳大人既是同僚,也是旧相识,自然不能这般将贵小姐弃之不顾,且姑娘总得跟柳大人和柳夫人交代贵小姐脸上的伤如何来的罢?」 宋子恒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完全的威胁了,丫鬟还想据理力争,回过神来的柳珍儿却含着泪看了他一眼:「你当真狠心……」 宋子恒却没回她,只是对大牛道:「记得安全将柳小姐送回去。」 丫鬟还待说话,却被柳珍儿叫住了,丫鬟错愕的看着她:「小姐……」 柳珍儿只是摇着头,看着宋子恒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苏婉离去的背影,神情绝望而悲伤。她知道相公的性子,他既已开了这般的口,便不可能改变主意,她也不恨他对自己的狠心,只恨自己上辈子为何不争气些,她一直知道相公心怀天下,无心儿女私情,便只想一辈子守着他就心满意足了,若知道相公也能为一个女子破例至此,她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好生争取相公的心意,上辈子若能叫相公对自己也这般上心,她何至于一瞧见相公对苏氏的与众不同便方寸大乱? 越是这般想却越放不下,她如今知道相公还有另一面,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甚至不敢透露的一面,如今怎么甘心轻易放手?穷极一生,她也要让相公也用这般的态度对她! 宋子恒和苏婉都没有再理会柳珍儿,宋子恒是相信柳大人,上回看着都是柳夫人出面,柳小姐本身并未做什么,柳大人都震怒到将柳小姐送到寺庙里反省,且瞧着柳小姐仍是这般纠缠不休的样子,便知她这几年怕不是想通了,而是根本找不到来纠缠他们的机会罢了,想着两三年过去了,柳大人怕也确实不再像当初那般看紧女儿,被执着的柳小姐找到空子,委实合情合理,然这回顶着自家娘子鲜红的掌印,柳小姐回去势必瞒不住,大牛也不会叫他失望,柳大人得知他女儿做了什么,这次恐怕不会轻易姑息。宋子恒只是觉得柳小姐的行为与说的话太荒谬,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隐隐不安,却并未真正把柳珍儿这个麻烦看在眼里,本朝礼教甚严,他就不信,他有妻有子,不想另娶,柳小姐还真能强迫他不成。 回去的马车上,宋子恒见苏婉一直沉默不语,怕她多想,忙安慰道:「娘子放心,以柳大人的性子,这会绝不会轻易姑息柳小姐,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她便定亲了,与咱们委实不会有关系。」 第22章 苏婉倒还真没想柳小姐这件事,不过对宋子恒的推测,她却不是很认同,若柳珍儿不是重生回来的,那她被家里安排匆匆说亲,并不叫人惊讶,可她现在真不相信,一个做过几十年宰相夫人的女人,重生回来后会这点手段都没有,且若对方真是这般容易就善罢甘休之人,恐怕也不会重生回来了。 思及此,苏婉忍不住叹了口气,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事,相公便能处理好,只是我想知道,那柳小姐前几日找你,究竟所为何事?」 宋子恒眼神闪了闪,摇着头没说实话:「就今日对娘子说的那些便是,太令人糟心,娘子不听也罢。」 宋子恒自来没在苏婉跟前说过谎,一个眼神便被苏婉抓到了,当然苏婉也没有追问下去。 想想柳珍儿还能对宋子恒说什么,应该也是我才是上辈子与你白头偕老、生儿育女的妻子,苏氏本该英年早逝,更生不出儿子云云,要不然宋子恒先前抱着儿子推门而入时,眼底也不会有叫人无法忽视惊慌。 只是正常人自来只把这当过耳一笑的疯话,就像宋子恒先前对柳珍儿的行为而产生的荒谬之感,如今宋子恒竟然下意识对她隐瞒,苏婉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当然苏婉并不是怀疑宋子恒,她只是想搞清楚他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常,此后便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他许多天,连柳小姐正在与人说亲的消息传来,都没能转移她对宋子恒的注意力,越是发现不出问题,她越觉得不对劲,一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个夜晚,安静躺在床上的宋子恒忽然从梦中惊醒,直接起身坐在床上。 这些日子睡觉,宋子恒并没有向先前一样将苏婉抱在怀里,然而这般大的动静,还是将苏婉给吵醒了,她打着哈欠坐起身来,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困意,关切的问:「相公,可是做噩梦了?」 「娘子?」黑暗中,宋子恒轻轻喊了一声,声音里有些微不可查的忐忑,似乎生怕自己喊错了人。 苏婉回道:「是我。」 苏婉意识到宋子恒这个梦的不一般性,说着正准备起身去将灯点亮,刚刚手撑在床头,正要从宋子恒身前跨过去,却冷不丁被对方紧紧抱住,凉爽的秋日,苏婉感觉到宋子恒搁在自己脖颈间的额头,还沁着汗意,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一便柔声安慰,一边空出另一只手给他轻轻擦了擦额头,宋子恒却将她的两只手都握住,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溜走一般,一声迭一声的唤着:「娘子……娘子……」 苏婉便一直安静的窝在他怀里,宋子恒叫一声,她应一声,不厌其烦。 几近过了一刻钟,宋子恒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掀开杯子小心的把自己和苏婉拢了进去,柔声道:「小心着凉。」 苏婉见他恢复平静,却笑了:「相公方才是做了什么梦,梦见我死了,还是你被我抛弃了,竟慌乱成这般?」 宋子恒顿了顿,沉声道:「梦里我找不到娘子了。」 「为何?」 宋子恒这回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道:「梦见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地面特别的光滑的干净,屋子又大又明亮,上百个人围在一起高声喊着娘子的名字,然后你出现了,穿着奇怪的衣裳,带着奇怪的帽子,脖子上围着厚厚的东西,脸上也有个黑色的一双圆圆的家伙,将眼睛和半边脸都遮住,只露出下巴和嘴型,周围之人在疯狂的叫喊,声音大的几乎能震坏耳朵,试图冲到你面前,然你身边跟着几个黑衣人,也带着跟你一样的东西挡住了脸,几个黑衣人将要冲上去拉你的人都拦住了,我就在后面喊你,喊了好几声,你似乎听见了,回头看了我一眼,却像根本不认得我一般,转身便离开了……」 宋子恒语气低沉,梦里的情绪现在还未完全走出来,苏婉听得也有些莫名发闷,似乎受到了宋子恒沉重心情的传染,更多的却是疑虑,宋子恒做奇怪的梦不反常,反常的是他为何无缘无故梦到了她上辈子的生活?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宋子恒白日想的到底是什么? 宋子恒许久未听到苏婉吱声,忍不住问道:「娘子,你睡着了?」 苏婉回神,轻笑道:「没,只是好奇相公如何能确认那人就是我?毕竟你说眼睛和大半边脸都遮住了。」 「虽然娘子你的脸遮住了大半,唇也比平日红,穿着奇怪鞋底的鞋子,看起来比平时高了一大截,可我如何能认不出自己的妻子?」宋子恒语气异常笃定。 「相公看得倒仔细,那我问问你,是梦里的我漂亮,还是现在更漂亮?」 宋子恒却忍不住失笑:「娘子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苏婉却话锋一转:「我关心的倒不是这个,只是怕相公不愿意回答。」 宋子恒闻言又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娘子上次不是问我,那次柳小姐找我所谓何事?」 苏婉点头,她不但记得,甚至耿耿于怀,毕竟宋子恒第一次对她说谎——不是有所隐瞒,而是实实在在的说谎。若不是知道宋子恒对柳珍儿没别的心思,苏婉估计就不能忍了。 宋子恒想是料到了苏婉郁闷的眼神一般,伸手抚了抚苏婉的头顶,似安抚一般,而后才开口娓娓道来。 那日柳珍儿来找宋子恒,找他说了一通不知所谓的东西,上辈子他成亲不到一月娘子便意外逝世,是以夫妻并未有太多感情,后来他入京赶考,一朝考中状元,备受圣人青睐,将世家贵女的她指婚给他,他不欲欺骗柳家,主动上前说明家中已有原配之事,却被意外柳家所理解,共同想出两全之策,然后完婚,此后一直到他们去世,他们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堪称朝中夫妻典范。 宋子恒第一反应自然不信柳珍儿所说的,可她将他许多事都说的几乎差不离,别的或许可以叫人调查,然许多他亲近之人才能清楚的她的一些习惯,这个如何调查得来? 当然这也不是宋子恒下意识隐瞒于苏婉的原因,委实是柳珍儿说她嫁与他一个月不到便意外去世,他恍然想起来,成亲不到一月时,他们确实发生过些状况,那日娘子与二嫂吵架之后一气之下跑回娘子,他印象深刻,因着那时他对娘子的印象直线下降,刚成亲那会儿他们如柳珍儿所说,确实感情不深,或者说完全没有感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自来最讨厌像娘子那般娇气任性的女子,最后却心甘情愿的宠着她,宁愿她一直这般任性下去。 第23章 此时回想起来,他已经无法想像若真像柳珍儿所说,他娘子早早逝去,自己会是如何情形?定然是无法接受的!他甚至连柳珍儿毫无根据的话,自己只是将信将疑,却都不敢说出口,转告于娘子听。然他自己却从未把这事放下,一直存在心里,直到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好像自己正在经历过的梦,竟然真如柳珍儿说的一模一样! 其实宋子恒介意的倒不是柳珍儿,对方说上辈子他们才是正经夫妻,这话他听了,然不管是当时还是过后,对此他都没多大感觉,就像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故事。 若事情到这里,柳珍儿说的这番话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然而柳珍儿怎么如此冒失,把自己的老底掀了出去?起码也得拉一个人陪她一块下水,她是万分确定苏婉跟她一样,也断定宋子恒不是完全没察觉他原配的改变,才敢对宋子恒恒说苏婉也是重生回来的事,毕竟她与宋子恒过去相处了那么多年,也不是白过的,起码能摸清宋子恒的性格,知道他在意什么。 于是她的一句苏婉现在与宋子恒在一起,无非就是在报复她当年做的事,果真让宋子恒耿耿于怀了这么久。 「你相信她说的话?」 「自然没有完全相信……」 意思便是信了一部分,苏婉了然笑了笑,没说话,等着宋子恒继续开口。宋子恒倒也没再保留,和盘托出:「只是娘子确实是自那日从岳母家回来后,性子渐渐有了改变……且我做的那几个梦,这个月来一直在连着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苏婉点头:「相公说的梦,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做过同样的梦,有时候醒来时甚至都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又或是人生本就是一枕黄粱梦。」 宋子恒喉咙有些莫名的发紧:「娘子?」 苏婉却笑了,黑暗中传来她一惯惬意的语气:「相公可想听一听?」 宋子恒张了张唇,想说话,最后却只是沉默的点了头。也这般黑,苏婉没听到宋子恒回话的声音,便把他当作默认了,遂娓娓道:「巧的是我也梦见过跟相公类似的梦,梦里我也叫苏婉,年纪比现在还要大些,却没有嫁人,号称是个独身主义——对了,相公还不知道什么叫独身主义吧?就是一辈子不成婚也不生孩子……」 苏婉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腰间一痛,不由嘤咛出声,宋子恒连忙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弄疼娘子了……」 「相公不用紧张,只是做梦而已。」苏婉笑着拍了拍他,「不过相公你说,那是个多美好的世界?要有感情的男女才会成亲,成亲前频繁接触,互相了解,也无人说嘴,委实不合适的,成了亲还能和离,并没有休弃一说,和离的女子照样可以再嫁。且无论男女,都能进学,学成出来工作,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梦里的我就是这般,有共作,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相公想知道我是什么工作吗?」 苏婉惬意的语气,渐渐变的低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何止是大梦一场,说起过去,都让她觉得像上辈子一般遥远。 「演员,像咱们这儿的伶人,却又很大的不同,那里的人们很推崇做这份工作的人,当然我也渐渐的有了很多崇拜者,经常出行不好好伪装,就会北认出来,就像相公说的那种情形,围着许多的人,他们激动到难以自持,尖叫,呐喊。」苏婉顿了顿,语气里又带了点笑意,「然后有一天,我接了一个剧本,剧本的男主角的是天元二十九年考取状元的江州人士宋辰,我扮演男主角的妻子,男主角金榜提名后被圣人赐婚的妻子柳小姐……」 宋子恒张着嘴惊呆了好半响,才呐呐的道:「荒谬,咱们怎么会是别人演的一出戏?还有圣人,明知道我已娶妻,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赐婚。」 苏婉又笑了,既没赞同,也没反驳,只是意味深长的道:「所以有些话,相公听听便算了,就算对方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过日子的始终是我们,难不成还按着别人的剧本去过?」 宋子恒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家娘子是为了安慰自己,这才故意编了一点这样的「故事」,遂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我不会再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了。」管他什么前世今生,与他有何干系?至少他这辈子只想与娘子好好过,更不想莫名其妙的被打扰。且那柳家小姐也说了,上辈子他的原配仍是娘子,她是后来者,而今娘子好好活着,与他心意相通,为他生儿育女,所以这柳小姐,自然也可以过不一样的人生。 苏婉却拉长声调道:「不过我倒是真的很向往那样的世界,男女交往自由,婚姻自主,女子也能独立生活,决定自己的人生……」 「娘子。」话还没说完,宋子恒忍不住打断道,「这般虚无缥缈之事,娘子多想无意,咱们还是早些休息罢,明日一早良辰又得过来敲门了。」宋良辰如今两岁多,刚刚进入鸡飞狗跳的年纪,自己倒是习惯了独自在一个屋里睡觉,夜间不会闹着要爹娘,然小孩子闲不住,早上醒得早,不赖床不偷懒,不但自己勤快,还能监督苏婉,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麻麻起床,勤快的让苏婉泪流满面,睡懒觉的幸福日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宋子恒这番提醒的真叫及时,苏婉刚刚还有些不安好意的吓唬宋子恒,她是记仇的,宋子恒理由再充分,骗了她,让她这一个月都不开怀,她也得好好回报对方才是——不过现在,苏婉礼尚往来的心情瞬间消失了,他们方才耽搁折腾了一两个时辰,再不睡下,天都快亮了,要她大半晚没睡,一大早还要爬起来,绝对不比生孩子轻松,然而宋良辰可不会因为她有正当理由就网开一面,小家伙在这方面绝对的铁面无私。 达成共识的夫妻俩重新躺回被窝里,宋子恒的手轻轻搭在苏婉肩上。苏婉闭上眼睛,入睡前恍然想到什么,模模糊糊的道:「相公,咱们这算不算爱感动天,连命运都能改变?」 苏婉说完这话,毫无心理压力的彻底睡了过去,浑然不觉有人因为她的话,瞬间睡意全无,剩下的后半夜,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第24章 宋子恒如梦初醒,听得苏婉这么一说,瞬间觉得自己这月余来的心理负担纯属多余,若真如柳珍儿所言,那么该变的都已经变了,以后的日子,只要他与娘子一如初心,又怎会轻易发生变故?这些日子的患得患失,委实没有必要。 虽然几乎半夜未阖眼,然宋子恒清晨起来后精神却特别好,双眼明亮,神情气爽,半点看不出失眠的痕迹。他需要去点卯,因着距离远,都会早起,他起来的时候苏婉还在睡觉,其他人却在厅里等他一块用早膳,饭后苏老爹和送有福几个男人也要去店铺看生意,至于苏太太和宋小芬,本来就不是贪睡之人,丈夫都起来了,她们自然也不会继续在床上躺着,不过都习惯了苏婉起得比大伙儿都晚,她们不会多说什么,稍后自有人会去折腾她起床。 对于小家伙雷打不动的按时叫苏婉起床,苏太太幸灾乐祸的表示过——「终于有人治得了她了」,便足以见得她是乐见其成的。 宋子恒离开前却对苏太太道:「对了岳母,待会儿良辰起来,还得烦请岳母照看他,娘子昨夜没睡好,今日便让她多睡会儿罢。」 「没睡好?是不舒服还是?」苏太太关切问。 「身子倒还好,只是失眠罢了。」 苏太太闻言放心下来,笑眯眯的摆摆手:「你自去罢,我会看住良辰,不让他去闹婉婉的。」 若说她生了个令人不省心的女儿,倒也不完全对,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倒是让她越来越放心了,起码她再胡闹,也从未见过女婿有任何不耐烦的态度,成亲几年了,两人仍好的跟新婚燕尔似的。 足以见得女婿就吃她女儿那一套,只要两人日后不生变故,她就心满意足了。 苏太太也是心疼女儿的,吃完饭后便严阵以待,在小家伙的外间坐着,一听到里头有了响动,忙领着丫鬟进去,「小乖乖,醒来了?快穿上衣裳,用了早膳,外婆带你出去玩好玩的。」 宋良辰坐在床上揉着眼睛,闻言迷茫的小脸转向苏太太,软糯糯的喊道:「外婆。」 「诶,外婆的小宝贝。」小模样让苏太太爱得不行,亲自接过了丫鬟手中的衣裳,动作轻柔的替小家伙穿上。 宋良辰刚睡醒的时候,是很不清醒的状态,愣生生的由着苏太太给他穿衣穿鞋,叫抬小手就抬手,让伸小腿便伸腿,高度配合,收拾停当,苏太太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揉搓,宋良辰乖乖趴在苏太太怀里,这时才想起来正事,小嘴喊道,「娘,娘亲……」 「你娘还在睡觉呢,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不要。」宋良辰严厉拒绝,「娘亲,一起!」 苏太太耐心的解释道:「今儿不行,你娘昨晚都没怎么睡,让她休息好了,才有力气陪咱们良辰吃饭啊。」 宋良辰歪了歪小脑袋,认真消化完苏太太的话,片刻后,有些激动的道:「大夫,苦,好苦……」 是想起苏婉吓唬他吃多了糖会生病,要看大夫,还要吃很苦的药的事了,若苏婉在这里,就知道小家伙这么激动,绝对不是担心她生病了要看大夫,分明是幸灾乐祸,一直不让他吃糖的麻麻,要吃据说很苦很可怕的药了。 然而苏太太却硬生生误解了,抱着小家伙揉搓道:「是,你娘生病了要看大夫,药很苦很难喝的,所以咱们让你娘好好休息,千万不要生病,好不好?」 小家伙摇着头,嘴里激动的道:「大夫……叫大夫……」 对于「懂事」的小外孙,苏太太又怜爱又无奈:「现在还不用叫大夫,等你娘委实不舒服了再喊来。」 小家伙点点头,表情有些遗憾,苏太太却没瞧见,转头抱着他出去了:「咱们去用饭了,不等你娘啊。」 宋良辰的早饭是鱼片粥,有鸡蛋还有豆浆,东西多,分量不大,刚好够填饱小家伙的肚子。 不过苏婉不在,苏太太疼起孩子来又没有原则,愣是被他多要了两勺糖加在豆浆里。 自来不爱喝豆浆的宋良辰抱着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嘴巴还没擦,就知道指着糖对苏太太比划:「长,藏……藏起来……」 苏太太忍俊不禁,笑咪咪的道:「好,藏起来,不让你娘知道。」 眼看着苏太太郑重其事的把糖教给丫鬟,让人放好,宋良辰高兴了,趴在苏太太膝盖上拍马屁:「外婆好!」 「你个小人精。」苏太太乐得不行,一把将人抱起来,「咱们去玩了。」 小家伙这时候却不愿走了,吃饱喝足就要找苏婉了,他其实已经很少哭闹了,只是他一旦闹起来绝对叫人头疼,大有誓不甘休的架势,毕竟小霸王不是白叫的,比宋家所有人都霸道,苏太太没辙,眼看着小家伙开始委屈的扁嘴,忙问小绿:「什么时辰了,婉婉可有醒来?」 「小姐还未有动静。」 苏太太转头看向宋良辰,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宋良辰刚放下的嘴巴又开始扁起来了,大有张口就要嚎的架势,苏太太连忙哄道:「别哭啊小乖乖,外婆这就带你去看你娘,不过你娘要是还起不来,咱们自己去玩好不好?」 宋良辰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板着小脸不说话,苏太太只得抱了他去苏婉屋里。苏婉睡得并不沉,听到声音还翻身看了他们一眼,又闭上眼睛了。 宋良辰一瞧见苏婉,就挣扎着要从苏太太身上下来,苏太太不敢狠拦,只得慢慢将他放下来,双脚一触地,宋良辰就如炮仗一般冲了出去,扑在苏婉床上:「娘亲。」 「嗯。」苏婉回了一声,仍闭着双眼,却伸手摸了摸宋良辰的头,她儿子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这么甜腻的喊她娘亲,同时小家伙心情好也代表着好说话,苏婉懒洋洋的哄道,「宝宝乖,让娘再睡会儿。」 宋良辰果真意外的配合,不像平时一般闹腾,非要苏婉起来不可,反而双眼精亮的掀开苏婉的被子,一骨碌钻了进去,小身子挤进苏婉怀里,苏婉也顺势搂住他,脸贴在他额头上蹭了蹭,「乖,陪娘睡会儿。」 第25章 小家伙双眼亮晶晶的点头。 苏太太却冷不丁把杯子掀开,宋良辰立刻抬头警戒的看着她,似乎生怕外婆使坏把自己抱出来,苏太太哭笑不得的道:「良辰衣裳鞋子都没脱呢。」 苏婉困意十足,抱着小家伙就没撒手,只道:「给他把鞋脱了便是。」 「行罢,你先睡,我来弄。」 苏太太麻利的给宋良辰脱了鞋子,又将他们的被子盖好,抬眼瞧见宋良辰手指卷着苏婉的发丝,玩得不亦乐乎,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乖乖的,别把你娘吵醒了。」 十月中旬,得了闲的宋有福亲自驾车去清远县把孩子们和李氏接回来,他们回京里住的时间并不固定,碰上店里或者葡萄酒场忙的时候,便没空去接他们回来,但若家里闲下来,接他们回来的次数也勤些。 不过这次接他们回来却有别的事。 因着送有福带着孩子们进京也有小两年了,如今京里稳定下来,葡萄树都种好了,每日都有两班长工守着,就等着结果子,而山下的庄子也已竣工,酒场的工具一应俱全,来年葡萄成熟就能招人来干活了。算下来年底倒没宋有福什么事。 宋有福如今便琢磨着,他们自来没离开爹娘这么久,虽三弟每月都会寄家书回去,然孙子们也都不再膝下承欢,爹娘未免担忧寂寞,大哥想是也念着侄子们的,又瞧见孩子们过年从进入腊月到元宵过后都不用进学,这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们赶了自家的马车回乡,时间上倒也有余裕。 宋有福与宋子恒商量后,便决定今年拖家带口回去过年,其实宋子恒也想回去,却被宋有福拦住了:「良文他们倒还好些,年岁大了,从小身子骨也结实,良辰却才几岁?此次回乡长途跋涉,马车颠簸,小孩儿如何守得住,三弟快歇了这念头罢,你若执意如此,岂不是叫爹娘揪心?」 委实是夭折的小孩太多,宋良辰这个年纪还不能叫人完全放心,宋有福这般说,宋子恒便犹豫了,宋有福又道:「明年三弟要换职,若被外放出去,到时顺道回乡探望爹娘,岂不正好?」 被这样一说,宋子恒才打消回去的念头,叫二哥代自己向爹娘他们告罪,又决定今年送回去的年礼再厚上两成,而此时接宋良文他们回来,却是为了给他们量体裁衣,必要赶在他们返乡之前,把过年穿的新衣裳都备齐了。 李氏听得丈夫一说,都愣了,有些奇怪道:「咱们真回老家过年?」 宋有福决定亲自来接,就是因为担心李氏不满意,当着大伙儿的面又闹,岂不叫大家难看?这才提前来,就为了先跟她吱个声,此时见得李氏的反应,便皱眉问:「你不乐意?」 李氏心说她还真有些不乐意,本来嘛,在京里过得多好,年节里有各家官太太,侯府少爷表少爷这样的贵人来家走动,她虽跟贵人们说不上话,然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是以,自来了京里以后,李氏自认为身份大不同,委实有些瞧不起老家那些乡野村妇。此外,在京里过年还有好处,苏氏再像去年那般偷懒,将给老家置办年礼的事儿交给她去做,她岂不是又能刮下数十两银子来?李氏就等着年底捞一笔,听得丈夫这么说,她委实意外的。 不过更叫李氏意外的是,那人竟然不是胡说八道? 宋有福听得李氏轻声嘀咕,问道:「你一个人说的是啥?」 李氏不是个绷得住的人,一脸神秘的凑到丈夫旁边,道:「前几日我带了李妈去买菜,一回家就被个年轻的女子拦住了,说她家主子是什么郎的——反正就是个很大的官,我没记清楚叫什么名字,但听说是个正二品的大官,朝中重臣呢!」 宋有福拧眉,接连追问:「正二品大官的家人找你作甚?那丫鬟可说了什么?还有,可有报出她家主人的姓名?」 「我就知道好像姓柳,至于为何找我……」李氏忽然笑了,「啧啧,这大家闺秀可真叫人跌破眼珠子,我先还以为她是胡说八道,并不当真呢!」 「卖甚么关子!」 被丈夫瞪了的李氏也不介意,他越是这样,越代表他对这话题感兴趣,李氏的八卦欲瞬间得到满足。 「说是他们家主子瞧中了三叔,想招为女婿,我就奇了,三叔都有妻有子,虽弟妹不够贤惠,但也没做太出格之事,不至于叫三叔休了另娶罢?便问她是不是弄错了。」 宋有福皱眉,注意力都在李氏说的那柳家上头,倒真没注意她的用词,只问她:「那丫鬟怎么说?」 「她连三熟的姓氏和字都念出来了,咱们宋家村的位置,咱们京里的大宅子,还有三叔是何时考中状元的,都说得一清二楚,不能够弄错人罢?」 宋有福近日跟着苏老爹常跑外头看生意,如今一听李氏的话,瞬间将找错人的可能排除,下意识想到:「能这般清楚咱们家的事,怕是找不少人打探过了。」 李氏闻言又愣住,呐呐道:「咱们村子,除了咱家人,其余可没人在京里,如何能打听这么多事出来,莫不是去过咱们老家了?」说完又摇头,「不至于罢,那大家闺秀的姑娘,又不愁嫁,何至于这般盯着三叔?」 「不是查过,也不会知道你在清远县了。」宋有福没那么乐观,皱眉道,「你仔细想想,那丫鬟可还说了啥?」 连自家都被打探过了,李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瞬间觉得毛骨悚然起来,也不卖关子了,连忙和盘托出:「那人拉着我说,三弟妹在婚事上从中作梗,叫三叔得罪了他家主子,便是坏了三叔的前程,他家主子爱才心切,不忍见三叔埋没,若今年咱们回老家过年,我能毫无保留的回禀给爹娘,叫爹娘处理了此事,两家还能做成亲家,先前的事便既往不咎。」 说到这里,李氏不免小声的问:「万一爹娘不如他们所愿,他们会如何报复咱们家?」 宋有福没回答她的话,反而反问道:「她作甚么去找你?」 第26章 李氏一开始还觉得尴尬,而后一想更不好了,忙老实回道:「她说知道我自来与弟妹……不合,说我也不会看得上弟妹这种自私的行为……」 宋有福眼神一沉,连自家婆娘与弟妹的关系不好都知道,这柳家真真是花了心思,不免心情更沉重了两分,朝中二品大官,要压三弟这个翰林院从六品编撰,自然是几句话的事,可自家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且不提亲家救了爹的命,再瞧瞧弟妹为家里做了多少,叫三弟如今舍了她另娶大家闺秀,别说三弟不同意,便是爹娘也绝对不许的! 李氏本就心虚,瞧见丈夫脸色瞬间变得这般难看甚至阴沉,顿时有点忐忑,忙道:「我可没这般想,是那人胡说八道,同为女子,又是自家人,我怎么能高兴弟妹被休呢!」 虽然她也想过苏氏哪天也被公婆好好教训几顿,可让她期待苏氏被休,倒不至于,她们自来关系不和,也没到这般深仇大恨的地步,且比起苏氏来,那柳家小姐要逼得三叔休妻,又岂能是好相与的角色? 李氏觉得自个儿不傻,一个苏氏,就因其娘家家底丰厚,可以帮衬自家,在婆家腰板挺得,连公婆都不敢多说几句,若再来个家大势大的大小姐,家里全是柳家小姐一人说了算,可还有她站脚地儿? 再说了,苏氏再不好,对小叔却是没得说,一个劲儿的贴补婆家一大家子,不就是为了小叔么,且小叔说不会分家,苏氏便从来没闹过,每年给老家置办年礼都往厚了去,她那时搭把手,买再贵再好的东西,也不见苏氏皱一下眉头,二话不说就应了,这份心,柳家小姐可未必有,万一她嫁给小叔后,瞧不起自家,整日闹着要分家,纵是小叔不应,公婆舍不得儿子整日家宅不宁,怕也要妥协的,小叔如今当官了,荣耀满门,可若分了家,跟她家就没多大关系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出去! 想到这儿,李氏又气又后怕,那柳小姐真真是打量她没脑子呢,幸好她没当真,这才没听她说的,对丈夫他们隐瞒下来,不然若真叫得柳家如愿,她到时可没好果子吃。 宋有福却忽然道:「她找你,定给你了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叫你帮她罢?」 李氏不敢隐瞒,不舍的把一只上好的玉镯子拿出来,宋有福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李氏忙解释道:「我当时并未信她所言,心想有这不清醒的傻子送值钱的东西来,哪有不收的道理!」 宋有福自来知道妻子的贪婪的性子,这倒真是她会干的事,但若真有心帮那柳家小姐,如今便不会跟自个儿说实话了。 虽是如此,宋有福脸色却没有缓解,拿了镯子过去,一声不吭,于是一直到回宋家,李氏都是惴惴不安的,生怕丈夫不信自己,生自个儿气了,踏进门后,竟破天荒没给苏婉挑刺。 宋有福担心事态严重,一进家门,便拉了宋子恒要细聊,当着大家的面只简单说了句柳家来找过李氏,便准备把他拉进书房,毕竟这事关系到弟妹,亲家在场,怕他们听了担心。 宋子恒闻言一怔,却问道:「那边是何时找二嫂的?」 「就半月之前。」李氏也怕宋子恒误会自己,忙解释了一遍,「她拿了那镯子给我,说之后必有重酬,但我没同意,转头就给孩他爹说了,三叔可以问他。」 「二嫂的为人,我是最相信不过的。」宋子恒压下心头的犹疑,轻笑着安抚道。 李氏这才松了口气,只要小叔子信她,苏氏看在小叔子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借题发挥,而自家男人更不会多说啥了——李氏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 苏太太听了几耳朵,又见宋有福和李氏神色有异,心知不好,忙问:「出啥事了,柳家是哪家?」 李氏闻言脸色微变,怕苏太太问她,她又不好回答,忙把头垂了下去,瞧见这反应,苏老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定是不方便他们知道的事,便起身对苏太太道:「良辰和婉婉呢,怎么没见人?」 「带几个孩子在花厅见裁缝娘子罢……」想到这,苏太太也起身道,「我得去瞧瞧,婉婉不会挑布,别让她花了价钱没买到好货……」 宋子恒却道:「岳母等娘子忙完了,让她一道过来罢,这事还得大家一块商议。」 宋有福怔住,问:「这是不是……」 「无妨,现在瞒着岳父岳母,若以后有什么只言片语传到二老跟前,只怕更叫二老胡思乱想。」 宋有福想到对方连他家婆娘都会找,此次不得逞,未必就不会向亲家施压,遂点了点头,没有反对意见。 苏太太忧心忡忡的拉了苏婉过来,又说不出究竟为什么,苏婉还忐忑了会儿,听得李氏的转述,倒是一笑而过:「我当是为什么,这事我们早就知晓了,二嫂不必忧心。」 苏老爹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个什么柳小姐,还来找过你们?」 「她这是瞒着她父亲柳大人的,柳大人家风严正,头一回知道,便把柳小姐关了几年,估计如今是柳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才渐渐放松戒备,不过上回她来找我们,而后又传出柳家在给她议亲的消息,想来她纠缠不了多久。」虽然苏婉知道重生的柳小姐不可能轻易放弃,在大家面前却说的很是肯定。 苏婉以前对柳小姐会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很有些恐惧,她其实很少有害怕的时候,因为在乎的东西不多,柳小姐这个不定时炸弹委实让她纠结过很久,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柳小姐是重生女绝对是最糟糕的状况,因为她有纠缠不休的理由和手段,然而真正与对方接触后,苏婉反倒坦然了,柳珍儿不可怕,不管她重生与否。 柳珍儿出现在苏婉生活里,唯一的意义大概就是让苏婉再一次确定了宋子恒的用心。 是以,苏婉这般说,倒也不算是报喜不报忧,只要宋子恒坚定的,柳珍儿造成不了威胁。 苏太太却没这么乐观:「你不懂,父母哪能拗得过子女,若那柳家小姐以死相逼,柳大人必要妥协了。」 第27章 「娘,您放心吧,柳家还丢不起这个脸。」 苏老爹也道:「若柳大人真如你所说那般正直,柳家小姐何至于最近还能派人去找你二嫂?」 苏婉心说人家毕竟是重生回来的,心理年龄说不定比苏老爹还大呢,这点手段都没有,怎么好意思称重生女? 宋子恒的担心点也在此,柳珍儿若被家里看得严,何至于还能派人去找二嫂? 若不是觉得有辱斯文,其实宋子恒很想用「阴魂不散」这四个字来柳小姐,就怕对方未来的日子都在他的生活里阴魂不散,即便造成不了威胁,也委实令人糟心。 苏婉却笑了:「若她能通过柳大人他们,派个稳妥的婆子或是小厮便是,何至于叫年轻的丫鬟独自跑清远县去?且她给二嫂的镯子,换成等值的真金白银岂不更好?」 这般一分析,大伙儿才相信苏婉的推测。 一听到镯子,李氏心头一跳,也在心里滴血,苏氏说得是,若那丫鬟换成真金白银,她起码可以自己扣下一部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一个子儿都不归自己。 遂忍不住暗骂了那柳家小姐一声小气,幸好自个儿没财迷心窍,从而答应帮她——呸!还说是大家闺秀,连苏氏都不如呢,若真进了门,换下真面目只会比这更抠门。 先前一进屋,宋有福便将手镯给了宋子恒,而宋子恒只瞧了一眼,又还给了宋有福,是以,此时宋有福便又将手镯取了出来,「三弟和弟妹你们瞧着这手镯该如何处理?」 宋子恒看了看苏婉,苏婉却笑道:「既然是人塞给二嫂的,二嫂便好生拿着,不要白不要。」 李氏头一次完全赞同苏婉的话,可不是么,有便宜不占才是傻子,一听苏婉说完,忙不迭的伸手直接把宋有福手里的镯子抢了过来,握在手里道:「弟妹说的是,我不偷不抢,她强塞给我的,干嘛不要?」 「若她日后还去找二嫂,二嫂也别多说,该拿的拿了,该应的应了,等回头咱们再商量。」 李氏连连点头:「弟妹说得很对,主动送上门的不能不要。」 宋有福瞧她一脸财迷相,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威胁道:「那头再来找你,你若敢与他们透露一句咱家的消息,别怪我叫三弟写休书!」 李氏缩了缩脖子,忙保证道:「我还不至于这般不分是非,弟妹同意我才拿这镯子的。咱们才是一家人,我心里清楚的很!」 宋有福一行人腊月初便准备回去了,带着大包小包,马车停在门外,仆妇们来来回回的搬行李上去,宋子恒他们还在说话,叮嘱过的事出发前又叮嘱了一遍,宋良辰没要人抱着,从苏婉怀里下来,仗着人小,趁大伙儿不注意,一骨碌爬进来车里,直到搬完行李,众人也陆续上车,才发现小家伙藏在里头,被抱出来的时候,宋良辰还双脚乱蹭的挣扎,看起来很想跟大伙儿一块走。 宋家人走了,家里瞬间空下来,偌大的宅子,就他们几人,还好宋良辰的小伙伴们不用回老家,一直到过小年,都能看到一群小豆丁满院子的跑。 赶在元宵之前,宋有福一行人回来了,队伍中又加了两人,宋小妹与徐永方。 徐永方还是那般认真,扶了宋小妹下车,见到宋子恒与苏婉就是郑重一揖:「此番来京,少不得叨扰子恒兄与嫂夫人了。」 宋小妹笑着看了他一眼,嗔道:「还这般客气?该喊三哥三嫂了!」 「小妹说的是,咱们自家人,永方日后喊我三哥便是。」 徐永方遂改口道:「三哥!」 「先前在信里听说你与妹夫年后要过来,然也不知具体何时来,便早早将你们的屋子备好了,如今看来倒是正好了。」苏婉拉了宋小妹的手,笑盈盈的瞥了一眼她的肚子,道,「几年不见,小妹倒是比以前丰腴,长途奔波进京,起色也还不错。」 「我身子还好,倒是二哥他们为了照顾我,一再放慢速度,都险些赶不到元宵前到京里了。」 宋有福道:「小妹怀着肚子,又是头胎,自然以你为重。」 「大夫说过了头三个月,胎就怀稳了,委实不用这般担心,三嫂当年与三哥来京里时,肚子比我还大呢。」 「我那时一路坐船上来,没有颠簸,哪有可比性。」一边说着,一边引了众人进屋。 宋小妹四下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嫂,良辰呢?」 「在房里睡午觉呢,我去看看他醒了没……」苏婉正欲起身,却被苏太太按住了,「你们姑嫂几年未见,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去把良辰抱回来。」 宋小妹果真存了不少话告诉苏婉,虽然宋子恒每月频繁写信回家,但宋老爹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请人回信过来,说的东西也有限,老家如今什么情形,苏婉他们知道个大概,倒不如宋小妹亲口说来的具体。 宋家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宋老爹成了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虽不是村长族长,族中有大事也都会找他商量,有一回知县老爷下乡视察,到了宋家村,还特意在宋家用了顿饭才走,知县老爷对宋老爹可亲切了,拍着宋老爹的肩一口一个老哥,别说宋家人,就是整个宋家村都引以为傲。 讲完宋家,宋小妹又把自己嫁人后的生活说了个遍,徐家大哥大嫂人很好,只想着帮衬弟弟,倒没想过正占便宜,然徐永方另外两个哥哥嫂嫂,一瞧见宋小妹丰厚的嫁妆陪过来,眼睛纷纷亮了,自来不走动的,这会儿忽然就来往勤了,宋小妹夫妻住县里,他们竟也不怕麻烦,时不时来打个秋风,吃饱喝足,每每还要兜里揣满才走。 宋小妹是新嫁媳妇,脸皮薄,也抹不开脸说什么,一开始只要不过分,他们开口要她便都给了。然次数多了,对方见她好说话,也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来她家就当自家一样自在,随便进人屋子,瞧见喜欢的直接顺走。 第28章 直到有一回,宋小妹最喜欢的金耳环不小心放在桌上没收好,一转头回来就不见了,她再忍无可忍,当场爆发了。 也是那日凑巧,宋有根来临县看有无合适的店铺,首先自然要去妹妹家瞧瞧——他还不是一个人的,带了家里两个长工,俱是健硕的浓眉大汉,干活一把手,站出来也等闲无人敢惹。 宋有根一进屋就见几个人对他妹子妹夫推搡,嘴巴又没放干净,骂骂咧咧甚是难听,当时就冲了上去,一声吼,将人镇住,这年头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长工一只手便把揪着宋小妹头发的两个嫂子仍在地上,又把徐永方两个哥哥揍得鼻青脸肿,这两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被揍狠了,才知道宋小妹不是他们能欺负得起的,又想起她还有个兄弟在京里当大官,哪还敢挣扎,乖乖交了东西出来,灰溜溜的走了。 此后徐永方这两个哥哥也不敢再来,生怕宋有根秋后算账,能躲多远便躲多远,这门糟心的亲戚便算断了,宋小妹只顾同徐家大哥大嫂来往,甚是清静。 苏婉闻后便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初选妹夫,就是看中他年少有为,为人正直,家中又无父母长辈,你嫁过去不必受搓磨,自个儿便能当家作主,却没成想还是有这么多糟心之事。」 「已经算很好了,相公家简单,也就这两个哥哥有些难缠,然咱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伺候再不敢来打搅了。」宋小妹说着,抬眼看到苏太太抱了个五官精致的小男孩过来,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是小侄子良辰罢?