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世家女 卷三》 v第一章[11.30] 【正文开始】 门帘掀开,陈朔微微吃惊,「表姑娘?」 床上装睡的男人心跳陡然加快。 含珠紧张地脸上发热,可闻着屋里淡淡的药味儿,她更心疼,眼睛看着程钰,低声吩咐陈朔,「顾衡已经认出了我们,我想跟表哥商量商量,你去外面守着吧,我对庭表哥说我去厨房叮嘱嬷嬷药膳方子了,如果他们提前回来,你替我掩饰一下。」 那晚陈朔陪着程钰去天津接她与妹妹的,他肯定知道她与顾衡的恩怨。 陈朔脸色微变,沉声道:「好,表姑娘尽管放心。」 言罢立即走了出去。 含珠看向床上,那人还闭着眼睛。 含珠猜不透他是真睡假睡,但她都走到了这一步,他真睡假睡又有什么关系?真睡了,她把他叫醒就是了。 轻步走到床前,含珠坐在绣凳上,看着男人俊美却苍白的脸庞,想到他心里的苦肩上的伤,她学阿洵那样伏在他腿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程钰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看着她侧对他的身影,哑声问:「他怎么认出来的?」 含珠心尖儿一颤,悄悄擦了泪,慢慢坐正身子,低着脑袋学给他听。他一醒,她就不敢看他了,他那双眼睛,每次看了她都心慌,慌得怕被他看出来她的心事。 「我会派人盯着他,他若不想活,我会成全他,绝不叫他连累你们。」程钰在她坐正后看向床里侧,冷着声音道。 声音冷,说的话更凶,含珠却没往心里去,她根本就不是为了顾衡才要见他的。 「十四那晚,我,我看见你了。」他能装冷脸,含珠实在无法对着一张冷脸袒露心声,攥攥袖口,先戳破了他的伪装,说完话杏眼悄悄看他。 喜怒哀乐可以控制,心跳却是控制不了的,程钰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脸瞬间红了。或许也没多红,但他因为受伤脸色苍白,现在多了淡淡的红,又是大白天,只有眼睛不好使的才看不出来吧? 第一次看到他脸红,含珠一下子就不怕他方才的冷脸了,暗暗咬住嘴唇内里,怕笑出来被他瞧见,继续问他,「你,是不是跟了我一路?」 程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能地想否认,听着她轻柔的声音,又实在开不了口。 他久久不语,含珠抬眼看他,「既然,喜欢我,为何要躲我?」 程钰闭上眼睛,「我跟你说过了,我……」 「那你还说这辈子都不再见我呢,为何又跑去偷看我?」他露出怯意,含珠莫名就不怕了,语气里多了嗔怪。 程钰不喜欢这种被逼问的感觉,索性扭头承认:「一时没忍住,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还说狠话,含珠眼泪落了下来,声音也冷了,「既然你不想对我负责,临走前为何要告诉我你的心意?为何还要那样欺负我?你不想喜欢我,直接走了就是,为何还要乱我的心?」 程钰震惊地看她。 含珠泪眼模糊地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我是何时开始喜欢你的吗?」 程钰心头狂跳,又好像马上就要停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含珠咬咬唇,直视他眼睛道:「那天在江边,你亲完我却撒谎说刚救我上来,我就……动心了。」到底羞涩,说最后三个字时别开了眼。 程钰再也躺不下去,一边撑着身体靠在床头,一边本能地替自己解释:「我,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你呛了水,不渡气……」 嘴上说着话,脑海里一片纷乱,她当时竟然醒了?还,还因此喜欢他了?也就是说,她整整喜欢他两年了?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察觉?那他说要假装喜欢彼此的时候,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怪不得她会因为他想要替她安排婚事而生气…… 因为她一句喜欢,很多没有彻底解决的疑惑都有了解释。 心底有狂喜不停往上冒,程钰紧紧攥着床褥,才勉强维持了面上的平静。 含珠却因他的解释生气了,扭头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不用负责吗?」 「不是!」程钰脱口而出。 他终于急了,含珠脸上烫了起来,低下头,好一会儿才道:「那,你,想负责?」 她面若桃花,眼如含露,程钰的心却渐渐冷了下去,声音里多了她无法理解的落寞苍凉,「我想负责,我也早喜欢你了,如果心里没有你,那天我或许不会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救你,可,我真的不能……」 「我不在乎。」 含珠看着床褥上的纹络,说不清为何哭,眼泪一颗颗掉了下去,「我不在乎,我只想嫁给我喜欢的人,其他的都不在乎。你不娶我,你一天不娶旁人,我便知道你还没忘了我,那我也会继续等你想明白。你一辈子想不明白,我就等你一辈子,反正都是一个人过一辈子,那为何不两个人一起过?难道你真的愿意看我嫁个我不喜欢的人,为他生儿育女?」 程钰不愿意,那晚只是看她对楚倾笑,看楚倾慈父一般护着她不被路人撞到,他都恨不得取而代之,若是谁还想对她做更亲密的事,程钰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 可他怕她不懂,怕她现在冲动之下答应的好好的,将来后悔。 「你才十五,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等你看到旁人都当了娘亲,你羡慕了怎么办?」 