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好日子 卷一》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夫人,不好了。」 一个身着宝蓝色素面杭绸褙子的婆子急匆匆走进了屋里,也顾不得行礼,禀告道。 坐在软榻上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妆容精致,身着绛紫对襟立领缎褙子,头上插着一根缠丝变形赤金点翠花簪,听到声音,眉头微微皱了皱眉。 「出什么事了?」 这少妇,便是内阁大学士周正康之女周氏,随夫君外放,已经当了三年知府夫人了。 常州虽小,却也是个极为清净的地方,当家主母,不用在长辈面前讨好卖乖,自是格外的舒坦。 「夫人,京城里派了人来,说是老太太病重。」 回话的婆子就是周氏的乳母薛嬷嬷,二人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 瞧着薛嬷嬷脸上的神色,周氏就知道此事大有异样。 果然,薛嬷嬷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老太太说是要叫夫人和小姐回京侍疾,还,还让人将表小姐送了来,说是……」 「说是老爷身边无人,叫表小姐好生的伺候老爷,改日再给老太太添个好孙儿。」不等薛嬷嬷说完,周氏就满是嘲讽道。 周氏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意料之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人,只是心平气和道:「说起来,表小姐在府里住了好些年,也该挪挪地方了。」 薛嬷嬷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解:「夫人是想……」 周氏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在府里有老太太护着,若离了老太太,她这表小姐怕是还不如一个丫鬟婆子。」 薛嬷嬷知道自家夫人是个厉害的,如今听了这话,心下大安,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只是,一想到老太太让夫人和小姐回京侍疾,脸色便又凝重下来。 老太太的病多半是装的,可夫人和小姐若是不回去,就会被人说是有违孝道,坏了夫人和小姐的名声。 薛嬷嬷脸上的神色,周氏都看在眼里,只叹了口气道:「圣上以孝治天下,老爷如今又外放,此番定是得回京一趟了。」 薛嬷嬷点了点头:「是这话,只是这一回去,少不得要叫夫人受委屈了。」 自打嫁入徐府,自家夫人就不被老太太喜欢,好在夫人是个厉害的,又自小学规矩礼仪,老太太竟是寻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因着这,老太太的脸面更是挂不住,便愈发的使起绊子来。 周氏的脸上带了几分不屑,开口道:「去,安排表小姐住下,再寻两个丫鬟,好生的伺候着,别怠慢了。」 「对了,表小姐身子不好,舟车劳顿怕是折腾坏了,去外头叫个大夫来,给表小姐看看,别累着了让老太太回头怪罪。」 周氏此番,便是要给表小姐安个不好的名声了。 刚来常州,就叫了大夫,那得是多金贵的人,一个表小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再有,病了就不便凑到老爷跟前。夫人在府里这些年,恩威并重,只要夫人不想让她见到老爷,那表小姐真就见不到。 薛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下去安排了。 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 「依着夫人的吩咐,将人安排在了芝兰苑,又叫了大夫诊了脉,表小姐果然是个金贵的,折腾了一路,就病了,大夫开了药,说是要好生养着。」 「表小姐还问,什么时候来给夫人请安,老奴说是等表小姐养好了身子,万万不敢折腾。」 周氏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意。 她一个当家主母,想要收拾她,多的是法子。 不等周氏开口,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说笑声。 「哥哥骗人,还说要陪我玩儿一天,这会儿才半天呢。」 「不满意?以后就不带你出去了。」 「满意满意,哥哥最好,最疼昭儿了。」 周氏听着,哭笑不得,对着薛嬷嬷道:「快叫那小祖宗进来,给我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很快,帘子打开,一个粉粉嫩嫩,肌肤白皙,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不等周氏开口,就自个儿起身跑到了周氏跟前,委屈道:「哥哥骗人,还说要带我玩儿一天,连珠玉坊都没去呢。」 周氏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忍着笑道:「你这小丫头,倒也学会告状了,往后可不叫你哥哥带你出去了。」 周氏说着,目光落在了站在那里长着一双丹凤眼,肌肤白净的少年身上。 「这丫头是个没良心的,往后再求你,可别应下。」 少年先是恭恭敬敬的请了安,然后才笑着应了下来。 怀中的女孩儿顿时站起身来,拽着周氏的胳膊摇了摇,很是讨好道:「才不是没良心的,我只是见哥哥整日里读书,才想着让哥哥出去散散心,免得累坏了,娘也心疼不是。」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笑了。 周氏笑道:「你呀,真是被你爹爹宠坏了。」说着,又问了面前的少年书读的怎么样,可是累了。 少年一一回过,又说了会儿话,就去了外院的书房温书了。 周氏笑着看了怀中的女儿一眼,问道:「今个儿去哪里了?」 「哥哥陪我去了云栖寺,替父亲母亲祈福,回来的路上路过珠玉坊,还未进去,就碰上了府里的人,说是京里来客人了,祖母病了,哥哥一听,就命人急匆匆赶回来了。」 「娘亲,谁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周氏收敛了笑意,严肃道:「你还小,这种事情别多问,好好的跟着嬷嬷学规矩就好了。」 徐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乖巧的应了一声。 周氏摸了摸她的头,叫人送她回去。 回了自己屋里,徐昭问了贴身的丫鬟,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表小姐,一表三千里,真难为祖母替她费劲了心思,将人送到这里来。 「可去给母亲请过安了?」 「还没有,奴婢听说表小姐舟车劳顿又受了风寒,一来就病了,夫人从外头给她请了大夫,说是要好生静养,等改日再见也不迟。」 说是改日,可谁都知道不定要到什么时候。 徐昭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以娘亲的性子,自然不会给那表小姐可乘之机。 只是,老太太病重,专门赶来传话,她和娘亲定是要回京侍疾了。 徐昭想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这老太太,可真是能折腾。 三年前,就是她将原身罚跪祠堂,折腾去一条性命的。 如今的徐家四小姐,早就换了芯子,只是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罢了。 徐家祖上并不风光,只是个小小的卖货郎,到了老太爷这辈儿,老太爷娶了秀才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崔老太太,这才转了运道,中了进士。 老太爷病逝后,府里便再无人能管束崔老太太,老太太的性子,也愈发的大了起来,尤其不待见他们二房的人。 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都是崔老太太所出,只有自己的父亲是姨娘董氏所出,那姨娘是老太爷中了进士后纳的,清贵出身,美貌聪慧,谈吐举止样样都不是崔老太太能比的。 第二章 这也是为何,过了这么些年,老太爷和董姨太太都去了,崔老太太还不能释怀的缘由。 再加上自家爹爹,当年高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娶了内阁大学士之女为妻。三年前外放常州做了知府,只等着期满,就能回京在户部谋个侍郎之位。 这些,都不是崔老太太三个亲生儿子能比的。 崔老太太心中的不甘,自是愈发的厉害了。 如今将自家远房侄女送来,不过是见着她们二房过的好,心里头不痛快,非要搅乱了罢了。 徐昭最不待见崔老太太这样的人,不过也知道自己顶着孙女儿的身份,不得不回去。 只是不知道,见着她这张酷似董姨太太的脸,崔老太太会不会真病了。 这些年,娘亲不止一次和薛嬷嬷议论过,说是她生的太好了,眉眼间和当年的董姨太太一个样,甚至还要精致几分,让人看一眼就能陷进去。 到了傍晚时,徐昭带着丫鬟去了正屋,进去没多久,就见着自家爹爹来了。 徐昭眼睛一亮,笑着跑了过去,转眼间就被自家爹爹抱在了怀中。 「爹爹。」徐昭甜甜喊了一声,软软糯糯的,格外的好听。 装个小孩子可真是不容易,好在,这些年她都已经习惯了。 「爹爹!」 听着闺女软糯的声音,徐秉臻的心都要化了,捏了捏自家闺女的鼻子,笑着问道:「今个儿和你哥哥去哪儿了?」 「哥哥陪着昭儿去云栖寺给爹爹和娘亲祈福,回来的路上还要去珠玉坊的,只是恰好遇到府里的人,说是祖母病了,就急忙赶回来了。」 徐昭眼圈一红,过了片刻,才问道:「爹爹,祖母真的病了吗?昭儿要和娘亲回去侍疾,这样祖母就能快快好起来。」 见着女儿这般孝顺,徐秉臻心里颇为自豪,闺女刚满十岁,就这般懂事了,着实是天性如此。 不等徐秉臻开口,徐昭又皱了皱眉,低低道:「只是,回了京城好久都见不着爹爹了,女儿舍不得爹爹。」 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见着闺女眼泪汪汪的样子,徐秉臻心中颇为感动,闺女这是舍不得他。 徐秉臻素来最重仪态,如今却是当着丫鬟婆子的面亲了亲闺女的额头,柔声道:「昭儿别哭,等有空了,爹爹就回京看昭儿,带好多好玩的东西给昭儿。」 「昭儿不要好玩的,只要爹爹一个就好了。」徐昭抬起头来摇头道,眸子里噙着泪水,那种孺慕之情全都表现出来了。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周氏皱了皱眉,叫薛嬷嬷出去看看。 薛嬷嬷福了福身子,就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很快,就回来了,走到周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氏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徐秉臻见了,便出声道:「怎么回事?」 周氏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是表小姐身边的王嬷嬷,说是表小姐病了,想让老爷过去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周氏心里满是不屑,这事情,哪里是好人家的女子能做出来的。难不成她以为,自家老爷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 徐秉臻被打断和闺女的亲昵,心情本来就不好,如今听着这话,看了薛嬷嬷一眼,沉声道:「表小姐病了,就去外头请大夫来,纵是亲戚,也不该越了礼数去。」 徐秉臻的声音很高,王嬷嬷在外头听了,脸上立马就臊的不行,好在天色已黑,到底是没让人看出来。 徐秉臻的话音刚落,薛嬷嬷心里一喜,忙应了一声,去外头传话了。 王嬷嬷见着薛嬷嬷出来,忙迎了上去。 「老爷说,纵是亲戚,也万不能错了规矩,表小姐病了,嬷嬷和大夫好生照看着便是了。」 说完这话,又接着开口道:「旁的事情嬷嬷也不必担心,表小姐既然来了府里,便是贵客,万不会叫表小姐受了委屈。若有哪个不懂规矩的惹得表小姐生了气,嬷嬷尽管回禀了,老爷夫人定然不会饶过的。」 原先在京城的时候,王嬷嬷就知道二夫人的陪房薛嬷嬷的厉害,只是碍着她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人,平日里见着,到底有几分颜面。 这会儿几句话下来,王嬷嬷便知她还是低估了薛嬷嬷。 薛嬷嬷这话,明面儿上说是不叫表小姐受了委屈,实际上是在敲打她,告诉她表小姐有什么委屈,都合该她自个儿受着。 谁叫,她好好的京城不住,非要巴巴的来了常州呢。 若是想要告状,那好,将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发落了,看看往后府里哪个还敢去伺候这表小姐。 王妈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到底还是堆着笑道:「哪里的话,府里伺候的个个都是懂规矩的,表小姐又怎么会受了委屈。」 说完这话,王妈妈就告退了,一路回了芝兰苑,心里头却是愈发的不好起来。 屋里 周氏叫人将徐昭送了回去,亲自倒了一盏茶走到了软榻前。 「老爷。」 徐秉臻伸手接过茶来,看了周氏一眼:「你也坐。」 「母亲病了,就劳烦你回京侍疾了。」 周氏听了,忙道:「老爷哪里的话,你我夫妻一体,本就是应该的。」 谁知,徐秉臻却是淡淡道:「应该?我不是个傻的,老太太的身子骨好,哪里那么容易就病了。」 周氏的脸色变了变,不等她开口,徐秉臻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我夫妻一体,我虽重规矩,却也不是个愚孝的。老太太那里,暂且应付着,你规矩好,叫她挑不出错来便好了。别的,大可不必在意。」 这话说出来,着实是有些不孝了。 周氏深知自家老爷的性子,平日里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见着她被老太太折腾,也从未说过这些有违孝道的话。 「老爷……」周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徐秉臻捏了捏她的手,道:「方才见着昭姐儿那般舍不得我,我便想当年在老太太身边,纵是最亲近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孺慕之情。」 不等周氏开口,徐秉臻就笑了笑,道:「昭姐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回了京城,人前便也罢了,私下里别太拘着她。规矩太多,性子便木讷了,没得让人瞧着小家子气。」 话说的这般好,其实,是他自己舍不得让自家闺女受罪。 周氏瞧着徐秉臻说的认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平日里见着老爷疼昭姐儿,如今才知道,老爷竟是这般疼她,还好谨哥儿也惯着昭姐儿,不然心里该有想法了。」 照理说,昭姐儿只是个女儿,徐秉臻再怎么疼也不会不顾规矩。可这三年,昭姐儿成日里腻着他,拿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喊他爹爹,闯了什么祸头一个就想到来找他。有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更会惦记着他。 时间久了,慈父之情就愈发的不可收拾了,自家闺女,怎么疼都不过分。 周氏这话听着虽是在抱怨徐秉臻偏疼闺女,实际上心里头可是高兴得很。 周氏和徐秉臻说了会儿话,就歇息了。 因着过几日要去京城,好些日子不能见,二人一夜里自是好生折腾了几番。 第三章 这边,芝兰苑。 崔若盈抱着王嬷嬷大哭道:「嬷嬷也见着了,表哥这般不待见我,我还不如搅了头发做姑子去。」 王嬷嬷见着她这般样子,忙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小姐这是什么话,白白的作践自个儿,有老太太做主,小姐只管安心住着,等二夫人一走,有的是机会和二老爷相处,到时候……」 崔若盈虽然二十多岁,可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听着这话,立时便面红耳赤的,羞涩道:「嬷嬷可别乱说,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个不知羞的。」 她乃丧父丧母的孤女,进了徐家,有了老太太护着,便不再无依无靠,任人欺凌。 可老太太年纪大了,总有护不了她的那一日。她已经熬成了老姑娘,总得替自己寻个出路。 老太太想将她嫁给表哥,虽是当个妾氏,可老太太说,不会让人欺负了她的。即便是妾,她也是贵妾,和别个不一样。 况且,表哥,表哥那人,也是极好的,相貌堂堂,儒雅俊逸,又是探花郎。若能给他为妾,也算是不辱没她了。 如此,她便应了下来。 只是,来了这常州,她才知道,她想嫁给表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见着她脸色忧愁,王嬷嬷忙劝道:「天色不早了,小姐也歇着罢,免得明日起迟了。」 到底是上门为客,哪好起的迟了,让那些丫鬟婆子看了笑话。 王嬷嬷服侍着崔若盈拆下珠钗,洗漱换了衣裳,这才睡下。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徐昭就来给周氏请安了。 自打穿越过来,这件事情徐昭认认真真在做,一天都没落下。 最初的时候是怕人看出异样来,到了后来,便真是她自己想尽些孝心了。 徐昭今日穿着件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梳着双丫髻,粉脸红唇,一双如水般的眸子亮亮的,整个人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周氏一见她,脸上就露出了笑意来。 「女儿给娘亲请安。」徐昭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 等她请安后,周氏笑着将她拉到了怀中,又叫薛嬷嬷给她上了茶和点心。 虽说自家闺女活泼了些,可规矩却是极好的,每日晨昏定省,从来都没落过一天,可见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熟不知,当母亲的看女儿,自是哪里都觉着好,不好也是好。 「哥哥怎么还没来?可是起迟了?」没见着自家哥哥,徐昭忍不住问道。 虽然说着这话,可徐昭心里却是明白,自家哥哥最是严谨,哪里会起迟了。多半是娘亲叫人传话,让他今日不用过来请安了。 徐昭知道,娘亲是有话要和她说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周氏就说道:「昨个儿你爹爹和我说,到了京城万不可拘着你,免得日后多个木讷的闺女。」 自家爹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把她给宠坏了。 瞧着自家闺女脸上的神色,周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道:「虽是这样,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去了京城,总不会和这里一样自在。」 周氏没有明说,可徐昭哪里会不知道,有老太太在,她和娘亲回去势必要受些委屈。 「娘亲放心,昭儿会好好孝顺祖母,不会给娘亲添乱的。」 自家闺女竟如此通透,周氏笑着将她搂紧了些。 两日后 徐昭告别了爹爹和哥哥,随娘亲周氏上京。 京城,徐府 荣欣堂。 大太太刚踏进院子,立刻就有一个穿着嫩绿色比甲的小丫鬟掀起了帘子,朝里头禀告道:「老夫人,大太太来了。」 崔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逗着明哥儿,听到这声音,面色微微一变,叫身边的乳母将明哥儿带了下去。 明哥儿是长房大少爷嫡出的,才刚两岁,是崔老太太的重孙,论理是不该养在荣欣堂。可崔老太太甚为疼爱大少爷,连带着见着明哥儿就欢喜的很,便将其养在了荣欣堂。 碍于孝道,孙媳房氏纵是不愿,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每日过来请安,好和自家儿子见上一面。 王氏缓步进来,见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母亲今日可好?」 虽说是装病,崔老太太却更愿意折腾阖府上下的人,听着长媳关心的话,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吃了大夫的药,好些了,你也坐吧。」 崔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丫鬟搬了个绣墩过来。 王氏道了声谢,坐了下来,却也只敢坐半边,大丫鬟素梅端着一盏茶过来,递到了王氏手中。 不等王氏开口,崔老太太就开口道:「也不知,老二家的什么时候能到。」 听着老太太的话,王氏的眼底闪过一抹了然,老太太不待见二房的人,甚至连周氏这两字都不愿意说。 周氏乃是内阁大学士之女,家世好,也难怪老太太不喜欢。 这样也好,有老太太撑腰,周氏再怎么厉害也夺不了她手中的权力。 这些年,她掌管府中中馈,好些地方都换上了自己的人。周氏纵是回来,也一时腾不出手来。 「母亲放心,二爷是个孝顺的,知道您病了,自会早早就让弟妹们进京侍疾。」王氏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再说,弟妹也有三年没回来过了,纵是母亲不说,也是想来尽些孝心的,如今母亲这一病,倒是成全了弟妹的孝心。」 崔老太太呵呵笑道:「你呀,惯会哄人,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顺耳多了。」 王氏跟着笑道:「母亲不嫌儿媳笨嘴拙舌,就是儿媳的福气了。」 才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靛蓝底子银色菊花纹样对襟比甲的婆子匆匆走了进来,对老太太道:「老太太,二太太领着四小姐回来了。」 崔老太太面色变了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王氏心里明白,看着那婆子问道:「可到门口了?」 那婆子摇了摇头:「才进了城门,派了个小厮先过来回禀。」 王氏动了动嘴唇,视线又移到崔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带着几分威严道:「别人倒也罢了,去叫人梅姨娘和茵姐儿过去接。」 听着老太太的话,王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老太太,茵姐儿还小……」 不等王氏说完,崔老太太就说道:「只比昭姐儿小一岁,不小了,她是庶女,自该前去迎接嫡母的,咱们徐家可不是那种没规矩的小户人家。」 老太太这样说,王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微微一笑道:「是,母亲说得对,倒是儿媳想岔了。」 说着,就叫了一个丫鬟将老太太的话带到茗烟阁。 茗烟阁就是梅姨娘和五小姐茵姐儿的住处,三年前徐秉臻外放,只带了正妻周氏和嫡出的二少爷,四小姐去了常州,梅姨娘和茵姐儿则是留在了京城。 「说起来,茵姐儿这些年得老太太眷顾,实在是她的福气。」 这些年,徐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五小姐徐茵深得老太太疼爱,虽说是二房庶出的,可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按着嫡女的份例。 纵是旁人羡慕,老太太说了,二老爷外任,茵姐儿不能跟着去着实委屈了她,既然留在府里,万没有叫她再受委屈的道理。左右如今二房的主子只她一个,吃穿好些也是应该的。 第四章 老太太都这样说了,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敢说一个不字。都说是老太太慈心,茵姐儿是个有福的。 丫鬟得了吩咐,一路赶到了茗烟阁,门前的小丫头见着她,忙笑着迎了过来。 老太太院里的,纵是个三等丫鬟,阖府上下谁都不敢怠慢了。 「这大热的天,姐姐怎么过来了?」 「是老太太叫我带了话,给梅姨娘和五小姐。」丫鬟佩兰朝屋里看了一眼,问道。 「姨娘正和我家小姐说着话,姐姐快随我进去。」 徐茵正和梅姨娘说话,见着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佩兰进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奴婢给姨娘和五小姐请安。」 梅姨娘最先反应过来,忙堆着笑站起身来。 「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这些日子老太太病了,派人去了常州,叫太太和四小姐回京侍疾,她估摸着这几日也该到了。 正如梅姨娘所想,佩兰回道:「方才有人报信,说是二太太和四小姐到了城门口,老太太知道了,就叫了奴婢过来,说让姨娘和五小姐出府迎接。」 「二太太离京这些年,老太太可惦记得很。」 佩兰的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五小姐徐茵面色就不大好看了,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佩兰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不在意道:「话传到了,奴婢就先告退了,老太太身子不好,跟前离不开人。姨娘和五小姐也快些动身吧,再迟二太太就回府了。」 「姑娘慢走。」梅姨娘叫了一个丫鬟将佩兰送了出去,这才看着坐在那里脸色难看的茵姐儿。 「姨娘,我一个女儿家,纵是太太回来了,也不该我抛头露面,老太太平日里疼我,如今怎么一病却是糊涂了。」徐茵眼中闪过些许羞辱,心里头更是难受的很。 太太一回来,她就成了叫人使唤的。这些年,她吃穿用度都和嫡女一般,如今倒是提醒她,老太太再怎么疼她,她也是从姨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梅姨娘知道她心里的委屈,抓着她的手道:「快别这样说,太太回来,你这当女儿的自是要去接的,你孝顺,太太心里头也高兴,往后也能更疼你几分。」 她是姨娘的身份,什么也给不了茵姐儿,茵姐儿一辈子可都捏在太太手里。 若是能讨得太太欢心,往后寻上一门好亲事,她才能安心了。 茵姐儿丝毫不以为然,任凭太太如何,难道能越过老太太去。 老太太一句话,不就叫太太和四姐从常州赶回了京城。 无论茵姐儿怎么不情愿,老太太的吩咐,她是不敢不听的,叫丫鬟伺候着梳洗了一番,就随着梅姨娘出了徐府,上了马车,朝城门口去。 才走了一会儿,就见着了几辆马车,粗使的婆子已经叫唤道:「是太太身边的薛嬷嬷。」 徐茵在马车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心扑通扑通跳着,怪不是滋味儿的。 梅姨娘先下了马车,又有婆子扶着徐茵走了下来。 二人上前几步,走到马车跟前,深福下去,道:「给太太(母亲)请安。」 薛嬷嬷回禀道:「太太,是姨娘和五小姐。」 马车里,徐昭早就听到了外头的请安声,虽然过了三年,却哪里听不出梅姨娘和徐茵的声音。 如今听着薛嬷嬷的话,便知她这是故意为之了。 徐昭看了娘亲周氏一眼,周氏微微一笑,示意一旁的小丫鬟掀起车帘。 徐昭见着了福在那里的梅姨娘和徐茵。 只见徐茵身着一袭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梳着双丫髻,眉目间和梅姨娘愈发的相像了。 「这大热的天,也难为你们有这个心了。」 梅姨娘听了,恭恭敬敬道:「本就是应该的,妾身听到太太回来,终于是安心了。」 周氏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她身后的徐茵身上,见着她那身苏缎长裙,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却是很快就温和道:「茵姐儿出落的这样好,老爷见着了也是高兴的。」 这个时候,徐茵才重新福了福身子,道:「给母亲请安。」 「好了,都起来吧,梅氏你去后头坐着,茵姐儿就跟着我回去。」 梅姨娘身子僵了一下,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徐茵脸色微微一变,到底不敢露出丝毫不满来,只得任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见着被周氏搂在怀中的徐昭,徐茵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抹羡慕,还有嫉妒来。 虽一路劳顿,在城外周氏还是叫徐昭换了一袭绣折枝玉兰纹样的蜀锦裙,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手腕上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羊脂玉镯。 徐茵见着徐昭通身的打扮,特别是那蜀锦裙,只觉着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马车一路回了徐府,留了收拾行李的丫鬟婆子,徐昭就随着母亲周氏去了荣欣堂给老太太请安。 才刚踏进院子,立刻就有丫鬟进去禀告了,紧接着,两个打扮年轻的妇人从里头迎了出来,见着二人,笑着道:「老太太一直惦记着,如今可不是回来了?」 说话的便是大老爷之妻王氏,另外一个就是四老爷之妻宋氏。 周氏听了,笑道:「劳烦老太太惦记了,老太太身子可好?」 王氏看了周氏一眼,这才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吃了些药,有些好转了,只是老太太岁数大了,到底得将养着。」 不等周氏开口,站在一旁的宋氏插嘴道:「外头天热,可别站着了,进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丫鬟打起帘子,一行人便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徐昭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上带着一股病态,大丫鬟素梅跪在下头给她捶着腿。 「媳妇给母亲请安。」周氏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 「快起来,一路劳顿,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崔老太太见着周氏只是福了福身子,心里堵着一口气,却又发作不得。徐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周氏是个极懂规矩的,难不成,她还想着让儿媳给她磕头请安? 「母亲说笑了,听闻母亲病重,老爷担心的很,如今能回京陪着母亲,老爷在外头也能安心了。」周氏直起身来,很是恭敬道。 周氏举止大方,话里透着对老太太的尊重,让人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崔老太太笑了笑,视线落在了跟在周氏身后的徐昭身上。 不等她开口,徐昭就缓步上前,规规矩矩的跪下来磕头请安:「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徐昭这举动倒让屋里的人诧异了一下,当年这四小姐可没这么懂规矩,四小姐是二房嫡出,又深得二老爷疼爱,自是气性大些。知道老太太不喜她,也不爱往老太太跟前凑。 如今在外头三年,倒是懂事多了。 王氏是个精明的,见着跪在那里举止大方得体,眼中又透着孺慕之情的徐昭,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 半晌,崔老太太才笑道:「起来吧,三年没见,昭姐儿也懂事了。」 老太太话虽这样说,可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徐昭应了声是,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周氏身后。 第五章 才刚站定,绣着牡丹花容的大红帘子已经被撩了起来,有婆子通报说:「老太太,姑娘们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一阵说笑声。 除了二房的四小姐徐昭和五小姐徐茵外,徐府还有五位小姐。 大小姐徐徽,年十四,二小姐徐瑶,年十三,是大老爷的长女和次女。徐微乃大太太王氏所出,徐瑶则是楚姨娘所出。三小姐徐佩,年十三是三老爷的长女,乃是莲姨娘所出,只是自小养在三太太的名下。六小姐徐淑才刚八岁,是四老爷的长女,也是四太太所出。至于七小姐,乃是三老爷的幼女,三太太所出,才满三岁,未能过来。 见着几个孙女儿,崔老太太的心情格外的好。 姑娘们缓步上前,盈盈施礼,「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都起来吧。」说完这话,老太太又对站在最前头的徐徽招了招手:「外头热,过来坐吧。」 只听这话,便能知道老太太平日里多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一屋子的人,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都站着,偏叫一个晚辈坐下。 徐徽是大太太亲生的,王氏自没觉着什么,隐隐还有几分得意。然二太太和四太太可就不一样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周氏就微微皱了皱眉,视线落在站在那里的徐徽身上。 「三年没见,徽姐儿竟出落的愈发标志了。」 徐徽是府中的长女,自幼被嬷嬷教导着学规矩,虽老太太发了话,却也不敢放肆,错了规矩。 一时,便有些左右为难了。 如今听着周氏的话,心中竟生出一些感激来,福了福身子,道:「侄女给婶娘请安。」 周氏听了,微微一笑,亲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老太太见着这情景,脸色变了变,到底不大好露出不快来。 老太太身边的闫妈妈深知她的性子,忙上前提醒道:「老太太,到了吃药的时辰了。」 「好了,都回自个儿屋里吧,留徽姐儿陪着就行了。」 如此,众人才告退,只留了大小姐徐徽伺候老太太吃药。 从荣欣堂里出来,徐昭方才松了一口气。 周氏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一路看着外头的景色,也不歇着,怕是早就忘了回府还要应付这些事儿吧。」 徐昭听了,一下子就扑到周氏怀中:「才没忘,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这话徐昭可不是胡说的,三年前她被老太太罚跪,醒来后只过了小半个月就随父亲外放常州了。所以她对徐府也只是了解,对徐府的小姐少爷也不过是见了面儿能认出来罢了。至于老太太,她只见过一面,还是随着周氏去请罪的。 方才请安的时候,她虽然瞧着大方从容,心里却是紧张得很。 周氏听了,眼中闪过一抹暗恨,也难怪昭姐儿会怕,当年昭姐儿才七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便是犯了什么错处,老太太也不该那般责罚,祠堂里又黑又冷,再加上湿气重,差点儿就害得昭姐儿送了性命。 这件事情,她是一辈子都不能释怀的。 「太太,累了一路,先回住处歇着吧。」薛嬷嬷伺候了周氏多年,知道周氏对老太太的不满,只是,这才出荣欣堂,不好再说什么。 周氏点了点头,带着徐昭一路朝锦竹院走去。 锦竹院是周氏的住处,徐昭才刚十岁,是随周氏一块儿住的,只是住在了东厢房。 徐昭陪着周氏用了午膳,周氏就叫她回屋歇着。 徐昭笑着应了:「那女儿晚上来给母亲请安。」 周氏笑着点了点头,又嘱咐半夏和连翘好生照顾着她。 才出走出房间,就见着大丫鬟瑞珠端着茶盏,从茶水间里出来。 虽说周氏随夫君外任,走的时候二房还是留了好些仆妇的,其中就有周氏身边的大丫鬟瑞珠,瑞珠聪明伶俐,性子稳重,又是个识字的,这些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写信回禀了周氏。 「姑娘安好。」瑞珠朝她福了福身子,徐昭冲她笑了笑,她才掀起帘子进了屋里。 徐昭觉着,母亲身边再也没有哪个比瑞珠更会为人处世的了。 秋彤虽也是大丫鬟,这些年跟着母亲在常州,可到了瑞珠面前,就觉着到底有些不稳重。 「外头天热,小姐还是回屋吧,别中了暑气。」连翘见着自家小姐愣神,开口提醒道。 徐昭听了,莞尔一笑:「哪里就那么容易中了暑气。」 「小姐身子弱,这些年才将养好了,也该自个儿在乎些。」 连翘是徐昭身边的大丫鬟,和徐昭是一块儿长大的,二人的情分自是不比别人。 当年原身病重,差点儿就没命了,连翘可是夜夜守着,等徐昭醒过来,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对徐昭来说,再也没有哪个比连翘更贴心了,所以并不介意她念叨什么。 徐昭一回自己屋里,就躺在床上睡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感觉有人推她。 「小姐,该起了,再睡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徐昭闭着眼睛,伸手想要将被子拉起盖在头上,一声轻笑传入了耳中。 然后,便是齐齐的请安声。 「太太。」 徐昭睁开眼睛,见着坐在床前嘴角带着笑意的娘亲,忍不住有些害羞起来。 方才的动作,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 见着闺女害羞,周氏忍着笑将她拉起来:「做都做了,还害羞什么,真该让你父亲看看你这样子。」 被娘亲打趣,徐昭反倒是不怎么尴尬了,开口问道:「母亲,今个儿怎么没见着三婶娘。」 在荣欣堂,只见了大太太王氏和四太太宋氏,直觉告诉她,三太太那里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着女儿这样问,周氏又是感慨又是心疼,昭姐儿这样心细,她更觉着是那次被老太太责罚后,才转了性子。 之前,昭姐儿哪里会琢磨这些。 闺女聪慧些虽好,可如今,实在是聪慧的让她心疼。 周氏心里对老太太的怨恨又深了几分。 「你三婶娘病了,过几日再见。」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知道,三婶病了是假的,十有八九是她那三叔又做出什么不着调的事情了。 因为不着调,所以母亲才不好对她一个孩子说。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徐昭便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三老爷在外头喝花酒,偏还要将那花魁纳进府中,三太太不答应,和三老爷吵闹一番,气病了。」 看到徐昭朝这边走来,两个小丫鬟面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抹不安,齐齐福身道:「姑娘安好。」 徐昭点了点头,迈开了脚步,两个小丫鬟才松了一口气。 徐昭看了连翘一眼,吩咐道:「此事你只私下里教训几句便是了,别回了薛妈妈。」 徐昭刚进了屋里,就见着站在梳妆台后,伺候着母亲梳头的梅姨娘。 屋里的丫鬟婆子见着徐昭,俱是福身道:「姑娘安好。」 周氏听到声音,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昨个儿睡的可好?」 徐昭一听,脸红了红,下午睡多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徐昭福了福身子,就笑着跑到了周氏跟前。 第六章 周氏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发丝,笑道:「知道了以后可别再赖床了。」 徐昭「嗯」了一声,觉着丢脸的很,赖床这种事情,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见着闺女这样,周氏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梅姨娘却是带着几分羡慕看了徐昭一眼。 这徐府里老太太跟前最得宠的,便是大小姐,可要说在各房,她可没瞧出哪个能比过四小姐去。 老爷太太都是看重规矩的,之前虽疼四小姐,却不会惯着。如今见着太太这样,分明是把四小姐疼到骨子里去了。 当年四小姐病了一场,不曾想却是因祸得福了。 想想她亲生的茵姐儿,太太何曾这样待过她,到底不是太太亲生的。 梅姨娘一想到这些,就挖心挖肺的难受,觉着若不是自己是个姨娘,也不会耽误了茵姐儿的好前程。 徐昭早就察觉到了梅姨娘的异样,正想开口问上一句,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婆子掀起帘子道:「太太,五小姐来给太太请安了。」 说话间,就瞅见一个身着葱绿色衣裙的小姑娘从外头走了进来。 「女儿给母亲请安。」 比起昨日的装扮,徐茵今个儿低调了许多,葱绿色的裙子,也不比她屋里大丫鬟的好上多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氏这个嫡母怠慢了她。 徐昭抬头看了娘亲一眼,只见娘亲温和的笑了笑,道:「起来吧。」 徐茵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 「昨个儿匆匆见了一面,今个儿仔细一看,茵姐儿也出落的好了,怪不得老太太疼着。这模样,实在是招人疼。」 徐昭打心底里佩服自家娘亲,不开口便也罢了,一开口就能让人坐立不安,没见梅姨娘脸色都变白了。 「太太……」 梅姨娘才刚开口,周氏就对着一旁的薛妈妈道:「摆饭吧。」 薛妈妈应了一声,就去吩咐了,很快就有丫鬟婆子进来,摆好了饭。 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藕丝荷粉、螃蟹酿橙、螃蟹小饺儿、玫瑰粥、梅花豆腐,清炖蟹粉狮子头,外加一份枣儿粳米粥。 周氏最先入座,徐昭和徐茵各自坐下,梅姨娘站在周氏身后帮着布菜。 这时候,妾通买卖,实际上也就是个物件儿,所以即便是生了孩子,也成不了主子。更何况,梅姨娘原先也只是伺候人的丫头。当年周氏有孕,身子不便,才将她抬了通房。 徐昭先夹了一个螃蟹小饺,蘸了蘸碟子里的醋,咬了一小口,果真是鲜美无比。在徐府,徐昭最喜欢的便是这螃蟹小饺了。 周氏见她吃的欢快,眼中露出一抹喜色,拿筷子给她又夹了一个,道:「慢些吃,不够再叫她们去做。」 看着面前的两屉小饺,徐昭敢肯定,自家娘亲一定是把她当做吃货了。 徐昭笑了笑,夹了一块儿藕粉桂花糖糕给了自家娘亲:「娘也吃。」 周氏用了一块儿藕粉桂花糖糕,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用饭的茵姐儿,对着站在身旁的梅姨娘道:「你也坐吧。」 梅姨娘谢过,这才落座,周氏屋里的大丫鬟瑞珠接着布菜。 一顿饭,徐昭吃的心满意足,身边的徐茵却是如坐针毡,难受的很。 「这些年,可还跟方妈妈学着女红?」周氏突然问道。 徐茵吓了一跳,却把眼睛转向了坐在那里的梅姨娘身上。 梅姨娘忙恭敬地道:「这些年五小姐专门给老爷太太做了些荷包鞋袜,每每都要熬到夜深。」 梅姨娘的话音刚落,徐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 徐昭想,多半是后者吧。 虽然两人相处不多,徐昭却也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庶妹是个心气儿高的,生平最恨的便是这庶女的身份。 梅姨娘方才那话,里里外外都在说她巴结讨好嫡母,可不就戳中了她心里的痛处? 周氏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眸子在徐茵身上停顿了一下,道:「是个懂事的。」 梅姨娘听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徐茵却是眼圈都红了。 周氏自是装作看不见,又聊了几句话,才让二人退下。 「娘亲真厉害!」 周氏一转头,就见着自家闺女满眼的崇拜之色,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呀,惯会哄娘开心了。」 徐昭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才没有,昭儿当真觉着娘厉害,没见五妹妹眼睛都红了。」偏偏忍着没落下泪来。 周氏听了,不屑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再多的心思也藏不住。」 周氏说着,转头吩咐了秋彤道:「将那条新做的粉红撒花百褶裙给五姑娘送去,别到了老太太跟前,还以为是我这个当嫡母的苛待了她。」 秋彤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拿了裙子,就走了出去。 那件粉红撒花百褶裙本是徐昭的,还未上过身,就被周氏赏了出去。 好在,一条裙子,徐昭还没放在心上。 周氏见着她毫不在意,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娘亲为何要赏她?」 徐昭想都没想,道:「五妹妹衣裳不好,丢的是咱们二房的脸。」 徐昭想了想,又继续道:「五妹妹心气儿高,可再高的心气儿,没有娘亲赏她,她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娘亲是在拿一条裙子来警告她。 周氏没想到她竟连这点儿都想到了,心中愣了愣,笑着道:「娘没想到,你如今竟如此聪慧。」 徐昭拉着周氏的胳膊讨好道:「那娘亲往后,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昭儿了,有些事情,昭儿也能替娘亲出出主意不是?」 周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当娘不知道你背地里叫连翘打听的那些事儿,这府里,哪件事能瞒得过你去。」 好吧,她以为她很小心,没想到早就被自家娘亲知道了。 见自家闺女不做声,周氏只当她心虚,摸了摸她的头,道:「娘亲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往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来问娘。」 徐昭听了,「啊」了一声,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惊讶。 这可太不像自家娘亲了,娘亲不是觉着她还小,很多事情不能脏了她的耳朵吗? 「昨晚,娘也好好想过了,既回了京城,你知道的多些也是好的。女儿家,只知道在闺阁绣花,一点儿人情都不知,早晚得折在这上头。」 这京城里,她见过的听过的,可还少吗? 「那表姑姑,是怎么回事?」徐昭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 话音刚落,就被自家娘亲瞪了一眼。 「你这孩子!」 不等周氏开口,徐昭就嬉皮笑脸道:「女儿还不是担心爹爹,常州只爹爹和表姑姑,娘亲离开的时候,可在表姑姑跟前安排了人?女儿可不想再见着爹爹的时候,爹爹又多了一个姨娘。」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周氏,连站在那里的薛妈妈都暗自吃惊。 见着自家娘亲和薛妈妈震惊的样子,徐昭一阵心虚,知道自己表现太过。 「好孩子,你爹爹知道轻重。」良久,周氏才开口道。 听周氏这么说,徐昭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娘亲的意思,是爹爹没有纳表姑姑为妾的心思。 第七章 徐茵一回了茗烟阁,就狠狠瞪了梅姨娘一眼,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旁人也就罢了,我今儿才知道,姨娘也是这般作践我。」 梅姨娘脸色一变,心痛道:「这是哪里的话,你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梅姨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徐茵打断了。 「我知道我是姨娘生的,姨娘何须戳我的痛处。姨娘若是真待我好,就该一生出来就将我给掐死,没得叫我当个庶女,白白任人践踏。」 「我的儿,你这是逼着姨娘去死啊!太太总归是你的嫡母,你的亲事可都捏在太太手里。她若疼你,往后只有好的。」 这天下的庶女,哪有不在嫡母跟前伏低做小的。 「疼我?她疼的是四姐姐和二哥哥。」徐茵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姐姐怎么来了?」外头传了一阵说话声。 徐茵忙擦了擦眼泪,就见着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秋彤进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哪个惹姑娘生气了?」秋彤一进来,就见着徐茵红着眼圈,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等徐茵开口,秋彤就笑着道:「太太叫奴婢将这件粉红撒花百褶裙给姑娘送来,说是早上瞧着姑娘穿得素淡,姑娘还小,该是好好打扮的时候。」 秋彤将托盘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就福了福身子告退了。 秋彤一离开,徐茵就拿了桌上的剪子,想要将那裙子给剪碎了。 梅姨娘满眼惊骇,哪里敢让她这样,忙过去将那剪刀夺了过来。 「姑娘,你这样做,可是绝自己的后路。」得罪了嫡母,往后还能有好的。 徐茵也只是在气头上,纵是梅姨娘不阻止,哪里敢真的把那裙子给剪了。 如今听着梅姨娘的话,便扑在她怀中大哭了一场。 她只是恨,恨自己为什么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白白的让人看低了去。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见着了徐茵,身上穿着的便是昨个儿娘亲赏的那条粉红撒花百褶裙。 她正蹲在地上,给老太太捶着腿。 看到徐昭进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徐昭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崔老太太见着徐昭,脸色就不大好看,几位姑娘里,只徐昭生的和董氏一个模样,由不得让她厌恶。 「起来吧。」老太太冷淡道。 徐昭愣了愣,之前请安的时候她便知道老太太任由自己的性子,如今更是了然。 老太太不喜欢她,连装都懒得装。 见着徐昭愣在那里,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或是奚落或是同情。 老太太这般说话,真真是不给四姑娘脸了。 不等徐昭说话,大姑娘徐徽便起身,带着笑意道:「四妹妹过来坐吧,祖母一早就念着了,如今见了,心里头定是高兴的很,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四妹妹了。」 对于徐徽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徐昭十分佩服,当下便莞尔一笑,上前几步凑到了老太太跟前。 「祖母若不知道怎么疼孙女儿,大可随意赏些东西,孙女儿便知祖母是真疼我了。」 谁都没有想到,四姑娘竟说出这种话来。 大姑娘一句老太太不知该怎么疼她,本就是随口一说,如今四姑娘这样,倒是一点儿委屈都不肯受了。 老太太心头暗恨,却又无可奈何,真真觉着徐昭和她娘亲周氏一样的性子,瞧着软和的很,却不是谁都能任意拿捏的。 她若不赏她些东西,便失了长辈的慈爱。 老太太强扯出一抹笑意,对着一旁的严妈妈道:「你将匣子里那支烧蓝玻璃掐丝珐琅簪子拿来,给了这丫头。」 听着老太太的话,徐昭装作不安道:「这样的东西,孙女儿哪敢……」 见着她这番作态,老太太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真不敢,方才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她都叫严妈妈去拿了,自然是诚心给她的。若是此时变了主意,不是叫小辈儿们看了笑话吗? 「长者赐不敢辞,更别说是祖母赏你的,你尽管拿着。」 听了老太太的话,徐昭才接了那簪子,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老太太这样疼孙女儿,孙女儿恨不得时刻能陪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又不好挥开她的手,只恨这丫头果然是周氏肚子里出来的,这般没脸没皮,又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徐茵蹲在那里,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她还想看徐昭的笑话,如今不过一会儿工夫,徐昭就得了老太太的赏赐。 徐茵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嫉妒还是羡慕,她这四姐姐便是什么都不好,只一样就比过了她,那就是她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是二房嫡出的小姐。 一时间,徐茵心里好生难受。 徐昭见着徐茵那样子,心里了然,对着徐茵笑了笑道:「自打进了屋,五妹妹就给祖母捶腿,锤了这些时候,怕是胳膊也酸了,快停下来吧,不然祖母该心疼了。」 徐昭这一开口,老太太的面色微微变了变,见着蹲在那里的徐茵,许是时间长了,额头上冒出些许汗来,忙将她拉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实诚,累了也不知道停下来。」 这话,倒像是在怪徐茵自己不懂事。 「五妹妹想着在祖母跟前尽孝心,哪里还能想到自个儿累是不累,祖母只当是成全了五妹妹的一番孝心,别怪她了。」 说话的是三小姐徐佩,徐佩虽是莲姨娘所出,可打小记在三太太名下,吃穿用度,倒是和正经嫡出的小姐一样。 老太太原本也没怪罪,听到这话便笑了笑,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翠玉手镯来,给徐茵套了上去。 「好孩子,你孝顺,祖母都知道。」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有婆子传话:「大少爷和大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一听自己最疼的长孙来了,满脸喜色的朝门口看去。 徐府大房、二房、四房都只一个儿子,只有三房有三少爷和四少爷。 说起来,府里人丁虽不单薄,却也不算是兴旺。 大少爷徐观和大奶奶房氏一进来,徐昭就和几位姑娘全都站了起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可好些了?」徐观一进来,就恭敬的请安。 见着长孙,老太太觉着自个儿的病好了大半,可碍着徐昭在场,只笑了笑,道:「那些药吃着,倒是好了些,只是身子还不大爽利,不过你也别担心,好好读书便是了。」 徐观今年二十三岁,前年秋闱中了举人,愈发的得老太太看重了。 老太太全然忘了,二少爷徐谨书读得好,是与大少爷同一年应考的,得了乙科解元。 徐观听了,应了一声,又问了老太太可吃的好,睡的好,然后就到外院去了,只留下大奶奶房氏陪着老太太。 房氏自打进屋,心里眼里就想着自己的明哥儿,如今见不着,便知道是被乳母抱到耳房去了。 房氏嘴角带着笑,与老太太和姑娘们说了会儿话,就有些坐不住了。 徐徽见着嫂子这样,便有些不忍心,对着老太太道:「明哥儿可是睡了,怎么不在祖母跟前。」 第八章 老太太一听,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平日里宠着徐徽,不点破罢了。 「方才瞧他睡了,就叫乳母抱下去了,这会儿怕是醒了。」老太太示意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大丫鬟素梅,素梅福了福身子,就出了屋里。 一会儿工夫,乳母就抱着明哥儿走了进来。 房氏一见,眼睛顿时就湿了,恨不得上前将明哥儿抱在怀中。 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却是养在了老太太的屋里,房氏心里头自然是委屈的,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在徐府,老太太是长辈,谁都不敢忤逆了她。 更别说,她一个孙媳妇了。 乳母抱着明哥儿到了老太太跟前儿,老太太逗弄了一会儿,才叫人给房氏抱着。 见着房氏如珍如宝的抱着明哥儿,徐昭暗暗感慨,这徐府,也太没规矩了些。 只老太太一人,就能将府里上上下下弄的不安生。 这世上,哪里有将重孙养在自己屋里的,又不是当婆婆的拿捏儿媳。 又说笑了一会儿,老太太就有些乏了,众人方才退了出去。 刚走出荣欣堂,徐茵就走到徐昭跟前,开口质问道。 「四姐姐就是作践我,也不该当着老太太和姐妹们的面。」 徐昭听了,心底一阵无语。 她作践她?明明是她自个儿上杆子叫人作践。 二房的小姐,纵是庶出的,也不该做那些丫鬟做的事情。 到了这会儿,她还拎不清。 几位姑娘都在,听着徐茵的话,微微变了变脸色。 大姑娘徐徽上前劝道:「自家姐妹,哪有什么作践不作践的,是你多心了。」 「大姐姐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哪里能知道我的难处。」徐茵看了徐徽眼,一句话就将徐徽噎住了。 徐徽无奈摇了摇头,和二姑娘徐瑶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二姑娘徐瑶的脸色也不大好,但凡庶出的,都不愿意提到这事。 瞧着大姑娘和二姑娘离开,徐茵才觉着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子就呆在了那里。 到底是二房姐妹们的事情,三姑娘和六姑娘对视了一眼,也离开了。 徐昭皱了皱眉头,对着徐茵道:「回去将《女则》抄上一百遍,改日拿给我看。」 徐茵还想说什么,丫鬟云衣就扯了扯她的袖子。 这事是自家小姐错了,便是闹到太太跟前,也是没理的,只会让太太对自家小姐不喜。