大哥二哥他们回去后,都说良辰会生,专学三嫂三哥好看的地方,打扮起来跟画上的小仙童似得,把爹娘和奶他们眼馋的,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京里来看一看,亲手抱一抱了。」 宋小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朝小家伙伸出手:「良辰,我是小姑姑。」 宋良辰倒也不认生,乐呵呵扑到宋小妹怀里,小家伙看着小,其实肉嘟嘟的,整个一肉球撞到宋小妹怀里,宋小妹险些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把旁边之人吓一跳,宋小芬赶忙扶了一把:「你怀着身子呢,小心些罢。」 宋小妹一脸满足笑容的抱着宋良辰坐下,感慨道:「以前我还道等三嫂生了孩子,我给她搭把手带,现在良辰都两三岁了,这才头一回见。」 「现在见才好,他能开口喊你小姑了。」苏婉说着,逗着儿子喊人,宋良辰将她摸到自己脸颊的手指握住,一把塞进嘴里。 等苏婉抽出来时,指腹上留了两个清晰的牙印,还有一手的口水,苏婉一脸嫌弃的那帕子擦手,瞪向宋良辰:「什么都往嘴里塞,脏死了!」 宋良辰咧开嘴朝苏婉笑了。 宋小妹看得目不转睛:「良辰真是聪明呢。」 宋良辰仿佛听懂了宋小妹的话,仰头看向她,一双水晶葡萄般的眸子眨呀眨,像是在说话,宋小妹看得更欢喜,柔声哄道:「良辰,我是你小姑哦。」 「小姑?」 宋小妹的脸上笑出一朵花的应道:「诶,乖宝贝!」 宋良辰在宋小妹怀里待了会儿,便不耐烦了,又扑到苏婉怀里,瞧见宋小妹一脸的失落,苏太太在一旁笑了:「他小人儿手上没个轻重,常把人踢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你怀着孩子,万一被踢到肚子就不好了。你若想这胎也生男娃,倒不用抱着他,回头让你嫂子找件良辰常穿的小衣裳,你睡时压在枕头下便好了。」 宋小妹在这事上倒不羞涩了,听完苏太太的话,便大大方方的应道:「那就麻烦三嫂了。」 几人在厅里寒暄完,苏婉亲自领宋小妹去屋里,「爹娘他们都未过来住,是以几个院子便没动,咱们挤一挤,都在这住下,倒也热闹。」 宋小妹便道:「哪里挤了,院子大着,屋子仍有空余,单这一个院子,也不比咱们老家小多少。」 「喜欢就好,你长途跋涉,想是也累了,要不先歇会儿?」 「不用,一直都坐在车里,也没怎么受累。」宋小妹说着,从袖兜里摸出个东西塞给苏婉,「方才外边人多也不方便,这是我当小姑的给良辰的见面礼,良辰年纪小,还是三嫂先给他收着罢。」 苏婉低头看了手里一眼,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苏婉拉了宋小妹的手要塞回去:「用不着这么厚的见面礼,快收回去罢。」 「怎么用不着了,三嫂给我的何止这些?这见面礼良辰完全当得起。」宋小妹不接手,「三嫂不要,可是看不起我?」 「你何至于此?咱们家生意越做越大,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然你和妹夫却不一样,如今妹夫来京里赶考,也是自个儿当夫子的束修一点点攒起来,你才得这些银子,自个儿存着以备不时之需,岂不正好?」苏婉无奈道,「并不是我瞧不起你,只是你也要生孩子了,养了孩子便知道,样样都得精心,要花钱。」 宋小妹却摸了摸肚子,一脸笑容:「三嫂别担心,相公说了,日后孩子出生和家用,他会负责,定不叫我头疼这些。」 苏婉心说你家那位当了一辈子的举人,学生遍天下是没错,后世评价是位伟大的文学家,然而跟现在没半毛钱关系,他到死都清贫一生,不至于养不活家人,可指望他过好日子,绝对是不可能。 不过苏婉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瞧着宋小妹坚定的眼神,默默将银票收了起来,宋小妹又拉了她问道:「我在家听得不真切,云里雾里的,现在还闹不明白,那个什么柳家小姐来找你们做甚么?其中又有二嫂什么事?」 苏婉便将柳小姐的事解释了一遍,原封不动用忽悠苏老爹他们的话又忽悠了宋小妹,宋小妹这才放下心来:「既是如此,我便不担心了,回娘家时听大嫂和二嫂她们说得不真切,问她们又不肯多说,爹娘也说没甚要紧的,可那样子瞧着可真不像没事,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委实担心了好一阵。」 第29章 苏婉不想继续在这话题上纠结,便笑着岔开了:「你与妹夫此次来京,本该多陪陪你们,不过瞧着你哥的差事该下来了,十有八九是外放,到时会提前一月动身,先回老家看看爹娘他们。」 「无事,你们早些回老家罢,爹娘他们早盼着呢。」宋小妹笑道,「二哥大姐他们都在呢。」 「我也是这般说,大姐稳妥,又生过两个侄子,照顾你想是没问题的,且我娘也在京里,多少能帮把手。」 过了元宵,宋子恒回翰林院当值,任命很快便下来了,果然还是外放,宋子恒从从六品编撰,连升两级,任从五品知州,比起有些人一辈子在翰林院老死,宋子恒这委实算升迁快的,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外放的地儿——琼州。 苏婉他们刚听到琼州时,还没反应过来在哪儿,这方面苏老爹见多识广,指了大体位置,在最南边,靠海,地不好,不便种田,因此大多是渔民,靠天气吃饭,如此一来堪堪填饱肚子,苏老爹提起来就摇头叹气,那地儿一是穷,二来路途委实遥远,不方便来往,更重要的是,因着天高皇帝远,不便管理,那一带自来是流寇聚集之地。 众人听得苏老爹这般说,都很是担心了一阵,不过宋子恒倒还好,任命既已下来,他只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底下百姓多做些实事,便满足了,因此并不太忧心,反倒过来劝慰大家。 苏婉反应也比大伙儿坦然,穷地方有穷地方的好处,自来不好管理,一旦做得好政绩就更加突出了,至于宋子恒能不能做好,便不是她该担心的问题,她的任务是收拾好行李准备上路。 朝中还算是体贴的,因着路途遥远,便给宋子恒预留了许些时间,反正都是往南方去,这趟回乡探亲倒真真是顺路了。苏婉忙张罗了许多了,一家三口的吃穿用,琼州那地儿穷,很多东西没有也不方便,苏婉便想着能多备齐就备齐,顺道还要带上回乡准备的礼物,委实一顿忙活。 苏太太反倒纠结了许多日,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苏婉单独在屋里收拾的空当,进去道:「你可想好了?琼州那地儿甚乱,流寇乱窜……」 苏婉听得惊奇,放下手头的事,回头看向苏太太:「难不成娘想叫我留在京里,让相公一个人过去?」 「我未这般想,怕是女婿也不会同意。」苏太太有些迟疑,「只是女婿初来乍到,对那边半点不熟悉,你带着良辰过去委实不方便,少不得还要女婿抽出手来照顾你们。若不然你们先缓一缓,叫子恒在琼州落稳了脚,安定下来,你与良辰再过去不成?」 苏婉一口拒绝:「没这么麻烦,一趟去便是。」 苏太太听了也不意外,早知道她的回答,不过仍是顿了顿,又道:「你大人倒还好,良辰这般小,如何能待他去受苦,不如把他留在经历,我替你们带着?索性良辰也小,等三年后女婿换任,便能把他带在身边亲自开蒙了。」 苏婉心说哪里用等到三年后,一去任上,宋子恒忙完,估计就要准备给小家伙找先生了。 婉言谢绝的苏太太的好意,苏婉道:「娘也不必过于忧心,我与相公是良辰的爹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了他,如今叫他也跟着相公去上任,便是为着自小锻炼,在不一样的环境中成长,对他以后至少不会有坏处。」 「娘子说的甚是。」宋子恒不知何时过来,在门口便听得苏婉的话,进屋后对苏太太作了一揖,道,「岳母心疼良辰,也想为我们夫妻考虑,替我二人减轻负担,子恒感激不尽,然岳父岳母年迈,平日打理生意已是辛苦,子恒又如何好意思这般叫二老操劳?」 「我原先想,无论女婿外放到哪里,便叫她爹去那里开间铺子,日后也方便照看你们,是以你们夫妻这般年轻,要自个儿带良辰去上任,我先也没多大担忧。然现在女婿你是去琼州上任,路途遥远,那地儿又穷,她爹道不能贸然将生意做到那里去,我本想让婉婉等上一阵子,女婿你先过去将那边打点好,再接他们母子过去,婉婉又不同意……」苏太太解释了一番,而后叹气道,「罢了,你们自个儿决定了便是,只是以后免不了辛苦。」 宋子恒又郑重的朝苏太太作了一揖:「岳母一片慈心,子恒感激在心。」 「只要你们不觉得我净添乱便是。」苏太太摆了摆手,虽然意见没被采纳,宋子恒这郑重的态度却叫她心里好受了些,便摆了摆手,「你们先忙,我出去了。」 苏婉点头:「娘有空可以多陪陪良辰。」 「用得着你说。」苏太太白了苏婉一眼,若不是乖外孙被他不靠谱的爹娘太早移出去自个儿睡,现在习惯了一个人睡一张床,她恨不得这几日都跟乖外孙吃住在一起,毕竟这一分别,至少就是三年,再次相聚时,外孙定不记得她了。 苏太太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心情低落。 看着苏太太出门,苏婉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拒绝我娘提议之人是你,为何她偏偏瞪我,对你这罪魁祸首好言相向?」 宋子恒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说真话,便听到她娘子对着铜镜颇为自怜的感叹:「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 宋子恒:…… 自任命下来后,这一个月宋子恒都在交接——说是交接,他一个翰林院小编撰,干的也不是多重要机密的工作,就是最普通的文职而已,翰林院随便一个拉过来都能干好,所谓的交接,不过几句话而已。 宋子恒这个月真正忙的,其实是与同僚相聚,与他同届的考中进士又同批入翰林的,也都收到了各自的任命,除了本身就是世家出身的那位传胪依旧留京,其余人都被外放了,别看苏老爹他们担心那般担心宋子恒,但是能一被外放就做了执掌一州的地方官,宋子恒在同僚眼里却是前途无限的,此等际遇委实叫人羡慕。 是以宋子恒仍然是众同僚当中最受欢迎的人,无论是大聚会还是小聚会,都喜欢把他拉上一把。 第30章 除此之外,宋子恒在京城经营三年,又顶着状元的名头,毕竟积累了些许人脉,徐永方进京赶考,他便趁着自己还在京里的这段日子,带徐永方一道去拜见了备受读书人崇敬的几位朝中大臣。 等宋子恒忙完这些,也快到了启程出发的日子,说起来宋子恒的任地,还不算是最苦逼的,与他同科的那位许探花,才叫真正的苦逼,风度翩翩的江南才子,竟被任命到了荒蛮的边境之地,估计少不得还要与彪悍的边军打交道,苏婉每次想到对方那斯文俊秀的脸,面对全是粗野汉子,估计就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状况,便有些想笑。 从路途上来说,许幼林比宋子恒苦逼,至少宋子恒回乡还算顺利,许幼林想回去一次,那绝对是一南一北,无论如何也顺不到一块去,是以连回乡探亲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苦哈哈的直接上路了。 宋子恒先送别了最苦逼的许幼林,自个儿也拉着几马车的东西上路了。 上回苏太太对苏婉他们的提议,虽没有完全采纳,却还是有作用了,至少她提醒了宋子恒和苏婉,然后第二日,夫妻俩就开始商量着招十来个能打又有震慑力的家丁,这样至少去琼州的路上,不至于担心遇到太大麻烦。 于是带上家丁丫鬟婆子小厮这些,竟然有了二十多个人,一支颇为浩荡的队伍。 人多了还有一个好处,须得多备两辆马车,因此苏婉他们备下的行李,也终于有地儿放了。 宋子恒他们动身的前一日,于衡远与曾长安来了,曾长安来得次数多,他不用避讳什么,且如今整个京里,谁人不知安远侯府的四少爷是土豪,京里名气最大最会挣钱的苏记酒庄,他也参与其中,分得几成利。然后本因不是嫡长子,其本身能耐也不出众,在众人眼力并无太大前途的曾四少,一跃而成京里媒人眼中的香饽饽,这个香饽饽二十好几了还未娶妻未纳妾,多少大家闺秀排队等着嫁过去! 曾长安索性也懒得避嫌了,有时为了躲家中长辈的唠叨,时常跑宋家来蹭饭吃,苏太太还专门为他收拾了一间屋子,一应备上最好的物品,只供曾长安偶尔在这边小憩。 相比曾长安,因着领了职,又眼见着越来越受圣人看重的于衡远,也被京里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越来越低调了,等闲并不出宫,来宋家的次数不多,加上每两月宋子恒一家三口去于衡远郊外的庄子泡温泉,因此而相见的次数,仍远远比不上曾长安,即便如此,宋良辰对他们两的亲切程度,却分不出伯仲。 宋良辰最小的时候喜欢长得漂亮之人,无论男女,他都喜欢亲近,现在的喜好也没变,甚至变本加厉,对美的追求从人扩展到周围的一切,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不精致不唯美,他连多碰一下的欲望都没有,因此尽管平日少见于衡远,对他的印象却依然深刻,且倍感亲切。 至于对曾长安的态度,却是后来才变的。 宋良辰会跑会跳后,便整日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幻想做一呼百应的大将军,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曾长安有一次来,正巧瞧见了,第二回过来,便给宋良辰送上了一套装备——盔甲盔帽,还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剑,俱是按照小家伙的尺寸做的,做工精致可爱,然而宋良辰穿上这一套装备,将军的气势果然就出来了。不仅如此,连宋良辰那群小跟班都换上了小兵的装备,过家家玩到这种程度,也只有土豪才有这闲情逸致。 曾长安吃饱了没事干,在旁边教宋良辰排兵布阵,虽是最浅显的,却让小萝卜头们不再将院子弄得鸡飞狗跳,一个个像模像样的比划着,还真像那回事。 如今曾长安之于宋良辰,是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至少宋良辰看来是这般的,两人算是忘年交,根本分不出曾长安与于衡远,谁更亲切一些。 于衡远来给宋子恒送别倒是其次,主要是看宋良辰,小家伙越长大越古灵精怪,于衡远恨不得直接把人抱回家。 这次宋子恒外放,于衡远原还没想到宋良辰,倒觉得对宋子恒而言是个好机会,以他一心做实事的态度,干出政绩不是难事,倒是他统共才见宋良辰三四次的正妃,自听得外放的消息,就跟吴嬷嬷念了几回环境艰苦,他听的一耳朵,这才担忧起来,赶来问过宋子恒的,得知他已有主意,于衡远没多说什么,倒把三皇子妃准备的许多东西带来了。 三皇子妃出自大家,曾有个族叔在琼州一带任过巡抚,回京后,随行的女眷抱怨那里生活不便,蚊虫甚多叫人恐惧,三皇子妃便连忙叫人赶制了许多驱蚊虫用的香囊,夜间睡觉的蚊帐,太医院特制能驱虫蛇的药粉,并一些药材和生活用具送过来。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这份面面俱到的用心却更叫人感激。 拉着满满当当的行李,一家三口终于启程了,这会儿已进入三月,最冷的时节算是过去,相比之下气候还算暖和。 因为带着孩子,并不方便日夜兼程的赶路,也是算好了时辰,没到入夜前都会赶到驿馆投宿。 驿馆出了传送来往书信,也专门给官员来往于路途间歇脚用,本朝福利甚好,若是回乡探亲,拖家带口的住一晚,只象征性给驿馆三五个铜钱便好,像宋子恒这般拿着任命文书上路的,就是出公差,不用花任何钱,还能享受到超一品的待遇,给正五品官员提供的房舍,便有热饭热汤热水随时供应。‘ 赶了一日的路,夜间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再喝碗热汤,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宋良辰刚出发的前几日,整个人精神奕奕,他不懂上任的概念,只知道第一次出远门,马车外头,路跟平时常走的并不一样,旁边路过的人,也是不一样的人,还有地里的庄稼,青山绿树,偶尔看到一条溪流,都能让他激动的大叫,别提多兴奋了,小话唠的本性再次显露无疑,晚上到了驿馆,宋子恒给他洗澡换衣服,他还在一遍遍连说带比划的跟他说白日见到的情形。 苏婉就在旁边捧着碗慢慢喝汤,瞧见宋子恒不得不一边给儿子洗澡,一边还要配合他聊天,稍有顾不上,小话唠就手往水里一拍表示抗议,瞧见宋子恒被溅了一脸的洗澡水,还得意的咧嘴冲他笑。 第31章 宋子恒无奈,又见苏婉在一旁幸灾乐祸,便道:「乖乖的,等会儿洗完去跟你娘说,她今日还没跟你聊天。」 宋良辰闻言点头,果然就不闹宋子恒了,远远的朝着苏婉挥手:「娘!娘亲——」 就这样一路晃悠悠的回到江州,索性这些日子天气不错,没有下过大雨,是以慢悠悠的赶路,倒也没耗太多的时间。 进入江州就已经天黑了,赶不到县里,宋子恒他们便索性在江州住一晚,也恰好宋有根来江州看生意,兄弟两在江州城相聚,本想与他一道去下榻的客栈住一晚,然还没到客栈,便有个文质彬彬、青衫长袍的中年男子,带了几个衙役过来,男子自称是知州府里的先生,主子听闻宋知州回乡探亲,早已备好酒宴,扫榻相迎,还望宋大人大驾光临。 江州城的知州更贴心的是,知道宋子恒带了家眷幼子,在外住宿委实不便,已经在府内备了客房,一应俱全,只等他们过去住便是。 对方都这般说了,宋子恒倒没再推辞,迟疑片刻便接受了江州知州的邀请,知州府的先生还道知晓宋大人的大哥也正巧在江州,顺便也给他备了客房——都这般体贴了,还能说什么? 当然宋子恒没拒绝江州知州刘大人的邀请,主要原因是知道他还要在江州连任三年,念在自家在江州生意的份上,对方的这份好意也不能不领,带上宋有根就更好理解了。 刘大人热情好客,他年近不惑,能做到从五品的位置,在俱没有背景的同年当中,委实不错了,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宋子恒家境原比他们更差些,农家子出身,又娶了个商家女为妻,给他的仕途帮不上半点忙。 谁能想人家自个儿这般争气,一朝考中状元,还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当初都听说泸县有个年轻的举子,他兴起见了一面,感观虽不错,也未想过他有这般境遇,这才短短几年,对方已从当初需要等他接见的举子,一跃而成年轻的知州,二十出头的年纪,此番外放也不过是历练,都在圣人跟前挂了号,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连他都不得不庆幸,当初非但没得罪宋家,还在其岳父有难时帮了一把,如今趁热打铁弄好关系,日后宋子恒起势,未必不能拉他一把。 不过刘大人最担心的是一朝德意志满的年轻状元,会被捧得忘了自个儿斤两,不屑于他这等当了好几年从五品官,总是升不上去的地方官打交道,这才派了他最信任的幕僚去请宋子恒,顺利把人请过来,又见了宋子恒态度温和,不见半点高傲得意,也不卑不亢的态度,刘大人这才放心下来,拉着宋子恒热情的喝酒。 苏婉被刘夫人亲自招待,虽第一次见面,倒也没冷场,宋良辰在旁就是最大的话题,且刘夫人也知道苏婉长途疲惫,并不拉着她一直聊天,饭后边喝茶边说了几句,见她脸上有些倦意,便贴心的安排丫鬟婆子送她去屋里休息 道过谢后,苏婉也当着刘夫人的面对刘妈道:「这里我来便是,你去前头看看相公,别叫他又喝醉了,不好让刘大人见笑。」 刘妈点了头,应声便去,小绿在旁边捂嘴笑道:「小姐说什么话,姑爷便是喝醉也不闹腾,只除了要找小姐罢,这算甚么笑话。」 刘夫人本想说自家安排了稳妥的丫鬟在旁伺候,宋夫人只管放心,然此时见了苏婉和小绿的对话,哪能不明白,便抿唇笑了:「还是宋夫人想的妥帖。」 苏婉又与刘夫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儿子回屋了。 刘夫人扶着奶妈的手回自个儿屋里,路上奶妈道:「小姐,这宋夫人的丫鬟说那话,可是在暗示咱们?」 「甭管宋夫人的丫鬟是不是暗示咱们,宋夫人却是有意提醒的,先前老爷那边的王先生也提醒过,说是宋大人对夫人情深意切,一个妾侍通房都未有,我还道是宋夫人手段高超,这才预备了个水灵的丫鬟去席上斟酒。」 奶妈也笑道:「究竟是宋夫人手段高,还是宋大人真的无意,今晚便能见分晓了。」 宋子恒这回还真没喝多少酒,他酒量不好,是以本身在外边就会多注意,今日又因有宋有根在,他自己并未喝多少酒。 宋有根是知道宋子恒酒量的,刘大人并几个幕僚在敬酒,他能挡的便都给宋子恒挡了。 他酒量一向就比宋子恒好,先是跟着苏老爹练出来了,后来在京城和其周围开了铺子,苏老爹只顾在那头忙,基本不回江州,这一带的生意都由他打点,应酬多了,不说千杯不醉,但也差不了多少。 刘夫人特意为宋子恒准备的美婢,根本没派上用场,其他人身后立着的漂亮丫鬟,还会时不时上前斟酒伺候,宋子恒身后这位,却连靠近都机会都没有,心里想来也是委屈的。 这批丫鬟中,夫人最看中的是她。 因着她是从歌舞坊出来的,自小被调教,能歌善舞,又长得最出众,这才选她伺候年轻有为的宋大人。 为了今日,半个月前夫人就着人培训她了,琴棋书画她本就会一半,至于后边的书画,便临时硬背了那些风雅的诗词句子,日后在宋大人吟诗作画之时,不至于在一旁说不上话。 教她的姑姑也说了,红袖添香,男子爱的是这种氛围,教她懂些皮毛,不至于扫兴,她又长得美,再学些情趣,基本便够了。 这些她都牢牢记在心里,学得认真,可谁也没想到,她准备了这般久,竟遭如此冷落! 她先前进来见了桌上最年轻俊美的男子,已知今日便要伺候他,心头便砰砰开始跳,宋大人不爱喝酒,她便没有使劲给他斟满,只是心想大人长途奔波,想是累了,便想给他垂垂肩,松泛松泛。 只是纤纤玉手刚碰上肩,便被毫不怜香惜玉的拂开了,她还当宋大人不小心,或是不喜人触碰,刚想道歉,却见他转过脸,不咸不淡的道:「你退下罢,这里不用伺候。」 她当时脸就白了,不明白自个儿哪里惹得大人不快,立在不远处的宋大人家下人过来,道他家主子不爱丫鬟伺候,并不是她的错,她的脸色也没见多好,不敢埋怨贵客,夫人吩咐的她也不敢不听,便乖乖立在宋大人身后,不上前打扰,只一双含情美眸时不时抬头看他几眼,眼神百转千回。 第32章 奈何宋大人太不解风情,一次都未回头。 刘妈进来,就看到屋里最漂亮的丫鬟立在老爷身后,一直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那双狐狸眼睛写满了不安分。刘妈不由在心里哼了声,这狐狸精就是把老爷身后看出个窟窿来,老爷也不见得会回头看她一眼。 也不想想她家老爷是何等人物,自来与太太情投意合,哪能将这等货色看在眼里。 刘妈连半个眼神也没分给那丫鬟,径直来到宋子恒身旁,宋子恒见她过来似有些惊讶:「为何过来这边,娘子那儿可是有事?」 「老爷无须担心,太太带着小少爷回屋休息了,只怕老爷不胜酒力,大牛照看不过来,便叫老奴也过来瞧瞧。」刘妈笑着回道,悄无声息的挤走了刘夫人特意安排的丫鬟,不动如钟的立在宋子恒身后。 酒过三巡,已过了巳时五刻,酒桌却远不到散场之时。 刘夫人安排的丫鬟悄然被叫走,除了刘妈和大牛,并无人关注,半响后,刘妈也回去了,只叫大牛好生照看老爷。 屋内,先前在宋子恒身后伺候的丫鬟跪在地上,刘夫人的奶娘皱眉问:「你究竟是如此伺候宋大人的?」 丫鬟不敢隐瞒,忙一五一十的说了:「奴婢才过去,宋大人便叫奴婢退下,宋大人家的下人叫奴婢在一旁候着,他家大人不爱用丫鬟,后来宋夫人又叫了个婆子来伺候,那婆子一来便把奴婢挤走……」 奶娘又问:「那婆子可还说了甚么?」 丫鬟摇头:「她并未瞧奴婢一眼。」 刘夫人看了奶娘一眼,奶娘随即缓和了语气,温和的笑道:「夫人知道了,这事不怪你,你下去歇着罢,这月月例多加一成。」 丫鬟听后非但没多少喜悦,反而脸色白了白,只在夫人跟前不敢造次,勉强点头谢过了,这才离去。 原本按照夫人的意思,她今夜伺候了宋大人,叫宋大人满意的话,说不得就随宋大人走了。 听闻宋大人后院简单,除了正室夫人,连个妾室也无,又是年轻俊秀的风流才子,自打知道夫人安排她伺候宋大人,姐妹们别提多羡慕了,比起以前那些个来府上的贵客,宋大人这般人物,谁不想伺候? 若以后都随了宋大人,从此过上安稳日子,岂不更好? 当时在宴上既委屈又失落,听得夫人有请,她才重新燃起希望,夫人想替老爷拉拢宋大人,既然点了她,想必会想办法让宋大人收了她。却没成想夫人只这一番问,便再也不说要她好生伺候宋大人的话了,加一成的月银,无非是安抚罢了。 丫鬟难受又失落的离去,原先羡慕嫉妒她的姐妹们,得了消息指不定该怎么笑她。 屋子空下来,刘夫人身后只两个丫鬟在给她捶背揉肩,奶娘立在一旁道:「这宋大人待宋夫人一片情深,倒不是传言。」 「可不是,我倒还想见识一番,能将宋大人这般人物牢牢抓在手里的女人,有何等手段。」刘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不免有些羡慕,「没成想这等事根本用不着宋夫人动手。能嫁与这般的男子,她倒是幸运。」 「谁不是从新婚燕尔走过来的。」奶娘见刘夫人心情低落,又安慰道,「宋大人是长情之人,也是因着宋夫人还年轻,漂亮鲜嫩,又有少年相伴的感情,宋大人现在眼里瞧不见其他,也实属正常。只是待她年老色衰,怕就没这般幸运了,男人永远最爱年轻漂亮的姑娘。」 刘夫人扯了嘴角笑道:「与咱们无关的事,不提也罢,现在宋大人自个儿不喜那丫鬟,你去叫人瞧着别让她弄出祸事来。」 「夫人吩咐得极是,若丫鬟不甘心,闹出些什么来,惹得宋大人与其夫人都不悦,倒真就给老爷添乱了。」奶娘应着,匆忙出去着人吩咐下去。 苏婉给小家伙洗完澡,又给自己洗了个澡,刚躺到床上,刘妈便回来报了。 宋良辰听得懂她们在讨论他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兴奋的喊道:「爹爹。」 刘妈还以为小少爷睡下了,冷不丁瞧见精致的小脸凑到自己眼前,差点惊了一下,忙道:「小少爷还未睡?」 宋良辰挥了挥小拳头:「回家了!」 小绿便在一旁道:「头一次回老家,小少爷也兴奋呢。」 「再兴奋也得睡觉,明儿一早起来,直接上车回宋家村,养足精神,见了爷爷奶奶和曾奶奶,记得好好表现了。」苏婉将小家伙抱起来,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然后一把塞回被子里。 小家伙装着苏婉的手腕,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告状道:「爹爹不睡。」 「是,爹爹不睡,他不乖,咱们良辰早点睡,比他乖。」 宋良辰咧着嘴笑了,他小人儿精明的很,不会轻易被几句夸奖忽悠,开始提要求:「娘不亲爹爹,亲良辰。」 苏婉便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娘只亲最乖的人,要不要睡觉?」 「要。」宋良辰点点头,这才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小绿和刘妈也退出去了,吹灭灯替他们关上门。 苏婉怀里抱着热乎乎软绵绵的小身子,跟个小火炉似得,不只是暖和,热得有些叫人发热,又加上少了宋子恒宽厚的胸膛,苏婉睡得有些不安稳,迷迷糊糊被热醒的,一睁开眼,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 「相公?」 宋子恒放低了声音:「吵醒娘子了?」 「没,热醒的。」苏婉小心把宋良辰挪到里头,半坐起身,歪着头等宋子恒走进来,外头月亮不大,夜色很暗,关上门更是一阵漆黑,宋子恒也没点灯,只摸着黑进去,而后碰到一只手,柔软修长,小巧玲珑,他一只大掌便能将其紧紧包裹。 宋子恒的手掌干燥,温热,大拇指在手背上轻轻划过,触感幼滑,令人爱不释手。 苏婉轻笑:「相公酒量越发好了。」 第33章 「我并未喝多少,倒是大哥,几乎被灌醉了。」 话罢,宋子恒顺着苏婉的手,慢慢贴着她在床上坐下。 「你儿子睡觉喜欢贴着人,小身子又热得跟火炉似得,晚上你睡中间。」苏婉往外挪了挪。 宋子恒却没直接睡到中间去,脱了外衣,直接掀开被子压在苏婉身上,轻笑:「我也怕热,如何办,不如让他一个人睡最里头??」 苏婉却话锋一转:「相公今日好艳福,听闻给你斟酒的那位姑娘,脸蛋秀美腰肢柔软,声音如黄莺般清脆?」 「今日委实没仔细看,娘子若真好奇,不如我明日把人叫来,好好看个够,也好仔细说与娘子。」宋子恒声音里不免遗憾。 「何至于等到明日,相公若想,现在便去瞧瞧罢。」 「这如何使得,在下家有河东狮,若敢一夜不归,委实要被剁了扔河里喂鱼。」 宋子恒的话刚刚落音,鼻尖便被苏婉狠狠咬了一口,宋子恒也没呼痛,只是被苏婉放开口,说了一句话。 「娘子越发像良辰了。」没事就喜欢乱咬人。 苏婉却道:「相公放心,你若真做了那事,我也不会剁了你喂鱼,杀人偿命,没得赔上我自个儿。」 「不是说要同生共死么,怎的又不愿了?」宋子恒捏了捏苏婉的鼻子,「出尔反尔。」 苏婉双手从被中伸了出来,抱着宋子恒的脖子,鼻尖蹭着他的鼻尖:「相公若不想我出尔反尔,就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人便好了,否则我随时会变卦。」 宋子恒叹气,一副认命的语气:「我这辈子也就有精力守你一人罢了。一个已经叫我焦头难额,哪敢再要别的?」 「相公竟如此有觉悟,我便放心了。」苏婉轻笑,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宋子恒的脸,故作轻佻道,「待到了上任之地,比刘大人热情妥帖的比比皆是,我没空盯着这边,相公可得好好保护自个儿,若不注意被人占了便宜去,小心……」 苏婉的话还没说完,嘴唇已经被满满堵住了,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倒是宋子恒喘着气,上下忙活不停,仍游刃有余的回道:「娘子只管放心便是。」 宋良辰今天早上很不高兴,从起床时起,小脸蛋就绷了一个早上。 他昨天跟娘说好了,爹不乖,那么晚了还不回来睡觉,以后他们都不理爹,结果他爹趁他晚上睡着了,偷偷溜进来,还故意分开他和娘,睡在他们中间,他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不是窝在娘亲香软的怀抱里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爹爹不要脸,趁虚而入! 还有更不要脸的,不让娘亲他,他就跑去亲娘,亲的是嘴巴——连他都没有亲娘的嘴巴! 宋良辰很生气,自起床后,见了谁进来都要告他爹一状,别看他人小,却口齿清晰说话流利,还很有条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于是宋有根大牛刘妈小绿他们,都知道了宋子恒昨晚的「恶行」。 有个小话唠又学会了见人就告状的儿子,宋大人光辉的形象正在一点点跌落,原先还只是在家人面前没脸,今日一早,刘夫人作为热情好客的女主人,亲自来客人屋里问候,又「知道」他们这回是顺路回乡探亲,还备了给宋老爹他们的礼物,叫一道带过去。 可谓是面面俱到。 刘夫人搭着奶娘的手往里面走,还未走进就听到屋里小家伙口齿清晰的在罗列他爹的一桩桩罪行,声声控诉,叫人无法忽视。刘夫人正要踏进屋的脚一顿,有些不知是该进该退,还是小绿眼睛尖,忙把人迎了进来。 「弟妹昨夜睡得可好?」刘夫人只有片刻的尴尬,脸色瞬间恢复正常,笑盈盈的问道,「我方才在外听得一耳朵,小侄子昨夜竟是同弟妹一道睡的,可是屋子备的不好?」 「叫嫂夫人笑话了,良辰平日就爱与我们睡。」 宋良辰旁边纠正道:「我只想与娘睡,爹好讨厌,每次都打扰我们。」 刘夫人掩唇一笑,而后又道:「小侄子年岁小,与大人睡倒也正常,弟妹倒不如叫奶娘陪他睡,你趁着年轻多要几个孩子,年纪大了便不好生了。」 宋良辰却眨着眼睛问苏婉:「奶娘是什么?」 「就是除娘亲外,从小给你喂奶,帮你洗澡替你穿衣裳的人。」 刘夫人本想问苏婉是不是未给孩子准备奶娘,不然他不会不清楚。却听得宋良辰冷不丁一声:「我知道了,就是爹爹!」 苏婉清了清嗓子,差点没笑出来,忙忍住了,笑着提醒道:「奶娘是女子,爹爹与你一样,都是男子汉。」 刘夫人先还想小孩子说话就是这般没头没尾,听得苏婉后一句提醒,才反应过来,想是宋大人平日这般照顾了孩子,这孩子才会觉得他爹就是奶娘。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家丁来报马车备好了,请太太和小少爷上车,苏婉这才带着儿子告别刘夫人,踏上了宋家村的路。 还是必经县里,盖因热情的江州知州,宋子恒再不想到县里又被折腾一晚,是以午时经过泸县时都未停下来用饭,直到出了城,队伍才歇了一刻钟,用了些干粮,马都喂了粮草,这才整装上路。 泸县的知县得知消息,叫人追到城门外,仍没人把一行人追回去。 马车从县里到宋家村,本不用一个时辰,只是路上带了个小朋友,队伍放慢了些速度,这才堪堪一个时辰才到宋家村。 其实还未进村,早在队伍到了松林镇,整个镇上的人便出来瞧热闹了,镇上的林员外还亲自来请他们去他家歇歇脚,喝杯热茶。 听得大牛来报,宋子恒眼皮都没抬一下,叫他直接回拒,他们还赶着回家。 赶着回家倒未必,马车从松林镇到宋家村,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宋子恒觉得自个儿委实没必要去林家喝茶,他自认不是记仇之人,现在小妹过得不错,林家先前算计他们宋家的事,他便一笔勾销,至于两家交好,却是绝无可能,他不恶言相向已是有风度了。 第34章 林员外满心欢喜,以为凭着近水楼台,能与五品官老爷结交一二,他先前也是欣赏宋子恒的,不然不会在他还没中举之前,便同意与他家说亲。 后来却不知为何没成,他孙子娶了另一家秀才之女,他委实叫妻子把张罗此时的大儿媳妇好生骂了一顿,此后对宋家仍是抱有亲切感的。 松林镇宋家村出了位状元,身为同乡他也感到与有荣焉,委实好好打听过宋状元——也就是现在宋大人的性子,知晓他为人端方却不古板,此番请他去来家坐坐,本是很有把握的,他亲自来邀,即便被拒绝,照宋大人的性子,也该露个面与他寒暄一二,不至于这般给他没脸。 苏婉听得林员外亲自来邀,一开始也惊讶,后来却想明白了,难得瞧见宋子恒生气的样儿,觉得有趣,便戳了戳他的肩:「相公,瞧着林员外的样儿,许是当年的事他并不知情,与其让他怪咱们傲慢,倒不如提醒叫人提醒他自个儿去找真相。」 宋子恒被苏婉说得脸色略有缓和,却仍坚持道:「我不欲与他家打交道。」 「分明是他自家惹的祸,怎能叫咱们背黑锅?」 宋子恒顿了顿,苏婉又道:「毕竟他林家在杭州产业甚多,认识的人也多,爹明儿也想往苏杭一带做生意,那时有林家帮衬,也能省许多事不是?」 最后宋子恒仍是没说话,一副赌气的样儿,苏婉叫大牛来对他吩咐几句话时,却也没拦着她。 得了吩咐的大牛在林员外耳旁言语了几声,对方恍然离去,回乡探亲的队伍这才顺利到了宋家村。 自在松林镇起,有好热闹又无所事事之人,便跟了在马车后面,离宋家村越近,跟着队伍的远近村民便越大,好一大串,衬得队伍更加庞大壮观了。 宋良辰先在马车里睡觉,车里铺着柔软的毯子,他便不要人抱,自个儿躺在毯子上呼呼大睡,醒后听得外头热闹,一个劲儿的把小脑袋凑出去,而后头跟着的村民们,瞧见马车里探出个漂亮小男孩的头,从未见过那般灵动的眼睛,也都哗然,更是热切的讨论了起来。 宋良辰像找到了好玩的游戏一般,时不时将头探出去,听得一阵喧哗,回来冲苏婉他们笑,过一会儿又探了出去,反反复复,一直玩到家门口。 宋老爹在家吸了袋旱烟,刚结束午觉,彻底清醒后,便叫小厮去屋里把他的旧衣裳取来,他要去山上瞧瞧葡萄长得好不好,舍不得弄坏新制的绸衣。 小厮不但捧了衣裳来,还把宋母和张氏引来了,张氏在旁劝道:「爹,您前儿刚去山上瞧过,今儿便在家歇着罢,山上那么多人守着,葡萄还能飞走不成?」 「我就去看一眼,还能累到不成?」 宋母笑骂道:「你个享不了福的老头,真要无事可做,叫了一桌来陪你摸牌也使得,非要去山上受累!」 「你个老太婆,还说我享不了清福,是谁放着婆子不使唤,连衣裳都非要自个儿洗的?」 张氏很想说都是半斤八两,当然她自个儿也有些不习惯整日被人伺候。 以前张氏的性子,公婆拌嘴她并不敢多言。 然如今境况不同了,如今她是长媳,也是几个媳妇中唯一留在公婆身旁侍奉的,自从家里不断的添人,进出有婆子们跟着,干活也麻利,他们每日什么都不用做,婆婆也索性闲下来了,每月将花用给了她,叫她操持家务,下人也都她管着,这日子渐渐长了,她便也学着一分能干。 此时,张氏见下人都瞧着公婆,忙劝了他们停嘴。 宋母虽然埋汰宋老爹,见他执意要上山,倒也没反对,亲自替他换上旧衣,张氏则去张罗着叫人备水备点心,万一宋老爹在山上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就在这时,宋家门外一阵喧哗声,看门的下人带着数十个宋家村村民进来,张氏见状,忙迎了上去:「老叔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已经是宋家村村长的老叔一脸笑意的点头,道:「可不是,有人在村外头瞧见马车往这里赶,前头不是说子恒会回乡探亲吗,我琢磨着也该是他们了。」 宋母手中抱着的衣裳掉了一地,也没察觉,满脸激动的看着宋老叔:「没看错吗?真的是往咱们村来?」 「是我瞧见的,没错哩!」宋老叔身后的一个汉子高声道。 宋母拉了宋老爹的手:「他爹,子恒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宋老爹也激动的双眼发亮,本就黑红的脸上肤色看起来更深了,只是很看不惯老妻这么激动的样儿,他便决心要稳住,轻咳了一声,故作沉着的道:「我听着呢。」 「谁要回来了?你们说的可是我家仨儿?」屋里,满头白发的宋奶奶被曾孙女一左一右的扶出来,神色激动,「我家仨儿可是回来了?」 宋老爹兄弟两上前亲自扶了老母,宋老叔道:「有人看见马车往咱们村赶,好像好几辆,除了在京里当官的子恒,我想再没别人了。」 宋奶奶抿了抿唇,眼底有掩饰不住的骄傲:「我家仨儿可是五品大官,他坐的马车,谁家还坐得起?」 跟着宋老叔过来送消息的村民们哗然。 「子恒就已经是五品大官了?那岂不是比知县老爷还厉害!」 「你个乡巴佬,知县老爷在子恒面前,还得弯腰讨好呢,跟他比算个鸟!」 宋母听得众人一脸敬畏又与有荣焉的表情,顿时心里也多了几分骄傲,儿子升官了,早在信里告诉过他们,只是老头和大儿说官场复杂,自家太高调了不好,唯恐给小儿子惹祸,这才除了亲近的家人,还无人知道她小儿子已经升大官的事。 此时听得众人的反应,宋母心情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看了大伙儿一眼,才对宋奶奶道:「娘,您说错了,咱们子恒是从五品,上头还有个正五品的官呢。」 宋奶奶笑得牙不见眼:「反正都是五品。」 第35章 人群里有人高声问:「宋老叔,子恒现在是个什么官?」 儿子都回乡探亲了,再没什么好故意隐瞒的,此时又因着心情不错,宋老爹脸上便也是一脸的自豪,掷地有声的抛出两个字——「知州」!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都在想知州是个什么概念,隔壁的财福娘拍着宋母的手道:「我早先便说子恒是个有出息的,这才二十多,就已经是知州了,官老爷官老爷,在人们印象里,当官的可不都是老爷了,子恒这般年轻的官老爷委实少见。」 宋母心里委实骄傲,又不想表现出来,笑了笑便道:「什么官老爷,再大的官他也是我儿子,是咱们宋家村出去的人。我激动是因着我那快三岁了,还没见过一次的小孙子!」 众人的话题便又转移到了宋子恒的儿子身上,虽没见过,却一个个恨不得把小家伙夸出一朵花来,宋老爹他们听得更是眉开眼笑,恨不得立马出去相迎。 一面说,一群人一面走到宋家大院外,院外已经聚集了几乎整个宋家村的人,村长叫人挨家挨户的通知了,几乎没敲锣打鼓。 宋奶奶被儿子扶着的手开始抖,一个劲的道:「来了,他们来了!」 众人也都激动的看着越驶越近的马车,马车还没停下,有跟着屁股后面的好事者冲到前面来:「宋家村的官老爷回来了,你们谁是官老爷的家人?」 宋老爹终于止不住的激动,高声喊道:「子恒!」 马车还未停下,宋子恒已经忍不住把车帘掀开,探出半个身子来,然而比他速度更快的却是宋良辰,一听到宋子恒的名字,宋良辰就条件反射般的掀开窗帘,小脑袋从里头探出来,瞧见下面乌压压的全是人,也没被吓到,咧开了小嘴,咯咯咯的笑了,小家伙清脆的笑声传进众人耳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笑得开怀的宋良辰身上。 是以宋子恒才慢了半拍,探出头来时他爹娘已经没在期待他的身影了,眼睛里写满惊喜疼爱的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爹,娘,奶。」车还没停稳,宋子恒已经下车了,朝宋老爹他们长长鞠了一躬,「儿子不孝。」 宋母忍不住上前一步,扶住宋子恒的双手,一双眼睛仔细在他脸上打量。 渐渐的,眼底染上一丝湿润,忍不住的哽咽道:「瘦了,也黑了……」 「娘——」 宋子恒正欲说什么,车上的宋良辰不甘寂寞了,使劲挥着小手:「爹,爹!」 苏婉抱着他劝:「咱们从车门外下去……」 话还未说完,宋子恒已经转身过来了,抱着小家伙弹出来的小身子,一个用力,便将他从窗户里抱出来了,苏婉也忙掀开车帘下车。 