含珠眼泪止住,依然低着头,「你想要孩子,咱们可以领养一个,你不想要,我都听你的。说实话,我照顾过妹妹,照顾过阿洵,既当姐姐又当母亲,以后有没有自己生的,真的没太大关系。再说了,你也说路还很长,你怎么就知道你没有康复的机会?」 v第二章[11.30] 程钰苦笑,「我请吕神医看过,他都没办法。」 她说了这么多,他依然只想着他的身体,不肯给她一个承诺,含珠有再多的心疼勇气,终究只是个面皮薄的姑娘,像是厚着脸皮求他娶她,他却再三拒绝。心里委屈,含珠自嘲地站了起来,「我懂了,你是铁了心不想娶我,那好,我嫁旁人,我为别人生儿育女。」 转身就要走。 她是真的不想待下去了,脚步很快。 程钰的心就像突然被挖走一样,那一瞬理智全忘,只知道真让她走了,他就彻底丢了她了。 「含珠!」他急切地喊她,不顾一切从床上跳了下去,含珠听到动静,大惊,赶紧跑回来扶他,「你怎么起来了,你……」 却是程钰身子太虚,一下子朝她倒了下来,比她高出一头的结实男人,含珠哪里扛得住,努力想把他往床上扶,偏他紧紧抱着她,一不小心两人都倒在了床上。 「别走。」程钰压着她,看着她慌乱的还带着泪珠的杏眼,在她挣扎前再一次求她,「别走。」 他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自己,只知道自己为了她一晚晚彻夜难眠,无数次想去看她,又只能苦苦忍住,像是心已经在她身上扎了根,却不得不将自己困在这座冰冷没有人味儿的宅子里。而她来了,告诉他她早就倾心于他,让他一颗心都暖了起来,他怎么能再放她走? 「真的不会后悔?」他最后一次问。如果她迟疑,他再不舍也会放了她,如果她答应,将来就算她后悔,他也不管了,拼着被她骂自私小人,也要一辈子都留她在身边。 含珠怎么会后悔? 她望着他仿佛藏了千言万语的黑眸,轻轻摇了摇头,「不……」 才说了一个字,看见他眼里似乎有星光乍现,下一刻,他低头覆了上来。 不是江边的心无旁骛,不是竹楼上的温柔,也不是侯府里的粗鲁,像是平静湖面下压抑了许久的波涛,在这一瞬突然汹涌而来,欲将她吞没。 吞没就吞没,含珠心甘情愿。 她乖乖地躺着,任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的喜欢,她也无比地满足,哪怕唇有点疼了。 渐渐的,浪头平复了下去,换成了潺潺流淌的溪水,平静而温柔,但这种温柔却更危险。 呼吸变重,两人都变了,含珠开始紧张,想要开口喊停,舌尖都被他抢了去,带来更多的悸动。 她试图推他,他的手却得寸进尺,又来欺负她。 哪怕这次他温柔了,含珠也不能纵容,使出全身力气猛地推了一下。 程钰终于回神,撑起身子,却看见她躺在他的被子上,眼里水雾氤氲,脸蛋红红,朱唇更加娇艳,胸口剧烈起伏,那里衣衫微乱,是被他揉乱的。 她太美,他受不住,低头还想继续。 「你流血了!」含珠却看到了他左臂,伤口那里红了一大片,在雪白的中衣上格外刺目。 「没事。」程钰看都没看,低头要亲,含珠扭头躲闪,被他逮住了脖子,短短胡茬一下下的刺着她,更加难受。含珠又羞又气,身体有问题都这样了,要是没问题,他是不是想现在就占尽便宜? 心里有气,含珠抬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他不停她就不松手。 程钰吃痛,心知今日是无法继续了,乖乖放了她,从她身上挪开,坐了起来。 含珠迅速跳下床,背对他整理衣衫发髻。 程钰心里前所未有的高兴,看屋子都比之前亮了,对着她背影笑。 那目光热烈,含珠猜到他在看她,低头就要走。 「你去哪儿?」程钰心里一慌,难道她生气了? 含珠脚步一顿,微微侧头道:「我让陈朔去请郎中。」 程钰现在是一眼都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瞅瞅伤口,故作轻松道:「不用,重新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你,你去找陈朔拿药,你帮我包扎。」 亲是亲了,他还没有好好跟她说话,之前那一堆都不作数。 含珠也想看看他伤成什么样了,只是,「庭表哥他们要回来了吧?」 程钰顿了顿,轻笑道:「你是我表妹,陈朔笨手笨脚,你照顾一下我合情合理。」 含珠脸上火烧一样。 找借口就算了,他居然还好意思笑,脸皮怎么突然这样厚了? 到底还是心疼他,点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这才出了内室。 陈朔就在外头门口守着呢,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却在看清表姑娘的模样时呆住了。 怎么脸红得跟桃花似的,唇更是比树上挂的樱桃还娇艳水润? 含珠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佯装镇定道:「表哥伤口裂开了,你去取伤药纱布来,再打盆水。」 v第三章[11.30] 陈朔一听,当即就去准备,走出几步猛地顿住,歪头看旁边的窗子。 好好的二爷怎么会弄裂伤口?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吧? 再回想表姑娘被雨水滋润过的羞花模样,陈朔嘿嘿一笑,美滋滋去干活儿。 他家二爷总算开窍了。 陈朔走后,含珠没有马上回屋,站在外间,摸摸嘴唇,回想方才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屋子里面,程钰背靠床头望着门口,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喜欢他两年了,她不嫌弃他,她愿意嫁他为妻,跟他过一辈子。 