便是传到旁人耳朵里,也觉着是自家小姐不敬长姐,是个庶出的,上不得台面。 徐茵横了身旁的丫鬟云衣一眼,到底不敢闹开了,跺了跺脚就转身离开了。 「姑娘何必管教她,她好不好,与姑娘有什么相干。」说话的,是徐昭跟前的大丫鬟半夏。 半夏还小,比不得连翘沉稳。 徐昭摇了摇头:「她好不好与我不相干,可她是二房的人,总不能叫满府的人都见着,二房的姑娘给老太太当丫鬟使唤。」 那样的话,二房的脸面何在?爹爹就是知道了,也会生气的。 徐昭实在不明白,徐茵虽是个庶出的,怎么就不能好好的立起来,偏要去讨好老太太去。纵是讨好,也该有分寸才是。 再说了,讨好老太太,哪里比得上讨好自家娘亲。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讨好了老太太,不过是得老太太一句夸奖,最多得些赏赐。而讨好了娘亲,娘亲替她寻门好亲事,不是更好吗? 回了锦竹院,徐昭就回了自己屋里,不曾想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娘亲耳朵里。 「姑娘,太太生了大气,半路就派人将五姑娘叫到正房了。」 「姑娘可要过去瞧瞧。」 徐昭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 正房 周氏铁青着脸看着跪在那里的徐茵。 瑞珠虽和她说过,这些年她这庶女可劲儿的讨好老太太,她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却是知道,她竟是贴了二房的脸面去讨好老太太的。 「蠢货!老太太屋里有大丫鬟小丫鬟,哪里用得着你上杆子做那些丫鬟的活计。」 徐茵跪在那里,身子发抖,眼里噙着泪水,可愣是没敢辩解一句。 周氏见着她这样,眼中闪过一抹厌恶。这个庶女,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可偏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替她找了好的绣娘,原本也是想好好的教她,等她嫁人婆家也会高看她一眼。 哪曾想她不好好的学,偏偏要到老太太跟前讨好卖乖,竟然连丫鬟的活计都做了去。 只一想,周氏心里就涌起一阵厌恶来,这个庶女,真是丢尽了二房的脸面。 屋子里气氛阴沉的很,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做着手里的事情,心里却是对这五姑娘看低了几分。 自家太太不是个小气的,对待庶女虽不如自己亲生的,可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按着份例。按说,五姑娘也该是满足了。可偏偏,五姑娘心气儿高,处处想和嫡出的姑娘比,这样,可不就处处落了下乘。 所以说,人还是知足点儿比较好,别到时候失了老太太的欢心,又失了太太的喜欢,两头都不讨好,哭都没地方哭去。 「太太,梅姨娘过来了。」 周氏看了跪在那里的徐茵一眼,开口道:「叫她进来。」 梅姨娘许是才听到风声,匆匆忙忙赶过来,头发都有些乱了。 一见着跪在那里的徐茵和脸色铁青的周氏,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太恕罪,茵姐儿还小,不懂事,您就饶了她吧。」 「太太,茵姐儿还小,不懂事,您就饶了她这回吧。」 梅姨娘听到风声,身子一软,差点儿就晕倒过去,一路急匆匆过来,刚进屋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氏沉声道:「这些年你没跟着老爷外任,我只当你好好的教着茵姐儿,不曾想,却是让她愈发的上不得台面了。」 听着周氏的话,梅姨娘脸色顿时便惨白了,身子晃了晃,带着哭腔道:「求太太听妾身辩解一句,太太随老爷外任,二房里只留了妾身和五姑娘,府里大太太掌管中馈,老太太又是那样的性子,累的五姑娘受了不少委屈。」 「后来,不知怎么,老太太突然待五姑娘好了,妾身只有欢喜的,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如今累得老爷太太失了脸面,太太若是怪罪,只怪罪妾身一人便好了,求太太看在五姑娘还小,不懂事的份儿上,饶了五姑娘这回。」 梅姨娘一番话说下来,周氏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梅姨娘的性子周氏是知道的,说的好听些就是温和恭顺,说的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也难为她能一下子说出这些话来。 周氏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梅姨娘抬头看了周氏一眼,见她面色缓和下来,这才站起身来。 周氏又对着跪在那里的徐茵道:「你四姐姐既罚你抄《女则》百遍,我也不多罚你了。你只记着一点,你虽是庶出,却也是当主子的,别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活,丢了你父亲的脸。」 徐茵自觉不是个懦弱的人,可偏偏又不敢在嫡母面前放肆。 听了这话,恭顺地应了声是。 「下去吧。」 梅姨娘这才带着徐茵离开了。 见着二人离开,周氏揉了揉眉心,府里一个两个没个省心的,倒不如常州自在。 第九章 「太太若是累了,就躺上一会儿。」薛妈妈见着周氏这样,开口劝道。 周氏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桌上的账册看了起来。 这些,都是她陪嫁过来的铺子,地段都很好,每年下来,都是一笔很大的进项。 二房这些年除了老爷的俸禄,很大一部分便是靠着这些进项了。 临近中午,徐昭进来的时候,见着娘亲正在看账本,那认真的样子,真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周氏抬起头来,见着自家闺女,朝她招了招手:「今个儿做什么了?」 「看了会儿书,跟着方妈妈绣了会儿花,就想着来母亲这里看看。」 周氏笑了笑,对着她道:「你若是嫌闷,就去找你大姐姐玩,免得日后想在一块儿也不能。」 徐昭愣了一下,有些想不明白。 周氏看着自家闺女的模样,笑着解释道:「你大姐姐定亲了,等明年就会嫁过去了。」 徐昭扬着脸,眸子里满满都是惊讶。 周氏只当她是提到定亲的事情,不知如何反应。 「你如今十岁,等日后,娘亲也好好的给昭姐儿挑一门好亲事。」 徐昭嘴角抽了抽,心里只说道,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 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最为平常,就是爹爹那样的,家里都有个梅姨娘。 她可不指望这好亲事能好到哪里去。 见着徐昭不说话,周氏只当她是害羞了,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转眼就十岁了,再一转眼怕是不在娘亲跟前了。」 当母亲的,大抵上都有这样的感慨。 「女儿才不嫁,女儿要一辈子都陪着娘亲。」周氏的话音刚落,徐昭立刻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声音说不出的软糯,让人疼到了骨子里。 周氏被她逗笑了:「如今这样说,指不定哪日就想着离开娘亲了。」 听周氏这样说,徐昭咬着嘴唇不说话。 说起来,上辈子都没结过婚,这辈子也就不指望了。 嫁了,还不如不嫁,哪里有一个人过的快活。 只可惜,这世界对女人太过苛责了,若是成了老姑娘,流言蜚语就能将人压死,更别说别的什么了。 徐昭很明白,自己终归有一日是要面对这件事的。 想着这些,徐昭就不开心了,可这种郁闷又不能对别人说,只能她慢慢消化了。 徐昭在周氏这里吃过午膳,就去了云裳院,大姑娘徐徽的住处。 娘亲说的没错,府里姐妹们自是要走动的,免得让人觉着孤僻了。 徐昭一进了云裳院,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便笑着福了福身子,朝里头道:「四姑娘来了。」有婆子给她打起了帘子。 徐徽是府里的大小姐,又深得老太太疼爱,屋子里的一应摆设都是极好的。 房间里放着一张黄花梨软榻,上头铺着厚厚的绣花镶边褥子。软榻上放着一张小方桌,上头摆着一套梅花凌寒粉彩茶具。 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墙上挂着一幅牡丹图,旁边立着一个大的楠木衣柜。 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累丝镶红石熏炉、绿地套紫花玻璃瓶、 掐丝珐琅的西瓜形漱盆、螺钿铜镜,处处都透着精致。 徐徽正倚在软榻上做着绣活,见着徐昭进来,就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笑着道:「只听着还以为是听错了,不曾想四妹妹真来了。」 徐昭有些不好意思道:「回来这几日,一直不得空,大姐姐不要怪罪。」 徐徽平日里性子最好,听她这样说便开口道:「你和婶母才刚回府,里里外外要忙的事情多,我怎么会怪你。」 「二叔在常州可好,还有二哥哥?」 「父亲一切都好,二哥到了常州,除了读书,还经常外出游学,偏生回来的时候在我这当妹妹的跟前说各处的风俗景致,让人羡慕。」 徐徽忍不住笑了笑:「你是他的亲妹子,他自然要和你炫耀。等哪日他娶个嫂嫂,便不和你说了。」 徐昭看了她一眼,打趣道:「果然是定了亲的,说话都不一样了,一开口就是娶呀娶的。」 徐徽被她的话闹的双颊羞红,伸出手来要打她,徐昭笑着躲开:「好姐姐,饶了我这回吧。」 徐徽性子好,这些年帮着大太太掌管中馈,颇有几分见地,偏偏对底下的几个妹妹疼爱有加,很有些长姐风范,府里上上下下提到她没有不说好的。 一下子闹开了,两人便愈发的亲近起来。 「祖母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我让管家打过招呼了,十五那日准备去普化寺上香,再添一些油钱,保佑祖母能尽快好起来,妹妹可要随我一块儿去?」 徐昭听了,微微愣了愣,随即笑道:「当然是要去,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只盼祖母身子康健,活上百岁。」 徐徽见着她这般懂事,心里高兴,只说道:「祖母上了岁数,有时候性子……执拗些,我们当晚辈的,只需尽着孝道就好了。」 「你这样懂事,祖母知道了也只有疼你的。」 徐昭颔首道:「大姐姐的话,妹妹记着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徐昭才笑着告辞,徐徽又嘱咐了几句,叫大丫鬟紫香将她送了出去。 等回到锦竹院,徐昭便将要去普化寺的事情说给了娘亲周氏。 「大姐姐开口,又是为着祖母,女儿也不好推脱,便应了下来。」 既然是为着老太太,周氏自然是准的。 周氏笑道:「到时候多叫几个婆子跟着,普化寺香客多,想来也出不来什么事情。」 徐昭点了点头,乖巧笑道:「女儿也替爹爹、娘亲和哥哥祈福,盼着爹爹和娘亲身子康健,事事如意,哥哥能够金榜题名。」 这话,周氏自然是爱听的,尤其是从自己闺女的嘴里说出来的。 周氏将她搂在坏里,笑着道:「娘亲不需要事事如意,娘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和你哥哥一生平安顺遂,别的就什么都不求了。」 徐昭听了,鼻子一酸,使劲儿往周氏怀中钻了钻。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听徐徽提起了去普化寺上香,给老太太祈福的事情。 「孙女儿只盼着老太太能早些好了。」 「好,好,你有这份儿孝心,祖母没白疼你。」 听着老太太这话,徐昭一阵无语,这老太太。 「你们姐妹几个可是一块儿去?」老太太又开口问道。 徐徽听了,解释道:「府里姐妹们多,一起出去光马车就需要好几辆。孙女儿觉着,各房去上一个便好了,只是六妹妹还小,婶娘怕是不放心,孙女儿想便不叫她去了,免得路上照顾不周。」 「我,三妹妹、四妹妹,这样的话,加上几个粗使婆子,两辆马车便够了……」 徐徽的话才刚说完,便听坐在一旁的徐茵道:「既然是对祖母的一番孝心,哪里非得落下我和二姐姐。既然要出去,再多一辆马车又何妨。」 「咱们不是出去玩,而是给老太太祈福上香,纵是旁人见着了,也只会说老太太慈爱,姐妹们才这般孝顺。」 这些年徐茵日日在老太太跟前讨好,对老太太的性子也摸出了八九分。 老太太最是好面子,又喜欢做些彰显名声的事情,她这样说,老太太定会变了主意。 第十章 果然,徐茵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开口道:「茵姐儿说的没错,咱徐府也不是少那马车,便是一块儿去也是够的。」 「你们当晚辈的孝顺,府里的名声也好。」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徐徽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从老太太屋里一出来,徐茵便凑到徐徽跟前告罪道:「大姐姐莫要恼我,妹妹只是……」 不等她说完,徐徽就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何须和我说这些,我哪里敢拦着妹妹尽孝心。」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 徐徽性子虽好,却也不是一味的和气,她这一恼,徐茵便愣在了那里。 徐昭站在那里,没好气看了徐茵一眼:「母亲说的对,你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听着徐昭的话,徐茵咬着下唇,忍不住说道:「既是姊妹们,凭什么三姐姐能去,我和二姐姐却不能去。」 徐茵的话没说完,徐昭却是猜出她的意思来。 三姑娘虽记在三太太名下,却是从莲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在徐茵看来,左右都逃不过一个「庶」字。 不等徐昭开口,站在一旁的三姑娘徐佩就脸色难看道:「好好的提我做什么,左右我不去,只留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总不会将我撵出来。」 「不若二姐姐也和我一样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病着,身边总不好少了人。」 「也好。」 事情的最后,就变成了徐徽,徐昭、徐茵三个去上香。 转眼就到了十五,这一天天还没亮,徐昭正睡的昏昏沉沉的,大丫鬟连翘就推门进来,走到徐昭床前摇了摇她的身子。 自家姑娘贪睡,只喊是喊不醒的。 「姑娘赶紧起来吧,收拾妥当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徐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今个儿是要去上香的。出府前,要去荣欣堂给老太太请安。 古人的规矩,实在是严苛的很,一点儿水都不放。 半夏拿了一条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并粉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过来,给徐昭换上。 然后就有小丫鬟打了热水,伺候着徐昭洗了脸,又拿盐粒子刷了牙。 刚收拾妥当,便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小丫鬟的请安声。 「奴婢给太太请安。」 徐昭一听,忙从软榻上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周氏跟前,软软糯糯的叫了声娘亲。 「起来了?」周氏见着自家闺女这一身打扮,满意的点了点头。 「娘叫人给你炖了粟米百合红枣羹,你吃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别去了外头又饿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薛妈妈就端着一个斗彩莲花瓷碗走了过来。 「姑娘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薛妈妈将碗递到了徐昭手中,又拿了勺子给了她。 「有劳妈妈了。」薛妈妈是周氏跟前得力的人,徐昭和她也很亲近,谢过后便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周氏在一旁坐着,看着自家闺女一会儿工夫就吃了小半碗,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因着昭姐儿当年是早产的,所以挑食的很,很多吃食也不大能克化,三年前病了一遭,好生调养了半年,胃口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等徐昭吃完,周氏才开口嘱咐了几句,不外乎是到了佛祖面前要规矩,不能乱看,也不能乱说话,免得佛祖怪罪。 「娘亲放心,女儿都知道的。」她在常州的时候也上过好几回香,虽说都是自家哥哥陪着,可哪里会坏了规矩。 「你知道便好,遇上什么事就问你大姐姐,娘瞧着,你大姐姐是个稳重懂事的。」 徐昭听了,忍不住笑了笑,带着几分娇憨道:「不就是上一次香,娘亲说的好像女儿要出远门一样。」 被徐昭这么一打岔,周氏无奈笑了笑:「你呀,什么时候能和你大姐姐一样稳重,娘亲就放心了。」 徐昭丝毫没有反省,反而笑嘻嘻道:「女儿才十岁,若和大姐姐一样稳重,娘亲又该嫌我不活泼开朗了。」 听她这样说,周氏失笑,捏了捏她的小脸:「你呀,也不知道跟了谁,口齿竟这般伶俐,娘亲都要说不过你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有婆子传话:「太太,姨娘和五姑娘来了。」 周氏听了,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只说道:「叫人进来吧。」 「是。」那婆子应了一声,很快就领着梅姨娘和徐茵走了进来。 因着徐昭和徐茵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周氏只受了礼,嘱咐了几句,就让丫鬟跟着她们去了荣欣堂。 两人进去的时候,徐瑶和徐佩已经坐在那里陪着老太太说笑了。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二人一前一后齐齐福身。 老太太见了徐昭,嘴角的笑意僵了僵,道:「坐吧。」 「谢祖母。」 两人谢过,这才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才刚坐下,大姑娘徐徽便到了。 她身着一袭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头上插着一支紫玉雕云纹玲珑簪,配银珠双蝶珠花,耳朵上坠着蝶恋花坠子,手上戴着红珊瑚手串。 这一番打扮,着实将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老太太一见着,就露出笑脸,可劲儿的夸起来。 「早该这样打扮了,你平日里穿的素淡,今个儿这身是你母亲挑的吧?」 「回老太太的话,正是呢,孙女儿还怕打扮太过,叫人说闲话呢。」 「哪里的话,女儿家打扮的好看,叫人瞧见也觉着体面,不妨事,又不是那些年轻的妇人。」 徐昭坐在那里,听着老太太这样说,差点儿就要笑出来。 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女儿家在闺阁的时候就要好好打扮,不仅愉悦自己也愉悦别人。若是出阁嫁到了别人家里,再细心打扮就会被人说是不守妇道。 徐昭一阵无语,这老太太的思想,可真让人不解。 难不成那些个嫁入侯门王府,或是入了后宫的女子,嫁人后就不能好好打扮了。 有道是红颜易老,不好好收拾,不是硬生生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别人吗? 徐昭不知道老太太这样说,里头有没有董姨太太的缘故。 听着老太太的话,徐徽点了点头,没有吱声,大抵上也觉着老太太这话,有些不对。只不过碍着孝道,不好说什么罢了。 说了一会儿话,天就大亮了,惦记着上香的事情,老太太便让徐徽、徐昭还有徐茵退下了。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出了荣欣堂,又走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经过小花园,出了垂花门,就到了外院。 候在那里的婆子一见着徐徽她们出来,便堆着笑迎了上来。 「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姑娘们早些动身吧。」 徐徽点了点头,便随着那婆子走了出去。 一共两辆马车,徐徽、徐昭和徐茵一辆,另外一辆坐着三个粗使的婆子,姑娘们出门,总是要小心些的。 马车很快就出了京城,一路朝郊外行去。 马车上虽然铺了厚厚的褥子,可到底还是颠簸的。 徐昭身子好,在常州的时候笨笨跳跳玩闹惯了,不觉着怎么,徐茵却是脸色苍白,不时拿帕子捂着嘴。 在她又一次捂着嘴后,徐昭伸手将窗户上的帘子打了起来,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包糖来。 第十一章 这糖是拿梅子做的,里边更是薄荷夹心,嚼起来酸酸的吃到里边又清凉的很。 徐茵见着她的动作,愣了愣,好半天才伸出手来拿了一块儿糖小心翼翼放到嘴里。 这就完了?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徐昭觉着,自己这五妹妹也有些太不会做人了。 不管她心里多讨厌她,表面上的功夫该做也得做啊。 见着一旁得徐徽皱了皱眉,正欲说话,徐昭扯了扯她的袖子,阻止了她。 罢了,出来上香,就别把气氛弄坏了。 徐徽也猜出她心里的顾虑,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徐茵的目光却是愈发的不喜了。 她们大房也有庶出的姑娘,却哪里像茵姐儿这样,处处都上不了台面。 到底是从姨娘肚子里钻出来的,纵是当小姐养着,也免不了小家子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几个婆子扶着徐徽她们下来,留下车夫看车,三个婆子则是跟着进了寺庙。 因着是夏日,寺庙里郁郁葱葱,各色花草盛开,空气中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 越往里走,花香越来越淡,直至进了大殿,花香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檀香味。 徐昭跟在徐徽的身后走了进去,进了香,又上前在蒲团上跪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诚心祈祷。 「愿佛祖保佑娘亲和爹爹身体康健,事事如意,保佑哥哥能金榜题名。」 过了半晌,听见徐徽起来,徐昭和徐茵才跟着站起身来。 徐徽派了身边的婆子给奉了六十斤的香油,二十根蜡烛,又叫人拿了几卷经书,紧接着就被一名僧人带到了后院的房间里歇着。 房间里简洁宽敞,只放着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旁边提着佛家偈语。 徐茵一进屋里,就开口道:「方才在前院我好像见着了永平侯府的二小姐。」 永平侯府的二小姐孟雅娴是庶出的,可她的生母赵姨娘颇得永平侯宠爱,在府里永平侯夫人也要给她几分颜面。 半年前,徐茵随老太太参加宴会,就见着了这二小姐,不知怎么两人竟然聊的很是投机,便私下里交好了。 徐茵这话,便是想去见一见那孟二小姐了。 徐徽皱了皱眉,觉着此事不妥,不等她开口,徐茵便求道:「大姐姐就让我去一次,左右是在寺庙里,出不了什么事情。」 徐茵虽然语气轻轻,可相处这些年,徐徽哪里不知道她这五妹妹是个固执的,她认定了的事情,都是要去做的。别这会儿她没应下,一会儿她偷偷跑了。 徐徽想了想,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徐昭,见她没有反对,便应了下来。 「去吧,叫个婆子陪着你,别耽搁太久。」 「谢大姐姐。」徐茵福了福身子,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脚步轻快,哪里和在府里一个模样。 「你不知道,这些年五妹妹只交好了这么一个,孟家小姐一句话,比旁人说一百句都管用。」 徐昭收起了眼中的惊讶,心里有些明白,徐茵处处听那孟家二小姐的话,多半是因为两人同是庶女的身份,可那孟雅娴却活的比她尊贵自在吧。 或许,她心里真正想要的,是如孟雅娴一样的日子。 徐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神色却是很平静。 过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见徐茵回来,徐徽便派了个婆子去找,可找了好久,也没见着徐茵的踪影。 那婆子回来禀告的时候,满脸的慌乱,冷汗都下来了。 五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当差的一个都跑不掉。 寺庙里很大,哪里知道徐茵到底去了哪处,于是便只能分头去找。 徐徽和徐昭各自带了一个婆子,又将门口看马车的车夫叫了进来,吩咐他们偷偷去找,千万别声张开来,免得坏了府里的名声。 徐昭带着一个婆子,四处张望着寻找徐茵,几乎找遍了整个寺庙,都没见着徐昭的身影。 「这可怎么办,五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太太那里如何交代?」那婆子在府里当差多年,好不容易混了个体面的差事,却是出了这样的乱子。 五姑娘虽是姨娘生的,可到底是府里的小姐,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情,她们全都脱不了干系。 「别念叨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这寺庙里哪里还没找过。」徐昭见着她慌乱,低声呵斥了一句。 「各处都找过了,都没五姑娘的身影,姑娘好好的,总不会跑到后头的林子里去。」那婆子心急火燎,早就没主意了。 后面的林子? 徐昭若有所思,目光朝寺庙后头看了看。 那婆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觉着不大可能,可偏偏又没别的法子。 两人急匆匆往寺庙后门走去。 出了一个小拱门,外头便是弯弯曲曲的小路,林子里花草茂盛,别有一番意境。 那婆子走在前头,突然脚下一停,弯下腰去。 起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个绣着并蒂莲花的荷包。 徐昭面色一紧,伸手就将那荷包夺了多来,仔细看了一遍,心下一沉,这荷包,便是徐茵今个儿戴在身上的。 「姑娘,这可怎么……」那婆子才刚开口,徐昭便见着一支箭从她胸口穿透过去,下一刻,她的眼睛便睁的大大的,吐出一口血来,随即便向后倒去,再没气息。 徐昭活了两世,可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跌到在地上。 「哈哈,又多了个送上门来的小娘子。这个可比方才那两个漂亮多了。」 徐昭见着一前一后出来的男子,这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有多凶险。 徐茵和那侯府二小姐,定是落在了这些人手中,落到这些人手里,多半会卖入那些烟花之地,这辈子可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小娘子,乖乖地跟哥哥走,哥哥也不动你,不然哥哥手上的力气不知轻重,伤了小娘子可就不好了。」大概是徐昭生的太好,走在后头的男子面露猥琐,眼睛不停冒着光。 「兜住你裤裆里的东西,这可是个好货色,大哥说了,好货色留着做好买卖,比在这里睡了强。」前头的男子瞪了他一眼,厉声训斥道。 徐昭这才知道,这些人是专门拐卖女子的,而且还有同伙。 徐昭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手也往荷包里掏去。 她荷包里一直都装着辣椒粉,为的就是心安,没想到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小娘子,这里可没别人,只哥哥疼你。」 见着二人靠近,徐昭满是惊愕的朝二人后头看去,惊喜喊道:「官府的人来了!」 那二人转头的瞬间,徐昭飞快的拿出一袋儿辣椒粉朝两人撒了过去,然后拔腿就跑。 二人堵在了寺庙后门那儿,所以徐昭别无选择,只能往山上跑。 徐昭人小,腿也比较短,好在体力不错,又是在这要命的关头,所以跑的非常的快,只是到底跑到最后腿酸痛的厉害,有些使不上劲儿来,眼看着那二人就要追上她了。 徐昭又跑了一段,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亭子,徐昭看的清清楚楚,亭子里坐着一个男子,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带刀的护卫。 第十二章 徐昭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喊道:「救命啊!」 亭子里的男子动了动,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兴致,转眼却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徐昭又急又气,这年头,真有见死不救的?而且还是个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的男人? 「小娘们儿,敢给我们兄弟使这招,不要命了!」 两个歹徒很快就追了上来,徐昭脸色一白,一股气跑到了亭子里。 「怎么回事?」一直端着茶盏的男子终于开口道。 「这是俺家妹子,不听话骂了几句,就离家出走了,让俺们好找。」 这两歹徒,真真是睁眼说瞎话。 那男子看了徐昭一眼,又看了那二人一眼,不轻不重吐出两个字来。 「请便。」 徐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气死过去。 这男人,是不是脑子不对了,明明是两歹徒。分明,是不想救她。 人不救她,她得自救才是,上一辈子,父亲就告诉她,临危不乱,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了阵脚,人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徐昭的目光快速的在那男子身上打量了一遍,便看出这男子非富即贵,再加上他周身的气度,很可能出自官宦人家。 徐昭眼珠子转了转,下一刻眼泪就毫无征兆的落下来,大声控诉道: 「哥哥纵是不喜欢妹妹,也不能这般见死不救呀。哥哥放心,父亲将我养在外头,只派嬷嬷和几个丫头服侍我,妹妹定守口如瓶,不会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徐昭眼泪汪汪,哭得可怜极了,偏生几句话就叫那两个歹徒心生忌惮。 国公府,京城里满共两个国公府,镇国公府和辅国公府,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徐昭一番话,透漏的信息可太多了。 别说是国公府的私生女了,便是国公府的一只猫一只狗,他们也不敢动一根汗毛。 徐昭见着二人面色犹豫,所幸双腿一软,跪在了那男子面前,哭诉道:「求哥哥看在妹妹的份儿上,去救一救茵儿,茵儿是父亲买来侍候我的,若是被人拐了去,日后父亲问起来,妹妹怎么向父亲交代?」 徐昭委屈不已,说到伤心处,眼泪簌簌而下。 「你可知,攀附公府是要问罪杖责的。」那男子嘴唇轻启,带着几分寒意道。 徐昭抬起头来,眼眶里的眼泪摇摇欲坠,眉目间又带着几分怯意。 「哥哥何必说这样的话?哥哥自打知道我的存在,就厌恶了我。」 「妹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入不了哥哥的眼,怕累得府里坏了名声,如此便罢了,今个儿只管让这些歹徒捉了我,便再也不叫哥哥心烦,府里也能清静些。」 徐昭说着,擦了擦眼泪,猛地站起身来,作势朝两个歹徒那边走去。 那二人原先还有疑心,这会儿见着她这番动作,哪里还敢怀疑什么,心思一动,脸上俱是惊骇,身子一哆嗦,拔腿便跑了。 国公府,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得罪不起啊。 二人想着,脚下的步子愈发的快了,只想着回去后赶紧将今个儿绑来的那两个小娘子放了,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连累了自己一家子的性命。 今个儿真是倒霉,出门没看黄历,这眼看就到手的银子,见都没见着就飞了。 见着二人跑开,徐昭终于是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她这才发现,自己脚底渗出血来,定是方才跑的时候受伤了。刚才只顾着逃命不觉着痛,这会儿却觉疼得厉害。 徐昭动了动脚,看着流出来的鲜血,神色有些呆呆的。 这样子可怎么下山,方才那两歹徒显然是被她的一番话说蒙了,等回过味儿来,怕是会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徐昭抬起头来,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眸子,此时这双眸子里带着浓浓的兴致。 徐昭不由得瑟缩一下,这人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有趣有趣。」好久没发现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了,而且还生的这般精致,粉雕玉琢,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原以为会见着一个闺阁女子乱了阵脚,惧怕晕厥的场景,哪曾想会看到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还是头一个,敢算计他的,而且还成功了。 韩子煜目光一冷,伸手就将徐昭拽了起来。 徐昭疼得厉害,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立时就疼的痛呼出来。 「别,好疼!」 徐昭脸色微白,睫毛一动,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活了这些年,韩子煜从未见女人在他面前哭过,而且还三番五次的哭。 「求你,送我下山。」 韩子煜看了一眼自己被扯住的袖子,眼睛里微微露出一抹异样,头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徐昭本想让那侍卫扶着,可不知为何那侍卫却是不敢上前。 老天,自家主子感兴趣的东西,他怎么敢上手去碰? 所以,便由着那男子扶着她走下了山。 刚走了几步,徐昭脚下一空,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因为震惊,徐昭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自己走。」 「走到天黑?」 徐昭敢肯定,这男人嘴巴一定很毒。 不知过了多久,徐昭总算是下了山,等到了山下,就见着等在那里脸色惨白的徐徽,还有昏迷不醒的徐茵。 徐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意识到自己被个男人抱着,这样子被人看见,铁定会坏了名声。 正在徐昭纠结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就被人放了下来。 「我受伤了,是这……这位公子救了我。」 徐徽愣了愣,大概也没想到该如何应对。 她虽然帮着大太太掌管中馈,可到底还未出阁,今个儿遇到这事儿,没晕过去已经算是不错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徐徽福了福身子,谢道。 韩子煜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徐昭身上,不知为何,徐昭就是知道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多谢……」不等徐昭说完,韩子煜就打断了她的话。 「轻飘飘一个「谢」字,要着有何用?」 徐昭这个无语啊,这男人,是要怎么样?想要生气,可一想到人家的的确确是救了她,若是生气,就显得自己太没教养了。 没等徐昭想好怎么开口,就见面前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徐昭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说要她报答吗?怎么连个姓名都不留下就走了。 果然,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哥思维不是她能明白的。 徐昭撇了撇嘴,然后见着面前的徐徽,叫了声:「大姐姐。」 徐徽见着韩子煜离开,也是愣了愣,这会儿听到徐昭的说话声,才连忙上前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只是衣裳脏了些,脚受了伤,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们一路找来就见着已经死了的万婆子,身边还有昏迷不醒的徐茵和永平侯府的二姑娘孟雅娴。 五妹妹和孟家姑娘都在,偏偏四妹妹不知哪里去了。 永平侯府的人很快就来了,将孟二姑娘带走了。 万婆子死了,四妹妹怕也是凶多吉少,不然,便是被那些歹徒…… 第十三章 徐徽只一想,心里就满是畏惧,差点儿就晕倒过去,好在被身后的婆子给扶住了。 幸好,如今四妹妹平安回来了,不然她一辈子都没法儿心安。 「好,好,快将四妹妹和五妹妹背到马车里。」徐徽急忙道。 外头早就备好了马车,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能从正门出去,免得叫人给看出了端倪,连累了两府的名声。 好在,后山有条小路是通往山下去的,虽绕的远些,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徐徽的话音刚落,就上来一个婆子将她背了起来,而徐茵昏迷着,由两个婆子抬着进了马车。 「今个儿的事情,都管住自己的嘴,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徐徽上了马车,对着众婆子和两位车夫厉声道。 女儿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虽说有惊无险,可若传出去到底不好听,难免会坏了名声,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着永平侯府的二姑娘。 婆子们自是明白,连忙称了声是,脸上也带着一抹凝重。 在徐府里当差,主子好了她们这些人未必会好,可主子若是不好了,她们一定好不了。 这些人老实本分,拿徐府银子的,自然没有那些个吃里扒外的。 马车缓缓行驶着,徐昭坐在里头,面色有些不好,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徐徽见着她这样,不免落下泪来。 「都是我不好,不该提出这事儿来,白白的叫妹妹受了惊吓。」 徐徽虽然已经及笄,这些年又帮着大太太处理内院的事情,可到底没经过什么事儿,方才也只是一味撑着,如今见着马车里的徐昭和徐茵,心里头一阵后怕,眼泪哪里还能忍得住。 见着徐徽一脸自责的样子,徐昭怔了怔,道:「大姐姐快别这样说,这种事情任凭谁也料不到的。难不成,姐姐替祖母的一番孝心,还错了?」 「大姐姐不说,我也知道,我和五妹妹不在的这会儿,大姐姐定是担忧不安,只是强撑着罢了。」 她一番安慰的话,让徐徽心里好受了不少。若说之前只是因着都是府里姐妹,她乃长姐要好好的和下头的妹妹相处,如今听了徐昭这番话,对这位四妹妹倒真生出了一些姐妹情谊。 「好妹妹,难为你受了一番惊吓,还能想着安慰我。」 「本就不是大姐姐的错,大姐姐就别一味的自责了,免得伤了身子。」 「嗯,我明白。」徐徽点点头,看着徐昭愈发的多了几分亲近。 马车从郊外一路朝城里赶去,等到天快要黑了,才到了徐府。 马车刚停下来,管家就匆匆从里头走了出来。 见着徐昭受了伤,徐茵还昏迷不醒,鹏管家头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大姑娘,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四妹妹和五妹妹玩闹,不小心摔着了,管家快去请个大夫来。」徐徽开口道。 鹏管家在府里当了多年的差,听了这话自然知道有些不对,是出了大事了,可这种事情自是不能声张,于是也只应了一声,就去请大夫了。 三位姑娘一大早就去了寺庙,到这会儿还不回来,便是老太太心里也不踏实了。 大太太王氏,二太太周氏,也在荣欣堂陪着老太太等。 正心急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婆子慌慌张张进来,见了老太太,面上带着犹豫,竟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可是姑娘们出事了?还不快说?」老太太面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老太太。」众人心急。 「别管我,徽姐儿可回来了?」 周氏此时也满心不安,如今听了老太太这话,心里愈发的不舒坦了。 徽姐儿,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 府里三个姑娘出去,偏偏老太太只担心大姑娘一个,她的昭姐儿难道不是她的孙女儿? 「回老太太的话,四姑娘和五姑娘玩闹,受了伤。」 那婆子的话音刚落,大太太王氏松了一口气,周氏则是轰的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幸好大丫鬟瑞珠眼疾手快,将她给扶住了。 「人呢?可过来了?」周氏心急,顾不得那么多的规矩,厉声道。 不等那婆子回话,外头就听到一阵慌乱声。 帘子被打开,大姑娘徐徽扶着徐昭,另外一个婆子背着徐茵走了进来。 周氏见着自家闺女受伤,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几步上去拉着徐昭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着她只是脚受伤了,衣裳有些脏乱,眼圈便红了起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不等徐昭开口,徐徽当着老太太、王氏和周氏的面跪了下来。 「祖母,都是孙女儿不好,求祖母责罚孙女儿。」 这句话突兀的很,怎么一进来就请罪。 老太太和王氏听了,心里不免诧异,四姑娘和五姑娘玩闹,伤着了那是她们自己不懂事,和她这个当姐姐的有什么关系? 周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便见老太太面色凝重,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虽然固执些,却也不是个愚笨的,这会儿也回味过来。 四姑娘和五姑娘向来不大亲近,怎么会在寺庙那种地方玩闹,还受了伤。 听着老太太问话,徐徽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今个儿在寺庙里,四妹妹和五妹妹遇到了歹人……」 徐徽的话还未说完,众人的脸色就变了,老太太手里的粉彩花鸟茶盏也掉落在了地上。 周氏的面色惨白,满是担忧的在自家闺女身上看了几眼。 她方才细细检查了,昭姐儿就是脚受了伤,可是衣裳却是脏乱…… 周氏身子晃了晃,面色立时变得惨白。 她的昭姐儿,怎么会…… 「娘,我没事,是五妹妹不见了,我和大姐姐去找,又遇上了劫五妹妹的人,女儿出去的时候荷包里装了辣椒粉,当时扔出去就朝后山跑去,最后被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给救了。」 见着自家娘亲快要晕倒,徐昭连忙解释道。 她这样说,周氏一脸庆幸,却又听糊涂了:「怎么一会儿五妹妹,一会儿大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昭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徐徽,开口解释道: 「女儿和大姐姐、五妹妹给祖母祈福后,就去了后院屋里歇着。五妹妹突然说她见了永平侯府家的二姑娘,想求大姐姐叫她和二姑娘见个面,五妹妹固执,大姐姐拗不过,只派了个婆子和她出去,说是一会儿就回来。可女儿和大姐姐等了好久都不见五妹妹,只得分头去找。」 「到了寺庙后门,女儿见着了掉在地上的荷包,是五妹妹随身戴着的,然后,然后女儿就见着……」 徐昭身子颤了颤,带着几分哽咽道:「见着万婆子在女儿面前被两个歹徒杀死了。」 想起刚才的惊心动魄,徐昭心里也一阵后怕。 周氏更是一把就将徐昭搂在了怀中,将自己那庶女恨到了极点,她的昭儿,可是差点儿就…… 「娘,这事不怪大姐姐,大姐姐一片孝心,哪里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不等周氏开口,老太太就道:「昭姐儿说的没错,都是五丫头这个孽障惹的祸!」 第十四章 老太太这样说,王氏自然是附和的:「可不是,徽姐儿孝顺,却哪里能料到那些个事儿。」 周氏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她虽然不满大姑娘带着闺女出去才让闺女遭了这份罪,可心里却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大姑娘。 周氏想着,便上前亲手将徐徽扶了起来。 「也苦了你这当姐姐的,跟着担惊受怕。」 周氏一句话,便说到了徐徽的心里去,眼泪簌簌落下来。 「好孩子,你也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怎么明日再说。」 闹腾了一番,老太太也跟着受了惊吓,身子便不大爽快,王氏和周氏便趁机告辞了。 等到给徐昭上了药,细细安慰了她一番,周氏才从徐昭屋里出来。 刚打开帘子,就见着跪在那里的梅姨娘。 梅姨娘知道女儿闯了大祸,也不敢求饶恕,只安安静静跪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周氏冷冷看了她一眼,就朝正房走去。 梅姨娘则是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梅姨娘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晚上,虽然是夏日,可夜里天凉,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受得住,若不是心里想着茵姐儿,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周氏便梳洗妥当,走出了屋子,见着跪在那里面色惨白的梅姨娘,周氏心里微微有些不忍,可只一想她生的那个孽障差点儿就害得她的昭姐儿遭了毒手,她心里就只剩下了怒意。 见着周氏出来,梅姨娘重重磕了个头,强撑着身子爬到周氏跟前,求道:「五姑娘不懂规矩,妾身实在没有那个颜面求太太,可妾身总归是生了她,求太太心慈,饶过她这一回。」 梅姨娘一番话,真真是用尽了当娘的心思。 可偏偏,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氏。 她的话音刚落,薛妈妈就沉声道:「这话可不是姨娘该说的。」 看着薛妈妈满眼不屑的目光,梅姨娘心里一慌,声音愈发的哽咽了。 「太太……」 她才刚开口,就被周氏打断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可做不得主,便是处置,也该是老太太处置。你若想求情,就到老太太跟前儿求情去吧。」 周氏才刚说完这话,就吩咐贴身的丫鬟瑞珠道:「去茗烟阁,把五姑娘带到荣欣堂,交给老太太处置。」 「太太!」梅姨娘大惊,周氏却只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就从她跟前走过。 「太太……」梅姨娘身子晃了晃,绝望的泪水不停落下,她好后悔平日里对茵姐儿太纵容了,纵的她闯下这样的大祸。 这边,徐昭才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外头梅姨娘的哭诉声,如今见着自家娘亲进来,才坐起身来。 连翘端着热水和帕子进来,想要伺候自家姑娘洗漱,就听周氏说:「放着吧,我来给昭儿洗。」 连翘愣了愣,忙将脸盆和帕子放好,又拿了四姑娘的衣裳递给了周氏。 虽说这有些不合规矩,可太太心疼四姑娘,她们这些当丫鬟只有欢喜的份儿,哪里能拦着。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的动作,脸一红道:「女儿自己穿吧。」 周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在娘面前还害羞什么,你小时候娘给你穿的还少吗?」 说着,就不容拒绝的替徐昭穿起衣裳来。之后,又亲手替她洗了脸。 见着自家闺女眼下的青色,周氏有些担忧道:「昨晚可是没睡好?」 周氏才问,不等徐昭说话,大丫鬟连翘就回道:「回太太的话,姑娘昨个儿受了惊吓,夜里惊醒好几次。」 周氏满是心疼,眼圈立时就红了起来。 「太太,老太太那里该起来了。」见着自家太太失态,薛妈妈忙提醒道。 太太虽然心疼四姑娘,可再心疼也不好失了当家太太的体面。 「娘,女儿好好的,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徐昭知道,昨个儿出了那样的事情,今早必定是要去老太太那里的,就是不知,老太太会如何处置徐茵。 知道她受了惊吓,早上天又凉,周氏就叫了个婆子背着她。 徐昭虽然觉着有些小题大做,可不管是自家娘亲还是薛妈妈,都坚持怕她受了风寒。 所以,徐昭就由婆子背着,到了荣欣堂外头脚才着了地。 刚踏进院子,就见着跪在院子里的梅姨娘和徐茵。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素梅见着二人进来,忙迎了上来。 「奴婢给二太太请安。」 「五姑娘安好。」 徐昭避了避,只受了她半礼。 「老太太可起来了。」周氏问。 「老太太昨晚一夜没睡,今个儿早早就起来了。」素梅才回话,就见着大太太和大姑娘徐徽从外头进来。 众人各自见礼后,就进了屋里。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色不怎么好,愈发的显出老态来。 大太太王氏一进来,见着老太太这样的神色,面色一变,就对着老太太跟前的人问道:「老太太气色这样差,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王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道:「罢了,就是要请,也等处置了外头那个孽障再说。」 老太太开口便是孽障,面色阴沉,显然是铁了心思要责罚徐茵了。 王氏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然后才恭敬地道:「五姑娘犯了大错,自然该好好处置的。」 昨个儿她也恨了一个晚上,因着这二房的庶女,差点儿就害了自家徽姐儿的名声。 徽姐儿眼看着明年就要出嫁了,若是惹上她连累姊妹的罪名,外头那些人嚼舌根子,可不会替她的徽姐儿想。 「去,把那个孽障和梅氏带进来。」 老太太一句话,就有两个婆子出去,很快就带着徐茵和梅姨娘走了进来。 梅姨娘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徐茵则是愣愣的,老太太跟前的严妈妈一见着她这样,就示意了她身后的婆子一眼,那婆子一脚就踢了过去。 徐茵吃痛,立时就跪在了地上。 梅姨娘脸色惨白,却又不敢吱声。 「五丫头,你可知错了?」 徐茵听着老太太满是寒意的声音,身子忍不住发抖起来。 她昨天,昨天闯了大祸,她今早一醒来身边的丫鬟就告诉她了。 徐茵知道,事关大姐姐,老太太和大太太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二太太虽然不是个狠辣的,可她差点儿连累了徐昭,二太太哪里有不恨的。 这样一想,徐茵就觉着满心害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开口,那就是知道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该受的责罚就该自个儿领了。」 「来人,给我家法伺候。」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屋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愣在了那里。 徐府虽有家法,可这些年却从未在少爷和姑娘们身上用过。 少爷姑娘纵是犯了什么错,都是娇贵的,哪里能受得住。 就是寻常人家,也甚少会动用家法。 老太太这回,怕是气狠了。 「老太太,求老太太慈悲,饶了茵姐儿这一回。」 梅姨娘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都褪尽了,几步跪爬到老太太跟前,哭诉道。 「求老太太莫要请家法,五姑娘再大的错,老太太罚她在祠堂跪着,或是抄一年的经书,求老太太看在二老爷的份儿上,饶了她吧。」 第十五章 她只生了这一个女儿,不说是打坏了,单单这动用了家法,就能叫茵姐儿一辈子在府里抬不起头来。 不等老太太开口,大太太便冷笑道:「慈悲?老太太是慈悲,可五姑娘犯了大错,差点儿害了府里的姑娘们,老太太若是再心软,往后该如何治家?」 老太太满脸威严,很快就有婆子拿了家法上来。 那是一根漆黑色的粗糙的鞭子,最后头系着一根红绳。 只一眼,就让人心里发寒。 梅姨娘跪着求着,老太太却是一言不发,铁了心要动这家法。 「我也不多责罚她,就打十下吧。」 老太太示意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就扬起鞭子朝茵姐儿后背打上去。 一鞭子下来,徐茵就跌倒在了地上,后背上的衣裳已经裂开了。 梅姨娘想要护着徐茵,却被两个婆子拦住了。 一鞭子接着一鞭子,全都抽在了徐茵的后背上。 徐昭坐在那里,看着头冒冷汗,后背都渗出鲜血的徐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虽然有一瞬的不忍,可一想到就是她这个妹妹,差点儿就害得她丢了性命,心便硬了起来。 也该她受些教训,长长记性了,不然,还不定惹出什么滔天大祸呢。 十鞭过去,徐茵已经昏迷过去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梅姨娘的身上。 徐昭突然有中不好的感觉,才想着,就听老太太道:「梅氏,五丫头闯了这么大的祸,也是你平日里纵容的缘故。正好今个儿有车去庄子上,你便和五丫头跟着住段日子吧。」 梅姨娘一听这话,眼中便涌起一抹恐惧来。 老太太这是想把她和茵姐儿赶出徐府去,说是住一段时间,这一出去,怕就回不来了。 「老太太……」 「母亲,茵姐儿虽有错,可到底是老爷的女儿,她又带着伤,还是留在府里好好养着吧。」周氏打断了梅姨娘的话,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 不等老太太开口,周氏又接着说道:「老爷在任上,若是茵姐儿出了什么岔子,老爷如何能心安。」 老太太嘴唇动了动,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却又说不出别的话来。 「该处置的也都处置了,母亲脸色不好,媳妇叫人去外头请大夫来。」王氏一见着老太太的脸色,忙岔开了话题道。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就叫周氏和徐昭退下去了,屋里只留下大姑娘和大太太伺候着喝药。 出了荣欣堂,梅姨娘就跪在地上重重的给周氏磕了个头。 周氏看了梅姨娘一眼,道:「叫两个婆子抬了五姑娘回去,再到药房拿些上好的药,五姑娘还小,别留下疤来。」 周氏亲眼看着庶女领了家法,心里的火气也去了大半,虽然依旧不待见五丫头,可到底她是当嫡母的,不好叫人觉着她苛待了庶女。 梅姨娘感恩戴德,随着两个婆子去了茗烟阁。 见着梅姨娘离开,薛妈妈想到方才老太太的话,便道: 「还好夫人反应快,老太太这是想替表姑娘铺路呢。」 「我不是个傻的,梅氏到底是个规矩的,总不能赶走了梅氏,叫老太太有了理由,往老爷跟前安排人。」 二皇子府 沈长生在案桌下,半天都没见自家主子有动静,眼睛忍不住瞟了过去。 自打昨个儿遇见那胆大的小姑娘,自家主子好像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身为侍卫,贴身伺候,自然是头一时间就将那小姑娘的来路打听清楚,交了上去。 徐府,常州知府徐秉臻嫡出的女儿,府里的四姑娘。 徐秉臻他是知道的,清贵出身,极守规矩,这样的人,怎么能教出那般胆大的闺女。 沈长生一想到昨日在山上的那一幕,就觉着有些荒唐。 可偏偏,自家主子也跟着荒唐了一回,还抱着那小姑娘下了山。 案桌后的人终于动了动,随手将那张纸扔了出去。 「昭?青春受谢,白日昭只,听着倒是顺耳。」 沈长生偷偷翻了个白眼,有替那徐家的小姑娘捏了一把冷汗,被自家主子盯上,往后可有的罪受。 「主子才从南边儿回来,该进宫给皇上请安了。」 韩子煜笑了笑,毫不在意道:「急什么,父皇想见我,自会传旨。」 徐茵被老太太请了家法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府里,对外只说是徐茵没有规矩,在寺庙里打闹,害四姑娘受了伤。 一时间,徐府上上下下一阵唏嘘,不屑有之,同情有之,想那五姑娘到底是庶出的,比不得四姑娘尊贵,要怪也只能怪她自个儿没投了个好胎,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着,很快就过了半个月。 这一日,徐昭正在屋里和自家娘亲说着话,就听到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即,就听外头的婆子通报道:「太太,老太太身边的素梅姑娘来了。」 徐昭听了,面色微微一变,自打自家娘亲阻止了老太太将梅姨娘和徐茵送到庄子上,老太太对她们二房的人就愈发的不待见了。 