宋子恒抱着宋良辰在介绍:「这是良辰,八月便满三岁了,良辰,这是爷,奶,和曾奶奶,叫人。」 宋良辰在人多的时候,还是个小话唠,天生就知道在人前刷好感值,听得宋子恒一说,便脆生生的喊了个遍,宋奶奶上前一步,伸出干瘪的手抚了抚小家伙的脸。 许是小家伙皮肤太嫩,粗糙的触感在脸颊摩擦而过,让他不由自主的偏了偏头。 宋子恒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着细微的警告,小家伙抿了抿唇,不敢动了,宋母眼含热泪的看这小孙子,怎么也看不够,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宋良辰抱过去。 方才被他爹很不客气瞪了一眼的宋良辰,便配合的由着宋母抱他过去,他记性好,记得刚刚他爹指着宋母让他喊奶,这会儿趴在宋奶奶怀里,仰着小脸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奶。」 「乖宝贝。」宋母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揉搓,爱不释手,宋奶奶眼馋想抱过去,都不放手,说是宋奶奶年纪大了,不能着累,但宋老爹也忍不住来要人的时候,宋母也只得依依不舍让他抱了过去。 苏婉下得车来,又是一阵寒暄,一家人这才准备往院里走,小厮已经拿了鞭炮过来要点,宋老叔以村长的身份在院外道:「为了庆贺子恒衣锦回乡,咱们村明儿办流水宴,只要是想来的,都能来喝一杯。」 邻边这些村子瞧热闹跟来的,听得宋老叔这般说,俱都喜气洋洋的应了,宋家村是十里八村名的富村,他们这儿办流水宴,定不会小气了,且村长都说了,赶明儿他们拖家带口来饱吃一顿,岂不正好? 被占了便宜的宋家村人也都欢呼,办流水宴自来是村民凑钱又出力,不过这种荣耀全族的事儿,他们并不觉得亏本,就怕村长不让他们家出这份力。一家出几百个钱办流水宴算什么,他们宋家村如今谁家没存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夜间睡觉都怕要不安稳了。 这不都多亏了老宋叔家的亲家,收了葡萄生意都做到京里去了,却还是每年高价收他们村里出产的葡萄呢! 如今庆祝村里出了位大官,凑些银子半个酒宴算什么? 宋老叔说完,也跟着回了院子,村民们仍舍不得走,看着鞭炮放完,这才纷纷回自个儿家,路上都在讨论知州这么大的官要怎么当。 毕竟院门离正厅有些路程,宋子恒也不舍得让他爹抱一直抱着沉甸甸的小家伙,便在半路把人接了过来。 宋良辰还在生闷气,他气他爹不给他面子,当着那么多人瞪他,便不肯让宋子恒抱,挣扎自己从他身上下来,走到苏婉旁边。 苏婉其实看到了那幕,很意外他儿子居然自尊心这么强,倒也没点破,只笑道:「娘抱不动你,咱们拉着手走好不好?」 「好。」小家伙软萌萌的点头,小胖手塞到苏婉手里,又转头瞪了宋子恒一眼,一哼声,留给宋子恒一个傲娇的后脑勺。 宋子恒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人儿从哪来这么大气性,只摸了摸鼻子,而后才注意到他爹身上穿的衣裳,不仅跟他娘、奶和嫂子他们的画风大不相同,竟连村民们都比不上,更无奈了。 第36章 「爹,你穿这身衣裳作甚?」后头搬东西的小厮都比他爹穿的体面些。 一踏进屋里,宋母忙蹲下身子朝宋良辰张开双手:「乖宝贝,快让奶好好再抱抱。」 宋良辰水嫩嫩的大眼睛咕噜一转,便张开双手主动的依偎进了宋母的怀里,甜蜜蜜的喊了一声:「奶。」 宋母脸上笑容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摸摸孙子藕节般的小手,又捏捏他肉嘟嘟的脸颊,很有些爱不释手,宋良辰竟然也耐着性子被她翻来覆去的捏着,脸上没有半点不耐。 宋母越觉得乖孙子惹人疼,摸着他软软的脸颊:「来的路上是不是累坏了?」 「只要想到奶,就不觉得累了。」宋良辰特别会说话。 宋母又把人搂进怀里一阵揉搓:「可怜我乖孙长这般大,竟然头一次见,若不是你爹这回有公务在身,定要好好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的。」 宋子恒无奈道:「娘,路上为了照顾他,都特意放慢了速度,现在顶多在家歇两日又得上路了,不然到琼州该迟了。」 本来很善解人意,儿子说什么都不会反对的宋母,这会儿抱着乖孙子不撒手了,瞪了宋子恒一眼:「有你这么狠心的么,孩子长这般大才带回来叫我们瞧一眼。」 连宋老爹的视线都舍不得从漂亮的孙子脸上移开,遂附和宋母的话:「就是,若当初叫你媳妇在家生孩子,也不至于让良辰快三岁了才见爷奶。」 宋子恒无奈,当初明明是父母全票通过的建议,怎么现在就成他一个人的错了? 转头,连他奶都用一种纵容又责怪的眼神看着他。 宋子恒只好把目光瞥向罪魁祸首,心道他娘子还真没说错,这小子成精了,令人喜欢的能力,他还真没见过谁家小孩有这么厉害。 真正的罪魁祸首正低着头,希望宋母他们的心再多放几分到她儿子身上,这样就不会想到当初是她要跟着去京里的了。 宋良辰人小鬼大,瞧见他爹笑得不像平时,便知道爷爷奶奶他们在教训他,心里不由高兴,忙抱了宋母的手,软糯糯的告状:「爹不乖,晚上不睡觉,不听娘的话!」 本来正在热切寒暄的众人,瞬间都安静下来,成人的关注点,与小朋友自然不一样,宋老爹看了看宋子恒,清了清嗓子问:「你爹晚上不睡觉,在做什么?」 宋良辰歪了歪头,仔细想了一下,后吐出一个词:「喝花酒!」 「咳咳咳。」宋子恒刚喝进嘴里的茶,还没咽下去,差点被呛个半死。 众人默,视线都转移到宋子恒身上。 宋良辰很高兴,觉得自己告状成功了,拍着掌对宋老爹和宋母道:「打,打屁屁!」 可想而知,宋良辰对被他爹揍屁股的怨念有多深。 宋母看了看苏婉,见她垂着头没说话,还以为宋良辰说的是真的,忙瞪了宋子恒一眼:「你也太胡闹,虽官场上有些不好的习气,然你也……」 苏婉的肩已经克制不住的抖了抖,憋不住了,把额头抵在宋子恒肩上,忍笑。 宋子恒无奈道:「他这么小,又不懂什么叫喝花酒,你们还真的信呢。」 众人反应过来,好像是这个样子,宋良辰却气势汹汹的指着宋子恒道:「说谎!」拽了拽宋母的袖子,「奶,你儿子说谎,打屁屁!」 苏婉抬眸看了眼小家伙义愤填膺的小模样,几乎笑抽筋了,忍不住揉着肚子,整个人倒在宋子恒身上笑作一团,宋子恒无奈的伸手替她揉了揉肚子,低声抱怨:「见我被儿子欺负,娘子就这般高兴?」 苏婉摆手,笑不成声:「这是你们男……男人之间的事,不适合女人插手……」 小家伙奶声奶气,又义愤填膺的表情,让整个厅里,除宋子恒以外的人都笑作一团,宋奶奶眯着眼睛夸道:「还知道他爹是你儿子,跟你们告状,真聪明。」 宋老爹也笑眯眯的逗宋良辰,问:「你爹是怎么喝花酒的?」 宋良辰口齿清晰的讲清来龙去脉:「昨晚爹在喝花酒,没回来,娘说不睡觉的人不亲亲,爹不守信,早上把我跟娘分开,他自己睡床中间!」 小家伙说到这个就来气,小脸气鼓鼓的瞪了宋子恒一眼:「说话不算话!」 宋子恒眼皮也没抬一下:「你跟你娘之间的约定,我不在场,与我何干?」 宋良辰更气了,大眼睛里闪烁着鄙视的光芒,又拽着宋老爹的手:「揍他。」 张氏也忍俊不禁,半蹲着身子,看着小家伙道:「为什么要爷奶揍你爹,是不是经常被揍屁屁?」 宋良辰闻言,两只小胖手忙往抱住自己的屁股,很有些委屈的道:「爹坏坏。」 「你爹坏,改明儿爷帮你揍他。」宋老爹也忍不住,一把将小家伙搂进怀里,乐呵呵的道。 宋良辰小胖手改为搂着宋老爹的脖子,很有几分得意的看了宋子恒一眼。 苏婉简直被他逗不行,张氏也是,拉着苏婉不断笑道:「弟妹平日是怎么教的,把良辰教得这般聪慧伶俐。」 「没人教,这小子生下来就人精似的,平日都不敢当着他说什么,转头准能闹得人尽皆知。」 宋奶奶非常自豪的道:「这孩子聪明,像仨儿。」 宋母他们抱着孙子逗了一阵,宋良辰告了状,他爷爷又承诺会替他揍他爹一顿,已然心满意足,来到新的环境,对院里院外的一切都感兴趣,便在屋里头待不住,一溜烟跑了出去。 宋母也跟着跑了出去,发现小家伙小短腿跑得飞快,她追的吃力,这才叫了几个小厮跟在小家伙身后,不许让他跑丢。 回到屋里,宋老爹已经在问琼州的情形,宋子恒没细说,只道还不清楚,估摸着到了那头才会知晓。 宋母一脚踏进屋子,便问:「听闻琼州环境艰苦,你们要将良辰带去?」 第37章 宋子恒想也不想的点头:「我已准备在那里忙完,便给良辰请个先生了。」 宋老叔听得也讶道:「这般早开蒙?」 「正是因为他生得聪明,才更需好生教导。」 这句话把宋母他们一肚子的劝解给堵回去了,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小儿子是状元,小儿媳妇也是知书达理的,给孙子开蒙,跟在他父母身旁倒好,跟着他们委实是耽误。 宋母想到又要跟可爱的乖孙子分离,便忍不住眼眶微红,哽咽着问道:「明儿就走吗?」 宋子恒还没说话,苏婉先开口了:「不然后日启程罢,在家多留一日,想来也耽误不了什么。」 宋子恒哪能不应。 只是宋母她们想到才聚不了两日,又得送他们上路,便有些伤感,宋奶奶也开始抹泪了,张氏忙在一旁劝道:「等三叔他们再回来,说不得良辰都长大了,能做文章了,岂不更好?到那时弟妹应该也给良辰生一串弟弟妹妹了。」 苏婉心想她委实没这么能生,宋母与宋奶奶倒是被张氏劝住了,一个劲的叮嘱苏婉到了那儿别管其他,趁着年轻,养好身子多生几个,带去的人手若不够,从家里再挑几个过去。 不管心里如何吐槽,苏婉面上都笑盈盈的应着。 宋老叔拉了宋老爹与宋子恒道:「子恒回来了,族长前日就说,须得把这光宗耀祖的消息告诉列祖列宗,明儿一早开祠堂,子恒到时候带良辰也去罢,也得让列祖列宗看看咱们宋氏一族又要添出息的子孙了。」 开祠堂是大事,天没亮就要起来,男人们都聚在祠堂外,拜香案,请祖宗牌位,跪拜,步骤十分繁琐。 原是没小孩子什么事,只是宋良辰被点了名要去,要捎上他,苏婉刚入夜,便哄了他回床上睡,宋良辰还惦记着告状的事,抓着苏婉的手问:「娘,爹挨揍了吗?」 苏婉忍俊不禁:「在他爹那里,估计是挨揍了。」 宋良辰咧了嘴,终于高兴起来:「爷说会狠狠揍的,以后爹不敢不乖了。」 「是,他以后肯定要好好听话。」苏婉一边附和儿子,一边在心里笑抽,也顺便替宋子恒感到庆幸,要是此刻听到他儿子这么幸灾乐祸的语气,不知道他还不能保持脸上的笑不变。 宋良辰又挥了挥小拳头,十分霸气的道:「以后爹还不听娘的话,我就给爷告状,揍到他听话为止!」 苏婉心里在悄悄给宋子恒点蜡,摸着小家伙的头:「良辰最乖了,乖乖睡罢。」 小家伙也是连日来马车颠簸,到了宋家村又过于兴奋,几乎半个下午跑遍了宋家村上下。 出去时是穿着体面的漂亮小公子,回来时衣兜里塞满了各种瓜果零食,委实有损气质。 宋良辰自个儿倒没察觉,热情的乡里人,让他很是受用,装着满满的收获回来与苏婉他们分享。 闹腾了一整日,宋良辰这会儿也累了,几乎苏婉刚说完,他便打了个哈欠,如水晶般漂亮的眸子里浮上一层雾气。 小家伙闭上眼睛,胖乎乎的小手拽着苏婉的小指,没一会儿便入睡了。 苏婉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安宁,见小家伙睡得沉,这才悄悄把小指抽出来,弯腰在小家伙额间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这才起身。 一转身,便见到宋子恒靠在屏风旁,好整以暇的问:「这小子睡了?」 苏婉点头,轻声问:「相公何时进来的?」 「就在他问我挨揍了没有的时候。」宋子恒心情是郁闷的,说着轻哼了一声。 苏婉上前,挽住了宋子恒的手臂,晃了晃:「奶说良辰像你。」 宋子恒摇头:「我小时候可不敢整日喊着要揍爹。」 「这不是被你揍多了么。」苏婉又将额头抵在宋子恒肩上,轻笑,「别以为小孩子不懂事,他可记仇了,今天当着一村人的面,被你瞪了一眼,他都记了许久。」 宋子恒又哼了声,「这点倒像足了你,记仇,有仇必报。」 苏婉低笑,尾音带着些娇俏,有些勾人:「你不喜欢?」 宋子恒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娇嫩的红唇上吮了一下,在唇齿间呢喃:「对你才喜欢。」 「子恒媳妇,良辰睡……」宋母毫无预兆的推门而入,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屋子中央抱作一团的两人,不由低声咳了咳,尴尬的望向外头。 宋子恒也苏婉已经如触电般分开了,许久未遇到这般尴尬的情形,因着知道他们夫妻私底下比较黏人,在京里时,苏太太和丫鬟们都比较注意。 只是他们难得回来一趟,宋母便有些忘了。 宋子恒如玉般的耳垂悄然染上一丝粉色,拳头抵住鼻间轻咳了一声,才问:「娘,怎么了?」 「我来看看良辰睡了没。」 苏婉回道:「明日要早起,我便哄着他早睡了,且他这几日怕也是累了。」 「可不是,长日奔波大人都受不住,何止他小小人儿。不过睡了便好。」宋母笑道,「你们也早点洗洗睡罢,灶下叫人烧好了热水,要就吩咐一声,让他们送过来便是。」 宋子恒点头:「那就麻烦娘说一声了,叫他们多送些来。」 宋母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出去了,去灶下吩咐了一声,满脸笑容的回到了屋里。 屋子里点着烛灯,不是一根,整个花烛台上边摆着的烛台上,数十根蜡烛都点起了,将整个屋子照的无比明亮。 宋老爹舒服的躺在长椅上,啪嗒啪嗒吸着旱烟。 手里拿着根崭新的烟枪,外表是镀金的,看着漂亮又大气,是这次带过来的,宋老爹当时拿着爱不释手,竟有些舍不得用,还是苏婉说镀金的,不贵,叫他尽管抽,愁坏了随时可以买,他这才舍得取出来。 第38章 不过宋老爹舍得了,宋母进来瞧了却笑骂了一句:「竟这般奢侈,镀金的你也拿来抽,又不是没烟枪。」 宋老爹一边抽烟,一边轻轻擦拭着枪身,乐滋滋道:「子恒媳妇挑的,她自来知道我好这一口,每年都要送一杆新烟枪来,我放着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她的一片心。」 宋母心里头赞同,还是那句话,几个儿媳妇里,就三儿媳妇最贴心了,家里条件一年年变好,她送回来的年礼也一年年变重,倒不是砸钱,而是真心给他们挑了礼物的,老头子的烟枪,婆婆的金佛,还有给她找的玉镯子翡翠项链,哪样不是送到他们心坎上? 三儿媳妇还善良,为了去京里照顾子恒,几年没回来,这本是他们同意的,她却一直为没让他们见着小孙子而内疚,时常让三儿子写了信回来说小孙子又长高了几寸,衣裳穿不下了,叫做了新的过去。 可他们在京里,什么吃穿用度没有,哪真缺这么件衣裳不成?还不是是为着一解他们对小孙子的思念之情,变着法子告诉他们良辰壮实着呢! 虽是头一次见,良辰一从车上下来,便抱着她的腿喊奶,口齿伶俐,半点不认生,可不是平日被他娘教了的,有这么个媳妇跟在儿子身旁,她真是再无不放心的了! 想到这儿,宋母忍不住嗔道:「子恒媳妇还道旱烟抽多了对身子不好,你怎么不听?」 宋老爹没接话,继续细心的擦着烟枪,乐呵呵道:「明儿我带着这根烟枪去,叫大伙儿也长长见识,真有用金子抽烟的。」 宋母白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话,坐在一旁,拿起床上的小衣裳一件件叠起来,这是她给小孙子做的衣裳,正好瞧瞧适不适合她小孙子穿。 宋老爹慢悠悠的问:「良辰睡了?」 「子恒媳妇早哄他睡了。」 宋老爹点点头,没再说话,宋母想起方才在儿子屋里瞧见的那一幕,不由放下手中的衣裳,抿唇晓笑了:「他爷,你猜我方才瞧见了什么?」 「你瞧见了什么?」宋老爹兴致缺缺。 宋母却八卦热情高涨,笑眯眯的道:「我瞧着子恒黏他媳妇呢,这小两口也不知学谁的,孩子都这般大了,竟还跟新婚燕尔似的,我瞧着这样下去,离老大媳妇说的也不远了。」 宋老爹想了想老大媳妇说过什么,而后脸上几乎笑出一朵花:「若能都像良辰这般就好了。」 「可不像良辰么,他们夫妻俩都聪明呢!」 宋母笑了会儿,忍不住又有些忐忑:「他爷,你说子恒都外放了,那个京里的什么小姐,不会在纠缠不放了罢?」 宋老爹眉心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摇头:「不好说,大家闺秀能做得这般出格,也不知道她放弃了没。」 宋母不由叹气:「咱们子恒虽好,可他跟媳妇好生生的,孩子都这般大,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兴纳妾什么的,家和万事兴,真不知那小姐凑哪门子热闹。」 「甭管那家小姐放不放弃,反正子恒的皮得给咱们绷紧了,他媳妇这般好的人,若敢做对不起子恒媳妇的事,他老子我头一个饶不了他!」 宋子恒没想到他爹是真的准备分分钟揍他了。 灶上的人送上几大桶热水来,屋子隔壁便是澡房,有一个超大的浴桶,小绿盯着人将水放好,这才来屋外请示:「小姐,水好了。」 苏婉正准备收拾衣裳,冷不丁被宋子恒从后头抱住了腰,脸贴在她背上,暗示意味十足的问:「一起吗?」 「别闹,明儿你还得早起。」 宋子恒埋在苏婉脖子里,轻轻啃着她的锁骨:「娘子就不想我?」 「日夜相对,有甚么好想……」苏婉的话还没说完,耳垂又被轻轻舔了一下,这是她的敏感之处,忍不住浑身一颤,宋子恒轻笑:「要不要我替娘子搓背?」 苏婉抿唇:「只许搓背。」 宋子恒应是应了,但这个时候能守住承诺的,就不是男人了,热情如火的拉着苏婉在浴桶里就来了一发。 宋子恒在路上这段日子委实是憋的狠了,因着路途颠簸,条件艰苦,途径都是陌生的地儿,担心宋良辰会怕,认生,导致夜里睡不好,这阵子他们夫妻都带着宋良辰睡。 有了一个大电灯泡,夫妻生活便有些不那么方便了,一来怕被小孩不小心学了去,二来也是在外头,各种不方便,素了这般家,到了自个儿家,宋子恒再不能忍了。 爆发的男人有些可怕,在浴桶里做了近半个时辰,前戏十足,苏婉感觉宋子恒今夜就像狗,将她整个人舔了遍,从头到脚趾头,吞进去又吐出来,反反复复,还没进入,她已经昏昏沉沉,除了只会攀附在他身上喘息呻吟,已经不知外事了。 从浴桶出来时,苏婉已经累得穿不上衣裳,宋子恒给她擦干净了湿漉漉的身子,披上里衣,搂着她回了屋。 回屋子里,又来了一发,宋子恒热情如火,将苏婉压在小小的软塌上,平日只够睡一个人,两人紧紧叠在一起,眼前一片漆黑,他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苏婉的唇,贴上去,吮吸,舔舐,新一轮大战又开始了。 也不知道究竟被折腾了多久,苏婉感觉睡过去时,床都是摇晃的,一整夜似梦非梦,睡得并不安稳,耳边还隐隐约约听见宋良辰软糯糯的小奶音。 「娘怎么没醒?」 「嘘,爹带你去男人才去的地儿,把你娘吵醒就去不成了。」 宋良辰记仇是记仇,但他也有个被称之为非常大气的优点,只要让他报了的仇,他就不会耿耿于怀了。 小家伙昨夜,他爹被揍了,大仇得报,爹揍他和当众瞪他这事自然翻篇了,父子俩于是又和好如初,此时听到宋子恒这般说,宋良辰果然不吭声了,大眼睛闪呀闪,乖乖的任由宋子恒替他穿衣裳,还时不时提醒他「嘘——」。 第39章 麻利的给儿子穿好衣裳,宋子恒抱着小家伙出了门,在去厅里的路上遇到宋母,宋母惊讶的看着他们:「就醒了,我还怕你媳妇起不来,特意过来给良辰穿衣裳的。」 宋良辰一边往宋母怀里扑,一边诚实的回道:「娘没醒,爹给我穿的衣裳!」 宋母先是诧异,而后又理解了,她记得前些年,几个大些的孙子还在自家县里进学之时,二儿媳有次代她女儿去县里照顾了近一个月孩子,回来就跟她学,孩子们不小心说漏嘴,讲子恒与他媳妇还在县里的那会儿,子恒媳妇仗着怀孕,使唤子恒给她洗脸做饭。 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些了解的,若他不乐意,谁使唤也没用,虽当时是有些为子恒媳妇的骄纵有些不悦,还是两个女儿开解的好。 身为女人,谁不想被丈夫疼的?且子恒媳妇娇气的性子,从来没瞒着他们过,既然一早知道,这会儿也没甚个好气的,除了这个,子恒媳妇是再没缺点了,再说子恒想来也是乐意的,他媳妇那性子,也不是不讲理,自来又听子恒的,他真不愿意,想来她也不会逼他。 宋母这才心情好受起来,儿子乐意宠着媳妇,与被媳妇指使得团团转,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夫威还在便好,宋母便不惦记那事了,如今一想也明白,他儿子会照顾人,给孙子穿件衣裳,倒也不算甚么。 「良辰真乖。」宋母一口亲在小家伙想想软软的脸上,被热衷于礼尚往来的小家伙回吻了一下,脸上更是笑出了一朵花。 宋良辰凑到宋母耳边,小声道:「奶,我告诉你个秘密。」 宋母洗耳恭听状:「什么秘密?」 「小声点,别叫爹听见了。」宋良辰小手拢在宋母耳朵边,回头看了他爹一眼,有些紧张。 宋母道:「别怕,你爹不敢揍你。」 宋良辰点点头,小手却没放下,拢成一个喇叭状,小嘴巴贴上去:「爹今天醒的早,趁娘没睡醒,咬了她好几口。」 「你瞧见了?」 「我瞧见爹咬娘的最后一下,不过娘脖子上都被咬红了,肯定被他咬过很多。」 宋母听得,笑眯眯的看了宋子恒一眼,心里美滋滋的,仿佛看到了一串跟小孙子一模一样的孙子孙女,又悄然叮嘱宋良辰 :「这事别说出去,你爹会害羞的。」 宋良辰歪了歪头,害羞这个词他知道,却不知道他爹为什么要害羞。 宋母笑眯眯问:「你尿床尿裤子了,会不会羞羞?」 宋良辰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用力点头,宋母笑眯眯道:「所以啊,你爹也会羞羞,不要告诉别人。」 宋良辰眨了眨眼睛,道:「奶,你教训爹,我就不说。」 「好,等下就教训你爹,他以后不敢乱咬人了。」 宋子恒扶着的额头就一直没放下来过,有个古灵精怪的儿子,形象真是毁一地,捡都捡不回来了,偏偏小家伙还以为自己真的很小心,歪头看了他一眼。 宋子恒转头,气的不想理专门兜他老底的儿子。 宋良辰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宋母一直慈爱的看着小孙子笑呵呵的小脸,精致的五官与苏婉有七成像,这般相似的小脸,让宋母因为苏婉放着丈夫儿子不顾,还在睡的而生起的最后一丝微词,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走到厅里,宋老爹宋有根他们已经在厅里等了,瞧见他们进来,宋有根道:「子恒,先来用些饭,老叔方才来过,再有一刻钟,就得去祠堂了。」 「老大说的是,祭完祖回来,估计得到辰时了,先用些东西垫垫肚子。」宋母一面叮嘱宋子恒,一面抱着宋良辰坐到桌前,温柔的哄道,「小乖乖,奶先喂你用些饭啊。」 宋良辰却扭过了脸,喊道:「娘,娘……」 宋母以为小家伙是要娘喂饭,忙放下勺子柔声哄道:「乖乖的啊,你娘累了,让她好好歇会儿。」 宋子恒看了宋良辰一眼,道:「少吃点,等回来再与你娘一道用早饭。」 原来是平日跟他娘用惯了早饭。宋母恍然大悟,眼底闪着温柔的光:「奶的小乖孙,长大了定是个孝顺的。」 宋良辰是个听爹话的好孩子,注意力立马转移到满桌子吃的上边,指着中间的一盘拍手道:「鸡,我要鸡。」 「好,给你吃个大的鸡腿!」宋母还没来得及行动,宋老爹已经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到宋良辰跟前。 宋母白了他一眼:「良辰还小,哪啃得动这么大的鸡腿。」 话刚落音,宋良辰已经迫不及待的抱着鸡腿,啃了一嘴油,宋母瞬间忘了自己方才说的话,笑眯眯的拿了帕子给小家伙擦嘴,乐呵呵的道:「良辰真棒。」 宋良辰这么大的年纪,做什么都喜欢自个儿来,被夸了厉害更是热情高涨,然而小家伙行动还不稳,每每将自己弄得满身狼藉,自个儿还颇有成就感的样子。 就如现在,被宋母他们夸了几句,宋良辰就不要帮忙了,自个儿抱着鸡腿一阵埋头苦啃,啃得满嘴满脸的油,两只小胖手也沾满油,很有几分狼狈不堪,顺利将一个鸡腿啃完,院外已经有人来喊,就等他们去祠堂了。 来不及给小家伙换衣裳,还好宋母先吩咐了人端上热水来,给他擦了擦手和脸,宋子恒便一把将人抱走了。 苏婉彻底睡醒,是感觉呼吸不畅,睁开眼就对上她儿子笑得露出满口小奶牙的脸,小家伙两只小胖手里,握着两把瓜果,捧到苏婉跟前献宝:「娘,好吃。」 一大早就有小天使送礼物来,苏婉眼底溢满笑容:「给我吃的。」 宋良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堆到苏婉跟前:「吃,好吃。」 苏婉摸着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娘还没洗漱,等娘起来洗漱,再跟宝贝一块吃。」 第40章 宋良辰就乖乖从苏婉身上爬下来,然后坐在床上,乐呵呵的看着苏婉起身穿衣裳,宋子恒一边拿帕子擦着湿发,一面进屋道:「别被骗了,他吃不完的才留给你。」 苏婉顿时回头看着小家伙:「你吃过了?」 宋良辰笑眯眯的点头,如一尊可爱的白瓷娃娃,水晶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比她以前喜欢的芭比娃娃还要可爱许多。 苏婉顿时被萌得一脸血,半点想不起来要计较她儿子吃不完才塞给她吃的事实。 不过仔细看了儿子几眼,苏婉才注意到不对劲:「你们不是一早起来了吗,良辰怎的还穿着里衣?」 宋子恒走到她跟前,凉凉的问:「娘子不问我?」 苏婉顿时拿出哄儿子的架势来,踮起脚尖吃力的抚了抚他的湿发:「乖,怎么洗头了?」 「你的好儿子,早上啃鸡腿啃了满身的油,来不及换衣裳,抱着他去祠堂,便也弄得我一身了。」 苏婉常对宋子恒说「你儿子如何如何」,宋子恒都是一脸无奈又宠溺的笑,第一次见他原话送回来,委实有些好笑,眼神不由柔了柔,接过宋子恒的帕子,拍拍床边:「委实是辛苦相公了,快坐下,我给你擦头。」 自生了孩子,苏婉的注意力泰半在孩子身上,宋子恒难得感受到她这么呵宠的对待自己,心下受用,丢了个隐秘的眼神给儿子,乖乖坐下享受妻子的服务。 宋良辰根本没接收到这个眼神,他正低着头,将手中满满的东西堆在床上,然后双脚敞开,霸气的坐在旁边,小胖手开始分东西,零食被分成三堆,小家伙抿着唇,表情严肃的仿佛在干一件大事,嘴里念念有词:「你一个,我一个……两个,三个……」 苏婉回头看了他一眼,忍着笑,继续给宋子恒擦头发。 半刻钟后,小绿在门外道:「小姐,姑爷,你们何时弄好?老夫人说该用早饭了,过会儿要去帮忙,今儿村里摆流水宴,隔壁村子也会来人。」 苏婉还没说话,宋子恒便道:「你去打热水进来洗漱。」 「是。」小绿应声而去。 「我的头擦好了。」宋子恒温声道,起身接过苏婉手中的帕子,搭在一旁,又顺手拿起苏婉的外衣,给她披上。 小绿端水进来时,宋子恒已经动作麻利的给苏婉挽了个发,最简单的那种,苏婉开始洗漱,宋子恒又抱起一旁满脸严肃的儿子:「穿衣裳了。」 不到半刻钟,一家三口才收拾停当,其他人已经坐在厅里等待开饭了。 流水宴就在村头准备,宋家村人今日俱喜气洋洋的,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声音此起彼伏,比过年还热闹些。 十里八村都得到消息,准备来宋家村蹭一顿宴,与宋家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更是殷勤,早早就赶过来了,宋家人刚用过早饭没一会儿,家里便来了一拨一拨的人。 宋子恒和苏婉都要招待客人。 亲朋好友说是来见大官的,看了宋子恒一身便服,却是锦袍玉带,许是在京里待久了,几年官场混下来,也有了些气势,是以众人初见都有些天然的畏惧之情。 然宋子恒并非是一旦飞黄腾达就瞧不起人的,先前怎么对远房亲戚,如今态度也依旧,苏婉在他旁边,也不用多说什么,展现亲和的微笑便是,然后教着小家伙认人。 宋家众亲戚这才缓缓放下心来,于是宋子恒只能带着苏婉迎来送走一波波的客人。 宋良辰不耐烦在家里待着,他是人来疯不假,然外边此起彼伏的显然更吸引他。 许是男孩天生都有探险精神,才三岁不到的宋良辰,比起在屋里让人围观,仍是对更刺激的鞭炮更感兴趣。 宋良辰遂泥鳅般的从宋母怀里下来,滑不溜手,宋母也不敢用力,见他要往外跑,忙指了三五个小厮跟着:「今儿人多手杂,得把良辰看准了。」 出了院子,不但有鞭炮,更有来来往往的经过宋家院门的村民,他们瞧见宋良辰嫩生生的站在大门口,都会停下来逗一逗。 「哟,这是谁家的小公子,面生呢?」 宋良辰口齿清晰的回道:「我爹叫宋子恒,是宋家村人士!」 「哟嗬,小小人儿,连你爹姓甚名谁都知道。」有端着点心路过的村妇,见了聪明伶俐的小男孩更把持不住,随手抓了自个儿竹篮里东西,一满把塞进宋良辰怀里,小家伙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谢谢大娘。」 宋家村的人昨儿瞧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从马车里下来,就想逗一逗,然想到他们一家人方团聚,定有许多话要说,便没逗留太久,将时间留给宋家人,而今瞧见小家伙俏生生站在院外,都纷纷过来了。 大人逗小孩,都喜欢用吃的,宋家村民瞧见是宋子恒的儿子,更不会吝啬,一大把平日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都塞给宋良辰。 宋良辰拿不下,就掀起自个儿的小衣裳,捧了一大捧,终于装不下了,也不要别人给他拿,一一道了谢,小奶音一本正经的道:「爹娘说不能太贪心,拿不下就不要了。」 「好乖。」财福娘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笑眯眯的道,「你可以回去把东西放下,再出来拿别的。」 宋良辰歪了歪头,大概觉得她说的很对,遂转身,迈着小短腿,麻利的跨过门槛,兴冲冲往里冲。 苏婉瞧见她儿子出去还没几分钟,就装了这么东西回来,委实无语:「宋良辰,你出门打劫去了?」 宋良辰没听清苏婉说什么,一个劲的冲她笑,正要往她身上冲,被半路拦住了,张氏弯腰看着他:「良辰拿这么多东西回来,能给伯娘吃吗?」 「娘,给我娘。」 「你娘吃不下这么多。」 宋良辰越过张氏,看向苏婉,苏婉点点头,宋良辰仍有些不乐意,忽然小胖手往外一指:「有好多!」 第41章 张氏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小小年纪,还是个护食的。」 宋母笑得一脸骄傲:「再没见过比我们家良辰更聪明的孩子了。」 在座的众人于是纷纷附和,夸宋良辰聪明的,也有夸他不认生的,见了满屋子的人仍落落大方。 宋良辰也知道大伙儿在夸他,笑得更是灿烂,小胸脯高高挺起,苏婉瞥了他一眼,破坏画风的道:「是啊,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小气的呢。」 「娘。」宋良辰撅了撅嘴,不乐意了。 「伯娘刚刚问你吃东西,为何不给,你这么多吃得完吗?」 宋良辰抿了抿嘴,有些委屈的道:「外边有。」 张氏忙道:「我逗良辰呢,又不是真想吃这点东西,弟妹你别怪他。」 「小孩子都护食,子恒媳妇你别介意这个。」 屋里的人纷纷开口相帮,宋良辰先前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小脸,被哄得又开始高兴起来,乖乖靠在宋母怀里,看了苏婉一眼,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别看宋良辰年纪小,他知道的可不少,知道告他爹状要对宋母和宋老爹他们说,跟别人告状都是无用功,既然如此,爷和奶自然也管得住他娘。 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是她一手带大,苏婉比谁都了解宋良辰的小肠子,明白他的小心思,却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在心里为宋子恒点赞。 她决定支持宋子恒到了琼州给宋良辰找先生,以后宋子恒若是忙于公务,没时间盯着宋良辰的学业,她全权接管。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一件事,被众人拉着不让教训宋良辰,苏婉仍心平气和,和风细雨的对小家伙笑道:「你自己手上也有,还叫人去外边拿,是不是小气鬼?」 宋良辰大眼睛眨了眨,苏婉又道:「你要是也有个小气的小伙伴,自己有吃的不给你,你还会不会和他玩?」 宋良辰终于不继续装傻了,点了点头,抿着小嘴巴。 见他这么小可怜的样子,宋母忍不住想再次把孙子搂进怀里,告诉他爷奶都爱他。肩上却被按下一双手,宋子恒不知何时进了屋,冲他娘摇头笑了笑。 宋母素来听儿子的话,没吭声了。 宋子恒抱手问:「那你要如何做?」 宋良辰于是像早上那般,将东西都堆在桌上,然后开始分,嘴里念念有词:「你一颗,我一颗……」 如此熟练的手法,严肃的表情,叫个不满三岁的小娃娃来做,只会让人觉得萌,满屋子客人又都笑得东倒西歪。 宋良辰艰难的给整个屋子的人都分到了零食,院外又传来一阵声响,有些陌生的口音,嗓门极大,苏婉都听到对方说了宋子恒的名字,宋母起身出去看了一眼,苏婉也抱了儿子,跟在宋子恒身后看热闹。 宋家院子,站了好几个人,看着像两对老夫妻的模样,宋母脸上还有些疑惑,不知道在跟对方说什么,宋子恒却恍然大悟,上前去打招呼:「大姨和小姨。」 两个女人看见宋子恒,脸上也乐开了花:「子恒?上回见面还是你与婉婉大婚的时候,一面之缘,这都五六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记得我们。」 「你们是长辈,如何能忘。」宋子恒笑着作揖,而后转身对宋母介绍道,「这是两位是岳母的妹妹,旁边的是两位姨丈。」 「原来是亲家,头一回见,险些没认出来,失敬失敬。」宋母忙招呼道。 几人正在寒暄间,苏婉也感觉到什么,正抱着孩子走上前,两位姨妈眼睛本来就在打量,看到她过来更是眼睛一亮,也不等他们说话,一把拉住苏婉:「婉婉,你这孩子,姨娘来了,还在后边磨蹭什么。」 苏婉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宋子恒笑着瞥了她一眼,一边请他们进屋坐,一边抱过宋良辰给他们介绍。 苏家大姨笑道:「听得说子恒和婉婉从京里回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来见一见,本是与大哥他们一道来的,只是车里可能装不下,便分开了,我们姐妹单独过来,没成想大哥他们住得近些,竟还没来。」 正寒暄间,苏家大小舅舅们也都到了,算是苏婉的娘家人,自然她全程招待着,又因他们头一回来宋家,也是难得的贵客,宋母他们体谅苏婉许久没跟娘家人见面,特意单独给他们留了空间,让他们好好叙旧。 苏婉只觉得尴尬,大舅小姨他们说的那些事,她哪件也不记得,被问到也只能含蓄的笑,苏家大舅拍腿笑:「我还记得大妹说过,婉婉记性越来越不好,很多小时的事,都记不得了呢。」 苏家大姨笑眯眯的道:「都说一孕傻三年,这不是正好吗。」 宋良辰在旁边听得开心,拍手道:「笨笨,娘笨笨,姨婆都不认得!」 他小人儿倒是看得分明。 苏婉拍了拍他的脸:「胡说,娘只是太久没见大姨他们了,有些不敢相认罢了,近乡情怯你懂吗。」 宋良辰仍旧笑得灿烂,清澈的眼底仿佛写着「娘骗人」的字眼。 一茬一茬的客人来来去去,时间也过得快了,很快便到了午时,宴席准备开始了,主角是宋子恒,外加一个小金童宋良辰,席上留了上座给宋家几个男人。 宴席还没开始,村头又喧闹起来,已升为里正的宋大才见状,忙迎了上去:「知县老爷,您也来了?」 宋家村哗然,知县老爷主动来他们村吃宴,多大的荣耀?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也可能宋子恒毕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宋家村的村民对宋子恒的亲切比敬畏多,现在见了衙役开路的知县过来,气派非凡的模样,俱激动又自豪。 王知县其实来过宋家村一回,然那时仍带了些高高在上,只跟宋老爹寒暄,在宋家坐了一刻钟,用了饭就走了。 第42章 这回王知县过来,可谓是热情亲切,见了宋老爹他们便称兄道弟,刚喊宋子恒一声大人,宋子恒便笑道:「今日家宴,没有大人,便已辈分相论,叫我子恒便可。」 王知县笑容满面,心想这宋子恒难怪能升这么快,才华有,为人也不迂腐,便是如今式微,人家也年轻,在官场再浸淫几十年,如何不能出人头地? 这般想着,态度更是热情了,拍着宋子恒的肩笑道:「子恒也忒不够意思,听闻你进城,本想请你过府一聚,奈何还没见到人,你们便出城了。」 「委实是思乡心切,还望见谅。」宋子恒举杯饮尽。 「甚好,就喜欢子恒这般大方之人!」王知县大笑着也干了一杯,宋老叔已经颇为利索的安排了与王知县一道来的几人入座,其中便有昨日见也来邀过宋子恒的林员外。 林员外想是已知道宋子恒为何态度冷淡,落座时委实有些忐忑。 宋子恒看了对方一眼,倒没表露出来,宋老爹与宋有根本想说话,见宋子恒这般态度,也知他应该另有深意,倒也都忍了,就当不认识林员外。 宋家村如今都有钱,叫他们凑钱,每家每户赶着去交,生怕自个儿迟了,哪还会推脱?说是每家两百文银子,如此下来也能凑起两万贯,置办一顿丰盛的宴席,委实够的。 然村民们想到十里八村估摸着都会来蹭饭,万一备的东西不够,岂不是丢人丢到别村了?又自发的凑了一两百文,宋家没凑钱,倒不是舍不得这点银子,是村民不让。 宋老爹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便叫自家养的猪抬一头出来宰了,整整两百斤的猪肉,一斤都没卖,全给留给办宴席。 猪肉原本占花费的大头,如今解决了,村民凑的钱便只需置办别的吃食,仍有余裕,是以流水宴上几乎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吃的一个个满嘴流油,比过年可丰盛多了。 这顿饭便吃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气氛热烈的用完酒席,王知县今日是打定主意与民同庆,喝了许多酒,上车时是由衙役扶着的。 知县走了,别村的人也陆续离去,宋家村的女人们留下收拾残局。 宋家如今发达了,跟村里人的关系仍相处得如从前,除了村民们有意交好,也是他们自个儿做得好,宋家是穷苦过来的,再发达,也不至于瞧不起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邻居。 上午准备宴席,大菜一般都是男人掌勺,宋老爹宋有根来灶上出力了,酒宴过后收拾碗筷,宋母和张氏便留了下来,自家小厮婆子一大串,等闲不必干活,在外头却跟过去没两样,是以村民也不觉得和他们有太大距离。 苏婉没留下来,看着堆满的桌子盘子,她委实是头疼的,不过她儿子让她逃过了一劫。 宋良辰作息规律,夜间睡得足,白日还有睡午觉的习惯,今日这顿饭吃得慢,他先还兴致勃勃,待到午觉时辰一来,便撑不住了,趴在苏婉身上打哈欠,到宴席结束时,他已经呼呼大睡了。 客人没下桌之前,主人不好离席,宋母心疼孙子,一散席便催着苏婉把小孙子抱回去好好休息。 宋老爹和两个儿子坐在花厅里,对面坐着的是林员外。 林员外来宋家村时忐忑不安,后来见着他们的态度,这才放下心来。 进到宋家花厅,林员外也不多推脱,直接便道:「昨日宋大人身旁的小哥与我说时,委实叫我惊疑不定,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叫人仔细盘查此事,没成想我活到这岁数,家中竟有如此秽乱不堪之事,就在我眼皮底下,我竟完全不知,被人哄得团团转!」 林员外说着,满脸怒气的捶了捶桌子。 宋老爹听得这番话,脸色反倒好了许多,他也是做了爷爷的,换位思考了下,若换做是自家子孙闹出这样的事,他怕是比林员外还要愤怒些。 苏婉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宋子恒进屋了,她挑眉问:「林员外走了?」 宋子恒点了下头,苏婉又问:「怎么说?」 「解决了。」床上的宋良辰睡得沉,额头还冒了些汗,宋子恒坐在床边,一边给他拭汗,一边回道,「林员外先也不知情,说被咱们点醒,回家后查清这些,气得差点没把他最疼爱的小孙子直接抽死,然也抽了个半死不活。那林少爷文不成武不就的,林员外说托了关系,等伤养好,就把人送去军中历练,这毛病不改过来,就别回家了。」 「军中历来艰苦,能把自小锦衣玉食的林少爷送去那里头,林员外这番倒果真是气极了。」苏婉笑了笑,虽也知道林员外这般雷霆手段,究竟是为子孙,还是看着宋子恒不敢不严惩,还两说。 然这事自个儿心知肚明便好,倒不用说出来。 苏婉想了想,又问:「林少爷被惩治了,那有意把咱们家小妹拉入火坑的林大太太,又如何说?」 「真记仇。」宋子恒笑着瞥了苏婉一眼。 苏婉也抿唇笑:「道我记仇,昨日是谁气得连人林员外的面都不想见的?」 宋子恒若有所思的想了会儿,才道:「那林大太太如今虽没得一纸休书 ,但也差不离了,管家之权被夺,关在小院里静养,等闲并不出门。」 「林大太太都孙子都几岁了,要是这时候被休,她娘家想来不会善罢甘休,于林家名声也无益,那林员外定不会这般做。」 宋老爹与宋母两人,此时也屋里讨论林家。 宋母洗碗回来之前,又被村里人拉着聊了许久的话,一进屋时发现丈夫正坐在藤椅上抽着旱烟,布满风霜的隐在烟雾之后,有些看不清楚。 见老妻进来,宋老爹一边擦着烟枪,一边止不住骄傲的道:「今日王知县都夸我这根烟枪少得,怕是京里才买得到。」 「我先还没瞧见,后来洗碗时听人说了几耳朵,跟知县老爷一块来咱家的,真有那林员外?」 第43章 见老妻冷不丁这般问,宋老爹先是愣了一下,才点头。 