其实心底还是隐隐不安,怕她将来受委屈,但此时此刻,她那么坚定地要跟他在一起,程钰就不想再犹豫了,犹豫了两年,苦了自己两年,也苦了她两年,今日既然都说开了,以后他该想的,就是如何娶她回家,如何照顾好她,就算不能给她孩子,也要在其他方面弥补她。 忙着计划将来,暂且忘了她还没进来的事。 直到外面响起陈朔的声音,程钰才意识到她出去太久了,笑了笑,明白她是害羞了。 「表姑娘?」陈朔端着水盆,走到内室门口见含珠依然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要跟进来的意思,陈朔困惑地喊了声。难得二爷开了窍,他当然要帮二爷一把。 含珠当然想进去,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主动,陈朔这样一喊,就给了她理由,垂眼跟在他后面。 进了内室,陈朔将水盆放在床前的椅子上,再从怀里取出纱布伤药放在床上,背对含珠问程钰:「我帮二爷上药?」他也不确定自家二爷是不是真的开了窍,还得试探一下。 他嬉皮笑脸,程钰冷冷看了他一眼。 陈朔马上明白了,憋住笑,一本正经地同含珠道:「二爷嫌我笨手笨脚,还是表姑娘帮二爷包扎吧,我去外面待着,表姑娘忙完了尽管喊我进来收拾。」 光听这话,似乎没什么暗示,但含珠心虚啊,脸越来越红。 陈朔不敢打扰自家二爷的好事,脚底抹油般飞快走了。 程钰看向含珠,她羞答答站在他床前,做梦他都没梦到会有今日。 「怕吗?」他轻声问。 含珠茫然地抬起头,什么怕不怕? 程钰指了指左肩,「定王怕毒势蔓延,挖了一圈下去。」 含珠红润的脸一下子白了,看着他肩上的血,再无心羞涩,迅速坐到床前,「要怎么弄?我没处理过外伤。」 两人只隔了半臂左右的距离,她专心看他伤势,程钰却贪婪地看她姣好脸庞,忍住去抱她的冲动道:「先帮我把中衣脱了吧,注意别碰到伤口。」 含珠的脸马上又红了,抬眼看他。 程钰脸上有些微的不自在,垂眸道:「若是觉得尴尬,去喊陈朔过来吧。」 含珠抿了抿唇。什么叫觉得尴尬,按他的意思,她留下来帮他就是她脸皮厚不怕羞了? 分明是他要她帮忙的。 「那我去找他。」含珠起身就要走。 程钰倏地攥住她手腕,瞥见她微微嘟起来的红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哄道:「他手笨,你帮我。」明知她脸皮薄,他还欲迎还拒什么。 含珠就知道他是希望她留下来的,红着脸嗔他一眼,重新坐回去,垂着眼帘帮他脱衣。他背靠床头,含珠又往前挪了挪,左手扶着他肩膀,右手提着他那边衣襟慢慢往下褪,露出半边肩胛骨,玉般的肤色,偏肌肉结实,与女子大有不同。 含珠紧张地眼睫乱颤,口中有些发干。 她羞红的脸近在眼前,程钰没忍住,歪着脑袋,飞快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含珠震惊地收回手,看他,他一脸温柔,像是冬雪融化,和熹醉人。 换个时候,他笑得再好看含珠也要恼怒跑开的,这会儿不忍心跑,对着他胸口轻声斥他,「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他这是仗着生病撒娇呢,又不是小孩子。 她娇滴滴的,生气也招人疼,程钰暂且收起心.猿意马,笑着道:「不了。」 含珠姑且信他,继续提起他衣襟。血腥味越来越浓,她眉头越皱越紧,哪还会分神留意他露在外面的半边胸膛,瞥见他伤口的第一眼,立即扭过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胃里的翻滚。 程钰心疼她,握住她手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幸好伤在左边,我自己也能收拾。」 含珠近似倔强地摇头,一边掉泪疙瘩一边叠好纱布先帮他止血,伤口盖住了,她心疼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是为了保护定王爷受的伤?当初你们躲到我家,就是有人追杀吧?是同一批人吗?」 程钰轻轻帮她擦去眼泪,神色轻松地道:「不是,上次的是倭寇余党,这次的还没查出来,你别担心,外面的事我们会处理好。」 朝堂之事说出来她也不懂,好比这两次偷袭的人,他与定王都敢肯定是其他皇子指使的,特别是有太后丽妃撑腰的四皇子,但他们没有证据,只能积攒势力继续留意那两边的动静,寻机会除掉对方的得力干将。皇上正在盛年,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因为对方失去理智,只是自寻死路。 含珠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见他止了血,她打开伤药,白着脸替他洒在伤口上,忧心道:「以后小心些吧,像狩猎这种事,身边多带几个侍卫,别再落单了。那你身上的余毒,太医说过什么时候能彻底排清吗?会不会伤到别处?」 v第四章[11.30] 程钰伤口火辣辣的疼,可听着她轻柔的话,那疼痛也是可以忍的,勉强稳住声音道:「太医已经配出解药了,不碍事,肩上养阵子就能行动自如。含珠,你生下来就带香了吗?」 前面都是正经话,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含珠帮他缠纱布的手顿了顿,静心闻了闻,才发现大概是因为紧张他伤口,身上出了汗,香气就浓了。不想回答他这种问题,含珠就当没听到,顺便加快了缠纱布的动作。 可她脸红了,程钰知道她听到了,深深吸一口气,越看她越满足,「能娶到你这样好的姑娘,我这辈子就没有白活。」温柔貌美,还天生带香,别说是他,就连历代皇上,恐怕都没有几个有这种福气,遇到如此美人。 他越说越轻佻,含珠终于忍不住嗔他,「胡说什么,我,我还没……」 两人还没成亲呢,他怎么就算娶到她了,今日才知道他其实是个厚脸皮。 