这半个月,她每日去荣欣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眼睛里总是带着一股子不快,只一味的和几位姑娘说话,闹的几位姑娘也格外的不自在。 好在徐昭脸皮厚,老太太不与她说话,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喝茶。 她愈这样,愈是惹得老太太不喜,然老太太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可一点儿都不在乎。 左右,她这个当孙女儿的每日的请安没落下,府里的人哪个不知道她的孝心。 如今,老太太竟然派了身边的大丫鬟过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徐昭正想着,就见素梅急匆匆走进来,朝着自家娘亲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叫奴婢传话,让二太太过去一趟。」 周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听着素梅的话,只问道:「有什么事,可是老太太身子不爽快了?」 素梅迟疑了一下,看了周氏一眼,半天才说道:「别的奴婢不敢声张,只知道老太太接了一封信,差点儿就晕倒过去。好像,是和表小姐有关。」 素梅平日里伺候老太太,却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府里四房只二老爷是进士出身,老太太不待见二房的人是老太太的事情,她一个当奴婢的却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周氏听了,目光一冷,捏着茶盏的手蓦地一紧。 「知道了,劳烦姑娘来一趟。」 周氏说着,就站起身来,动身朝荣欣堂去。 「娘亲,女儿和娘一块儿去吧。」 不等周氏拒绝,徐昭就开口道:「到底是咱们二房的事情,哥哥不在,女儿虽小,却也是爹爹嫡出的长女。」 周氏知道自家闺女虽然小,却是格外的聪慧,想了想便应下了。 徐昭跟在自家娘亲的身后一路到了荣欣堂,还未进去,就听着里头一阵哭喊声:「这是要要了我的老命啊,我可怜的盈儿。」 「老太太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是大太太王氏的声音。 门口的婆子见着周氏和徐昭过来,忙朝里头喊道:「老太太,二太太过来了。」 徐昭跟着自家娘亲走了进去,刚一进去就瞧见了碎了一地的茶盏,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大气都不敢出,气氛格外的凝重。 第十六章 老太太不止是生气,而且是气到了极点。 见着周氏一进来,老太太就怒骂道:「平日里我只当你是个心慈的,如今看来却是个狠毒的,叫我那侄女受了这样的灾祸。」 老太太这一骂,屋子里的人都低下了头,就连大太太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二太太可不是新进门的小媳妇,哪里能这么骂。 对于老太太的怒骂,周氏只福了福身子,道:「儿媳不知,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骂道:「你不知,若不是你派人陷害,我的盈丫头怎么会和那……」 老太太说到此处,面色难堪,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氏见着老太太这样,心里也有了些眉目,老太太不将话说完,定是那表姑娘做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不然以老太太平日里的跋扈,早就一股脑抖落出来了。 周氏目光变了变,脸上闪过一抹担忧:「母亲倒是将儿媳弄糊涂了,表姑娘到底如何了?」 「你,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暗地里使计,盈丫头怎么会坏了名声?我不管,盈丫头是我疼着的,老二必须给我个交代。」 老太太故意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了。 「大嫂,你可说说,表姑娘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坏了名声?」 王氏站在那里,半天才将视线移到了放在桌上的一封信上。 周氏上前几步,将那信拿在了手里,打开看了起来,愈看俞有火气。 那个下贱东西,竟妄想勾引老爷,却被府里一个粗使的奴才盯上,装成老爷的样子,打算占了她的便宜,只是才脱下衣裳,就被人给发现了,赌在了屋里。 周氏心中冷冷一笑,她倒想那奴才真的占了那下贱胚子的身子呢。 「事情儿媳也知道了,表姑娘自甘下贱,做出这种事情,坏了名声也是咎由自取。」 周氏一句话,就差点儿将老太太气的背过气去。 「你,分明是你让人害了盈丫头。」老太太指着周氏,满是恨意道。 周氏当即眼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母亲这话,是要逼着儿媳去死啊。」 「那日儿媳听母亲病重,急急忙忙带着昭姐儿进京侍疾,虽不盼能得老太太一声好,老太太却也不该如此冤枉我。」 「老太太如此作践我,我倒不如一头碰死在这里。」 周氏说着,就要朝桌子上撞去,薛妈妈眼疾手快,自然不会让她撞上去。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这样,自然是要添一把火,一下子就哭开了。 「娘亲,娘亲你不要死,昭姐儿还要娘亲呢。」 徐昭这边哭的好不可怜,抱着周氏哭成了一团。 屋子里顿时就乱作一团,老太太看了站在那里的大太太一眼,叫大太太上前去劝。 王氏只得上前,劝慰道:「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重些,哪里就要这样了。」 如此劝了好几句,周氏才回转过来。 「母亲若是疑我,大可告了官,儿媳只一句话,此事是表姑娘自甘下贱,我是绝容不下她给老爷为妾的。母亲若强要如此,就给我一纸休书,让我归家去!」 周氏这话,分明是在威胁老太太。 她乃内阁大学士之女,幼承庭训,礼仪规矩自是样样都好,老太太还没那个勇气,为了一个侄女,逼着自己的儿子将周氏给休了。 周氏这个态度,大太太王氏早就料到了,到底人家家世好,底气足,敢拿这样的事情威胁老太太。 见着老太太脸色铁青,王氏忙上前道:「儿媳瞧着,这事情的确是表姑娘自个儿错了规矩,老太太不如给表姑娘置些嫁妆,给表姑娘挑个远一些的人家,嫁过去吧。」 王氏的话音刚落,就被老太太瞪了一眼,便不敢说话了。 虽不说话,心里却是对那表姑娘存了几分鄙夷。 之前她还以为老太太在,那表姑娘迟早都是二老爷的妾氏,可如今她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来,老太太就是再怎么,也拿捏不住二房的人了。 总不能,逼着自家儿子娶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 老太太若非要这样做,传出去也不好听。 这时,周氏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母亲若是没有什么吩咐,那儿媳便告退了,那边还有婆子们等着回话办事呢。」 老太太傻了眼,不曾想周氏竟这般不将她放在眼中。 可一想到周氏方才的话,又不好逼的她太紧了,只嗯了一声,叫她退下去了。 从荣欣堂里出来,周氏的脸色才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老太太真将那表姑娘疼到了骨子里,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娘亲,咱们给爹爹写信,把方才的事情都告诉爹爹。」徐昭突然开口道。 周氏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这样的事情,自是要告诉你父亲的。」 回了院子,很快周氏就写了信派人送出去了。 而不知怎么,徐府老太太差点儿就将二太太逼死的事情在京城里传了开来。 当年周氏在闺阁的时候也是很出名的,又是内阁大学士之女,如今竟然差点儿被自家婆婆逼死,这消息一出来就格外的引人注目。 只半天的功夫,流言蜚语就传开了。 都说是徐府老太太有个远方侄女,老太太想让她侄女做了儿子的妾氏。按理说,男人三妻四妾,也寻常。可偏偏,徐府二老爷一直都没松口,这一拖二老爷就离京外任了。老太太不死心,偏将那侄女给送到了常州。 更出人意料的,是那表姑娘不知羞耻,趁着当家主母进京侍奉老太太的时间,竟然想要勾引二老爷,可好巧不巧被府里一个粗使的奴才瞧出了端倪,扮作二老爷的样子,就勾的那表姑娘解了衣裳。 两人还未尝那云雨,便被人发现,堵在了房间里。 听说,出了这样的事情,徐府那老太太竟逼着自家儿媳让那表姑娘做了二老爷的妾氏。 一时间,众人只觉着徐府老太太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为了个表姑娘,竟不要自家儿子的脸面了。 流言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脸色一白,猛地站起身来,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大太太王氏见着,忙上前拍了拍老太太的后背。 「母亲且息怒,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母亲还是听儿媳一句劝,给表姑娘置办好嫁妆,远远的嫁出去吧,表姑娘懂事,自然是答应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没那个脸不答应。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可她再疼盈丫头,也不能因着她让这满京城的人戳她的脊梁骨。 王氏见着老太太面色有些松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如今事情闹开,二老爷若真将人抬进来,他们大房也跟着坏了名声,指不定会毁了徽姐儿的亲事。 王氏只徐徽一个嫡出的女儿,自是处处为她着想。 「去,写封信叫人送到常州去,将盈丫头接回来。」 王氏一听,点了点头,就叫了管家去安排了。 老太太这边刚派人去送信,二房的丫鬟就急急忙忙告诉了周氏。 徐昭正陪着自家娘亲说话,听到这消息,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第十七章 她就知道,老太太这样的人,怎么肯为了一个远房的侄女坏了自己的名声。 「下去吧。」周氏看了传话的丫鬟一眼,开口道。 说完这话,又抬头看了一眼满眼喜色的昭姐儿,只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头:「你呀,别高兴的太早。」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有些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老太太分明是要将表姑娘嫁出去,听说已经在给表姑娘置办嫁妆了。 「老太太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这会儿有了主意,等回头见了痛哭流涕的表姑娘,怕是恨不得什么都应了她。」 「娘亲难道不能拦着,让表姑姑从常州出嫁?」 徐昭的话才刚说完,自己也觉着不大可能。 表姑娘独自在常州,又出了这样不体面的事情,亲事自是要由老太太来做主。 不然,表姑娘这辈子怕只能当个老姑娘了。 再者自家娘亲若是拦着不让表姑娘回京,难免会惹人非议。 想明白这些,徐昭轻轻叹了一口气,没精打采起来。 周氏却是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娘亲难道不生气?」 周氏无奈看了她一眼:「内宅之中,多的便是这样的事情,难不成个个都要生气。」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却是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候,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口的婆子就回禀道:「太太,姨娘和五姑娘来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徐茵背上的伤总算是好了。 周氏听了,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嘴里却说道:「进来吧。」 很快,梅姨娘就和徐茵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和之前相比,徐茵几乎瘦了整整一圈,她的下巴消瘦的厉害,脸色也带着几分苍白。 「怎么瘦了这么多?」周氏只看了一眼徐茵,就将视线落在了站在那里的梅姨娘身上。 梅姨娘眼中带着几分小心,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姑娘自打受了家法,就整日整日的不说话,便是说一两句,也是说怕被人笑话。」 梅姨娘一心替徐茵说着好话,站在她身后的徐茵却是一言不发。 周氏瞧见,哪里还不明白。 见着周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徐茵终于是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不知是不是错觉,徐昭总觉着她和平日里不大一样了,这样的徐茵,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起来吧,既然好了,一会儿去给你祖母请安。好好的认个错,往后就当没有这回事儿。」周氏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是。」徐茵福了福身子,应了下来。 周氏不待见这个庶女,只说了几句话,就叫梅姨娘带她下去了。 「五妹妹瞧着有些不一样了。」看着她们出去,徐昭有些感慨道。 她自然知道,老太太虽然不让下头的人乱嚼舌根,可自打徐茵被老太太责罚,府里上上下下便看低了她,若不是自家娘亲叫人时不时送些补品,日子怕是难过的很。 徐茵向来心气儿高,再加上骨子里的敏感和自卑,这些日子定是郁结于心,没法儿排解。 「五妹妹这样,也不是个法子。」 听着徐昭的话,周氏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她虽不待见这个庶女,却并不意味着想叫昭姐儿心里存了怨恨。 女儿家,活的开朗亮堂些才好,若是心里有了恨意,日子也过不好。 「娘亲给她另外寻了个先生,女儿家,多读些书心便宽广了。」 这话徐昭听的明白,徐府原先就有个先生,教府里的几位姑娘。只是自打她从常州回来,徐茵便觉着先生只看重她这个嫡女,而轻视她这个庶出的。 因着这事儿,暗地里哭了好几次。 若是给她单独寻个先生,自然没有这种事情了。 「但愿她能知道娘亲的一番苦心。」 周氏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便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若是想不开,也只怪她自己。」 「女儿家最怕的,就是心思太过深沉,把旁人都想阴暗了。」 徐昭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就去了春宜园。 春宜园便是徐府几位姑娘上课的地方,教书的是位姓谢的老先生,已经五十有余。 徐昭进去的时候,大姑娘徐徽和二姑娘徐瑶已经到了。 紧接着,三姑娘徐佩和六姑娘徐淑也来了。 各自见礼后,见着先生还没来,就热络的说起话来。 「五妹妹怎么没来?」 「五妹妹身子还不大好,母亲打算给她另外找个先生,往后就不过来了。」 听了这话,几个姐妹心里都明白。 当日,是五妹妹自己嚷嚷着先生只顾着嫡出的,便看轻了庶出的姑娘,口口声声说是要另外寻个先生不委屈了。 如今,既能如了她的意,她们也安心了,总好过她隔几日就哭上一次。 「过几日,柔安县主要办个赏花会,请了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定是很热闹。」徐徽带着几分笑意道。 柔安县主是明阳长公主的女儿,出身高贵,自幼生的美貌,又极有才情,那些名门闺秀们自然个个都想和柔安郡主套上交情。 徐徽一开口,几位姑娘眼睛都亮了起来。 「大姐姐可是收到了帖子?」 她们可知道大姐姐去年在一场宴会上和柔安县主见过一面,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交好了。 如今柔安县主办赏花会,自然会想起大姐姐。 「昨个儿就收到了帖子,我和祖母商量过了,祖母说叫我和妹妹们去,只六妹妹还小,这回就不去了。」 「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痛快,我也不好去。」说话的是三姑娘徐佩。 三老爷的事情府里早就传开了,三太太气病了,她这个女儿自是要留在身边侍奉的。 徐徽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往后还有的是机会,眼下还是婶娘的身子要紧。」 虽然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可她是个当晚辈的,自然不能说长辈不好。 三叔整日整日的不归家,只在外头厮混,也只祖母能说上两句。 聊了几句,先生就来了,几人站起来福身请安,之后才听起课来。 徐昭坐在下头,听的认真,先生虽然上了年纪,却不是那种迂腐的,一味的只教她们些女则女戒。每次上课,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讲各地的风俗人情。 徐昭回来后,就将赏花会的事情告诉了自家娘亲。 周氏一听便高兴起来,说是要给她新做几件衣裳。 「娘亲,我的衣裳已经够多了。」 娘亲很爱给她打扮,所以经常叫人给她做衣裳,她都穿不过来了。 「哪里够,上次做衣裳还是三个月以前,去长公主府,自然要打扮的好好的。」 见着自家娘亲有兴致,徐昭也不好再说,只陪着娘亲挑选起料子来。 很快就到了赏花会,虽说是赏花,可实际上是各家的夫人太太借着赏花的名义,将女儿家聚集到这里相看,所以这是一场变相的相看会。 徐昭从马车上下来,跟在徐徽的身后进了长公主府,果然是皇家气派,处处都是富贵奢华。 第十八章 「这府里的景致可真美。」说话的是徐瑶,徐瑶平日话少,如今见了这景色,却也忍不住感慨道。 「去年府邸重修,连这铺路的石子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更别说亭台楼阁,各处都请了上好的匠师,哪里有一处不好的。」徐徽笑了笑,开口道。 才刚说着,就有一个丫鬟过来,福了福身子道:「县主吩咐奴婢过来给姑娘们领路。」 徐徽听了,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可是府里来了什么贵客?」怕不小心冲撞了。 「姑娘聪慧,是二皇子从南边儿回来,今个儿正巧过来给长公主请安。」 听着那丫鬟的话,徐徽诧异了一下,才开口道:「劳烦姑娘带路了。」 徐昭见着她的表情,总觉着有哪里不对。 几人一路跟着引路的丫鬟过了垂花门,经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又绕过两个小院,便到了一个园子里。 园子里各色的花朵盛开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气。 几步外的亭子里传来一阵说笑声,徐昭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的少女,梳着流云髻,插着赤金掐丝牡丹花簪,耳朵上垂着嵌红宝石石榴耳坠,脸上带着一股少见的威仪,想来便是这赏花宴的主人柔安县主了。 「县主,徐家姑娘来了。」那丫鬟福了福身子,道。 听到这话,徐昭便见着那柔安县主朝这边看了看,见着徐徽的时候,笑着站了起来。 徐徽上前几步,不等她福下身子,就被柔安县主拉住了。 「哪里需要这般多礼,再这样我可恼了。」 说这话的时候,柔安县主言语间透出好些亲昵。 旁边的穿着浅绿色裙衫的少女微微皱了皱眉,想要说话,却被身旁看着比她略大一些的少女阻止了。 徐昭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柔安县主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给徐徽惹来了诸多嫉妒,徐昭的目光飞快的在柔安县主脸上划过,复又敛下眉来。 「这是……」才刚收回视线,不曾想柔安县主却是将目光看了过来。 见着她疑惑,徐徽柔声道:「这是我四妹妹,几个月前才从常州回来。」 待徐徽说完,徐昭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徐昭见过县主。」 大概是她生的太好,柔安县主的目光微微怔了怔,才笑着道:「徐府果然是个出美人儿的地方。」 柔安县主说了这么一句,就拉着徐徽赏花了。 徐昭不好跟着,可在场的姑娘自己又是一个都不认识,正发愁着,就见一个身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少女朝自己走过来,凑进些才带着几分不满道:「你这回来,也不来找我,亏我这三年还念着你。」 徐昭虽不大认识,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不好意思笑了笑,解释道:「祖母病了,府里事情又多……」 哪曾想她才刚开口,面前女子看着她的目光就有些古怪起来。 「天可怜见,还真是转了性子,若是这样,倒不如一直在常州呆着。」 不等徐昭开口,她就压低了声音道:「那年你被老太太罚跪,我是知道的,听说差点儿就丢了性命,我想过府去看你,母亲却是不答应。」 「母亲到底不是老太太生的,即便知道你委屈,也不好劝,怕劝了老太太愈发的待你不好了。」 到了这会儿,徐昭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是她的表姐吴敏珠,二姑母的女儿。 二姑母和父亲一母同胞,自然不得老太太喜爱。 徐昭脑子里,隐约出现一个少女模糊的身影,她和原身关系是极好的。 想到这些,徐昭心里便亲近了几分,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姑母身子可好?兆哥儿可听话?」 听着徐昭说这些,吴敏珠嘴角露出了笑意,道:「都好,只是兆哥儿愈发的淘气了,母亲安排几个婆子都照看不住,每每就跑到别处去了。」 徐昭听着,抿嘴一笑:「他再淘气,只怕你和姑母也舍不得说他一句。」 二姑母嫁到吴府多年,只得了二表姐一个,也是前年才生下了兆哥儿。 徐昭听母亲和薛妈妈私下里说过,当初老太太给二姑母寻的这门亲事外人瞧着实在不好,因为吴家公子是商户出身,家境虽好些,却也比不得那些皇商,而且,那吴家公子身子还不大好。 哪曾想二姑母嫁过去,日子过的不错,二姑父又事事都和姑母商量,几年下来,日子愈发的好了。听说,如今已经成了皇商,承接了宫廷一些采买。 如今有了兆哥儿,也算是圆满了。 吴敏珠无奈道:「可不是这样,好在见着父亲还能听话些。」 慈母严父,自是如此。 徐昭和吴敏珠聊着,说着这三年的事情,才知道自己这个表姐原来已经定亲了。 「姐夫是哪家的公子?」徐昭压低了声音笑问道。 吴敏珠脸红了红,半天才说道:「周家的三公子,读书好,去年中了秀才。」 「那是不错,姐姐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了。」徐昭打趣道。 被徐昭这样打趣,吴敏珠很是不好意思,红着脸瞪了徐昭一眼:「再说,我就告诉舅妈去,让舅妈好好罚你。」 徐昭一面看她,一面笑道:「姐姐真舍得让母亲罚我?」声音听起来,隐约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吴敏珠被她说的忍不住一愣,半天才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打小就是这样,怪不得舅舅疼你。」 正说着,忽然听着一声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道:「凭她,也配和县主姐妹相称,徐府祖上原先不过是个卖货郎,如今府里的老太太也只是个秀才的女儿。徐府最有出息的那个二老爷,不还是被皇上外放,指不定这辈子都回不来京城了。」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看了过去。 那身着浅绿色裙衫的少女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脸色微微有些尴尬。 她身旁略大一些的少女站起身来,对着那边站在柔安县主身旁的徐徽福了福身子,满是歉意道:「我家妹妹不懂事,还请徐姐姐不要怪罪,我替她给姐姐陪个不是。」 徐徽正想说话,就听方才那少女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这样,我,我又没有说错。」 「住口。」那略大一些的少女呵斥了一句,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该如何收场。 这个时候,柔安县主带着几分威严道:「来人,方二姑娘既然没有赏花的兴致,就送她回去吧。」 柔安县主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都变了,那方二姑娘也站起身来,脸上闪过一抹委屈。 「县主恕罪,二妹妹不懂事,还请县主不要怪罪。」 这是长公主府的赏花宴,若是被人赶出去,二妹妹的名声可就坏了。 「不懂事?既然不懂事,就好好呆在府里,跟着嬷嬷们学规矩。」 柔安县主随了长公主的性子,甚有几分威严。 见她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方大小姐将视线落在了徐徽的身上。 「求徐姐姐说句话,姐姐大人大量不要怪她。」 听着她的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徐徽的身上。 徐徽脸色微微一变,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十九章 若是不追究只会让人觉着她胆小怕事,连徐府祖辈的名声都不顾了,若是抓着不放,又难免有心狠不大度的嫌疑。 徐昭放开拉着吴敏珠的手,走到徐徽跟前,道:「方姐姐这话好生让人为难,按说我徐家本就不是名门世家,二姑娘说的也没错。可二姑娘身为女子,却是不该随便议论朝堂之事,议论皇上。我看,此事还是请长公主处置才是。」 徐昭短短几句话,就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都想到方才方二姑娘的那番话,当真是在议论皇上,议论朝堂之事。 一时间,众人看着方二姑娘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同情。 徐四姑娘说的不错,此事还是要长公主处置才妥当。 柔安县主深深看了徐昭一眼,就派了贴身的丫鬟去了正院。 正院 长公主正问着韩子煜在南边儿的事情,突然有个婆子进来,在她耳边轻轻低语几句。 她微微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韩子煜淡淡笑了笑:「姑母若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正巧进宫一趟,父皇怕是等急了。」 长公主一听,有些气道:「你呀!还不快进宫去。」 韩子煜听了,毫不在意笑了笑,站起身来朝外头走去。 才出了院子,就碰上了柔安县主一行人。 「柔安见过二皇兄。」柔安县主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她的话音刚落,几个姑娘便全都跪了下来,唯独徐昭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徐昭从来都没想过,那天救了自己的人竟然会是二皇子。 她看着他投过来的视线,心里一慌,就跪了下去。 韩子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眼睛哭的红肿的方二姑娘,淡淡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他这么问,柔安县主心里诧异,却想到她这个二皇兄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这才将事情解释清楚了。 「既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就叫人掌嘴,往后也就长记性了。」韩子煜淡淡地看了柔安县主一眼,平静道。 徐昭愣住了,柔安县主也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韩子煜说话从来都不知道轻重,自然不清楚他随口一句话差点儿让方家两位姑娘晕死过去。 柔安县主愣住了,跪在那里的徐昭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这男人,根本就不按常理出招啊。 这一掌嘴,方家那二姑娘回去怕就要找根绳子吊死了。 方二姑娘受到惊吓,突然哭了起来。 她一哭,柔安县主就见着韩子煜皱了皱眉,心里便是咯噔一下,沉声道:「来人,还不赶紧掌嘴!」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个婆子上来,抓住了方宜雪的身子,然后柔安县主跟前的大丫鬟亲自打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方宜雪的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嘴角渗出血迹来。 方家大姑娘方宜君,死死抓着衣袖,脸色一点一点变白了。 约莫十个巴掌过后,韩子煜才出声道:「行了,细皮嫩肉的,不禁打,瞧着也没意思。」 听着这话,柔安县主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跪在那里的方宜君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二姑娘下去,让大夫给她看看。」 柔安县主说着,目光不自觉的朝韩子煜脸上看去,见他脸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方宜君听了,朝韩子煜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扶着方宜雪走了下去。 「柔安你进去吧,姑母怕是等急了。」不等柔安县主开口,就听韩子煜道。 柔安县主迟疑了一下,目光朝跪在那里的徐徽和徐昭身上看了一下,应了声是,才带着自己的丫鬟走进了院子里。 徐昭跪在地上,低着头,感觉到他朝自己走来,心里愈发的紧张起来。 想到那天在山上撒谎做的那些事情,徐昭觉着自己可以找块儿墙撞死了。 总好过,落在二皇子的手里。 方才那一幕她清楚的知道,这男人可是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 「低着头做什么,难不成地上有银子?」 徐昭愈发说不出话来了,她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一双喜怒难辨的眸子。 徐昭不禁咽了咽口水。 「起来吧,府里闷得慌,陪本皇子出去走走。」 某人的话音刚落,跪在一旁的徐徽就变了脸色:「不,二皇子,求二皇子开恩。」 徐昭不知道徐徽怎么会露出那种害怕和紧张的表情,可直觉告诉她,这二皇子,一定有什么危险。 不然,徐徽那样的性子,怎么肯得罪了二皇子。 听着徐徽的话,韩子煜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徐徽害怕的瑟瑟发抖。 「二皇子若不嫌民女笨嘴拙舌,民女自然乐意陪二皇子出去。」 见着徐徽变得惨白的脸色,徐昭脑子还未思考,话就从嘴里蹦出来。 徐徽动了动嘴唇,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可碍着二皇子在,又是一句都不敢吱声。 「走吧,别耽误本皇子的工夫了。」韩子煜丢下一句话,就迈开步子朝前头走去。 徐昭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站起身来,对着徐徽笑了笑,跟在了韩子煜的身后。 看着徐昭和二皇子离开的背影,徐徽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那里。 这京城里,哪个不知道二皇子生性狠戾,又不按常理出手,一个不小心,兴许就丢了性命。 偏偏,不管他做了什么,皇上都还肯护着他。 当年,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不过是爱慕二皇子,不小心倒在了二皇子的怀中,就被二皇子脱光了衣裳挂在了城楼上。 被人救下来后,一头就碰死在了墙上,那鲜血,可是流了满满一地。 这事情,京城里哪个不知道,御史联名上书,跪在景德殿外求皇上处置二皇子。 皇上的处置还未下来,二皇子就出了京城,去了南疆,好些年都没回来。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可二皇子暴戾的名声,却是传遍了天下。 这些年,宫里更有流言传出,说二皇子当年在宫里头,打死了好些个宫女,宫女抬出来的时候,身上是一块儿好肉都没有。 四妹妹被二皇子带走,不定会出什么事,便是什么事都不出,若被人撞见了,这辈子可就毁了。 旁人只以为四妹妹是二皇子瞧上的人,往后哪个还敢上门提亲。 想到此处,徐徽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褪了下去。 这边,徐昭跟在韩子煜的身后一路出了长公主府,四周传来的或是震惊或是同情的目光,让徐昭着实有些不安。 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徐昭迟疑了一下,才将手递了过去,虽然是夏日,可他的掌心很凉,碰上去舒服的很。 上了马车,徐昭才发现马车里竟然还放着冰盘,正冒着冷气。 这个时候没有冰箱,这一块块的冰都是冬天的时候储存起来的,京城里的官宦人家,也不敢这样用。 好吧,谁让人家是皇子呢,这种事情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大概是她羡慕的目光太过明显,韩子煜随口道:「你若想要,我叫人送些冰块儿到府中。」 徐昭愣了愣,不知该怎么接话。 见着她不说话,韩子煜的目光就有些冷了。 「怎么,瞧不上本皇子的东西?」 徐昭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喜怒不定。 第二十章 前一刻还温声说话,下一刻就刻薄质问起来。 徐昭摇了摇头,说道:「二皇子若派人送去了,母亲会吓死的。」 徐昭才刚说完话,就发现一双眼眸正带着几分寒意看着她。 徐昭心里怕的厉害,却不知是哪里说错了,不过还是想解释道,她真没有嫌弃他的东西。 「民女只是不想惊动府里的人。」 韩子煜毫不在意道:「这不难,你安心用就是。」 「……」 徐昭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出来的冰块,可怎么解释?」 「就说,是长公主赏给你的。」 徐昭看了他一眼,明显觉着有些不靠谱,若是给戳穿了,她的名声可就完了,母亲会气死的。 韩子煜不说话,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纠结的表情,眼底突然闪过一抹笑意。 「随便上了男人的马车,也不问是去哪里?」 徐昭回过神来,才发现马车已经出了京城,这是要去郊外的路。 难不成,他是想把她抛尸荒野。 这念头一出来,徐昭就觉着后背一阵发凉。 这男人虽然喜怒不定,可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二皇子,那天都是民女的错,民女不该……」 不等她说完,就听他带着几分冷意问道:「不该说自己是国公府养在外头的女儿,还是不该叫本皇子一声哥哥。」 在他的目光下,徐昭的脸色有几分尴尬,咬着嘴唇看着他,好半天才说道:「您要是想责罚,民女也只能领受,可民女真不是故意的。」虽然,若是重来一次,她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有趣,说说看,本皇子该怎么责罚你?」 徐昭不想他这般直接就问了出来,一时愣住了,面前的男人却是意味深长道:「是将你杖责四十,还是将你挂在城门上一个时辰?」 「你说,想要前者还是后者。」 徐昭很少被人责罚,也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事情。 可杖责四十,她小小的身板,大概还没撑到最后就没命了。 挂在城门上,虽丢脸些,到底还能活下来,最多就是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她好好攒钱,也许可以出去做个小生意,她厨艺不错,开个酒楼也好。 不过,最好远离京城,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去。 「可以商量下,挂上半个时辰吗?」一个时辰,她胳膊会断的。 她问的认真,面前的男人却是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笑了。 「别怕,本皇子怎么舍得罚你。」 「……」徐昭一路提起的心,听到这话时,才终于是放了下来。 马车停了下来,韩子煜先下了马车,徐昭才十岁,身子还小,又不好跳下去。 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已经把她给抱下来了。 周围一阵静默,赶车的侍卫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惊讶。 徐昭觉着自己的脸颊热热的。 见着她突然脸红,一双大而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羞涩,像是一朵娇艳的花,盛开在这山水间,韩子煜突然就很想……摘回去。 这样想着,他便伸出手来摸在了她的脸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徐昭反射性的想要躲开,可理智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躲,免得触怒了他。 方才,她可是领教过,他喜怒不定的性子了。再想到被人打的脸颊红肿的方二姑娘,她更是不敢躲了。 他的手指修长,肌肤且白,竟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几分,指尖冰凉,在夏日里竟是舒服的很。 不等徐昭说话,韩子煜就将手伸了回去,方才的那一幕好像从未发生过。 徐昭松了一口气,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爬上山去,夏日里,林中树木茂盛,各色的花盛开着,空气中有股醉人的香气。 看着这样的景色,徐昭也忍不住欣赏起来。 两人一路爬了上去,便看到山顶处的那个小亭子。 见着那小亭子,徐昭表情微微有些尴尬,偷偷瞅了一眼身旁的人。 见着他脸色平常,这才放下心来。 「过来坐。」韩子煜见着站在不远处的人,开口道。 徐昭很识时务,应了声是就上前乖乖坐了下来。 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几个身着翠绿色衣裙的丫鬟,手里提着食盒,一盘一盘的摆在了石桌上,最后还上了一壶酒。 美酒佳肴,配着山林间独有的风光,徐昭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别愣着了,用膳吧。」 徐昭回过神来,见着面前男子的动作,这才拿起筷子来。 先前受到惊吓,又爬了这么久的山,徐昭当真有些饿了,所以便低下头用心吃了起来。 韩子煜看着她的动作,眸子里闪过一抹兴致,好些年没有哪个女人在他面前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甚至,还吃的这么津津有味。 是因为,她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吗? 可她的演技和胆色,哪里是个孩子能有的。 徐昭低着头,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目光,本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见他将一盘糯米糕递到了她面前。 徐昭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觉着周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沈长生站在一旁,见着自家主子的动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视线朝徐昭身上看了一眼。 小女孩儿,软软糯糯的,肌肤白皙如玉,眸子里像是藏着一汪水,偏偏又是个极有胆色的。 这些年,就连几位公主见了自家主子都紧张的很,莫说旁人了。 眼前这个,倒是个异数。 韩子煜神色一如平常,丝毫不觉着这样的动作有多么的让人吃惊。 徐昭笑了笑,开口道:「多谢二皇子。」说完,就伸手拿了一块儿糯米糕咬了一口。 甜甜的,糯米的清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等用完了饭,坐着马车下了山,徐昭的好心情立马就没有了,转而被满满的担忧所取代。 这会儿,徐徽怕是早回了府里,告诉娘亲她被二皇子带走的事情,娘亲定会吓到了。 马车一路朝城里驶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很,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徐府门口。 韩子煜先下了马车,又顺手将徐昭抱了下来。 幸好除了他的侍卫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回去吧。」 徐昭看着韩子煜,点了点头,却是迟迟迈不开步子。 不知道,进去后府里会不会因着她的事情乱成了一团。 见着她不安的样子,韩子煜勾了勾嘴角,甩下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别怕,没有谁会知道。」 徐昭站在那里,惊讶极了。 徐昭进了门,发现府里安安静静,和平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丫鬟们见着她,只福了福身子,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徐昭一路回了锦竹院。 刚踏进院子,就见徐徽和自家娘亲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两人正说笑着。 见着她进来,徐徽立即就睁大了眼睛,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 见着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昭儿回来了,可是长公主派人送你回府的?」周氏心情很好,脸上的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 她的昭儿果然是好的,只去了长公主府一趟,就得了长公主的看重。 第二十一章 徐昭心中诧异,目光朝坐在一旁的徐徽看了看,两人对视,只见她对她摇了摇头。 徐昭便知道方才在门口,二皇子说的话是真的。 周氏问了徐昭几句,见着徐徽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家闺女的身上,忍不住笑了笑:「你们姐妹有什么话,进屋里说吧,我那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呢。」 周氏说着,就站起身来,扶着薛妈妈的手进了正屋。 徐昭则和徐徽进了屋里,叫丫鬟在外头侍候。 徐徽一进去,就抓着徐昭的手,将她身上细细检查了一遍:「二皇子可有为难妹妹?」 见着徐徽紧张的样子,徐昭摇了摇头:「没有,倒是大姐姐,怎么说是长公主将我给留了下来。若是传到长公主耳朵里,怕是牵连了大姐姐,那就不好了。」 长公主那样身份的人,怎么是她们能利用的。 「我怎么敢说谎,妹妹和二皇子刚离开不久,长公主就派人传我进去,只说是二皇子随性惯了,叫我别放在心上,怕损了妹妹的名声,才吩咐我回府这么说。」 听了徐徽的话,徐昭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毕竟,她跟着二皇子离开的时候,并未经过姑娘们赏花的地方。 府里那些丫鬟小厮,有长公主在,想来也不敢将这事传出去。 徐昭安下心来,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二皇子到底怎么了,姐姐怎么那么怕他?」 徐徽愣了愣,才开口道:「你不知道也是有的,你还小,婶娘自是不会让人将这些事情传到你耳中。只是那二皇子,实在是个喜怒不定,生性狠戾之人,妹妹往后,最好还是不要和二皇子有什么牵扯了。」 见着徐昭诧异的目光,徐徽又开口解释道:「当年,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只是不小心倒在了二皇子的怀中,二皇子竟叫人脱光了她的衣裳,将她挂在了城门上。」 「女儿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活路,那大姑娘被救下来,当场就碰死了。御史联名上书,跪在殿外求皇上处置二皇子,谁曾想,皇上的旨意没下来,二皇子却是留了书,去了南疆,听说前些日子才回来。」 「这也罢了,那二皇子在宫里的时候杖毙过好些宫女,稍有不慎便动辄打骂,宫里的人都怕他呢。」 「这也是为何,二皇子得皇上看重,却是迟迟都没有成亲的缘故。」 「哪家的父母,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纵是他是皇子之尊,可若是这样的性子,嫁过去就是送了性命。」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毕竟是皇子,总有一日皇上会指婚的。」 徐昭坐在桌前,好半天都没将徐徽的话消化了。 怪不得他问她是杖责四十还是挂在城楼上,原来,还有人曾经被他这样对待过,那个人,还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 徐昭心底微微有些诧异,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竟然,是这样的,名声亦是这样的不好。 生性狠戾,这四个字,足以让他与皇位无缘。 毕竟,身为储君,是要顾及这天下苍生的。 徐徽见着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受了惊吓,忙开口安慰道:「怪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你才刚回来,怕是也受了惊吓,赶紧歇着吧。听我一句劝,这些日子最好别出府,不然真惹上了二皇子,谁都救不了你。」 徐昭呆了一下,好像,她已经惹上了。 见着她脸上的神色,徐徽突然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她的手上,柔声道:「你也别怕,在二皇子眼里,咱们就是那小门小户,哪里就能惹上了。」 徐昭冲她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暗暗想道,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惹上他了。 往后,可不可以逃开? 徐徽又和她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毕竟,在二房呆太久,老太太知道了心里难免会不好。 只是,这样大的事情,她就这样瞒下来,也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 可长公主的吩咐她又不敢不听,再者祖母身子不好,又因着表姑娘的事情祖母本就不大痛快了。 左右,等过了这段时日再看吧。 兴许,真和她说的一样,二皇子那样的人,怎么能记着四妹妹呢? 徐徽心里有了决定,便将此事瞒了下来,只是在看着徐昭那张精致的脸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女儿家生的太好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只盼着二皇子能尽早将四妹妹忘在脑后。 徐徽的担心徐昭并不知道,她担心的,是那即将回京的表姑娘。 算算日子,这几日也该到了。 这一日,徐昭才在老太太那里请安,便听外头有婆子进来,回禀道:「老太太,表姑娘回来了,正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呢。」 老太太怔了一下,眼睛瞅了一眼坐在下头的周氏,然后才对着那婆子道:「快带盈丫头进来。」 「是。」那婆子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很快,就领着表姑娘崔若盈走了进来。 那表姑娘一露面,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或鄙夷,或不屑,老太太再藏着掖着,到底纸里包不住火,表姑娘勾引二老爷却被家奴算计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徐府上下。 「老太太,若盈辜负了老太太,万死难辞其咎,还请老太太让若盈一死。」崔若盈一进来,就到了老太太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徐昭坐在下头,目光在崔若盈身上打量着,还真是个美人,眉目如画,身姿若柳,如今泫然欲泣,更是让人打心底里心疼。 难怪老太太这般宠着她,没见着老太太眼睛里已经有些不忍了吗? 「什么死不死的,这话可不敢胡说,你才回来先歇着,有什么话等以后说。」老太太到底不忍,可一想到她已经坏了名声,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所以,只想着拖一拖时间,等私下里细细问过了,她再想法子。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周氏就开口道:「表姑娘念着母亲,自是不觉着累,前些日子母亲因着表姑娘的事情气病了,如今表姑娘来了,可得好好得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见了崔若盈,心底虽不屑,可亦有怒意涌上心头。 女儿家的做出那种不要脸面的事情来,早该一头碰死了,却在老太太跟前装什么委屈,愈发的让人瞧不上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了,她早就答应,给盈丫置办嫁妆远远的嫁了,何必再提那些事情。 不等老太太开口,跪在地上的崔若盈就哭着道:「老太太,若盈打小就读女则女戒,后来又到了老太太跟前,自是知道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名节,又怎么会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老太太,您都不信若盈了吗?」 崔若盈哭的可怜,眼泪簌簌往下掉,她跪着上前,拉着老太太的手,不住的落泪。 听了她的话,老太太面色变了变,开口道:「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你细细说来。」 崔若盈哭着道:「那日,若盈在屋里,伺候的丫鬟带了话来,说是表哥叫我过去一趟。若盈想着来了府里这些日子,都没给表哥请安,于是便去了。哪曾想,半路的时候,若盈就觉着脑袋晕晕的,等到醒过来,就……就见着……」 第二十二章 「老太太,若盈冤枉,若不是为着老太太,若盈早就一头碰死了。老太太教导若盈,若盈怎么能因着自己而让老太太被人背地里笑话。」 「老太太若是不信,若盈愿一死以证清白,护住徐府的名声。」 崔若盈说着,就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力朝自己胸前刺了进去。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却哪里能拦得住,只看着她将那簪子刺到自己的胸口,顿时鲜血便流了出来,浸湿了衣裳。 老太太猛地站起身来,眼睛一翻就晕倒过去。 「老太太!」大太太王氏见着老太太不对,担心老太太闭过气去,忙上前掐着老太太的人中。 先是表姑娘,再是老太太,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老太太跟前的严妈妈忙吩咐了人去请大夫。 老太太只是受了惊吓,掐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见着胸前满是血,早就晕死过去的崔若盈,便指着周氏骂道:「你这是存心要逼死盈丫头,你若瞧着不顺眼,我这老婆子也一起跟着去算了,就能称了你的意了。」 这话,着实有些重了。 周氏再厉害,此时也只能站起身来,跪了下去。 她一跪,当晚辈的自然也不敢坐着,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受了委屈,刚想开口,就见周氏对她摇了摇头。 周氏跪在那里,任由老太太责骂,说她善妒容不得人。 徐昭看得出来,自家娘亲这是在示弱。 她想了想,便有些明白过来,这个时候,若是再将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自家娘亲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毕竟,表姑娘一死以证清白,娘亲却是咬着不放,气着老太太,旁人只会觉着自家娘亲不仅心狠,而且还不孝。 徐昭心里虽然憋屈,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是多说多错,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任由老太太责骂。 老太太生了气,哪个也不敢劝,便是徐徽,也只能规规矩矩站着。 过了一会儿,就有婆子领着仁济堂的大夫过来了。 听到通报声,老太太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周氏,冷冷道:「起来吧。」 徐昭上前,扶着自家娘亲站了起来。 表姑娘早被扶着躺在了床上,胸口扎着一根簪子,面无血色,好像随时都会断了气。 那大夫伸出手,替崔若盈诊了脉,然后仔细的看了看伤处,才说道:「姑娘命大,若再深一寸,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意思,便是表姑娘虽然伤的重,却是没有性命之忧。 老太太一听,才松了一口气。 大夫给开了药,又嘱咐了好些需要注意的,严妈妈才将人送了出去。 「今个儿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若盈跟在我身边多年,变着法儿的哄我这老婆子开心,如今受了这样的委屈,我就不能不替她做主了。」 「事情既然和老二有关,那往后若盈就是二房的人,等过些时候,若盈好些了,就让她去常州。」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徐昭一听老太太这话,哪里不知道,老太太是借着这事情,非要给崔若盈名分了。 徐昭转过头去,就见着自家娘亲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 「母亲说的对,表姑娘既然以死来证清白,媳妇也没什么好说的。左右那奴才是借了老爷的名义,哄骗了表姑娘的,往后,便叫表姑娘留在二房。」 「只一点,既是给人做妾,往后府里便没什么表姑娘了,大家见了只称一声盈姨娘就是了,如此老太太也能省下一份儿嫁妆。二房可不兴什么贵妾,等表姑娘好些,从偏门抬进来也就是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开口道:「不行,盈丫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便是为妾也是贵妾。」 周氏看着老太太,只说道:「母亲这话就偏心了,表姑娘若是不愿意,大可嫁到别处去,当个正经的娘子。」 老太太的脸色变幻不定,却也知道这是周氏的底线,若是逼急了她,指不定她又反悔了,到时候盈丫头又怎么办。 这样想着,老太太才点了点头。 「既是有了名分,便叫盈姨娘住到二房去,叫两个丫鬟伺候着,也省的扰了母亲的清净。」坐在那里的四太太宋氏突然出声道。 四太太出身书香世家,自然瞧不上崔若盈这样的,如今成了姨娘,哪里还能躺在老太太的房里。 「瞧我,替老爷纳了一房妾氏,都高兴坏了,忘了这规矩。」 周氏说着,便吩咐站在那里的薛妈妈道:「叫几个婆子,将盈姨娘抬到二房,仪芳阁空着,便叫盈姨娘住着吧,挑两个丫鬟好生伺候着。」 薛妈妈得了吩咐,很快就叫了人来,当着老太太的面将人给抬出去了。 老太太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又变得铁青,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对着严妈妈道:「把王妈妈给了她吧,例银从我这里出。」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周氏便说道:「这可使不得,既是做了老爷的妾氏,哪里还能继续使唤母亲跟前的人,叫旁人见了,只以为咱们徐府没有规矩。」 「依媳妇看,等过几日,从人牙子手里新买两个丫头,姨娘也能安心使唤。」 老太太心里有气,可才逼着周氏容下了盈丫头,自不好在这事上计较。 她看了周氏一眼,道:「你拿主意吧,我也乏了,都下去吧。」 听着老太太的话,众人都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徐昭跟着自家娘亲出来,一路上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心。 