宋母似是不信,忙又追问了一声:「可是咱们松林镇的那个林家?」 「自然是,整个县里除了他家,哪还有别的林员外。」 「自然是?」宋母忍不住提高音调,「那家人之前如何坑咱们的,你忘记了,小妹差点就被他们拉入火坑,一辈子就完了!现在知道那林家之人来咱们家,你竟非但不直接将人赶出去,还让他坐首座?」 声音有些尖锐,宋母几乎从未这般与丈夫说过话,可见其心头怒气有多盛。 「行了,人是王知县带来的,要真将人赶出去,扫的便是知县的面子,尽管他因着子恒对咱家客气,若真要开罪了,怕也不是那般容易之事,他毕竟在官场经营几十年,咱们家式微,本来就帮不到子恒什么,可也不能拉后腿,你是想给他树敌,还是没必要的敌人吗?」 一提到宋子恒,宋母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半点也无先前的气势,儿子是她的骄傲,自然事事以他为重,宋母未免有些踌躇。 「可是小妹的账,咱们便是不跟他算,也不能接过这茬,跟林家交好罢?」 「就像子恒说的,该算的账,咱们还得清算,只是不能算到整个林家头上,说到底,林员外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宋老爹响起气得一掌拍在桌上,把掌心都拍红成一片的林员外,很有些感同身受。 闻言,宋母登时愣住:「他是一家之主,孙子说亲一事必得他点头,怎么能被蒙骗?」 「说亲他是点过头,他道很欣赏咱们的家风,一直想结交,后头一手操办此事的林大太太,临时换了一家做亲,林员外还奇怪过。然这事毕竟是内宅妇人经手,她们自有一套说辞,林员外便是不满,也不好过于追究儿媳妇的事。」 宋母惊奇:「他不追究儿媳妇的,他儿子呢?他妻子呢?」 「你不懂,据说他们这种宅门,有些事委实说不清,林员外要不是昨日得子恒提醒,也想不到他孙子竟犯了那样的病,你是没瞧见林员外说起这事,那咬牙切齿的样儿,神情不似作伪,怕是真气得不轻了。」 「这般看来,想要只手遮天的林大太太委实可恨,她的儿子犯了怪病,瞒着不叫人知道,还想粉饰太平,拉不知情的女孩进火坑,世上怎会有这般恶毒的女人?」每每想到这事,宋母仍是庆幸,庆幸之余又未免义愤填膺,「那林少爷的媳妇委实无辜。 苏婉也想到了那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倒不是太内疚,嫁给什么样的人,也是他们家的选择,就如宋家先前,若不是图林家条件,知道两家差距悬殊,女儿进门定抬不起头,旁的人家也不会同意婚事。 毕竟天上也没有馅饼掉下来。 那女孩的确无辜,可她父母能同意林家突然又莫名的说亲,别的如林家一般情形的上门,他们恐怕也不会多考察,欢天喜地的应了。 说起来都是命里注定,挡不住,她穿越后跟宋子恒琴瑟和鸣,以为能就此白头偕老,中间也照样出现了个重生的柳氏,纠缠不休,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放弃。苏婉还不至于觉得自己有这么大能耐,搅黄了宋小妹的人生轨迹,将另一个绝对无辜的姑娘拉入火坑。 即便是避过了林家,她也未必避得过刘家李家。让苏婉感慨的是,那姑娘原先应该照着宋小妹的轨迹,林少爷的性向从未对外暴露,她或是一辈子被控制不能开口,或是像宋小妹那般英年早逝,将秘密永远埋进地里。 如今却是直接改变了人生,林员外知道了林少爷的性向,雷霆手段将人送进军队,起码那姑娘便不是除林家母子外唯一知情者,知道的人这般多,杀是杀不完的,对方也不至于为着保守秘密将姑娘害死了。 由此一来,姑娘的人身安全至少有保障的。 且那林员外若有些良知,真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大义凌然,对着被孙子祸害的无辜姑娘,自然也要多几分照顾,姑娘下半生也就有保障了。 宋老爹屋里。 「那可恶的林大太太被关起来了?」宋母很有些激动,恨不得拍掌大笑,放声道,「关得好!这般心狠手辣的女人,可不得将她关起来,没得叫她又祸害别人。」 「除林大太太以外,那林少爷本是林员外最疼的孙子,昨日被抽了个半死不活,养好伤就要被送去军中了。」 坏人有坏报,对宋母来说,已是大快人心之事,心底的不满倒退去了不少,仍有些放不下便是。 「虽小妹躲过一劫,如今过得不错,然他们毕竟算计过咱们家……」 「那也没办法,你别道子恒如今是从五品,却根基不稳,又是在琼州,千山万水之远,那林员外在县里的人脉,远远大于咱们家,若真撕破脸,子恒那远水,如何救这场近火?」 宋老爹其实也琢磨过宋子恒的深意,当着老妻的面倒也不用隐瞒,直接道:「子恒在官场也委实不易,咱们还是别给他添乱。」 「你既已这般说了,我又能如何。」 「倒也还好,那林员外是个厚道的,亲家在京里开了几间店铺,如今已站稳脚跟,林员外建议叫亲家趁热打铁,去苏杭一带也开几家铺子,苏杭有钱人多,未必就比京里差。」 「那林员外还道,他们在苏杭刚巧有些路子,下面好几个铺面,若亲家去,倒是可以直接转给亲家,也别给银子,就当赔罪,这事接过不提,既是出自同乡,日后两家还得多帮衬。」宋老爹这般帮着林员外说话,未必不是因着对方豪爽的态度。 「苏杭物价贵呢,店铺直接送给亲家,也是手笔大。」宋母咂舌。 苏婉也在对宋子恒道:「看来林员外这回是大出血了。」 宋子恒笑着按住苏婉的肩膀,低声道:「娘子别急着起来,再陪我睡会儿罢。」 说是睡觉,仍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第44章 「林员外也是有手腕的,他在杭州经营几十年,官员和商户几乎都认得,人脉甚广。」 「瞧着他才回来乡里没几年,便与知县里正他们称兄道弟,县里有名的商户地主,与他更是熟络,便知这人会交际。」 宋子恒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苏婉的发丝,缠在手指上绕呀绕,轻笑道:「为人也知情识趣,拍着胸脯保证岳父过去杭州,他认得的人都会介绍给岳父也认一认。」 「确实知情识趣,比起铺子,倒是给爹打通路子来得实际些,在京里咱们有安远侯府的名头,到了苏杭,恐怕还不如林员外介绍的路子管用。」 宋子恒没吭声,他玩苏婉的头发玩得上瘾,一阵后又觉得不够,长手一伸,便把苏婉捞进自己怀里。 「跟你谈正事呢。」冷不丁转了个身,趴在了宋子恒怀里,苏婉推了推他,「正经点。」 「娘子说自个儿的便是,我哪儿不正经了。」 宋子恒声音懒洋洋的,凑近苏婉,牙齿轻轻磨了磨她的锁骨,恨不得一口吞进嘴里,永远不取出来,又怕真的被自己咬碎,不得不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轻磨了磨,又迫不及待的舔了舔。 一根锁骨竟被他找出花式玩法,苏婉也是无语了,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心猿意马,忍不住提醒道:「青天白日的,没栓门,爹娘他们随时能进来……」 重点是最后一句——「良辰怕是快要睡醒了。」 宋子恒渐渐能理解自家娘子当初为何不想生孩子了,他现在确实感受到了各种不便,简直就是个小磨人精,让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只得恋恋不舍的放开了苏婉的锁骨,宋子恒的目光在她耳垂上一闪而过,眼尾挑了挑。 宋子恒默默的在心里算时日——明日午后才上路,入夜前能赶到江州城,再有一日就能出豫章府了,然到琼州仍有超过二十日的路程。 也就是说至少二十日,他无法与娘子亲热,今晚最后一日,定不能错过。宋子恒已经在想这个夜晚如何渡过了。 琢磨了好一会儿,还不见自家娘子说话,宋子恒不由笑道,声线里多了几分男性的魅力——换句话说便是荷尔蒙过度分泌。 「娘子不是有正事?」 苏婉心想这么一副胸膛半露,声线勾人的模样,她哪来的心思说「正经事」!索性该说的也差不多了,苏婉只提醒了一句:「走前记得写封信给我爹。」 「娘子吩咐,为夫定不敢忘。」宋子恒低笑一声,仍有些暧昧,「可还有别的吩咐?」 苏婉便将脸颊亲密的贴在宋子恒胸前,软软的问:「苏记酒铺是我爹名下的生意,外人并不知你家也有红利,想是林员外知晓的也不多,然他赔罪为何是赔给我爹?」苏婉拉长音调,显得又娇又俏,「还望相公解惑。」 只一个声音,便将宋子恒刚压下的念头又勾得蠢蠢欲动,只觉有股热流从尾椎一直传到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所到之处无不舒爽畅快。宋子恒忍不住手上用力,将苏婉紧紧压在自己身上。 姿势别扭,苏婉索性调整了一下,整个人都趴到宋子恒身上了,两人之间除了单薄的里衣,身子都紧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更像是连体婴儿。 宋子恒舒服的喟叹一声,片刻后,意味深长中又带了些戏谑的道:「或许他想找我赔罪,知道从娘子或是岳父那头下手较为稳妥?」 苏婉勾着唇笑了,换了个语气,甜的有些腻人:「你会吗?」 宋子恒却心里一紧,想也不想的道:「我承认他成功了,讨好我没用,叫娘子开心了,一切好商量。」 「油嘴滑舌。」苏婉嗔了他一眼,也不再吭声,直接就这个姿势,趴在他身上闭上双眼。 再醒过来,苏婉腰上坐了个小肉墩,她是被压醒的,宋子恒几乎与她同一时间醒来,反应却快她许多,长手一伸,将不老实的小家伙从苏婉身上拎下来。 被爹拎小鸡仔一样的姿势拎下来,宋良辰明显不开心,奈何挣扎不过,被放回到床上时,嘟着嘴控诉道:「爹娘坏,玩游戏都不叫我!」 苏婉万万没想到,宋子恒精力也有如此旺盛的时候,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是没别却不能好好做,这明显比小别和新婚更磨人,苏婉从未想过宋子恒有这般磨人的时候,昨晚几乎折腾到半夜,今晚直接就是鸡开始打鸣了,宋子恒才将她送回床上。 宋子恒攒了满身的精力,舍不得浪费全灌溉给了苏婉。 苏婉也终于明白为何昨日下午宋子恒要刚睡醒的她,陪他再睡会儿,他当时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养精蓄锐,保存体力,晚上大战三百回合。 过犹不及,一顿吃太多肉委实令人吃不消。 在宋家住了两夜,又得出发了,宋家人恋恋不舍的将他们送走,上车前,苏婉不着痕迹撑着几乎快直不起来的腰,艰难的爬上去。 一进车里,苏婉便跌落在宋子恒怀里,被抱了个满怀。 已坐好的宋良辰没心没肺的拍着掌,嘲笑道:「娘没用,要爹爹抱,我都没有!」 马车上的时间,漫长而又枯燥,便是宋子恒和苏婉感情再好,日日相对也会生出些无聊之感。 再多的话题总有讲完的时候。 苏婉倒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很想下车去走一走,只是宋子恒还带着任命在身,再不能耽误时间。 索性车上还有个小娃娃,宋良辰闲得无事逗一逗儿子,便感觉时间过得快了许多。 马车里时不时有笑声传出来,苏婉问宋良辰,他们坐了多久的车,宋良辰掰着手指开始数:「一日,两日……六日……九日……十三日,十二日……」 数字太大,宋良辰数过十便开始卡壳了,抬起头看着苏婉,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无辜:「十二日……」 第45章 苏婉反问:「你确定是十二日?数错了今日的零嘴没有了哟。」 话刚落音,苏婉微微仰头,她本就靠在宋子恒怀里,马车不颠簸时,宋子恒就拿了卷书在手中翻读,并不管车里妻子与儿子的闹腾。 此时走的是官道,正准备进入广州府境内,马车颠簸之感便少了许多。 感受到自家娘子的动作,宋子恒眼皮也没抬,手摸到桌上剥好的橘瓣,拿起一瓣,放下,准确无误的落到苏婉嘴边,苏婉张口便咬住。 默契到不许言语和眼神交流,一个动作便能如此准确无误,可见这一幕出现得有多频繁。 苏婉嘴里嚼着橘肉,半点不含蓄的冲着宋良辰做出人间美味的表情,她虽没说话,宋良辰却懂了,已经有些着急,忙道:「娘,娘亲,给良辰留点儿!」 宋良辰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记得他娘说过他长得漂亮,眨眼睛的时候特无辜、小可怜的模样,此时立马就用上了,一边奶声奶气的说话,一边飞快眨着眼睛。 苏婉还没反应,宋子恒抬头见了宋良辰对着自家娘子一个劲的眨眼睛,眼神闪了闪,忽而笑道:「你眼睛抽筋了?」 努力卖萌的宋良辰没想到他爹没被他的美貌迷住,竟是这般但应,顿时僵住了。 苏婉已经支撑不住,倒在宋子恒怀里笑成一团:「这必须是亲爹啊。」 宋子恒恍若未闻,伸手替苏婉揉着肚子,低声问:「身子可还好?」 苏婉拉着他温热的大手直接隔着衣裳贴在肚皮上,小腹仿佛有道暖流经过,「相公这样放着就好。」 「先前只想着琼州气候温暖,却忘了在路上备一个汤婆子,如若不然,娘子也不用遭这番罪。」 宋子恒声音里含着一丝自责,苏婉拍了拍他的手:「别说你,我自个儿不也没想到?自从生了良辰后,每回小日子都不会难受,哪知这次竟又犯病了。不过还好,终是过去了。」 「许是因着这一个多月都在路上奔波,疲惫,再者条件委实没咱们自家舒适,这才又犯病罢。」宋子恒低声道,「待一到琼州,先给娘子找个大夫好好调养身子。」 苏婉点点头,又道:「今日已好了许多,想是身子也快干净了。」 「明日早些赶路,下午也能早些进广州府,倒不用住驿馆了,住间好些的客栈,叫厨子给娘子炖碗乳鸽汤。」 「相公说了便是。」苏婉懒懒的摊在宋子恒身上,他既已将一切安排好,她更懒得动脑筋思考。 宋良辰早就不甘寂寞了,奈何先前的话题他听不懂,插不进话,就只能在一旁沉默,此时听到他爹说吃的,吃货本性瞬间暴露出来,连忙道:「还有良辰。爹,良辰也要喝乳鸽汤!」 宋子恒微微皱眉,也不知道他儿子从哪学来的坏习惯,说话不喜欢称我,就爱说名字,听得有点儿像姑娘自称「人家」一般,语气委实太过爱娇。 虽年纪是小,男孩子也不该这般娇气。 宋子恒不由沉声问:「良辰是谁?」 宋良辰眨着大眼睛:「就是我啊,爹爹真笨。」 与他娘子如出一辙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控诉,好像在责备他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不记得一般。 宋子恒瞬间觉得无力,跟不满三岁的小屁孩讨论男子气概,委实是他想不开。 若宋子恒会说苏婉那个世界的网络语,此时就应该在心里给自己配上旁白了,一万头草泥马疯狂掠过,感觉智商收到了碾压云云——这满满的都是槽点! 苏婉又想笑了,她笑点不算低,只是每每见到自来淡定强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宋子恒,遇上傻白甜的儿子宋良辰,那种被噎着憋着,有劲无处使的憋屈感,偏偏对方还一脸「哎呀爹爹还没我聪明」的表情看着他,画面感满满。 感受到自家娘子的情绪,宋子恒按在她肚子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虽是不痛,苏婉却知道憋屈中的男人需要安抚,忙拉了他的手求饶:「妾身错了,相公。」 宋子恒收回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相公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苏婉瞬间呆住,他这是在撒娇吗? 转头看了看同样眨着大眼睛,不卖也萌的小家伙,苏婉艰难的抉择了一下,然后愉快的选择了帮宋子恒。 一来,放着自家相公不帮,去帮别人的相公,委实有些傻,二来宋子恒头一回撒娇,威力之巨大,她根本不想拒绝。 打定主意,苏婉便抬头,颇有些正气凌然的看着宋良辰:「好好说话,一口一个名字,像什么样子?」 宋良辰呆呆的看着苏婉,有点不明白他娘为什么忽然改变了品位。「娘以前不是说这样很可爱吗?」 被宋子恒默默注视的苏婉眼睛都没眨一下,随口扯道:「你现在长大了,就不可爱了,还是正常说话,做个小男子汉吧。」 被不可爱的宋良辰小脸瞬间耸拉起来,似乎有点不明白世界为何转变这般快。然而他忧伤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爹一路喂食,已经将最后一瓣橘子塞进他娘嘴里了。 吃完橘子,是不是该吃奶特意给他做的桂花糕了?甜食忠实爱好者宋良辰想到这,心里无法抑制的着急起来,恨不得整个人扑上小桌子,用小身子制止他爹娘伸向桂花糕的魔爪。 宋良辰还没想好怎么行动之前,宋子恒已经注意到他看着桂花糕时,眼底闪烁着强烈的光芒了,不由挑眉:「想吃?」 「特别想吃。」宋良辰咽了咽口水,小脑袋用力点头,仿佛这般就能让他爹看清楚他究竟有多想。 宋子恒问:「你娘先前说过什么?」 「爹爹坏。」宋良辰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小嘴巴扁了扁,不甘愿的回道,「数数对了就能吃零嘴。」 「那你数对了吗?」 「太多了!」宋良辰控诉道,伸出自己长满肉旋涡的小胖手,「不够数!」 苏婉忍俊不禁:「你手指头不够,不是还有脚趾头吗?」 第46章 宋子恒本想说他们这儿有手指,就慢了半秒,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了,宋良辰恍然大悟,小胖腿本就盘在毯子上,这会儿飞快抓住袜子的一端,一扯,露出白胖胖的小脚丫。 另一只也同样的动作,只是光注意脱袜子了,小家伙重心不稳,冷不丁身子往后仰去,他身上肉乎乎,马车上又铺着毯子,又软又大,他往后仰还不够,小身子团成团,滚了个跟头,才堪堪刹住车。 许是转昏头了,宋良辰从地毯上爬起来时,还有些分不清方向,小屁股对着宋子恒和苏婉撅了许久,才终于转过身来。 苏婉已经笑得根本停不下来了,她唯一后悔的是宋良辰背对着他们,让她看不清他刺客的表情。 素来含蓄的宋子恒,此时也忍俊不禁了。本伸着要把小家伙捞回来的长手,瞥到他娘子看好戏的眼神,伸到一半又旋即收回来了。 夫妻俩就这么袖手旁观着。 宋良辰终于找回了方向,自个儿转过身来,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为自己的举动赶到羞涩,转身后的宋良辰什么也没说,一身不吭的来到宋子恒和苏婉跟前,重新盘腿坐后。 与先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才三岁不到的孩子,这粉饰太平的功力,几乎没谁了,除了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此时小脸绷得紧紧的,特别的一本正经,若是不熟之人,还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这是影帝的节奏啊! 苏婉为她儿子赶到自豪。 体谅小小男子汉这固执的自尊心,苏婉和宋子恒都绝口不提先前发生的一幕,苏婉笑眯眯的盯着宋良辰光光的小脚丫:「现在够不够数?」 宋良辰点点头,清晰的声音继续响起:「一日……五日……十三日……十九日……娘,咱们从老家出来,已是第十九日啦!」 不到一刻钟,宋良辰已经飞快而准确的数出来了,苏婉也不食言,将桌上的桂花糕分了宋良辰一半:「剩下的一半是你明天吃的,不能一次吃完。」 小家伙幸福的抱着桂花糕啃着,小脸上沾了些白屑。吃完零嘴,又喝了杯桂花蜜水,宋母自家做的桂花蜜,桂花和糖都放得足,一小勺化在水里,喝进肚满嘴的甜蜜。 宋良辰幸福的眼睛都弯起来了,利落的爬到苏婉身上,跨腿坐在她腰间,小胖手搂着她的脖子,甜腻的道:「娘亲。」 「羞羞脸,东西都吃脸上了。」 宋良辰小脸蛋红了红,而后仰着头,对宋子恒道:「爹,擦干净。」 宋子恒从善如流的替他收拾干净,宋良辰又学着苏婉躺在宋子恒怀里的姿势,翻个身,敞着鼓鼓的肚皮躺在苏婉身上,眼睛一瞄就看到了宋子恒,咧开嘴问:「爹,咱们什么时候到家?」 「不是到家,是去琼州。」宋子恒充满耐心的再一次订正。 他并不知道琼州与家有何区别,不过听话的宋良辰仍乖乖改口:「咱们何时到琼州?」 「再过几日,穿过广州府,再换水路,坐上几日的船,便能到达琼州了。」 宋良辰又有疑问了:「船是什么?」 宋子恒教育起儿子来分外有耐心,仔细给他解释了,小家伙还迷迷糊糊的,宋子恒干脆做了一副图,宋良辰于是抱着他画的船,满心期待。 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或许小男孩天生就充满冒险精神,宋良辰从小就不怕马,旁的女孩瞧见这般的庞然大物,都会被吓哭,他倒欢喜的不行。 宋良辰越长大越对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前在京里,整日带着小伙伴们冲锋陷阵,没少打马圈的主意,只是家丁看得严,畜生不长眼,一个不耐烦,腿一撅,能保住半条命都是幸运的。 只如今在奔波的路上,宋良辰每日都要与马亲密接触一会儿,赶车的伙计得了宋子恒的示意,还经常会抱他在马背上走一圈。 如今宋良辰只要一想到他爹说的大船,一望无际的大海,便异常兴奋,掰着手指算时日,期待能早些瞧见大船。 进入广州府,与苏婉他们一路过来的地儿,境况略有些不同,这里街道繁华,虽比不上京里大气,热闹程度却要高出许多。南来北往的商人,卖的东西琳琅满目,苏婉只粗粗看过一眼,委实比京里多。 因着街上热闹的光景,这几日车帘便一直没有拉下来过,苏婉和宋子恒都在车上看了一路商业繁华之景,且不只省府热闹,越靠近海边的地儿,甚至不输于省府。 苏婉和宋子恒心里不由有些疑惑。 宋良辰也一路围观,他全是在看热闹,瞧见什么都要大惊小怪一阵,若不是宋子恒抱着他,他估计分分钟溜下车凑热闹去了。 然而一向很有些人来疯的宋良辰,在街上却险些被一个人吓哭,本是在宋子恒怀中手舞足蹈,恨不得跳下马车的宋良辰,忽然指着前边不远处几个长相奇怪的人。眼神一动不动,已是惊呆了。 对方似乎看到了宋良辰的目光,抬眼冲他笑了一下,然后与身旁之人一阵叽里咕噜的说话。 宋良辰被惊醒了,转身把脸整个埋进宋子恒的怀里。 这番大的动静,让苏婉和宋子恒也注意到了,夫妻两的目光一起投向那方,金发碧眼,五官立体深刻,鼻梁高挺,乍一看确实是吓坏小朋友的长相。 苏婉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亲切,估计是上辈子见过许多类似的面孔。 渐渐的,随着清风吹过,不远处几位外国友人的声音也飘入苏婉耳里,她听不真切,隐隐只听懂几个单词。 「pretty boy」「lovely」之类的,不用想也知道在说她儿子。苏婉不由得勾起嘴角,她儿子可是汤姆苏,迷倒几个外国友人算什么,若是在现代,照片一放到往上,她估计分分钟成女神升级成国民岳母了。 第47章 想想倒还是有些令人激动的。 「娘子在想什么?」 宋子恒的声线把苏婉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回神后笑了笑,道:「只是很好奇,那几个是什么人?」 宋良辰冷不丁从宋子恒怀里抬起头来,小胖手直接揽住苏婉的脖子,一把将她也塞进宋子恒怀里,苏婉一时不察,竟被他给按住了,耳边传来宋良辰的声音:「娘别怕,我跟爹爹保护你!」 似是为了证明自个儿说的话,宋良辰大义凌然的压在苏婉身上,将她护在自己和宋子恒之间。 苏婉第一次意识到,她生了个小小男子汉,还未长成人,已经知道保护母亲了。 耳边听得一大一小胸膛里的震动,苏婉眼眶不由有些湿润。 宋子恒顿了顿,轻轻拂开宋良辰的小胖手,轻笑道:「我自个儿的娘子,倒不用你操心。」 宋良辰眨了眨眼睛,有些明白不过来:「我娘子呢?」 苏婉先还沉浸在满满的感动之中,被这么一打岔,已是哭笑不得,拍了下他的头:「臭小子,还没长大,就想着娶媳妇了?」 因为已经隔远了,宋良辰倒不再怕那几个外国友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苏婉说的话上,反应了两秒后似懂非懂的点头,抱住苏婉的手臂:「我长大了娶娘。」 宋子恒嗤笑道:「异想天开,你这样儿,长大了只能打光棍。」 宋良辰听不懂他爹的话,苏婉却很想问一声相公你怎么开启了毒舌模式,说好的温润如玉呢? 「没出息的小子,几个异族人而已,有甚个好怕的?」 宋良辰眼睛闪了闪,忽然大吼一声:「妖怪!」 最近刚好苏婉在跟他讲西游记的故事,苏婉以为他接下来要说孙悟空的名,「吃俺老孙一棍」之类的,他却是不走寻常路,喊道:「我叫观音菩萨来收了你!」 苏婉又差点笑喷了,拍着儿子的小肩膀:「好,有前途,这么小就知道外援的重要性了!」 宋子恒无力扶额:「娘子,你别哄他,他要当真了。」 宋良辰闹过一番后,小肚子一敞,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起午觉来,宋子恒这才亲自将帘子拉下来,马车里瞬间暗下了许多。 又把苏婉扯进怀里,宋子恒温润的声音在苏婉耳边道:「娘子日后只需我来保护便是。」 苏婉忍笑着捶了他一下:「相公这般年纪,倒跟你儿子吃起味来了。」 「他这般黏的是我的娘子,我不吃味谁吃味?」 「他也就现在哄哄人而已,待日后真知道心疼人了,早已娶妻生子,有自个儿最在意之人,还能待我如何?真正陪着我,一心将我放在心上在意的,至始至终也只有相公一人罢。」 得了这番话,宋子恒心下才满意,喟叹一声,道:「子女都是债,良辰如今再乖,日后的真心,也是给他未来娘子的,娘子能明白这点,委实难得,能陪你白头的,自然只有我一个。」 苏婉趴在宋子恒怀里,幽幽的道:「听相公这么说,我在给别人养相公?总有些不甘心呢。」 「娘子有一个绝好的相公,还有甚可不甘心的。」 苏婉笑嗔了他一眼:「大言不惭。」 宋子恒语气却格外认真:「终有一天,娘子能见到的。」 聊了几句,苏婉想起先前看到的几个外国友人,不免好奇,又拿出来问。 「相公可知晓那几人是何来历?为何长相与咱们相差这般大?」 「是何来历我并不清楚,那几个异族人想来是从海外过来的,我曾听衡远兄说过,自开海运以来,海外常有人来咱们这儿做生意,东西甚是奇特。」宋子恒顿了顿,又道,「毕竟是漂洋过海而来,隔得远,长相有些差距倒也不算甚么。」 苏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般。」 宋子恒摸了摸她顺滑的长发,爱极了这触感,每每叫人不自觉的就静下心来。 「以前和我爹聊过,他打算在苏杭那一带多开几家店铺,至于别的倒不敢冒险,他说不是富庶之地,店铺做不起来,然而我现在瞧着这边如此繁华,竟不比苏杭差甚么,来这里做,说不准还能与那些异族人换些稀奇的玩意儿,生意未必就比苏杭差。」 宋子恒点头道:「若能叫岳父来这一带做生意,离琼州并不远,日后倒也能相见一二。」 「待到了琼州,你便修书一封,仔细告与我爹此事,如何?」 「娘子有言,如何敢不从。」 苏婉得意一笑,而后却又皱起了眉:「就怕我爹不信咱们说的,他自负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曾信誓旦旦说过这一带百姓穷困,咱们修书回去,若不解释个所以然来,只怕他听不进去的。」 宋子恒闻言这才收起轻松的表情,沉下心来仔细想了片刻,后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先前也听过南边这里不如咱们那边,如今一见竟半点不差,我还当自己记错了,然岳父的确是走南闯北,见识比咱们都广,他定然不会弄错。」 「只是如今所见与咱们听说的完全不同,便是一点点改变,咱们也能听到些消息,除非是短短两三年内,突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没来得及传到外边去。」 苏婉点头:「相公所言甚是,可这般大的变化,是不是有些奇怪?」 宋子恒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若我没猜错的话,想是跟前两年圣人下旨开海运有关。」 苏婉本想再问一问为何开海运能带来这么大的改变,见到宋子恒若有所思的表情,却没说了,以宋子恒的聪慧,她点到即可,倒没必要继续试探下去,不然说多了,反倒让他起疑。 宋子恒沉思了许久,许是想通了些东西,抱着苏婉的手更用力了一下,毫无预兆的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娘子果真是我的福星。」 第48章 苏婉挑眉笑了:「娶了我,相公是不是觉得上辈子烧来的高香?」 「何止是前世烧的高香,怕是几辈子积来的福,今生才得娘子一人。」宋子恒如今说起情话来,已是是信手拈来,老夫老妻的,再荒唐的事也干过,倒没可害羞的了。 苏婉甘拜下风,宋子恒又道:「今儿也找间客栈住下来,明日不出发,先在这里歇一日再走。」 宋良辰醒来后,得知他爹要歇一天再上日,委实有些失望,他期待大船已经很久了,然而晚上跟着苏婉和宋子恒去逛庙街时,已经彻底把大船什么的抛在脑后了。 小男孩甚是任性,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也是他们运气好,赶上了当地的民间活动,街上摆卖小吃,当地的,外地的,还有海外的,最令人挪不开脚的是那些舶来品,在当地人来看来有些稀奇的装饰品和玩意儿,在苏婉眼里却格外亲切,她一时没克制住,又开始买买买了。 宋子恒临时决定在这里歇一日,是另有深意的,广州府的改变,兴许与圣人下旨开海运有关,然这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没得到证实之前,并不敢万分肯定。 他自来是稳妥之人,又有一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韧劲,这才决定在当地住一日,好好将这些打探清楚。 说不得对他在琼州任职也有益处。 怀着这样的目的,在客栈用过晚饭,带妻儿出来逛庙街之前,宋子恒便将这事吩咐下去,带来的家丁们,都被安排去四处打探消息了,是以如今出来,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外带丫鬟小绿。 这些人当中,只有小绿是真正见识过苏婉购物功力的,这几年她跟着自家小姐上街置办过好几回年货,小姐买起东西来,别提多豪爽了,且她自来花钱就有些大手大脚,看中什么直接叫掌柜包起来,不问价也不砍价,只是苦了她不得不在后头杀价,从此练就了一长利嘴皮子。 如今生意越发的好了,苏家酒已经成了京里权贵桌上必备的饮品,用小姐的话来说,就是苏家酒成了财富地位的象征,京里权贵热衷于苏家酒,他们爱囤酒,每年买上许多,其实喝不完,囤起来让它积久弥香。 渐渐的,囤酒也成了京里一项流行,好像谁家没个几十上百瓶苏家酒,请人吃饭时都不够有底气似的。 苏家酒变成一项流行,其销量也是惊人的,她家小姐每年单是自个儿得的分红,都够养活这一大家子几十年的开销了,且姑爷那头老家,担心姑爷在京里花用不够——应该是不想动用她家小姐的嫁妆,当初说给姑爷的那一分红利,姑爷的娘便没有继续收着,每年都给姑爷送过来了。 她一个不管家的人,也知道便是这一分利,除去一年的花用,仍要剩余不少。 以姑爷的聪明,定不会不明白,他却并不沾手,每每老家的红利一送过来,他便转手全给小姐了,自个儿拿着俸禄也尽够用,有应酬时花得多,应酬少时,总会用剩余的银子给小姐买些小玩意儿,香膏,簪花,镯子,虽不甚名贵,却是花了心思去挑的,姑爷送的这些个,每每都送到了小姐的心坎上。 姑爷知道小姐会花钱,也从未说过什么,给小姐的银子,并不过问剩下的去了哪儿,甚是纵容自家小姐,反倒是太太有时看不过,要说小姐几句,姑爷先给小姐解释起来。 由此种种,小绿早就知道姑爷也不可靠,她家小姐眼神一亮,她就眼前一黑,小姐如今是绝对的不差钱,估摸着想买下半条街来都无甚问题。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今日大包小包艰难的将东西运回客栈的情形,若买的东西委实太多,再启程时马车里装不下,就更叫人无奈了。 苏婉反倒收敛了,小绿明明做好了在她后面搬搬搬东西的准备,她却只是看了几眼,非常克制的省去了许多无用的东西。 苏婉不买买买,宋子恒反倒看不下去了,指了她看过好几眼一块香膏,低声问道:「娘子不若买了这个?」 小绿都不习惯了,在一旁猛点头:「是啊小姐,听闻琼州穷困,说不得没这般好的香膏胭脂,不如咱们在这里多备些?」 苏婉心里满是高深莫测,想说愚蠢的人类,现在开了海运,有海外舶来品,香水应该也快来了,她还要这香膏做甚么。 脸上却装出了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纠结着仍是摇头:「不了。」 宋子恒委实奇了,追问:「为何不买?娘子是不喜欢这个香型?」 苏婉道:「挺喜欢的,然还是算了罢,没得这般浪费。」苏婉顿了顿,看着宋子恒怀里的宋良辰,一脸忧伤,「我要是买了这些,咱们就该养不起良辰了。」 原本正被爹抱着,兴致勃勃看着各处花灯的宋良辰,冷不丁听到苏婉这番话,有些愣住了:「我?」 「是啊,你每日要吃那么多,全是要好的,只吃肉不吃菜,穿衣裳也要穿绸的,这样下去,娘委实怕养不起你。」 宋良辰惊呆了:「娘……」 苏婉仍道:「但也没办法,谁叫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如何,就是饿了自个儿也要把你喂得胖胖的,如今无非就是少买些玩意儿罢,倒也无事,这个不能吃又不能用,倒不如给良辰多吃些肉来得实在。」 不只是宋良辰惊呆了,见了他们夫妻绫罗绸缎的过来,以为起码要做一笔大生意,满心欢喜的掌柜娘子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衣着华丽,头上还戴着精致的花冠的夫人,一本正经的在那里胡扯,而这位夫人的相公,竟也不说话,只嘴角噙着一抹笑,甚是纵容的样儿。 掌柜娘子只觉得牙疼,穿金戴银的,那小公子身上更是一顶帽子都是白玉做的扣子,可见不是等闲的富贵之家,这等人家养不起一个奶娃娃,天大的笑话! 怎么办,好想咬死花样炫富党! 小绿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小姐为何忽然说这样的话——她肯定不信苏婉的胡扯,只是对方演技太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再一次让小绿甘拜下风。小绿委实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第49章 小姐又在逗小少爷!小绿很想叹气,在心里默默地给小少爷点了根蜡,摊上这样的亲娘,再有一个宠妻宠得跟什么似的爹,小少爷的日子委实叫人心疼。 宋良辰还不知道自家在被人心疼,他此刻正心疼着别人。别看他小人儿,心眼却不小,他娘说的他都明白呢,在说他吃得多,光吃肉,以后家里要吃不起饭了。 宋良辰还是有些知道他娘的话是不能尽信的,遂转头看向宋子恒,没料宋子恒竟也点头。 小家伙登时真的吓住了,眼底瞬时荡起涟漪,整个人朝苏婉的方向扑过去,苏婉张开手抱住他,仍是一脸的担心:「咱们日后少吃些糖好不好?太贵了买不起。」 「好。」小家伙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默默的点头。 苏婉仍不觉得够,继续问:「肉也贵,咱们家吃不起,日后多吃点青菜好不好?」 宋良辰小嘴巴扁了扁,有些不愿,又瞧见苏婉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遂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在苏婉肩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苏婉拍了拍他的小身子:「真乖,少吃肉多吃菜也能长高高的。」 宋良辰没吭声,半响后才闷闷的道:「我以后不吃糖少吃肉,娘不要饿肚子。」 苏婉刚扬到一半的手,有些顿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本是开玩笑逗一逗小家伙,若他能听进去当然更好,挑食是病,还得好好治。只是没想到他这般回答。苏婉竟有些心疼了。 「男子汉大丈夫,要说到做到。」宋子恒淡淡的道,又看了眼苏婉,「既然不买,便去其他地儿瞧瞧罢。」 掌柜娘子在一旁咬手帕,眼睁睁看着骗人不眨眼的那位夫人飘然离去。 宋子恒却看了小绿一眼,小绿意会,留了下来,对掌柜娘子道:「先前我家小姐看过的这几样,都包起来,直接给我送到悦来客栈去,上上房五号。」 掌柜娘子一脸惊喜,提高音调道:「诶好,姑娘等着!」 这地的庙会,与苏婉在江州和京里见过的都不一样,一路走过去,街旁摊子上摆的商品包罗万象,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小孩子爱的拨浪鼓和陀螺,蕾丝制的项链手链,苏婉还看到了一张充满欧式风情的座椅! 许是因为这些虽不尽相同、却又有几分眼熟东西,给苏婉也带了些怀念感,她一时间沉浸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 还有精致又清晰的镜子! 苏婉真是两眼发光,儿子都不要了,立即塞进宋子恒手里,自个儿快步走进这间看起来就很有些奢侈的店铺。 宋良辰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麻麻抛弃了,眨着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无辜。转头看向宋子恒。 宋子恒无奈的朝他笑了笑。 这是一间饰品店,与别家不同的是,大部分饰品店都卖本朝特有的饰品,会淘换些舶来品,却不会超过三分之一,这家店铺却是一水儿的舶来品,印着碎花的桌布之上,摆满了各种亮晶晶的梳子夹子,夸张的水晶项链、指环,缀着蕾丝的印花布,等等。 充满了异域风情。 瞧见苏婉直直忘角落走去,店铺掌柜忙跟了过去,脸上堆满喜色的介绍道:「夫人好眼色,这匹布颜色鲜亮,质地柔和,用来做帘子或桌布当真是再好不过了,其边角点缀的蕾丝……」 苏婉没听掌柜唠叨,眼神直勾勾的往旁边看过去,掌柜更是加快了脚步,忙追上去安抚道:「夫人您别害怕,这镜子只是做过特殊处理,材料不同,比寻常铜镜看着更清晰罢,并不是甚么妖怪!」 然而他说的迟了,那位衣着讲究的夫人,已经吓呆了,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掌柜有些欲哭无泪,看着随后踏进来的宋子恒,磕磕绊绊的解释道:「这位爷,小人家的镜子当真不是甚么妖物……」 宋子恒先还担心,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瞥到苏婉的神情后,却放心下来,扫了眼欲哭无泪的掌柜:「常有这事?」 「您是不知道,像尊夫人这般反应的,这月已是第四回了,小人当日日是看中它照人清晰,才高价买回来的,却不料进店的夫人小姐们都是胆子小的,一见着都被吓坏了,此后便无人问津。然这镜子委实不便宜,小人不忍舍弃,便放在角落了。」 掌柜辛酸的叹气,恨不得掬一把泪,又见眼前的年轻人虽笑着,却隐隐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万不敢得罪,又忙摇手道:「您快去安抚尊夫人罢,小人委实不是有意冒犯。」 宋子恒却笑了:「掌柜不必忧心,内人还不至于这般胆小。」 掌柜瞪大眼睛,心想尊夫人都呆住了,这位爷还睁眼说瞎话? 却见宋子恒说罢直接往苏婉的方向走,忙又拦了:「爷,使不得,别把小少爷吓坏了。」 宋良辰也不领情,他早好奇苏婉在看什么了,这时小脑袋寄过去,看到熟悉的脸旁边又一张陌生的脸,瞪大眼睛呆了呆,镜子里的小娃娃也呆愣住,宋良辰开始吐舌头做鬼脸,片刻之后已经玩上了。 做什么动作都有回应的镜子,给宋良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乐趣,他咧着嘴笑了,银铃的笑声传遍整个铺子。 掌柜叹了口气,真是任性的夫妻,也不怕小孩子被魇着。随后又亮起了双眼,这玩意儿有希望卖出去了? 正如宋子恒所说,苏婉还不至于这么担心,被自己的样子吓坏?她又不是长得有多丑。 相反,几年没认真照过镜子,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漂亮了呢。 还未欣赏够镜中自己的苏婉,镜子的空间已经被一张古灵精怪的小脸完全占据,她只得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视线偏移,正好瞧见宋子恒在看自己,苏婉便一脸沉醉的道:「我竟不知自己长得这般美!」 宋子恒:…… 掌柜也凌乱了,感情夫人您方才不是惊呆,而是沉醉啊!不过掌柜很有良知,觉得不该在心里这般腹诽自己的贵客,遂将自己的心思板正,抓耳挠腮的想了想,对宋子恒笑道:「爷您真有福气,尊夫人如此美丽,又幽默诙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50章 幽默诙谐?宋子恒扫了苏婉一眼,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清楚自家娘子那表情是玩笑,还是发自内心的沉醉么? 殊不知苏婉也在玩味着掌柜这个绞尽脑汁才想起来的形容词——「幽默诙谐」。 她真没开玩笑呢,镜子中的女人是她的样子,却又不是她。 