最后打个活结,含珠低头要走。 她终于忙完了,程钰一伸手就将她扯到了怀里,含珠惊叫一声,怕碰到他伤口,右手慌乱撑到他里侧,恼羞成怒,头也不抬地斥他,「你放开!」 「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楚家提亲。」程钰不放,右臂紧紧抱着她。 含珠的脸正好对着他胸口,羞得闭上眼睛,小声催道:「知道了,你放开我啊,我去给你拿件干净的中衣换上。」 程钰舍不得放,但他有伤在身不方便,也不想一次把她逼急了,往后不肯再往他身边凑,这才松了手。 含珠羞恼转身,走到衣橱前,挑了件中衣,回来却见他上衣没影了,就那样光着膀子给她看。 怕她羞跑了,程钰抢先道:「左臂不敢再动,你帮我穿上。」 含珠咬唇,站在床前跟他讲条件,「那你别再胡闹,再闹一次,我,我以后都不来看你。」 他的伤至少得养一个月,她身为表妹,可以多来几次的。 程钰不敢跟她赌,正色保证绝不再欺负她。 含珠抿抿唇,给他穿衣时提心吊胆的,随时准备闪躲,没想穿好刚要走,他肚子叫了起来。 「两天没吃饭了。」程钰尴尬地解释。 「我带了桂花糕来,拿给你吃?」含珠对着地面笑。 程钰也笑,「你做的?」 含珠羞答答点头。 程钰忍不住握住她手,「知道我喜欢吃是不是?」 含珠扒开他手,站起来,往桌子那边走了两步才有些坏地道:「昨天给阿洵做的,今早出门前阿洵惦记你,让四喜包了带来。」 弦外之音,就是叫他少自作多情。 程钰根本不信,只当她脸皮薄。 含珠取了食盒递给他,想去叫陈朔进来收拾,程钰不让,朝后面扬扬下巴,「先端到那边去,你别走。」 含珠觉得今天跟他单独说话的时间已经够长了,陈朔再忠心,含珠也不想让陈朔误会她与程钰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就没听他的,仗着他坐在床上拿她没办法,出去喊人。 眼看着她出了屋,程钰心中懊恼,捏了一块儿桂花糕放到嘴里,两三口吃了个干净。 没一会儿,周文庭领着凝珠阿洵回来了。 含珠便装作刚从厨房回来不久的样子,四人一起进屋陪程钰。 「表哥醒了!」阿洵高兴地跑到床边,见表哥在吃桂花糕,他邀功似的道:「姐姐给我做的,我惦记表哥,送给表哥吃!」 程钰愣住,不由自主看向含珠。 含珠扭头偷笑,这回他总算相信了吧? 自作多情程钰也不在乎,摸摸阿洵脑袋,对周文庭道:「难得过来,晌午就在这边用饭吧。」 精神焕发的样子,与之前冷淡的模样判若两人。 周文庭怔了怔才应下。 含珠却明白程钰的小心思,没说开时冷冰冰赶她走,现在说开了,就想让她多陪他一会儿。 该气他霸道的,可心里不听她话,吃了蜜似的甜。 距离晌午用饭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含珠在内室坐了会儿,察觉程钰眼睛总往她这边溜,含珠怕被周文庭看出来,起身对周文庭道:「阿洵阿凝有点吵,我带他们去外面玩。」 周文庭点点头,程钰则递给含珠一个不悦的眼神。 含珠没理他,领着两个小的到外间榻上坐。凝珠哄阿洵玩瞪眼睛,就是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许动,先动的那个人就输了。含珠小时候常常陪妹妹玩,大了就不玩了,阿洵正是好哄的年纪,抿着小嘴儿憋着笑,傻乎乎地可爱,输了姐弟俩就哈哈大笑。 v第五章[11.30] 「也不知他们在笑什么,我出去看看。」周文庭留在屋里是陪程钰的,可是程钰话少,周文庭担心他身体虚弱,不好引他开口,便想找借口出去瞧瞧,这样他有事情做,程钰也可以好好休息。 程钰看着他出了屋,自己在床上靠了会儿,吩咐陈朔,「给我拿身袍子。」 陈朔不禁劝道:「太医嘱咐您多休息,二爷还是好好躺着吧?」 程钰没回话,径自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左臂尽量保持不动,对伤口也没什么影响。 陈朔劝不住他,服侍他穿上一身浅灰色的长袍。 外面含珠坐在榻上看周文庭陪阿洵凝珠玩呢,冷不丁瞧见程钰走了出来,她慌张地站到地上,皱眉道:「表哥怎么出来了?」 程钰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听你们玩得热闹,我出来瞧瞧。」 含珠看着他依然苍白的脸,又气又心疼。 程钰没敢看她,慢慢坐到了榻上,靠着墙壁问阿洵在玩什么。表哥问话,阿洵忍不住回答,才开口就被凝珠按到榻上挠痒痒,小家伙咯咯大笑,小肉虫似的在榻上滚,不停地喊姐姐求救,凝珠挠了会儿就放过他了,要重新开始。 因为程钰出来了,周文庭就没有再玩。 「文庭陪我下两盘吧。」程钰招呼周文庭道,「我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闷得慌。」 周文庭迟疑道:「表哥之前昏迷不醒,现在用脑合适吗?」 程钰想了想,扭头看含珠:「那表妹来吧,我就想找点事打发时间。」 周文庭听了,嘴角上扬,目光投向坐在阿洵对面故意挤眉弄眼想逗阿洵破功的小姑娘。 是不是所有当兄长的都会以捉弄妹妹为乐?他不知道程钰与表妹私底下是如何相处的,但他自己确实很喜欢逗弄妹妹。 含珠一点都笑不出来,气得红了脸。程钰什么意思啊,是说他与周文庭下棋费脑子,与她就不用动脑子了吗?就算想找借口跟她一起,也不必这样贬损她吧? 「那我去取棋?」陈朔瞅瞅二人,试探着问。 程钰颔首,于是陈朔直接去拿棋了,很快回来,将矮桌放到程钰身前。 程钰询问地看向含珠,「表妹?」 含珠瞪他一眼,绷着脸凑了过去。 周文庭摇头失笑,转过去看凝珠阿洵。 这边含珠歪坐在程钰对面,他要下棋,她就陪他,只是眼帘始终低垂,一眼都不往他那边看。程钰知道她生气了,或许气他不好好休息更多,但他不在乎,现在他就想多看她几眼。 一个专心棋局,一个心不在焉,第一局结束,含珠赢了。 