周氏早就察觉到了,转过身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她能以死相逼,我自能成全了她,叫她知道给人为妾比当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难上百倍。」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愣了愣,才开口问道:「娘亲难道不难过?」 周氏听了,笑了笑:「不过是名分上的事情,她既做出了这样的事来,你父亲哪里还能瞧上她。」 徐昭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一辈子当个妾氏,还是个从无恩宠的妾氏,崔若盈得到的,也不过是个妾氏的名分罢了。 许是如愿以偿,老太太的病也好了许多,见着徐昭的时候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这一日,徐昭正和徐徽说着话,突然听见外头丫鬟的声音:「五姑娘来了。」 徐昭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这妹妹,可是好些日子都没登门过了。 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自打上回被老太太行了家法,徐茵就愈发的不爱出门,除了每日给老太太和娘亲请安,都只呆在自己屋里,抄写女则女戒。 「大姐姐、四姐姐。」徐茵缓步进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因着上回在寺庙的时候徐茵闯了祸,徐徽对徐茵就不大待见,只是碍着姐妹情分,不好太过生疏了。 徐徽点了点头,对着徐昭道:「我那里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 徐徽说着,就站起身来。 「怎么我一来,大姐姐就要走了,妹妹可是专门来找大姐姐的。」徐 茵脸上有几分尴尬,却依旧笑意盈盈道。 徐昭坐在那里,见着徐茵这样,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她这妹妹,挨了一顿鞭子,倒是格外的沉得住气了。 第二十三章 若是换了往日,早该哭哭啼啼说徐徽瞧不上她这个姨娘生的,变着法儿的在作践她了。 不等徐徽开口,徐昭就问道:「妹妹有何事,大姐姐帮着伯母管理家务,忙得很。」 徐茵咬了咬嘴唇,半天才说道:「是妹妹描了些花样子,想给祖母做个抹额,不知祖母喜欢什么花色,才想着来问大姐姐。」 徐昭听了,心思有些复杂,却是笑了笑,道:「这府里就属大姐姐最了解祖母的喜好了,你问她便是问对了。」 徐昭不知道徐茵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既然她愿意讨好老太太,她也不能阻止她。 听着徐茵是想孝顺祖母,徐徽哪里能说出个不字,只让她跟着自己回了住处。 「上回惹得祖母生气,也不知祖母喜欢什么,只能想着做些女儿家的东西,我这样的身份,不知道大姐姐愿不愿意教我。」 徐茵说着,脸上便多了几分难堪,却是勉强笑道:「这府里除了大姐姐,妹妹也没别人可问了。」 见着她这般神色,徐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她也生出了几分怜惜。 「说这些话做什么,祖母若不是疼你,又怎么会责罚你。」 「真的吗?」徐茵眼睛亮了亮,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自是真的,大姐姐怎么会骗你。」 两人在房里描了一会儿花样子,徐茵才告辞了。 徐徽跟前的大丫鬟紫香见着徐茵离开,低声道:「姑娘不觉着,五姑娘有些不一样了吗?」 「她是个庶出的,吃了这么大的亏,再不收收性子,府里哪有她的容身之地。」 等徐茵做好抹额送给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果然露出了几分笑意。 「姑娘熬了好几夜,想着早些给老太太瞧,眼睛都熬红了。」梅姨娘适时开口道。 五姑娘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这些日子见着她得罪了老太太,又和府里几位姑娘不大走动,她愁的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 如今见着她开窍了,便是被太太怪罪,她也要在老太太跟前说句好话的。 周氏坐在那里,听着梅姨娘的话,温声道:「可见茵姐儿真的懂事了,来,到母亲这里。」 徐茵听话的走了过去,周氏赏了她一根玉兰花头的簪子。 「谢母亲赏。」 一时间,气氛格外的轻松起来。 正说笑着,就见着外头一个小丫鬟打起帘子道:「老太太,盈姨娘来了。」 听见丫鬟的通传,老太太愣了愣,笑着道:「快,快让她进来,她身子才好,别在外头中了暑气。」 老太太这话,带着明显的偏袒。 崔若盈身着一袭浅水红杭绸月华裙,略施脂粉,许是因为身子才好,身形便有些消瘦,愈发显的弱不禁风。 「若盈给老太太请安,给各位太太请安。」崔若盈福了福身子,柔声道。 「快坐吧,你身子才好,不能久站。」老太太叫人给她搬来了绣墩,开口道。 崔若盈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端坐在那里的周氏。 周氏眼底闪过一抹不屑,说道:「老太太这是疼你,还不快坐着。」 听到周氏的话,崔若盈这才坐了下来。 她这一露面,老太太就提起了纳她进门的事情。 「老二在外头,也顾不得许多,不如今个儿让盈丫头住在客栈,明日再抬进来,也算是有个形式。」 听老太太这么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周氏的身上。 老太太这是怕夜长梦多,表姑娘身子刚好,就迫不及待的定下来了。 周氏听了,微微一笑,只说道:「老太太这样说,媳妇哪里有不肯的,只是怕仓促了,委屈了姨娘。」 「那就这么定了,我这里正好有给盈丫头准备的衣裳,还有一些首饰,一并给了她,也不枉她跟了我多年。」 老太太说着,就叫严妈妈拿来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放着几套崭新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再有一个檀木匣子,里头放着一套珊瑚玳瑁贝壳头面,簪子首饰,还有两百两的银票。 崔若盈见着这些东西,眼圈一红,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待若盈这样好,若盈……」 「不说这话,你是我的侄女,虽说是做妾,也不会叫你委屈了。」 老太太都拿了东西,几位太太自不好没有表示,大太太王氏拿了一根簪子,三太太岑氏拿了一个银镶宝石的扁方,四太太则是给了一对儿紫荆花赤金耳钉。 周氏作为当家太太,自是等明日喝了茶之后才赏。 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叫众人退下了,只留了崔若盈在屋里。 「来,到我跟前来。」 崔若盈上前,蹲在了老太太跟前。 「盈丫头,姑母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只记着,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自己的孩子,往后才能在府里立足。」 崔若盈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扑到老太太怀中哭了起来。 「好孩子,不哭了,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顺了。」 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就吩咐了严妈妈,将她送到客栈去。 这边,徐昭一回去,就忍不住道:「祖母也太心急了些,难不成还怕娘亲反悔。」 周氏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道:「早一日迟一日又有什么区别,我倒是想早一日喝了她的茶,往后府里再没有什么表姑娘了。」 徐昭听着,也点了点头,今个儿在荣欣堂,老太太的那番举动,分明不将她当成妾氏。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常州,女儿有些想爹爹和哥哥了。」 老太太折腾了这么一遭,目的也达成了,总不能还拦着她们,让她们留在京城。 徐昭觉着,还是常州更好些,离了徐府,日子也更自在些。 「等明日将崔氏抬进来,娘亲就和老太太说,想来老太太不会阻止。」 她到底是二房的当家太太,府里离了她,老爷也不得力。 徐昭嗯了一声,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终于是要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早早便起来了,由着半夏和连翘伺候着梳洗,换了身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就匆匆到了正屋。 她到的时候,梅姨娘和徐茵已经在屋里了。 只一会儿工夫,外头就有人通传,说是盈姨娘进府了,是用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来的。 「带她进来吧。」周氏淡淡道。 那婆子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盈姨娘走了进来。 因着是妾,不能穿大红色,所以崔若盈只穿了一身水红色绣着蝴蝶穿花的衣裳,脚踩一双桃红色绣玉兰花绣鞋,挽了流云髻,头上插了一支菊花折枝金簪并蓝银珠花,点翠垂珠蓝玉耳坠,手腕上戴着赤金石榴镯子。 当真是个美人,徐昭实在想不明白,这表姑娘怎么就不求老太太给她寻门好亲事,偏要上杆子给人当妾。 周氏朝秋彤点了点头,秋彤就从小丫鬟手里拿过了一个蒲团,放在了地上。 崔若盈上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才从秋彤手中接过茶,高高举过头顶,恭敬地道:「妾身给太太敬茶。」 周氏本就瞧不上她,所以也没想在这种事上难为她,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就将茶交给了站在一旁的薛妈妈。 第二十四章 「往后你就是二房的人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你只守着规矩别给二房抹了脸面就是了。」 崔若盈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却只恭恭敬敬道:「是,妾身谨记太太教诲。」 周氏赏了她一根瑁玳镶红宝钗子,崔若盈又站起身来,对着坐在一旁的梅姨娘福了福身子。 梅姨娘站起身来,回了礼。 「妹妹不必多礼。」 这边,徐徽才从老太太那里回来,见着母亲王氏,便说起了崔姨娘的事情。 「虽不是一房的,可表姑姑成了姨娘,往后见了也尴尬。」 「担心什么,你二叔在任上,她们自是要回常州的。」 徐徽听了,点了点头,半天才喃喃道:「四妹妹能离开,最好不过了。」 王氏诧异了一下,看着徐徽道:「怎么这么说话?可是你和四丫头起了什么争执了?」 「哪有,是四妹妹跟我说,她想回常州住了。」 徐徽说着这话,心里却是在想,四妹妹离开京城,就再也碰不到二皇子了。 这样,才是最好的。 只隔了几天,周氏就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回常州的事情。 「母亲如今大好了,府里没个正经的主母,总是不大得当。再说,也不好委屈了盈姨娘。」 崔若盈这个表姑娘成了二房的妾氏,却是连老爷的面儿都没见着,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老太太本有些不快,可一听着盈姨娘,再大的不快也散了。 总不成强留周氏在京城,叫盈丫头去伺候老二。 「嗯,我身子无碍,你且放心去吧。」 「是。」周氏应了一声,想了想,才开口道:「还有一事想要回禀母亲,媳妇这回想将梅氏和茵姐儿一块儿接去,茵姐儿也有三年没见老爷了。」 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又听周氏道:「茵姐儿到底还小,有老爷亲自管教,也能长进些。」 老太太有些郁闷道:「她一个女儿家,什么长进不长进,等过几年寻个人家嫁了便是了。」 几个姑娘里,老太太最瞧不上的便是徐茵了,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母亲说的对,只是媳妇瞧着茵姐儿性子孤僻了些,几位姑娘里也就徽姐儿和她走的近,可她若是不好,反倒连累了大姑娘。想想上回的事情,媳妇心里头还一阵后怕。」 周氏知道几个姑娘里老太太最心疼的便是大姑娘徐徽,所以只拿了徐徽来说事,笃定老太太定会应下。 果然,听了这话,老太太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府里姑娘们虽多,可到底不是亲姊妹,也该叫她和四丫头亲近些。」 少一个徐茵,对她来说不过是少个奉承的人,别叫她坏了徽姐儿就好了。 得了老太太的应承,周氏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才从荣欣堂出来。 才回了院子,就听见昭姐儿和大姑娘在屋里,笑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给太太请安。」门口的丫鬟见着周氏,忙福身请安。 「是大姑娘在?」 听到丫鬟的请安声,徐徽才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徐昭,站起身来。 饶是她动作快,也被进来的周氏见着了。 周氏瞪了一眼她身后的徐昭,轻轻握住徐徽的手:「你妹妹被你叔叔给宠坏了,你这当姐姐的可别也纵着她,让她欺负了。」 不等徐徽开口,徐昭就忍不住抱怨道:「娘亲也太偏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儿是捡来的。」 徐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徐昭的脑袋:「你呀,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婶娘罚你。」 徐昭上前几步,拉着周氏的胳膊,笑嘻嘻道:「娘亲舍不得罚我,是不是?」 周氏觉着好笑,嘴里却是说道:「要罚也该回去叫你父亲罚你。」 徐昭眼睛亮了亮,道:「娘亲是说,咱们要回常州了,什么时候动身?」 徐昭说了这话,才记起徐徽还在跟前,小声加了一句:「女儿想爹爹和哥哥了。」 周氏看了站在那里的徐徽一眼,才道:「才去回禀了老太太,过几日就走。」 徐徽听了,只说道:「昨个儿母亲就说婶娘怕是要回常州了,还说等确定了时间,叫人给婶娘和四妹妹送行呢。」 周氏听了,笑着道:「劳她想着了,府里事情多,你母亲是个心细的。」 徐徽知道周氏有话要和徐昭说,不好多呆着,只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徐徽一离开,徐昭就拉着周氏的胳膊问:「祖母可有说别的什么?」 周氏听了,愣了愣,半天才笑道:「你小姑娘家,不该操心这些事儿,娘亲又不是软弱的。」 见着自家娘亲这个样子,徐昭就放心了,老太太那样的性子,怒气一上来丝毫不顾及自家娘亲的脸面。 那日表姑娘回府,老太太当着丫鬟婆子的面骂了那些话,娘亲虽没说什么,心里头肯定是不好受的。 「女儿舍不得娘亲受一点儿委屈。」 自家娘亲虽厉害,可碍于孝道,在老太太跟前,总归要委屈些的。 这也是为什么徐昭想早些回常州的原因。 这徐府里呆着,她憋闷的很,娘亲也不自在。 听着自家闺女贴心的话,周氏笑了笑,将她搂在了怀中。 「这次两位姨娘和你妹妹也回去。」 徐昭听了有些诧异,不等她开口问,周氏就说道:「到底是二房的姑娘,虽是个庶出的,也不好叫人作践了。再说,她不好,丢的也是你父亲的脸。」 徐昭没有言语,总觉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一家子里多了两个姨娘,一个庶出的妹妹。 见着她不出声,周氏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放心,就是茵姐儿去了,你父亲最疼的还是你。」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忍不住笑了,她哪里是担心这个。 她只是不习惯,家里头多了外人罢了。在她心中,常州才是她的家。 徐府怎么样,都不干她的事儿。她想让盈姨娘、梅姨娘和徐茵呆在徐府,她和哥哥,爹爹、娘亲一起过。 可她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父亲总不能一直外任,总有回京的一日。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周氏不知道她的想法,安慰了她一会儿,就叫人传了盈姨娘、梅姨娘和徐茵过来,将事情说了出来。 梅姨娘一听,不敢置信的看着坐在那里的周氏,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太太竟然让她和茵姐儿一起去常州。 「瞧你,高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周氏见她这样,打趣道。 梅姨娘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是想着五姑娘能在老爷跟前,心里头就高兴。」 这些年她看着五姑娘一步错步步错,只巴结奉承着老太太,自己却是忘了女儿家该学的东西。 虽是府里的姑娘,日子过的连个体面些的奴婢都不如。 若是能在老爷跟前,由老爷亲自教导,姐儿自会有长进的。 周氏知道梅姨娘说的是心里话,微微一笑,道:「茵姐儿是老爷的女儿,老爷定不会亏待她。」 周氏说着,才将目光移到了站在那里的盈姨娘身上。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的目光,目光自然也看向了崔若盈。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来给娘亲请安,站在桌前布菜,立规矩。 第二十五章 不说比梅姨娘做的好,可这一份儿忍耐还是让人佩服的。 从府里主子,备受老太太疼爱的表姑娘一下子成了身份卑微的妾氏,崔若盈倒是很快就适应了。 也不大往老太太跟前凑,见了府里几位姑娘,也都福身行礼。 为着这,老太太背地里还哭了一场,说是委屈了她。 而面前的崔若盈,徐昭却是从她眼中看不到一丝的委屈。 「新来的两个丫鬟可还服侍的好?」周氏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问道。 崔若盈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劳太太惦记,一切都好。」 周氏「嗯」了一声,又说道:「过几日便走了,你抽空也去老太太那里一趟,陪老太太说说话,免得老太太心里惦记。」 崔若盈感激的看了一眼周氏:「是,谢太太恩典。」 周氏交代了几句,就让她们退了下去。 这边,徐茵回了自己屋里,见着梅姨娘高兴的样子,淡淡道:「姨娘也别太高兴了,便是去了常州,父亲眼睛里也只有四姐姐一个人。」 梅姨娘被她的话说的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不安。 「这可怎么好?老爷……」 不等她说完,徐茵就说道:「若是姨娘给我生个弟弟,女儿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梅姨娘被她说的脸一红,半天才支支吾吾道:「老爷有了新的姨娘,哪里还用得着我伺候。」 再说,当年是太太恩典才让她生下了姐儿,她不是不知足的。 她这辈子,能见着姐儿嫁个好人家,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求。 梅姨娘的性子懦弱,对主母周氏又敬重的厉害,徐茵深知她的性子,只冷了脸道:「姨娘若是真疼我,就别叫我连个兄弟都没有。四姐姐有二哥哥疼,我这个庶出的只想有个弟弟,往后好有个依靠,姨娘难道都不替我想想?」 听着徐茵的话,梅姨娘神色变了变,她刚伺候老爷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可生下的偏是个女儿。这些年太太待她好,她知道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生的是个女儿,威胁不到太太去。 太太是个厉害的,哪里会许她添个儿子。 梅姨娘不想冒险,觉着能够将现在的日子过好便是老天爷在眷顾她了。 若是得罪了太太,往后哪里有好的? 之后的几天,徐昭就看着半夏和连翘收拾着东西,来的时候东西不多,可走的时候,却多了不少。 好多,是各房送的礼物。 看着这乱乱的屋子,她恨不得立马就飞回常州去。 二皇子府 沈长生看着自家主子不说话,后背微微一凉。 难不成,是他多事了? 可自家主子明明对那徐府的四姑娘上了心。 半天,沈长生才见着案桌后的人抬起头来:「徐秉臻是钦点的探花郎,窝在常州那小地方有什么意思。」 转眼就到了离开的日子,徐昭陪着母亲去向老太太辞行,才说了几句话,竟有婆子回禀,说是二老爷来信了。 周氏打开信,看完后脸上满是喜色,对老太太道:「给老太太道喜,老爷不日就要回京了,皇上下了旨意,将老爷调回京城,做了正二品的都察院御史。」 这是升迁了!而且是高升! 大太太一听,眼中立时就闪过一抹嫉妒,嘴里却是笑道:「熬了这些年,弟妹可算是熬出头了。」 老太太坐在那里,半天才说道:「老二最是出息。」 三太太岑氏和四太太宋氏也给周氏道喜,又问道:「二弟可说了,什么时候回京。」 「这几日就动身了,想来月底就到了。」 从荣欣堂里出来,徐昭还是晕晕乎乎的,明明要回常州了,怎么一转眼爹爹就被调回京城了。 难不成,连老天爷都想让她呆在府里。 二老爷升迁,不日就要回京入职,消息很快就在徐府传开了。 众人都在感慨,这四房里,到底是二房最风光。 大老爷虽然进了户部,可只是个六品的户部主事。三老爷成日的不着家,偏往那窑子里去,四老爷虽有功名,可身子不大好,平日里便是看书作画,闲来养花弄鸟。 原先二老爷外任知府的时候还不觉着,如今一回京,二房竟成了府里最得意的了。 梅姨娘和盈姨娘得了消息,立马就赶了过来。 「太太,妾身听说老爷升迁,赶月底就回京了。」 崔若盈虽极力控制着脸上的喜色,可怎么能掩饰的了。表哥若能回京,她便不用远去常州了,府里有老太太护着,总是好些的。 周氏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淡淡道:「嗯,往后老爷回来,规矩就该立起来了,哪个犯了错处,我这里都饶不过。」 崔若盈脸色变了变,忙恭敬地应了声是。 周氏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徐茵,道:「你父亲回来,自会好好教导你,往后就将心收起来,做些女儿家该做的事情。」 周氏的话音刚落,梅姨娘就担心的看了徐茵一眼,却见徐茵面带笑意,恭敬的回道:「是,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梅姨娘这才放下心来,可一想到那日姑娘对她说的事情,心里就咯噔一下,反射性的朝周氏看了一眼。 太太怎么会许她生下一个儿子。 徐昭坐在那里,看着梅姨娘脸上的一抹惊慌,心里微微闪过一抹诧异,朝站在那里的徐茵看了一眼。 能让梅姨娘这般的,也只有她这好妹妹了。 也不知,徐茵又想出了什么主意。 周氏说了会儿话,才叫她们退下去,正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徐昭陪着自家娘亲用了饭,才从正房出来,回了自己屋里,就见着连翘和半夏已经将收拾好的东西都放好了。 因着自家爹爹升迁,当丫鬟的自然是高兴的很,脸上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老爷回了京城,姑娘也能和京城里的贵女多走动,叫各家的太太门见见姑娘。」半夏的话音刚落,就被连翘轻声呵斥了一句:「可别胡说,姑娘便是去,也是跟着太太的。」 徐昭笑了起来,她才十岁好不好,哪里就这么着急要找人家了。 「外头天热,奴婢煮了酸梅汤,这会儿该放凉了,奴婢去给姑娘盛上一碗。」 徐昭身上热的慌,听了连翘这话自然高兴起来,等她拿过酸梅汤来,一口一口很快就喝完了。 徐昭还想着再喝一碗,连翘却摇了摇头:「这东西凉,姑娘可不好多喝。姑娘要觉着热,奴婢给姑娘扇一扇。」 连翘说着,就拿了扇子给徐昭扇,嘴里还说道:「如今府里哪个不羡慕二房的人,老爷升迁,连底下的奴才都跟着风光。」 徐昭听了,笑了笑,却听她又说道:「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连翘是她跟前的大丫鬟,自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说。」 连翘看了徐昭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之前姑娘不常在府里,和大姑娘好些也无妨。可往后既是要留在府里,也不好和大姑娘走的太近了。不然,大太太若是心里有什么,姑娘也难做。」 徐昭听了,诧异地看了连翘一眼。 「姑娘恕罪,奴婢说说错了,请姑娘责罚。」 徐昭拉住了她的手,道:「你伺候我多年,我顾及不到的,自然要你来说。」 第二十六章 连翘见她不怪罪,才继续说道:「姑娘倒也不必刻意疏远大姑娘,如今二老爷升迁,奴婢想大姑娘往后也不会常来找姑娘的。」 徐昭明白她的意思:「不怪大姐姐,总不好因着我叫大姐姐和伯母生了嫌隙。」 徐昭和徐徽相处这些日子,多少也有了些姐妹之情,既是如此,更不好叫她难做,尤其还有老太太在。 今个儿在荣欣堂,老太太知道爹爹升迁后,脸上的笑可是勉强的很。 想想也是,爹爹升迁进了都察院,成了正二品的官员,老太太的几个儿子里,大老爷最出息却也只是个户部主事,三老爷又是那样,四老爷性情高洁,身子却不大好。 见着别的女人的儿子比过了自己的儿子,老太太心里,哪里能不难受。 她一难受,自然就不待见二房的人。 徐徽若和她走的近,老太太定会迁怒于她。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丫鬟回禀:「姑娘,五姑娘来了。」 徐昭听着,很是诧异,这个时候徐茵来找她做什么。 徐昭看了连翘一眼,就见着徐茵缓步走了进来。 「四姐姐好。」 徐茵福了福身子,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徐昭见着她这样,也不好装作看不见,叫她坐了下来,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可是奴婢们伺候的不好?」 徐昭不曾想一句话竟让徐茵哭的更厉害了,她问了半天,才问明白了缘由。 原来,徐茵回茗烟阁的路上,正巧碰上两个丫鬟背地里嚼舌根,说老爷有了新姨娘,指不定过些日子,姨娘就能添个小哥儿了,到时候徐茵这个庶出的姑娘更凑不到老爷跟前了,说她是个可怜的,身份比奴才高贵,可却没有主子的体面。 徐昭听了,眼中闪过一抹怒意:「你可知道是哪个奴婢,我这就回禀了母亲,叫母亲处置了她们。」 听着徐昭的话,徐茵哭着拉着她的手:「四姐姐千万别,如今父亲回京是喜事,哪里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大动干戈,叫别人知道了,以为我小家子气,成心和下头的人过不去,往后哪个还敢伺候我。」 「我到姐姐这儿来,只是想求姐姐,等父亲回来,帮妹妹在父亲跟前说些好话,便是姐姐可怜我这个当妹妹的了。」 「我并非想和姐姐争父亲的疼爱,只是……只是不想叫人看轻了去,求姐姐帮我这一回。」 「你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心里自然有你。」见着徐茵哭的这般可怜,徐昭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她虽是她的妹妹,却不是自家娘亲生的,再加上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情,徐昭实在和她亲近不起来。 送走了徐茵,徐昭吩咐了连翘:「去打听打听,五姑娘方才去了哪里?」 连翘听了,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从外头回来,走到徐昭跟前回禀了几句。 「奴婢本就奇怪,太太治家严,自打前些年将两个嚼舌根的婆子赶出府去,就再也没人敢议论主子的事情了。」 徐昭听了,无奈摇了摇头。 「五妹妹若肯学好,父亲哪里会不喜欢她。」 只可惜,徐茵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些个小心思上。 连到她这里来求一句,都要弄出这些个弯弯绕绕。 她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可实际上,却是哪个都瞒不过。娘亲说的对,姑娘家要活的亮堂些,若是钻进了牛角出不来,最后害的反而是自己。 徐茵何尝不是这样,只因着自己庶出的身份,就作践了自个儿。 徐昭看了一眼连翘:「此事别叫母亲知道。」因着爹爹要回京,娘亲这些日子要忙的事情很多。 连翘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天色渐暗,徐昭梳洗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为何却是迟迟没有入睡。 突然听到窗外一阵响动声,徐昭心里咯噔一下,睁开眼睛,见着一个黑影骤然跳了进来。 不等徐昭喊出声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熟悉的很。 这香气不是寻常的花香,而是一种奇怪又很好闻的味道,香甜里带着一丝苦味儿,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徐昭几乎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感觉到他的手掌抚摸在她的脸颊上,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身子都绷紧了。 自打那次他送她回府后,她不是没有想过再次见面,却是从未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徐昭的呼吸平稳,一动都不敢动,只等着他离开,却不知她这样子更容易让人察觉出不对来。 韩子煜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摸在她的嘴唇上,然后,便不怀好意的捂住了她的嘴。 徐昭呼吸不畅,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耳边就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怎么不继续装睡了?」 徐昭听了,心里噎了噎,他半夜偷偷溜进她的房间里,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种话来。 不等徐昭开口,韩子煜就微微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夏日炎热,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月白中衣,领口也有些低,被他这样拉起来,徐昭不禁有些恼怒。 可一想到他的身份,她就不敢放肆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二皇子找民女,可是有什么事情?」 徐昭试探地问道,只是她实在想不出来,他找她能有什么事。 两人总共只见过两次,而且最初的那次她还冲撞了他。 「子瞻。」见着徐昭愣神,韩子煜又开口道:「往后就这样叫。」 好一会儿,徐昭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告诉她他的表字。 徐昭微怔,张了张嘴,眼睛里闪过一抹震惊。 古人的表字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称呼,他和她只见过两次,又有男女之别,他怎么会告诉她这些。 而且,还说的这么自然,好像她本该这样叫他一样。 徐昭觉着,她真的有点儿摸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您是皇子,民女不敢放肆。」徐昭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小声道。 韩子煜看了她一眼,眼中带了几分威严之色,徐昭纵是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目光。 「冒充国公府家眷,叫本皇子哥哥的时候,本皇子可没见你有什么不敢。」 「--」所以说,他是一直抓着她的把柄不放了吗?她以为这件事情在上一回早就解决了呢。 徐昭心里暗骂一句,半天才开口叫了声:「子……子瞻。」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叫出口的时候,某人好像笑了笑。 紧接着,徐昭就见着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来,递到了她手中。 「这是什么?」 徐昭愣了愣,才将那檀木盒子打开,一股冷气就冒了出来。 徐昭瞪着眼睛,看着里头放着的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拳头大小,散发着寒气。 只片刻的功夫,徐昭便感觉身上凉快下来。 「这是寒冰珠,是我从南疆带回来的,你拿着,往后就不会觉着热了。」 徐昭僵在了那里,就想到那天在马车上他说要送她冰块儿的事情,她只当他是随口一说,不曾想他竟然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拿给她。 「这样贵重的东西,民女……」 徐昭才刚开口,就听面前的男人道:「给你你就拿着,不必说那些没用的。」 第二十七章 徐昭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的是在遇上这个男人之后,她愈发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多说多错,倒不如不说。 「你父亲回京就职,往后你就安心在京城住着。」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昭一下子就愣住了,眼中满满都是震惊。 原来,爹爹调往京城,是他的手笔。 怪不得,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就下旨了,之前也不见皇上有多看重爹爹。 徐昭终于忍不住问道:「您为何这样做?」 韩子煜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觉着呢?」 徐昭咽了咽口水,哪里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来他是因为她,才将爹爹调回京城。 徐昭心里又是惊讶又是不安,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还在怪她那日的冲撞,还是说,因为别的什么。 凭着直觉,徐昭隐隐觉着这二皇子对她有些不一样的意思。 可她才十岁,他怎么会? 徐昭想了想,觉着他应该只是对她比较感兴趣,把她当成了一件聊以解闷的玩具。 所以,所以才会想将她留在京城。 徐昭前世看过好些心理学的书,那上头就是这样说的,他如今对她的不同,多半是因为那日她冒充国公府的女眷,让他觉着她是不同的,进而产生了想要接近她的想法。 若是这样,那她只要规规矩矩,和寻常的闺阁女子一样,他就会慢慢觉着她并无不同。 想明白这些,徐昭暗暗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这样身份的人,她和他有了牵连,便意味着数不清的麻烦。 「夜深了,您早些回府吧。」 徐昭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不曾想他只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过几日,我再来找你。」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徐昭叹了一口气,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徐昭的心情很是复杂,躺在床上看着手里那颗散发着寒气的珠子,越看心里越不安,不停的翻来覆去,又想到明日会被人发现这颗珠子,就起身从柜子里将新做的一个荷包找了出来,将那珠子放在了荷包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大概是晚上没睡好,所以第二天,徐昭就起不来了。 连翘叫她的时候,她的眼皮沉的厉害,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姑娘怎么了,可是病了?」 连翘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觉着她额头有些发凉,殊不知那是那颗寒冰珠的缘故。 「姑娘若是不舒服,就多睡一会儿,奴婢回了太太,再叫人去老太太那里说一声。」 听着连翘的话,徐昭摆了摆手,睁开了眼睛:「不必了,我没事。」 徐昭说着,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被子里放着一个荷包。 「姑娘怎么把这拿出来了,可是要换着戴。」连翘也没太在意,只当她想换个荷包,说着就伺候着徐昭更衣洗漱。 徐昭亲手将那荷包挂在了腰上,捏了捏里头的珠子,心里头不是没有紧张。 这样的东西,藏在哪里都不合适,被人看见会惹来大事,只能她随身拿着。 好在连翘伺候了她多年,知道她荷包里放着好些小东西,从不叫人翻动,所以也不必担心有人发现。 半夏从外头进来,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见着徐昭穿好衣裳,就说道:「姑娘起的有些迟了,快吃了这碗粥,去老太太那里吧,别去的迟了老太太怪罪。」 二房的人都知道府里老太太偏向大房,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了。 如今老爷升迁,压过了大老爷,老太太心里哪能没什么想法,越是这个时候,越不好去迟了,叫老太太挑出错来。 徐昭也是明白的,匆匆用了半碗粥,就带着连翘一路去了荣欣堂。 她去的时候,只大姑娘徐徽和二姑娘徐瑶在屋里,正伺候着老太太梳头。 见着徐昭进来,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不快,徐昭只当没看见,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徐昭恭恭敬敬请安,老太太再不待见她也不会从这上挑错,只看了她一眼,就叫她起来了。 「茵丫头怎么不见,你这当姐姐的要多照顾她,旁人见了才觉着咱们徐府姐妹和睦。」 老太太这话,就是没事找事了。 徐昭福了福身子,道:「祖母说的对,只是孙女儿和五妹妹不住在一处,总不好先去了茗烟阁,再来给祖母请安,还请祖母不要怪罪。」 徐昭才说着,就听外头的婆子回禀道:「老太太,三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来了。」 那婆子话音刚落,就见着徐佩、徐茵和徐淑从门口走了进来。 徐茵穿着件玉黄色洒银丝长裙,梳着双丫髻,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好看得很。 她那只翡翠镯子,还是昨日娘亲给她的,不曾想今个儿就戴了出来。 徐茵往日里戴着的,是老太太赏的那只赤金掐丝手镯。 见着那镯子,徐昭就知道徐茵这是想讨好娘亲了。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几位姑娘齐声请安,又各自见过,才在一旁的一椅子上坐了下来。 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几位姑娘才从屋里出来。 徐昭从荣欣堂出来,经过一条抄手游廊,才要上台阶,就见一个婆子匆匆从里面冲出来,差点儿就撞在她的身上。 那婆子见着是徐昭,脸色变了变,忙告罪道:「四姑娘恕罪。」 「出什么事了,这般急匆匆的。」 徐昭隐约记得,这婆子是大嫂跟前伺候的。 听着徐昭问话,那婆子却是迟迟不答,徐昭看了她一眼,只说道:「去吧,往后小心些。」 那婆子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急匆匆迈开步子走了。 徐昭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八成是大奶奶叫她去外头传大夫的。」见着徐昭疑惑,连翘想了想,开口道。 「怎么回事?」徐昭和自己这位大嫂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平日里给老太太请安,各房太太,奶奶都是错开时间来的。 她只记得,房氏性子温柔,就是不大爱说话,见了她们也只是说上一两句。 便是徐徽,和她也不甚亲近。 「姑娘不知道,前几日大爷房里的秋姨娘不甚摔了一跤,便出血了,请大夫来看,才知已经有半个月的身孕了,只可惜没保住。」 「为着这,大太太好生训斥了大奶奶一番,那秋姨娘也是个厉害的,仗着是从大太太房里出来的,闹腾的厉害,这都传了几次大夫了。」 徐昭听了,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大哥难道不管吗?」 让一个姨娘,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根本就抹了自己妻子的脸面。 「大爷平日里在书房,甚少管后院的事情,说起来大奶奶也是个可怜的,刚生下明少爷就被老太太抱到了荣欣堂,大爷是个孝顺的,大太太又不帮她,可若是去多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心里又不舒坦。」 徐昭也知道明哥儿的事情,如今听着连翘这话,只觉着老太太根本就是没事找事,存心让这府里的人不痛快。 第二十八章 「不说别的,只叫一个姨娘闹腾成这样,传出去府里的名声也别要了。」 「可不是,只盼着别闹出什么大事来。」 徐昭回了锦竹院,就去了正房给自家娘亲请安。 周氏正在房里看着账本,见着她进来,微微一笑,将账本合上,让丫鬟拿了一盘糕点上来。 徐昭拿起桂花糕吃了几口,屋子里安静的很,她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怎么这会儿就困了,可是昨晚没睡好?」周氏见着她眼皮在打架,忙开口问道。 徐昭愣了愣,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道:「昨晚屋里热,很晚才睡着。」 她怎么也不敢将二皇子的事情说出来,只能找借口了。 夏日里天热,睡不好也是有的。 周氏一听,又看了看她的脸色,就有些心疼了,看了薛妈妈一眼,让她将连翘和半夏两个叫进来。 连翘和半夏进来,周氏只说道:「你家姑娘嫌屋里热,睡不好,往后你俩轮流打扇子,等你家姑娘睡了再歇着。」 「娘,不用这么麻烦。」徐昭没想到一句话竟让自家娘亲这样,忙开口道。 「你这孩子,便是体贴下头的人,也不该不顾自个儿的身子。你一晚没休息好不妨事,可若是长此下去,会把身子熬坏的,你叫娘怎么能不心疼。」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家姑娘虽聪慧些,骨子里还是个不懂事的,你们也该多注意着些。」 连翘和半夏听了,忙福了福身子应了下来,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不能凡事都听姑娘的了。 打扇子这件事,之前她们就提过的,只是姑娘说自己不习惯,才作罢的。 今个儿见着姑娘的脸色,她们也知道往后该更尽心服侍姑娘了。 连翘和半夏退了下去,周氏便沉着脸将徐昭责备了几句,说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见着徐昭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样子,周氏又不忍心多加责备,只叹了一口气,叫人拿了薄毯来。 「昨个儿没睡好,你在娘这里歇着吧,等午饭的时候娘再叫你。」 徐昭心里感动,搂着自家娘亲亲了一口,软软糯糯道:「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昭儿了。」 周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愣,飞快地看了一眼屋里得丫鬟婆子,见她们低着头忍着笑,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呀,愈发的没规矩了,还不快躺下。」 薛妈妈拿了薄毯来,笑着道:「姑娘和太太亲,太太该高兴才是。」 周氏笑了笑,从薛妈妈手中接过毯子给徐昭盖好,掐了掐徐昭的脸颊。 「好了,闭上眼睛睡吧。」 许是昨晚一夜都没睡好,徐昭真的困了,所以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周氏手里拿着账本,不时看一眼睡着的徐昭,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周氏皱了皱眉,对着薛妈妈道:「出去看看。」 薛妈妈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刚一出去,就见着站在那里的徐茵,她手里拿着一个红漆食盒,正和门口的丫鬟说着话。 「姑娘怎么过来了?」薛妈妈笑着上前。 徐茵笑了笑,开口道:「我新做了些栗子糕想着给母亲送过来,母亲可在屋里。」 薛妈妈听了,眼睛里闪过一抹诧异,五姑娘可从没这么懂事过,怎么今个儿知道要讨好自家太太了。 「太太忙着看账本,怕是没时间见姑娘,姑娘不如叫老奴拿进去。」 徐茵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因着她是周氏跟前得力的人,又不好拒绝,只客气道:「那便劳烦妈妈了。」 说着,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薛妈妈。 「姑娘客气了,外头天热,姑娘也赶紧回去吧,别中了暑气。」 徐茵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薛妈妈提着食盒从外头进来,见了周氏,便说道:「是五姑娘给太太做的栗子糕,老奴怕人多吵醒了四姑娘,就说太太忙着,叫她先回去。」 周氏听了,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拿下去分给下头丫鬟吃吧,这几日胃口不好,不好吃这些甜腻的。」 薛妈妈伺候了周氏多年,哪里不知道周氏不待见这个庶女。 说起来也怪不得太太,太太待梅姨娘和五姑娘很是不错了,偏生五姑娘不是个懂事的,生出那么多事来,既如此,太太自不会待见她了。 薛妈妈将食盒里的栗子糕拿了出来,分给了屋里的几个大丫鬟吃。 这边,徐茵从锦竹院出来,就叫丫鬟去打听,太太正忙着什么。 只一会儿工夫,贴身的丫鬟云衣就进来回禀:「倒没什么事,只是好像四姑娘没昨夜没睡好,太太传了连翘姑娘和半夏姑娘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叫四姑娘歇在了正房。」 徐茵听了,面上闪过一抹不快:「我当母亲为何不见我,原来是怕我吵了四姐姐。」 徐茵说着,心里就有些委屈,自然还有愤怒。 「我就知道,母亲根本就不待见我这个庶出的,既这样又赏我镯子做什么。」 徐茵怒气上来,就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想扔却又有些顾忌,最后只重重放在桌上。 「给我收起来,往后也不戴了。」 「过几日老爷就回来了,姑娘也该戴些好的,再说,这可是太太赏的镯子。」云衣开口劝道。 听云衣这么一说,徐茵面色有些僵硬,最后还是拿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姑娘也想开些,太太是姑娘的嫡母,姑娘万不可得罪了太太。」 见着自家姑娘的动作,云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自家姑娘虽气性大些,可近些日子,倒是变了不少。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姑娘若再不长进些,府里真就没人能帮上姑娘了。 「姑娘忍着些,等老爷回来,姑娘若能讨了老爷的疼爱,府里哪个还敢瞧不上姑娘。」 听着丫鬟的话,徐茵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如今能做的,只有讨好太太和父亲。 这么个小插曲徐昭并不知道,等中午醒来就陪着自家娘亲用了饭,描了会儿花样子,就回了自己屋里。 很快就到了月底,这一日徐昭才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就听外头婆子匆匆进来,说是老爷和二爷回来了。 徐昭一听,满脸喜色的开口道:「可进了府里?」 「才回来,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徐昭等得着急,在门口来回的踱步,过了好久,终于见着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外头进来。 徐昭眼睛里满是笑意,朝着自家爹爹扑了过去。 「爹爹怎么才回来,让昭儿等了好久。」 徐秉臻本想开口训斥,可听着闺女软软糯糯的说等了他好久,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这边徐茵听到消息匆匆过来,刚踏入院子就见着父亲抱着徐昭,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宠溺。 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的周氏从正房出来,见着赖在徐秉臻怀中的徐昭,轻声斥道:「还不站好,女儿家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虽然是斥责,可语气里明显没有责怪的意思。 「说这些做什么,昭儿也是太想我这个父亲了,是不是?」 徐秉臻的话音刚落,徐昭就用力点了点头:「一直想,想的都要睡不着觉了。」 第二十九章 「是吗,那可委屈了咱们昭儿。」听着徐昭的话,徐秉臻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老爷可别一回来就惯着她。」周氏瞪了徐昭一眼,道。 徐昭这才从自家爹爹怀中出来,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徐谨笑了笑,甜甜的叫了声:「哥哥。」 徐谨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很是亲昵。 「女儿给父亲请安。」徐茵这才缓步上前,恭敬的福了福身子。 徐秉臻的目光才落在她的身上:「嗯,茵姐儿也长高了。」 不等徐茵开口,周氏便说道:「大热的天,老爷还是进屋说吧,别中了暑气。」 周氏一开口,徐秉臻便点了点头,朝屋里走了进去。 很快,就有丫鬟上了茶。 徐秉臻才拿起茶盏,就听外头的婆子道:「太太,盈姨娘来了。」 听着这话,徐秉臻的眉头皱了皱眉。 周氏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消散了。 不等周氏开口,就听徐秉臻道:「这会儿就不必见了,抽空我亲自去见她。」 徐秉臻都这样说了,下头的婆子自然是将话传给了盈姨娘。 崔若盈站在外头,脸上顿时就变得惨白,姣好的面容有些僵硬起来。 知道表哥要回来,这些日子她每日都精心打扮了,就想让表哥见到自己最美的一面。可表哥回来,却是连见都不肯见她。周氏和梅姨娘都在屋里,独独把她排除在外。 表哥心里,还是没有接纳她,是不是还在嫌弃她。 崔若盈红着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婆子,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带着自个儿的丫鬟转身走出了院子。 屋子里,徐秉臻正问着周氏府里的事情,不时和徐昭说几句话。 徐茵站在那里,竟是半句话都插不上。 她心里委屈,可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来。 过了许久,徐秉臻才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徐茵。 「这些年在府里过的可好?」 听着父亲问话,徐茵忙回道:「劳父亲惦记,女儿一切都好。」 徐秉臻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倒不是他对自己这庶出的二女儿有什么偏见,实在是两人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一时见了,倒不知该问什么。 说了一会儿话,徐秉臻就命众人退下了,和周氏说起话来。 「老太太身子可还好?」 「自打盈姨娘进门,老太太心情好了,身子便爽快了些。」周氏和徐秉臻多年夫妻,并没有很多顾忌。 徐秉臻听了,眼中闪过一抹不快,显然心里是有些想法的,只是碍着孝道,不好说罢了。 「老爷可想好如何安置盈姨娘,若是一直晾着,老太太那里怕是不好交代。」不等徐秉臻开口,周氏就问道。 「无妨,母亲那里我自有法子,只当多了个闲人。」徐秉臻开口道。 周氏听了,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自家老爷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崔若盈百般算计,赔上了自己的名声进了府里,非但不会达成目的,反而会让老爷厌恶她。 这边,徐昭正看着自家哥哥给她从常州带来的礼物,眉眼都是笑意。 这是几个泥捏成的小猫,都是空心的,大的套小的,足足有九个,萌态可人,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儿,好闻的很。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听着自家妹妹问,徐谨语气温和道:「前些日子去了趟扬州。」 徐昭一听,便抬起头来,满眼都是羡慕,当男子就是好,借着游学的名义,哪里都能去。不像女孩子,除了上香和走亲戚,哪里都不能去。 见着自家妹妹眼中的羡慕和毫不掩饰的嫉妒,徐谨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哥哥,会把头发弄乱的。」徐昭瞪了他一眼,不满道。 徐谨笑了笑,又揉了几下,才停下手来。 连翘和半夏站在一旁,见着这情景,忍着笑不敢出声。 二爷和姑娘一母同胞,打小就亲近,尤其这些年在常州,二爷愈发的爱逗弄自家姑娘了。 「哥哥只给我,还是给别的姐妹们都带了礼物?」徐昭突然问道。 「放心,这个是单独给你的,别的还在箱子里,明日才能收拾出来。」 听着自家哥哥的话,徐昭眸子里都是笑意。 「这几个月可有受委屈?」徐谨一边看着徐昭一边问道。 徐昭想了想,摇了摇头:「哥哥也知道我是个心大的,不在意便不会有委屈。」 她这样说,徐谨哪里能不明白。 「嗯,这样就好,委屈都是自己给的。」 当年老太太责罚自家妹妹,差点儿就害得昭儿送了性命,如今她能想开,他才能放心。 女儿家心思太过细腻了,就格外的容易受委屈。 很多时候,委屈都是自己给的。 徐谨和徐昭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前院。 「二爷待姑娘可真好,每次回来都惦记着给姑娘礼物。」连翘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徐昭,笑着道。 徐昭听了,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到晚上的时候,是在正房用膳的,一家子人坐在一起,气氛格外的好。 刚吃到一半,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声,周氏皱了皱眉,对着薛妈妈道:「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薛妈妈应了一声,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只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 「老爷,太太,是盈姨娘跟前的丫鬟玉珠,说是姨娘才吃了几口饭,突然心口痛的厉害。」 周氏听了,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屑。 「既是病了,就派人去外头请大夫来。」 薛妈妈应了一声,才出去交代了。 一顿饭,因着盈姨娘的事情,给搅了兴致。 眼看着天就黑了,不知怎么崔若盈不舒服的事情给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听了,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一见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崔若盈,老太太的面色就变了。 「哪个伺候姨娘的?」 伺候崔若盈的是新买来的丫鬟玉珠和宝蓝。 一见着老太太发怒,就跪在了地上不敢吭声。 「一个个的都是没眼色的,将你们姨娘伺候成这个样子,怪不得盈丫头一直不到我那儿去,原来是身子不好。」 老太太这话,明着是在说两个丫鬟,可旁人哪里听不出来她是在责怪周氏这个当家太太。 周氏面色微微一变,却是道:「姨娘这病是那日自己弄下的,大夫都说那簪子刺的深,纵是好了也要好生调养。媳妇送了不少药材和补品,姨娘每日用着,瞧着气色好了不少,今个儿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心口疼,还是等大夫来了瞧瞧吧。」 