镜子中的女人皮肤光泽细嫩,不化妆都水嫩嫩的,仿佛自带柔光功能一般,从里到外透露着一丝粉嫩,眼睛更是迷人,眼底泛着柔光,一颦一笑都带着些柔情似水的味道。 这还是她吗? 苏婉是有一秒震惊的,这个壳子是年轻,然已经是三岁孩子的妈了,在她心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有那个将美白针水光真当盐水打的她保养得好,再者她心理年龄也不年轻了,多少要影响外观和气质。 可仔细看镜中的她,分明是个洋溢着幸福的女人。 水嫩,柔和,没有一丝攻击力。 宋良辰玩得开心,竟险些挣开宋子恒的手,大半个身子凑上去,小嘴巴对着镜面,「吧唧」一声,一个水嫩的唇印在镜面上挂着。 宋子恒将人拉回来,抱正,微笑道:「玩好了,该去别处看看了。」 掌柜震惊,苏婉比他更震惊,然不等她开口,宋子恒已经笑盈盈的提醒道:「若买了这个,良辰就吃不起肉了。」 在宋良辰怀里挣扎的小家伙瞬间安稳了,探出小脑袋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苏婉,满眼期待。 苏婉没空理她儿子的眼神,只盯着宋子恒的双眼看,希望他能改变注意,掌柜生怕生意黄了,张口就劝:「爷,尊夫人和小少爷实在喜欢,您便买了……」 宋子恒却直接拉了苏婉的手:「再逛逛别家罢。」 苏婉依依不舍的被拉出了店铺,控诉道:「你这人好坏好坏的,一面镜子都不给我买。」 掌柜仍旧站在门外望眼欲穿。 宋子恒丝毫不动摇:「你想让良辰日日吃不到肉?」 宋良辰伸出小手拉了拉苏婉,苏婉只觉得手心被塞进了个东西,张开,竟躺着一粒圆滚滚的水果糖,是先前客栈等吃饭时,宋子恒让大牛却外边买回来的。 虽买了不少,然被严格控制饮食的宋良辰手里分到的糖却只有三粒,海外舶来的吃食新鲜又美味,嗜甜如命的小家伙能忍住诱惑,存下这么一颗,委实是不容易的。 宋良辰仰着漂亮的小脸蛋,眼睛里仿佛缀着星光,奶声奶气的道:「娘吃糖糖。」 吃完让良辰吃肉肉! 宋良辰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与人做交换了,见苏婉不动,催促道:「娘快吃啊!」 苏婉觉得,她再不吃的话,宋良辰都要亲自将糖送进她嘴里了,只是她看着手心里的糖叹气:「你将糖藏在哪里的?」 宋良辰指了指自己的小兜兜,是苏婉怕他没处放帕子,特意做衣裳时叫人在外边给他缝了口袋,宋良辰的小兜兜里,就如机器猫的口袋,什么东西都装过。 苏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手上一个不稳,糖咕噜咕噜转到地上去了。 「哎呀,娘真是太不小心了。」 宋良辰看着他娘浮夸的演技,眼睛里迅速聚集了雾气,嘴巴开始扁起来。 他是真的伤心,心爱的糖没有了,好吃的肉肉也飞走了…… 在宋良辰张口大哭前,熟知儿子心理的苏婉连忙保证道:「明儿给你做好吃的肉肉。」 「真的?」宋良辰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满满的怀疑。 「你爹作证。」 宋良辰一直到瞧见他爹点头,才终于破涕为笑,伸出两根手指:「两碗!」 「好,只要你吃得下。」 苏婉如今并不是非要这镜子不可,她先是惊喜,竟一时没想到,出门后才恍然大悟,既然有一面,定有两面三面,日后再寻便是,她先前教了儿子不许浪费,自个儿总不能出尔反尔。 教孩子这事,最重要的便是以身作则了。 街上新鲜玩意儿太多,很快,镜子便被母子俩抛之脑后了,愉快的逛了一路,苏婉转头才发现不对劲。 「小绿呢?」 宋良辰趴在苏婉肩上挥着小手:「小绿!」 苏婉纠正道:「你该喊小绿姨。」 宋良辰却歪了下头,甜腻的道:「娘亲。」 「乖。」苏婉摸了摸儿子的头,疑惑的视线再次转向宋子恒。 宋子恒回道:「她回客栈取东西了。」 苏婉眉尾一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的看了宋子恒一眼。 逛了一两个时辰,兴奋过度的宋良辰最后撑不住,累得直接趴在宋子恒肩上,睡着了。 到客栈还有些距离,宋子恒也没着急,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牵着苏婉的手,挤过热闹的长街,慢悠悠的回了客栈。 大牛和小绿已在大厅等候,见了人回来,小绿道:「已让店小二去烧热水了,先带小少爷回楼上洗一洗罢。」 小绿给了半吊钱,客栈小二干劲十足,一桶桶热水直往苏婉他们屋里送,一家三口也陆续洗漱完,苏婉往床前一坐,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拿来罢?」 「甚么?」 「别装傻了,我都知道。」 「娘子讲的是什么?」 见宋子恒一脸疑惑的表情,苏婉心下也有些忐忑,莫非真是她想多了,宋子恒根本没这般浪漫? 未免有些失落,倒不是苏婉物质,只是作为女人,谁没偷偷期待过霸道总裁式的男人,挑眉对店主说——「她看过的,通通包起来」? 然而宋子恒这般反应,苏婉失落之余,又有些意料之中,毕竟古人也不流行这一套,可是就这么会错了意,未免显得她太自作多情了,苏婉在宋子恒清澈的视线下,犯尴尬了。 第51章 苏婉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而后默默挪开视线,却没注意到宋子恒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在此地逗留了一日,苏婉委实不甘心,觉得自己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这个地步,第二日仍带着丈夫儿子去了昨晚那家店,掌柜热切的迎上来:「夫人,是要那面镜子吗?」 苏婉终于认命,迎着掌柜期待的目光,高冷的道:「不用,我就来瞧瞧,它还在就好。」 掌柜:…… 如一阵风的过来,苏婉又带着丈夫儿子飘然离去,这回掌柜不想欢送了,他牙齿都快咬碎了,怎么有这么恶劣的顾客,自个儿不买,难不成还不让别人买不成! 掌柜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宋子恒恍若瞧不见苏婉的失落,慢悠悠抱着儿子跟在她身后。 当然苏婉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她是会错了意,可宋子恒没有点破,她自然也不说,相安无事的渡过了一日,下午时玩得还甚是愉快,这一茬便揭过去了。 次日,一行人继续赶路,天没亮一群家丁就在客栈门口装行李,整装待发,待苏婉他们吃过早饭,便直接可以上车了。 「爹,还有几日可以见到大船船?」宋良辰有些幸福,趴在宋子恒肩上问。 宋子恒淡淡的道:「好好说话。」 宋良辰不高兴的撅了撅嘴,仍乖乖道:「还有几日见大船?」 苏婉的声音插过来:「你自己数。」 宋良辰很会数数了,换了个姿势窝在宋子恒怀里,飞快的脱了袜子,点着手指头和脚趾头数起来,很快抬头道:「还剩两日!」 宋良辰并未算错,再走了两日,便要换水路进琼州了。 宋子恒是带了任命上路,叫人拿了文牒去驿馆,他们先去了码头。 当地热闹,舶来品也不少,码头人却不算许多,只除了零散个摆摊卖热食小吃的商贩。 看着着实有些荒芜。 宋子恒心里疑惑,正巧这时宋良辰闻着了香味,仰着头看向苏婉:「娘,你想吃香香的好吃的吗?」他不知道卖的是什么,只能用好吃的来代替了。 苏婉有意逗他,笑眯眯的摇头:「不想啊。」 宋良辰不死心,又问:「娘你饿吗?」 苏婉摇头,宋良辰便拍着自己的肚子:「可是良辰饿饿。」 宋子恒这回不纠正他的用词了,直接对大牛道:「你去买些吃食回来。」说完掀开帘子回了车里。 宋良辰便咧着嘴冲宋子恒笑。 大牛却没有很快回来,叫一个老汉包了些吃食,随意站在旁边问:「大爷,我听说自开了海运,这一带码头自来热闹,如今瞧着倒不像啊?」 「听您口音是外地的罢?难怪不知道。」老汉随手指了指另一头,「热闹的码头在那边呢。」 「那里很热闹吗?」 老汉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而后点头:「那自然,时不时有船出海上岸,人来人往,比庙会还强些呢。」 大牛笑了笑:「既然那般,你为何到这里来摆摊,不去那边?」 「抢不到好位置啊,且每日一个摊位要收两百文铜钱,有时生意不好,赚的钱委实不够出。」 「唉,做点小本买卖也不容易。」大牛跟着老汉叹气,似有些不忍,道,「大爷在给我包上十包,我拿回去犒劳兄弟们。」 老汉眼睛顿时亮了,麻利的动作着,嘴里轻快的道:「好嘞,您稍等。」 「不急。」大牛笑了笑,又问,「忘了问大爷,为何都是码头,境况却如此不同?」 老汉嘿嘿一笑,买了个关子:「客官可知道这码头对面是哪儿?」 「知道,琼州啊。」 「那不就对了,琼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儿,谁无事要跑去那里做生意。」 大牛听闻咯噔一声,脸上却没露出来,又跟老汉扯了几句,接过吃食,付了钱回到马车旁。 因着不想太引人注意,马车并未停留在岸旁,离了有几米远。大牛借着将吃食送过去的功夫,把打探来的消息也一一说了,宋良辰兴高采烈的吃着小吃,苏婉却有些没胃口。 「琼州竟比咱们想象的还要穷困些?」 宋子恒握了握苏婉的手:「无需想这些,我只做好自个儿该做的便是。」 然而苏婉是有些愧疚的,她不记得宋子恒究竟外放到哪个地儿,但绝对不是琼州这般偏远穷困之地。 也不知这等改变,会不会影响他日后的仕途。 苏婉心里委实有些忐忑,不过被宋子恒温热的大手罩住时,又放下心来了,回握住他的,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在相公身边。」 「我知道。」宋子恒轻笑。 车里忽然变得有些温情脉脉,宋良辰这会儿没太大存在感,他正埋头苦吃,早没有立志做电灯泡的那股气势了。 然宋子恒和苏婉含情脉脉的眼神还没有对视太久,便听到大牛在外边道:「大人,驿丞请见。」 无论谁请见,都太煞风景了,宋子恒眼底明明白白表达出了不爽。 苏婉轻笑着抚了抚他的衣领,道:「相公去瞧瞧罢。」 宋子恒下了车,此地驿丞便恭声道:「微臣不知宋大人已到,有失远迎,还忘大人恕罪。」 宋子恒摆摆手:「大人客气了。」 驿丞有些诚惶诚恐,不自觉的弯起腰来:「微臣姓陆名阳,大人直接叫微臣陆阳便是。」 「陆大人。」宋子恒一拱手,客气又不拖沓的道,「陆大人知晓在下如今要到琼州任职,奈何码头并无开去琼州的船,不知陆大人可有法子?」 「有的,去琼州上任的大人们,驿馆都会使人开船送过去,只是不知宋大人想何时启程?」 第52章 「若是现在出发,陆大人可方便?」 驿丞有些惊讶:「大人何不在此地歇一晚,明儿再整装待发?」 「陆大人有所不知,宋某来时顺路回乡探亲,委实浪费许多时日,再不赶去琼州,也不知城内百姓如何了。」 「大人视民如子,实乃琼州百姓之福。」陆阳冲宋子恒一拱手,奉承道,而后又沉吟了片刻,「即刻启程倒无问题,只是不得不回禀大人,便是今日出发,到琼州估摸着也要七八日后,早一日或是晚一日,委实相差不大。」 「竟要这般之久?」宋子恒也有些惊讶了。 陆阳点头,又道:「若大人不嫌驿馆寒碜,倒不如今日好生在此歇一晚,养足精神,明日才好登船。」 宋子恒迟疑了片刻,在大牛耳边吩咐了两句,大牛应声而去,来到车前问:「小姐,驿丞说七八日才能到琼州,问您今日登船还是明儿再启程?」 苏婉回道:「全听姑爷安排。」 大牛很快将苏婉的话转告了过去,末了加道:「小少爷听了登船甚是兴奋,一直在车里道即刻启程。」 宋子恒点头,冲陆阳笑道:「多谢陆大人盛情挽留,然还是请现在给宋某备下船只罢。」 他其实也想立即过去,尤其是见得码头荒芜,又听老汉道琼州穷困萧条之后,更想立即过去看一眼,只是担心苏婉和宋良辰吃不住,如今他们都建议即刻启程,倒遂了他的意。 苏婉在车里瞧见宋子恒的眼神,也知道他那时得偿所愿的表情,笑着放下了帘子,没吭声。 驿丞立刻使人将船开过来,驿差和宋家的家丁开始赶着马车进船,小绿和刘妈跟在他们后头上去,将里头布置一新,添上了这几日备用的物品,整理完毕,宋子恒这才将宋良辰从车里抱出来。 最后一辆马车也缓缓上了船。 宋良辰先在车里就有些不安分,远远见了船来,兴奋想要去摸一摸,只是被苏婉抱住了不让动,现在终于能登船,小脸笑得别提多高兴,小手一挥一挥的。 苏婉笑问道:「终于瞧见了船,可有何感想?」 「感想?」宋良辰歪着头,有些不解。 宋子恒三言两语解释感想为何意,小家伙这才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道:「大,好大!」 能容纳几辆马车,几十个人,船上另有一排排的小屋子供人住,能不大么。 苏婉抿唇,一步步登上船,瞧见自家儿子兴奋的小模样,心里委实有些心疼,早知道,不如在京里带他去见见什么叫真正的大船,也不至于对着这么一间又空又旧的船高兴成这般。 没出息。 宋良辰眯着眼睛,扑到苏婉怀里:「娘亲。」 许是因为年纪小,宋良辰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次见到大海,兴奋的跟终于放飞在空中的鸟儿一般,完全想不到这片广袤的海域,底下究竟暗藏着怎样的凶险。 是夜,苏婉躺在宋子恒怀里,感受着波涛晃荡,低声道:「明儿天一亮,就到琼州了。」 宋子恒握住苏婉的手,十指相扣:「娘子怕吗?」 外头风渐渐大了,下起了大雨,风吹得船只飘摇不定,睡梦中的宋良辰也被晃醒了。 这几日他虽已习惯了海上的不平稳,夜间却睡得仍不踏实,此时从梦里醒来想是做了噩梦,孩子的大哭声在风雨飘摇的夜里,便带了几分凄惨。 不过也只是屋外之人这般感觉罢了。 「呸,这风怎的越刮越大!」一个驿差握紧了缰绳,暗骂道。 屋里隐隐传来孩童的哭声,让几个驿差心头颤了颤,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沉默许久,其中一人道:「这宋夫人也真真是胆大,出海几日,风险无比,竟然带着孩子跟上来。」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长在内陆,从未见过海的官家夫人,头一次瞧见大海竟也没吓住,登船时面不改色,宋夫人倒是女中豪杰。」 「宋大人那般人才,年纪轻轻已是琼州知州,执掌一方,想也知日后桃花甚多,若不跟过来看紧些,如何放心得下?」 先前那个暗骂天气的驿差却仰天笑道:「如此一来,恐怕就真如戏文里说的,同生共死了。」 从小在沿海长大的人都知道,最恶劣的天气还没有到来,如今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随着驿差的话落音,船身整个摇晃了下,轰隆一声,天空如同划破了一道口子,电闪了一下,雷声随之而来,雨也开始越来越大了。 海上没有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说法,自来是狂风暴雨,波涛汹涌。 苏婉披了外衣坐在床头,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怕吗?她看着温暖的灯光下,宋子恒温声哄着他们的儿子,小家伙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安静下来,哭声停止,又睡了过去。 苏婉忽然掀了掀唇。 「我不怕,只是有些对不住良辰,他本可以好好看着这个世界的。」 宋子恒将儿子安顿好,重新放回被子里,回身看向苏婉,「娘子为何不怕?」 「相公怕不怕?」 宋子恒忽然没说话了,情绪来得委实有些突然,他也不知为何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是当苏婉反问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不是不怕死,但若有一个人时刻陪在身边,便不怕了。 就如同她随他去县里,去省里,到京里,如今又到琼州;也如她无论何时都陪在他身边,一转身就能看到一般。 他们都不怕,心有所爱,便无所畏惧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无所畏惧,战胜了恶劣的天气,电闪雷鸣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风也止了,雨也停了,海面一片风平浪静,除了屋里被吹得七倒八歪的用具、以及外头浑身淋湿的驿差,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错觉一场。 第53章 苏婉看着怀中睡得安稳的宋良辰,心里一片柔软,小家伙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险,他永远也不用知道,他们日后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阵雨过后,第二日出人意料的是个大晴天,迎着灿烂的朝霞,陆地渐渐出现在船上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苏婉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早上继续补眠,宋良辰躺不住,早早闹着要起床,宋子恒无法,只能起来带他,小绿双眼红肿的端了热水进来给他们洗漱,宋子恒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昨日叫大家受惊了。」 小绿摇摇头,问:「小姐可还好?」 「她无事。」宋子恒想了想,道,「你得了闲去找一趟大牛,叫他通知下去,这月的月例涨一倍,给大伙儿压惊。」 小绿应了声,宋子恒又道,「也给这几个驿差备个红包。」 小绿得了吩咐,端了水出去了,刘妈在外见了,问道:「夫人起来了?可要送早餐进去?」 「小姐没醒,姑爷和小少爷起来了。」 刘妈点点头,又问:「昨夜之状委实凶险,老爷他们可还好?」 「姑爷瞧着甚是镇定,小姐想来也不错。」 刘妈闻言便笑了,冷不丁听到走出两步的小绿忽然折身问她:「刘妈,你昨夜怎的不怕?」 刘妈心里一凛,下意识担心小绿是不是瞧出什么了。 她先被派到宋家,倒也没多大心理负担,主子没叫她害人,新的主人又和善好说话,她只想着何时任务完成了,何时被调回去。 这回接到命令,道她日后的主子就只夫人一个,她反倒开始有心理压力了,这个命令虽出乎她的意料,然主子既这般吩咐了,她就必得好好为夫人效命,被夫人遗弃或不喜,也是不尊命令的表现。只是她先前毕竟另有所主,若被夫人知道了,她可还会这般信任自己? 人一旦没有了后路,就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刘妈也忐忑,以至于险些忘记了小绿傻白甜的事实。 然刘妈毕竟是见惯了风雨之人,很快便淡定下来,笑着看了小绿一眼,拉成声调道:「我今日瞧见大牛……」 话还没说完,小绿已经脸一红,端着盆匆匆离去了,没有底气的声音隐隐传入刘妈耳里。 「该去准备早饭了,我得了姑爷的吩咐须得找大牛哥一趟……」 刘妈收起脸上的戏谑,恢复了平日略微严肃古板的神情,匆匆跟上了小绿的脚步。 宋良辰洗漱穿戴整齐,便出了船舱,天边朝霞似火,灿烂非凡,对于极为欣赏一切美的人和景的宋良辰而言,是件值得与人分享的好事。 这个分享的人,自然不用多说了。一溜烟从宋子恒身上滑下来,转身要往屋里跑的宋良辰,还没迈出两步,便被毫不客气的拎了回来。 小短腿的悲哀。 「你娘昨夜被你吵醒了,没睡好,让她再歇会儿。」 宋良辰被严防死守,找不到回屋的机会,直至已过辰时,宋良辰见不到娘亲,正欲发脾气时,他才被允许回屋。 于是睡得好好的苏婉,是被一个小胖墩压醒的,睡梦中她险些喘不过气来,睁开眼就对上一张笑容灿烂的小脸。 苏婉今日没有起床气,心里柔软的不像话,直接将宋良辰搂在怀里,贴着他的脸笑道:「乖宝。」 宋良辰笑弯了眼睛,苏婉问:「几时起来的?可吃过早饭了?」 「起的可早了,云云好看,爹不让良辰叫娘起来。」宋良辰说着说着便开始告状了。 「是嘛,爹爹真坏。」苏婉转移话题,「宝贝早饭吃的什么?」 宋良辰乖乖作答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趴到苏婉身上,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告诉娘一个秘密。」 苏婉配合的压低声音:「什么秘密?」 「我瞧见小绿姨和大牛叔不对劲。」 「为何不对劲?」 「他们两背对着我,凑得很近,肯定在偷吃东西,我走上去,他们就像干了坏事一样,各自分开了。」 宋良辰口齿清晰,苏婉却了然,又是告状,小家伙脑子果然灵啊,长大了估计都能出一本《花样告状教程》了。不过苏婉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如他爹所说,聪慧不是坏事,早些引导,让他往好的方面发展便是。 苏婉心情好,格外的配合小家伙,笑眯眯的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偷吃?」 「我瞧见他们脸红了!」宋良辰义愤填膺,用上了前几日宋子恒新教的成语,「绝对是做贼心虚。」 苏婉眼神闪了闪,配合着宋良辰义愤填膺了几句,外头响起敲门声,小绿和刘妈捧了水和早饭进来,苏婉忽然道:「小绿,姑爷可是在外头?」 小绿点头。 「大牛也在?」 「是,小姐找大牛哥有事?」 「没,就问一声罢了。」苏婉看着小绿微红的眼眶,道,「将小少爷带过去姑爷那儿罢。」 门被关上,苏婉起来穿衣裳,刘妈在一旁服侍,一边抿唇笑道:「夫人,小绿和大牛……怕是不久将有好事了。」 苏婉既在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她先听宋良辰说,已有了些底,却没找到小绿跟大牛是什么时候起的苗头,没道理她发现不了。 皱眉想了会儿,苏婉忽然问:「可是因为昨晚?」 「昨夜凶险,小绿怕是吓坏了,大牛在一旁安慰,想是这般有了情意。」 「那倒也不错,来琼州一趟,成就了一场姻缘。」苏婉笑着点头,忽然察觉不对,侧头打量了刘妈一眼。 小绿被吓哭了,刘妈怎么不见一丝慌乱? 船渐渐靠近岸了,宋良辰趴在窗上挥着小短手,异常激动,一个劲的对苏婉道:「娘,岸,岸!」 第54章 「是,快靠岸了,让娘吃个饭,咱们就准备下去。」 宋良辰点点头,又道:「娘快快。」 苏婉没再理他,仍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饭。 船上没多少东西,食物也不丰盛,不过直接从海里捞上来的海鱼和鲜虾,材料新鲜,加了小米煮煮一锅香喷喷的海鲜粥,还是别有风味的,宋子恒进屋,瞧见苏婉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热粥的样子,笑道:「娘子喜欢海鲜粥,日后倒是有的吃了。」 苏婉摇头:「船上没别的做法,只能喝粥罢,待到了琼州,定要找个当地的厨子,给咱们做一桌海鲜盛宴。」 宋子恒想了想,便对正站在门外的大牛道:「你问问驿差,他们可知当地有哪些好的厨子。」 「是。」大牛脚步一旋,便转身直往驾船的几个驿差方向而去。 许是见宋子恒一进来就将关注度放到苏婉身上,宋良辰不甘寂寞了,挥着小手叫道:「爹,出去看!」 宋子恒便上前将宋良辰抱起来,苏婉也吃早饭了,宋子恒回头问她:「娘子要一道出去吗?」 「以后能见几次这情形?错过倒可惜了。」 宋子恒一面替宋良辰整理着帽子,一面吩咐道:「小绿,给小姐披件披风,外头风大,别叫吹着凉了。」 宋良辰眼睛一转,中气十足道:「我也要披风,不要着凉!」 「你个小人儿,还知道跟你娘争东西了。」苏婉噗嗤一笑,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 小绿捧了苏婉的披风过来,也忍不住抿唇笑道:「小少爷您方从外头进来,本就穿足了衣裳,不用再加也不会着凉的。」 离岸边越来越近,岸上的行人物件,便也渐渐映入眼底,宋良辰从宋子恒怀里扑到苏婉怀里,兴奋的道:「娘,好多人!」 「是啊,好多人。」 「他们从哪里变出来的?」 盯着宋良辰亮闪闪的眼睛,宋子恒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他们一直都在这里。」 「不是从石头里变出来的吗?」宋良辰眼底分明写着疑惑,坚持自己的观点,「为什么一开始没有?」 「因为那时太远,现在离得近了,咱们才看清楚。」苏婉拍了拍他,转身就塞到刘妈手上,「准备靠岸了,带他进去先将外衣脱了,换上轻薄些的衣裳便可。」 刘妈笑道:「夫人考虑甚是周到,琼州温度高些,小少爷下了船还穿这衣裳,怕是容易热坏。」 宋良辰还待挣扎,刘妈轻轻哄道:「小少爷乖,咱们去穿漂亮的新衣裳。」 听到这话的宋良辰就不挣扎了,乖乖被抱进屋。 苏婉抬眼看着对面岸上,轻声道:「人越来越多了。」 宋子恒揽了她的肩,轻笑道:「咱们也进屋准备一下罢。」 自来空荡荒芜的琼州码头,今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许多人不明所以,为着瞧热闹竟也跟了过来,随手拉了旁边的人低声问:「今日怎么了,都聚到码头,可是有大事发生?」 那被拉的人摇头:「我也不知道,瞧见大伙儿人都过来,也跟了来瞧瞧咯,万一是好事,咱们错过了不是可惜?」 先问话的便也点头。旁边有个个子高的大汉踮脚瞧了瞧,忽然惊讶道:「我好像瞧见了王铺头了!」 闻言众人哗然:「王铺头,莫不是又抓到流寇了?」 「大哥,你个子高,你踮起脚瞧瞧是怎么回事罢。」 「是啊,高大个,你就再瞧瞧罢,万一是衙门抓流寇,咱们围在这里岂不是添乱。」 大汉被大伙儿说得没办法,只得踮脚探脖子,又看了好几眼,道:「我好像还瞧见了师爷……」 「师爷?张师爷?」 「瞧着像是。」 众人又开始纷纷讨论。 「张师爷和王铺头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什么大事?」 前头有人嗤笑,转身对他们道:「何止师爷,州判和同知大人也都来了,另有衙门的官爷,来了一大半。」 听得这般大消息的众人,也不介意这人傲慢的语气,纷纷问他可是知道什么内幕,这人则悠悠的道:「能有啥大事,无非是有大人物要来了呗——」 他的话刚落音,有人指着前边已经准备靠岸的船道:「我认得,这是驿馆的船,上回木大人一家老小离去,乘的就是这艘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莫不是心来的知州大人?」 执掌一州的知州,在百姓眼里都是需要敬畏的存在,是以听得有人这般说,一时间众人都静默了。 有个汉子抱了小儿过来,小儿不懂事,趴在汉子怀里问:「爹,知州是什么,可以吃吗?」 小孩子声音原本很轻,只是在静谧的空间里,瞬间放大了无数倍,一时间周围众人都转头看向小儿。 那汉子瞬间脸都吓白了,忙捂了他的嘴:「快别乱说话,被官爷们听见了可不得了!」 官爷们才没工夫听下边的人说什么,船一停岸,他们便恭恭敬敬的跪下,高声呼道:「拜见大人!」 不用人吩咐,后边的百姓也纷纷下跪,跟着一齐高呼,汉子心里一松,连忙放开孩子的嘴巴,抱着他跪了下去,仍低声警告:「不准再说话了!」 小儿虽不懂事,然瞧见他爹几乎吓白的脸色,也感觉到不好,唯唯诺诺的窝在他怀里,不敢吱声。 码头乌压压的跪了一片人,呼声震天,这般前所未有的排场,反倒把欢迎的主角吓了一跳。 宋子恒瞧见宋良辰窝在苏婉怀里一脸惊呆的样子,也顾不上这些,忙把他抱过来拍了拍,宋良辰终于回过神,仰头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爹爹,他们在玩什么?」 第55章 宋子恒虽是温柔拍着宋良辰背,表情也滴水不漏,苏婉却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某个眼神,隐隐有些凝重。 笑着伸手准备将小家伙抱回来,苏婉道:「准备下船了,还是我来抱他罢。」 「他最近吃得好,都快胖成小猪了,娘子怕是抱不住,还是我来罢。」 宋良辰皱眉抗议:「我不是小猪!」 宋子恒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径直抱着他准备下船,苏婉跟在后头笑道:「好,你不是小猪,你是小小猪。」 宋良辰:…… 身后的小绿噗嗤一笑,小声的嘀咕说出了宋良辰的心声:「有区别么。」 苏婉回头笑道:「当然有,小小猪很可爱不是么。」 宋良辰瞬间脸色又闪闪发亮起来,点头高声道:「我是最可爱的!」 宋子恒摸了摸他的头,不忍告诉他最可爱的小猪仍是猪,等他见了就知道,没甚区别。 被这般一打岔,下船后的宋子恒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对着一群闻风而来奉承巴结的下属,也能笑得如沐春风,道:「都起来罢,本官从不讲究这些,衙门有事的都先去忙,派两个人带我去府邸便是。」 还未张口说话的两位州判和同知,听得上官一开口就是这话,瞬间脸色有些不好,心里也惴惴的。 难道拍到马腿上了?新来的上官大人这般难伺候? 宋子恒的目光已经转到他们身上:「这是?」 两人忙收了小心思,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宋子恒点头笑道:「今日刚来,家中事务太忙,倒无功夫招待二位了。」 同知李晓林和州判王林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心里都有些恼怒,自家这般大动静的欢迎,这宋子恒倒好,竟如此不给面子,状元郎出身又如何,分到琼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又得罪了在琼州浸淫已久的他们,他还想做出甚么政绩不成? 果真是念书念傻了! 李王两人对视一眼,掩下了心头的复杂。 宋子恒顿了顿,却话锋一转,轻笑道:「宋某欲三日后宴请众位,只是初来乍到,许些事都不懂,到时却要麻烦二位帮衬了。」 「大人放心,这事交给下官去办,定能叫您满意。」李晓林已满面笑容的应了一声。 宋子恒嗯了一声,道了句多谢,又道:「如今仍是当值时间,你们先回衙门罢。」 穿着一身简朴青袍的中年男子忽然出列,朝宋子恒作揖道:「禀大人,在下是木大人请的师爷张然,木大人如今告老还乡,大人若不嫌弃,还望收留在下。」 宋子恒颔首道:「你在木大人身边许久,对衙内事务了解通透,若能留下帮宋某,倒是宋某之福。」 张然本有些惴惴的脸色,听到宋子恒这般说,脸上郁气才一扫而空,拱手道:「大人若不嫌弃,在下定效犬马之劳。」 因着张然在与宋子恒说话,两人站得便近了,宋子恒怀里的宋良辰眨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张师爷一副漂亮而飘逸的美鬓,眼底泛着全然的好奇,宋家人都不留美鬓,头一次见,宋良辰特别感兴趣,最后终于按捺不住,伸出小胖手一揪。 张然正捋着飘逸的美鬓,一派悠然,在心里感念宋大人心胸宽广,冷不丁被一扯,呼痛一声,低头就看到他感激的宋大人怀里抱着的精致胖娃娃,胖娃娃手上握着两根胡须。 宋良辰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他反应与别人略有些不同,因为继承到了苏婉的演技,他眼睛眨呀眨的,清澈的眼底写满了不解:「怎么掉下来了?」 这么一副无辜的小样子,苏婉都不好意思板起脸了,宋子恒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试试揪你自个儿的头发,看看会不会掉?」 宋良辰瞬间龇牙咧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那痛楚,求饶道:「不要啊亲爹……」 无故强调亲爹?难不成还有假爹? 众人没听过这样的叫法,本就新鲜,再配上宋良辰这样一脸鲜活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但因碍于上官的威严,不敢造次,众人便只能低头忍笑。 宋子恒无奈的看了身旁的苏婉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显——瞧你做的好事。 这还真是苏婉做的好事。 在船上七八日,因着温度高,储存不了食材,蔬菜还好些,宋良辰爱吃的肉还真不好弄,又因时间急迫,也没多准备,在船上他们便日日吃从海里捞上来的新鲜海鲜。 海鲜好吃是好吃,日日吃也会腻,也如苏婉所说,船上做饭很不方便,只得一切从简,海鲜不是清蒸就是水煮,再好吃的食材,口味上便要减去一半的分数。 再说宋良辰的无肉不欢,针对的本就是猪肉,一连吃到第四日的水煮海鲜,宋良辰终于忍不住摔碗了。 此后他一到饭点就开始闹脾气。 相对起宋子恒,苏婉算是暴脾气,宋良辰摔碗,吃饭闹脾气,她是不能忍的,只是宋子恒体谅儿子小小年纪的,跟着他来上任,路上确实受了些苦,便不忍责怪,每每抱着宋良辰温柔的哄他劝他。 小孩子都是不知道瞧人脸色的——当然这话也不算正确,他们知道没人疼时便不闹,因为闹下去都是白费力气,有人捧场的时候就开始使劲作了。宋良辰也不会见好就收,反倒越来越变本加厉。 苏婉怕自己忍不住,索性他一闹就走开,眼不见为净,宋子恒温柔又耐心的哄着。 只是小胖子很有将人磨疯的能耐,最后十分富有爱心的宋子恒,对着他头一次破功了。 宋子恒涵养好,不打人不骂人,只是以「你自己面壁思过,自己想通」为理由,将宋良辰关进了一间小屋子,不让人进去,什么时候他想通了,什么时候自己出来吃饭。 苏婉就在旁边围观她儿子全程作死。小胖子一开始还是很有骨气的,觉得他爹那么疼爱他,一点都不像他那个狠心的娘,他只要哭一哭,肯定就心软了。 第56章 结果他在小黑屋里哭了半刻钟,嗓子都快嚎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安慰他。 小家伙渐渐意识到不好,不过小人儿特别爱面子,拉不下脸来认错,愣是在小黑屋熬了两三个时辰,渐渐变凉的饭菜里冒出一丝香气,他也坚持住了,没有碰一下,一个人趴在地板上静静的等他爹进来道歉认错,结果他睡一觉醒来,外边天都快黑了,也没见人进来。 宋良辰终于开始怕了,再一次嚎啕大哭。 苏婉估摸着惩罚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上演一次美女救小胖子,只是还未推门而入,便被宋子恒拉住了,宋子恒不让她进去,只淡淡的问了一声「你可知错」。 宋良辰是真的怕了,再等一会天彻底黑下来,他一个人又冷又饿的带在小黑屋里,他又这么可爱,被龙王拖到海底去了可怎么办? 小家伙吸着鼻子委委屈屈的认错,苏婉才终于进来,将他抱起来,宋良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趴在他娘香香软软的怀里,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只听到他娘对他爹说了一句「这是亲儿子啊」。 于是自认为聪明绝顶的宋良辰就这么活学活用了。 宋子恒没有当这一大群人展现他当爹的威严,警告过宋良辰,便抱着他准备回去,只对张然道:「你再找两个铺快,送我们回府邸。」 张然弯腰:「大人请稍后。」 正说话间,船上的行李也俱卸下来了,大牛亲自牵着苏婉他们坐的马车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驿差,俱对宋子恒感激道:「谢大人体恤。」说的自然是每人多得的一吊钱。 宋子恒摆摆手,温和道:「无妨,你们也辛苦了。」 几人却执意朝宋子恒跪拜:「大人与夫人心善,乃我等之福。」 宋子恒委实不爱听这些,着张师爷安排好了人带路运行李,他便携了苏婉的手上车了。 身后立着的百姓纷纷让路。 几辆马车和行李渐渐从他们跟前驶过,渐渐驶出大家的视线。 身为知州属官的州判和同知也遵从宋子恒的吩咐,领了衙门众人回官衙办公了。 见了这些大人物一一离开,聚在码头的百姓仍舍不得走,在那里高盛议论。 「瞧见新来的知州大人了吗?真叫一个年轻俊美!」 「知州夫人也温柔秀美,与大人站在一起就像戏文里说的什么……对,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哟,牛二几日不见,连成语都会用了?」说话之人笑嘻嘻捶了牛二一拳,道,「光会成语可没用,还要自个儿会动脑经想,知州大人如此年轻有为,他夫人能不漂亮吗?」 有个嗓门大的大娘高声道:「我瞧着新来的知州大人是个正派人哩,知州大人带来的下人,除了男的,就两个女子,一个是老妈子,另一个长得还不漂亮,肯定不是大人的妾侍通房。」 「你个女人懂什么,不是没有通房妾侍就是正派人好嘛。」 大娘瞪了说话的男人一眼:「当我不知你心里的花花肠子,若不是没钱,你会不将外头那些漂亮的女子拉回家?知州大人有钱有势,却只带了他夫人一人,不是正派是什么?」 「你就知道那是他夫人,万一是妾室呢?」 有人插嘴道:「大林,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新来的知州大人亲自抱着孩子下来,不假夫人之手且不提,他们上车时我瞧得真真的,知州夫人旁边的丫鬟和婆子准备扶夫人上车,却是大人挥手,将他怀中的小少爷放回了车里,又亲自扶了他夫人上车——这般温柔,那女子若不是知州夫人,大人何至于此?」 「就是。」另有个年轻些的妇人符合道,「我听闻大户人家有个规矩,妾室是不准穿大红的,方才那女子着金丝银线的大红绣裙,不是知州夫人还能是谁?」 一群跟着来瞧热闹的三姑六婆围在一起,话题从宋子恒转移到苏婉身上,讨论完知州大人对夫人温柔体贴,令人羡慕,不知为何话题忽然又转到知州夫人的穿着打扮之上,最后三姑六婆得出了一个结论:「知州大人真有钱,而且这般宠夫人!」 苏婉并不知道,她刚到琼州的第一日,就成了三姑六婆艳羡的对象。 男女的关注点不一样,都在新来的知州大人为何这般年轻,就能做到从五品的位置上。 「要知道咱们的上任木大人,都六十好几了,新的知州大人为何这般年轻?」 「还能为何?肯定是有背景呗,你没瞧见大人那穿着与浑身气度,指不定就是哪个世家贵族出来的。」 有人神秘的道:「我家婆娘她娘家一个远房亲戚在州判府里干活,听府里讨论过新来的知州大人——来头确实不一般呐!」 「这时卖什么关子?知道什么快说,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被催着爆料的汉子便也收起了先前的悠哉,直接道:「这任知州大人,可是圣人钦点的状元郎,你们说来头大不大?」 众人哗然:「真的假的诶?」 州判王林也不知道自己间接当了一回爆料人,坐在轿子里他却也跟众人一般,正在心里琢磨着宋子恒,回到衙门,下车,李晓林已经早到了,正在吩咐他的师爷找间合适的酒楼云云,王林不由嗤笑:「李大人倒是迅速,这般快就开始替宋大人分忧了。」 李晓林瞧了他一眼,笑道:「王大人若想帮忙,在下也是不介意的。」 王林斜了他一眼,不欲说话,正待从他跟前经过,李晓林却冷不丁拉住了他:「王大人请留步。」 「何事?」 「关于宋大人,有一事想请王大人解惑罢了。」 「宋大人头一次来琼州,我也未曾认识他,如何能替李大人解惑?」 「毕竟王大人三年前在京里待过,宋大人的事,想是也知晓一二的。」 第57章 王林顿了顿,才可有可无的颔首:「李大人请说,若是王某不知道的,还望李大人见谅。」 「不敢不敢。」李晓林拱了拱手,直接问道,「宋大人来琼州任职,却带着行李下人成群,想是家中富贵。然在下却听人说过宋大人家中并非如此?」 王林眼神闪了闪,忽然挑眉笑道:「李大人消息灵通,连宋大人的家境都知晓了。」 李晓林却只是一派悠然的笑道:「毕竟未来要共事三年,若能多了解上官一二,日后相处起来也是趁手。」 这人说得冠冕堂皇,王林却在心底冷笑,李晓林这人他相处了三年,不算完全摸透,也知道一些,在琼州浸淫十几年,一直是同知,上头的知州或升迁或贬职,空出来的位置他从未升上去过,外人只道一声时运不济。 他心里却门清,李晓林哪是时运不济,他志不在官途罢了!这老狐狸多狡猾,琼州虽然百姓穷,富人却是富得流油,当地势力也是跟盘错节,李晓林在琼州浸淫十几年,与各大势力紧密相关,历届新来的知州想要办事,竟还比不上他说话有用。 就如上一任的木大人,六十多的老人过来,本是踌躇满志,想着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然一到琼州,却发现下边的人根本不听他的,这李晓林表面装得好,暗地里也是各种使绊,琼州那些富人根本不想木大人改变琼州局势,导致木大人三年蹉跎,一事无成。 见到了官商勾结的黑暗,又不忍见百姓被日日欺压,木大人内心愤怒又愧疚,这才奋而辞官回乡。 这当中当然少不了李晓林的手笔,这人爱钱如命,当着同知的官只为可着劲捞银子罢了,他倒也不是完全不想升迁,只是做了知州,万一琼州出了事,他是要担责任了,狡猾如李晓林,如何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如今他向自己打探宋子恒,更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只为好好相处,无非是不想惹事罢了,若宋子恒没有势力,就如他们对待上任木大人一般,直接架空他的势力,若他背后有人,那也无妨,吩咐下去叫人配合,就当供一座大佛,只要不过分,只需供他三年,任满一到送人离开,皆大欢喜。 将李晓林心思琢磨透了的王林忽然笑了一声,问:「李大人可知宋大人的夫人?」 