程钰对着棋局赞道:「看来表妹棋艺又有精进,是我轻敌了。」 含珠没理会他的俏皮话,专心捡自己的白棋,程钰也捡,眼睛扫过周文庭几人,趁他们不注意,忽的将含珠的手按在了棋盘上,紧紧捂住。 含珠大惊,心砰砰乱跳,抬眼瞪他。 她终于肯正眼看他,程钰笑了笑,又淡然自若地移开手。 含珠不想跟他下了,平复片刻,起身对周文庭道:「还是庭表哥……」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陈朔高声通传,「二爷,定王爷来看您了!」 程钰没有要起来相迎的意思,放下棋子对周文庭几人道:「王爷与我相熟,你们不必紧张。」 才说完,门帘被人挑开,下一刻,走进来一道身穿云锦长袍的高大男人。 定王正要喊人呢,一进屋发现屋里人不少,连预料中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那位都衣衫齐整地靠在榻上。定王眼睛转了转,一一扫过里面的几人,忽的笑了,「好啊,我担心你自己在家里待着没趣,没想你这里这么热闹。」 程钰淡淡一笑。 周文庭领着弟弟妹妹上前行礼。 定王笑道:「我跟怀璧是兄弟,咱们算是一家人,不必讲究那些虚礼。嗯,楚家表妹阿洵我已经见过了,这个妹妹是?」凤眼含笑,落在了凝珠身上。 凝珠认得定王。 别看她与顾衡早就认识,但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远远不如与定王朝夕相对的那两个月。见到阔别了两年的大哥哥,凝珠其实挺高兴的,但她记得姐姐说过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因此这会儿只能装成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有些胆怯地躲到了周文庭后头,顺便思索定王的身份。 但她毕竟才十岁,眼神举止里有迹可循,定王在宫里住了那么久,怎么会看不出来? 小丫头还不知道他早清楚真相了,竟然还假装不认识他。 目光扫过凝珠不安扯动袖口的小手,定王越发觉得有趣。 含珠明白定王在逗弄妹妹,这会儿却不好开口,只能听周文庭正色介绍道:「回王爷,这是舍妹,她人小认生,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v第六章[11.30] 定王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凝珠脑顶,笑着道:「瞧着有些面善,倒让我想起一位小故人来,不过周妹妹长得比她好看,胆子也没有我那个故人大……」 「二哥找我有事?」听他没完没了,程钰开口问道,声音隐含不悦。 他坏他的好事,定王也不给程钰留面子,从袖中摸出一个粉红色的香囊,高高举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当日你受伤昏迷,这个掉了下来,我忘了还你,瞧这颜色,莫非是哪位红颜知己送的?」 程钰攥紧了拳。 含珠脸上发烫,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但此时离去,便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能硬着头皮装不知情,又怨程钰为何要将这种颜色的荷包随时带在身上,落了把柄给人。 程钰知道含珠面皮薄,虽然舍不得,更不忍她尴尬,平静地对周文庭道:「文庭,王爷找我有事,你们先回去吧,下次再来看我。」 定王确实有话要与他说,没有客气阻拦。 周文庭识趣地告辞,让含珠三人先出去,他走在最后面。 定王坐在椅子上目送他们,门帘落下看不见人了,才将手里的香囊朝程钰丢了过去,打趣道:「都送定情信物了,明年我是不是可以过来喝喜酒了?啧啧,没想到还是被你抢了先,我白长你一岁了。」 程钰现在看他极为不顺眼,收好香囊,冷声问他过来做什么。 定王敛了笑,走到他身边低语:「他护驾有功,父皇想要提前封他为王。」 程钰皱眉。 大梁皇子多是二十封王,定王、瑞王都不例外,如今四皇子才十八,便要比两位兄长提前两年封王了。封王建府,也就意味着可以领差事了,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朝臣们来往。 「他那一刀一箭没白挨。」程钰别有深意地道。 定王笑了笑,就像路人看热闹一般,倒也没有因为四皇子得势而气急败坏。 黄昏楚倾从宫里回来,换完衣服先去了莲院。 「听说你表哥醒了?」他抱着儿子问女儿。 含珠点点头,将程钰的大致情况告诉了他。 楚倾对那个不敬长辈的冷脸外甥并不怎么上心,没死他也就懒着再打听旁的,好好跟一双儿女叙起旧来,离开了将近一个月,他想得慌。阿洵要跟爹爹显摆他的爱狗,楚倾就陪着小家伙去院子里逗狗了,含珠没有跟着去,坐在屋里绣花。 「爹爹,什么叫红颜知己啊?」阿洵摸摸黑黑的大脑袋,突然问道。 楚倾正在喝茶,从四岁稚子口中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咳了好几下才红着脸反问:「阿洵从哪听说的?」女儿肯定不会在儿子面前说这种话。 阿洵乖巧地站了起来,走到爹爹身边给他拍背,一边茫然地道:「表哥有个红香囊,掉在地上被王爷拣到了,王爷说是表哥的红颜知己给他的,我问姐姐什么叫红颜知己,姐姐不许我问。」 楚倾眉头挑了挑。 京城里目前只有定王瑞王静王三个王爷,能拣到程钰的香囊还敢当着众人的面打趣他的,只有定王了,那多半是在西山程钰受伤时拣到的。红色的香囊……肯定是女人送的啊。行啊,那小子整天绷着脸好像死了爹似的,原来已经跟人勾搭上了,而且还特别上心,否则哪个大男人随身藏着一个红香囊? 「爹爹,你知道不啊?」阿洵好奇地催道。 楚倾笑了,一本正经地解释给儿子听,「红颜是说一个人脸特别红,知己是好兄弟的意思,红颜知己就是说送你表哥香囊的那个男人脸特别红。」