周氏短短几句话,就将老太太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说了出来。 崔若盈是以死相逼,才成了二房的妾氏。 老太太面色一怒,瞪了周氏一眼,却是对站在那里的徐秉臻道:「她叫你一声表哥,往后你好好待她。」 「母亲,她既成了儿子的妾,往后就没有什么表哥表妹了。」 老太太眼底一闪,正要恼,一想到这个庶子如今被皇上看重成了二品官员,到嘴边的话终究是没说出来。 这个时候,管家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那大夫提着药箱,走到床前给崔若盈诊了脉。 第三十章 「大夫,怎么样了?」 这大夫便是那日给崔若盈看过伤口的,对于徐府的事情他还是听过一些的,对于这府里的老太太自是没什么好感,只说道:「没什么大碍,许是夏日里热,再加上心气不顺,才引起了疼痛。」 听着大夫的话,老太太对崔若盈更是有几分心疼。 心气不顺,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那大夫开了药,周氏便叫人给了诊金,将大夫送了出去。 「既是没什么事情,儿子就先去书房了,母亲也早些回去歇着。」徐秉臻开口道。 老太太本想借着此事将儿子留在盈丫头房里,可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又不大好开口。 最后,只说了句:「嗯,你才回府,也别累着。」 徐秉臻应了一声是,就转身离开了。 老太太心里一阵堵得慌,面色也不大好看了。 徐昭见着老太太的脸色,心里只感慨道,闹腾着将崔若盈抬进来,其实是老太太这个当姑姑的坑了自己的侄女。 事实证明,徐昭想的一点儿错都没有,半个月过去了,爹爹一步也没踏进盈姨娘的房间。 因着这事儿,府里上上下下都明白,盈姨娘怕是翻不了身了,都在看着她的笑话。 都说她一个客居的表姑娘,竟然不要脸面做出勾引老爷的事情来,纵是老太太给撑腰成了府里的妾氏,可一个没有恩宠的妾氏,往后还能有什么出路。 半夏将府里的议论都说给了徐昭听。 「奴才们都说盈姨娘是自己作死,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 「这下,太太也能安心了。」 徐昭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站在面前的半夏一眼:「她是自作自受,只是顾及着老太太,别叫人作践了她去。」 不等半夏开口,站在一旁的连翘便道:「姑娘放心,这个太太早就交代过了,好吃好用的都时常会派人送去,一点儿都没亏待了姨娘去,不会叫她生出事儿来。」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继续拿起手里的书看着。 只要爹爹厌恶了她,纵是有老太太疼着崔若盈也不足为患。 这边,崔若盈终于是忍受不住求到了老太太那里。 因着郁结于心,纵是好吃好喝养了半个月,崔若盈的面色依旧不怎么好,身子也有些消瘦。 老太太一见着,眼中就露出一抹疼惜。 「快起来,身子可好了?」 听着老太太的话,崔若盈眼圈一红,忍不住落泪,叫了声:「老太太,求老太太给若盈做主。」 崔若盈说着,就重重磕了个几个响头,很快额头便红肿了,地上也渗出了一片血迹。 「快,还不快扶盈丫头起来。」 老太太急着吩咐严妈妈。 严妈妈忙上前将崔若盈拉了起来,嘴里责备道:「姑娘身子不大好,又何苦作践自己,偏叫老太太痛心。」 崔若盈泪流满面,上前几步跪在老太太跟前,哽咽道:「若盈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妄想着二表哥,可如今若盈已经成了二表哥的妾氏,求老太太给若盈做一回主吧。要不,若盈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表哥回来这半个月,除了她病了的那一晚去了一次外,便再也没踏入她的房间一步。 她这个姨娘,如今还是清白之身,让府里上上下下看尽了笑话。 她不知道,表哥怎么能这么狠心,狠心让旁人这般作践她。 听着崔若盈的话,老太太愣了愣,半晌才开口道。 「你先起来,这事儿急不得,咱们得从长计议。」 自打这个二儿子回来后,老太太就感觉他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对她这个嫡母虽然依旧恭敬,可那恭敬中透着疏远。 定是那周氏吹了枕边风,从中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 每每想到此事,老太太就将周氏恨到了骨子里。 可她更恨的,是老二得皇上看重,成了二品官员,占尽了风光。 听着老太太的话,崔若盈脸色变了变,不知道老太太到底会怎么做。 「老太太是二老爷的嫡母,您说的话,二老爷还是肯听的。」 崔若盈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嗤笑一声,怒道:「他若是肯听,你如今还会是清白之身?」 这话,刺到崔若盈的心口上,她的面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见着崔若盈脸上毫无血色,老太太才开口道:「此事我想过了,依着老二的性子,他不松口谁也拿他没办法,所以咱们只能从周氏下手。」 周氏? 「太太怕是最不肯让我伺候老爷的,怎么会……」崔若盈满眼震惊,忍不住道。 「她不同意,我便逼着她同意。」老太太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对着跪在那里的崔若盈招了招手。 崔若盈从地上起来,凑到老太太跟前,听着老太太的话,陡然面色大变。 「老太太是想……」崔若盈才说了半句,就不敢说出口了。 老太太竟然想拿四姑娘的名声来威胁周氏。 这样的法子,可谓是狠毒至极。 周氏平日里最疼爱的便是四姑娘了,四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怕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可正因为如此,拿四姑娘说事,周氏才会帮她一把。 兴许,往后她就成了表哥真正的女人呢。 崔若盈想着,不由得有些兴奋。 「从我这里出去,你只露出委屈的表情就好,一个字也不要多说。」坐在软榻上的老太太吩咐道。 「是,若盈明白。」崔若盈忙应了一声。 「嗯,你下去吧。」 崔若盈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屋子里,只留下严妈妈和老太太两个人。 严妈妈是知道老太太不待见二房的人,可四姑娘毕竟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若是叫人知道老太太要坏了自己孙女儿的清白,事情可就闹大发了。 「此事还请老太太三思。」 老太太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吼道:「你是我跟前的人,怎么偏替周氏说话?」 严妈妈见着老太太动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太太明察,老奴都是为着老太太着想。此事若是败露出去,会让二老爷和老太太您离了心啊。」 「老奴知道您心疼表姑娘,可也犯不着为了表姑娘做这样的事情啊。」 严妈妈实在是不明白,老太太何必为了一个远房的表姑娘,非要和二房过不去。 叫她来说,表姑娘既然在常州做下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就该找个远些的人家嫁了,往后也落得清静。 如今,老太太却将人弄到府里,成了二房的妾氏,只会将府里搅得不安宁。 听着她这话,老太太突然笑了,看着她道:「你跟了我大半辈子,我哪里是只为了盈丫头。」 「老奴不明白……」 「我是为了老大家的,老二一回来你瞧瞧府里这些个人,都见风使舵抬举着二房。我偏偏见不得那贱人的儿子得意,便叫他的闺女没了清白。」 严妈妈沉默不语,这会儿终于是明白老太太为何要这样做了。 老太太这一辈子,心里最大的一根刺便是当年的董姨娘,因着这,这么多年都不待见二房的人。 如今,又哪里能让二房占尽了风光? 第三十一章 老太太将此事说给表姑娘,无非是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事情败露,拿表姑娘出来顶缸罢了。 二老爷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老太太会舍得害了自己孙女儿的清白。 事情到了最后,不仅打击了二房,也打击了二太太。 到时候,二太太没脸,老太太再提表姑娘的事情。 「怎么,你觉着我这个老太婆心狠手辣?」见着严妈妈不说话,老太太脸色一沉,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严妈妈瑟缩一下,嗫喏道:「老奴不敢,老奴知道老太太是为了大老爷好。」 老太太听了,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拨弄起手腕上的佛珠来。 不怪她心狠,要怪就怪老二是那贱人的儿子,偏偏又抢了自己儿子的风光。 她怎么能见着,她的儿子这般得意呢? 徐昭刚用完午膳坐在软榻上看书,半夏从外头进来,小声道:「姑娘,五姑娘来了。」 徐昭听了,无奈笑了笑,这些日子,徐茵经常过来,言语之间都在讨好她。 她虽然有些厌烦,可总不好不见她。 没等徐昭开口,就见着徐茵缓步从外头进来。 「见过四姐姐。」 徐昭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拉着她坐在了桌旁。 「这大中午的,也不怕中了暑气。」 徐茵听着,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因着是大中午,妹妹才过来。」 徐茵说着,就从身后的小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红漆食盒,打开盖子,从里头拿了一个碗出来。 「这是妹妹拿晒干的木棉花煲的汤,里头还加了金银花,白菊花,又放了点儿桂花,姐姐尝尝可味道可好?」 徐茵说着,就将食盒里的勺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徐昭,满是笑意的看着她。 徐昭哪里好拂了她的好意,只好拿过勺子,舀了一勺,放在了嘴里。 「姐姐觉着怎么样?怕姐姐喝不惯,我添了些桂花,喝起来能爽口些。」 「嗯,很好喝,你手艺愈发的好了,是跟姨娘学的吗?」 徐昭是知道梅姨娘有一手好厨艺的,尤其煲粥特别的厉害。 徐茵听了,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姐姐谬赞了,姐姐觉着好,我便时常做了给姐姐送来,姐姐不要嫌我烦才好。」 送走了徐茵,徐昭无奈摇了摇头,站在一旁的连翘见着她的动作,也开口道: 「五姑娘若是单纯想和姑娘亲近便也罢了,偏偏心里头藏着那心思。」 自古以来嫡庶贵贱从来都是注定的,再高的心气儿也争不过命去。 听着连翘的话,徐昭笑了笑:「她呀,若是将心思花在正经事情上,把自己立起来,母亲也不会亏待了她。」 连翘点了点头,收拾了桌上的茶盏。 「陪我去母亲屋里一趟吧。」徐昭站起身来,开口道。 连翘应了一声,跟在徐昭的身后去了正房。 徐昭进去的时候,周氏正和薛妈妈说着话,见着她进来,面色便露出一抹笑意。 「才说起你,你就过来了。」 见着徐昭不解的目光,周氏笑道:「过几日是你外祖母的生辰,我带你去贺寿,新做几件衣裳。」 徐昭一听,忍不住笑了:「娘,不用麻烦的,昭儿衣裳已经够多了。」 周氏笑容满面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怎么够,该重做几件,寿宴上各家的夫人都去,也让她们瞧瞧我的昭儿有多漂亮。」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她才十岁,哪里就需要这么着急了。 刚想说话,徐昭突然就想到了韩子煜,自打上一回来过以后,她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已经没兴趣了。 见着自家闺女愣神,周氏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想什么呢?娘亲说话也没听见。」 听到自家娘亲的话,徐昭这才回过神来,甜甜道:「女儿是想该送什么礼物给外祖母。」 周氏一听,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你外祖母疼你,你是该好好准备准备。」 于是,徐昭就和自家娘亲商量起来。 「你外祖母吃斋念佛,礼物上倒不必太过贵重,尽到心意便好了。」 「那女儿给外祖母绣一幅佛经。」 「只是半个月时间怕是不够。」周氏有些为难道。 「不怕,女儿往后除了每日的请安,都在屋子里绣,总能绣完的。」 「女儿虽多年没见外祖母,可外祖母对女儿的好女儿都记在心里。」 听她这样说,周氏只能由着她,却是交代了连翘和半夏,要用心伺候着,别让她熬坏了伤了身子。 连翘和半夏听了,福了福身子应了下来。 从正屋出来后,徐昭就回了自己屋里,挑好绣线后,又拿了卷经书,一路去了世安院。 世安院便是徐谨的住处,离徐昭住的地方不太远,景色亦是格外的好。 院前种着大片的竹子,有五色竹,观音竹,夏日里郁郁葱葱,空气中都是一股淡淡的清香。 见着她进来,门口的丫鬟福了福身子,打起帘子朝里头道:「二爷,四姑娘来了。」 徐昭刚进去,就见着坐在案桌后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的徐谨。 他身着一身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仍是那般温润如玉,清秀俊逸,见着自家哥哥的美色,徐昭不由得看愣了。 徐谨最是了解她,见着她这个样子,有些好笑的放下手里的书,道:「来了也不知道给哥哥行礼,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徐昭笑着福了福身子,不等他开口就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案桌前。 「哥哥看什么书呢?」 徐谨将书推到她的面前,低声笑道:「说吧,有什么事情求我?」 徐昭闻言,敬佩道:「哥哥太厉害了,这都知道。」 徐谨瞪了她一眼:「好好说话,别扯什么有的没的。」 徐昭撇了撇嘴,直接道明了来意。 徐谨听了,瞟了她一眼:「这么多字,你确定能绣完?」 被自家哥哥鄙视了,徐昭一阵无语,左右她熬几日,总会绣好的。 见着徐昭闷闷的样子,徐谨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好太打击她,只说道:「放着吧,明日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徐昭点了点头,就见着自家哥哥站起身来,有小厮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袍。 「哥哥要出去?」 「嗯,几个朋友,一起去鹿山书院买几本书,你可有什么要看的,我给买几本。」 徐昭摇了摇头,因着这绣活,最近是没时间看书了。 徐谨见着她的神情,笑道:「等忙完了,我带你出去逛逛。」 「真的?」徐昭两眼发光,说实话她还没怎么逛过京城呢,最多只是去过两次郊外,而且每次都是提心吊胆的。 徐谨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乖乖听话,就带你出去。」 徐昭无语了,他这一副哄小孩儿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再说,她一直都很乖的啊。 「傻丫头。」徐谨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笑道。 从自家哥哥那里出来,徐昭一路回了锦竹院。 第二天一大早,她才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就见着等在那里的丫鬟思雪。 思雪是徐谨房里的大丫鬟,服侍自家哥哥很是用心,像她这样的丫鬟,往后总会收房的。 第三十二章 所以,思雪虽是个丫鬟,可在二房也很是体面。 毕竟,二房的少爷只自家哥哥一个,她纵是当个妾氏,也是好的。 「奴婢给姑娘请安。」 徐昭笑着上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是哥哥让你送东西过来的?」 「是,二爷昨夜写完,就叫奴婢收了起来,奴婢怕姑娘等着用,便早早过来了。」 思雪说着,就将卷好的经书给了她。 「姑娘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着徐昭点头,思雪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见着她离开,徐昭才突然记起来还没给她赏银。 「姑娘不给,便是将思雪姑娘当成了二爷的人,思雪姑娘只有高兴的。」连翘在一旁道。 徐昭听着,点了点头,大概是这些年见着思雪在自家哥哥跟前,尽心伺候,所以她潜意识里便将她当成了哥哥的人。 徐昭有些感慨,她虽然是后世来的,可潜移默化有些想法竟也和古人一样了。 并不觉着思雪姑娘当了哥哥的通房有什么不好。 「姑娘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了些别的事情的。」 连翘听了,扶着她走了进去,并没有细问。 自家的姑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她不说,她们这些当丫鬟的便从不多问。 徐昭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绣了十几个字,一共二百四十个字,看来少不了要熬几日了。 徐昭前世并不懂绣活,只是来了这里以后,跟着绣娘学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每日都要跟着绣娘学三个时辰,从来都没有落下过。 大概是她很有天赋,也真的用心了,所以她的绣活连娘亲见了都觉着好。 「姑娘累了就歇一会儿,奴婢给姑娘倒杯茶来。」 连翘说着,就走到桌前到了一盏云雾茶递到她手边。 徐昭见着绣绷上一个个熟悉的字迹,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 她的字便是哥哥手把手教的,父亲也教过,可父亲太惯着她,她写累了父亲便让她歇着。 哥哥却是严厉些,每日给她布置了任务,写不完就不叫她吃饭。 所有人都说,哥哥对她这个妹妹,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 徐昭也是这样认为的。 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在外祖母寿辰的前三天,她将经书给绣好了。 刚绣好,便拿了给徐谨瞧。 徐谨见着,笑了笑,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瓶子给她。 「这是什么?」 「御和堂的药膏,每日泡上一刻钟。」 徐昭听着,眼圈不由得一红,她不过是被针扎了几下,哥哥竟然买了药来。 徐昭走到案桌后,胳膊一伸就赖在了徐谨身上。 「哥哥怎么对我这样好。」徐昭有些哽咽道。 徐谨揉了揉她的头:「好了,多大了还撒娇。」 徐昭道:「不管多大我都是妹妹,哥哥都要宠着我。」 听着徐昭的话,徐谨无奈道:「好,不管多大,我都宠着你,好吧。」 徐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半天才说道:「就怕哥哥有了嫂嫂,往后就不疼我了。」 徐谨来了几分兴趣:「嗯,有这个可能。」 徐昭马上就瞪了他一眼,不等她开口,徐谨就笑着道:「等你嫁了人,还不是将哥哥抛到脑后了。」 「……」徐昭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的愣了一下,半天才道:「才不会,哥哥是最好的。」 徐谨笑了笑,自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女生外向什么的,可不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能左右的。 一转眼就到了寿辰的日子,这一日天才刚刚亮徐昭就被连翘叫了起来,沐浴更衣,穿了一件镂金百蝶穿花紫色长裳,梳了双丫髻,戴着金镶玉的葡萄耳坠,脚下踩着一双翡翠绿绣着牡丹花样的绣鞋。 「姑娘这一打扮,可真叫人移不开眼。」连翘忍不住称赞道。 徐昭见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呆了呆,实在是太过精致了些。 「会不会打扮的太过了?」徐昭喃喃道。 连翘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姑娘这是什么话,女儿家自该好好打扮的,姑娘这样,还是简单的。等姑娘及笄了,才知道什么叫打扮呢。」 徐昭含笑看了她一眼,才去了正房。 她刚一进去,周氏的眼睛便一亮,笑着叫她过来,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 「不错,昭儿可真是一日比一日漂亮了。」 薛妈妈笑了:「姑娘这是随了太太,等到长开了,怕是哪个都移不开眼去。」 徐昭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周氏见着她这样,一下子就笑了。 「你这孩子,在娘亲面前还害羞,姑娘家哪个不想长的好看。」 徐昭这才抬起头来,软软糯糯道:「娘亲好看,女儿这是随了娘亲。」 周氏一听,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自家闺女,嘴巴可真是甜。 徐昭陪着自家娘亲用了一碗粥,就见着梅姨娘陪着徐茵来请安了。 盈姨娘身子不好,娘亲便免了她的请安,叫她好生将养着。 「女儿给母亲请安。」 「太太安好。」 梅姨娘和徐茵一前一后,恭敬地请安。 周氏见着二人请安,便开口道:「起来吧,茵姐儿这身打扮,瞧着倒是不错。」 这一回,不等梅姨娘开口,徐茵就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这衣裳是母亲赏的,女儿谢过母亲。只是女儿再怎么打扮,也比不得四姐姐好看,女儿心里头,实在是羡慕呢。」 徐茵这玩笑话,一下子就将屋里的人都逗笑了。 周氏看着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笑意:「你这丫头,往后母亲多给你做几件衣裳,也叫你好好打扮。」 徐茵不好意思笑了笑,朝着坐在那里的徐昭道:「姐姐这身打扮妹妹都要移不开眼睛了,这府里的姐妹们,只姐姐一人最好看了。」 徐昭笑了笑,对于徐茵的讨好已经见怪不怪了。 「妹妹说笑了,妹妹可准备了什么礼物给外祖母?」 徐茵虽是梅姨娘生的,可却是称自家娘亲为母亲,所以自是要去贺寿的。 「只一盆佛手盆景,想着给外祖母。」 徐昭听了,面色微微变了变,她也知道那盆景是梅姨娘费心照看了好些年的。 想来是梅姨娘没什么银子,便是有,也不如这佛手有好兆头。 佛手,福寿,这寿礼,真真是叫人挑不出错来的。 「也好,母亲平日里闲着也爱弄些花花草草,你且送去吧。」周氏温声道。 听周氏这么说,梅姨娘才安下心来。 徐昭和徐茵又去了老太太那里请了安,然后才随着周氏出了门。 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薛妈妈扶着周氏和徐昭、徐茵上了马车。 马车经过闹市,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周府。 府里的人见着周氏下了马车,忙朝里头报信道:「姑奶奶到了。」 有婆子出来,对着周氏福了福身子:「老太太一早就念叨着,姑奶奶总算是到了。」 徐昭跟在自家娘亲的身后进了大门,过了垂花门,一路朝外祖母所住的仪安堂走去。 刚进了院子,守在门口的几个婆子便面带笑意迎上前来,又有小丫鬟朝里头回禀。 「回禀老太太,姑奶奶到了。」 众人簇拥着她们进了屋里。 第三十三章 主位上坐着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太太,目光慈祥,看着徐昭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母亲。」周氏哽咽着叫了声母亲,跪下来磕了个头。 「我的儿,快,还不快扶起来。」老太太面色动容,对着坐在下头身着湖绿色织金锦缎对襟长褙子的媳妇道。 那媳妇站起身来,上前将周氏扶了起来:「你走了这些年,母亲时常挂念着,如今来了,便陪着母亲多说会儿话。」 周氏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对着徐昭和徐茵道:「还不快给你们外祖母请安。」 徐昭这才上前,跪在地上的棉垫上,朗声道:「昭儿给外祖母请安,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笑着道:「快起来,叫我好好看看我的昭姐儿。」 徐昭应声,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又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好孩子,长的愈发精致了,咱府里,可没这样精致的姑娘。」 「这是你三个表姐,你去了常州这些年,怕是不认识了。」老太太指着站在跟前的三位姑娘道。 徐昭瞧着眼前的三位姐姐,福了福身子,道:「昭儿给表姐请安。」 几人各自见礼,才说说笑笑坐了下来。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徐茵,见着她行礼,也夸了她几句,可到底不怎么亲近。 徐昭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老太太打开一看,笑着道:「好,好,难为了昭姐儿想着我。」 下头陪着的几个媳妇笑道:「比下去了,姑奶奶样样都好,如今生了个姐儿,也比咱们家的姑娘好。」 「嫂嫂这话,可是往后不叫我来了。」周氏装作恼怒道。 「这字,可是你写的,瞧着可不像。」 徐昭站起身来,恭敬地回道:「是哥哥写得,昭儿按着绣好了。」 老太太笑着道:「我就说,姑娘家可没这么大的力道。」 老太太说完,又对着周氏道:「谨哥儿可来了?」 不等周氏说话,就有媳妇道:「一早就来了,去了恒哥儿院子里,说是姑娘们都在,怕唐突了,一会儿再过来给母亲贺寿。」 「好,好,是个规矩的孩子。」 老太太一听,哪里有什么想法,自然愿意叫恒哥儿和谨哥儿多接近些。 谨哥儿读书好,他们表兄弟感情好,她心里头也高兴。 见着徐茵送上来的一盆佛手盆景,老太太只说了句不错,就叫人拿到里头去了。 徐茵站在那里,面色微微有些发白,见着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心里却是难受极了。 她是姨娘生的,所以处处都比不得四姐姐。 徐昭坐在那里,老早就见着徐茵面色不对,可一屋子的人都在说笑着,她也不好偏和徐茵说些什么。 前来贺寿的人陆续来了,都是各家的太太,见着徐昭,免不了要夸上几句,实在是徐昭生的太好了。 虽然才十岁,可瞧着这模样,便能想到以后有多标志了。 「妹妹可生了个好闺女,我都想带回家养着了。」说话的是平阳侯府的夫人。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便静了静,周氏的面色也变了变,眼中闪过一抹恼意。 她这话,谁都听了出来,是瞧上了徐昭,想着做亲呢。 「姐姐说笑呢,姐姐两个闺女才是一顶一的好,贤淑稳重,不像昭姐儿这般淘气。」 周氏是装作没听懂她的意思,这满京城里哪个不知道平阳侯世子不学好,跋扈狠毒,又爱到那勾栏里去,府里也有好些个通房。 周氏是顾及着侯府的面子,才没把话说出来。 那世子,可是一点儿都配不上她的昭儿。 听着她这话,平阳侯夫人讪讪的笑了笑,不再提及此事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宴席便开了,徐昭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也觉着有些饿了,便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虽是寿辰,可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所以用完了饭,宾客们便都告辞了。 自家娘亲是府里的姑奶奶,自是不同。 宴席散了后,周氏就扶着老太太进了屋里,徐昭则是被几位表姐领着逛了逛园子。 屋子里,周氏和老太太说着话,不多一会儿眼睛便红了。 「女儿不孝,回京这么久也没来见母亲。」 老太太将她揽在怀中,道:「徐府什么样我也是知道的,你婆婆不好伺候,你来的越多,日子就越不好过。」 「好在,皇上赏识,一家子都回了京城,往后也能多照应些。」 听着老太太的话,周氏点了点头。 「方才平阳侯夫人的那话,你别放在心上,昭姐儿还小,不急着定亲,往后只有好的。」 「母亲说的是,我也不求有多好的家世,只求能待昭姐儿好,疼着她,宠着她。」 老太太笑道:「当母亲的,哪个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这女儿家,生下来便是要辛苦的。在家的时候疼着宠着,等到嫁了人,便是人家的媳妇,孝顺公婆,伺候夫君,哪里能和当姑娘的时候一样。」 周氏听了,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是强求了。 「话是这样说,只盼着她能找个可以护着她,包容她的,便是再苦,日子过起来也是甜的。」 到傍晚的时候,徐昭才跟着自家娘亲出来,一路回了徐府。 荣欣堂,严妈妈从外头进来,对着老太太小声道:「二太太她们回来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严妈妈:「都安排好了?」 「老太太放心,等过了今晚,二太太只有听老太太的。」 累了一日,徐昭也有些乏了,洗漱过后很早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就听到外头一阵响动声。 徐昭翻了个身,脑子里隐约想到些什么,下一刻,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转身朝窗前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可她明明听见,有什么动静。 徐昭面色变了变,走下了床,走到窗户跟前,用力一推,将窗户给打开了。 一阵凉风吹来,徐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摇了摇头准备去睡。 才刚转身走出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说话声:「可是在等着本皇子来?」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徐昭给吓了一跳,一下子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他竟然,又来了。 果然,他说的话不是假的。他说,以后还会见的。 见着她这个样子,韩子煜却是笑了笑:「怎么,不想本皇子过来?」 不等徐昭开口,他就上前几步,将徐昭拦腰抱了起来。 徐昭脚下一空,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听得他一声轻笑,徐昭才后知后觉想要放开。 可这时,他已经到了床前,将她轻轻巧巧放了下来。 「您怎么来了?」其实,徐昭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子煜没有答话,只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开口道:「我不来,来的就会是别人,等明日,你也不用活了。」 听着他的话,徐昭面色变了变,心里有些不解,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子煜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含笑道:「你的好祖母,给你准备了份儿大礼。」 第三十四章 「什……什么大礼?」徐昭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有些紧张道。 「楼玉堂,楼家的大公子。」 徐昭怔怔坐在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楼玉堂,京城里没有哪个不知道,最大的爱好便是逛青楼喝花酒,两个月前,因着和府里的姨娘有染,被驱逐出家门,当时事情闹的尽人皆知,徐昭自然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徐昭才觉着难以置信。 她知道老太太不待见她,却也没想到她会狠心到想要找人毁了她的清白。 她气的身子都在颤抖,眼圈也红了,半天才抬起头来问道:「您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是巧合,他一定是老早就得了消息,所以才过来。 听她这样问,韩子煜却是勾了勾嘴角,道:「你的事情,哪怕再小,我也会知道的。」 徐昭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应该是暗地里在府里安排了人,所以才会知道。 明白这些,徐昭忍不住有些后怕,对他亦生了几分感激。 「多谢。」说起来,他已经救过她一次了,加上这次,便是两次。 韩子煜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 徐昭身子动了动,想要躲开,却被他轻声道:「才救了你,本皇子不该要些报酬吗?」 徐昭有些不解,下一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唇印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下,就让徐昭愣在那里,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脸红的厉害。 「好好睡,等醒来,本皇子也送你一份儿大礼。」 不等徐昭明白过来,他便放开她的肩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徐昭摸了摸嘴唇,只觉着自己心跳的很快,她怎么会一动不动的任他吻了下去。 徐昭用力摇了摇头,躺在床上拿被子盖住了头。 许是太累了,没过多久徐昭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没醒来,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声。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坐起身来,就见着连翘面有异色的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徐昭开口问道,连翘跟了她多年,是个稳重的,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不会表现的这般明显。 徐昭突然就想到了昨晚韩子煜走时留下的那句话。 等醒来,本皇子也送你一份儿大礼。 徐昭心里咯噔一下,就见连翘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回道:「是大老爷那里出了事儿。」 「今个儿一大早,丫鬟进去伺候,却,却发现盈姨娘光着身子躺在大老爷的床上。那丫鬟吓坏了就去回了大太太,这会儿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徐昭听了,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他说的那份儿大礼,就是这个? 徐昭想,当真是份儿大礼。 老太太素来最看重大老爷,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怕是要气死过去了。 一个是她看重的儿子,一个是被她早已抬进二房当了妾氏的侄女。 这两个人闹出这种事情,说是私通都不为过。 韩子煜的这一招可真狠,一刀就扎在了老太太的心口上。 见着她不说话,连翘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有些自责道:「这些话本不该拿来和姑娘说,都是奴婢的错,姑娘只当没听到。」 「母亲和父亲可知道了?」徐昭突然出声问道。 「二太太和老爷听到消息就过去了,好巧不巧今个儿休沐,老爷都在家。」 徐昭闻言,倒没什么奇怪的,老太太昨晚打算坏了她的清白,定是早早就算好的。算好了今个儿府里的人都在,算着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看着她的笑话。 只是,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韩子煜会在府里安排了人,任何关于她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知道。 所以,便让她逃过一劫。 而他,也回了老太太一份儿大礼。 不得不承认,徐昭心里对他是既感动又感激的。 连翘伺候着徐昭穿好衣裳,洗漱好了,就见着半夏拿了早膳进来。 徐昭心里有事,也没心思吃,只叫人去打听荣欣堂的动静。 荣欣堂这边,却是乱作了一团。 大太太亲眼目睹崔若盈躺在自家老爷的床上,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当时就将崔若盈从床上扯了下来,扬手就给了她几个耳光。 若不是被几个婆子拦着,崔若盈怕是早就被她打死了。 这会儿闹到了老太太这里,大太太更是哭的止不住。 「老太太,求老太太给儿媳做主。」 老太太沉着脸,脑子里嗡嗡的,她原本等着看二房的笑话,可偏偏,却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徐昭好好的呆在自己屋里,而她的儿子和盈丫头去是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她早就晕倒过去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沉声道。 大老爷,崔若盈跪在地上,同样跪在地上的还有一个丫鬟。 今个儿一大早便是她推开门进去伺候,发现自家老爷和二房的姨娘躺在床上的。 那丫鬟脸色惨白,身子颤抖一下才开口道:「回老太太的话,奴婢进去伺候老爷洗漱,刚一进去就见着地下丢着好些衣裳,奴婢知道昨晚老爷没叫人伺候,还以为是,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丫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哪曾想,里头躺着的,却是盈姨娘。奴婢六神无主,只好将此事禀报了大太太。」 老太太听着,心里一阵堵,对着丫鬟更是恨到了极点。 若不是她张扬出去,老大的名声怎么会坏了。 如今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老大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她便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出了这事儿,她这个当母亲的脸上更是挂不住。 「老太太,老太太明察,若盈没有勾引大表哥,若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早起来就……」 不等崔若盈的话说完,大太太便涨红着眼上前,又给了她一巴掌,嘴里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合该沉塘了,我都替你臊得慌!自打你来我就瞧出你是个下贱的货色,如今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还敢说自己是冤枉的,你若冤枉,这天下就没清白的了!」 大太太正在气头上,说话哪还管什么体面不体面。 老太太听着,猛地将茶盏摔在了地上。 「王氏,你也顾着些体面!」 王氏刚想反驳,就见着跪在那里的大老爷冰冷的目光,到底还是住了嘴。 「这贱妇勾引老爷,媳妇只想和老太太讨个说法,看着老太太如何处置她。」 不处置了这贱人,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去。 今个儿这事,让满府的人都看了她的笑话,更叫她在周氏跟前低了一截。 本是二房的姨娘,二老爷不碰,自家老爷却是将人弄到了他的床上。 可不是,她这当家太太无能,自家老爷才不给她留一丝脸面吗? 这个时候,三太太突然开口道:「既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是将盈姨娘打杀了,也只会坏了府里的名声,还会连累了府里的少爷姑娘们。」 因着大太太管家,三老爷又是个不着调的,所以三太太岑氏一直都在王氏跟前矮了一截,平日里王氏对她,也不像对二太太和四太太那样。 岑氏心里一直记恨着,如今见着这样的事情,自是乐的看王氏的笑话。 第三十五章 不仅如此,还想着如何能让王氏一辈子堵心。 她这话一出,便是说在了老太太的心坎儿里,自打知道这事儿,老太太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便是厌恶了自己那侄女,也不能因着这事儿将她给打杀或是撵了出去。 不然,满京城都要知道这天大的丑事了。 如今,只能想个法子将事情给掩盖下来,外头的人便是晓得了,也不好说道。 这唯一的法子,便是她做主,将盈姨娘给了老大,当做大房的妾氏。 老二那里,全当没这回事,毕竟,盈丫头在昨晚之前都是干净的身子。 老太太心里有主意,便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打死也不为过,只为了府里少爷姑娘们的前程,我就做主,让盈丫头当了大房的妾氏。以前的,只当没这回事,对外头也说,表姑娘之前抬进来,本就是给老大的,只是王氏你不情愿,才叫她住在了别处。」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王氏头一个不愿意。 做了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想着当自家老爷的妾氏。 本是弟弟的妾,如今再给了哥哥,她都要丢死人了。 「不行,母亲怎么能……」 不等她说完,老太太就怒道:「好了!你这当媳妇的,也得替自己老爷想想,还有,若是这丑事传出去,徽姐儿的亲事还要不要。」 「如今你不认也得认了,除非你这个当娘的想毁了观哥儿和徽姐儿的前程!」 老太太这话戳到了王氏的心口上,她再怎么恨,也不能毁了儿子和女儿的前程。 这事情若是传开来,自家老爷没脸面,她跟着也丢尽了面子。 「大嫂,你就应了吧,总归是为了府里的名声,再说了,表姑娘之前可是干干净净的身子。」三太太说着,又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周氏道:「二嫂,这事情你最知道了,二老爷根本就没碰过表姑娘的身子。」 出了这样的事情,周氏自是恼火,可若能把崔若盈这个祸害弄出去,她自然也是乐意的。 不然,留在二房保不定哪一日做出什么丑事来,害了二房的名声。 这样想着,周氏便点了点头,嘴里却是道:「可不是,老爷早就说,只把表姑娘当自己的亲妹妹,绝对不是逾矩一步的。」 听周氏这样说,老太太的面色缓和了些。 「既如此,事情就这样定了,王氏你叫人收拾间屋子,给盈丫头住。」 到了这会儿,老太太对崔若盈这个侄女也没之前那么喜爱了。 自打崔若盈到了府里,眼看着出了多少事情,府里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太太发话,王氏心里纵是不满,到底也没有再吭声。 她毕竟是大房的当家太太,若是闹的太过,和老爷离了心,就不好了。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收拾一个崔若盈,她有的是法子。 这样想着,王氏福了福身子应道:「是,媳妇谨遵母亲的吩咐。」 老太太看了一眼跪在下头的大老爷,重重叹了一口气:「好了,都起来吧。」 见着大老爷起来,老太太才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徐秉臻:「这事儿,你也担待些,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你们兄弟和睦,府里才能好。」 徐秉臻点了点头,面色冷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老太太见着他这样,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儿,总觉着老二当了二品官员,愈发的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中了。 难不成,因着一个女人,他还嫉恨上他哥哥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摆了摆手道:「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听着,应了一声,才陆续退了出来。 徐昭在屋子里一直等着,过了好久才见着半夏进来,不等她请安,徐昭就开口道:「快说,事情怎么样了?」 半夏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姑娘绝对想不到,老太太,老太太把盈姨娘给了大老爷。还说,之前盈姨娘抬进府里,本就是给大老爷当妾的。」 徐昭一听,只诧异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也只能这么办,总不能真的将崔若盈给打杀了。 老太太最疼大老爷,自然会替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着想。 往后,府里怕是没那么清净了。 依着大太太的性子,见着崔若盈这个姨娘,还不可劲儿的折腾她。 对于崔若盈,徐昭可是一点儿都可怜不起来。 正说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请安道:「给太太请安。」 徐昭听到说话声,便从软榻上站起来,迎到了门口。 见着自家娘亲,徐昭福了福身子,规矩的请安。 「给娘亲请安。」 周氏的心情大概不怎么好,只拉了她起来,又问了她早上吃的什么,昨晚睡没睡好。 徐昭一一回了,又听她道:「这几日府里怕是有的闹腾,过几日便好了。」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点了点头。 正如自家娘亲所说,接下来的几日,府里发生了好些事情。 先是崔若盈搬到了大房去住,在给王氏敬茶的那一日,崔若盈不小心被烫到了,哭到了老太太那里,可老太太却并没有见她。 府里的人自是见风使舵,愈发的作践起崔若盈这个姨娘来。 只过了几日,大姑娘徐徽突然就病了,大太太从外头给她寻了大夫。 徐徽生病了,徐昭这个当妹妹自然得过去看看。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徐昭就带着连翘一路去了云裳院。 刚进院子,门口的丫鬟见着她,福了福身子,又朝里头道:「姑娘,四姑娘来了。」说着便打起帘子。 徐昭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徐徽正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人都消瘦了几分。 见着徐昭进来,徐徽忙叫人给她上了茶。 徐徽的身子还是不错的,吃穿又十分的注意,伺候的几个丫头也格外的尽心,徐昭知道,她这病多半是心病。 原因,自然是因为大老爷和崔若盈的事情。 父亲闹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来,她这个当女儿的心里自然是难受的,可又不好和旁人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时间一长,可不就憋出病来了。 「大夫可来诊过脉,姐姐也病了有些日子,吃着药也该好了。」徐昭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开口道。 徐徽听了,点了点头:「早上才刚来过。」 听她这样说,徐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挑了些女儿家的话题来说。不过客套了几句,就冷场起来。 徐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才想着说什么话题,就见着徐徽突然就掉下泪来。 「姑娘快别哭了,您这样哭,身子怎么会好。」大丫鬟紫香见着徐徽落泪,忙上前劝道。 徐徽看了她一眼,吩咐道:「都下去吧,我和四妹妹说会儿话。」 紫香听了,点了点头,示意了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一眼,就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屋子里只留下徐徽和徐昭两个人。 徐昭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抓着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也该想开些,心里难受病怎么能好。」 第三十六章 听着徐昭的话,徐徽拿着手帕擦着眼泪,声音却是哽咽道: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怎么能不难受。父亲虽有妾氏,可平日里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如今却是因着一个表姑娘坏了名声。自打她进了府里,便日日在祖母跟前侍奉,我只当她是个不错的,便是出了之前那样的事情,我也只觉着她可怜,是个孤女,所以才千般算计万般算计,想要留在府里,叫祖母庇护着。」 「可如今,我才知道她骨子里便是那种不体面的,这些日子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见了她,就想起那日的事情,愈发觉着难堪。」 徐昭听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又不是大姐姐的错,大姐姐何苦为难自己。」 「事情既已这样,大姐姐若不看开些,也只能苦了自己。」 徐昭知道徐徽是打小读着女则女戒长大的,平日里最是个规矩的。 所以大老爷和崔若盈的事情对她的打击也格外的大,她不出屋子,也是觉着脸上无光,怕听到府里那些人的议论和异样的眼光。 徐徽这样的性子,最容易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其实也不怪伯父,兴许是盈姨娘自己不尊重,使出些下作的手段。」 「伯父平日里不管后院的事情,哪里能想到那处去,后宅的手段之多,想来姐姐也是知道的,所谓防不胜防就是这个理了。」 她这些话,自是说到了徐徽的心坎儿里,徐徽拉着她,只说道:「可不是,父亲是个规矩的,这些年除了母亲也只有楚姨娘一个,便是瞧上了哪个,也该是依着规矩,将人抬到府里来,万万不会做出那些乱了规矩的事情。」 徐昭点了点头,又出声安慰了她几句,徐徽的脸色才慢慢好转起来。 正说着,外头传来请安声:「给太太请安。」 「怎么不进去伺候?」见着站在门口的紫香和紫书,王氏出声问道。 「回太太的话,四姑娘来了,正在屋里陪着姑娘说话呢。」丫鬟紫香回道。 听到王氏的话,徐昭就站起身来,见着王氏进来,福了福身子请安:「给大伯母请安。」 因着周氏的缘故,王氏并不怎么喜欢徐昭,可偏偏不知怎么,徽姐儿却和她处的很好。府里几个姑娘,偏徽姐儿和四丫头最是亲近。 「快起来,这大热的天,你过来也是辛苦了,我叫人给你准备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也能凉快些。」 徐昭站起身来,忙道:「大伯母不必麻烦了,已经喝了两杯茶,正巧娘亲那里也有些事情,我改日再来瞧大姐姐。」 王氏听了,点了点头:「也好,等徽姐儿好些,叫她去你那里,你们姊妹好好说会儿话。」 徐昭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才告辞出来。 从云裳院出来,徐昭就回了锦竹院,去了娘亲那里,说了徐徽的事情。 周氏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大姐姐待你好,你是该多开解她。」 「这孩子打小稳重懂事,可就是这样,心里才最容易藏事,时间长了,郁结于心,吃再多的药病也不见好。」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大姐姐该多出来走动,心情才会好。」 徐昭陪着自家娘亲用了午膳,才回了自己屋里,下午却是听到流言蜚语,说是楼家被逐出府去的大公子楼玉堂死在了妓院里,听说是因为吃了虎狼之药,和妓院里的姑娘颠鸾倒凤,这才送了性命。 死都死了,还落了个不好的名声,实在是让人唏嘘。 徐昭听着这消息,一下子就愣住了,那日韩子煜只提了楼玉堂的名字,第二天大老爷和盈姨娘就出了那事儿,徐昭便将那楼玉堂忘在了脑后。 时隔多日,听到他的结局,徐昭下意识便想到了韩子煜。 时隔多日,听到他的结局,徐昭下意识便想到了韩子煜。 他救了她,而且不止一次,欠的太多,她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见着徐昭愣神,半夏又说道:「左右那样的人,死了便死了,不值当姑娘费神。」 半夏说着,就倒了一盏茶递到徐昭跟前,有些奇怪道:「这几日天热,原先姑娘爱喝冰镇的梅子汤,如今却是爱喝起茶来。」 听着半夏的话,徐昭忍不住笑了笑,她身上戴着寒冰珠,自然不觉着热,只是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罢了。 「女儿家凉的东西吃多了不好,再说这金坛雀舌味道实在是不错。」徐昭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老爷疼姑娘,好东西多半都送到姑娘这里了,昨个儿我见着思雪姑娘,说起这事儿来,还说老爷偏疼姑娘呢。」 徐昭听着,忍不住笑了笑,叫人包了一包金坛雀舌并一包南山寿眉,亲自送到了世安院。 徐昭进去的时候,见着自家哥哥正在院子里练剑,挑剑、直劈、纵跃,徐昭看多很多次,每次都少不了要羡慕。 哥哥这样文武双全,性子又温润如玉,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姑娘。 徐昭想着,忍不住暗暗打量起自家哥哥来。 一件石青色天香绢长衫,腰间绑着一根赭色荔枝纹金带,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有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身材颀长,当真是文质彬彬,从容不迫。 哥哥这样的,在京城的公子里,也是极为出众的。 徐谨被她看的有些无奈,收起手里的剑,走到徐昭跟前敲了敲她的额头:「又不是没见过,怎么每次都盯着看个没完。」 徐昭吐了吐舌头,很自然的想要拉着徐谨的胳膊,却是被徐谨躲过了。 「才练过剑,身上都是汗,你也不嫌弃。」 「我才不会嫌弃哥哥。」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徐昭挽着她的胳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起来。」 「不。」 「起来,以为我舍不得罚你?」 徐谨的话音刚落,徐昭就立马站直了身子,气道:「哥哥每次都用这招。」 徐谨勾了勾嘴角:「你若乖巧些,我怎么会罚你。」 徐昭的嘴角抽了抽,很想说一句,她还不够乖巧吗? 好吧,她曾经的确是很不小心抹黑了他写的字,也很不小心将墨汁洒在了他的身上。 可这些,都是在常州时候的事情,如今到了京城,她还不够乖巧听话吗? 见着自家妹妹满是控诉的目光,徐谨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开口道:「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徐昭这才想起自己是来送茶叶的,转身从半夏手里接过两包茶叶,带着几分讨好道:「知道哥哥爱喝茶,我就亲自送来了。」 言外之意,她这个当妹妹很够意思吧。 徐谨哪里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只叫人拿了茶叶进去,然后才对着她道:「你人小也喝不了这么多,既然拿过来了,我这当哥哥的自然要替你解决些。」 见着徐谨非但没感动还说这样的话,徐昭很是无语。 她这哥哥,疼她的时候是真的疼,可欺负她的时候也当真不会手软。 说句好听的,真就那么难吗? 徐昭磨了磨牙,拉着徐谨的袖子,耍赖道:「我不管,收了我的东西,哥哥便要答应我一件事。」 徐谨的目光停留在她拉着他的手上,半天不说话,徐昭心里一虚,就底气不足的放开了。 第三十七章 徐谨走到她的跟前,抬起头来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良心的丫头,我答应过你的何止一件事。」 「说说看,又有什么事想要求我。」 徐昭先是感动,听了个求字,心里的感动立马就没有了,可不可以不要说的那么直接,害她没有面子。 「哥哥不是说要带我出去逛逛,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兑现。」 徐谨笑了笑,脱口而出:「是吗,你都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不想出去呢。」 徐昭很想给他一个白眼,实在是没有那么胆子。 「回去早些歇息,明日我带你出去。」 徐昭一听,就高兴起来,好些日子没出府了,她真的很想好好逛一逛了。 一路从世安院回来,徐昭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 吃晚饭的时候,周氏见着她高兴的样子,也不禁失笑道:「瞧你这样子,还以为我这当娘的有多拘着你。」 「才不会,不如娘亲和我们一起出去吧。」徐昭提议道。 听着徐昭的话,周氏摇了摇头:「府里事情多,哪里就能丢下,你们兄妹俩去吧。」