「由曾听闻,据说是商户出身?」李晓林一张憨厚的脸上,背后却有些不屑,状元出身,本是前途无量,竟然想不开的娶了商户之女,可见仕途也就这般了。 「的确是商户,李大人可也别瞧不起商户,你可听过京里闻名的苏家酒?」 「自然听过,上回刘员外请宴,说是高价托人从京里带来的苏家酒,王大人不也喝过?那当真是酒中盛酒,醇香悠长,喝酒嘴里口齿留香,莫怪连圣人都亲口夸赞过。」李晓林眯着眼睛笑道,似是还在回味,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王林的神情,掩下心底的震撼,继续道,「听闻不只是圣人,连宫里的娘娘都甚为喜欢苏家酒,点他们家特奉御供?」 王林也不动声色的接受着对方的打量,点头:「正是。」 「如此一来,能喝到苏家酒当真是荣幸之至了,听闻苏家酒准备开往遍地,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来咱们琼州。」 「李大人不妨去问问宋夫人。」 李晓林脸上一片惊讶:「王大人什么意思,难道……苏家酒跟宋夫人有何关系?」 「宋夫人娘家姓苏。」王林笑眯眯的道,「我还听闻宋夫人娘家兄弟无姊妹,就她一人。」 李晓林心里本就有准备,倒没失态,只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即可,笑道:「我道宋大人似是出身普通,如何能有这番富贵之态,原来是宋夫人家中这般富贵。」 顿了顿,李晓林又小心的问:「然宋大人不是在老家与宋夫人成婚的么,苏家酒为何能在京里那般受达官贵人之欢迎?」 王林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轻笑:「李大人说了这么多,不先喝杯茶润润喉?」 「是在下孟浪了。」李晓林笑呵呵的道歉,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心里却在暗骂王林暗拿乔,不够就向他打听些消息,何至于这般吊人胃口。 「李大人可知京里的安远侯府?」 李晓林满脸惊讶的摇头:「在下未曾去过京里,并不知这安远侯府,还望王大人解惑。」 「解惑谈不上,李大人不知安远侯府,这倒另王某不得不惊讶,安远侯是世袭侯爵,那般清贵之家,又出了曾顺妃娘娘,顺妃娘娘膝下又养了成年的三皇子——李大人竟会不知?」 「啊,这个倒是听闻过,只是不知是安远侯府……」在王林如炬的目光下,李晓林似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顿了顿才问,「王大人不会无缘无故提到安远侯府,难道与宋大人有关?」 「与宋大人有无关系,王某倒是不知,只是苏家酒在京里开铺,是安远侯府的管家出面打点一切的,后来听闻这苏家酒,侯府四少爷也是份在内的。」 「再有一点,苏家酒能被点为皇家御供,听闻与三皇子殿下也脱不开干系。」 李晓林掩去心里的震惊,乐呵呵的道:「既然安远侯府是三皇子殿下的外嫁,侯府四少爷便是三皇子殿下的表兄弟了,帮衬自家表兄弟算什么。」 王林意味深长的笑道:「李大人能明白就好。」 「自然明白。」李晓林笑呵呵的应了一声,低头似是在看公文,心里委实翻滚不休,以为是个软骨头,没有背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到他的地盘上,还不得像上任知州一般,一切他这个同知说了算? 竟不料却个背靠大树的,王林说的好像宋子恒与安远侯府没关系似的,可宋子恒的妻子既然是苏家唯一的女儿,苏家与安远侯生意来往紧密,如何又不会照拂宋子恒?更不必提背后还有个三皇子,皇家贵胄,谁惹得起? 第58章 李晓林只得在心里叹一声,是他不甘心,不然以宋子恒状元出身的身份,无论如何,他来琼州自家也得好生供着,只是他在同知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委实有些憋屈,还以为这回能给自己好好谋划。 罢了,再忍他三年又如何。 李晓林在心里琢磨一番,便有些忽视了面部表情,殊不知他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入另一人之眼。 王林也没将公文看进去,心里委实复杂,这宋子恒瞧着倒是个有抱负的青年,只是毕竟年轻,若真瞧见那金山银山,可知他不会被动摇半分? 不过他能做的也做了,已经将宋子恒的消息透露出去,只要李晓林不太蠢,都不会轻易与有靠山的宋子恒作对,若宋子恒真想为百姓做些什么,倒是可行的。 知州府就在衙门后头,历来如此,房子不大,连他们在老家盖的房子的一半都没有,带的人这般多,只堪堪够住罢了。 房子的格局,也与苏婉常住的并不太相似,宋良辰倒是高兴,一从马车上下来,就溜进院子里四处狂奔。 索性大伙儿都在忙着整理行李,倒也没理他。 苏婉只让个小厮好好跟着宋良辰,不让他跑到院外去,其余的也不理,带了人去布置屋子,师爷张然是个有眼色的,跟过去询问有什么吩咐。 苏婉便问:「若屋子不够大,可有别的法子?」 张然沉吟道:「府邸是有规制的,不能随意扩建,若夫人不嫌麻烦,倒可以在这附近买一间院子,如此一来,倒也够府上下人住。」 苏婉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她赞赏的倒不是张然的建议,而是一开口就说规矩,不奉承她可着劲扩建院子,可见这张然也不是全然阿谀奉承之人。 至于之后如何,再观察便是。 宋子恒在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大牛也在一旁问:「大人,这张然是上任木大人的师爷,您为何将他留下来?」 宋子恒挑眉:「你觉得我不该留他?」 「小的只是怕他不会真心听命于大人。」 宋子恒放下了笔,看着窗前轻声道:「动身来之前,木大人曾写过一封信给我,琼州局势复杂,张然毕竟在木大人身边待了三年之久,比咱们了解琼州,有他在一旁指点,咱们倒也不至于抓瞎。」 大牛从书房出来,瞧见张然匆匆而过,忙叫了一声:「师爷请留步。」 张然脚步瞬间止住,瞧见是大牛,拱了拱手道:「原来王管家再次,在下正找你有事。」 大牛本姓是王,跟了苏婉和宋子恒这么多年,当个管家已是搓搓有余。 大牛闻言便笑了,直接搭了对方的肩亲热道:「正巧我也有事找师爷。」 照大牛自己琢磨,前头的木大人走时还将师爷留下,指不定是有甚么心思,而后听得宋子恒一番分析,他这才放心下来。 甭管心里头是不是对其放松了警惕,既然姑爷用得上此人,那便当他是自己人又如何? 大牛如今也学得几分场面事,拉拢起人来信手拈来。 而张然瞧见大牛的态度,本还提着的半颗心,也终于彻底放了下来。先前在码头上,宋大人说直接留下他,他高兴之余倒还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说不准这宋大人是为了在人前表现他的宽容大量呢?跟了他们来府邸,果然宋大人有正事并不带他,只与那管家商谈,倒把他仍去后宅那边处理事。 对此安排,张然也称不上不满,如今宋大人是他主人,主人吩咐的事,只有照办之理。然私心里有无失落,这个倒不好多说。 如今瞧着大牛的态度,张然才彻底放下心来,宋大人倒不至于完全在说场面话,想是也愿意用他的。 思及此,张然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温声道:「王管家先说。」 「师爷可别叫我王管家,听得怪别扭,大伙儿都喊我大牛。」 张然便笑道:「如此在下便托大一声,喊你大牛弟了。」顿了顿又问,「大牛弟找我可有何事?」 「却有一事请师爷帮忙,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半点不相熟,而师爷已在琼州生活数年,想是比我等了解多些。」 张然摸了摸胡须,矜持道:「不敢称了解,倒也说得上一二,不知老弟想听甚么?」 「小少爷就快三岁了,姑……老爷打算小少爷三岁便给他开蒙,要请西席,这万不能马虎,是以想请师爷帮忙推荐一二。」 「大人不愧是状元郎出身,对小少爷的学业也如此上紧,令人佩服。」张然倒不是纯恭维,读书人都想考功名出人头地,像宋子恒这样的状元,堪称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要不是得知他来琼州,张然也不会愿意再在这个叫人施展不开手脚的地儿继续待下去,早托他上任雇主木大人亲笔写一封推荐信,介绍他去别处谋生了。 张然对宋子恒是有几分崇拜的,当然也看重他远不到而立之年,如今已是从五品,此等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能在他身边谋事,未尝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思及此,张然当机立断的道:「在下倒是认识几个夫子,俱是琼州有名的严师,大人改天若有空,在下愿为引荐一二。」 「那便麻烦师爷了。」 「只是不知大人何时要见上一见这些夫子?」 「见面?」大牛却有些迟疑,想了想便道,「下月罢,初来琼州,老爷怕是有一阵子好忙,待他稍微闲下来再说。」 「小少爷那里……不知何时需要开蒙?」 「待小少爷满三岁,还有好几月呢——起码八九月以后。」 「八九月?」张然猛然抬头,一脸「你逗我」的表情。 大牛被这般盯着,倒也有些不太自然了,呵呵笑了笑:「师爷也知道,小少爷是老爷的长子,又是唯一的孩子,小少爷的开蒙夫子,自然也要慎中之慎。」 第59章 张然一脸郑重的道:「莫怪宋大人能考中状元,此等对学习的态度,便是我辈远远赶不上的。」 大牛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不愧是读书人,连他都觉得姑爷现在就开始留意给小少爷的夫子,未免也太早了些,这师爷倒是会恭维人。 殊不知张然心里是真的在反省,总觉得自己掌握了成为状元的正确方法——当然他自己是没机会了,他还有儿孙嘛。 「除此之外,另有一事还得拜托师爷。」 「尽管直说。」 「琼州盛产海鲜,然我们从内陆而来,等闲少有海鲜,带来的厨子对此也不拿手,是以想请师爷留意可有十分会做当地菜的厨子。」 张然惊讶:「这也是大人吩咐的?」 大牛毫不迟疑的点了下头。 张然看似淡定的嗯了一声,心里其实远没有外表这么淡定——他岂止是惊讶,简直是翻江倒海好吗! 宋大人宋子恒是谁?那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年不过弱冠便赴过琼林宴、打马御街前,风光无限,而后几年人们一直津津乐道这位风度翩然更胜于探花郎的状元,张然早已对他心驰神往,今日码头一见,果真是风度翩翩,不食人间烟火之模样,张然心头更是激荡。 然他方才听见什么了? 惊为天人的状元郎,一来琼州安排他做的第二件事竟然就是找厨子? 衙里对了那么多公文,一溜的事等着宋大人去处理,他竟然首先记得的是叫自己给他找会做当地菜的厨子? 见张然久久回不来神的样儿,大牛不免犹疑,拍着他的肩问:「师爷可有何难处?」 许是因着没回过神来,张然下意识就说出了心声,大牛不免笑了:「怪我没说清,老爷倒不在意这些口腹之欲,只是夫人自来爱寻访美食,为了不叫夫人对琼州失望,老爷这才让咱们尽早招个厨子来。」 张然点点头,颇有些失魂落魄的道:「老弟放心,在下会留意的。」 虽然大牛解释得很好,张然心里却半点没平静,毕竟甭管是吃货的状元郎,还是宠妻如命的状元郎,都有些影响了他自己心中高大上的形象。 张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对了,师爷方找我是有何事?」 大牛的声音终于将张然的意识拉了回来,他回过神后,才道:「夫人觉着府邸屋子怕是不够大,又不好扩建,便想在隔壁买下一个院子,供府中下人居住,在下便是想请大牛弟随我一道去看一眼。」 买院子是大事,大牛并不耽搁,当下便道:「我这便与师爷同去。」 给下人买的院子,只当宿舍用,倒不用太过注意,简陋些也无事,只需屋子够多,离知州府够近便好。 这样的屋子倒是不难找,转了一圈,大牛当下便瞧中一间,叫了屋主来议价。 琼州百姓生活穷困,物价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再者又见大牛是新来的知州大人府上管家,屋主更是不敢得罪,忍着欲滴血的心,诚惶诚恐的报了一个绝对公道的价格上去,见大牛眉头深锁,差点膝盖一软,对他跪下来了,却不敢求饶,只嗫嚅道:「若管家大人觉得贵了,还……还可再谈……」 张然没说话,默默的在一旁瞧着大牛的反应。 「我只是一介下人,不敢称大人,你叫我王管家便是。」大牛看了屋主一眼,「我先前听问琼州房价不贵,却也未曾想到便宜至此,你该不是蒙我?」 「冤枉啊,小人怎敢欺骗贵人……」屋主吓得直接跪地求饶。 不等屋主说完,大牛便挥挥手,打断他的话:「你且起来说话。」 屋主还不敢作声,倒是张然冲他温和的笑了:「王管家素来是心善之人,你倒不必这般小心。」 「张师爷……」屋主像是很信任张师爷,听他开口,这才诺诺的站了起来,大牛道:「我家大人并不是欺压百姓之辈,如今既要买你的屋子,定给你个公道价,万不会叫你吃亏,你只管说个价格便是。」 在张师爷安抚的目光下,屋主这才仗着胆子道:「三……三十五两银子……」 「这般便宜?」虽是比先前的报价贵了一倍不止,然大牛瞧着有七八间屋子的院子,仍觉得屋主亏本了,沉吟片刻,道,「你这屋子位置好,三十五两银子已是贱卖了,我家大人身为琼州父母官,万不能占百姓的便宜,这般罢,就拿个整数,五十两银子,买下你这间院子,你可愿意?」 屋主彻底震惊:「使不得……」 「没甚使不得的。」大牛在京里时,宋子恒那边无事,他便都会去店里帮忙,整日瞧着店里日进斗金的样儿,他这些年来月例奖赏都存了好几百两,如今是真不将这等银子瞧在眼里,财大气粗的样儿道,「你乐意便行。」 屋主如何不乐意,之前忐忑,见新来的知州大人家的管家转了一圈,最后竟看中了自家院子,心里就犹如一盆凉水扑下来,浇了个透心凉,屋子被贵人瞧中真没甚个好的,他又不想卖屋子,祖传下来的,哪能随意就转手,可对方是一方父母官,到了琼州这偏远的地儿,就是只手遮天了,他看中了,谁敢不卖? 虽贵人一来就说了给银子,然屋子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是做给别人看的,对方想给多少不就给多少,还能由他挑不成?说句没意思的,贵人能看中他家屋子已是福气了,至于给的银子够不够自个儿起一座新的屋子,只能看运气了,起不了新屋子,也只能自认倒霉,无处可伸冤。 却不成想,竟然有这般大好的事,五十两银子,够他起间比这院子还要大将近一倍的屋子了!屋主想通后忍不住狂喜,颤着手不住点头:「您说了算……」 有围观的邻里百姓先还同情这家,如今却都羡慕嫉妒了,纷纷热切的看着大牛:「王管家,大人可还要别的屋子,俺家院子也不差哩!」 第60章 大牛笑道:「暂时尽够的,日后若有需要,定会再来找各位。」 众人纷纷道:「王管家记得来俺家——」 大牛略微颔首,转头看向喜不胜收的屋主:「你先随我去办契约,随后到府里拿银子。」 「相公前头的事处理完了?」 屋里还在陆陆续续的整理东西,带的下人多,搬行李并不是难事,刘妈较为稳妥,一进屋先打了水将软塌擦干净,热水洗一遍,又拿干净的帕子擦干,又铺上软垫,摆上小枕头,便叫苏婉靠在软榻上歇着。 苏婉便懒散的歪在软榻上,瞧着屋里进进出出,就着香茶吃点心,偶尔回身瞧一眼窗外,宋良辰正在院里上蹿下跳,好不快活。 宋子恒便是这时候进来的,瞧见他娘子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模样,倒没回她的话,只揶揄道:「娘子倒是会享受。」 「相公若得了闲,不若也过来坐会儿。」 宋子恒果真走上前,挨着苏婉坐下,长手一伸,便将小茶几上的杯子端起来,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香味浓郁。」又轻轻抿了一口,「清甜可口。」 苏婉笑道:「那是我的杯子。」 宋子恒却真的将杯子放下,苏婉又挑眉:「相公听得是我的杯子,开始嫌弃了?」 「为夫如何敢嫌弃娘子,只要娘子不嫌弃,已是万幸了。」宋子恒收回手时,侧过半张脸,唇正好从苏婉耳垂掠过,声音也如情话低语般传进她耳里。 「只是这茶委实太过清甜。」 「姑爷好品位,这茶是张师爷献上来的,说是琼州特产的一种香茶,喝进嘴里口齿留香,当地夫人太太们甚是喜爱。」一脚踏进屋里的小绿不等苏婉说话,便笑嘻嘻的揭了谜底。 苏婉瞥了她一眼,眼神忽然在小绿身后定住。 几个家丁抬着个大件的桌子进来,那形状委实有些眼熟。 小绿也已回过头小心地盯着他们,嘴里不住的道:「你们轻些,这物件可贵了,稍有不慎打烂了,卖了你们也不够赔。」 苏婉眼神闪了闪:「这是什么?」 小绿头也没回,扬声道:「小姐很快便知道了。」说完这话,已经带着几个家丁将东西搬里屋了。 本安坐在榻上的宋子恒忽然起身,而后朝苏婉伸出手:「娘子若真在意,不如与我一道进去查看?」 苏婉看着跟前形状优美的手掌两秒,欣然将自己的手也放了上去,宋子恒就在满屋子下人进进出出的情况下,紧紧牵着苏婉的手进了里屋。 屏风之后,雕花拔步打床上铺着云纹锦绣被,床檐挂着红绡帐,窗台也挂起轻纱和风铃,花瓶上插着几枝不知名的花,香炉已点燃,幽幽的暗香在整个屋里浮起。 屋里已几乎收拾停当之状。 只剩方才被他们放到床边的那个物件上,仍挂着一层步。 宋子恒携了苏婉过去,在半步之外站定,侧头对苏婉轻笑道:「娘子可愿亲手打开?」 苏婉不可置否的一笑,用被他扣着的那只手,缓缓伸过去,掀起布的一角,拉开,一个镶着清晰镜子的梳状桌映入眼帘。 苏婉既惊喜又得意,挑眉瞥了宋子恒一眼:「相公不是说要留着银两给良辰买肉吃,买不起这面镜子吗?」 「我后边想了想,宁愿自己食无肉,也要博娘子一笑。」宋子恒一边说,一边轻轻将苏婉从背后揽进怀里,带着她看向镜子,镜中一对男女也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果真如众人所说,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宋子恒不由勾起了唇,第一次真正瞧见自己与娘子站一起是如何画面,宋子恒已然移不开视线。 屋内温情脉脉,不知何时,屋里忙活的下人已经准备停当,悄然退到了屋外。 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屋内的温度仍在节节攀升。宋子恒将脸贴在苏婉脸颊,看着镜中的男女也这般耳鬓厮磨,心里头略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心跳得越来越快。 苏婉从感动的情绪中走出来,这才发现镜子是镶在桌子上的,就如现代见惯了的那种梳妆桌,对古代来说却委实没见过,不由心下好奇,便问:「这面镜子,瞧着为何与先前的不一样?」 「那掌柜说女子梳妆之时,将镜子镶在桌子上,更便利些,海外女子似乎都这般,但咱们这里却是仅此一张。」宋子恒说到这里,顿了顿,侧头看向她,「娘子可是不喜?」 苏婉转过身,双手勾在他脖子上,眼底是细碎的星光,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光芒:「如何会不喜,相公这番独一无二的心思,当真叫我感动。」 宋子恒嘴角也勾起一抹满足的笑,苏婉却冷不丁兴师问罪:「那时我也问过相公,相公为何那般告诉我?」 「自然是要给娘子一个惊喜。」宋子恒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惊吓还差不多。」苏婉轻哼,心里却是心跳中带着甜蜜的味道,成亲这么多年,儿子都三岁了,再过两年就到了传说中的七年之痒,夫妻生活越来越趋于平静,苏婉倒也不是不满,这样安宁中却透着令人满足意味的日子,也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平静之于偶尔制造一些惊喜,效果便瞬间加大了,苏婉仿佛回到了当初心动时的感觉,心跳,甜蜜,幸福——当然也带着一丝当初没有的安稳。 苏婉不否认,若她问时宋子恒便说了出来,惊喜的效果就比不上现在了。 不食人间烟火如宋状元,偶尔情趣起来委实叫人欲罢不能。 苏婉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抱着坐上了桌子,背后抵着冰凉的镜子,有些咯人,宋子恒像是她心头的蛔虫般,不待她开口,瞧见她的眼神已了然的伸了手过去,手掌温热的托住她的大半个背,唇更加用力且热情的压了下来。 第61章 满室都是两人呼吸轻喘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水啧声,暧昧的叫人脸红心跳。 如此动人的氛围,却冷不丁被一个不解风情的小胖子破坏了。 屋外忽然传来宋良辰中气十足的声音:「娘,娘你在哪儿,我找到了宝贝!」 然后是刘妈和小绿轻轻拍哄:「小少爷听话,夫人累了在睡觉,千万别吵醒她。」 宋良辰根本不听,小拳头捶着门,大声道:「娘,快快出来看良辰找到的宝贝!」 苏婉热烘烘的脑袋里,忽然传来这个小奶音,好似脑子里吹过一阵清风,终于找回了些神智,推了推宋子恒的胸膛,嘴里含着对方的舌,只能模糊的道:「良辰……」 宋子恒却将苏婉搂得更紧了,收回了舌,却没放开她的唇,不满的在她红唇上狠狠吸了一口:「娘子竟在这个时候喊别的男人,当真令人伤心。」 「那个男人是你儿子。」苏婉的唇得到了片刻的解放,便口齿清晰的回道,「如假包换,唔——」 还没说完又被堵住了。 片刻后,宋子恒恋恋不舍的放开苏婉。苏婉红唇轻启气,喘吁吁,一副受过蹂躏的样子,柔若无骨的趴在宋子恒怀里,宋子恒盯着她眼尾泛起的一片红,最后不得不叹气,一把将她抱起,苏婉配合的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抱到床前,放下。 「此刻外边站着许多人,另有许多事,不便行那事,娘子别伤心,咱们晚上还有时间。」 苏婉瞪眼,哪只眼睛瞧见她伤心了? 宋子恒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仰脸看自己的小模样,眼底的情潮还未退去,只得逼自己移开视线,转身离去。 看在被伤心的苏婉眼里,真架势真有些扬长而去的味道,却又无力反驳。 她好像还真是有一丝丝失望的,毕竟这么久没亲热过,要是相隔两地都还能理解,然而朝夕相处,夜里抵足而眠,荷尔蒙就从未间断过,只因为中间躺着个电灯泡,只能忍耐。如今被撩拨得忽上忽下,内里已经水流成灾了,她又不是性冷淡,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宋子恒衣冠整齐,神色自然,只除了脸色有些比平日红润,与一副被惨遭蹂躏过的苏婉相比,显得格外的正经。 是以宋子恒打开门,连小绿和刘妈都有些意外,本以为里面已经大战三百回合了,她们才使出了吃奶的劲拦住要往屋里闯的宋良辰,要不是还残余着最后一丝理智,小绿就要抱着宋良辰求他「不要打扰小姐和姑爷给他生小弟弟」了。 结果一切都是她们想歪了,还是黄花大闺女的小绿瞬间脸色爆红。 刘妈淡定一些,解释道:「小少爷要进屋找夫人,只是奴婢怕夫人累了这些日子,已经睡着了,便不敢叫小少爷进去打扰。」 不等宋子恒说话,宋良辰已经挥着小拳头朝宋子恒告状了:「刘妈坏坏,不让我见娘亲!」 「是奴婢冒犯了小少爷。」 宋良辰冷哼一声,仗着身子小,从宋子恒腿旁挤了过去,风一般的跑进了屋里,高举着手中的东西:「娘,看我找到的宝贝!」 小绿和刘妈在门外有些犹疑:「小少爷……」 「无事,让他在屋里玩会儿罢。」宋子恒说完也关上了屋门,回了里屋。 宋良辰已经爬到了床上,献宝似的将东西给苏婉看,大眼睛亮晶晶的:「娘,是不是很漂亮?」 虽是宋良辰从地里挖出来的,小厮倒是有眼色,忙拿去洗干净,顺便将宋良辰的手也洗了,这才露出了漂亮的形状和颜色。 就是一块珊瑚石而已,琼州靠海,府邸找出这个并不稀奇——苏婉心下了然,对上宋良辰期待的双眼,却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只问道:「良辰在哪里找到的?」 「就院里的树下,挖了好久才挖出来!」 宋子恒正好准备越过屏风进来,听到这话便下意识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而后轻笑:「确实不容易,都快被你挖出个地洞来了。」 宋良辰骄傲挺胸,学着宋子恒平日看他的眼神,也淡淡的斜睨了宋子恒一眼。 说不出的矜淡。只是同样的表情,在宋子恒脸上是云淡风轻令人移不开视线,而在一个小豆丁身上,委实令人哭笑不得。 「宝贝真棒!」苏婉按捺不住,抱着小家伙亲了一口。 宋良辰的小胸脯挺得更高了,掷地有声的道:「娘喜欢就送你了。」 「可是给了娘,良辰怎么办?」 「此乃空有其表之物,本就是女子喜欢的!」小家伙口气倒是大。 苏婉爱得不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胖脸:「那就谢谢良辰了。」 宋良辰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又按捺住越来越闪闪发亮的眼睛,矜淡道:「以后都给娘寻些这个。」 「不用了,我的娘子,自有我给她提供一切,何至于要你凑热闹。」 宋良辰终于再装不下去,嘟起嘴,气鼓鼓的看着宋子恒,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几个声音。 大牛在问:「老爷他们可在屋里?」 回话的是刘妈:「正在,这会儿想是还没休息,你找老爷可是有事?」 「买隔壁宅子的事已有眉目了,还望刘妈帮我通传一下。」 不等刘妈敲门,里头已传来宋子恒的声音:「直接进来罢。」 刘妈便直接推开门带了他们进去。不只有大牛和张师爷,还有自进了府后一路战战兢兢的屋主。 进到焕然一新的屋里,并没有瞧见人,只靠窗的软榻上放着茶水点心,壶中热水还在袅袅冒着轻烟,想是方才有人在过。屋主已紧张得不行,抬眼瞧见绣着花鸟图案的屏风后头,像是隐隐瞧见了人影,顿时吓得噗通跪倒在地上:「小……小人见过大人。」 第62章 「起来说话罢。」宋子恒温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作用,已骇得面无血色,生怕知州府的大管家是为着他没有推辞那五十两的开价,心怀不满拉他进来想秘密解决了,本打定主意一到知州大人面前就跪地求饶,愿意分文不收将宅子白送的屋主,听得宋子恒的声音,却忽然安下心来。 大牛皱眉,将人从地上拽起来,低声道:「我家大人不喜这些形式,你只站着便好。」 屋主生怕惹知州大人不喜,大气都不敢出,只唯唯诺诺的站着。 屏风后头却忽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爹,那人为什么跪地啊?」 屋主怕自己此举冲撞了大人家的小少爷,顿时吓得又想求饶,被张师爷不着痕迹的拉住了。苏婉拍了拍宋良辰的头:「礼节而已,你别打扰爹爹办正事,从现在开始别说话。」 宋良辰乖乖的哦了一声,爬进苏婉怀里。心想这地儿的礼节一点都不好玩。 听得苏婉的话,大牛也不用再吩咐,直接道:「院子就在府邸隔壁,三五步便到,甚是近,咱们开个角门,日后来往更是方便。」 「如此甚好。」 「那院子有七八间屋子,平日看院子的这些家丁,一半要守夜,剩下的另一半正好在那院里够睡,而咱们府里也有十来间下人的屋子,住婆子丫鬟小厮这些都是够的,不知老爷看着如何?」 「你看着便好。」宋子恒顿了顿,又道,「如今屋子定下来,房价几何?」 「屋主开价三十五两银子,小的瞧着那院子屋子多,看着也不算破旧,又是咱们请人家典屋子,更不能叫他吃亏,便想着拿个整数,给他五十两可好?」 苏婉忽然问:「房契可签了?」 「已经签好了。」 「五十两在咱们县里买间屋子,也差不离太多,琼州是城里,要价委实低了点,你另给他十两银子,就当咱们补偿他的。」 这会儿,尽管有张然拎着,屋主也忍不住膝盖又是一软,直挺挺跪在地上,欣喜若狂的磕头:「夫人大恩大德,菩萨心肠……」 他先已打定主意一文不要,只图个平安,尽管日后睡大街也无所谓,而今不但五十两有了,知州夫人又大发善心给他十两银子的赏赐,于他而言便像是发了一笔横财。 屋主握着六十两银子离开知州府,手里沉甸甸的,脚下却飘忽不轻,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跟做梦似的,却有等着他出来的邻里打招呼。 「郑大,你这院子大人可真出价五十两了?」 郑大晕乎乎的回道:「不止五十两,知州夫人说补偿俺,又添了十两。」 「那就是六十两了?」众人惊呼,止不住羡慕嫉妒恨的道,「你家可是发一笔了啊!」 「主要是知州大人和夫人善良,不忍见郑大家吃亏,不然何至于这般高的价格。」有人高声道,「六十两银子,两间郑大家的院子够够买下了。」 也有白日做梦型的在那里激动道:「俺家离郑大家最近,日后大人若是还想买院子,指不定就选我家的。」 趁着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郑大媳妇将晕乎乎的郑大拖回家,关上院门,就揪着他耳朵骂:「你傻啊,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大人给了六十两银子,你是生怕贼不惦记咱们家吗?」 郑大却乐呵呵的将银子塞进他媳妇手里:「知州大人真是好人,还有夫人,又温柔又心善,连小少爷说话都格外不一样,不像他们说的才两三岁的孩子。」 买院子的事准备完毕,刘妈进来问中午准备吃什么,苏婉道:「想吃海鲜,只是不想再吃蒸煮的了。」 大牛连忙道:「老爷一到府里,又催着小的去找当地有名的厨子,小的先跟师爷打听清楚,确有一厨子远近闻名,如今已叫人去请他过来,夫人不然今儿见那厨子先露一手,做一顿海鲜宴,若合适,直接将他留下来?」 苏婉闻言眼睛一亮,没想到今日兵荒马乱的整理行李,他们竟还有这时间去找厨师,还是宋子恒催的,可见他将自己的事放在了欣赏,心下大为受用,笑眯眯的看向宋子恒:「听老爷的便是。」 宋子恒颔首:「你安排便是,张师爷今日若无事,也在这里用饭罢。」 张然先是一愣,随后激动的摇头:「不敢打扰大人。」 「日后还要仰仗师爷,师爷倒不必这般客气。」 张然这才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想来先前大人一来就吩咐他在夫人跟前,并非不信任他,而是重用他的表现,连王管家都很有些以夫人为重的模样,想来大人对夫人的重视,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收起小心思,张然忙点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婉道:「今日确实麻烦了师爷不少,待会儿开两瓶红酒,一来感谢师爷,二来也让师爷尝尝咱们的苏家酒如何。」 被新的老板和老板夫人这般重视,张然已是笑容满面,意气风发:「在下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大牛冲他笑道:「师爷可不是有口服,这回带来的酒,俱都是存了三年以上的陈酒,尤为珍贵,在京里除非是王公贵族,等闲人家都买不到的……」 到琼州近半个月,知州府里里外外几乎焕然一新,大的格局没有变,然院子的摆设,花草树木,移的移,增的增,看起来与原先就格外有些不同了。 今日知州夫人宴客,收到请柬的女眷无一不到齐。 甭管如何,知州是整个琼州最大的官,他的夫人宴客,这个面子谁都不能落。 李晓林的夫人与王林夫人机会是前后脚同时到的,在大门口听得人报,刘妈忙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容,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老奴姓刘,两位夫人叫我刘妈便是,我家夫人在里头走不开,特意命我在门外相迎,还望夫人们不要介意。」 第63章 王夫人被丫鬟扶着的手一顿,抬眸瞥了刘妈一眼,心下惊奇,听闻宋夫人出自商户,嫁给宋大人时娘家也不过是商户,远没有如今的光景,她先还以为这般根基浅的人家,身旁想来也无可用之人,倒没想到宋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婆子都如此得体,瞧着这气度,说是世家大族调教出来的也不为过。 思及此,王夫人掩下心头的惊讶,落后李夫人半步下了车。 刘妈已经热情的迎了上来,见面三分笑:「李夫人和王夫人可真是巧了,里头就等您二位,没成想倒碰一块了。」 「大伙儿都来了?」李夫人与李大人一般,看起来都是那种憨厚之人,听得刘妈说便有些紧张,「如此一来岂不是叫宋夫人好等?委实太不应该了。」 「李夫人多虑了,各家夫人小姐来得早,然您二位也不算迟,就前后脚的差距而已。」刘妈笑着寒暄了几声,拱手道,「两位夫人里边请。」 王夫人不太说话,从下车到进屋,也就问过一句:「宋夫人可好,来琼州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习惯是习惯,就是有些无趣,夫人若得了闲,常来陪陪我家夫人说说话儿,倒是正理。」 李夫人闻言便道:「我自来是个闲不住的,琼州泰半的夫人被我扰得不行,若宋夫人不嫌弃,叫我天天来陪夫人说话儿都使得。」 刘妈在一旁笑得滴水不漏,颔首道:「那老奴先替夫人感谢李夫人了。」 李夫人看似高兴的点头笑了,眼底却也划过一丝犹疑,这宋夫人身旁的婆子瞧着就如此不简单,想来宋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后边没有客人了,刘妈便亲自迎了这两位进去,这两位也担得起她亲自相迎,屋里头早早来的夫人太太们,其实都是小角色,真正要笼络的,还是跟前这两位,她们的相公,一个是同知,一个是州判,虽是七品官,可他们若想使绊子,也足够叫自家老爷头疼了。 是以刘妈对二人态度也异常亲热。 绕过前院,进到后宅,一瞧着眼前的景致,李夫人便笑了:「我以前也来过府上几回,如今瞧着倒是与印象中全然不一样了。」说完伸手一指,「先前那里是花丛罢?如今倒成一片草地了。」 王夫人也微微点头:「那架秋千看着倒漂亮,想是给贵府小少爷准备的罢?」 「听闻贵府小少爷古灵精怪,我家老爷自见过一回,回家后便一直念念不忘,道他从未见过贵府小少爷这般聪明的孩子,委实喜爱非常。」李夫人掩唇笑道,「我要是宋夫人,想是也要这番安排,让他住得开开心心的。」 刘妈笑道:「李夫人此番倒是说岔了,平日都是我家老爷盯着重整院子,倒是夫人并不爱理会这些。」 李夫人终于没忍住心头的惊讶,诧异的看了刘妈一眼,而后才恢复温和的笑容,收起这些个小心思。 王夫人将对方复杂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勾了勾唇。 新来的知州夫人,委实比宋大人还要神秘,宋大人前头见过一次,到琼州的第三日,他曾在当地最大的酒楼,宴请了琼州当地官员和员外。自那顿饭后,他们这些夫人太太们间聚会,说得便几乎都是宋大人夫妻了。 并未说他们不好的,宋大人风度翩然,年轻俊美,在登琼州码头的第一日,几乎已经传遍全城了。与此同时,大家还知道的是宋大人除了带正室夫人,此番并未带别的女眷来。 琼州百姓觉得宋大人与夫人鹣鲽情深,家里不招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女人进门。 这些当官的员外之类的人家,倒是不这样想,他们喜欢复杂化,完全不知内情的,就说宋夫人有手段,此番借着路途不便为由,将家里其他女眷都留在京里,不曾带来。而知道宋大人家里确实无妾室的,便道宋夫人娘家气盛,在京里时也住在宋大人家,借此盯着宋大人不许纳妾。 总而言之,都觉得宋大人是被逼无奈的,一个个恨不得化成救人于苦难的天使,帮助宋大人逃离可恶岳家的爪牙。 毕竟嘛,上司有难,一个帮得好,说不定从此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呢。琼州官场甭管大官小将,顿时都摩拳擦掌,可着劲叫人去寻漂亮美艳的女子,宋大人如此卓而不凡,其眼光想来也是个挑剔的,非绝色都不敢引入大人眼前。 先前准备的女子,估摸着就只能当个洗脚丫鬟了,给宋大人红袖添香的份都够不着,更别提在美艳的宋夫人的光芒之下得宠了。须得重新再找才是。 宋大人整理新宅子兵荒马乱,地下官员为寻访绝色美女比给自个儿找小妾还积极,这番手忙脚乱之下,还有人在宋大人宴客的那日将人备好,当下就送去了酒楼给众位大人添酒助兴。 结果让他们都失望了,宋大人别说看上那丫鬟,就是多看一眼都不乐意,只让自家带来的下人在一旁伺候,有人便开玩笑的道了一句。 「想是这丫鬟长得不够入大人眼了。」 宋大人的回答真真是让他们震惊。 「让大家见笑了,心里本官领了,然本官有个习惯,素来不爱女子近身,日后尔等也别费这些心神了。」 一句话让在座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甭管宋大人所谓的习惯,是真是假,最后一句却是重点,让他们以后都别找人来了,这不就是断了他们一条讨好领导最方便快捷的路子吗? 前头的男人们开始冥思苦想,有没有别的法子能够让他们不着痕迹的在宋大人跟前讨好,别多费心思的叮嘱却传到后院了,意在叫自家女眷日后去知州府时都注意点,别说些有的没的,惹了知州夫人不高兴不说,连知州大人都不领情。 而后,整个琼州官场,不,整个琼州少有名望的家里,女眷都知道新来的知州大人,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下属献上去绝色美女。 宋夫人这个几乎比她们所有人都年轻的女子,才由此进入到她们的日常话题里。 第64章 要说整个琼州,哪家夫人太太不艳羡宋夫人的?相公是年轻俊美的状元郎,当年打马游街时得了多少姑娘爱慕的眼神,如今年纪轻轻已是从五品,前途不可估量。然而这样世间不可多得的优秀男子,竟还比大半部分男子都要专情,拒绝一切野花,只安心守着夫人一人。 宋夫人不是人生赢家是什么? 原先琼州官场的太太们,对于这位宋夫人,知道要好生奉承,心里头却是不太看得上眼,无论如何,宋夫人商户出身,在她们跟前就矮了一截,当时大伙儿的态度高度统一——可以奉承,不用太小心。 毕竟娘家没有助力,未必能在宋大人跟前挺直腰板,如此一来也没必要让她们太小心对待。 只是宋子恒的态度,让众人不得不转变态度,娘家再没有助力的知州夫人,只要有知州大人的重视,就容不得她们轻视。 众人对宋夫人的态度变得小心,关于她为何迟迟没有宴请大伙儿,也就有些担心了。按道理,宋大人宴请了男人们,夫唱妇随,宋夫人也该请一请这些女眷,摆出一副亲切的态度才是。 只是一连数十日,宋夫人始终没有丝毫动静。众女眷紧张又忐忑。 还没见过宋夫人,反倒是对方的传闻越来越多了。琼州百姓传言新来的知州夫人菩萨心肠,买间院子宁愿自个儿吃亏,花了两倍的高价买下来,当真是爱民如子。 当然,她们知道的远比这要多些。 宋夫人爱美食,尤为想吃琼州当地的海鲜,宋大人一到琼州,便舍下正事,安排下边的人去搜寻琼州有名的厨子。宋夫人好享受,不愿用知州府先前留下来家具,大人又马不停蹄的找了数十个老木匠,按着宋夫人的要求,加班加点尽早将宋夫人要的家具打出来。 如此种种,不必赘述。 宋大人已经不止是尊重夫人。说一声纵容也不为过。 还未见面之前,众女眷对宋夫人的感观便十分复杂,羡慕,嫉妒,还有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她们从未见过这样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出嫁从夫,本该担起一家主母的职责,将家里打点的井井有条,不叫那人操心了外头的公务,还要回家操心家内。 宋夫人偏偏特立独行,女子该做的她都没做,若她恶有恶报,大伙儿还不至于这般艳羡,然她什么职责都不用尽,宋大人非但不说,反倒上赶着替她摆平一切。宋夫人迟迟不请她们这些准备已久的女眷,宋大人也未曾催促。 这不是摆明了叫人羡慕嫉妒的吗? 回过神来的李夫人收起满心复杂,打定主意不再多问。 太受打击了。她们为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业,还要被嫌弃不够贤惠,因为没有多给男人纳妾。而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干,丈夫如珠如宝的宠着,更没有别个碍眼糟心的女人在跟前转悠。 同是女人,距怎么就这般大? 李夫人想起来便有些意难平。 王夫人本就不多话,李夫人一住嘴,便只剩刘妈在热情的介绍院子了。 「我家夫人爱花,老爷便着人将此处树木移开,弄了个花圃,想来明年就能瞧见满园的姹紫嫣红了。」 李夫人:「呵呵……」 索性院子不算大,走了几步,转过拱门,已到了宴客的花厅,还未进门,便听着里头言笑晏晏,很有些热闹的样子。一个穿着绿衫裙,相貌普通的丫鬟对她们道:「想必两位是李夫人和王夫人罢?小姐吩咐了,两位夫人到了不用通禀,直接进去便是。」 李夫人和王夫人两人整了整脸色,温声对绿衫裙丫鬟道:「劳烦姑娘带路了。」 小绿点点头,走之前对刘妈道:「刘妈,小姐叫你去厨房看着,别叫小少爷闻着香味又跑过去大闹天宫了,厨房那些人可拦不住小少爷。」 