儿子才几岁啊,打听这个太早了。 阿洵终于明白了红颜知己的意思,高兴地笑了,因为弄懂了,转瞬抛到了脑后。 他后来没提,含珠就无从知晓楚倾又给儿子讲了一通歪道理。 晚上歇下后,含珠对着窗外侧躺,回想今日程钰对她做的那些无赖的事,又甜蜜又羞恼。 还没成亲呢,他怎么能如此放肆。 含珠是守礼的姑娘,刚开始被程钰压在床上时她没拒绝,是因为两人刚刚说开,他隐忍压抑了两年确实辛苦,她呢,偷偷喜欢了两年终于盼到与他心意相通,就像美梦终于成真,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全凭心意给他。现在激动平复下来,她再纵着他,就有失礼数了。 一半是为了给他点教训,免得他以为以后可以随便欺负她,一半是担心过去了他胡乱动弹不安心养伤,接下来半个多月含珠都没有再去静王府,只派人送了两次补品。 十月初二,楚蔷生辰。 含珠带着礼物领着阿洵过去给她庆生辰。 「三妹妹怎么没来?」没见到楚蓉,含珠有些奇怪。三夫人过世已经一年多了,楚蓉除了安静了些,脸上早不见了悲伤,这样的日子她应该不会缺席啊,倒是楚蔓,困在自己的小院里,越来越不爱出门,楚蔷请过几次都被楚蔓找各种由头推了,索性不再请。 楚蔷惋惜道:「三妹妹身子不舒服,让弦音送了礼来,她就不来了。」 含珠了然。姑娘们来月事的第一天都会不适,楚蓉尤甚,听说只想在床上躺着,怪可怜的。 「今日日头好,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吧。」陪老太太坐了会儿,楚蔷笑着邀请道。 含珠嗯了声,而阿洵早跑到姐姐身边了,要跟两个姐姐一起去。 暖阳融融,姐三个在花园里闲庭散步,时不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姐姐,我想吃核桃。」花园一角种了两颗核桃树,外面青绿色的果皮都裂开了,露出里面褐色的核桃,阿洵走路时东瞅西看的,眼尖地瞧见核桃,淘气劲儿就上来了,想去打。 v第七章[11.30] 含珠笑道:「咱们屋里有核桃仁,回去姐姐拿给阿洵吃。」 阿洵摇头,拉着她往核桃树那边走,兴奋道:「我要自己打!」 含珠无奈,吩咐四喜去取竹竿,她们先走到了核桃树下。树上挂的核桃还不少,连着裂开的果皮,瞧着比男人拳头还大。含珠摸摸阿洵脑袋,故意吓唬他,「核桃掉下来砸到阿洵,阿洵不许哭。」 阿洵仰头望核桃,呆了会儿才道:「我站远点就砸不到我了。」 含珠点了点他鼻子,旁边楚蔷忽的惊喜喊道:「哥哥怎么来了?」 含珠惊讶望去,就见楚渊领着四喜走了过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长袍,配着他冷峻的脸庞,沉稳如山的气度扑面而来。含珠轻声喊了声大哥便收回视线,阿洵则高兴地朝楚渊跑了过去,「大哥帮我打核桃!」 楚渊伸手将堂弟抱了起来,目光却落在了树下的两个妹妹身上。 同年生的,只差了小半年,以前姐妹俩站在一起个头差不多,妹妹瞧着圆润些,堂妹因为父母不合脸上始终带着郁色,人也偏瘦,但是现在,堂妹比妹妹高出两寸左右,面色红润,身段更是傲人。 楚渊守礼地没有多看,脑海里却再次闪过怀疑。 堂妹是真的失忆了,还是换了人?如果是后者,程钰肯定知情的,他为何要这样做?真正的堂妹又去了哪里? 可惜杭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他派去的人最快也得下个月才能回来。 「都想吃核桃了?」楚渊抱着阿洵走到二女身边,放下阿洵,难得打趣了一句,故意站得离含珠近些。 他脸上带笑,楚蔷看惯了没觉得如何,含珠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楚渊不是没有对她笑过,但此时楚渊眼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含珠本能地回避。 楚渊没再打趣三人,接过四喜手里的竹竿,对含珠姐妹道:「你们躲远些,小心被砸到。」 含珠与楚蔷便往后退了几步。 阿洵不肯跟姐姐走,躲在楚渊身后,小胖手紧紧攥着堂兄的衣裳,像条小尾巴。 楚渊让小家伙站到他前面来,如此真有核桃砸过来,他也能及时护住阿洵。 正是核桃要落地的时候,他朝一处敲,旁边的枝叶也跟着晃动,咚咚咚一下子落了七八个。阿洵高兴地去捡,楚蔷朝含珠笑笑,姐妹俩也跟着去捡。这算是自己打的自己捡的,吃起来肯定比买来的多种味道。 楚渊将竹竿放到树上抵着,回头时发现还有树叶纷纷下落,其中一片正好落在了穿白裙的堂妹身上,而她一无所知,半蹲在地上,嘴角噙着笑打量手里的核桃,明媚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光影衬得她脸庞越发白皙柔美,如仙子现世。 楚渊看愣了一瞬,心底有异样的情愫油然而生,转瞬即逝。 楚渊说不出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但他马上想到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试探一下。 他大步走了过去。 含珠刚好站起来,扭头要喊阿洵,却见楚渊不知何时到了身后侧,距离她只有半步之遥。含珠受惊,往后退开时感觉楚渊似乎在看她,她心中不解,才要问,男人忽然抬起了手。 含珠欲躲,楚渊却先一步碰到了她脑顶,跟着捏着树叶递到她眼前,轻声道:「沾了叶子。」 含珠抬头看,看到树叶之后,是他俊朗的面孔,剑眉星目,因为嘴角的笑容,温柔又陌生。 含珠不受控制地红了脸,「谢谢大哥。」 说完马上去找阿洵了,恰好一阵秋风吹来,吹起她耳边一缕发丝,露出桃花般羞红的侧脸。 而她就像桃花一样,轻盈地从他身边飞过,只留下淡淡幽香。 