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传话声:「老爷回来了。」 周氏一听,就迎了上去,徐昭也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身来,只闻到一股酒味儿。 周氏对着薛妈妈道:「去厨房看看,叫他们做碗醒酒汤过来。」 周氏的话音刚落,徐秉臻就阻止了。 「不必了,也没喝多少,也就这几日了。」 徐秉臻才回了京城,又成了二品官员,应酬自然多,不过两个月下来,也差不多应酬完了。 他虽说不用,可薛妈妈还是叫人熬了醒酒汤,徐昭亲手接过来,递到自家爹爹跟前。 徐秉臻见着自家闺女乖乖巧巧的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从袖子里拿了个檀木盒子出来,递到徐昭手中。 「爹给你买的,拿去戴吧。」 徐昭打开一看,是一对翡翠手串,下头吊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徐昭一见着,便喜欢上了。 「谢谢爹爹。」徐昭笑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爹爹对昭儿最好了。」 「没良心的,娘给你做了那么多衣裳,也没见你这样高兴过。」周氏有些吃醋道。 徐昭想了想,一脸认真道:「那是因为娘亲给的东西太多了,女儿早就习惯了,不像爹爹,娘亲你说是不是?」 徐秉臻愣了愣,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往后昭儿想要什么,直接来和爹爹说,总不好叫你觉着爹爹小气。」 周氏没好气瞪了徐昭一眼,对着自家老爷道:「老爷这样宠着,也不怕把她给宠坏了。」 听周氏这样说,徐秉臻只说道:「我的闺女,自然是宠不坏的。」 徐昭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家爹爹说的对。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明日徐昭要和徐谨出府的事情。 「府里闷得慌,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周氏听着徐秉臻的话,点了点头,开口道:「不如叫茵姐儿也一块儿去。」 徐秉臻没想到这个,听了周氏的话,却是道:「下回吧,先让她学好规矩,收收性子。」 这些日子,徐茵努力的讨好周氏,讨好徐昭,也想着讨好徐秉臻这个父亲。 可大概是从未亲近过,徐茵便是做什么,徐秉臻都觉着她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如徐昭大气,心里总是疏远着。 更何况,徐茵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周氏都写信告诉过他,如今见着这个女儿,他便潜意识里觉着该让她好好的学规矩,免得出去丢了二房的脸面。 听自家老爷这么说,周氏只应道:「也是,女儿家学好规矩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要和徐谨出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徐茵的耳朵里,徐茵一听,脸色立马就不好了。 她也是二哥的妹妹,二哥却从来都想不起她这个妹妹。 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涌上心头。 见着自家姑娘红着眼,丫鬟云衣忙劝道:「姑娘也别伤心,听说是四姑娘自己求的二爷。」 「二哥哥宠着四姐姐,哪里需要她去求,不过是说给我听罢了。」 「这些日子,我努力的讨好她,她这当姐姐的却是一点儿都不领情,他们出府去,只留我一人在府里,叫旁人怎么看,下头的丫鬟奴才也觉着我是个庶出的,上不得台面二哥哥才不带我去。」 庶出的身份一直都是徐茵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提及,她就满是怨恨和不甘。 她也想和徐昭一样,做太太嫡亲的女儿,可偏偏,她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可这些,是她的错吗?他们一个个都看低了她。 徐茵哭了一会儿,就擦干了眼泪去给周氏请安。 她去的时候,徐昭和徐谨正在屋子里,两人不知说着什么,气氛格外的好。 见着她进来,顿时就不说了。 徐茵心里一堵,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徐茵上前几步,刚福下身子,就见着徐昭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翡翠手串,是她从未见过的。 徐茵停住了,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徐昭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给周氏请安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周氏早就将她脸上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只觉着可笑,昭儿是她嫡亲的闺女,什么好东西都是该得的,她一个庶出的,哪里配惦记这些。 她若是拎不清,她这个当母亲的日后自然会好好教她,教教她庶女的本分。 「起来吧。」周氏说着,又转头对着徐谨道:「你们要出去,这会儿就动身吧,也能早些回来。」 周氏的话音刚落,徐谨便站起身来称了声是,拉着徐昭的手离开了。 徐茵站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差点儿就出来,可当着周氏的面,便是委屈也不敢露出分毫。 周氏目中生出不屑,说了几句话,就叫她下去了。 这边,徐昭跟着自家哥哥出了门,一同上了马车,马车顺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一路行驶,到了最繁华的闹市去,两人才下了马车。 街道很宽,路两边商铺林立,守着摊位的小贩大声吆喝着,人来人往,格外的繁华。 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再加上闷在府里好些日子,徐昭兴奋的走在前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上满满都是兴奋。 徐谨跟在她的身后,见着她喜欢,便拿了银子给她买下来。 短短一会儿,手里就提了好些东西。 徐昭回头见着他这样,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我帮哥哥拿一些吧。」 徐谨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你去看吧,难得陪你出来一次。」 徐谨对她这个妹妹当真是疼爱极了。 徐昭听了,也不客气继续看了起来,走到一个馄饨铺子前,便走不动了。 「姑娘,来一碗刚出锅的鲜肉蛋黄馄饨吧。」 徐昭一愣,下意识的朝身旁的徐谨看了看,眼中满是祈求。 她出来逛街,除了买东西,就爱吃这些街边的小吃,徐谨怕不干净,吃了难受,向来不让她吃这些。 「就一碗,好不好?」徐昭拉着自家哥哥的袖子撒娇道。 第三十八章 卖馄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见着这情景,只笑道:「姑娘家就爱吃这些,哥儿便应了吧,我这馄饨馅儿剁的细,咸蛋也是新鲜的,吃到肚子里舒坦的很。」 徐谨听了,到底不好再拒绝,和徐昭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很快,老婆婆端了两碗馄饨上来。 见着徐昭,还称赞道:「姑娘生的可真好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像姑娘这么漂亮的。」 徐昭听了,害羞的朝着老婆婆笑了笑,才拿起了勺子。 馄饨刚出锅,里头洒了切碎的香菜,看起来就很好吃。 徐昭才拿勺子舀了个馄饨,就听自家哥哥道:「小心烫,慢些吃。」 徐昭应了一声,先咬开一个小口子,让里头的汤汁流出来,才咬了半口。 一碗馄饨,总共有十个,一会儿工夫两人都吃完了。 徐谨给了银子,又带着徐昭进了一家书局,书局不大,布局却是格外的精致。 徐谨挑了一会儿书,等看徐昭的时候,就见她手里拿了一本《远山游记》,目光正带着几分好奇看着旁边的一排书。 《杂事秘辛》、《柳妃外传》、《控鹤监秘记》、《汉宫春色》《痴婆子传》。 徐谨目光变了变,拿过她手中的游记道:「挑了这本?」 徐昭目光朝那边漂移了一下,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 旁边那些书,其实她也很感兴趣呀。 可是姑娘家,总不好买这些,带回去被连翘她们发现了,也要生出事来的。 徐昭觉着,她还是规规矩矩看些游记吧。 徐谨哪里琢磨不出她的心思,只笑道:「你不喜欢枯燥的书,改日哥哥多给你找几本野史过来。」 「你还小,有些书还不能看。」 徐昭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自家哥哥的意思,是等她长大了就能看了? 小瞧她了,她可是知道这些都是秘密的。 「诗词字画,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徐昭摇了摇头,她可不喜欢深究这些,又不是要当她才女。 徐谨听了,只当她小孩儿心性,结清了账就拉着她离开了。 「往后你想看什么杂书,到哥哥屋里看。」 徐昭有些哭笑不得,很想问一句他屋里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书。 才想说话,就瞧着街角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徐昭愣了愣,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辆马车她坐过两次,青色的帘子,马车都是拿上好的楠木打造的,车帘上还吊着个玉铃铛。 「看什么呢?」徐谨见着自家妹妹愣神,出声问道。 听着自家哥哥的话,徐昭终于回过神来,心里却满满都是想着韩子煜。 她在街上,应该,碰不到他吧? 若是碰到了,可以装作不认识吗?毕竟,自家哥哥还在跟前呢。 徐昭提着心,过了好久也没遇见他,这才安下心,逛起街来。 路边有京城最大的玉品店,凤玉阁,在京城很是出名,徐谨带着她走了进去。 店里的东西自然比摊铺上的精致许多,吊坠、镯子、还有拿整块的玉制成的首饰盒子。 满屋子的玉器让她看花了眼,不知该看哪一个好。 哪个,都好精致,好漂亮。 「姑娘想挑些什么?」 掌柜的看着她一身的打扮,便知道是个官宦家的小姐,自然是格外的热心。 「咱们这儿有上好的镯子,耳坠,您肤色好,戴着定好看。」 掌柜的拿了一对狐狸形状的翡翠耳坠出来,放到徐昭面前,徐昭一见着,眼睛便移不开了。 这狐狸逼真的很,她这样看着,都能看出它眼中的那丝狡黠。 只是,她这次出来已经买了不少东西,总不好再叫哥哥花钱了。 自家哥哥的银子也是有数的,虽比她多,可也多不到哪里去。 再说,昨晚爹爹已经给了她一个翡翠镯子,她正喜欢着呢,她可不能太过贪心。 徐昭正想说话,身后的徐谨就拿起那对狐狸翡翠耳坠看了起来。 「很好看,回去戴着给母亲瞧瞧,这点儿小东西哥哥还是买得起的。」 听他这样说,徐昭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实在是,这狐狸耳坠太可爱了。 等徐谨付了银子,那掌柜的突然道:「我给姑娘拿个盒子装着,别将坠子摔了,姑娘心疼。」 徐昭听着,道了声谢,那掌柜就拿着狐狸翡翠坠子回了里间,好一会儿工夫,才出来。 盒子是上好的木料做的,并不是那种方方正正的,而是椭圆形的。 徐昭总觉着这盒子有些大了,可转念一想这凤玉阁生意极好,自然也不会吝啬这些。 回府后,徐昭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戴着狐狸坠子去了自家娘亲那里。当然,还拿着她买的一盒子酥信斋的蜂蜜桂花糕,徐昭清楚,娘亲爱吃这个。 周氏正喝着茶,见着徐昭进来,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玩了一天,快过来喝杯茶。」 说着,就叫薛妈妈倒茶来。 徐昭福了福身子,脚步轻快地跑到周氏跟前,笑着道:「娘,好看不?」 她一进来,周氏早就看见了她耳垂上戴着的翡翠坠子,如今听她一问,只笑道:「好看,好看,小姑娘家戴这些最好看了。」 「……」这称赞,怎么像是应付小孩子的。 好吧,十岁的她,和小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姑娘也喝杯茶,外头天热,姑娘怎么也没出汗?」薛妈妈端着茶过来,突然道。 徐昭心里咯噔一下,不等她开口,就听周氏道:「她小姑娘,又不用她提东西,哪里会热着了。」 徐昭笑了笑,将手里拿着的糕点拿到周氏面前。 「娘,这是酥信斋的蜂蜜桂花糕,女儿知道娘喜欢吃,就叫哥哥买了。」 周氏见着,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好孩子,还想着娘亲了。」 陪着自家娘亲吃了些桂花糕,又用了晚膳,徐昭才回了自己屋子。 连翘伺候着徐昭洗漱了,替她摘下耳朵上的狐狸耳坠,打开盒子想放到里头。 「我来吧。」徐昭觉着盒子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格外的好闻。 就好像是…… 徐昭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忘记了,这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徐昭掩饰着心里的震惊,等连翘退下了,才拿起盒子来仔细看了起来。 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里头有个暗格。 徐昭小心的将那层木片拿起来,就见着里头放着一只颜色纯正的黄玉镯子。 黄色纯正,并无绿色的杂质,细腻温润,摸上去格外的舒适,这样的镯子,自是贵重至极。 自打发现那黄玉镯子后,徐昭好几天都惴惴不安。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隐隐有些猜测,那么如今便敢肯定韩子煜当真是对她有别的意思,不然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怎么费尽心思的送她这个。 「想什么呢,这几日我看你老是走神。」徐徽见着徐昭又开始走神,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听着徐徽的话,徐昭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许是昨晚没睡好,提不起精神来。」 徐徽听了,只说道:「这几日天热,你叫连翘她们给你打打扇子,再熏一熏香,更容易睡着。」 徐昭微微一笑:「知道了,姐姐这几日可好些了?」 第三十九章 徐徽的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才道:「事情既已经这样了,我一个当女儿的能如何,再者你说的也的对,父亲平日里看重规矩,是被盈姨娘给算计了。」 徐昭听了,拉着她的手道:「姐姐能想开便好了,免得伯母担心。」 因着徐徽的病一直不好,大太太王氏寻了好些大夫来看,最后还到了她这里,叫她有空过去陪徐徽说会儿话,好好开解开解她。 所以,徐昭便时常过来,许是有人陪着徐徽,心里有些话也有个人说,所以气色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徐徽皱了皱眉对着屋里的丫鬟道:「出去看看,是谁在吵闹。」 丫鬟紫香一听,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走了出去,一会儿工夫就进了屋,面色有些难看。 「说吧,可是盈姨娘又闹出什么事儿了。」 紫香知道自家姑娘不待见盈姨娘,本想瞒着,可这种事情哪里能瞒得住。 听着她这样问,便小声回道:「是盈姨娘打了自己身边的丫鬟,被太太跟前的人见着了,说她是在打给太太看。」 「好好的,她打自己的丫鬟做什么?」 紫香有些不屑道:「还不是嫌自个儿的月银少,派丫鬟来和太太说道,太太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她便自个儿来了。」 「她这样的,也只能打打自个儿的丫鬟撒撒气了。」 徐昭坐在一旁,听了紫香的话,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在二房的时候,娘亲也是依着姨娘的月银给的,可老太太疼她,每月总会叫人贴补她一些。 如今她在老太太跟前失了宠,就想着到大太太跟前来闹,真真是愚蠢透顶。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因着她勾引大老爷的事情,大太太本就恨极了她,哪里会由着她撒野。 「她这样也算是咎由自取,好好的表姑娘不做,偏要费尽心思给人当妾。若是嫁到外头当个正经的娘子,便是日子清苦些,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境地。」 徐昭是知道崔若盈自打进了大房,大太太就变着法儿的折腾她。 每日早早起来,要到正房立规矩,端茶倒水伺候梳妆,崔若盈这个当姨娘的连王氏屋里的小丫鬟都不如,哪里还谈得上什么体面。 这大热的天,听说大太太什么瓜果蔬菜都不叫人给她,便是饭菜,都是厨房里的人吃剩下的。 因着这事儿,崔若盈心里委屈闹到了荣欣堂,顶着大大的日头跪在在荣欣堂院子里求了整整一个时辰,哪里想到老太太硬是没见她。 也不知,到了今时今日,崔若盈心里有没有一丝悔意。 因着徐昭在,叫她见着这样的事情徐徽便有些尴尬,听了她这话才说道:「可不是,不怪娘亲作践她,都是她自己不尊重。」 「若是她体面些,正经的抬进来,我也当她是父亲的妾氏,又是老太太的侄女,高看她一眼。可她这样,自个儿就低到尘埃里了。」 「女儿家当妾不算太丢人,可若是做出那些不要脸面的事情来,便一辈子都叫人看低了,论体面连这府里的丫鬟都不如。」 徐徽说了这话,见着面前的徐昭不说话,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说别人,单说二哥哥屋里的那个思雪,我瞧着你待她不错,可若不是那年她忍了那些羞辱,叫祖母跟前的严妈妈还有各房的婆子检查了身子,保住了二哥哥的名声,你如今还会觉着她好吗?」 「只怕,你会觉着她是个心气儿高,不懂规矩的丫鬟,哪里还会高看她一眼。所以说,这人的选择不同,结果也便不同,好与不好,都是自个儿亲自种下的。」 徐昭听了,深以为然。 当年老太太见不得自家哥哥比大哥优秀,竟然想着坏了哥哥的名声,说哥哥强占了自己屋里的丫鬟。 那个时候,她才醒来几天,自然亲眼看到了那一幕。 思雪面色惨白跪在地上,当着各房太太的面重重给自家哥哥磕了个头,然后就提出叫各房派一个嬷嬷,进去检查她的身子。 这事情对于女子来说,无异于是奇耻大辱。若是换了旁人,兴许当场就一头碰死了。 可偏偏,思雪为了护住哥哥的名声,做了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等出来的时候,思雪面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为了自家哥哥,这样的羞辱她都忍受了,所以徐昭每每见着思雪,就不自觉的想到那日的事情,想到她替哥哥承受的那些屈辱。 徐徽说的对,若没有这件事,她对思雪定然没有什么好感。 毕竟,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一夫一妻,心里怎么能容忍通房或是妾室的存在。 徐昭又和徐徽闲聊了一会儿,就告辞回了锦竹院。 才踏进院子,就见着薛妈妈匆匆忙忙走了过来,说是娘亲有事,叫她过去一趟。 徐昭听了,心里微微有些诧异,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然,娘亲怎么会这么着急要找她。 等她进来屋子,看了自家娘亲手里拿着的的帖子,心中委实不安。 她与柔安县主只见过一面,怎么会下了帖子邀请她去赏紫牡丹。 徐昭下意识就想到了韩子煜,想到了盒子里放着的那只黄玉手镯。 周氏不知道这些事情,自然没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思,见着她愣愣的不说话,只当她是太过吃惊。 可不是,柔安县主身份尊贵,怎么会给自家闺女下帖子。 便是下,也该是给大房的徐徽才是。毕竟,徐徽和柔安县主交好,她是知道的。 「既然县主下了帖子,你也不好不去。好在只是赏花,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这事儿你也叫人问一问徽姐儿,别你一个人去了,她却是不知道。」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她心神不宁的回了屋里,又派人去问,大姐姐可收到了帖子。 半夏去了云裳院,很快就回来了,见着她回禀道:「大姑娘说了,她病着忘了这儿事儿,柔安县主听说她病了,说是抽空再见,叫姑娘安心去公主府。」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觉着徐徽的话挑不出错处来,可又隐隐有哪里不对。 这边,紫香送走了半夏,进了屋里才问道:「姑娘如今病也好些了,手里也有帖子,怎么叫四姑娘一个人去。」 徐徽听了,看了屋子的几个丫鬟一眼,叫她们退下了。 屋子里,只留下紫香一个人。 徐徽这才将那日在长公主府的事情连同在寺院后山的事情说给了紫香。 紫香一听,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道:「姑娘是说,这回柔安县主是冲着四姑娘去的。」 不,确切的说,背后的人是二皇子,是二皇子想要见四姑娘才叫柔安县主下了帖子。 紫香家里就在京城,又进了徐府伺候,自是听过有关二皇子的流言的。 尤其,当年国公府大姑娘被二皇子挂在城门上整整一夜,最后撞死在城门上,事情可是人尽皆知的。 京城里哪个都知道,二皇子凶残狠厉的名声,便是哪家的孩子不听话,拿二皇子来吓一吓,也便好了。 第四十章 「我也是猜测,可若不是因着二皇子,柔安又怎么会只给我和四妹妹下了帖子。之后还派人传话,说是我病着,抽空再去也是好的。」 「这分明是暗示我,只叫四妹妹一个人去。」 「之前见着二皇子将四妹妹带走,我便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本想着四妹妹随着婶子去常州,远离了京城二皇子便忘了四妹妹这个人,哪曾想,二叔却是调回了京城。」 徐徽心里满是担心,怕徐昭在二皇子手上吃了亏,更怕这些事情被人知道会坏了徐府的名声。 毕竟,二皇子那样的人,总不会对四妹妹是真心的,多半只是一时兴致而已。 唯一庆幸的,是四妹妹如今才十岁,二皇子再怎么,也不会强迫了四妹妹去。 无论徐昭心里如何不安,柔安县主下了帖子,她是不能不去的。徐昭只盼着,只是长公主和柔安县主见她,而不是他。可这个可能,是那么的小。 第二天一大早,连翘就将徐昭叫了起来,伺候她洗漱更衣,换了一袭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 用了一碗银耳粥,徐昭便去了荣欣堂给老太太请安。 昨个儿下午,她收到柔安县主帖子的事情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所以徐昭知道,老太太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 她会以为,是她抢了徐徽该有的风光。毕竟,府里谁都知道,和柔安县主交好的是徐徽,而不是她这个才回京数月的人。 徐昭去的时候,徐徽和徐瑶已经到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见着她进来,徐徽笑了笑,道:「才和祖母说起妹妹,不想妹妹就过来了。」 徐昭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脸色不愉地看了她一眼,才说道:「起来吧,你今个儿有事情,大可不必过来请安的,不过既然来了,我也得提醒你一句,长公主府规矩大,说话做事前多琢磨一下,别丢了徐府的脸面。」 老太太一番警告,明显是将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老太太说完,还想说什么,徐徽就插嘴道:「四妹妹懂事,规矩又是极好的,祖母也别担心了。」 见着徐徽给四丫头解围,老太太只觉着自个儿最疼的孙女儿太过好心了,自个儿的机会别抢了,如今还替四丫头说话。 这样想着,便愈发的不待见起徐昭来。 于是,对着徐昭道:「好了,请安也请过了,你有事就先动身吧,别叫长公主府的人等着了。」 徐昭应了一声是,福了福身子才退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见着徐徽朝她笑了笑,眼中夹着一抹歉意。 徐昭微微摇了摇头,就转身退了下去。 因着是去长公主府,所以马车早就备好了,徐昭出来的时候,徐谨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徐昭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等徐谨上来后,马车才缓缓行驶开来。 「柔安县主怎么单给你下了帖子?」 听着自家哥哥的话,徐昭心里一紧,道:「原本是给我和大姐姐下的帖子,可大姐姐这些日子病着,县主说是叫大姐姐过几日再去。」 徐谨听了,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徐昭暗暗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家哥哥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好在一路出来,车子到了公主府,都没听他问再问她什么。 车子刚停下,门口就有婆子走下台阶,扶着徐昭走了下来。 「若见了长公主,回话前多想一想。」徐谨叮嘱道。 徐昭点了点头,就跟着那婆子走了进去。 长公主府依旧是那样精致奢华,许是到了九月里,树木格外的茂盛,各色的花也愈发的娇艳动人。 才进了垂花门,就有一个丫鬟迎了过来,对着徐昭福了福身子道:「姑娘且跟我来。」 徐昭对她笑了笑,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几步,想了想,才出声问道:「县主说是要赏花,可还是在上一回的园子里?」 听徐昭这么问,那丫鬟只笑了笑,道:「姑娘随奴婢来,就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徐昭也不好再问,只随着她沿着一条两边开满牡丹的小径走着,又绕过一个海棠形的拱门,便进了一个花园,花园里盛开着各色的牡丹花,开得极艳。 「长公主偏爱牡丹,驸马便叫人在此处种了各类的牡丹,长公主最是偏爱雪夫人和这粉奴香,说是颜色红白斗色,瞧着心情也好了。」 徐昭听了,微微一笑,继续跟着丫鬟朝前走去,走过花园,沿着抄手游廊饶了整整一圈,才进了一个院子。 一踏进去,徐昭就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石桌前,正饶有兴致喝着茶。 「奴婢先告退了。」领路的丫鬟福了福身子,不等徐昭开口就退下了。 徐昭站在那里,看着坐在那里的韩子煜,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却还是上前请安道:「臣女见过二皇子。」 见着她福下身子,韩子煜勾了勾嘴角,却是好久都不叫她起来。 徐昭蹲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时间长了,身子就有些支撑不住,腿也有些麻了。 在她差点儿就支撑不住的时候,坐在石桌前的人才淡淡道:「起来吧。」 徐昭谢过,这才站起身来,却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上去格外的乖巧。 再见着韩子煜,徐昭心里没能像往日那样平静,脑子里不时闪过那黄玉镯子来。 徐昭正想着,韩子煜突然开口道:「见着本皇子送你的礼物了?」 听着他的话,徐昭猛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黄玉手镯,分明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送的。 哪里有送人东西,还这样耍心机的。 徐昭「嗯」了一声,有些为难道:「您实在不必……」 不等徐昭说完,他就漫不经心打断了她的话。 「既是见着了,怎么出来也不戴着?」韩子煜这话说的很是理所当然,好像他给了她镯子,她就该欢欢喜喜戴着才是。 听他这样说,徐昭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戴着那样贵重的镯子,旁人见了,总会问一句,难不成她说那镯子是她捡到的? 徐昭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韩子煜对上她的眼睛,只说道:「回去就戴着,若是有人问,就说是长公主赏的。当然,你若愿意,也可以说是本皇子送你的。」 徐昭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动了动嘴唇,迟疑了一下,才道:「那镯子贵重,臣女不敢……」 她已经将那镯子拿在手里看过好多次了,她知道,那镯子原先定是有人戴过的。 他将这镯子收着,那戴过这镯子的人定是他的至亲。 想明白这些以后,徐昭就打定主意一定不能收了。 徐昭才说了几个字,韩子煜就挑了挑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在了她的身上。 看不出喜怒,但徐昭还是隐隐觉着,她惹他生气了。 一时,徐昭便不敢开口,只低着头站在那里,看着脚下的青色的地砖。 「不想收,那就回去扔了。」 徐昭面色变了变,反射性地抬起头来,就见着他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一脸平静的样子。 听他这样说,徐昭心里愈发的七上八下了。 「愣着做什么,过来坐。」韩子煜喝了几口茶,才看了站在那里的她一眼,吩咐道。 第四十一章 徐昭应了一声,才慢慢走到石桌前,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韩子煜喝了一口茶,就将没喝完的半盏茶推到她的面前。 徐昭才想站起身来给他倒茶,却听他道:「喝了它。」 徐昭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面色十分的尴尬,他让她喝他喝了一半的茶。 徐昭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脸上也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他怎么能这样轻易的说出这句话。 大概是头顶上的目光让她不敢拒绝,好半天,徐昭才伸出手来将面前的茶盏拿在了手中,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可徐昭偏偏没喝出茶的味道,鼻子里充斥着的满满都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徐昭咬了咬嘴唇,几口喝完了手里的茶,就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见她喝完,韩子煜唇角微微扬起,对着徐昭道:「回去就将镯子戴上,掌柜的说的不错,你肤色好,戴出来一定好看。」 他说的自然,好像从未听她说过什么不敢收的话。 听他这么一说,徐昭终于是肯定了那日在凤玉阁的时候,韩子煜就在里头坐着。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徐昭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若说之前她的冲撞让他觉着她与众不同,可相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很规矩的。 更何况,她才十岁。 和他相比,她只是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心思。 他先是半夜里去她屋里,给她寒冰珠,而后还救了她,之后又费尽心机送她那么贵重的镯子。 自打她发现那只镯子以来,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徐昭觉着,若是这样继续下去,指不定哪一日就会闹出事来。 他是皇子自然可以无所顾忌,可她,兴许会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给害死。 徐昭才刚问出口,一抬头就对上韩子煜似笑非笑的目光。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又何必自欺欺人来问本皇子?」他不紧不慢道,看着徐昭,好像在看一个猎物。 韩子煜的话一说出来,徐昭突然就愣在了那里,好半天都没想到该怎么反应。 见着她呆愣的样子,韩子煜却是勾了勾嘴角:「别怕,你还小,本皇子自会等你长大了。」 韩子煜不说还好,他说了这句话后,徐昭愈发不知该如何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往后她都摆脱不了他了。 徐昭心里哀嚎一声,她怎么这么倒霉呢?偏偏叫他给盯上了。 她到底哪里入了他的眼,告诉她,她改还不成吗? 徐昭觉着,自己好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只等着长成了,慢慢宰。 徐昭正低着头在那里纠结,韩子煜已经吩咐了人传膳。 不知从哪里出来几个丫鬟,鱼贯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摆了饭。 山珍刺龙芽、什锦蜜汤、水晶虾、松树猴头蘑、素烩三鲜丸、粟米百合红枣羹、藤萝饼、西湖醋鱼、糟香鹌鹑。 看着摆在她面前的西湖醋鱼和水晶虾,徐昭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这两道菜,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 见着她诧异的目光,韩子煜一点儿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对着站在桌旁的一个丫鬟摆了摆手,那丫鬟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见着徐昭有些拘谨,韩子煜笑了笑,开口道:「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他这一句话,愈发的让徐昭心里七上八下。 她爱吃什么除了贴身的丫鬟连翘和半夏,就只有娘亲和哥哥知道了。 他怎么会? 徐昭突然又想到那晚老太太要坏她名声的事情,只一想,便明白了。 他都能知道这样的事情,又哪里会查不到她的喜好呢? 韩子煜将徐昭脸上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只觉着她再聪慧,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韩子煜嘴角弯了弯,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放在了她的碗里。 「这是南边儿进贡的,味道比京城的新鲜。」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才拿起了筷子挑了鱼刺夹了一小口送到了嘴里。 果然,肉质细腻,吃起来一点儿腥味儿都没有。 「好吃吗?」 徐昭点了点头,又听他道:「喜欢就经常做了给你吃。」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又让徐昭开始坐立不安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叫她经常到长公主府里? 徐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鼓足勇气开口道:「臣女若是经常来长公主府,难免会惹人非议。」 说的好听些,是她得了长公主的看重,说的不好听,便是她巴巴的奉承讨好长公主,使了手段得了长公主的喜欢。 这么一来,她就会推到风口浪尖上,这满京城的贵女,都会议论徐府的四姑娘。 徐昭为人低调,最是嫌麻烦,自然觉着这不是件好事。 说这话的时候,徐昭偷偷打量着韩子煜的脸色,见他听了她这话后,微微挑了挑眉,心里便有些紧张。 她是见识过他的阴晴不定的,不知道她这话会不会让他生气。 韩子煜听了,心里有些不快,刚想开口,就见着面前的小女孩一双带着不安和紧张的眸子,于是,便将到了嘴边的训斥咽了下去。 「你不想来,往后不来便是。」 听着他的话,徐昭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他这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 徐昭正琢磨着,就见他夹了一筷子笋丝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然后,在徐昭诧异的目光下,开口道:「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逼你。」 徐昭被他的话说的一愣,道了声谢,才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一顿饭,徐昭吃的分外的拘谨,好不容易等用完了膳,就想告辞离开。 韩子煜知道她小姑娘家,在他面前难免拘束,若是逼得太紧反而不好,所以听到她说要告辞,便点了点头。 见他这样好说话,徐昭却是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她没那么容易离开呢。 徐昭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 「臣女告退。」 没等徐昭转过身,坐在石桌前的男人突然吩咐道:「回去把那镯子戴上。」 徐昭知道自己不能不答应,便低声应了声是。 这才退了出来。 等出了院子,就见着一个丫鬟朝她走过来,是早上送她过来的那个丫鬟。 那丫鬟福了福身子,道:「长公主传话,说是要见姑娘一面,请姑娘随奴婢来。」 听着那丫鬟的话,徐昭的脸色微微一变,却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能点了点头,跟在了那丫鬟的身后。 去正院的路徐昭之前走过一趟,只是那个时候并没见着长公主,就被韩子煜给带走了。 如今过来,心里却是愈发的紧张了。 长公主会对她说什么,会不会以为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了韩子煜,会不会想着除掉她。 这样想着,徐昭愈发的不安了,后来想到柔安县主的那张帖子,才又告诉自己,若是长公主想动手,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给她下了帖子。 想到此处,徐昭才微微心安。 两人很快就到了长公主的住处,那丫鬟先进去回禀,徐昭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才见着一个丫鬟出来,说是长公主叫她进去。 第四十二章 徐昭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无处不透着奢华,两边的架子上摆着陶器,古玩。 六柱万字不断头镶楠木床、梨木镌花椅、貔貅搭脑黑漆衣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暖炉、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 无处不透着皇家的奢华尊贵。 徐昭只看了一下,就低下了头,跟在丫鬟的身后走上前去。 软榻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身着月青色蹙金疏绣绡纱宫装的妇人,头上簪着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耳上坠着红宝石镶金耳坠,手上戴着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周身贵气,更多了一丝无处不在的威严。 「臣女徐昭见过长公主殿下。」徐昭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长公主的目光在她身上审视了一遍,才出声道:「抬起头来,叫本公主瞧瞧。」 听着她的话,徐昭心里咯噔一下,应了声是,才慢慢抬起头来。 长公主见着她的脸,也是愣了愣。 听柔安说徐府的四姑娘生的极好,她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见着,倒当真是个美人儿,等过两年长开了,便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将这满京城的姑娘都给比下去了。 难怪子瞻会对她如此上心。 「真是个标志的小姑娘,生的这般好,倒将我的柔安给比了下去。」 徐昭跪在那里,听着长公主的话,心中一紧,忙说道:「柔安县主身份尊贵,自是天香国色,臣女不敢和县主相提并论。」 听她这样说,长公主瞧着她的眼中倒是多了几分诧异。 这徐府的四姑娘,倒是个规矩的。 若是旁人听了,纵是嘴上说不敢,脸上也免不了露出喜色来。 可这徐府的四姑娘,却是一本正经的说,不敢和柔安相提并论。 她瞧得出来,她这话不假。 长公主看了跪在那里的徐昭一眼,笑着道:「起来吧。」 徐昭应了声是,才站起身来。 长公主命人赐座,徐昭谢过,只挨着坐了半边。 长公主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点了点头。 瞧着是个规矩的,就是太小了些,还是个孩子,而且,家世也太普通了些。 不过,子瞻若是瞧着喜欢,也不在乎多等上几年。 虽说身份低些,当个妾室放在后院里却是可以的。 这样想着,长公主脸上看着徐昭倒是多了几分笑意。 「过来,叫本公主好好看看。」 徐昭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长公主面前,没等她福下身子,长公主就拉着她的手道:「瞧这丫头,长得好看,皮肤也白,我倒是喜欢这丫头。」 长公主说着,就对一旁的丫鬟道:「宫里才送来一匣子珠花,拿出来赏了她吧。」 徐昭听了,忙说道:「臣女不敢……」 她还没说完,就听长公主道:「什么敢不敢,姑娘家戴的些小东西,你拿回去分给府里的姐妹便是了。」 长公主都这么说了,徐昭自然不敢再推辞,只福了福身子,道:「臣女谢长公主赏赐。」 又说了几句话,长公主就叫徐昭退下了。 出来的时候,徐昭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长公主虽面带笑意,可徐昭依旧无法无视她的威严。 长公主只问了些她平日里做什么,可看过什么书,一句韩子煜都没提,徐昭不知道,她是故意不提,还是觉着她身份低微,根本就不值当在她面前提起韩子煜来。 她倒希望是后者,长公主觉着她身份低微,若是能阻止韩子煜,那便最好不过了。 徐昭不知道的是,在长公主眼里,她纵是能进了皇子府,也不过是个妾室。 如此,哪里还需要她多操心。 左右,等她到了十三四岁,将人抬进府里便是了。 徐昭才进了内院,一路回了锦竹院,就见着从小厨房里出来的瑞珠。 瑞珠见着她,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姑娘回来了。」 「母亲可在屋里?」徐昭问道。 「太太去了老太太处,临走的时候吩咐奴婢给姑娘炖了排骨汤,这会儿才好了。」 徐昭听了,眼中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娘亲怎么去了老太太那里。 「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徐昭问道。 瑞珠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姑娘安心,和太太不相干,是三太太闹得厉害。」 不等徐昭开口,瑞珠又说道:「奴婢端了排骨汤,姑娘进屋趁热喝吧。」 徐昭看了她一眼,才进了自个儿屋里。 瑞珠端了排骨汤进来,徐昭小口小口喝了半碗,便再也喝不下去了,叫她端了下去。 等到瑞珠离开,徐昭才又问起连翘来。 连翘自然不会瞒她,便将中午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是三叔前些日子将那花魁赎了出来,并安置在了外头,如今那女人有了身孕,腰杆儿也直了,竟闹着叫三老爷将她接回府里。 三老爷和那女人在门口拉扯着,被人见着了回禀了三太太,三太太便领着几个婆子将那女人给绑了起来,如此阖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自然也惊动了老太太。 徐昭听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个三叔,真是荒唐的厉害,除了三太太,已经有两个姨娘了,如今竟然还养了外室。怪不得三太太给气病了,换了谁谁也想不开。 如今那外室有了身孕,三太太怕也是气急了,才闹了开来。 三房长子长女都是莲姨娘所出,嫡出的四少爷15岁,七姑娘才刚满三岁。 三太太能忍到今日,实在是不容易。 徐昭叹了一口气:「三婶身子不好,若是再气出个好歹来,三房怕就乱套了。」 「可不是,莲姨娘是个厉害的,仗着三老爷宠她,平日里就不将三太太放在眼里,如今再多一个那种地方出来的,手段自是厉害,又能勾引了三老爷,若是叫她进了门,三太太往后更有的心烦。」 徐昭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才见着自家娘亲回来。 徐昭拿了长公主赏给她的一匣子珠花,就到了正房。 周氏见着她进来,便拉着她问起了长公主府的事情来,问柔安县主可是个好相处的。 徐昭本就没见着柔安县主,只能胡乱编了几句,应付过去。 然后,才将匣子拿到自家娘亲面前:「长公主赏了女儿一只镯子,还有这一匣子珠花,说是分了给府里的姐妹们。」 方才徐昭故意将连翘引了开来,偷偷将那黄玉镯子放在了匣子里。 正好,来和自家娘亲报备一下,免得往后见了,闹出什么事情来。 徐昭虽和韩子煜相处不多,可他的性子她也算了解一些,既然答应了,她只能戴着了。 不然,若是他什么时候突然来了,见着她没戴,不定会拿她怎么样。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到底是存着畏惧,也知他不是她能糊弄的,所以只能按他说的去做。 周氏一听,就将那檀木匣子给打开了,里头除了八朵做工精致的珠花,还有一只黄玉镯子。 周氏怔了怔,自然看出那镯子的贵重,半天才说道:「既是长公主赏赐,戴着可要小心些,别弄丢了。」 第四十三章 徐昭提着心,听着这话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周氏又嘱咐了她几句,才亲手将那镯子给她戴上。 「等明日,你就将这珠花拿给姊妹们挑,你和大姑娘走得近,她又快出嫁了,多拿几朵也是好的。」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 慧姐儿才三岁,用不上,其他六位姑娘一个一朵还余下两朵来,大姐姐那里自然是要多给一些的。 说完这些,徐昭又问起了三太太的事情。 周氏知道自家闺女是个聪慧的,倒也没瞒着她,只说道:「老太太说先住在外头,若生个男孩儿就记在你三婶名下,若生个女孩儿,就养在外头。」 徐昭听了,嘴角微微抽了抽,果真是老太太能干出的事儿。她这样,又将三婶置于何地? 「三婶可同意了?」 周氏面色变了变:「哪里能同意,你三婶身子不好,被老太太一句话给气晕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来呢。」 周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同情,三太太商户出身,当年老太太便是瞧上了岑家的陪嫁,可这些年也叫三老爷给挥霍的差不多了,老太太哪里还能像之前那样疼她。 她还听下头的人说,老太太还曾抱怨,说是将岑氏娶了进来,才叫她祸害了自己的儿子。 要不是那些钱,三老爷也不可能成日的不归家。 徐昭陪着自家娘亲用了晚膳,才从正房出来回了自个儿屋里。 看了一会儿书,就叫连翘伺候着梳洗,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早早起来就去了荣欣堂。 老太太因着三老爷的事情心情也不大好,见着她进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徐昭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请安后,就规规矩矩站在了那里。 因着老太太心情不好,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丫鬟婆子小心翼翼做着事情,生怕一不小心惹得老太太生气,连累了自己。 徐徽站在老太太身侧,伺候着老太太喝药。 到底是老太太最疼的孙女儿,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些。 「别站着了,都坐吧。」 「是。」众人应了一声,这才落座。 徐徽服侍着老太太喝完药,就将药碗交给了一旁的丫鬟。 「昨个儿去了长公主府,可见着了长公主。」 徐昭坐在那里,突然听老太太问。 徐昭手里拿着的茶盏微微一顿,忙站起来回道:「回祖母的话,长公主叫孙女儿过去,问了些话,还赏赐了孙女儿一只黄玉镯子,还有一匣子内造的珠花,说是叫孙女儿分给府里的姐妹们。」 老太太听了,瞅了徐昭一眼,没有说话。 她心里那个憋屈,明明这赏赐该是徽姐儿的,偏叫二房的姑娘给抢了去。 老太太的心思徐昭哪里能不知道,心里一阵郁闷,老太太再不待见她,也没必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瞧着,倒像是她这个当孙女儿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对于这个老太太,徐昭可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气氛眼见着就尴尬起来,徐徽突然笑了笑,上前拉着徐昭的手道:「一会儿姐妹们都去你屋里挑,你可别舍不得。」 徐昭听着,莞尔一笑:「哪里会舍不得,大姐姐看中哪个,便拿了去。」 老太太将目光从徐昭身上移开,端起桌上的茶盏道:「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几位姑娘愣了愣,互相对视了一眼,才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几位姑娘就去了锦竹院。 徐昭叫人将那檀木匣子拿了出来,里头放了八朵珠花。 两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两朵金海棠珠花、两朵赤金镶青金石珠花、两朵金雀儿珠花。 做工精致,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到底是内造的,做工就是精致,瞧着倒像是真的。」徐徽忍不住称赞道。 徐瑶和徐昭自然跟着点了点头,徐茵站在一旁,瞧着那檀木匣子里的一朵朵珠花,心里嫉妒极了。 徐昭出身比她好,容貌比她美,父亲哥哥都宠着她,如今竟是得了长公主的看重,赏了她这些个好东西。 只一想,她心里就格外的不是滋味儿。 徐徽和徐瑶一人挑了一朵珠花,就对着站在那里的徐茵道:「妹妹快过来挑挑,我知道妹妹素日喜欢海棠,这朵金海棠珠花妹妹定能合妹妹的眼缘。」 徐茵听了,微微一笑,柔声道:「还是大姐姐疼我,竟记得我喜欢什么。」徐茵说着,就拿了一朵金海棠珠花收在手中。 徐昭朝匣子里看了一眼,又一人给她们挑了一朵,剩下的就叫人送到了三姑娘和六姑娘那里。 「哪能叫你白白得了回赏赐,母亲平日里给我的首饰够多了,我只拿一朵便够了,这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珠花留给妹妹。」 徐昭还想说什么,就被徐徽阻止了:「我的好妹妹,你若再多说我可一朵都不敢拿了。」 不等徐昭开口,徐徽就将那珠花塞到了她的手里。 徐茵瞧着那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珠花,比她手里的金海棠珠花贵重多了,眼中露出了淡淡的阴郁,亏她觉着大姐姐疼她,原来,她也看低了她。 待几位姑娘离开,连翘忍不住道:「方才奴婢瞧着五姑娘好像不怎么高兴。」 徐昭听了,毫不在意道:「她高不高兴是她自个儿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相干,左右我这当姐姐的也没亏待了她。」 「姑娘说的对,奴婢只是觉着五姑娘太不懂事了些。」 到底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的厉害。」 这边,徐茵回了茗烟阁,梅姨娘见着她得了内造的簪子,心里头高兴得很。 「这内造的东西,如今竟也见着了,我的儿,到底是你有福气。」 梅姨娘手里拿着那金海棠珠花,怎么看怎么觉着精致。 徐茵坐在那里,见着她这样,淡淡道:「姨娘若喜欢,就拿去戴吧。」 听着徐茵的话,梅姨娘怔了怔,有些讪讪的将手里的珠花放在了桌上。 「这样好的珠花,我哪里能戴,还是你们年轻的姑娘家……」梅姨娘才刚开口,就被徐茵打断了。 「姨娘何必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凭她再好的东西,难道我还稀罕,我可不是个眼皮子浅的。」 五姑娘这话,分明就是在骂她这个当姨娘眼皮子浅。 梅姨娘面色一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终于是忍不住断断续续哭了起来。 屋子里伺候的大丫鬟云衣见着梅姨娘这样,忙上前劝道:「姑娘昨晚没睡好,身子有些不适,姨娘别和姑娘见怪。」 梅姨娘却是听不进去,拿着帕子一直抹着眼泪。 良久才带着几分哽咽道:「我这个当姨娘的处处都想着你,方才也是想叫你高兴。你若是觉着我眼皮子浅,就好好的讨好太太,全当这世上没我这个姨娘。」 梅姨娘说着,就站起身来,红肿着眼睛出了屋子。 徐茵嘴唇动了动,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府里也只姨娘真心实意盼着姑娘好,姑娘可别使性子真伤了姨娘的心。」 这些年她也瞧的明白,姨娘伏低做小也只为了自家姑娘。 第四十四章 太太是个厉害的,若是姨娘被姑娘撺掇着忘了自己的身份,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姑娘自己。 听着云衣的话,徐茵坐在那里,半天都没说话。 她哪里是要拿她撒气,不过是见不得姨娘这般软弱无能,若她和三房的莲姨娘一样厉害,留得住父亲的宠爱,她也不至于处处被人瞧不起。 徐茵咬了咬嘴唇,伸手将桌上的那朵金海棠珠花拿了起来,看了好半天,才吩咐云衣道:「收起来吧。」 云衣点了点头,上前拿了那珠花,放在了首饰盒里。 「陪我去小厨房吧,做些点心一会儿给母亲送去。」 徐茵心里知道,她再怎么不平,也不能拿徐昭怎么样。 眼下她能做的,只是努力讨好周氏这个嫡母,别叫周氏厌恶了她。 她从未想过,一个庶出的女儿,不管她怎么讨好,周氏总不会真心疼她。 日子一天天过着,很快就到了年底,各处铺子、庄子里的管事都会过来回话,徐昭闲来无事,周氏便私下里教她一些东西。 有前世的基础,徐昭虽然刻意放慢了速度,可在周氏看来,这速度依旧有些惊人。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她竟然已经学会了如何看账本,如何算账。 「你这样聪慧,看来娘亲往后也不必担心了。」周氏笑着感慨道。 徐昭听出自家娘亲话中的意思,装作羞涩的低下头去。 见着她的神色,周氏忍不住笑道:「姑娘家总有这么一天,如今多学些,往后也免得被下头的人糊弄了去。」 「姑娘打小聪慧,是太太的福气,奴婢敢说往后姑爷也定是个厉害的。」薛妈妈也跟着笑道。她是周氏的陪房,说话自然随意些,周氏也不怪罪她。 被薛妈妈这样打趣,徐昭愈发的不好意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忍不住想起韩子煜来。 自打上回从长公主府回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不感兴趣了,她能放下心了。 见着徐昭怔怔的不说话,薛妈妈只当她小姑娘家害羞,抿嘴一笑,过来给她添满了茶。 徐昭陪着自家娘亲用了午饭,听着自家娘亲和薛妈妈讨论了年礼的事情。 已经腊月十七了,该备的年礼也都备下了,只京城的几家,需要好好的准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徐府在京城的亲戚不算很多,但自家父亲当了都察院御史,人情来往自是不能免俗,开销比在常州的时候翻了几倍,足足有四千两银子,徐昭心里暗暗咋舌。 转眼就到了除夕,徐府四房在老太太处设宴,安安乐乐吃了顿团圆饭。 饭桌上,三太太的气色不怎么好,自打那日晕过去后,三太太的病一日比一日重了。 吃了这些日子的药,也不见好。 三太太跟前的陈妈妈一直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身子不适,晕倒过去,让老太太觉着晦气。 徐昭的视线不自觉朝莲姨娘那里看了看,正巧见着她眼中的那抹得意。 「太太若是不舒服可别硬撑着,不如叫大夫进府看看。」 莲姨娘一句话就惹来了老太太的不快,老太太将筷子用力放在桌上,带着几分冷意道:「好好的除夕,说这些话做什么,若是不好,就回屋里歇着,也没人逼着你过来。」 老太太这话明着是训斥莲姨娘,可哪个听不出来她是在给三太太没脸。 徐昭见着三太太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强忍着委屈道:「媳妇没事,让母亲费心了。」 老太太没好气看了她一眼,才又拿起了筷子。 多了这么个小插曲,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徐昭也没了什么胃口,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了,老太太回了屋里,才跟着自家娘亲和父亲回了锦竹院。 