李夫人和王夫人随着小绿绕过屏风,在座的女眷都是她们的熟人,只除了主座上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已就坐的女眷们方与苏婉说笑了几句,知道她性子较随意,为了在她跟前留个深刻的印象,带头笑眯眯的打趣起迟来的两人了。 有了大家的配合,苏婉也笑眯眯看向两人:「照我这的规矩,来得迟了,等会儿用午饭时,定要先罚三杯才行。」 被众人琢磨过这般久的宋夫人,竟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般狐媚祸人,而是如此爽利大方的性子,王夫人抬头时眼底倒是浮起浅浅的惊讶,眼唇笑道:「谁不知夫人家的酒价值千金,等闲都买不到,叫我自罚三杯,岂不是便宜了我?」 李夫人也回过神来,连忙凑趣道:「夫人既然说了,就不能反悔,别说三杯,叫我罚十杯也使得。」 「夫人也忒偏心了,说是惩罚,分明是奖赏嘛,我也想请宋夫人罚我几杯才行。」 许是因为苏婉年轻,又被她爽利的性子感染了,来之前在心里惴惴不安的众女眷,喝过几杯茶后,就开始放开了,话匣子打开,都是琼州当地一些鸡毛蒜皮的八卦,苏婉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没过多久,去厨房蹲守的刘妈拎了一只捣蛋鬼过来,一进花厅,宋良辰就从刘妈怀里挣脱下来,如脱缰的野马似的,如箭般飞入苏婉怀里,仰着小脸看着苏婉,小奶音软糯糯的问:「娘,灶上好香啊,做的是什么好吃的?」 「果然去灶上捣乱了,小人精。」苏婉捏了捏小家伙的脸,指腹轻轻擦过他脸颊一道灰尘,「脸都不擦干净,这么多长辈在,你还要不要形象了?」 宋良辰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果然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看,小家伙顿时将脸整个埋进苏婉怀里,撒娇道:「娘,良辰要洗脸。」 刘妈笑道:「小少爷稍等,已叫人去打水来了。」 苏婉对座下的众女眷笑道:「家里养了个混世魔王,抱歉叫你们见笑了。」 「夫人说什么话,小少爷如此古灵精怪,叫人喜欢不来呢。」 第65章 宋良辰听得这么多人满口子对他的夸赞,悄然抬起头来,从苏婉做了鬼脸,又准备若无其事的埋进去时,下巴却被苏婉轻轻抬住了,用一根手指调戏良家妇女的那种抬,刘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忙拧了帕子送过去。 「夫人,帕子。」 苏婉接过帕子后并未亲自给宋良辰擦脸,而是摊开放到他手心上,「自己擦。」 宋良辰也没抗议,乖乖捏着帕子,在自己脸上胡乱一顿揉搓,苏婉亲自拧了遍帕子,再次交到宋良辰手上,宋良辰又囫囵擦了个大概,干是干净了,刘妈便将水盆端出去。 满屋子的人又在夸宋良辰懂事。宋良辰许是觉得这样趴着,人家瞧不见他美貌的脸,有些遗憾,顿时从苏婉怀里退出来,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张开手,苏婉配合的将他抱起放到膝上,叮嘱道:「乖乖的,别在长辈们跟前闹了笑话。」 宋良辰大眼睛亮晶晶的,骄傲道:「良辰可乖了。」 众女眷又纷纷附和他的话,倒不是完全的奉承,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家伙,谁看得不喜欢? 有人宋良辰,话题就开始多样化了,在座大多都是有生养的,再不济妾室也有孩子,抱了在膝下养,育儿这个话题亘古不变,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 为了证明宋良辰乖巧聪明不似一般孩子,众女眷纷纷拿自家的孩子来做反面例子。 到底是不是处于真心贬低自己孩子抬高宋良辰,这个倒没必要追究,她们的暗示和示好,苏婉却是听懂了,只是不动声色的听她们热火朝天的继续讨论,好半响才好整以暇开口。 「我们家良辰平日一人在家,委实有些孤单,你们若是不介意,倒可以把孩子送来与他一块玩。」 众人怎么会介意? 家里有跟宋良辰同龄的孩子的,此时已经喜不胜收了,每日送孩子来知州府,孩子跟知州大人的小少爷有了交情不说,她们自个儿也有日日登门拜访的理由,跟宋夫人关系处好了,男人们更要对她们刮目相看了,毕竟整个琼州无人不知宋大人对夫人一片情深,事事以夫人为重,前头男人们琢磨出许多讨好宋大人的法子,都不得其果,倒不如讨好宋夫人来得直接有效。 家中没有小孩的就只能在一旁扼腕叹息了。 宋良辰耐着性子在厅里听众人夸了他两刻钟,而后有些不耐烦了,在苏婉腿上左磨又蹭。 苏婉根本没理他,仍津津有味的与众女眷讨论别个事情。 宋良辰终于忍不住,小胖手问问抱住苏婉的手臂,扬起一个异常灿烂乖巧的笑容:「娘,良辰饿饿。」 「不是有点心吗,饿了你就吃罢。」 宋良辰撇了撇嘴,有些不感兴趣的移开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半响,忽然拍着肚子软萌萌的道:「娘,小肚子说它不想吃点心。」 顿时整个屋子的女眷们都忽然止住了说话,捂嘴忍笑的看着一本正经胡诌的小家伙。 苏婉勾了勾唇,配合的问:「哦,小肚子不想吃点心,那它想要什么?」 宋良辰眼底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兴奋的道:「它想吃灶上做的好吃的!」 「是你自己想吃吧,一脸的小馋猫相。」苏婉捏了捏他的脸颊,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小心思,「今日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都是为客人准备的美食,你不许偷吃。」 宋良辰不高兴的嘟了嘟嘴,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哭的时候,他忽然从苏婉膝上滑下来,小胖腿一边往外跑,一边高声道:「娘坏坏,不给良辰吃东西,良辰要去找爹爹告状!」 苏婉没吭声,就这么看着小家伙一路跑出了花厅,脚步渐停,众人惊奇,正欲说话,苏婉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众人便赶紧闭嘴。 果不其然片刻后,屏风后头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然后是模糊的小身影,最后一张精致的小脸探出来,看向苏婉。 「娘现在道歉的话,良辰就原谅你。」 苏婉挑眉:「我何错之有?」 「娘太坏了!」宋良辰脸色一变,又回到了先前气鼓鼓的模样,义正严词的道,「我要告诉爹爹,打屁屁!」 扔下一句狠话,小家伙气势非凡的跑出去了,只刘妈紧张的跟在后头:「小少爷您慢些跑,别摔了……你知道老爷在哪里吗……」 花厅的众女眷瞧见宋夫人与小少爷相处日常,心底不由越发羡慕了,有个待自己如珠如宝的丈夫,又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这宋夫人的运气委实也太好了些。 不过众人对苏婉的羡慕,在吃到午饭时达到顶峰——须得再加一条不可,每日还有这般好吃的美食,叫人根本舍不得离去! 苏婉虽然迟了半个多月才请客,却不是真对她们可有可无,最起码饭菜她是仔细琢磨过的。 琼州新鲜的海鲜应有尽有,清蒸辣炒烧烤全都做了,若不是天气热,苏婉还要弄个海鲜火锅出来不可。 清蒸和辣炒这两种菜式,在众女眷眼里倒无甚奇特,真正叫她们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肚里的,是后边上的烧烤。 为了吃这顿烧烤,苏婉准备特别充分,早先在京里就搜罗了许多香料,孜然花椒是重中之重。 原本到了琼州的第一天,苏婉就叫厨子做烧烤的,奈何厨子对这个并不拿手,甚至前所未闻,不敢随意乱做,而宋子恒听闻当地无人这般吃过,又听厨子道海鲜这东西不能掉以轻心,吃错了最容易得病,更不敢贸然叫苏婉尝试了。 苏婉空有一身理论,拿不出合理的说词让宋子恒相信吃烧烤不会中毒,不过让她放弃这么令人垂涎的美食,也绝对不可能,苏婉经过大半个月的据理力争,还叫人抱了一只小狗来当试吃员,吃了大半月的烧烤,小狗非但没中毒,反而长胖了好几斤,宋子恒终于放心了。 或许是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只吃货,原还优雅大方的众夫人,在烧烤端上来一刻钟内,俱已吃的满嘴流油了,苏婉当然也不例外。 第66章 宋良辰坐在苏婉旁边,他早就开始自个儿学吃饭了,吃不好不打紧,系上围裙,戴上袖套,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苏婉还专门给他做了个小椅子,小碗和小筷子小勺子也是独一份的,宋良辰捏着自己的小勺子,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娘将一串串好吃的东西送进嘴里,开始克制不住的吞口水了。 奈何苏婉根本没注意到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装可爱不成功的宋良辰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趁苏婉不注意,伸出小胖手,飞快的从桌上抽了一串烤虾过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将烤虾送进嘴里,手背却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到手的烤虾飞到他亲娘碗里了。 「你别吃太多这个,先吃饭,待会儿有烤肉上来,让你吃一串。」 宋良辰歪了歪头,伸出两个指头:「两串。」 居然这么识时务?苏婉挑眉笑了笑:「好,两串,为了奖励你这么听话,破例再给你加一个烤翅。」 宋良辰咧嘴笑了,露出米粒般莹润可爱的小牙齿:「娘棒棒哒。」 「良辰也是乖乖的,好好吃饭,你把青菜吃了,马山就有烤翅上来。」 「嗯!」得了鼓励的小家伙也不扭捏,埋头苦吃着碗里的蔬菜。 经过这次宴客,琼州官场的女眷们对宋夫人的好享受,有了个新的认识,而且提起苏婉,也远没有先前的抵触——人家不是仗着丈夫宠故意拿乔,她是真的好享受,品位也是十足的,她琢磨出来的那些椅子,加了靠垫坐着可舒服了,可爱又好吃的点心,好吃得恨不得让人把舌头吞下肚的吃食,可见是用心琢磨过才能过得如此舒适。 众人觉得有些理解宋大人为什么对宋夫人如此宠爱,跟她在一块,衣食住行又岂是比旁人高出一个档次?宋大人家多少东西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苏婉头一次亮相于人前,也是非常成功的,最起码众女眷先前对她复杂的心情给扭转过来了,她作为得宠的正室夫人,倒不像她们想的那样跟那些个姨娘似的矫揉造作,身为正室夫人的骄傲和作风她半点不少,如此一来,众女眷也认同她是同路人,日后相处起来,也多了几分心甘情愿。 宴客后,苏婉的生活再一次充实起来了,有几个机灵的太太,果真抱了孩子来他们家玩。 苏婉和宋子恒达成过共识,在宋良辰开蒙前,可着劲让他玩。宋良辰有了玩伴,不再是一个上蹿下跳,干坏事又有伴了,他做回了当初那个气势非凡的小老大,整日领着一群喽啰从后院跑到前边。 知州府就在衙门的后院,前边自然就是官衙了。自古官衙都是肃穆森严之地,穿着制服的捕快站成两排,气势非凡。 宋良辰见此针状,非但没吓着,反倒更喜欢这地儿了,没事就往官衙溜,捕快都认得他是知州大人家的小少爷,身后跟着的一串也俱是不能惹的少爷党,并不敢狠拦,眼睁睁看着一群小豆丁整日在官衙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是以运气好的时候,宋良辰还能见到穿着官服在衙里办公的宋子恒,宋子恒可不像捕快一般忌惮宋良辰,叫了人直接将小家伙送回后院,再将院门锁死了不让他再有机会过来。 不过宋良辰每日都要带着一群小弟寻找去官衙的道路,尽管只是去晃一圈就被拎回来,他仍乐此不彼。 姑且可以称之为小男孩的毅力。 苏婉也有很多事做,一开始是听大家讲八卦,后来琼州能聊的八卦都聊完了,苏婉就叫人将准备好的麻将拿出来。 这些女眷们起初抱着陪太子读书的心思,上了桌,玩了一两天后,也被国粹给征服了,至此时间过得飞快,她们每日都特别积极的带着孩子来知州府,风雨无阻,早出晚归,离去的时候还很有恋恋不舍。 这些太太们的丈夫,还当她们是为了自个儿的前途,在用尽心思讨好知州夫人,遂感动到不行,连姨娘的屋子都少去了,每日只守着一心为自己的结发之妻。 得了好处,还有为丈夫鞠躬尽瘁的好名声,众人去知州府便更勤快了,恨不得日日待在里头不走。连带着对苏婉也多了几分好感,心想着莫不是都被为人正派的宋大人影响了? 毕竟连他们的顶头上司都没有这些个乌烟瘴气的莺莺燕燕,一心只扑在政务上,他们即便做个样子,也不能太沉迷于女色才是。 苏婉不仅忙着结交女眷,在琼州彻底稳定下来后,她另有一件大事要做。 是夜,小绿在屋里点起灯,一面道:「小姐,大牛哥传来消息,说姑爷今儿在书房处理要务,怕是要晚些回屋,叫小姐早些休息,不必等了。」 苏婉点点头,小绿正准备端一盏烛灯出去,苏婉忽然叫住她:「小绿,你等等。」 「小姐可还有吩咐?」 「你将灯放下,坐过来,我有事与你聊。」 小绿不明所以,放下了灯,乖乖坐到苏婉跟前,一脸忐忑:「小姐有何事?」 苏婉斟酌了语气,因为知道小绿脸皮薄,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女子都脸皮薄,便委婉的道:「你与大牛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如何打算的?」 没成想苏婉都委婉至此了,小绿羞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还带着一丝惶恐:「小姐恕罪,奴婢与大牛哥不是故意……」 「你别紧张,你们两情相悦,于我而言反倒是好事,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信赖的人,你们若能修成正果,我是最乐见其成的。」 小绿仍有些担忧的看了苏婉一眼:「小姐您真的不介意……」 「你说我为何要介意?」 「毕竟我与大牛哥是自个儿……若传出去,外边岂不觉得咱们家没有规矩。」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找你谈,你们真有情意,我便做主替你们选个良辰吉日拜堂成亲了,大牛年纪不小,你也差不多该嫁了。」 第67章 小绿红着脸垂头:「奴婢和大牛哥商量过,就怕小姐身旁再没得用之人。」意思便是想成亲的了。 苏婉也不知是高兴他们太有为主牺牲的意识,还是该骂他们榆木脑袋,这事哪比得上终身大事?不过古人的价值观毕竟与她不同,苏婉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评价,只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原本就是你不嫁大牛,我也要着人去买几个小丫头来好好调教,如今家里客人来来往往,只你一个怕是忙不过来。」 小绿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苏婉却道:「终身大事,你也别扭捏,明儿叫大牛得了空来我这一趟,商量一下你们的婚礼,你跟了我多年,也算是我半个妹妹,嫁妆一事不用担心,定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说到这儿,苏婉忽然顿了顿,笑道,「大牛前些年跟着我爹常去店里跑,想是存了不少钱,你放心,我叫他也给你弄一份厚重的聘礼出来。」 小绿这回不但红了脸,眼眶也红了:「奴婢乃一介丫鬟,何以叫小姐这般大费周章?简单办了便是,大牛哥想是也不会介意。」 「你在我身旁任劳任怨多年,日后仰仗你们的地方还多着,怎能轻简?」苏婉摆摆手,「这事你别管了,待定好日子,我会减了你的工作,你只管好好准备,做个漂亮的新娘子就好。」 与小绿聊完,苏婉果然倒头就睡了。 许是因为之前近两个月在路上,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到了琼州后,苏婉花了十来天调整回来,如今睡眠状态别提多好了,几乎一沾枕头就入睡了。 因此宋子恒叫人过来叮嘱她不用等,绝对是多此一举,苏婉就算有心想等,撑着眼皮,估计也等不到他。 宋子恒一直忙到亥时才回屋,在没有娱乐生活的古代来说,绝对是深夜了。 他处理的东西倒不算十万火急,就是一些民事小事罢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他这儿,别说三把火,一把火也烧不起来,琼州这地儿别看穷,越偏远穷困的地方,各方势力就越是盘根错节,官商勾结,层层相扣。 又因他是新来的,其他人最少的也像州判王林,来琼州三年多,多少经营了自己的势力。唯独他一个,名义上是知州,却是光头将军,政令推出,下边的人要么奉承,要么敷衍,就是不干实事,因为他们是利益一体人,团结起来,合力将他这个知州彻底架空。 导致如今一点鸡皮蒜毛的小事,都要他亲力亲为。 这些事宋子恒并不想让苏婉知道,倒不是有意瞒着她,只是她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没得多一个人陪他烦恼。 事实上宋子恒早有心理准备,上任琼州知州木大人给他写过信,虽只是一笔带过,他知道木大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把师爷张然留给他。宋子恒自认还是有点政治敏锐度的。 如今这情形倒也不算不能完全不能接受。 宋子恒回了屋,一开始瞧见屋内灯还亮着,是有些担心的,怕苏婉为了等他又不睡,进门后发现她已经卧床好眠,也没什么失望,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特意放轻了脚步和脱衣服的动作,然而直到他吹灭了灯,掀开被子上了床,苏婉都没有丝毫要被惊醒的样子,宋子恒于是知道自己想多了。 不过也无事,上了床,带着熟悉味道的身体一进来,床上的人就自然而然的滚了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双手占有性的圈住他的腰,下巴也搁在他肩上。 宋子恒轻笑一声,覆在她的手上。 一夜无梦。 苏婉睡得早,醒的也早,宋子恒一有动静,她便似有所觉的睁开了眼睛,对上宋子恒那双清亮的眸子,苏婉原还残余的睡意,瞬间便清醒过来了。 脸颊贴在男人精瘦的胸前,轻轻蹭了一下,苏婉先发制人:「你昨晚怎的回来那般晚,我都撑不住先睡了。」 「公务耽搁了,娘子下回早些睡,不用等我。」宋子恒好脾气的道。 苏婉没有问出公务重要还是她重要的问题,只是抱着他的窄腰温声道:「即便公务在身,也得注意休息,万一相公累坏了,谁为琼州百姓主持公道?」 「我还不至于这般没用。」宋子恒轻笑,抚着她的安抚了一阵,「天色还早,娘子继续睡吧。」 「你要起来了?」苏婉仰起脸,看着宋子恒的眼睛,毫不客气的道,「不要。」 宋子恒感受到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越发用力了,也将手伸到背后,覆在苏婉的上边,却没有用力拉开她,只是温柔的用指腹摩挲她细嫩的手背,温柔又无奈的哄道:「娘子,我该去官衙了。」 「昨儿也没瞧见相公,今日你都陪我?」 宋子恒便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暗示道:「今日早些回来,你说如何陪你,就如何陪你,可好?」 苏婉轻声哼了哼,手一松,便放开了,宋子恒反倒用力回抱了她两秒,才放开,掀开被子下床,顺道又将被子重新铺好。 宋子恒背对着苏婉,自个儿穿戴整齐,回头便瞧见苏婉也掀开被子起来了,不由道:「娘子多睡些也无事。」 「睡得够久了,起来活动筋骨。」苏婉下床后便伸了个懒腰,宋子恒见状便将柜子上的外衣拿了过去,披在苏婉身上,「晨间天有些冷,娘子注意别着凉。」 外边早听到了屋内隐隐的动静,刘妈端水进来时便笑道:「早知夫人这般早起来,就给您一道送洗漱水来了,夫人再等片刻,我再打一盆水来。」 刘妈放下水盆便出去了,宋子恒洗漱了后,顺道拧了帕子递给苏婉:「娘子先擦个脸。」 夫妻俩洗漱完,收拾停当,小绿和刘妈已经将早餐端上来了。 初到琼州,一时兴奋便没克制住,苏婉这些日子连着吃海鲜,脾胃怕有些熬不住,从前几日开始,早餐便只喝清淡的稀饭,方便养胃。 小菜是最简单的萝卜干,宋母腌的,带了一大罐给他们装在行李里,又酸又辣又脆,苏婉咬得咯嘣直响,特别开胃。 第68章 用这顿早餐的过程中,宋子恒看了她好几眼,瞧着她将第二碗粥也消灭的干干净净的道,不由笑道:「这般喜欢萝卜干,改天写信顺道叫娘再做些带过来。」 苏婉忽然觉得这萝卜干咬得很过瘾,忍不住又夹了一条放进嘴里,抬眼问道:「不会太麻烦吗?」 「不麻烦,前几日岳父和爹他们都回了信,兴许再过两月,岳父和大哥就回来广州一趟,广州来琼州倒也便利,托他们顺道送过来便是。」 苏婉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萝卜干,一边抬头问:「他们可是愿意来广州开店?」 「有这意愿,也得他们来瞧过才知道。」 夫妻俩正说着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或轻或浅的脚步声,宋子恒和苏婉对视一眼,像是没察觉一般,继续说着话,只是嘴角幅度都扬得有些高。 忽然门被推开,宋良辰很有些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外,叉腰道:「爹娘坏坏,关起门偷偷吃好吃的!」 苏婉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夹了一条萝卜干放进嘴里,好整以暇的道:「再不进来,就真没你的份了。」 宋良辰动作麻利的爬过门槛,来到桌前看了一下,然后果断选择了宋子恒,手脚并用,一骨碌爬到了他身上,还没坐稳,小胖手已经伸过去,捻起一条萝卜干,迫不及待的放嘴里,结果精致的小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呸,不好吃——」 苏婉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准浪费食物,嘴里的乖乖给我吃完。」 宋良辰转脸看向宋子恒,一脸龇牙咧嘴,苦不堪言的样子。 宋子恒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奶亲手做的,你要是吐掉,奶会很伤心。」 好吧,意思根本没差。宋良辰只得苦着脸将萝卜干吞进肚里,端起宋子恒跟前的粥碗,整整喝了两大口压惊。 宋良辰对面,苏婉不怀好意的夹了一条萝卜干对着他道:「看你吃得开心,再来一条。」 宋良辰不住的摇头,往后退进宋子恒怀里,将他的手臂拉到跟前,紧紧圈住他的小身子。好像苏婉是洪水猛兽一般。 小家伙的早餐,比大人的要丰盛许多,有荤有素,有汤有粥,他吃的量不多,花样却委实不少,且他一个人拿着勺子筷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顿早餐他吃了大半个早上,他爹都前边衙门开始办公了,他还没吃完。 苏婉也不催他,在一旁忙正事。 大牛一早便过来了,立在门外等通传,刘妈还好奇的问了一句:「今儿没随老爷去衙门吗?」 「去了,瞧着那里没我什么事,便回来了。」大牛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憨厚的笑道,「就怕小姐久等。」 如今他是宋家的管家,整日跟在宋子恒旁边忙前忙后的,在人前也就改了口喊宋子恒老爷,苏婉为太太,不过人后他还是习惯性的叫苏婉小姐。 当然称呼什么的,没甚要紧的,苏婉和宋子恒都从不在这上头发表意见,他们高兴就好。 刘妈笑着打趣道:「怕是有人等不及罢。」 「刘妈。」不等大牛说话,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跳出来了,小绿红着脸道,「小姐听见外边动静,叫我出来看一眼,你们都愣着干啥,还不进去。」 刘妈点点头,对大牛道:「你先进去罢。」而后看着小绿,半打趣半认真的提醒道,「夫人叫你忙好自己的嫁妆,手头的事先放一放,你可别辜负夫人的一片心意。」 小绿红着脸道:「刘妈你又打趣我。」说着一扭身,果真往自个儿屋子那排走去了。 可见还是把刘妈的话听进去了。 刘妈笑了笑,对门外的家丁道:「你去灶上叫王婆子打水来,小少爷快吃完饭了,要准备洗漱。」 家丁应声而去,没一会儿,王婆子便端了盆热水过来。院子小就是这点好,行事都比较方便。 刘妈端了水进屋,果然如她所料,宋良辰已经吃饱了,小勺子一放,小胖手往桌上一拍,都不用大人帮忙,自个儿气势磅礴的从椅子里滑下来。 不用刘妈多说,王婆子已经麻利的上前去收拾满桌子的狼藉了,刘妈端了水往宋良辰跟前去,宋良辰却直接要往苏婉怀里冲,苏婉瞧着他一身的汤水,不由伸手抵住他,「脏,先整理干净再来。」 宋良辰却嘟了嘟嘴,似是瞧见了她眼底的嫌弃,不满的硬挤过来,瞬间将脏脏的东西沾到苏婉身上。 苏婉脸顿时黑了,宋良辰却笑容异常灿烂,看着很有几分欠扁的意味。 刘妈忙拧了帕子过来:「小少爷,老奴给您擦洗一下。」 宋良辰不肯从苏婉怀里出来,倒是配合的转过身面朝刘妈,还微微张开双手,刘妈给他擦了脸,又麻利的替他把围兜和袖套取下来。 苏婉跟大牛聊得快差不多了,就剩最后一些事没谈完,便也忍着先不去换衣裳,只惩戒性的拍了拍始作俑者的小屁股,而后搂着他对大牛道:「两个月准备下来倒不算很赶,且那时可能我爹也在,叫他给你们证婚岂不正好?」 大牛闻言有些激动:「有老爷在当真是太好了!」 大牛毕竟是苏老爹买来的,他与常年跟着苏婉的小绿不同,在苏家的那么多年,他都跟着苏老爹在外边跑的,就是刚跟苏婉他们去京里的那会儿,他的卖身契还在苏老爹手上,直到这回外放,宋子恒亲自找苏老爹要带大牛一道过来,苏老爹这才想起,将身契给了宋子恒。 在大牛心里,苏老爹分量仍是不轻,听到苏老爹能来参加自个儿成亲,还是做证婚人,不能在父母跟前成亲的遗憾,顿时就消散不少了。 苏婉也知道他的高兴,点头笑了笑:「不过即便如此,聘礼你可不能少,小绿跟我这么多年,我早已把她当半个妹妹看待,如今我就是她的娘家人,嫁妆我给她张罗了,聘礼你要敢寒酸的话,小心我临时反悔,不把小绿嫁给你了。」 第69章 「小的怎么敢。」大牛呐呐的道,抬头看了苏婉几眼,终于鼓起勇气,「只是小姐,小的对这个也不太懂……」 正给宋良辰擦干净了小手的刘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你放心罢,夫人昨儿就给我打了招呼,你置办聘礼,少不得我给你掌掌眼。」 大牛闻言大喜,忙作揖道:「那就劳烦刘妈了。」 刘妈摆摆手:「客气啥,都是自己人。」 苏婉也笑道:「刘妈说得对,自她来家后,便一直一心为咱们,我早已将她当自己人了。」 刘妈听得心里狂跳,倒不是害怕,而是激动。跟着夫人小几年了,她自认为看人也算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夫人虽看着年轻,为人也随和,其实最是个滴水不漏的,她从不把话说满,也不会无故哄别人,今日既然这般说了,那便是当真的。 尽管夫人如今对她,定还比不上大牛和小绿那般放心,可大牛如今管着外院,小绿很快要成亲,生子也快了,还能在夫人跟前伺候多久?未来夫人手头没人,还不得倚重她。 自从得到上任主子的密令,刘妈一直惴惴不安的这颗心,到这会儿才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了。 「行了,差不多说定了,你先去前头忙罢,叫刘妈尽快列张要备的单子来便是。」 「是,小的先下去了。」大牛一脸喜气的出了门。 苏婉拍了拍怀里的宋良辰:「你老实坐着,娘回屋换件衣裳。」 宋良辰眨着大眼睛,格外的可爱,奶声奶气的问:「换衣裳做什么?」 「装无辜。」苏婉手痒的捏了捏他的脸,好半响才放下,道,「还不是被你给弄脏了的,小小猪。」 宋良辰把脸埋在苏婉怀里抗议:「爹说了良辰不是小小猪。」 「为什么不是?」 「因为娘不是大大猪啊!」 苏婉嗤笑道:「这倒是记性好,你爹说一回你就记住了,我叫你别脏脏的冲到我怀里来,你怎么就死活记不住?每日早上都要害我多换一次衣裳。」 苏婉换了衣裳出来,刘妈端了两个椰子上来,宋良辰已经伸出小胖手,环抱住一只搁在腿上吸了,吸管就是一根简单的芦苇杆,里头是空心的,圆圆润润,用热水煮过消了毒,连杆子也光滑了许多,并不比现代的塑料吸管差多少。 最近母子俩都爱喝椰子汁,要不是怕过犹不及,苏婉恨不得直接把椰子汁当水来喝。 正事之类的果断放一边了,苏婉先抱了自己那个椰子开始吸起来。 宋良辰喝得很快,啧啧有声,好像后面有人在追一样。而事实上不是有人在追他,是他要抢别人的。很快将一个椰子吸完,宋良辰抬起头,冲着苏婉可爱的眨眼睛:「娘亲。」 苏婉如他所愿的松开嘴,将椰子放在桌上,宋良辰眼睛一亮,手一松,怀中的椰子咕噜咕噜转到地上了,他则迈着小短腿跑到苏婉跟前的桌子旁,踮起脚够住她的椰子,挪过来,迫不及待的含住吸管,吸了两下,松开,扁着嘴控诉的小眼神看着苏婉:「空的。」 「我又没说它不是空着。」苏婉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子,转头又对刘妈道:「咱们府里也该添人了,小绿成亲后,我身边没丫鬟也不成,灶上的人也少了,该多备两个打下手的才行,家丁里头有两个是挺机灵的,叫他他们日后跟着大牛锻炼,另再招两个守门,这倒不拘壮年还是老年,可靠就成。」 「老奴已经打听过了,琼州有个人牙子还算可靠,他家都是清清白白买过来的,不做那偷人拐卖的生意,若不然就找他家?」 苏婉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 「只是他家那些人,怕夫人瞧不上中意的。」 「这倒无事,有合适的先挑了来,其余叫他们慢慢寻便是,只有一条,定要是人家自愿卖身的,咱们不找来路不正的。」 刘妈笑道:「就知道夫人在意这个,老奴这才仔细打听了那家。」顿了顿,刘妈又道,「改明儿老奴便叫他带人过来,不过夫人这回打算选多少人?」 「丫鬟至少要七八个,主屋里,灶房,还有良辰屋里也要两个照应着,女孩带起孩子来总归要细心些,小厮便不用了,招两个门房尽够,此外。」苏婉顿了顿,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继续道,「我还想找两个跟良辰差不多大的孩子,最多相差个一岁,改明儿良辰开蒙了,有几个伴陪他,他应该也不至于太调皮。」 刘妈点了点头,却问道:「琼州不也有几家夫人的小少爷与咱们家小少爷相差不多,为何不叫他们陪小少爷一起开蒙?」 「良辰性子霸道,而这几个孩子平日在家毕竟也是千疼百宠,叫他们陪良辰玩,倒也无伤大雅,送过来念书,怕是他们家人也舍不得。」 刘妈这才恍然大悟:「夫人想的周到,老奴竟险些没想到这茬。」 其实真正的原因,倒不是苏婉说的这般,她真要开口,那些人也不敢拒绝,只是苏婉觉得没必要而已。她又不是傻子,宋子恒这些日子越来越晚回房,确实为着处理公务,更多怕却是麻烦,但她又并未听见任何风声,城里定没发生什么大事,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问题,权力不集中了。 苏婉不玩政治的人,只上次宴请琼州官场的众女眷们,便感受到其中的暗流翻滚,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圈子未必比她上辈子混的圈子好多少。 有些敏锐是女人天生就有的,比如李夫人奉承的背后又隐隐有些不屑的态度,还有州判王林的夫人大多是稳坐一旁看戏的架势——她们虽表现得很不明显,却隐隐代表着各自丈夫对宋子恒的态度。 连知州底下最大的属官同知和州判,都对这个顶头上司不甚在意,他们又是在琼州经营多年,有自己的各方势力,是宋子恒这个空降部队远不能比的,宋子恒被架空,基本上理所当然的事。 第70章 说起这个,苏婉不得不叹气,她之前看剧本,甭管男主还是男二男三,这些当官的,几乎都是每三年考评后,升一级或两级,外放的换个地方重新窝,这于是让她误以为到换届时升迁是自然而然的事了,等宋子恒考上状元,当了三年从六品后,毫无压力的升为从五品官,外放出来,苏婉更坚定了自己认知。 直到跟宋子恒来了琼州,她才知道升迁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有政绩,要人脉,还要运气,更重要的是上头记得你,不然一个小透明,没有契机出现在众人眼前,谁管你到届了要不要升迁?老实在窝里继续待着罢! 关于这一点,宋子恒倒是有先天的优势,他状元出身,还是本朝最年轻英俊的状元,每逢细数风流才子,谁不提一句玉面状元宋子恒?且宋子恒在翰林院当了三年的编撰,该有的存在感都刷足了,即便没抱团,人家也都记得他,到换届的时候,说不定谁忽然想起跟上头一提,他就往上升了呢。 也因此,世人提到宋子恒「状元出身」这一点,紧接着就是前途无量,即便他来了琼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只要不犯错,他三年后基本上往上走是没悬念的。 还是琼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太贫困,又天高皇帝远,连圣人提起此地,都是直接与穷山恶水挂钩,心里头就存了几分不好,真正有背景的根本不往这儿来,至于那些没背景外放过来的,做不出什么政绩,也不敢乱吹,所以基本上一个位置就直接坐到死。 上任知州木大人要不是存着一口恶气,奋而告老回乡,他估计在琼州养老也是没问题的。 此地大多是像李晓林一样做了十几年的,早已与当地势力融为一体,宋子恒想为百姓做事,让他们填饱肚子,势必要削琼州当地富人的好处,如此一来几乎与整个琼州官场为敌,人家愿意帮他做事才怪。 苏婉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对于那些女眷们,都不愿太亲近了,只是因为没撕破脸,面上交情还是要维持,至于之前有叫他们家小孩来陪宋良辰一块念书的打算,如今是半点都不想了。 宋子恒也知道苏婉想给儿子找伴读书童,并不反对,只叮嘱注意找那家世清白的,最好是农家子,乐意让孩子念书的。 苏婉一开始还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要农家子?」 「因为他们不是贱籍,孩子若念书好,等他们可以下场了,咱们便送他们下去又如何?若能考中,咱们倒是做了件好事。」 苏婉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这也算是培养人才了,他们若真有资质,日后考中了,也能给良辰做个帮手。」 「我都没想这些,娘子想得倒长远。」 「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未想过要良辰未来做什么,他自个儿高兴就好。」苏婉笑着往宋子恒肩上一靠,「相公有没有觉得我很开明?」 宋子恒点头,一本正经的道:「良辰有娘子这样开明的母亲,委实是他的幸运。」 话题稍稍歪了一会儿,苏婉才继续之前的事,若有所思的道:「照相公这般说的话,咱们倒不能用买这个词,而是给良辰请伴读——不用签卖身契。」 「这样更好。」 「我倒觉得不用通过人牙子,改明儿有空,咱们亲自下乡一趟,既然是找伴读,肯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须得是那真正聪明有资质的才好。」 苏婉倒不担心太聪明的天才,让宋良辰有压力,她儿子小小年纪就显出了好胜心的一面,越是有挑战性的小伙伴,只会越让他有动力进步才是。 「娘子说了算。」宋子恒笑道,「娘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苏婉想了想,又补充道:「咱们去琼州最偏远最穷的村子,因为他们最需要这样的帮助。」 「娘子如此善良,我先替那些孩子谢谢你。」 苏婉兴致勃勃的继续道:「我觉得日后咱们可以开个……」 话还没说完,宋子恒已经吹灭了灯,眼前一片黑暗,苏婉伸手摸到了宋子恒的手臂,一把挽住:「我还没说完呢,为什么吹灯?」 宋子恒却将手臂抽出来,地笑道:「夜深了,娘子。」说着,手扶在她肩上,一把将她推到在绵软的被褥上。 一夜激情,苏婉累得不行,自然也就醒得没平时早,起来时宋子恒已经走了,怀里却多了一个软软的小身子。 自打来了琼州,苏婉作息变得规律,早睡早起,宋良辰已经好久没能趁着她睡觉时爬到她床上,然后等她醒来做一副得意的鬼脸了。 苏婉见到他,就想到再过几个月他要上学了,连伴读都开始准备起来了,宋子恒更是已经看过两个夫子了,他都不满意,后边还是苏婉提议不妨多找几个夫子,毕竟术业有专攻。 是人都有遗憾,大的小的,在世人看来已是人生赢家的宋子恒也有遗憾,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宋子恒启蒙时未曾有条件,夫子除了会读圣贤书,其他的也只是半桶水,于是连带着宋子恒也半桶子水,还是后来考上秀才,进了县里的学院,才系统的开始学君子六艺,奈何毕竟时日太短,勉强算略知一二而已。 如今到了自己儿子跟前,家里也有条件,宋子恒便打定主意要给他最好的教育,不能让儿子与自个儿有同样的遗憾。 苏婉的提议,给宋子恒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难题,他现在要做的不是给儿子请一个夫子,而是给他请一排,最多六个,最少也会有三四个,开个小型学习班都没问题了。 苏婉仿佛瞧见了她儿子被夫子拿着尺子追着打的情形,可怜他快乐的童年时光一去不复返,便不计较他偷偷溜进自个儿被窝里了,在床上陪他玩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准备起床。 宋良辰穿好的衣服都弄皱了,他还是很爱形象的,这样就不肯起来,大爷似的瘫在床上,冲正穿衣裳的苏婉挥手:「娘,良辰要!」 第71章 刘妈快步走过去:「小少爷,刘妈帮您整理。」 宋良辰却扭过身,小屁股对着她,傲娇道:「不要!」 苏婉心情好,一边洗漱一边道:「刘妈,你去叫人把早饭端上来罢,稍后我给他整理衣裳。」 被心爱的小少爷拒绝了的刘妈收回手,点点头,失落的看了眼小少爷……的大屁股,这才转身出去了。 洗漱完,苏婉又拧了帕子,走到宋良辰跟前,拍拍他的屁股:「转过来,给你擦个脸。」 宋良辰捂住脸的小爪子松开,可爱的很,瞧见果然是苏婉,这才全部放开,转身过来,主动把脸凑到苏婉手边,苏婉扶着他的头,轻轻擦了两下,帕子扔回水盆,将他抱起站在床上:「站好,给你整理衣裳。」 「娘真好。」宋良辰乖乖的站着,任由苏婉摆弄,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笑容,软萌萌的发音。 苏婉捏了捏他的小胖脸:「娘有多好?」 「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了!」 「你可记得自己今儿说的话。」苏婉笑道,一边又给他系上小围兜,戴上袖套。 刚准备好,早饭也已经摆上桌了,苏婉伸手亲自将他抱到小椅子上,宋良辰仍拽着她的手,仰着小脸看她:「娘,我待会可不可以多吃一个椰子?」说着还可爱的比了比胖手指,「就一个!」 其实苏婉有个毛病,吃软不吃硬,宋良辰胡搅蛮缠起来,她比谁都狠的下心,但是他这么软萌萌的眨着眼睛求她,她瞬间就有些心软了,主要是想到他再开心不了多久,便有些想让他一次高兴个够。 宋良辰估计也发现了苏婉的迟疑,拿着她的衣摆拉长了音调:「娘亲——」 要不怎么说是小人精,才三岁不到,就已经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的本领,苏婉吃这一套,他就对她这么磨,他爹不爱见他这么粘糊糊的样儿,在他爹跟前他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苏婉终于在这身软萌萌的娘亲里,败下阵来,点头道:「待会儿不行,下午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让你多吃一个。」 宋良辰想了想,要求道:「不给爹知道。」 「肯定不让他知道。」 宋良辰顿时眼睛弯弯,笑成一朵月牙状。 刘妈摆好早餐,把宋良辰的食物在他手边摆好,方便他一抬手就能碰到。 一面提醒苏婉:「夫人,今儿人牙子会先送一批人过来,您方便几时见?」 「吃过饭后就可以。」苏婉点头道,「对了,我昨儿与老爷商量过,给良辰找的伴读,不用从良辰这儿,早个合适的日子,我与老爷亲自去外边找,那些穷困的农家,应该能找的到一两个聪明能读书的孩子,想来他们的家人也是乐意的。」 「伴读?」刘妈一下就想到了关键,直接问,「不是要书童吗?」 「也不瞒你,老爷的意思是日后能随良辰一起下场考试便最好,给他们念书,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当小厮。