楚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不知自己有没有试探出来什么,只知道心跳,好像有些快了。 「大哥,你给我掰开!」阿洵颠颠跑了过来,举着核桃让他帮忙。 楚渊回神,接过核桃帮他,视线却朝那边的白裙姑娘斜了过去。 含珠正因为刚刚的亲昵之举不自在,对男人的注视比较敏感,若有所觉,她求证般瞥向他。 楚渊感官比她更敏锐,及时避开。 含珠不由怀疑是自己太多心了,楚渊是楚菡的堂兄,帮个小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帮阿洵砸了两个核桃,楚渊很快就走了。 含珠姐仨继续逛了会儿,也在半路道别。 回到莲院,含珠先帮阿洵洗手,阿洵收拾干净了出去找黑黑玩,如意趁机将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递给了她。 含珠一下子就慌了神,看向如意,如意低着头,一副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多想的样子。 含珠咬咬唇,去了内室。 纸条叠成了小小一块儿,含珠心慌意乱地拆,拆到最后,上面只有一个小字。 v第八章[11.30] 来。 笔风霸道,如他的人。 一个简简单单的「来」字,比满满一页长篇大论更容易让含珠明白程钰有多想见她。 她看着眼前的字,心跳好一会儿才平复,然后浅笑着将纸条撕成碎屑扔到了小竹篓里。 半个多月没见了,确实该去瞧瞧了,再怎么说,他都病着。 含珠出去找阿洵,阿洵蹲在屋檐下陪黑黑一起晒日头呢,含珠没让如意四喜跟着,她也蹲了过去,一边陪阿洵给黑黑抓毛一边小声问道:「阿洵想表哥了吗?明天姐姐带你过去?」 阿洵听了,连连点头,他想表哥,也想表哥家的大乌龟。 含珠就低声叮嘱了小家伙几句。 晚上楚倾回来,一家三口吃饭时,阿洵眨巴着大眼睛同楚倾撒娇,「爹爹,我想表哥了。」 楚倾吐了嘴里的排骨,瞅瞅儿子,没像以前那样一说话就带笑,淡淡问:「为啥想他?」 阿洵不由看向了姐姐,姐姐没教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 含珠因他这一眼紧张地心扑通扑通直跳,好在她来楚家这么久都练出来了,很是自然地给阿洵夹菜,笑着道:「上个月不是才去过表哥家一次吗,阿洵又想去了?」 阿洵点点头,张嘴接了姐姐舀的豆腐,吃完了又看向爹爹,「表哥受伤了,我想去看看,表哥家里还有大乌龟……」 童言童语,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楚倾摸摸儿子脑袋,明白儿子到了想跟哥哥们玩的年纪,家里的堂兄到底是半路才熟悉起来的,没有程钰那个表哥亲,就道:「明天让你姐姐带你过去。」想起什么,扭头嘱咐含珠,「他那边乱,你们坐一会儿就回来。」 静王府不比周家,周家没有糟心事,静王府,女儿去做客,怕只有程钰才将她当亲戚对待。虽然女儿不在乎,楚倾却不想让女儿过去看别人的冷脸。这次是程钰受伤了,换个时候,他绝不会让一双子女单独过去。 含珠嗯了声,「知道,看过表哥就回来。」 心里哪有想那么多,能顺顺利利出门去看他,她只有高兴。 第二天楚倾早早上朝去了,含珠不急着出发,早饭后亲自下厨,做了一碟枣泥核桃糕,这东西又甜又滋补,他有了好吃的,或许就不会怪她这么长时间没去了吧? 先拿了一块儿给阿洵吃,其他放到食盒里温着,姐弟俩兴致勃勃地上了马车。 到了静王府,正赶上静王妃谢氏要领一双儿女回娘家。 含珠领着阿洵上前行礼。 她穿了一身白底绣粉荷花的褙子,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温柔娴静,模样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明明才十四,瞧着已经是大姑娘了。想到这位表姑娘与程钰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谢氏心中一动,「又来看你们表哥了啊?」 越是心里有鬼的人,越能听出旁人话里的深意,含珠眼睫颤了颤,故作平静道:「听闻表哥好了许多,家父让我们过来瞧瞧,他好放心。」 谢氏瞅瞅长风堂的方向,笑道:「快去吧,怀璧知道你们来了,估计等得急了。」 含珠面不改色,朝谢氏一侧的程岚笑笑,牵着阿洵径自往长风堂那边去了,彻底走远后,白了俏脸。未婚男女找借口私.会,本就不妥,如果谢氏看出来了,那她方才的话,无疑是在讽刺她不知羞耻。 如果自己没有做错,含珠不会将谢氏的话放在心上,偏偏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合礼。 心里不好受,走到长风堂,远远瞧见对面穿一身月白秋袍的男人,含珠抿抿唇,没有看他。 阿洵没注意到姐姐的不快,兴奋地朝表哥跑了过去,陈朔刚刚去外面接人,路上就发现表姑娘脸色不对了,紧跟阿洵凑到程钰身边,飞快低语了几句。 程钰眸色微变,再看看明显迁怒他的小姑娘,恨不得马上就把阿洵支开,他好跟她说话。 「表哥,姐姐做了核桃糕给你吃,可甜了。」阿洵抢着从四喜手里接过食盒,讨好地捧到程钰跟前,大眼睛盯着食盒,悄悄咽口水。 程钰摸摸他脑袋,打开食盒,香气扑鼻。 「阿洵也吃。」程钰给小家伙拿了一个。 阿洵笑着接了,又不客气地取出一个送到姐姐跟前。含珠没有胃口,摇摇头,柔声嘱咐道:「阿洵自己吃吧,吃完咱们就走了。」 程钰刚把核桃糕递到嘴前,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才没事人般继续吃。 阿洵不想这么快就回家,瞅着表哥道:「我还没跟表哥玩呢,我还想去看乌龟。」 程钰用帕子擦了嘴角,笑着哄道:「那阿洵现在就过去看吧,乌龟也爱吃核桃糕,让陈朔四喜陪你去喂它。