因着是除夕,谁都没有提三太太的事情,徐昭在正房守岁到半夜,终于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连翘叫醒了。 「姑娘快些起来,今个儿要给老太太和各位太太磕头呢。」 徐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道:「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一听她问,连翘忍不住笑道:「姑娘守了半夜就睡着了,还是老爷将姑娘抱回来的。」 老爷那样重规矩的人,竟然亲自将姑娘抱回了屋里,可见对姑娘有多疼爱。 徐昭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连翘服侍着她洗漱穿戴好,便跟着她去了荣欣堂。 因着过年,府里头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老太太的心情也格外的好。见着徐昭,还赏了她一根翠玉簪子。 「孙女儿做了这点心,祖母尝尝味道可好?」 徐徽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点心,放在了老太太跟前的小方桌上。 老太太听着,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笑意来,拿起一块儿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连连称赞道:「好,你们也都过来尝尝。」老太太笑着招呼道。 老太太这么说,几位太太自是上前一人拿了一块儿点心,只有说好的。 「徽姐儿这样的好手艺,等到了别家自是能得婆婆喜欢。」 说这话得是三太太,比起昨晚来,三太太得脸色好了些,可徐昭瞧得出来,是拿脂粉掩盖了脸色的苍白。 老太太再不待见三太太,听着她称赞徽姐儿,自然也不会给她脸色看。 「徽姐儿打小在我跟前,最是懂事伶俐了。」 老太太说着,丝毫不觉着其他几位姑娘也是她的孙女儿,平日里也孝顺她。 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徐徽的嫁妆来。 「东城那绣坊,我就给了徽姐儿,全当是我这当祖母的一番心意了。」 老太太的话刚说完,大太太就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连说了几个不敢:「那绣坊是母亲的嫁妆,哪里好给了徽姐儿。」 绣坊这些年进项不少,王氏也是打听过的,前年又招了几个南边儿的绣女,生意是愈发的好了。 王氏哪里有不想要的,不过是做做面上的功夫罢了。 「她平日里跟着我,哪里担不起这些。」 老太太一句话,就将此事定了下来,王氏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对着站在那里的徐徽道:「还不谢过老太太。」 徐徽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给老太太行了个大礼,老太太哪里舍得她跪,立马就叫人将她拉了起来。 几位姑娘站在那里,心里自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可谁叫她们不是大姐姐,没大姐姐那样的福气,能得老太太这般疼爱。 这些年,除了大哥哥,老太太最疼的便是大姐姐了。 明哥儿虽然养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也疼他,可到底比不过成日里侍奉跟前的大姐姐去。 因着老太太将东城的绣坊给了大姑娘,府里其他几位姑娘难免羡慕嫉妒。 可偏偏,徐徽是老太太的心头好,她们再怎么孝顺,老太太也不会放在心上。 从荣欣堂回来,提起徐徽的事情,周氏不觉着有什么,老太太向来是偏心的,她若再为这些个事情生气,也就白白在府里呆了这些年了。 「听说张尚书夫人派人下了帖子,等过了这几日过来商量婚礼的事宜,怪不得老太太要将那绣坊给了大姑娘。」 姑娘家嫁妆多,嫁过去有银钱傍身,瞧着才体面。 第四十五章 听着薛妈妈的话,周氏点了点头:「这我听说了,张家嫡出的公子只一个,她身为母亲自然是上心的。说起来,还是大姑娘高攀了,就不知道往后会不会被张家夫人拿捏了。」 周氏一早就知道大太太替徐徽寻了这么好亲事,大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稍微有些绵软。若是嫁到别处兴许还好些,可遇上张夫人这样挑剔严苛的婆婆,日子怕是有的熬。 薛妈妈听了,只说道:「这女儿家嫁过去总要立规矩,大姑娘若是个好的,时间长了张夫人也知道,再说哪家的新媳妇不要经历这遭,等生下个儿子,地位稳固了,日子也就好了。」 「可不是这个理,她平日里敬我,倒让我一时糊涂了。」周氏笑着道。 「太太这是疼她,若是换了四姑娘,太太更是处处担心,生怕姑娘受一丝的委屈。」 周氏笑着拿起了茶盏,薛妈妈说的对,若是换了昭儿,她定不会给她寻这样的亲事。 徐昭进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娘亲和薛妈妈说话,见着她进来,便朝她招了招手,笑道:「你来了,昨晚没睡好,也不在屋里多躺一会儿。」 徐昭福了福身子,眼睛笑的弯弯的:「睡了会儿,已经不累了,想着来和娘亲说话。」 徐昭说着,就直起了身子朝周氏身边走去。 薛妈妈一边的小丫鬟上了茶和点心。 「你祖母给了你大姐姐嫁妆,你心里可觉着难受。」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微微一怔,不由道:「祖母向来最疼大姐姐,府里哪个不知道。」 见着自家闺女毫不在意的样子,周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等你出嫁娘亲也给你准备好多嫁妆,叫你风风光光的。」 自打回了京城,老太太对昭姐儿怎么样她都是知道的,可这丫头每次从荣欣堂回来,都高高兴兴,从来都没和她抱怨过。 女儿懂事她自是欣慰,可太懂事了她这个当娘的也心疼的厉害。 徐昭听自家娘亲突然这样说,心里哪能不明白,只做出羞涩的模样来道:「女儿才不想嫁人,女儿只想一辈子陪在娘亲跟前。」 听着自家闺女的话,周氏忍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等你再大些就不这么说了。」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到时候请府里的姑娘们聚聚,还有哪些想请的,月底就要下了帖子,免得人家家里有事,仓促了。」 「啊?」徐昭一愣,她早就忘了,下月十二是她的生辰。 周氏见着她脸上的神色,哪里还能不明白,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道:「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忘了,叫我怎么说你。」 徐昭吐了吐舌头:「娘亲一说女儿就晓得了,再说了,女儿不记得,还有连翘和半夏她们,她们跟在女儿跟前,总不会也忘了的。」 周氏拍了她一下,很是无奈道:「你呀,懂事的时候比哪个都懂事,耍赖起来这府里就找不出第二个了。」 徐昭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埋在了周氏怀中。 「太太,五姑娘来了。」不等徐昭开口,外头小丫鬟打起了帘子,朝里头回禀道。 周氏看了那丫鬟一眼,点了点头。 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就出去了,很快就领着徐茵走了进来。 徐茵身上穿着一件葱绿色妆花通袖袄,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 「给母亲请安。」 周氏见着她手里的食盒,微微一笑,问道:「可是又做了什么吃食,外头天冷,你也该注意自己身子。」 周氏的话音刚落,徐茵便感激涕零道:「劳母亲挂心了,女儿只是想尽些孝心,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周氏见着她恭顺,自然也不会难为她,叫她起来又赐了座。 薛妈妈亲自上了茶:「姑娘请用。」 「这几日也没见你去别处,在屋里做什么?」周氏不经意问道。 「回母亲的话,女儿想着给父亲做些鞋袜,也给母亲、二哥哥和四姐姐一人做个荷包。」 「只是女儿绣工不好,之前是女儿不懂事,惹恼了方妈妈,如今想求母亲叫女儿继续跟着方妈妈学。」 徐茵的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愧疚,面色也有些不安,生怕惹来周氏的训斥。 周氏的目光朝她身上看了一眼,微微有些诧异,只说道:「你既想通了,我哪里会拦着你,你是老爷的女儿,我这嫡母的自然也盼着你好。」 周氏说着,就转头对着薛妈妈道:「这事你安排下,叫人好好的教茵姐儿。」 徐茵站起身来,万分感激地谢过,又陪着周氏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告辞。 见着徐茵离开,徐昭忍不住有些奇怪。 她这妹妹,怎么一下子就通透了。 之前,她对方妈妈可讨厌到了极点,可没少给方妈妈脸色看。 「派人去打听打听,这几日茵姐儿做了什么?」周氏看了站在那里的瑞珠一眼,开口吩咐道。 瑞珠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走到周氏面前小声回禀道:「奴婢派人去打听过了,五姑娘闷在屋里,哪里都没去,梅姨娘也只去了一回。奴婢还打听到前些日子五姑娘和姨娘起了争执,好像是因为一个金海棠珠花,姨娘瞧着喜欢,五姑娘却说姨娘眼皮子浅,姨娘哭了好大一场。也就是这几日,才去了五姑娘那里。」 金海棠珠花? 徐昭立马就想到了那日长公主赏赐的那一匣子珠花,徐徽知道徐茵喜欢海棠花,便将那金海棠珠花留给了她。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她不喜欢不戴便是了,弄出这些事来做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氏出声问道。 「那珠花本是长公主赏的,大姐姐知道五妹妹喜欢海棠,便将那金海棠珠花给了她,原来妹妹一点儿都不喜欢。」徐昭开口解释道。 然后就将那日的事情说给了周氏听。 周氏听了,有些愠怒,好好给她脸面,她反倒是拿捏起来了,还真当自个儿是个嫡出的姑娘了。 周氏最瞧不上的,便是徐茵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总要闹出一些个事儿来,连带着二房都跟着没了脸面。 「五姑娘身边是哪个伺候的?」周氏冷冷道。 薛妈妈一听,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回太太的话,平日里近身伺候的只云衣姑娘一个,说起来云衣姑娘也满十八了,已经到了配人的年纪,太太若是开恩,也该早些给她寻个人家,免得耽误了她。」 周氏微微颔首,看了薛妈妈一眼:「可有合适的?」 薛妈妈想了想,道:「老奴觉着,庄子上赵二家的老大是个实诚的,家里也有几亩良田,干活也肯下力气。云衣姑娘若许了他,日后也是好的。」 「嗯,是个不错的,一会儿你叫了赵二家的进府里来,好好的把这事儿定下。」 徐昭坐在那里,心情有些复杂,娘亲和薛妈妈短短几句话就将云衣的后半生定了下来。 周氏一回头,就见着她有些惊愕的目光,也明白过来她是头一回见着这事儿:「你也别觉着诧异,当主子的犯了错,就是下头的人不知规劝的缘故。娘之前也是纵容了她,想着她总会懂事的。如今却是明白,再纵容下去,她就更不知自己的身份了。」 第四十六章 「给她个警告,也是为她好,免得日后闯了大祸连累了整个府里不得安宁。」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她和韩子煜的那些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了,半夏和连翘怕也是这个下场,甚至比这还惨。 徐昭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从来没有像今天看的这么明白。 一时间,她心里格外的难受。 可这种事情,又不是她能左右的。 从正屋出来,徐昭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很早就睡下了,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窗户吱呀一声,徐昭坐起身来,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头闪进来。 徐昭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香气,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怒意,拿起手边的一本书想都没想就朝他扔了过去。 徐昭心里有气,哪里还想什么皇子不皇子,只想将心里的火气发泄出来。 韩子煜自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这招,正巧被她砸在了肩膀上,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走到她跟前一把就将她拉下了床。 徐昭一个踉跄,被他拉着下了床,眼泪却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你纵是皇子,也不该这样作践我。所幸你就将我杀了,一了百了。」 徐昭越哭越是止不住,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谁惹你了?」韩子煜看了她半晌,带着几分怒意道。 难不成是那老太太,早知道这样,早该拿了她的性命了。 徐昭听他这样问,心里更是委屈,抬起头来瞪着他道:「谁惹我?您这话问的可真好,除了您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还有哪个会半夜里进姑娘家的闺阁。」 这些日子她担惊受怕,心里七上八下的,如今话说出来,只觉着愈发的恼火了,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左右您不守规矩的事情做多了,也不差这一回,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当年镇国公府的大姑娘……」 徐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韩子煜掐住了脖子,呵斥道:「放肆!」 徐昭被他卡住脖子,只一会儿工夫脸色就涨得通红,她的手不自觉的想要拉开他的胳膊,却是怎么都撼动不了。 在她觉着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韩子煜突然放开了她。 徐昭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虽然是夏日,地上依旧带着几分凉意,这凉意唤回了徐昭的理智,想到方才她口不择言的那些话,徐昭的身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子也往后挪了几步,靠在了墙上。 韩子煜震怒之下,见着她这样避之不及的动作,火气愈发的涌了上来。 几步走到徐昭跟前,没等他碰着她的胳膊,徐昭突然一下子推在了他的胸膛上,只是她力气太小,反而让自己摔倒在他的怀中。 突如其来的温软让韩子煜心里的火气降了些,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徐昭被他的动作弄的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 她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将她好好的教训一顿。 「说吧,到底是怎么了?」韩子煜站在她面前,开口道。 听着她的话,徐昭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些日子的事情,眼圈突然又红了起来,迟疑了一下,才鼓起勇气道:「你偷偷过来,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一个姑娘家一辈子就毁了。我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会被发卖出去,甚至是打杀了。」 「你是皇子,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我不同,什么规矩都要守,世人待女子总是苛责的,出了事情都会怪女子不守妇道,自甘下贱。你想没想过,若有一日你我之间的事情被人传了出去,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徐昭说完,就抬起头来看着他,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威严,让她不寒而栗。 「我既然敢来,自然不会被发现,你不必担心。」 徐昭说了这么多,只换了他这样一句毫不在乎的话。 徐昭心里猛地涌上一股委屈来,想都没想就开口道:「你怎么能这样自私,只图自己随心所欲了,我一个姑娘家,往后总要嫁人的,总不能这样偷偷摸摸一辈子。」 韩子煜听了,微微愣了愣,嘴里重复道:「嫁人?」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让徐昭不由得脸红了下。 「你是本皇子的人,要嫁自然也是嫁给本皇子。」 徐昭正纠结着,耳边就传来他带着几分认真的声音。 「……」徐昭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父亲虽然官居二品,可徐家并不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家,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我自小也是被父母疼着爱着放在手心里宠着,定是不能于人为妾,哪怕你是皇子。」 徐昭想了想,索性将自己心里想的全都说了出来,想着等她说完,他大概就会觉着她不可理喻,将她置之脑后了。 「我自小就有个心愿,只求能觅得良人,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日子苦些,都是心甘情愿的。若是不能,我甘愿修行,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徐昭对着韩子煜说了这些,那就意味着她若是不嫁,就只能出家修行。 可是为了摆脱这个男人,她自然要对自己下狠心。 说完,徐昭就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你过了生辰才十一岁,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你还是个孩子,可知你余下的日子还有多少年?」 「往少说,也有五十年,说这话不觉着可笑。」 韩子煜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还带着几分怒意,好像是当父亲的在教训自己不懂事的女儿。 徐昭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就算这样,也不关二皇子您的事情。」 韩子煜看了她片刻,轻轻笑出了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竟然这么善妒,看在你对本皇子一片真心的份儿上,本皇子便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韩子煜的话才刚说完,徐昭就愣在了那里。 她觉着,自己根本就是出现幻听了,他怎么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是皇家贵胄,三妻四妾更是平常。 徐昭抬起头来看着韩子煜,咽了咽口水,道:「这些话民女只当玩笑了,您往后别再说了。」 徐昭怎么也不会相信,他是认真的。 他大概,只是想戏弄戏弄她,以报今晚她这般放肆之仇。 韩子煜听着她的话,用力在她脸上掐了掐。 「啊!」徐昭吃痛,忍不住低呼出来,声音并不大,自然也惊动不了别人。 「本皇子轻易不给人承诺,你还不信,难道不该教训?」韩子煜理所当然道。 徐昭听着他的话,目光闪烁了一下,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好不纠结。 大约是猜到她心中所想,韩子煜上前一步,伸手就将她揽在了怀中。 「放心,本皇子说话算数,等你及笄了,就让你当本皇子的皇子妃。」 「所以,你要快些长大,别让本皇子等得太久。」 徐昭靠在他的胸膛,半天才闷闷道:「为什么是我?是不是有谁长的和我一样,所以……」 第四十七章 她实在是不明白,她过了生辰才十一岁,他怎么就瞧上她了? 而且,还不惜许下了这样的承诺。 皇子正妃,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可不是轻易就能承诺的。 徐昭不自觉就想到了是不是他喜欢的人和她长的相像,所以她是个替身。 韩子煜听到她的话,愣了愣,半天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一下子就被她气笑了:「胡思乱想!本皇子轻易不会看上哪个,既然是你,就不关旁人什么事。」 「那黄玉镯子,便是本皇子送你的信物。想一想,你该给本皇子什么?」 徐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明明是想拒绝他,跟他说清楚的,怎么到了后来,却是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而且还被他索要信物? 徐昭瞪大了眼睛,全然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韩子煜见状,自顾自打开床头的抽屉,从里头拿了做好的荷包出来。 真是够了!他怎么知道哪个抽屉里放着荷包,他不会连她每天上几次厕所都知道吧? 徐昭被他刺激的不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韩子煜手里拿着信物,低下身来对着徐昭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短短一瞬,却让徐昭羞红了脸。 「你现在明白,除了本皇子,这世上没人会要你吧? 不等徐昭开口,韩子煜又说道:「至于你说的被人发现,本皇子行事,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你未免也太小瞧本皇子了。」 韩子煜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对玉兔翡翠耳坠,放在了她的手心。 「这是你生辰的礼物,提前送了,本皇子要去南疆三年,等回来的时候,你便快要及笄了。」 「所以,你别忘了你是本皇子的女人,不然本皇子可是不会饶过你。」 徐昭被他的话说的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开口道:「南疆?好好的去南疆做什么?」 徐昭内心深处,竟然有些担忧,怕他又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皇上「发配」到南疆去了。 韩子煜听着这话,一下子就乐了。 「还没嫁给本皇子,就管起本皇子的事情了?」 徐昭清楚地听见自己在磨牙,这男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放心,本皇子会回来娶你的。」韩子煜抬起她的脸,徐昭本能的躲闪,他却强硬的压了上来,深深吻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她放开。 等他离开了,徐昭觉着自己唇齿间还留着他的味道。 许是和韩子煜说开了,徐昭压在心里的那块儿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所以这一晚睡得格外的沉。 第二天连翘叫了她好久,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姑娘快些起来吧,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别去迟了叫老太太怪罪。」 听着连翘的话,徐昭这才坐了起来,任由连翘给她穿上衣服,脑子里却是一直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徐昭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腿,疼,所以一切都是真的。 「姑娘怎么了,好好的掐自个儿做什么,别是睡糊涂了吧?」连翘见着她的动作,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脑袋晕乎乎的,怕去了祖母那里不清醒。」 「姑娘洗个脸就好了。」连翘说着,正好见半夏端着脸盆进来。 两人伺候着徐昭洗了脸,又拿着牙粉刷了牙,徐昭才觉着清醒了些。 用了半碗莲子羹,徐昭就带着半夏匆匆往荣欣堂走去。 因着徐徽准备出嫁的事情,老太太的心情格外的好,见了徐昭也少见的给了她一个好脸。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徐昭福了福身子,柔声请安。 「你来了?坐吧。」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大丫鬟素梅就搬了个绣墩过来。 待徐昭坐下,老太太才对着屋里的几个姑娘道:「徽姐儿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你们姊妹们也多亲近亲近,往后等徽姐儿嫁出去,见面儿的时候可不多了。」 老太太这话,让徐徽羞红了脸,拽着老太太的胳膊不依道:「祖母尽打趣孙女儿。」 不等老太太开口,二姑娘徐瑶就说道:「大姐姐这是舍不得祖母呢。」 徐瑶成日里陪在老太太跟前,不过几句话就说的老太太乐开了怀。 直说她:「你大姐姐嫁过去,往后你陪着祖母,祖母一样疼你。」 徐瑶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笑着道:「到时候,只怕大姐姐吃味儿,觉着我这当妹妹的将祖母抢了去。」 徐瑶一番话,惹得老太太和屋里头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出来。 徐徽举起手来要打她,却被徐瑶笑着躲了过去。 笑闹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格外的好听。 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几位姑娘才退了出来。 「时候还早,不如到我那里坐坐,父亲给了我些敬亭绿雪,这大冷的天泡着喝最好不过了。」徐徽提议道。 听着徐徽的话,徐佩面色变了变,推辞道:「母亲正病着,实在不好走开,大姐姐可别见怪。」 徐徽自是知道三太太病着,如今听着这话,哪里还会怪她。 「三婶那是心病,你当女儿的陪在身边开解她,也是应该的。按理说我们这些当晚辈的也该去看望三婶,可三婶除了给老太太请安,这些日子竟是谁都不见,只能等好些,再过去请安了。」 徐佩听着,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见着一个丫鬟面色慌张从远处跑了过来。 见着徐茵,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姑娘,姑娘快些回去吧,太太今日将云衣姑娘配了人,云衣姑娘正闹着要寻死呢。」 徐昭知道自家娘亲的打算,只是有些诧异,娘亲做事向来是周全的。 怎么会叫一个丫鬟跑了出来报信? 听着那丫鬟的话,徐茵面色大变,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晕倒过去,不等她开口,徐徽就说道:「那云衣姑娘也有二十了,二婶早些将她放出去,也是为她好,妹妹可别因着一个丫鬟和二婶吵闹,失了分寸。」 听着徐徽的话,徐昭才明白,娘亲是故意的,若是因着一个丫鬟徐茵大吵大闹,只会叫府里的人觉着她小家子气,而且不孝嫡母。 可若是连自己最亲近的丫鬟都不敢救,往后还有哪个肯用心服侍她。 换句话说,徐茵怎么做都是错的。 听着徐徽的话,徐茵眼圈一红,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得徐昭,心里头更是将徐昭恨到了极点。 「是四姐姐你……」 徐茵才刚开口,徐昭就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大概是知道了你和姨娘吵了架,怪身边的丫鬟没好好规劝你,一切也是为你好。」 徐昭末尾加重了语气,让徐茵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母亲那里有事,只能改日再去姐姐那里,姐姐可不要怪罪。」 徐徽点了点头,自然也不想插手二房的事情,便带着徐瑶离开了。 徐昭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凌霜,吩咐道:「还不快起来,带你家姑娘回去。」 「四姐姐,妹妹哪里做得不对,姐姐可以指出来,何必……」徐茵泫然欲泣,眼中带着委屈,好像这事情是徐昭故意闹出来的。 第四十八章 听着她的话,徐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哪里有那闲工夫,你跟前的人也该换换了,免得日后由着你闹出什么事情来。」 不等徐茵开口,徐昭就转身离开了。 凌霜见着徐昭离开,才站起身来抓着徐茵的手道:「姑娘快些回去,晚了云衣姑娘可要出事了。」 听着凌霜的话,徐茵面色变了变,却是半天都没动。 「姑娘。」 「大姐姐说的没错,云衣是该配人了,母亲心慈,定替她选了一户好人家,往后就不必为奴为婢了。」 听着徐茵的话,凌霜的身子如电击一般,云衣姑娘可是自家姑娘最看重的,怎么姑娘却是说出这样让人心寒的话来。 「走吧,回去给母亲请安。」 徐茵说着,不等凌霜反应过来,就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刺到了肉里,渗出血来,却是一点儿都不觉着疼。 从来没有一刻让她觉着自己这么无能,只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庶女,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救不了。 徐昭回了锦竹院,就去了正房,门口的丫鬟见着她过来,忙掀起了帘子,朝里头回禀道:「太太,姑娘来了。」 徐昭缓步走了进去,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女儿给娘亲请安。」 周氏正和薛妈妈说着云衣的事情,见着徐昭进来,便招呼着她坐下。 「饿了没,吃些点心。」 徐昭摇了摇头,就问起了云衣的事情来。 徐昭才开口,薛妈妈就带着几分不屑道:「将她娘叫进了府里,给了五十两银子,只有欢喜地谢太太的恩典,哪里还有半个不字。就那云衣姑娘要死要活,在太太跟前闹了一场,要寻死,被她娘收拾了一顿给带走了,这会儿准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呢。」 徐昭听着,点了点头。 不等她开口,外头就有婆子回禀道:「太太,五姑娘来了。」 听着婆子的回禀,周氏看了薛妈妈一眼,就叫她进来了。 徐茵进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却已经平静下来,不像方才那般方寸大乱。 「女儿给母亲请安。」徐茵福了福身子,恭顺地请安。 「我做主将你屋里的大丫鬟配了人,你可知为何?」 徐茵低着头,半天都不说话。 「这事我说出来都觉着没脸,那珠花是长公主赏的,给了你便是你的福气,只有高兴的,可你还嫌大姑娘给的挑的不好,和你姨娘起了争执,这要传出去,你父亲都跟着没脸,叫人笑话没教好了府里的姑娘。」 徐茵哪里会想到,这事情会被周氏知道,当下脸色就变了,解释道:「女儿不是嫌弃,女儿只是……」 「只是觉着那金海棠珠花配不上你,觉着大姑娘和昭姐儿这些嫡出的都该让着你,处处看你的脸色才好?」 周氏冷笑了一声,看着站在那里的徐茵道:「你也不看看你配是不配?平日里给你几分脸面你就自个儿端起来了,以为自己是嫡出的姑娘,比旁人都高贵了?」 周氏这话,戳在了徐茵的心口上,句句往她心里刺去。 她的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不住往下掉。 「母亲息怒,女儿不敢。」 她心里委屈着,愤怒着,可此时又哪里敢得罪了周氏这个嫡母。 只恨自己没投好胎,成了个庶出的,活该叫人作践。 「这几日你就呆在屋里,好好的反省反省。」 听着周氏的话,徐茵猛地抬起头来,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被禁足,便不能走亲戚拜年,若是旁人问起来,知道她被禁足了,定会在背后笑话她。 周氏见着她这般震惊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也是她这个当嫡母的纵容了这个庶女,不然怎么由着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心比天高,就怕命比纸薄。 她陪着老爷在常州三年,老太太就教导出这样一个孙女儿来,真真是巴不得二房闹出乱子来。 周氏将五姑娘贴身丫鬟云衣配了人,还将五姑娘禁足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府里。 事情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一个庶出的姑娘,禁足便禁足吧,亏她之前还抬举她,如今却瞧着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只会耍那小心思,半点儿真本事都没,自然是任人拿捏。 「五姑娘还小,得个教训兴许就长记性了,明白这满府上下只老太太疼她。」严妈妈端了一盏茶过来,开口道。 这些日子,因着周氏这个嫡母在,徐茵对老太太早没了原先的奉承,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周氏赏她的,她的心思府里哪个不晓得。 如今被周氏禁足,丢了脸面,她自然是要寻另外一条路的。 这府里头,能庇护她的,只有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若有所思道:「嗯,最好她和二房的人离了心,往后才好使唤了。」 「老太太只等着,五姑娘心高,哪里能忍着让自己一直受委屈。」 总有,忍不住或是不想忍的那一日。 这边,徐昭陪着自家娘亲说了会儿话,就回了自己屋里。 「姑娘可没看到,方才五姑娘从太太屋里出去,那神色,可是叫人害怕的厉害。」 半夏端了一盏茶递到她的手边,开口道。 徐昭听了,只淡淡道:「她心气儿高,如今被母亲禁足,自个儿身边的丫鬟又被配了人,心里头哪里能不恨。」 听了徐昭的话,站在一旁的半夏眼中便闪过一抹不屑,只说道:「太太肯管教她是对她好,她若是不领情,往后还不知道……」 半夏的话才未说完,就被连翘瞪了一眼,知道自己忘了分寸,眼中露出一抹不安来。 徐昭见着她这样,只说道:「你去瞧瞧,炖的鸡汤可好了?」 半夏听了,松了一口气,忙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待半夏出去,连翘忍不住道:「姑娘可别纵着她,若长此下去,她议论起府里的姑娘来,叫别人听见了,会以为是姑娘管教不了身边的丫鬟。」 徐昭笑道:「我知道了,你私下里去和她说说,我开口训斥总是落了她的脸面。」 听着徐昭这话,连翘才点了点头。 她和半夏都是姑娘贴身的人,正因为这样才愈发的要守规矩,免得因着她们连累了姑娘去。 徐昭喝了几口茶,就靠在软榻上看起书来。 连翘见着她看得认真,便转身退了出去,朝小厨房走去。 一进去,就见着半夏在里头,眼睛有些红红的。 「你呀。」连翘拉着她的手坐下,只说道:「你我一块儿伺候姑娘,姑娘再怎么抬举咱们,咱们也得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姑娘还小,说是主子,可事事还不是太太做主,若是忘了分寸,叫太太知道了,云衣姑娘的今日便是咱们明日的下场。你便是为了自个儿,也不该说那些话,五姑娘再怎么,也是老爷的女儿,容不得咱们看轻了。」 「再有,姑娘待咱们好,咱们也该提醒自个儿,别坏了规矩连累了姑娘,叫旁人以为姑娘没有管教好下头的人。」 连翘的话句句在理,又句句都说在了半夏的心坎儿上。 第四十九章 半夏眼圈一红,不住点头。 「好姐姐,是我错了,往后定会改了。」 见着她这样,连翘给她擦了擦眼泪:「不说了,姑娘那里还要人伺候呢,你也回去洗把脸,别叫人看出来。」 连翘说着,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来便走出了屋子。 半夏随后跟了出去。 半夏再进来的时候,专门到徐昭跟前认了错,保证自己不再犯了,徐昭自然也没怪罪她。 这一日午后,天气格外的好,徐昭才用了午饭,回了自己屋里,就听到外头一阵说话声。 「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半夏福了福身子,走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这小丫头说是有事想回禀姑娘,被拦住了,训斥了几句。」 丫鬟是院子里洒扫的,只有十来岁,见了徐昭便有些害怕,跪在了地上。 「你有什么事要回禀?」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方才去厨房,听见厨房的蔡妈妈和几个婆子在那儿说,说是大姑娘的婚事,怕是不好。」 那丫鬟说完,也不敢看她,只低下头看着地上。 徐昭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可听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一愣,随即道:「奴婢也不敢多听,只听到说是张夫人来了,在老太太屋里,还起了争执,奴婢还听到什么通房有了身孕,老太太大怒。老太太将此事瞒着,还是蔡妈妈过去送饭,从外头听见了。」 徐昭听了,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哪里还能不明白。 两家才商量着婚事,这个时候通房有了身孕,这无异于是打了徐府的脸面,老太太哪里能不动怒。 「下去吧,此事不要声张。」 徐昭吩咐了一句,就让那丫鬟退下,然后便起身去了正房。 她进去的时候,周氏正坐在软榻上绣着花,见着她进来,放下手里的绣绷笑着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徐昭福了福身子,凑到自家娘亲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周氏的脸色微变,朝薛妈妈使了个眼色,薛妈妈就叫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可是真的?」 「回话的是外头一个粗使的丫鬟,说是厨房的蔡妈妈和几个婆子说话,恰好被她听见了,不敢瞒着便急急忙忙过来回禀了。」 薛妈妈站在那里,见着自家太太的脸色,就知道是出了事情。 周氏看了她一眼,将事情给说了出来,薛妈妈呆愣当场,眼中满是震惊。 张氏,怎么还好意思上门来,大姑娘还没嫁过去,通房就有了身孕。 「我早就说,张氏是个厉害的,大姑娘在她手上,迟早吃了亏。」 「祖母不让人声张,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主意。」徐昭想了想,开口道。 若是要退婚,哪里还需要瞒着这些,老太太分明不想退了这门亲事。 周氏听了,哪里不明白自家闺女的意思:「此事,还得看你伯母的意思。」 到底,大姑娘是她嫡出的女儿,她的亲事,也是由大太太做主的。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暗暗替徐徽捏了把冷汗。 出了这样的事情,徐徽又最是个规矩的,这事情对她来说怕是个很大的打击,徐昭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荣欣堂 张夫人刚走,老太太便将手里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堂堂的尚书府,竟然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情,实在是欺人太甚。 大太太早就哭红了眼,见着老太太反怒,只站起身来拿帕子擦着眼泪:「这可怎么好,徽姐儿若是知道了,只怕……」 老太太见着她只一味的哭,不由得皱了皱眉,呵斥道:「哭什么哭,你这当母亲的,这会儿还好意思哭。」 大太太被她训斥的身子瑟缩一下,眼泪倒是止住了。 「这事情先瞒着徽姐儿,既然订了亲,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退亲。」 「母亲的意思,那通房肚子里的孽障,咱们就忍了?」 还没嫁过去,通房肚子里就有了孩子,往后可让徽姐儿怎么活。若是个女儿也罢了,若是个儿子,那便是庶长子。 她这当母亲的,心都要碎了。 「不忍,不忍又怎么办?你没听见张氏今日的话,说是来道歉陪罪,可话里话外你哪里听出赔罪的意思来。分明,人家心里瞧不上徽姐儿。子嗣艰难,在艰难也不该这个时候弄出个孩子来。」 大太太一怒,气呼呼道:「徽姐儿哪里配不上……」 话刚一出口,大太太便没有多少底气了。 尚书府嫡出的大公子,她心里哪里不清楚,是徽姐儿高攀了,所以才处处得意,觉着给徽姐儿寻了门好亲事。 可,可纵是这样,也不能任她这般欺辱。 老太太见着她不说话,才坐了下来,开口道:「等明日,你亲自去尚书府一趟,好好的说道说道。」 大太太听着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 张氏今个儿过来,留下了那些话,明个儿她过去,不是叫人觉着她服软了。 不等大太太说话,老太太就说道:「这事情我也琢磨明白了,她是想借着此事将徽姐儿拿捏在手里,并非是想悔婚。毕竟,这事情闹的满城皆知,他尚书府的脸面也挂不住。」 「你只去,说那通房一生下孩子,就要将她发卖了,那孩子也要养在徽姐儿名下。不然,咱们就是撕破了脸面,也要闹一闹,让满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是哪个欺人太甚。」 老太太的话一出口,大太太就愣在了那里。 「这,一个庶出的,让徽姐儿……」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糊涂的东西,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养不养得活还另说,如是不想让他活着,总有法子除掉的。再说,还不定是男是女呢,若是个女儿,也费不了什么事儿,还能让旁人觉着徽姐儿是个贤惠的。」 听着老太太的话,大太太叹了口气,只能应了下来。 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忍下难道还真要退了这门亲事不成。 女儿家被退了亲,再寻一门好亲事有多难,更不用说还要受着外头的风言风语。 她可不想叫徽姐儿受那些委屈。 虽说老太太和王氏一心想瞒着徐徽,可纸里包不住火,事情到底是传到了徐徽的耳朵里。 徐徽脸一白,当场就晕了过去。 大太太王氏立刻命人去传了大夫,并让人摁住了两个乱嚼舌根的丫鬟,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二人发卖出去了。 之后,徐徽便病了。 徐昭过来探病的时候,便瞧着徐徽靠在迎枕上,脸色苍白的很,一副病弱的样子。 见着她进来,竟转头默默流下了眼泪。 见着她这样,徐昭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坐在床前时不时给她擦着眼泪。 「姐姐可有什么主意?」待徐徽回转过来,徐昭才轻声问道。 徐徽眼中露出了伤心,含着眼泪道:「我一个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主意,母亲劝我叫我忍着,可我心里头实在是委屈的很。」 听着徐徽的话,徐昭点了点头,哪个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头不憋屈。 只是,瞧着大伯母和老太太的态度,定是要将徐徽嫁过去了。 第五十章 更何况,瞧着大姐姐如今这个样子,虽然伤心,可也并不强硬着想要退了这门亲事。 果然和娘亲说的一样,大姐姐虽然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可性子到底还是有些绵软。 张夫人又是那样苛刻厉害的,若是嫁过去,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她虽觉着大姐姐可怜,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她能过问的。 徐昭陪着徐徽说了一会儿话,安慰了她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陪着徐徽说了会儿话,徐昭就告辞了。 刚一出来,就碰着从正房走出来的大太太王氏。 徐昭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请安:「见过大伯母。」 「好孩子,你大姐姐怎么样了?」王氏从尚书府回来后,精神比之前可是好多了,张夫人答应等那孩子一生出来,就将那通房给发卖出去。 老太太说的对,还不知是男是女,便是个儿子,还不是在徽姐儿这个嫡母的手下讨生活,好不好的都是她这个嫡母说了算。 「瞧着大姐姐脸色不好,桌上的饭菜也没怎么动。这大冷的天,姐姐若是没胃口,不妨叫下头的人做个锅子,兴许大姐姐就想吃了。」 听了徐昭的话,王氏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了,你若是有空,也多过来陪陪徽姐儿。」 「是,伯母若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见着王氏点头,徐昭才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周氏可教出个好闺女来。」看着她的背影,王氏若有所思道。 「太太怎么突然这么说?四姑娘再好,言谈举止哪样比得过大姑娘去。」王氏跟前的姜妈妈道。 王氏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倒有些后悔,这些年叫徽姐儿成日的陪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偏疼她,才叫她受不了一点儿委屈。」 王氏说完,没等姜妈妈回应,就进了屋里。 见着桌上已经冷了的饭菜,王氏脸色变了变,对着跟前的丫鬟训斥道:「没用的东西,怎么伺候你家姑娘的?」 丫鬟紫香和紫书面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太恕罪,都是奴婢们不好。」 「是女儿自己不想吃,母亲何必训斥她们。」徐徽轻咳一声,对着王氏道。 王氏见着她咳嗽,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呀,也该长进了。不过一个孩子,也值得你这样?」 不等徐徽开口,王氏又说道:「你如今只觉着自己委屈,却没见着我和你祖母是如何的担心你,这府里头又有多少人等着看咱们大房的笑话。你若不立起来,风风光光的嫁过去,生个儿子稳固了自己的位子,还能有什么以后?」 这话,王氏是头一回和徐徽说。 本以为,她是个通透的,日子长了,自己就会想明白。 可过了这些天,她还只一味的沉溺在自己的伤心里,怎么能不叫她着急。 她这当母亲的,哪一处不是为了她好。 听着王氏的话,徐徽愣了愣,眼圈一红半天才开口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还有什么脸面。便是嫁过去,也被那一家子看低了,觉着女儿是巴着他尚书府。」 「什么看低了,她若真瞧不上你,之前又怎么会定亲。张氏只是想借着这事儿将你拿捏在手里,你心里明白就好。等嫁过去,笼络了姑爷,当娘的哪里有强的过自己儿子的,等你生下个哥儿,往后谁还敢看低了你?」 「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别这会儿就叫人看低了去。」 王氏说完,就叫厨房特意做了个素菜锅子,陪着徐徽用了起来。 日子慢慢平静下来,徐徽的身子也好了,恢复了每日的请安,徐昭再见着她的时候,她又变回了那个温婉大度的大姑娘。 转眼就到了三月,到了徐徽出嫁的日子,一大早,整个徐府都披红挂彩,丫鬟婆子们来来往往忙碌的很。 周氏解了徐茵的禁足,带着徐昭和徐茵去了云裳院。 「给二太太请安。」门口的丫鬟个个穿着新衣裳,脸上带着笑意,见着周氏,忙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请安。 「大姑娘可好收拾好了?」 「梳头的嬷嬷才进去,这会儿该是好了。」那丫鬟说着,替周氏打起了帘子。 徐昭跟在自家娘亲的身后走了进去,刚一进去就见着徐徽穿着大红的嫁衣,端端正正坐在梳妆台前,嬷嬷才给她梳好了头。旁边是一身盛装的王氏,正替徐徽整理嫁衣。 见着周氏进来,王氏忙笑着走了过来:「可是来了。」 「平日里就知道徽姐儿好看,如今穿上这嫁衣,真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姑爷见了怕是眼睛都移不开了。」 周氏几句话说下来,王氏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徐昭和徐茵过来给王氏请了安,王氏笑着让她们起来,又对周氏道:「咱们先去看看宾客,让她们姐妹们说会儿话。」 周氏笑了笑,就携着王氏走了出去。 徐昭这才走到梳妆台前,福了福身子,又将徐徽打量了一番:「姐姐这样打扮,可真好看。」 徐徽本就害羞,被她这样一说,脸愈发的红了,好在敷了胭脂,不怎么看得出来。 徐昭离得近,自然瞧见了她脸上的那抹红晕,笑着道:「姐姐害羞了。」 徐徽佯装恼怒的打了她一下,徐昭没躲过去,只说道:「大姐姐这样厉害,往后可要将大姐夫治的好好的。」 徐徽瞪了她一眼:「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说完这话,才将目光转向了徐茵的身上。 徐茵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好像这一切的热闹都和她无关。 被禁足几个月,徐茵看起来消瘦了些,衣裳倒是新做的,可穿在她身上怎么看都有种架不住的感觉。 「妹妹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姐姐只劝你一句,二婶是个宽厚的,你只要懂事,好好的学学女儿家该做的事情,自然有好前程。」 徐昭这话,真心存了几分提点,她这一嫁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她身为长姐,总是要提点她几句的。 徐茵听了,脸色变了变,上前几步,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大姐姐的话,妹妹记着了,往后定会好好的孝顺母亲。」 话虽这样说,可她语气中分明是存着几分冷意。 徐徽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着她是二房的庶女,便是提点也该是徐昭来提点,到底也没再多说话。 「嗯,你明白我就放心了。」 才刚说着,就见着徐瑶和徐佩走了进来,笑着道:「外头宾客多,母亲和婶母都忙不过来了。」 徐府虽然不大显赫,可到底是在京城为官,二老爷又进了都察院,深得皇上看重,所以登门道贺的人格外的多。 光添箱礼,就送了整整一箱子。 对于徐徽,几位姑娘只有羡慕的,便是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如今嫁过去,也是风风光光的。等日后生个儿子出来,才是真正的体面。 「三婶可好些了?」 「大姐姐不必担心,母亲请了个女大夫进府,跟在她跟前,出不了岔子。」 徐昭听了,不自觉看了徐佩一眼,正巧瞧见徐佩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第五十一章 显然,三太太身子不好,今个儿只是强撑着过来,徐佩哪里能不提着心。 说起来,她是莲姨娘的女儿,若不是自小养在三太太跟前,哪里能这般孝顺。 外头喧哗热闹,不时有女眷进来,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 徐昭站在徐徽身旁,看着她一个个的应承着,只觉着这婚礼还没开始,就已经这么累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喊:「吉时到了!」 王氏和大老爷进来,姜嬷嬷给徐徽盖上了大红的盖头。 有婆子扶着徐徽站起身来,走到王氏和大老爷跟前跪拜。 刚一跪下,王氏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待徐徽磕完了头,才亲手扶着她起来。 「等嫁过去,好好的服侍夫君,孝顺婆母。」 徐徽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女儿知道。」 两个喜娘一左一右搀扶着徐徽,在一片喧嚣热闹中,出了徐府,上了花轿。 一片忙乱中,有丫鬟撞了徐昭一下,不小心将水洒在了徐昭的身上。 「姑娘恕罪,都是奴婢不好。」 徐昭刚想说话,就见着那丫鬟抬起头来,徐昭的面色变了变。 仔细看了看,才想起她便是那日在竹林的时候,侍奉在韩子煜跟前的那个丫鬟。 不等徐昭开口,那丫鬟就小声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徐昭看着没有人注意她,便点了点头,跟着那丫鬟走开了,来到一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后。 「奴婢在此处候着。」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就退开了。 徐昭上前几步,就见着韩子煜靠在假山石上,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不等徐昭开口,韩子煜就说道:「明日要动身去南疆,过来看看你。」 徐昭点了点头,半晌才开口道:「路上小心。」见着韩子煜挑了挑眉,才又接着说道:「南疆瘴气重,多带几个太医去。」 她的话音刚落,韩子煜突然就笑了。 徐昭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才听他道:「不错,知道担心本皇子了。」 徐昭脸一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韩子煜看了她一眼,笑道:「若是闷得慌,就到旁边的府邸坐坐,江妈妈是宫里头放出来的,你可跟着她学习刺绣。」 徐昭愣了愣,才想到前些日子听说旁边搬来了一户人家。 听说宅院很大,府里头也有好些丫鬟仆妇。 当家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守寡的妇人。 徐昭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你……」 韩子煜嘴角含笑:「你母亲那里江妈妈会交好的,到时候你只等着过去就是了。若我来信,江妈妈会派丫鬟叫你过去的。」 「江妈妈是伺候过母妃的,你当她是普通的长辈便好。」 听着韩子煜的话,徐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突然一下子要进入他的圈子,觉着格外的不安。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韩子煜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你往后会是本皇子的正妃,不必拘束,府里的人只管使唤就是了,惹你不高兴就告诉江妈妈,江妈妈自会处置。」 徐昭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他是想让她以主子的身份自居吗?她怎么能做得出来。 见着她震惊,韩子煜毫不在意道:「那里有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你去了就知道了。」 见她被他吓的一愣一愣的,韩子煜觉着不好再吓她了,吓坏了还得他费心去哄。 韩子煜低下头来,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只一下,就放开了,片刻就不见了身影。 徐昭看着消失了的韩子煜和那丫鬟,着实有种恍惚的感觉。 「四姐姐,四姐姐!」徐昭听到一阵喊叫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便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徐茵见着她,上前几步满眼担心道:「姐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担心姐姐,就过来看看。」 徐茵说着,视线不自觉朝假山后看去,见着没人,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徐昭偷偷摸摸离开,说不定是去私会男子了,若是被她当场抓住,看她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高高在上。 看着徐茵的脸色,徐昭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姐姐的衣裳怎么湿了?」徐茵指着徐昭湿了的裙摆,突然道。 「一个小丫鬟不小心将水洒了上去,说是要跟我回去换身衣裳,可走到这里竟然一溜烟跑开了,叫也没叫住,真真是没规矩。」 「好好的衣裳竟然沾了水,实在可惜。