是以若直接找书童,日后就怕不太好操作。」 刘妈心里闪过一丝高兴,即便知道夫人自来是这个性子,然她能这般毫无保留的说起打算,刘妈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被信任和被尊重的感觉,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有些迟疑,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般好是好,就怕没有约束,养出个白眼狼来,咱们亲不是亏了?」 「选的都是良辰这般大的孩子,他们不知道什么,后天教育很重要,只要用心,不愁他们不会成为一个知恩图报的正直的人。」苏婉笑了笑,又道,「再说他们从小与良辰一起长大,感情自与别人不同,也会成为值得信任的兄弟。」 刘妈也松开眉头,心道自个儿日后好生看着,定不叫他们长歪便是,嘴上也道:「夫人有成算就好,待会儿人牙子过来,老奴便叫他不用寻孩子了。」 大牛一早跟宋子恒去了衙门,得了别个吩咐,又出来了,匆匆出了衙门,正准备往后院走时,瞧见另一个匆匆而过的人,青衫长袍,玉带束发,一派斯文风雅。 「师爷!」大牛挥手,快步上前拉住他,「我正找你呢,师爷匆匆而来是有急事?」 张然深锁眉头:「倒不是急事,只是略有些疑问罢了。」想了想,干脆问大牛,「你来得正好,大人先前已经拒绝王夫子,如今却又约他来府上一见,老弟可知这是何意?」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大人兴许是发现六艺俱精通的夫子并不好得,倒不如请各自精通的夫子,多请几个也无所谓。」 「大人大才,此等妙法在下竟想不通。」张然深锁的眉头这才松开,朝大牛作揖道,「也多谢老弟解惑。」 「无事。」大牛手搭在张然肩上,自来熟的笑道,「师爷,你可知咱们琼州附近有哪些村子最贫困?」 「老弟忽然问这个,可是大人有事安排。」 「果然瞒不过你。」大牛凑到张然耳边,低声道,「大人过几日得了闲,想是会下乡探访,自然要去最穷的村子。」 张然闻言脸上浮上笑意,敬佩道:「大人爱民如子,实乃琼州百姓之福。」 「师爷可别将透露出去,若被下边的人知道,装模做样一通,大人此番暗访哪还有甚个意思?」 其实保密政策,是刘妈想出来的,她觉得夫人信任自己,为了不辜负她的信任,便决定事事多尽一份心力,是以听得苏婉的打算,她赶紧补充了注意事项。 苏婉和宋子恒毕竟不是从宅门里头出来的,有些弯弯道道,即便明白,也不像那些就在这里头生活的人一般,牢记在脑海里,有些疏忽委实正常,大牛和小绿相比起来就更是傻白甜两只了,刘妈的到来,迅速弥补了他们的不足。 苏婉渐渐也发现刘妈越来越好用了,当然这是题外话。 「你说的很是,确实不该叫人知晓。」张然脸色郑重起来,沉吟了半响才道,「若是大人亲自去,估计不能去太远的地儿……」 第72章 大牛打断他的话,笑道:「师爷这倒不必担心,咱们赶马车过去,想来也不用费太多时日。」 「在下倒确实知道有这么个地儿,曾有幸与木大人到过一次,甚是荒凉,且不单单是一个村,整个镇都穷困,不少人因此宁愿去外乡找活干,留了老人孩子在家。」 张然脸色有些复杂,大牛只当他是想到了那镇子荒凉的景象,才心情低落的,倒也没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师爷能将此地的具体方位告知我吗?」 「出了琼州往南走,进入陵水县,县内有个苦湾镇,应该是琼州最穷困的地儿了。」 大牛听了便去给苏婉报道:「师爷说陵水县有个苦湾镇,整个镇子都穷困,兴许去那里比较合适,只是路途有些远,来回估摸着要一日半到两日。」 「只要不超过两日,此地便可行,太近了反倒不好。」苏婉沉吟片刻,又道,「你先去报与老爷,不管成不成,咱们先先预备下来,路上吃用得备好,你再点几个方向感好且机灵的家丁。」 「是。」大牛应声出去了。 宋良辰机灵的爬到苏婉腿上,乖巧的问:「娘,咱们去哪里呀?」 「我跟你爹要出趟远门,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啊。」 漂亮脸蛋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片刻后,宋良辰整个脑袋都塞到苏婉怀里了,奶声奶气的撒娇道:「良辰这么乖,娘舍得不带我吗?」 「这个嘛——」苏婉拉长了声调,故意道,「挺舍得的,不带你,我和你爹还轻省不少。」 宋良辰终于笑不出来了,扁着小嘴巴,闷闷的声音从苏婉怀里传出来:「娘坏坏。」 刘妈笑着端过一碟椰奶糕进来,柔声哄道:「小少爷,您爱吃的椰奶糕做好了。」 宋良辰头也没抬,可怜兮兮的道:「吃不下。」 苏婉忍笑道:「为何吃不下?你不吃我都吃完了。」 「都给你吃了,不准丢下我。」 「逗你玩呢,怎么会丢下你。」苏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小家伙的头顶,「行了,吃两块点心,你的小伙伴应该快要来找你玩了。」 宋良辰惊喜的抬头:「不骗我?」 「不骗你,你乖乖的听话,娘去哪儿都不丢下你。」 宋良辰这才高兴起来,小胖手一伸,手里已经抓了一块奶白色的椰奶糕过来,一抬就要往苏婉嘴里送,苏婉故作不愿的撇头:「你都没洗手,不干净。」 「干净的!」宋良辰大声道,生猛的追着苏婉的嘴,终于把椰奶糕塞进她嘴里了,又不确定般的问了一遍,「好不好吃?」 「唔,香浓可口,入口即化。」 标志性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宋良辰的脸上,刘妈在一旁笑容满面的凑趣,声音别提多柔和了:「小少爷真是太孝顺了。」 对这句话,苏婉只回了两个字——「呵呵」,小家伙这般殷勤,究竟是不是孝顺她,还未可知呢。 果然自个儿也吃了一块椰奶糕的宋良辰,心满意足的笑了,嘴里仍含着食物,含糊不清的道:「娘吃了我的东西,说话要算数。」 苏婉无奈的对刘妈道:「你瞧瞧,他才不做亏本买卖。」 刘妈仍是笑得一脸柔和:「小少爷这般聪明,也是难得。」 完了,她儿子才三岁,就已经收服一只脑残粉了。 吃完了点心,还没有等到小伙伴们过来,许是各自家里都有些耽搁了,宋良辰在屋里坐不住,一个人往外跑,刘妈忙指了两个家丁和一个婆子跟过去,看着他们寸步不离跟在宋良辰周围,这才放心的回来,一面收拾桌子一面问苏婉:「夫人,您真的要带小少爷去那苦湾镇?」 「有什么不妥吗?」 「这倒没有,只是老奴怕小少爷身子娇贵,太幸苦了吃不住。」 「你多虑了,他跟着咱们从京里一路到琼州,都没半点不适应,身子壮得跟头牛似的。」 刘妈不由扑哧一笑:「小少爷眉清目秀,长大了定也是如老爷那般玉面公子的模样,如何瞧也不像牛。」 「你说的是,说他是牛都委屈了牛,分明就是只小狐狸,滑不留手,也真不知是像了谁。」苏婉摆摆手,撑不住自己也笑了,顿了顿才继续道,「既是给他选伴读,以后要日日在一块的,脾性不和也不好,倒不如让他自己瞧一眼。」 「夫人既已决定了,老奴也不好多说,只是带哪些人过去,夫人可有成算?」刘妈提醒道,「既然那苦湾镇是最穷困的地儿,穷山恶水之地,谁知会不会有别个玩意出没?须得准备充分才是。」 「你说的是,我倒忘了,再多加几个家丁来罢,衙门的人便算了,毕竟此次出行是暗访。」 「咱们带来的家丁,也俱是些壮汉,多带几个上路,倒也不怕那不长眼的上来招惹。」刘妈想了想,又道,「既然带了小少爷,夫人是不是将老奴带上?」 「你如今哪走得开,大牛和小绿那事,还得仰仗你搭把手,更要紧的是尽早将那几个丫鬟调教出来,不然咱们人手永远不够用。」 前几日人牙子过来,因着先前听了吩咐要身世清白来路正的,相貌什么的都不挑,要听话干活麻利的,人伢子便去乡下走了一遭,买了许多女孩回来。 此地靠天吃饭,如今年这般天不算好,许多人家都吃不饱,偏僻些的小村子,别说买卖成风,有时为了省口饭吃,免费将女儿送人的都有,如今听得是新来的知州大人府上买丫鬟,价钱给的公道,又是体面的人家,那些村民恨不得把上至开始备嫁的,下至还在怀里吃奶的姑娘,都一口气送了过来。 当时来的小姑娘都挤满半个屋子,苏婉瞧着都有些怯怯的,穿着看似齐整实则宽大根本不合身的衣裳,紧张的连头都不敢抬,心下也有些心酸,本只想挑七八个丫鬟就好,结果挑了整整十二个,选了一大半个过来,把人伢子乐得见不着北。 第73章 只是人到了,她们先前没经过半点培训,还不能上手干活,刘妈现在的主要责任就是将她们调教出来,日后琐事就用不上她,教给新来的丫鬟去做,她管着宅子和人事这一块就好。 刘妈也想到自个儿还肩负着那么大一个重任,委实走不开,只能道:「那便将小绿带上罢,小少爷没人跟着怕不行。」 其实大牛也没说错,宋子恒坚持要亲自走这一趟,重点是为了给儿子选合适的小伙伴不假,也未尝没存着暗访的心思,他现在坐在衙门,也就是个空架子,说话不顶用,下面的人全是奉承敷衍,嘴上说的好听,根本不给干活。 与其坐在衙门什么都干不成,还对当地民情半点不了解,倒不如多去底下走走,说不准能找到些别个方法呢。 不过这是宋子恒一个人的想法,苏婉完全是把这次出行当作郊游来准备的,吃穿用度,准备得满满当当,一家三口出行,行李也几乎塞了整个马车。 出发的时候,宋子恒瞧见苏婉连被子都带了一床,也是无奈了:「咱们只是出这一趟门,顶多明儿就回来了,不至于罢?」 强烈建议苏婉样样备全的刘妈解释道:「回老爷,被褥是个小少爷准备的,琼州蚊虫甚多,小少爷皮肤娇贵,怕受不住外边的被褥。」 宋子恒闻言便看向苏婉:「为何要带上良辰?」好吧,他也委实有些遗憾,本是夫妻两人行,加了个拖油瓶瞬间觉得出门的心情都打折扣了呢。 话刚落音,宋良辰已经很有眼色的抱住了宋子恒的腿,眨着眼睛仰脸看他:「因为娘舍不得离开我。」 呵呵哒。宋子恒面无表情的将小胖手从自己腿上掰开。 宋良辰歪了歪头,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管了,反正娘亲跟他拉了勾勾,不会反悔,爹不高兴也没用。 宋良辰脑子非常清醒,想通了关键,也不急着讨好他爹,乐呵呵的往马扑过去,高大的骏马吓得抬起蹄子,仰头嘶叫了一声。 宋良辰人小心胆大,镇定自若的上前,拍了拍马腿:「你要乖乖的,小风风,不然就不带你出去了。」 高大的骏马:呼哧呼哧 好有力的威胁。 苏婉也觉得这话怎么那么耳熟,而后才想起来自己经常对他说这话,不由失笑,居然这么活学活用,教训起别个来倒是有模有样。 宋子恒挑眉:「小风风?」 宋良辰兴奋的揪了揪马鬓,惹得小风风又是一阵嘶叫,他情绪也越发高昂起来:「小风风最喜欢我了!」 呵呵。 苏婉上前抱起他:「快放过你的小风风吧,咱们该出发了。」 宋良辰在苏婉怀里趴了两分钟,行李终于装完了,他最先扑进马车里,马车里换了一张新的地毯,宋良辰在上面滚了个圈,这才朝苏婉和宋子恒眨着眼睛招呼道:「娘亲,爹,进来。」 苏婉笑着进去了,宋子恒还在叮嘱大牛:「家里有刘妈,应该不用你多费心,注意些衙门,有张然在,虽能顶些事,但若有大事,第一时间叫人去通知我,若我来不及赶回来,你可先去请示王大人。」 大牛惊讶道:「王州判王大人?」 「正是。」 「是,小的明白了。」 宋子恒吩咐完,这才转身上车,刚走到跟前,车帘已掀开,露出一只素白的手,再往里,对上两张相似的精致小脸,脸上的笑容都那般相似。 「大人请。」 宋良辰有样学样,高声道:「大人请。」 宋子恒却没多看旁边的小电灯泡,目光直直的撞进苏婉温柔带笑的眸子里,眼底仿佛只装得下彼此,握住白皙如玉的手,声音温柔似水:「有劳娘子了。」 上车,帘子缓缓落下。 瞧着马车缓缓上路,新来的已改名为彩云丫鬟忍不住小声的道:「第一回瞧见大人,别提多平易近人了,一点都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彩霞也狠狠点头:「俺爹还叫俺好生伺候,得罪了大人是要关大牢的。」 其余几个丫鬟也纷纷附和道—— 「大人看着可好了!」 「夫人也好,漂亮又温柔,总是笑眯眯的,刚进来就给咱们做新衣裳。」 「是啊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裳。」 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一说起话来就叽叽喳喳了,有些忘了分寸。 「咳咳。」刘妈清了清嗓子,有些事情不得不先提醒,「老爷如何,不是你们能置喙的,买你们进府,是叫你们好生伺候夫人和小少爷,须得谨记,别本末倒置了。」 众丫鬟点头,乖乖的道:「明白了,刘妈。」 「夫人将你们教给我调教,我自然要尽心尽责,为了让你们尽快学会规矩,主子不在的这两日,咱们便辛苦些,你们也别怕吃苦,我也是为大家好。」 女孩们纷纷表示全听刘妈的,只其中一个圆脸的小丫鬟忍不住怯怯的道:「不怕吃苦,能吃饱饭吗?」 刘妈忍不住笑道:「饭随你们吃,管饱。」 小丫鬟松了口气,拍着肚子道:「娘说来了府上不能吃太多,被大人发现我饭量太大,要把我赶出去的。」 刘妈看着对方圆润的小脸,失笑道:「感情你进府的这几日还未吃饱?」她怎么记得灶上的王婆子说新来的丫鬟,有个脸圆圆的,胃口可大了? 小丫鬟委屈的点头。 刘妈忍俊不禁:「你叫彩衣?学完规矩你就去灶房帮忙罢,放心饿不着你。」 「那敢情好,我最喜欢灶房呢,还能跟王婆学厨艺,以后就饿不着自己了!」 众丫鬟瞧她一脸捡到宝的样子,俱忍不住低头笑了。 第74章 马车里的宋良辰有点不高兴,明明他和娘一块儿伸出手,爹为何只握住娘一人的,谢也只谢娘? 太偏心了,这样不好。 良辰觉得他爹不能这样厚此薄彼,严肃的想了会儿,便义正言辞的指责道:「爹,你方才只谢娘,为何不理我?」 「是吗?」宋子恒眼皮也没抬,淡淡的道,「没瞧见。」 宋良辰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回答,又想问为什么没瞧见,宋子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慢悠悠的道:「你个头太小了,多吃饭罢。」 宋良辰的目光顿时转移到他娘身上,比了比,叹气,他确实太小了。 苏婉坐在一旁瞧着小家伙颇为深沉的思考了一阵,然后叹气,人小鬼大的样子,差点笑抽了,伸手横过一双手来,将她揽进怀里,大手已经熟练的摸到她的肚子开始揉。 宋良辰满脸严肃的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朝宋子恒和苏婉伸出两个手指:「我今天要吃两碗饭!」 「光吃饭还不够。」 「还要做什么?」 「多长点脑子。」宋子恒从小抽屉里拿出个做工精致的九连环来,递给宋良辰,「上回教过你,还要再教一次吗?」 宋良辰挺着小胸脯,格外自信的拒绝道:「我记得!」 「拿去玩罢,乖。」 宋良辰于是抱着九连环,一个人坐到角落开始琢磨起来了。 苏婉放松的倒进宋子恒怀里,忽然问:「相公觉得王大人可靠吗?」 「他在琼州根基也不深,比其他人好。」 「相公心里有数便好,我自来不懂这些。」苏婉说着翻了个身,换个姿势躺在宋子恒怀里,闭上眼睛,「我歇会儿,昨夜被你闹得,都没怎么睡。」 宋子恒低低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抚着苏婉脖颈露出来的那一片粉色,来回摩挲。 他最近确实有些孟浪了。 不由温声道:「睡吧。」 苦湾镇,说是一个镇,当地委实有些萧条,来往乡民穿着的衣裳,破烂不堪,镇上的屋子也是都是破烂寒酸,几乎就是个空架子,从外边看过去就能窥见家徒四壁的情形。 除了面积大,此地比之富些的村子都不如。 宋家这般不算华丽的马车,在这般荒凉的苦湾镇出现,仍是让人见着了稀奇一般,镇上进出的人倒不少,毕竟许多人跑出去做工,偶尔得了闲也要回家看父母见孩子,然而马车出没,委实令人大开眼界了一回。 马车刚进入苦湾镇不过须臾,已经被瞧热闹的乡民围观了一路,先是窃窃私语,后面见赶车的几个壮汉并没多说什么,也都大着胆子往前靠,想看清楚里边坐着什么人。 车帘随着马车的节奏,微微荡起一角,倏尔又遮下,根本瞧不见里头的情形,他们此番孟浪的行为却并未惹得众壮汉不悦,为首之人反倒向他们抱拳,温和的开口问:「老乡可知榕树村往哪儿走?」 「榕树村俺知道,就顺着官道,一直走到底……」 「路边有个亭子,往亭子右侧拐,再走到一棵大榕树跟前,差不离就到了。」 「榕树村可远了,干了牛车都要整整半日才能到,你们可抓紧了,趁着天黑之前到最好……」 热情的乡民开口,七嘴八舌的指了一通路,末了还有人问:「那榕树村可穷了,村里都没几个汉子,你们去哪儿做什么?」 「我家大……主子去榕树村寻人,多谢老乡指点。」家丁抱拳告别乡民,打马离去。 有苦湾镇村民的指点,一行人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榕树村,村头一棵粗大的榕树挺立在村口,具体有多粗,估摸着两个苏婉都合抱不住,非常之巨大,看着历史久远。 宋良辰在车里瞧见这棵榕树,高兴的直道:「停车,停车!」 「现在有正事,等忙完了再让你玩个痛快。」 苏婉的话并不起作用,宋良辰继续道:「我要下车!」 宋子恒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听话。」 宋良辰居然扁了扁小嘴巴,就真的不说话了,苏婉惊奇又羡慕的道:「他竟然还是更听你的话。」 一家三口说话间,马车已经缓缓驶进了榕树村,村里房屋矮小破败,确实比镇上还穷困些。正是傍晚,一家院门外还立着个四五十岁的大娘,拎着笼子在赶鸭子进笼,宋良辰又在窗口看得分分钟想下车。 大娘穿着打满补丁的深色褂子,洗得发白,更显得衣衫褴褛,长日在烈日之下,皮肤被晒得黝黑,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 许是因为几乎要被穷困的生活压垮了,她的神色也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木木的看着小鸭子进笼,眼底泛着些许冷漠,一点都没有苦湾镇乡民那般热情,分明是听见马车进村的声音,却看都没兴趣抬头看一眼。 反倒是小绿从车上下来,主动站到对方跟前:「这位大娘,我想问一下你们村长住哪个屋子?」 「村长?」大娘闻言抬头,瞥见小绿鲜亮的水裙,眼神微微透出一丝光亮,目光又在她头顶上的镂空金钗上微微停留,赶紧放下手中的木棍,颇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您找村长做什么?」 「有些事商量,大娘只管给我指路便是,麻烦了。」 「村长兴许还未回来,我先带你们过去,若他家无人,我给你们去山上找。」 小绿噗嗤一笑:「那太感谢大娘了。」 「姑娘等我片刻。」大娘转身回了屋子,出来时手上便抱了个一岁左右的娃娃,边哄边走道,「乖宝宝,奶带你去村长家玩。」 「娘,那个宝宝比我还小!」 从马车里突然传出清亮的童音,大娘愣了一下,正巧小绿已自报家门,又问她叫什么,她忙回道:「我家老头子姓周,喊我周婆子就好了。」 第75章 小绿笑盈盈的道:「周大娘。」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马车旁边,马车缓缓往前驶。 突然,从窗子里生出一只白嫩嫩的手臂,揪了揪小绿的钗子,小绿抬头,对上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绿姨。」 小绿也抿唇笑了:「小少爷有何吩咐?」 宋良辰从马车里递了一小碟椰奶糕过来,大方的道:「给小娃娃吃的。」 苏婉逗他:「给小娃娃吃了,你自个儿就没有了。」 「无事,我长大了。」宋良辰说这话时挺着小胸脯,别提多高傲了。 小绿接过小碟子,道:「我替小娃娃谢过小少爷了。」 周大娘已经在旁边看呆了,直到小绿将碟子递过来,她还没回过神,怀里的小娃娃已经自发伸手抓了一块,飞快塞进嘴里了,周大娘却在喃喃自语:「老婆子这大半辈子,还未见过如此体面的小男娃,竟跟神仙画像旁的小仙童一般。」 小绿自豪的道:「我家小少爷长得像小姐,确实比别个孩子都好看。」 周大娘这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向小绿:「姑娘穿得这般体面,竟是……下人?」 「我是我家小姐的陪嫁丫鬟。」 「谁家丫鬟打扮得这般体面,跟主子也差不离了……」周大娘仍有些不信,想了想才问,「姑娘家的主子是……」 小绿神秘的摇摇头:「不能说。」 周大娘眼神闪了闪,靠近她耳边偷偷道:「我曾见过知县老爷,姑娘家的主子比知县……」 不等她说完,小绿却只是轻轻一笑,眼底满是骄傲:「区区知县,如何能与我家主子相比,大娘快别打听这些了。」自家姑爷可是状元诶! 周大娘闻言神情严肃,眼底闪烁着全然的敬畏,比知县老爷来头还大上许多,那确实不是她能打听的。 这些自有村长会处理,她还是别多管闲事。 榕树村果然萧条,房屋明明看着不少,却家家院门锁着,要么就是开着门却瞧不见人,一行人从村头走到村子最里头村长家,一路上瞧见的村民,两个手都数得过来。 宋子恒坐在车里,瞧着这景象已是眉头深锁。 榕树村并不比宋家村小,人口应该挺多的,只是不知村民为何不团结起来谋发展,硬生生把日子过得如此萧索。 走了半刻钟,终于到了村长家,院子比较大,盖屋子的瓦用的是青瓦,瞧着比宋家村最差些的人家还不如,却已经是整个榕树村最体面的屋子了,周大娘扯了嗓子在院外喊:「村长,村长——」 「海子他娘,你叫唤什么呢,又不是不知道娃他爹去后……」屋里头走出来一个同样着深蓝色褂子的中年女子,料子也洗得发白,却比周大娘穿着体面多了,起码她衣裳没太多补丁,女人出来后,瞧见院门口立着的马车和一群人,还未说完的话顿时戛然而止,看了周大娘一眼,「有人来了你怎地不说一声?」 周大娘却道:「不是有人来,我没事上来这儿做甚么。」说完又对小绿道,「这是村长他媳妇,我们都喊她云娘。」 小绿冲云娘笑道:「方才婶子说村长不在家,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还能在哪,不在家定是在——」周大娘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云娘打断了,毕竟是村长媳妇,不像周大娘这般,自个儿底都快透完了,还不知对方什么来头。 云娘打量了小绿几眼,眼底有小心掩饰的忐忑,抿唇问道:「不知姑娘是何人,找我家男人做甚?」 小绿得了吩咐,并不把自家姑爷是琼州知州的事宣扬开来,只一路用一种很矜淡的口吻——其实就是特别装逼,故作神秘道:「这事跟婶子不太好说,倒不如先把村长叫回来。」 云娘的神色又黯了两分,周大娘凑过去她旁边耳语,声音却又叫小绿听得分明:「这姑娘是丫鬟,她主子来头比知县老爷还大。」 云娘闻言倒吸了一口气,许是震惊,却强作镇定,对周大娘道:「我在家招待贵客,你去替我叫娃他爹回来,你家狗子就放这儿。」 周大娘也不多说什么,把小娃娃往云娘怀里一塞,转身便走了,云娘冲小绿道:「姑娘稍等片刻,娃他爹很快便下来了。」 「大概要多久?」 「一刻钟的样子吧。」云娘有些忐忑,「是不是请你家主子进屋坐坐,我去泡些茶……」 车里的宋良辰早就按捺不住了,得了宋子恒的同意的眼神,车帘一掀,朝外头伸开双手,家丁便将他抱了下来,宋子恒也随即下来了,而后伸手亲自扶了苏婉下来。 云娘瞧着这家子富贵人儿陆续下车,尤其是那对年轻的男女,长得好似天人,一身气派更是前所未见,她的眼睛已经看直了,愣住那里半响没开口,反倒是苏婉先笑道:「贸然来访,已是叨扰,婶子不必太客气。」 云娘回过神来,忙让开路,蠕动着唇道:「贵人请进——」 宋良辰迈着小短腿,跑得比谁都快,哒哒哒到了云娘跟前,小胖手恶劣的抓了抓她怀里小娃娃的脚,咯咯笑道:「真的好小!」 一岁左右的小孩想是还没在地上乱跑,便没穿鞋,小脚丫特别可爱,宋良辰握在手里捏了捏,小娃娃蹬开了,宋良辰瞪大眼睛惊讶道:「竟然还会动?好好玩!」 「人家是小娃娃,当然会动,你别欺负人家。」苏婉上前拍了拍宋良辰的头,宋良辰双眼发亮,如见到了新玩具般热情,还主动从自个儿小兜里掏出两块饴糖,要塞给小娃娃,结果手太短塞不到,还是叫苏婉给他帮忙的。 进了屋子里,宋良辰乖乖窝在苏婉怀里,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的小娃娃,他眨眨眼,小娃娃也眨眼睛,还学他的样子做鬼脸,宋良辰笑了又笑,终于忍不住勾了勾苏婉的手臂,软软的道:「娘,你也给我生个小娃娃玩呗。」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苏婉眼皮也没抬:「叫你爹生。」 「咳咳。」宋子恒冷不丁听到这么霸气的回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好在宋良辰是有常识的,反驳道:「娘又骗人,外婆说了,小娃娃只能娘才生的出来!」 「外婆什么时候说的?」 宋良辰歪了歪头,想了好久才回道:「在我小的时候。」 「你现在也小啊。」 「娘真笨,在我比这还小的时候。」宋良辰朝苏婉翻了个白眼,并没有被她转移话题,「外婆说娘可以生好多好多小娃娃陪我玩,我都快长大了,一个都没等到,娘真的好懒。」 所谓不为所动:「干脆等你长大了自己生。」 「唉,娘要我说多少次,女人才能生娃娃,我是男子汉。」宋良辰深沉的叹气,还摇头晃脑,「外公说得没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少年夫妻老来伴,苏老爹与苏太太这样的老伴,日常生活便只剩拌嘴了,每回两人争执,苏老爹总要说这句——「头发长见识短,我懒得跟你多说」,没想到宋良辰竟也学会了。 宋子恒笑着瞥了他一眼,眼底有些淡淡的骄傲。儿子这么聪明机灵,他还是挺高兴的,当然也是因为被这么说的人不是他。 云娘端了茶水上来,低着头,倒没有先前的惶恐,许是瞧见了一家三口的互动,觉得这家贵人倒也不是难相处之人,先前害怕便去了几分,只剩下恭敬,忍着笑将茶水摆好,低声道:「寒舍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周大娘速度很快,一刻钟的功夫就把人叫回来了。 榕树村的村长是个干瘦,许是因为不像其他村民一样留着胡须,看起来还有几分斯文。 村长方从山上下来,远远瞧见自家院外停着的马车,还有七八个人高马大的护卫,瞳孔微微缩起,满心忐忑的走过去。 陆续有从地里回来的村民,经过他家院子瞧见这阵仗,也俱有些震惊,脸色又紧张又害怕,却因着顾忌那七八个高大的汉子,并不敢向前,远远围在旁边指指点点。 瞧见村长回来,村民七嘴八舌的道。 「村长,咱们村是不是来贵人了?」 「贵人来咱们榕树村做什么?」 榕树村的村民们瞧见大人物过来,并不敢想是不是好事,反倒生怕有祸事落到他们头上。 都是穷闹的,逼得人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变成惊弓之鸟。村长心里叹气,脸上却一派平和的笑了笑:「贵人来跟村里没关系,你们回自个儿家去罢。」 村民这才放心的纷纷往自家去,走之前还羡慕的看了村长一眼:「原来村长还有门这般显赫的亲戚呢。」 周大娘欲言又止的看着村长:「村……」 村长摆摆手:「把你家狗子抱回去吧。」 说话间云娘已经把孩子抱出来了,塞到周大娘手上:「别耽搁了,快回去做饭罢。」 周大娘想起自家男人干完活回来要吃饭,这才点头,抱着孩子离开了。 「让贵人久等了。」村长一进屋,就搓着手走到宋子恒跟前陪笑道。 天色暗下来,更显得屋子里暗了,村长先还没看清几人的样貌,等宋子恒抬头看过来,才看清来者是如何满身气派的贵人,不由的将腰又弯下了两分,紧张的开口:「恕小人眼拙,不知贵人是何……」 忽然一个清脆的童音打断了他的话。 「娘,这个大叔为何这般弯着腰对爹爹,他是怕爹打他屁屁吗?」宋良辰指着村长问苏婉。 苏婉还没说话,宋子恒先笑了:「我们夫妻二人只是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罢了,村长不必如此害怕。」 村长闻言直起腰来,讪讪的笑了下,脸上的忐忑却半点没减少:「小人没见过世面,冲撞贵人了……」 「是在下叨扰才对。」 两人已经聊开了,苏婉则拍着宋良辰叫他别打断大人说正事,宋良辰依旧揪着之前的问题不放:「他是不是在怕爹爹?」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准备。 「不是,你爹还不至于这么吓人。」苏婉不遗余力的给自家相公洗白。 「娘又骗小孩子!」宋良辰大声反驳道,「爹可凶了,我就很怕他!」 宋子恒正与村长热切的聊着天,宋子恒亲和力还是很强的,也是农村出身,比较有话题,几句话攀谈下来,村长心里的忐忑和害怕已经减轻许多了,顺着宋子恒的话聊着村子里的事,不过宋子恒说到一半,听到他儿子义正严词的指控,倒是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过去:「你说怕我,可有乖乖听过我的话?」 宋良辰没吭声,一脸怕怕的将头埋进苏婉怀里,苏婉忍俊不禁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演得太过了啊。」 宋良辰不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娘坏坏。」 哪有这样揭人短的! 苏婉和宋子恒不由笑出了声,村长也顺着他们夫妻恭维道:「小少爷当真是机灵。」 见他们的谈话中断了,云娘赶忙笑着走上来问:「宋公子和宋夫人,您说今晚在这里住,要不小人把您夫妻和小绿姑娘安排在我家,外边那些汉子都安排到别家去住,几位看如何?」 苏婉点头:「村长夫人安排便是,劳烦了。」 云娘揪了揪衣角,低声道:「当不得夫人二字,贵人若不嫌弃,像大伙儿一样喊我云娘便是。」 苏婉笑了笑,云娘又道:「你们继续聊,我先安排下去,再回来做晚饭。」 小绿跟上云娘的脚步,热情的道:「婶子给我家小姐和姑爷安排的是哪个屋子?趁着天还没黑,我先整理一遍。」 「来者是客,这等小事我会做好,不用姑娘亲自动手。」 「我自来伺候惯了小姐,婶子就别跟我抢了,再者你也有事要忙。」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云娘摸着袖口中的一两银子,是贵人给的投宿费,他们夫妻本是不想收的,却被贵人逼着收下,既然给了这么多银子,自然要好生将人招待好,晚饭少不得杀鸡杀鸭的招待,她忙着晚饭已是手忙脚乱,恐怕确实没那精力顾上其他。 这么一琢磨,云娘才点头,仍有些不好意思:「那就辛苦姑娘了。」 「婶子说这话可真真是见外,分明是咱们来婶子家叨扰。」小绿笑道,「若婶子不介意,做饭我倒可以搭把手,我家小姐自来最爱我做的菜。」 「那敢情好,我还怕胡乱炒的菜,不合贵人口味,有姑娘帮忙就再无可担心的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院子,而屋子里的宋良辰,耳尖的听得晚饭两个字,变得兴奋起来:「吃,吃!」 「还没到吃饭的时辰。」苏婉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乖乖的,听村长爷爷讲故事。」 村长一听便严阵以待:「小少爷想听什么故事?」 宋子恒却轻笑:「今儿来榕树村,确实有一事相求。」 村长闻言一咯噔,心想正事来了,有些紧张且戒备的看着宋子恒:「榕树村自来贫瘠,不知有何事能帮到宋公子?」 「犬子再过几月就满三岁了,古人云三岁开蒙,此乃大事,已经请好了夫子,只是犬子性情顽劣,叫他一人念书怕是不会听话,便想给他寻几个伴读。」宋子恒说着,顿了顿,在村长开始变得发亮的眼神里,继续道,「听人说苦湾镇榕树村是整个琼州最穷困的地儿,想来这儿的孩子便是生的聪明,也没机会念书,此举若能帮到真需要帮助之人,倒也是功德一件,只是不知村长是何意?」 村长激动的几乎要老泪纵横了,一时没忍住,一把抓住宋子恒的手:「您说真的?这是真的?」 「我大费周章从琼州过来,自然不会有假。」 村长声音几近哽咽:「贵人大恩大德,小的无以……」 「村长先听我把话说完。」宋子恒打断他的话,「另有几点不得不提前告知。一是我在琼州,离榕树村委实有些路程,来往并不方便,二来我此番来琼州是外放,三年任满后,指不定就去别的地儿或是回京,然学业不能废,做了伴读的孩子,日后恐怕少能在父母膝下承欢了。」 村长闻言怔了怔,宋子恒悠悠的笑道:「村长仔细权衡罢。」 「这……」村长小声的问,「冒犯一句,小的能知道公子的身份吗?」 「自然。」宋子恒说着,将自个儿的官印递了过去。 村长下意识的双手捧住,一时间没认出来,又往窗口走了两步,登时瞪大眼睛,双手有些颤抖:「这是官……官印?」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自来只听人说过官老爷都有块官印带在身边,旁人见了就知这是多大的官。然而他毕竟自个儿没见过,听人形容的也怕不准确,是以紧张的回头看向宋子恒。 「正是,在下乃新任的琼州知州。」 「知,知州大人?」村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然是知州大人,然手上的官印做不了家,他紧张的腿一软,直直的跪在了地上,「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宋良辰再一次惊呆了,他又是好奇心正旺盛的年纪,一点点不理解就爱发问,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错过,于是村长正经认错之后,就有清脆童音跟在背后问为什么,将他先前营造的氛围一扫而空。 宋子恒正欲开口叫村长起来,此时门外却传来一串脚步声,伴随着奶声奶气的声音:「爷,奶,娘做了好吃猪肠馍……」 清脆的童声入耳,门帘被掀开,冲进来两个比宋子恒高半个头的小男孩,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个碗,装着细细长长面食一般的东西,看起来就是他们说的猪肠馍。 两个小男孩长得一模一样,瘦瘦小小的,更显得眼睛又大又圆,进来瞧见村长跪在地上,俱是一愣,其中有一个胆子比较小,张嘴就哇哇哭起来,另一个却瞪着眼睛叫道:「爷,他欺负你……」 村长却忙打断他们的话,表情严肃的冲他们招手:「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向贵人磕头!」 两个小男孩被村长一瞪,又吓住了,愣在那里不知动作,村长心里头发急,脸上就带出了些紧张,反倒是宋子恒笑道:「不必如此客气,我此番出来也只是为了给孩子找伴读,村长还是起来说话罢。」 村长又急又悔,忙对他磕了个头:「小娃子不懂事,冲撞大人了!」 宋子恒摆摆手,并不计较,村长这才放心的站起身。 宋良辰倒没有继续问十万个为什么了,他的好奇心已经被进屋的小伙伴给吸引住了,朝他们看了好半响,又趴回苏婉怀里,咽着口水道:「娘,他们碗里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啊。」 宋良辰呆了呆,眼珠子一转,开始故伎重施了,抱着肚子问:「娘你饿不饿?小肚子说它饿了。」 「娘的小肚子也在说饿了,可是这里不是咱们家,没饭给我们吃怎么办。」苏婉收起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经的回道。 宋良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了苏婉半响,张开小嘴没有底气的道:「娘又骗人。」 「骗你做什么,难不成骗了你我就有饭吃了?」苏婉反问。 宋良辰委实伤心了,扁了扁小嘴巴,泫然欲泣道:「可是小肚子饿饿……」 苏婉知道他又在演了,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刚想说话,方才进来的两个小男孩,其中那个胆子大些的顿了顿,将碗抬起来道:「小弟弟饿了可以吃点我娘做的猪肠馍,不过不能多吃,这是给爷和奶做的!」 胆子小些的男孩也不哭了,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我,我的也给小弟弟吃……」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苏婉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问:「这是用什么做的?好吃吗?」 小男孩说不出来材料,却一致点头:「特别好吃。」 胆子小些的还是个小话唠,见苏婉笑容温和,瞬间就不怕了,只是声音还有些抽泣:「娘做的猪肠馍最好吃了,以前只有过年才吃得到。」 「那我确实要尝一尝。」苏婉点头,又道,「可是你们碗里就这么一点,不够吃怎么办?」 胆子小的男孩愣了愣,呆呆的道:「那去我家吃……」 「笨蛋。」胆大的男孩道,「咱们家里也不够,娘就留了小半碗,还不够咱们自己吃。」 胆小的男孩开始有些无措了:「那……那怎么办……」 「我逗你们的,这些便够了。」苏婉笑道,顺便把宋良辰放到地上,「要不要跟两个哥哥玩?」 苏婉的话还没落音,宋良辰已经一心往两个小男孩旁边冲了,三个小不点叽里咕噜小声的交流了一阵,然后胆子小的男孩用手抓了一根猪肠馍,送到宋良辰嘴边,宋良辰也不嫌脏,张嘴就咬住了,三两下就咽进肚里了,远远的冲苏婉得意一笑,好像再说「我终于吃到了」一样。 苏婉笑着收回了视线,看向村长:「这是你孙子?」 村长含笑点头,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骄傲,苏婉又问:「长得一模样,可是双胞胎?」 「回夫人,正是如此。」 「一下得了两个如此钟灵毓秀的孙子,村长好福气。」 正在几个大人说话间,不知道宋良辰是如何说服两个小男孩的,顺利地从他们碗里又抓了一根猪肠馍,他倒没有自己吃,反而迈着小短腿往苏婉的方向走,来到她跟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张嘴——」 苏婉怔怔的看着她儿子的小胖手好几秒,正在严肃的思考她儿子之前还抓过什么东西。 宋良辰却不等她仔细思考,直接将东西喂到她嘴边,催促道:「娘,快点。」 苏婉想不出来,索性让自己不去想,叹了口气,张嘴咬了下一半,香嫩酸甜的口感一齐涌上来,刺激着味蕾,宋良辰咧着最笑了,问:「好吃吗?」 「好吃。」 「还有——」 苏婉却没有张口了,反而瞥了眼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宋子恒,一本正经的对宋良辰道:「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光给娘吃了,爹呢?没有爹的份,他会伤心的。」 宋良辰闻言转头,正好看到宋子恒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眼神,果断信了苏婉的话,忙道:「爹爹你不要伤心……」 苏婉拍拍他:「把剩下的给你爹爹吃,他就不伤心了。」 村长连忙道:「一点吃食而已,何至于吃,大人和夫人若爱吃,叫草民婆娘去做……」 宋子恒已经咬住了宋良辰送来的半根猪肠馍,笑盈盈的看了苏婉一眼。 村长默默的把没说完的话吞下去,他好像确实有些多此一举了? 「乖,跟两个小哥哥去玩吧。」 宋良辰仰着小脸问:「爹,我能去看那棵大树吗?」 「为什么想看大树?」 「娘说那树比曾奶奶还老,我想看看到底有多老。」 宋子恒闻言便点头同意,苏婉加了一句:「别爬树就好了。」 村长有些紧张的看着宋子恒:「大人,您说的给小少爷选伴读……」 「只要他高兴,多选几个不是问题。」 村长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而后脸上笑容更大了,对两个孙子吩咐道:「带小少爷出去玩,把虎子他们都叫上。」 两个小男孩点点头,只是仍抱着碗,「只是……」 云娘已经忙完从外边回来了,瞧见孙子也是一脸笑容,只是没时间抱着亲香一阵,忙接了他们手中的碗,笑着道:「好好照顾小少爷,不许叫人欺负他,知道吗?」 胆子大些的小男孩点头,脆生生的应道:「我知道,娘说了小少爷是贵客。」 他们说话间,宋良辰已经走到双胞胎小男孩跟前,左看看又看看,似乎在想自己要跟谁站一块,但是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他委实分不出来,宋良辰于是呆呆的站了片刻,而后仰着小脸挤进了双胞胎中间,一手牵一个,三个小豆丁乐呵呵的出去了。 小绿却不放心的欲追过去:「小少爷您等等,奴婢陪您一块去……」 「小绿。」苏婉叫住她,无奈地笑道,「小孩子一块去玩,你凑什么热闹。」 「可是……」小绿有些担心,乡下的孩子都喜欢欺负不认识的小孩子,万一小少爷也被欺负了怎么办? 「没甚好担心的,你若无事可做,倒不如去帮云娘搭把手。」 小绿只能点头,忧心忡忡的去厨房帮忙了。 相比之下苏婉和宋子恒这对父母简直不像是亲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儿子会不会被熊孩子揍。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食全酒美》卷一 作者:止水 02、《食全酒美》卷二 作者:止水 03、《食全酒美》卷三 作者:止水 04、《食全酒美》卷四 作者:止水 05、《食全酒美》卷五 作者:止水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