姐姐可看清那丫鬟的长相了,等回了老太太,定要将她赶出府去。」 徐昭若有所思看着徐茵,直将她看的一阵心虚,才开口道:「你陪我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就去找母亲,别叫母亲担心了。」 徐茵点了点头,冲着徐昭笑了笑。 回了锦竹院,徐昭换好了衣裳,才和徐茵一块儿去了前院。 花轿已经离开了,几位姑娘和各房太太正往里头走。 周氏见着徐昭,才出声问道:「方才不见你,怎么和你五妹妹一块儿过来了。」 徐昭笑了笑道:「有个丫鬟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女儿的衣裳上,回去换了身衣裳,不想五妹妹担心我这个姐姐,一路找过来了。怕母亲担心,换好了衣裳就赶紧过来。」 徐昭的话音刚落,几位太太看着徐茵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不屑。 一个姨娘生的庶女,还盯上自个儿的嫡姐了,自己心里藏着那不好的心思,还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怪不得周氏不喜欢这个庶女,换了谁,谁也喜欢不上。 周氏宽厚,这样的庶女若是到了别家,哪里能有如今这样的日子。 被几位太太这样看着,徐茵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愤难当,心里暗暗咬牙。 四姐姐偏就什么都好,便是错了也是对的。 若是今日换成了四姐姐来寻她,旁人只会说四姐姐疼爱妹妹,是个懂事的。 这些年,她听多了这样的话,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就因为徐昭是嫡出的,而她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所以哪个都能随意的轻贱她,说她不好。 「好了,去老太太那里说话吧。」四太太出声道。 王氏点了点头,众人就一路去了荣欣堂。 才刚进了院子,门口的婆子就回禀道:「老太太,各位太太和姑娘们回来了。」 徐昭跟在自家娘亲的身后进了屋里,就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茶盏,而盈姨娘正跪在地上给她捶着腿。 见着崔若盈,徐昭一下子就愣住了。 大太太更是脸色一变,暗自咬牙。 这个贱人,竟趁着这功夫哄的老太太见了她。 她好不容易添油加醋,让老太太厌恶了她,她真是小瞧这个贱人了。 见着王氏脸色不好,老太太只说道:「盈丫头诚心认错,你瞧瞧,抄了这么些佛经,跪在外头叫人给我送进来,字字都沾了血,我这当姑母的瞧见了,心里头实在是难受的很。」 老太太这话,分明是在说给王氏听。 王氏的脸色变了变,好半天才笑道:「老太太疼她,可是她的福气。」 崔若盈跪在那里,听着王氏的话,眼睛里闪过一抹惶恐和不安来。 「太太,妾身……」 老太太见着她竟怕王氏怕成这样,心里也不免对王氏有了些不满。 第五十二章 盈丫头是她的侄女,王氏整日的作践她,不也是不将她这个当母亲的放在眼里? 想着这些,老太太的脸上就闪过一抹愠怒。 见着老太太动怒,王氏强撑着笑意过去将崔若盈扶了起来:「你呀,我都没说什么,怎么怕成了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厉害的。」 王氏实在有些不明白老太太怎么突然就怜惜起这个侄女来,之前,可是任由她在外头跪上整整一天都不见她的。 便是她作践了她,老太太知道了,也从没训斥过她一句。 「徽姐儿出嫁了,我这里也没个伺候的,往后就让盈丫头时常过来,陪着我说会儿话。」老太太吩咐道。 王氏隐忍着怒气,应了一声是,就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今日迎亲的事情。 老太太听着这些,脸色便缓和了些。 正说着,坐在那里的周氏脸色突然一变,用帕子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徐昭站在自家娘亲身后,见着她这样,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 不等她开口,四太太就欣喜道:「可是有了?」 周氏看了看坐在软榻上的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前几日犯恶心才知道,叫了大夫进来,说是有一个多月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徐昭就笑嘻嘻道:「娘亲怎么不告诉女儿,女儿一点儿也不知道。」 按说徐昭日日陪着自家娘亲用膳,可却是一点儿都没察觉出来。 周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小,哪里会知道这些。」 正说着,三太太就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笑着道:「给老太太道喜了,过不了多久,老太太又要多个孙儿了。」 三太太的话音刚落,气氛突然就有些诡异起来。 老太太不待见二房府里谁都知道,如今周氏又有了身孕,老太太心里头自然不高兴。 可岑氏偏偏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是偏叫老太太说个好字。 老太太审视了岑氏半晌,才笑了笑:「可不是件喜事。」说着,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周氏道:「你有身子,可要小心将养着,想吃什么就让厨房的人去做。」 周氏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谢过。 徐昭站在那里,分明瞧见老太太看着三太太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荣欣堂出来,徐昭就陪着自家娘亲回了锦竹院。 「娘亲有身孕,怎么还瞒着女儿,前几日还叫厨房做了鱼。」徐昭撇了撇嘴,带着几分抱怨道。 周氏听了,笑了笑:「哪里就有那么金贵,那鱼你爱吃,娘亲总不会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就让你受了委屈。」 徐昭摇了摇头:「反正娘亲往后的菜吃的清淡些,不能闻那些腥味儿,以后多吃些蔬菜,那些荤菜就不必叫厨房做了。」 徐昭才刚出口,就察觉自己说的太多了。 她才十一岁,哪里能懂这些。 果然,听了她的话,周氏微微一愣,开口道:「你哪里看来的这些?」 徐昭想了想,才说道:「是之前在祖母那里,听严妈妈和祖母说起三叔在外头的那个……女儿顺耳听了几句,知道有孕了不能闻到腥味儿,不然就会恶心。」 徐昭这样解释,周氏才没再追问,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老太太便是不将二房放在眼中,也不该叫下头的人这么没遮拦,昭姐儿还小,这话哪里能在她跟前说。」 若是换了大姑娘,看看严妈妈敢不敢这么口无遮拦。 见着自家娘亲生气,徐昭出声道:「娘肚子里有小弟弟,可千万别生气。」 徐昭一开口,周氏就忍不住一笑:「怎么是弟弟,不是个妹妹?」 徐昭想了想,毫不犹豫道:「弟弟多好,再说,女儿已经有妹妹了。」徐昭说完,忙笑着添了一句:「只要娘亲生的,弟弟妹妹女儿都喜欢。」 周氏点了点头,笑容满面的夸徐昭懂事。 正说着,外头婆子回禀道:「太太,二少爷来了。」 徐昭抬起头来,就见着自家哥哥从外头走了进来,身着一身靛蓝色素面杭绸直裰,一脸喜色。 徐昭很少见着自家哥哥这样高兴,就知道他定是听说娘亲有孕的事情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虽然很高兴,徐谨依然守着规矩,恭敬地行礼问安。 徐昭站起身来,对着自家哥哥福了福身子,笑着道:「哥哥也太规矩了些。」 周氏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你哥哥和你一样,高兴了什么规矩都忘了。」 徐昭吐了吐舌头,拉着徐谨坐了下来。 「母亲有孕,若有什么想吃的,儿子出府去给母亲买。」 周氏听了,哪里能不高兴,却是说道:「读书要紧,这些事情叫下头的人去办就行了。」 「娘亲怀我的时候,哥哥是不是也这么殷勤。」徐昭突然插嘴道。 周氏听着徐昭这话,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是吃醋了。 徐谨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可不是,还以为是个弟弟,没曾想却生出个你来。」徐谨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遗憾。 徐昭狠狠瞪了他一眼:「哥哥欺负人!」 「是吗,我怎么没觉着。」 徐谨才刚开口,周氏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快别逗她了,到时候哭了我可哄不了。」 薛妈妈站在那里,笑道:「姑娘和少爷这是感情好,太太该高兴呢。」 徐昭和徐谨陪着周氏用了午饭,才回了自己屋里睡了个午觉。 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连翘伺候着她洗了把脸,就去了正房。 许是睡得多,徐昭什么都吃不下,就站在那里帮着自家娘亲布菜。 薛妈妈也任由她,只笑道:「姑娘真是个孝顺的,往后太太可有福了。」 听着薛妈妈的话,周氏笑着点了点头。 这天,徐昭才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刚进了院子,就听丫鬟回禀说是来客人了,娘亲叫她过去呢。 徐昭听着,心里便不由得想起韩子煜说的那件事儿来。 难不成,来的是那位江妈妈。 徐昭不免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屋里。 刚进去,就见自家娘亲坐在软榻上,旁边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一身玄色遍地金葫芦双喜纹杭绸褙子,头上插着赤金点翠如意发簪,并几朵珠花。 「女儿给母亲请安。」徐昭上前几步,恭敬地请安。 周氏见着她进来,笑着道:「这就是我那闺女,看着规矩,其实府里没有比她更淘气的了。」 周氏说着,对着徐昭道:「还不快给江太太请安。」 徐昭福了福身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那妇人笑了笑,道:「往后就叫一声江姨就好。」 说着,就问她可读过什么书,平日里做什么。 这一说,就说到了女红上头。周氏才知道眼前这位江太太竟然是岭南江家的后人。 江家,以刺绣闻名天下,只是后来不知怎么没落了,这事情也让人唏嘘不已。 周氏听着,心里就一阵心动。 不等她开口,江太太就对着她道:「我瞧着这孩子是个好的,我跟前也没个一儿半女,往后便叫她时常过来,我也好教教她。」 周氏诧异后,便是欣喜,还想着让徐昭认了师傅,可瞧了瞧江太太周身的气派,便歇了心思,只叫徐昭叫她一声江姨了。 第五十三章 和江太太聊了一会儿,又收了她几块儿绣帕,徐昭才慢慢没那么紧张了。 等到送走了江妈妈,周氏才开口道:「江太太是寡居之人,你常过去也不会叫人有什么说头。」 她哪里会想到,江太太会是那个江家的后人。 昭儿若能跟她学上几年,绣活怕是满京城的女子都比不上。 过几年到了议亲的时候,拿出这绣活来,哪家的夫人太太会不上心。 自打有了这借口,徐昭便不用讨自家娘亲的示下,就能出府了。 徐昭头一次上门,心里有些紧张,她极少一个人去做客,不过因着江妈妈不喜人多,所以也不好唐突了。 再加上徐昭自己心里有鬼,怕被人发现一些端倪,所以并没叫连翘和半夏跟着。 两府只有百步远的距离,所以周氏也就答应了她。 除了长公主府和外祖母家,徐昭从未去过别处,所以也感觉到新奇的很。 江府很大,自打进来就安安静静的,所见之处的丫鬟婆子无一不是规规矩矩,连走路都听不到声音。 「姑娘请跟奴婢来。」领路的是那日她见着的那个丫鬟,一袭紫色的衣裳,格外的漂亮。 「你叫什么?」 「奴婢宜澜。」那丫鬟大概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才回道。 徐昭点了点头,就跟在她的身后朝前走去。 一路亭台楼阁,雕栏画栋,虽比不上长公主府奢华,却独有一番味道。 尤其,是这小桥流水,这大理石的台阶,还有随处可见的桃花和迎春花。 淡淡的花香沁入鼻尖,格外的好闻。 徐昭走了好半天,才到了正房,丫鬟朝里头回禀了一句,就见江太太笑着走了出来。 徐昭有些不知所措,福了福身子准备请安,就被江太太拉住了。 「你这孩子,那日在府上便也罢了,如今在这里我哪里还能受你的礼。」 江太太说着,就拉着她进了屋里。 屋子里站着三个丫鬟,加上俱是一身紫色的衣裳,相貌也格外的好。 徐昭越来越确定,这四个丫鬟,就是那日她在竹林里见到的四个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姑娘请安?」江妈妈开口道。 四个丫鬟全都跪地请安:「奴婢宜澜,奴婢翡翠,奴婢留香,奴婢竹墨给姑娘请安。」 徐昭被几人的请安吓了一跳,下意识朝江妈妈看去,只见江妈妈看了四人一眼,挥了挥手,叫她们全都下去了。 屋子里,只留下江妈妈和徐昭两个人。 江妈妈亲手倒了茶,徐昭见着她的动作,忙上前要阻止,就听江妈妈道:「姑娘不必慌乱,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二皇子既然选中了您,往后您就是这府里的主子,府里这些人都是可靠的,只会敬着姑娘,姑娘大可随意些,将这儿当成自个儿的家。」 徐昭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种事情,她怎么能适应过来。 江妈妈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拉着她坐在了桌前,道:「主子的性子,姑娘大概也了解了。既是看重了姑娘,便一定没有错的。这些年奴婢一直提着心,如今见着主子有个喜欢的人,便是到了地下,也能和贵妃交代了。」 徐徽出嫁的那日徐昭见着韩子煜的时候,她才知道他的生母是贵妃。 「姑娘也别怕他,京城里传言虽多,可好多事情不是亲眼所见,哪里就能相信。当年奴婢在贵妃跟前伺候,皇上杀了宁府满门,贵妃骤然失了亲人,一下子就病了,最后郁郁而终,只留下主子一个,主子的性子哪里能好的了。」 徐昭从没听说过这事儿,听完江妈妈的话,才知道江妈妈原先是在宁贵妃跟前伺候的,宁贵妃是皇上的表妹,皇上忌惮镇国大将军,虽宠爱贵妃最终却是抄了宁家满门,才使得贵妃抑郁而终。 「主子在南疆已有根基,这些年也在朝中拉拢了不少官员,皇后一族跋扈嚣张,这些年皇上已经长久不去皇后宫里了,大皇子身为嫡长子,也没被皇上立为太子。」 「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最疼爱主子的。」哪怕这份儿疼爱最多的是因为对贵妃的愧疚。 徐昭陪着了江妈妈一上午,又用了午饭,才回了徐府。 一路上,她心里堵得慌,对韩子煜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什么。 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又阴晴不定的样子。 原来,他这样阴晴不定是因为宁贵妃的缘故。 自己的母妃被父皇生生逼死,外祖一家又被满门抄斩,他在皇宫里的处境,可想而知。 一连两天,徐昭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连翘见着她闷闷不乐,只当是江太太太过严厉,训斥了自家姑娘。 便将此事回禀了周氏。 周氏专门叫她过去,特意叮嘱了一番,叫徐昭好好听话,不可任性。 徐昭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郁闷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就好了。 她有什么资格同情他呢?他一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可怜人,他那样的性子,从来只会有仇报仇。 荣欣堂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崔若盈在一旁伺候着她喝药。 因着周氏有孕的事情,老太太的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大爽快。 「听说四丫头拜了个师傅,还是江家的后人?」老太太开口道。 严妈妈听着,忙回道:「这事老奴听说过,江府上个月才搬过来,听说那江太太是个寡居的。也是前几日上门拜见,和二太太说了会儿话,才知道她是江家的后人。也算不得是师傅,只是那江太太瞧着四姑娘好,叫四姑娘时常过去坐坐。」 老太太听了,脸色便不怎么好了,那江太太来了,也不来拜见她。 老太太刚想说话,又想到她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也没见外人,所以那江太太也不算失礼。 二房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那四丫头到底有什么好,小小年纪就长得那般狐媚样,和当年的董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四丫头若被江氏指点,往后这满京城里的姑娘可都比不过她了。 见着老太太不快,崔若盈忙安慰道:「四姑娘还小,怕也不是个能坐得住的,兴许学几日就没兴趣了呢。」 崔若盈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有句话,若盈不知当不当说。」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崔若盈看了看老太太的眼色,这才开口道:「二太太如今有了身孕,二房又只梅姨娘一个,老太太若是心疼二老爷,何不做主送几个丫鬟过去。二太太身子不便,早该自己想到了,如今迟迟没有动作,只怕是……」 崔若盈的话没说完,可她的意思老太太怎么会不明白。 她一开口,老太太眼中就闪过一抹笑意。 是她糊涂了,这些日子事多,怎么没想到这处。 老二跟前只梅姨娘一个,她这当母亲的自然该替他好好想想。 老太太想着,就叫人将佩兰叫了进来。 佩兰也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只是相貌太好,老太太瞧着不大喜欢,平日里才习惯使唤素梅和素兰。 「你在我跟前也伺候了许多年。」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佩兰,模样愈发的好了,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来。 第五十四章 佩兰不知道老太太为何突然叫她进来,紧张得很,听着老太太的话,只恭敬地道:「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是奴婢的福分。」 「你有二十了吧?」 「回老太太的话,奴婢今年是满二十岁了。」 佩兰说着,面上便忍不住露出一抹惧意,她怕老太太叫了她进来,是想将她配了人。这府里头的小厮,她自然是瞧不上的。 她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吃穿用度和别家的小姐一样,哪里还能受得了外头的苦。 这样一想,佩兰便开口求道:「求老太太让奴婢留下来伺候,奴婢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二太太有孕,二老爷跟前也少个伺候的,你是我跟前的人,我便做主将你给了二老爷。往后,就称一声兰姨娘吧。」 佩兰听了,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回过神来才对着老太太重重磕了个头。 「奴婢谢老太太恩典。」 老太太挥了挥手,叫佩兰退了下去,又派了个丫头来服侍她。 严妈妈对着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丫头是个心大的,只怕……」 严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站在那里的崔若盈打断了。 「妈妈这话可就不对了,若盈倒觉着这佩兰姑娘不错,心气儿高些,才能得了二老爷的喜欢。」 若是个个都如那梅姨娘一般胆小怕事,老太太又何必挑选了她。 崔若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多年,最是能摸透老太太的心思。 果然,听了她的话,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她就不错,你派人叫周氏过来,我和她说。」 徐昭正陪着自家娘亲说话,就听到外头有人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的素梅姑娘来了。 徐昭一听,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老太太这几日病了,怎么突然就派人过来,她的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素梅进来,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二太太请安。」 「姑娘可有什么事?」周氏看了她一眼,道。 「老太太派奴婢过来,叫二太太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和二太太说。」 周氏听了,点了点头,便随着素梅去了荣欣堂。 过了很久,才从荣欣堂回来。 见着自家娘亲身后的佩兰,徐昭一下子便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分明,是想借着娘亲有孕,往爹爹身边添人,真真是见不得娘亲好。 徐昭心里有着气,看着佩兰的目光也不怎么好。 佩兰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因着她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人,徐昭也不好当面说什么,便拉着自家娘亲回了屋里。 「祖母也太过分了,爹爹跟前哪里需要什么伺候的。」徐昭一想到老太太的心思,火气就忍不住涌上来。 周氏倒很是平静,只拍了拍她的手道:「自打有孕我就料到了这一日,今个儿素梅一过来,我便知道了。」 「那娘亲怎么还……」徐昭才刚开口,就知道这话根本就不需要问。 还能有什么缘故,不过是不想留下善妒的名声罢了。 父亲身边,只梅姨娘一个,自打回了京城不是睡在书房,就是留在娘亲屋里。 府里头早就有流言,说是母亲善妒,连梅姨娘那样性子的都容不下。 其实,父亲在常州这些年,只习惯了母亲一人服侍。 「那娘亲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将佩兰送到父亲跟前伺候。 周氏看了她一眼,只说道:「还能怎么办,给她个院子住着,她总归是老太太跟前的人。」 徐昭欲哭无泪。 等到第二天,去给老太太请安时,徐昭才听老太太说,母亲要将跟前的丫鬟秋彤抬了姨娘。 徐昭一听,就愣在了那里。 娘亲若是早有主意,又怎么会将佩兰带进来。 老太太接下来的话,给了她答案。 「你母亲有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你父亲身边只一个姨娘,梅姨娘又是那样的性子,身边的人太少了也不好,我便做主将佩兰给了你父亲。」 徐昭心里不快,也不敢露出半分不满来,只低着头不说话。 等到回了锦竹院,徐昭问了自家娘亲好久,才问出了缘由。 怪不得娘亲不好和她说,原来,那秋彤身子有异,就是所谓的石女,自打发现自个儿不对,就一味的想着要自梳。 母亲有孕后,想着老太太要作怪,就想起了这事儿。 私下里和秋彤说了,叫她当个名分上的姨娘,秋彤便也应下了,左右,她是伺候不了老爷的,只当是太太给了她一条出路。 「这会儿不依了你祖母,你祖母总会再想法子的,只秋彤一个,她会以为秋彤是我的人,兴许是做做样子罢了。」 「只有她跟前的人当了姨娘,她心里头才能放心。」 徐昭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默默不语,老太太真够让人无语的,变着法儿的和娘亲过不去,给他们这房添堵。 难不成,这是她活着唯一的乐趣吗? 等到第二天,周氏就抬了秋彤为姨娘,而且那一晚二老爷宿在了秋姨娘的房里。 反倒是兰姨娘,还没得宠就失了恩宠,二老爷至今没踏进她的屋里。 这一日,徐昭去给老太太请安回来,刚进了正屋就见着秋姨娘和兰姨娘站在那里。 秋彤之前本就伺候周氏梳头,如今成了姨娘也没什么改变。 倒是兰姨娘,看着秋彤讨太太的欢心,心里只觉着堵了一口气。 就凭她是太太跟前的人,太太待她就宽厚,哪怕她抢了老爷的恩宠。 「早听说妹妹好手艺,如今见了,真是叫人羡慕。」 「昨个儿老爷留在了妹妹那里,妹妹身子不舒坦还这般尽心伺候太太,怪不得能得太太看重。」 徐昭看了佩兰一眼,心道,这老太太跟前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和徐茵一样的性子。 这一刻,她有些明白徐茵怎么会养成那样的性子了。 一半是天生,另外一半应该就是老太太的功劳了。 见着徐昭进来,兰佩福了福身子,道:「给姑娘请安。」 徐昭虽不待见兰佩,可到底避了避身子,只受了她半礼。 她再怎么,也不好叫人挑出错来,告到老太太跟前。 周氏见着她进来,便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徐昭走过去,等着自家娘亲梳完头,就扶着她起来,坐在了桌前。 秋彤站在一旁给周氏布菜,周氏不时和她说几句话,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佩兰站在一旁,格外的尴尬,屋子里伺候的薛妈妈见着她的脸色,心里只觉着活该。 以为是老太太跟前的人自己就尊重了,俗话说的好,长辈跟前的一只猫一只狗都是好的,可若是个人,进来当了个姨娘,哪里还能讨得了好。 往后才叫她知道,她在这二房,便是连一只猫,一条狗都不如。 薛妈妈想着,不着痕迹瞪了佩兰一眼,继续着手里的事情。 刚用完早饭,就听得外头婆子回禀:「太太,梅姨娘和五姑娘来了。」 说话间,梅姨娘就和徐茵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妾身给太太请安。」 「女儿见过母亲。」 自打兰姨娘和秋姨娘进来,梅姨娘便病了。 第五十五章 徐昭听说,徐茵和她闹了一次,梅姨娘气不过,才晕了过去。 「你身子可好了?」周氏看了梅姨娘一眼,问道。 「太太体恤,叫人请了大夫进来,吃了几服药妾身觉着好多了。」 梅姨娘的话音刚落,兰姨娘就笑道:「姐姐这病可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就是不知,姐姐这病到底是心病还是实实在在……」 兰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周氏就皱着眉头,冷声道:「这是什么话,梅氏比你先进府,又替老爷生了五姑娘,哪里容得你这般放肆。」 周氏这话,一下子就将佩兰噎在了那里。 半天,才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妾身只是随口说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担心梅姐姐的身子罢了。」 周氏心中烦躁,说了几句话,就让几位姨娘退了下去。 「娘亲若是不想,往后也不必叫她们立规矩了。」 说是立规矩,吵吵闹闹的,娘亲反倒是不舒坦。 「既然当了姨娘,该立的规矩还是早早要立好,免得日后难收拾。」 徐昭知道她说的是兰姨娘,这个兰姨娘是个厉害的,一进来就搅的二房不得安宁。 方才她话里的意思哪个听不出来,分明是在说梅姨娘拈酸吃醋,气父亲又有了两个姨娘,才病了。 徐昭有些恼怒道:「兰姨娘尖酸刻薄,有她在,往后怕是不得清净了。」 听着她的话,周氏淡淡道:「她一个姨娘,还掀不起风浪来。」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娘亲平日里吃的用的,都要仔细的检查过,以后只叫兰姨娘过来,娘亲也别叫她布菜。」 免得,她起了什么心思,害了娘亲肚子里的孩子。 徐昭的心思周氏哪里能不明白,听到这话,只笑了笑:「娘活了这么些年哪里能不知道,你问薛妈妈,平日里吃的用的,但凡是能近身的,哪个不仔仔细细检查过几遍。」 听了这些,徐昭这才放下心来。 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又过了三个月,徐昭在屋里看着书,半夏进来回禀,说是方才有人见着,大姑娘回府了,脸色不怎么好,像是哭过一场。 听了半夏的话,徐昭皱了皱眉,徐徽才嫁过去几个月,就一个人回来了。不用想也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徐徽那样的性子,怎么也不会不管不顾跑回来。 「姑娘可要过去看看?」半夏见着徐昭皱眉,忍不住道。 徐昭摇了摇头,换了谁谁也不愿意让人见着自己狼狈的一面,更别说之前就出了那样的事情。 只一会儿工夫,大姑娘独自回府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府里。徐府上上下下都在猜测,大姑娘是受了什么委屈,难不成,是大姑爷又生出什么事情了。 荣欣堂 徐徽跪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求祖母替孙女儿做主,孙女儿是被那通房冤枉的。」 老太太气的面色发紫,猛地将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 「欺人太甚,当我徐家没人了!」 老太太大怒,差点儿就晕倒过去,还是跟前的严妈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老太太息怒,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免得坏了大姑娘的名声。」 大姑娘打小规矩,又没有见过后宅得那些个肮脏事,才被那下贱的通房给算计了。那通房实在是个狠毒的,竟然舍得了自己肚子里的骨肉来诬陷大姑娘。 老太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徽,重重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 徐徽哽咽的应了声是,才站起身来。 大太太王氏见着她满眼通红,心里头疼的厉害。 她护在手心疼了这些年的徽姐儿,竟然被宋家欺负成这样,她心里怎么能不恨。 王氏拉着徐徽的手坐了下来,细细问道:「这几个月,姑爷待你可好?」 徐徽先是摇了摇头,之后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自打嫁过去,宋承君待她还是极好的,只是他待她好,待那通房茹氏也不错。 每日茹氏来她房里立规矩,他看着她的神色,让她忍不住嫉妒。 可自小她熟读女则女戒,知道女子不该妒忌,所以也从未为难过她。 谁曾想,昨个儿她竟然故意激怒了她,她只罚她跪了小半个时辰,她便小产了。 说着这些,徐徽又忍不住哭出声来:「都是女儿没用,中了她的计,可女儿是什么样子的人,他难道不知道,女儿就是再怎么,也不会使出这种手段,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害了她腹中的孩子。女儿解释过,可夫君和婆母怎么也不肯相信。」 见着徽姐儿这样,王氏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心里更是恨极了。 「走,跟我到宋家去,将那贱婢叫出来对质,娘给你讨个公道!」 王氏说着,便站起身来,想要拉着徐徽走出去。 「放肆!王氏你这是想搅的徽姐儿不得安宁,让人家休了她才高兴?你去闹,让满京城的人见着你泼妇的样子?」 老太太一句话,就让王氏停住了脚步。 可她心里头,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难不成,这恶名就让徽姐儿背着了? 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吩咐道:「你派几个人,将事情给张扬出去,就说宋府那通房拿宋家的骨肉算计主母,将徽姐儿欺回娘家了。」 王氏愣了愣,心里头有些犹豫。 事情若是闹大了,宋家会不会怪徽姐儿。 老太太见着她的脸色,哼了一声,冷声道:「真要为她好,就派人将此事传出去。这回若是退了,徽姐儿往后在宋家可就只能任人欺凌了。」 之前退了一步,那是因为徽姐儿只订了亲,还未嫁进宋家。 可如今,既然已经嫁过去了,她相信宋家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家好好的闺女嫁过去几个月就要休了不成? 老太太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之前那通房有孕,张氏来府上的事情都放出去,咱们仁至义尽,哪里都挑不出错来。」 徐徽站在那里,看这王氏道:「祖母说的对,那怕夫君一时怨我,女儿也不能任人欺辱。」 不然,往后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徐徽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她让了一步,若是再让,只会让旁人觉着她软弱可欺。 王氏见着徐徽眼中的坚定,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吩咐了几个婆子将消息传出去了。 这真是作孽啊!徽姐儿这么好的媳妇,宋家竟然敢这样欺辱她。 王氏脸色难看,可看着徐徽红肿的眼睛,又不好说到她的痛处。 只一会儿工夫,关于礼部尚书宋家的流言就传的沸沸扬扬,不光是街头的老百姓,就连世家大族都在议论这件事。 那些见过徐府大姑娘的夫人太太,也一阵唏嘘,那姑娘是个规矩的,却是嫁到了这样的人家。 亏得还是礼部尚书的夫人,做出这种不要脸面得事情来也不怕被人参一本上去。 宋府 宋安邦指着宋承君大怒道:「不争气的孽障,弄出这种事来。」 张氏一见着自己儿子被骂,哪里还能忍得住。 「老爷也别怪承儿,自打她进了这家门,我只当她是个好的,哪曾想竟能如此狠毒,茹氏肚子里的可是老爷的孙儿,她眼睛眨都不眨就将孩子给害死了。」 第五十六章 张氏性子跋扈,在府里向来是说一不二,便是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来,也只觉着是徐徽不要脸面,不顾夫家的脸面做出这种事来。 只这一点,这儿媳妇她就不喜欢。 见着自家夫人这样,宋安邦太阳穴突突地跳,瞪了一眼跪在地上得宋承君。 「你去将人接回来,好好的赔礼道歉,那通房,就发卖出去。」 宋承君一听,面色变了变,道:「父亲,茹氏才刚小产……」 不等他说完,宋老爷就没好气出了屋子里,去前院的书房去了。 张氏见着儿子跪在地上,忙扶着他起来。 「你父亲也只会嘴上说说,又不会真罚你,你哪里都别去,我就不信她一辈子都住在徐府了。」 所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一个嫁到外头的小姑子在娘家呆一日两日没人说闲话,时间长了,难不成府里的婆子丫鬟不议论。便是传到外头,旁人也只以为她不是个懂规矩的。 宋承君听了,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 女儿家拈酸吃醋他都能包容,可若是害及子嗣,心肠就太过狠毒。 想到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茹氏,宋承君心里只觉着怜惜。 自打徐徽嫁进来,茹氏处处都伏低做小,便是有着身孕还日日在正屋立规矩,如今却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到底,是他委屈了她。 宋承君想着,就对张氏说:「儿子想将茹氏抬为姨娘。」 张氏听了,面色微微一变,对着宋承君道:「她是你跟前的人,这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锦竹院。 徐昭正和周氏说这话,薛妈妈从外头进来,小声在周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周氏的目光变了变,只说道:「老太太吃不下饭,就叫厨房的人重做。」 徐昭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看着自家娘亲道:「大姐夫还没派人过来吗?」 再有两天便满半个月了,大姐夫却是连面儿都没露,便是宋府,也没派个丫鬟婆子过来。 早上她去荣欣堂请安,见着徐徽,整个人都消瘦了,脸色苍白的很。 也没和她们多说话,就回了自己院子。 府里的丫鬟婆子之前还同情徐徽,可过了半个月,徐昭听到的议论声便只有说是宋家本就瞧不上大姑娘,大姑娘又自己又不肯受委屈,便只能这样僵着了。 听着她的话,周氏叹了口气,道:「有张氏那样的婆母,你大姐夫便是想过来,怕也被她拦着了。」 再说,瞧瞧如今这样,她也能猜到那宋家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才子罢了,秉性再好也被张氏给挑唆坏了。 更别说,府里还有那样一个通房。 「女儿本想去看大姐姐,可想着大姐姐兴许不愿意见我,所以也就没去。」 这半个月,徐昭一次都没去过云裳院。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这个样子,她怎么劝都是错的。 说大姐夫不好,大姐姐心里怎么想,可若是说好,大姐姐如今这样,哪里算得上一个「好」字。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打开帘子道:「太太,少爷回来了。」 徐昭愣了愣,满眼喜色的朝门口看去。 她有好几日没见着哥哥了。 徐昭笑着问道:「哥哥可知道回来了,还以为哥哥听禅要听上一个月呢。」 徐谨瞪了她一眼,才对着周氏行礼:「给母亲请安。」 「回来了,山上凉,夜里可有着寒?可见过明方大师了?」 徐谨一一答过,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紫檀佛珠,佛珠圆润光滑,颗颗分明,显然是经常把玩的。 「这佛珠跟了明方大师二十多年,大师赠给了儿子。娘亲有孕,戴着可以辟邪护身。」 一听是明方大师戴过的,周氏的目光一下子就停在了那紫檀佛珠上。 「这样的好东西,明方大师既赠了你,还是你拿着吧。」周氏一边说,一边将那紫檀佛珠拿起来,看了又看。 徐昭坐在旁边,见着自家娘亲这样,忍不住笑了笑:「娘亲心里头喜欢,还不好意思说出来。」 周氏也忍不住掩了掩嘴角,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规矩都学哪去了,还打趣起娘了。」 徐昭吐了吐舌头,对着自家哥哥伸出了手来:「哥哥怎么没给昭儿带礼物回来?」 徐谨无奈笑了笑,才拿出一个楠木镯子来,上头刻着玉簪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徐昭一见,就伸手抢了过去。 「哥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徐谨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好气道:「你最喜欢镯子,父亲都知道,我这当哥哥怎么会不知道。」 徐昭笑了笑,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算是谢过。 见着她的动作,徐谨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宠着妹妹,却也不会一味的骄纵她,好在,有这么多人宠着,昭儿也没有骄纵起来。 周氏吩咐了薛妈妈一句,叫小厨房弄了几个徐谨爱吃的菜,还有徐昭最喜欢的西湖醋鱼。 「娘这几日害喜厉害,只做些清淡的就好了。」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忙阻止道。 周氏摇了摇头:「不妨事,大夫说也要隔几日吃些肉,孩子才有营养。」 徐昭听了,见着薛妈妈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等到饭菜上来,才见着薛妈妈单独端了一碗鸡汤羹进来,鸡肉全都捣碎了,加了竹笋,上头洒了绿油油的葱花。 徐昭见着一桌子的饭菜多半都是她和哥哥爱吃的,哪里不明白自家娘亲的意思。 心里一阵感动,鼻子便有些酸酸的,徐昭便低下了头。 「你这孩子,怎么不好好吃,平日里不是最爱吃西湖醋鱼了?可是厨房的人做的不好?」 周氏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筷子鱼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徐昭抬起头来,拿筷子挑了刺放进了嘴里,肉质鲜美,味道也是她最熟悉的。 一顿饭,徐昭和徐谨很给面子,解决了大半,周氏见着二人吃的好,脸上的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 用完饭后,丫鬟捧了漱口的茶过来,伺候完毕,瑞珠才又上了清茶。 喝完了茶,徐谨便起身告退,去了书房,徐昭却是陪着周氏说了会儿话。 因着有孕,周氏平日里睡的很多,上午也睡了一会儿,所以午睡便免了。 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一阵哭闹声。 周氏皱了皱眉,呵斥道:「出去看看,大中午的哭哭啼啼是做什么?」 周氏才刚开口,就听到外头有哭声道:「太太,太太要替妾身做主。」 听出是兰姨娘的声音,周氏不免沉下脸来。 「没规矩的东西,叫她在院子里跪着。」 薛妈妈得了吩咐,福了福身子便走了出去。 院子里,兰姨娘见着薛妈妈出来,眼圈一红正打算哭出来,就听薛妈妈道:「太太说了,姨娘既然不懂规矩,就在外头跪上一个时辰,学好规矩了再进来。」 薛妈妈跟了周氏多年,自然是个厉害的,最是瞧不上兰姨娘这种人,更别说她还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 只这一点,薛妈妈对她就没什么好脸。 兰姨娘听了,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第五十七章 不等她有动作,薛妈妈示意了一旁的婆子一眼,两个婆子上前,就摁住她的身子让她跪了下来。 「姨娘还是别挣扎了,奴婢们手粗,别不小心伤了姨娘。」院子伺候的都是粗使的婆子,最是做惯这样的事情,只几个动作,就让兰姨娘觉着全身发疼。 兰姨娘一直在老太太屋里伺候,吃穿用度和别家的小姐一个样,皮肤娇嫩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只跪了一会儿,就觉着膝盖疼的厉害,额头上也渗出汗来。 她动了动身子,便听那婆子提醒道:「姨娘还是安安分分跪着,不然老奴进去回禀太太,太太保不准让姨娘多跪一个时辰。」 兰姨娘心中暗恨,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在这里大闹,只想着等跪完了,求老太太给她做主。 她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太太不问缘由便责罚了她,不也是打了老太太的脸面。 兰姨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多年,自然将老太太的心思摸的透透的。 到了后来,心里还暗暗窃喜,她这一遭罪受的值,身上有了伤,才好叫老太太给她做主。 兰姨娘根本就没想过,周氏既然敢罚她,自然是不怕老太太说什么的。 她这正经的太太,收拾一个下贱的姨娘,难道还要回禀了老太太不成。 便是闹到老太太那里,也寻不到一个错处来。 兰姨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老太太当日连盈姨娘都不管了,怎么会因着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弄出什么事情来。 再说,老太太如今还替大姑娘发愁,哪里有那闲功夫管她一个姨娘。 屋里头,徐昭对着自家娘亲道:「兰姨娘性子倒和五妹妹一样,一味地要强,却是叫人看低了去。」 周氏听着她这话,微微一笑,道:「都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茵姐儿这些日子没少往老太太那里去,我也只当没看见罢了。」 徐昭点了点头,她是知道这事情的。 自打娘亲发卖了云衣,又将她禁足,徐茵便转而讨好起老太太来。 每天早早就起来,去给老太太请安,俨然成了徐徽之后老太太跟前最得力的人。 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是真疼她,还是只想着利用她。 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听,徐昭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也不会多嘴。 「五妹妹心气儿高,如今得了祖母的看重,心里头定是高兴的。」 「只是,女儿觉着祖母本就偏心,哪里会真疼她。」 便是徐徽出嫁了,也还有徐佩,徐淑和徐瑶在。 周氏在府里多年,哪里能不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过一个庶女,她教不好,让她到老太太跟前学规矩。 便是往后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是她这个当嫡母的错。 谁叫她只一味的觉着老太太好呢? 过了一个时辰,才有婆子拖着兰姨娘进来,她的脸色苍白,膝盖处都渗出了血来。 周氏带着几分嫌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跪了一个时辰,可知道我这里的规矩了?」 不等兰姨娘开口,周氏又接着说道:「我可不管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如今既然成了老爷的妾室,往后是生是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妾通买卖,尤其是像兰姨娘这样身份卑贱的,若是得罪了主母,多的是叫人牙子进来发卖了的。 听着周氏的话,兰姨娘身子颤了颤,磕了个头道:「妾身谨记太太教诲,往后定会守着规矩。」 正说着,就见着外头有人掀起了帘子,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 徐昭见着父亲,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个时候父亲不该在前院吗? 徐昭跟在自家娘亲的身后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女儿给爹爹请安。」 「老爷。」兰姨娘泫然欲泣,抬眸看着徐秉臻,眸子里满满都是委屈。 徐昭暗暗瞪了她一眼,周氏却是面不改色走上前去。 「老爷怎么过来了?」 徐秉臻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来,对着周氏道:「谨哥儿方才过来,说是你害喜厉害,我去外头买了这青梅子,是你之前怀昭儿的时候最喜欢的那家,你尝尝味道可变了?」 当年,周氏怀徐昭的时候,害喜害的厉害,吃什么都没用,从外头买了好些梅子,只城西那家吃着好,也能压住恶心。事情虽过了多年,可徐秉臻一直都记着。 今个儿听徐谨说起这事儿来,他便动了心思出府去买了梅子进来,折腾了好些功夫,实在不像是他做的事情。 徐秉臻丝毫没有在意屋子里的婆子丫鬟,亲手扶着周氏坐在了软榻上。 见着自家娘亲和爹爹亲密,徐昭福了福身子,忙告退道:「女儿还有事情,就先退下了,爹爹既然有空,就多陪娘亲说会儿话」 说着,就急匆匆转身退了下去。 「这孩子。」周氏心里既是高兴又是害羞,只叹着气道。 徐秉臻朝门口看了一眼,才注意到跪在那里的兰姨娘。 「下去吧,往后没事,就呆在自己屋里,太太有孕,别冲撞了。」 不同于和周氏说话的温柔,徐秉臻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威严,兰姨娘心里委屈,却又不敢辩解,只应了一声就狼狈地退了出去。 徐秉臻陪着周氏用了晚膳,又宿在了锦竹院,这消息一传出来,兰姨娘差点儿就气晕过去。 太太有了身孕老爷还要陪着她,反倒是她这个新进来的姨娘至今都是完璧之身。 「姨娘用了膳,快些去太太那里请安吧。」丫鬟端着银耳粥进来,才刚放下,就被兰姨娘伸出手来狠狠掐了几下。 「太太!叫你只知道太太!你是我的丫鬟,可不是周氏的。」兰姨娘心里有火,手下自然下了力气,引来一阵痛呼声。 「奴婢错了,求姨娘恕罪。」那丫鬟哽咽着求了好几次,兰姨娘才停住了手,没好气拿起桌上的银耳羹吃了起来。 然后,才去了锦竹院给周氏请安。 徐昭才从屋里出来,要去老太太那里,正巧就碰上兰姨娘。 兰姨娘见着徐昭,心里暗恨,面上却是堆着笑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姑娘起的好早,可是要去老太太那里?」 徐昭避了避,受了她半礼,点了点头,淡淡道:「母亲在屋里,姨娘快些进去吧。」 说着,就带着半夏径直走开了。 这一幕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着,兰姨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紧紧咬着嘴唇。 老太太说的没错,周氏教出来的闺女,是府里最不懂规矩的。 她是她父亲的姨娘,便算她半个长辈,她怎么能这般无礼。 兰姨娘忍下了心里的怒意,进了屋。 周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秋姨娘给她梳着头发。 见着兰姨娘进来,屋子里丫鬟婆子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有不屑,有鄙夷,更多的还是奚落。 昨个儿兰姨娘泫然欲泣,当着太太的面就想勾引老爷,却是被老爷训斥了一番。 这事情,二房哪个不知道。 若是换了她们,早没那个脸出来了,兰姨娘偏偏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脸皮真是比那城墙都厚。 「妾身给太太请安。」 兰姨娘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第五十八章 好半天才听到叫起身。 周氏看都没看她,就和身旁的秋姨娘说起话来。 「你这手艺是愈发的好了,府里哪个也比不上。」周氏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说道。 「太太谬赞,还是太太发质好,乌黑亮泽,怎么梳都是好看的。」 周氏被她说的一笑,拿起桌上的一支赤金丁香花簪子,就要赏她。 秋姨娘愣了愣,忙说不敢,薛妈妈道:「太太赏的,姨娘就拿着吧,这些日子老爷也常去姨娘屋里,姨娘也该好好打扮的。」 听着薛妈妈的话,秋姨娘这才应了下来。 她心里清楚,薛妈妈的话是故意说给兰姨娘听的,便是太太赏她这簪子,也是做给兰姨娘看的。 清楚这些,秋姨娘便福了福身子,高高兴兴接了过来。 「妾身谢太太赏赐。」 兰姨娘站在一旁,见着秋姨娘得了赏赐,心里一阵堵的慌。 她二人都是才进来的姨娘,一个得了太太的赏,一个却是被太太罚跪在院子里,受尽了屈辱。 这往后,还叫她怎么做人?府里上上下下还不知怎么笑话她呢。 兰姨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看极了。 梳好了头,秋姨娘就扶着周氏起来,薛妈妈则叫人摆饭。 秋姨娘规规矩矩地站在周氏身后布菜,因着周氏有孕,饭菜都是清淡为主。 屋子里丫鬟婆子,全都当兰姨娘是空气似得。 兰姨娘气的身子都发颤了,真真在那里站到用完了饭,周氏才像是突然想到她似的,对她道:「请了安,就退下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 兰姨娘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福了福身子:「妾身告退。」 周氏用好了,又摆了摆手,叫秋姨娘也退下了。 薛妈妈端着一盏茶过来,递到周氏的手中。 「太太早该这样制她了,她以为自己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就比旁人尊贵了,难不成太太还得让着她。」 想到昨日兰姨娘当着太太的面勾引二老爷得事情,薛妈妈心里就一阵堵的慌。 亏得老爷是个明理的,不然早因着这事儿和太太生了嫌隙。 听着薛妈妈的话,周氏点了点头,道:「我如今有孕,可收拾她一个姨娘有的是法子。她若是不安分些,往后也别要那脸面了。」 「可不是这话,一个贱婢,心气儿再高,也闹腾不出什么来。」 正说着,瑞珠进来,缓步走到周氏跟前,小声回禀道:「太太,今早兰姨娘打了自个儿跟前的丫鬟,天可怜见,手臂上青青紫紫一大片,姨娘可真能下得去手。」 周氏听着,不由得脸色一沉。 他们二房,可向来没有随意打骂丫鬟的规矩。 「太太,她既用不惯那丫鬟,又何必叫人伺候。事事亲为,才合了兰姨娘的心意呢。」薛妈妈想了想,开口道。 听着薛妈妈的话,周氏嘴角嘲讽地弯了弯:「按你说得去做。」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薛妈妈说着,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这边,徐昭去了老太太那里,因着徐徽的事情,老太太心情不好,这些日子也没吃好饭,瞧着倒是瘦了不少。 徐昭进去的时候,徐茵已经到了,正伺候着老太太喝药。 盈姨娘蹲在那里,正给老太太捶腿。 见着徐昭进来,徐茵面色不变,伺候着老太太喝完药,才将视线转在徐昭的身上。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徐昭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嗯,起来吧。」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老太太费了心神,哪里还有力气和徐昭较真儿。 徐昭谢过,这才站起身来。 徐茵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四姐姐。」 徐昭点了点头,才在一旁坐了下来。 只过了一会儿,就听着外头的婆子道:「老太太,二姑娘来了。」 老太太一听,眼睛便往门口看去,只见徐瑶身着一袭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头上插着一支翡翠簪子,看上去格外的精神。 老太太一见,脸色就沉了下来。 「没规矩的东西,你大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倒好这样打扮。」 老太太的话突兀,谁都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便是徐瑶自己都愣在了那里。 徐瑶伺候了老太太多年,知道老太太偏心大姐姐,却从没想到竟是这么偏心。 难不成,大姐姐心情不好,她就不能梳妆打扮。 更何况,这衣裳她之前也是穿过的,老太太瞧了还说女儿家就该这样打扮,瞧着有朝气。 「祖母……」徐瑶眼睛里含了泪,带着几分委屈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也察觉到自己说重了,可哪里肯承认是自己错了,当下就训斥道:「哭哭啼啼做什么,给谁哭丧呢。」 「还不回去换件儿素净的衣裳。」 徐瑶纵是庶女,可自小养在大太太名下,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连礼都没行,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变,冷冷道:「没规矩的东西,一个个都不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 「祖母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二姐姐不懂祖母担心大姐姐,孙女儿却是明白的。老太太这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大姐姐,姊妹们本就该互相关心的,哪里还能有心情打扮呢?」 徐昭算是明白了,为了讨好老太太,徐茵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 果然,听着她的话,老太太的脸色就缓和过来,看着徐茵道:「你是个好的,我没白疼你。」 徐昭坐在那里,好不容易挨到了老太太说乏了,才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四姐姐。」徐昭刚出了荣欣堂,就被徐茵叫住了。 徐昭转过身去,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妹妹有事?」 徐茵笑了笑,走到徐昭跟前,小声道:「二姐姐受了委屈,四姐姐怎么不过去看看,平日里二姐姐不也待四姐姐极好?」 不等徐昭开口,徐茵又继续说道:「四姐姐说不出话来,可见平日里的规矩大度都是装出来的,妹妹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得四姐姐,除了四姐姐是嫡出,而妹妹我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可那又怎样,女儿家重要的是有门好亲事,往后才能好好的。像大姐姐,在府里众人疼着宠着一点儿委屈都没受过,可如今活的,却是连妹妹我都比不过呢。」 徐昭听着徐茵的话,差点儿就笑了出来。 她凭什么觉着,讨好老太太,老太太就会许她一门好亲事呢? 徐瑶也得过老太太的疼爱,可如今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一件小事情,就被老太太责骂成那样。 【卷一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后宅好日子 卷一》作者:清瓷 2、《后宅好日子 卷二》作者:清瓷 3、《后宅好日子 卷三》作者:清瓷 4、《后宅好日子 卷四》作者:清瓷 5、《后宅好日子 卷五》作者:清瓷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