表哥有话要与姐姐说,一会儿再过去找你。」 阿洵人小好糊弄,拿着两块儿核桃糕就往外走,含珠没料到程钰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打发人,怕单独相处程钰不老实,起身就要追出去,被程钰低声喊住,「表妹,这核桃糕与我以前吃的味道不大相同,你是怎么做的?」 含珠看看站在门口回头看他们的阿洵,怕小家伙误会,不得不回答程钰。 阿洵心急去看乌龟,没听姐姐与表哥说话,牵着四喜走了,陈朔紧跟在后头。 几乎他们才没了影,程钰便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含珠。含珠心里发慌,情不自禁往别处躲,被程钰迅速逼近,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v第九章[11.30] 含珠大惊,扭头看他左臂,「你的伤……」 「你乖乖别动,我就不会撕疼。」程钰声音清冷,眼里有不满和威胁。 他不爱惜自己,拿他的身体威胁她,含珠偏偏没法置之不顾,也别开眼威胁道,「你,你若欺负人,我以后真的不来了。」 程钰冷笑。她心够狠,二十多天不来看他,他催她才肯来,今日谢氏暗讽两句她就气得不想理他,程钰很清楚,就算他规规矩矩,她回侯府后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那他何必怕她? 冷着脸进了外间,还想往内室走,她抓紧他衣襟不愿意,程钰不勉强,在门口将她放了下去,没等她站稳便圈住她腰将她抵在门板上,低头去亲。 她怎么这么狠,喂了他一口蜜跟着饿上他二十多天,他一天天盼着她来,从早上盼到日落,从心热如火盼到心凉失望,一会儿担心她是不是被楚倾发现了端倪,一会儿担心她是不是又后悔了,一颗心像是被人扔在锅里煮,煮热了再丢进冰雪里。 简直比没说开时还煎熬。 她挣扎,不敢推他左臂只推右边,程钰便用右手攥住她双手。她身子使劲儿,还想将他掀开,程钰铁板一样锢她在门板上,那力道险些将她挤扁。等她彻底使不上劲儿了,认了命了,程钰也专心尝她的好。她哭,他就去亲她眼泪,她抽抽搭搭求他放开,他再堵住她嘴,只把狂风换成细雨,无声安抚。 哄得她浑身放松下来,程钰才慢慢松开她手。 「喜欢吗?」他抵着她额头,气息不稳。 含珠脑海里晕乎乎的,本能地摇头,不想承认,他不满意,又亲了上来。 含珠渐渐站立不住,全靠他稳稳提着才没有倒下去,他退开,她睁开雾蒙蒙的眼看去,怯怯又娇娇,他喜欢得不行,幽幽目光落到了她耳朵上。 「别……」含珠察觉他意图,猛地埋到他怀里,抱着他哀求,「别亲了……」 程钰紧紧搂着她,强忍着才没有去碰她别处,埋在她发里哑声问她:「还生我的气不?」 含珠连连摇头。她不敢了,至少在他跟前时不敢了,她打不过他,心也早给了他,真生气他再这样欺负她,她只是自寻苦吃,无可奈何。 她彻底乖了,程钰站直了身子,瞅瞅她迷蒙的杏眼,红润润的桃花面,胸口好受不少,牵着她走到书桌前。他先坐下去,再将她捞到腿上抱着,让她靠在他右臂弯里,「为何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他霸道地抱她,现在又一副审问罪人的架势,含珠心里委屈,眼泪又落了下来。 「再哭我还亲你。」程钰真的低下了头。 含珠再也忍不住,狠狠捶他胸口。 程钰低低地笑,捧住她小手捏了捏,「别哭了,咱们好好说说话。你别怪我欺负人,要不是你躲了我那么多天,我也不会气成那样,见了你就失了分寸。」 他还有脸跟她生气? 「我才躲你几天?」含珠冲动质问他,「那你之前躲我半年的时候,我是不是更应该生气?」 她杏眼圆瞪,大概是真的气到了,终于有了那么点气势。程钰憋住笑,在她眼睛上飞快碰了一下,低声下气道:「是该生气,那你罚我吧,你惹我生气我罚你,反过来也是天经地义,我绝不说什么。」 含珠怔住,明白他又在耍无赖后,气红了脸。 这人分明又在欺负她没法子罚他! 「你……」 她嗔怒起来更显娇气,孩子一样招人疼,抱着思念已久的好姑娘,程钰除了亲她,别无他想。 「罚我啊,我给你罚。」他凑到她耳边,教她可以怎么罚他。 含珠又羞又臊,挣扎着要走,才直起身子,就又被他按住,除了他怀,哪都别想去。 真正是羊入虎口。 含珠生气质问,程钰亲她,她赌气不理他,程钰也亲她,反正只要她不如他的意,他就亲。 最后含珠嘴唇都有些疼了,气上心头咬了他一口。 咬完了,看着程钰唇上的血,含珠后悔了。 她不怕他疼,他活该的,只是,被人瞧见…… 「没事,我就说太馋你做的核桃糕,吃的时候一着急才咬破的。」程钰眼里都是笑。 他还没正经,含珠却不想再跟他闹下去,没完没了的最后还是她吃亏。看看他左臂,含珠忧心道:「这样真的没事吗?」 程钰紧了紧她肩膀,让她跨坐在他腿上,含珠早被他欺负地没了反抗之心,红着脸乖乖随他摆布。她这样乖,程钰的心就像泡在了温水里,实话实说道:「稍微有点疼,可有你在这儿,再疼我也不在乎。」 含珠耳根发烫,低头看他胸口。 程钰抵住她额头,看着她眼睛道:「刚刚不是有意的,那么久看不到你,真难受,不发出来,堵得慌,以后绝不会这么没规矩。」 含珠信他才怪,扭头问:「那你现在也堵?」 程钰笑了,带着核桃糕香味的呼吸吹在她脸上,「不堵了,可我舍不得。」 v第十章[11.30]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含珠就知道,他想不老实,就能找出一堆借口。 程钰亲了亲她近在眼前的脸庞,没有欲.望,就是喜欢,「咱们刚见面的时候,可有想过会有今日?」他是做梦都没敢想的。 他还好意思提,含珠抿抿嘴,小声讽刺道:「没有,当时就想着老天爷保佑我活下去了。」 程钰低笑,吹了吹她脖子,「小心眼,幸好我没伤到你。」 含珠被他吹得心尖发颤,软声求道:「咱们去找阿洵吧?你,你给我留点颜面。」 程钰明白她说的是四喜陈朔,不以为意,「都是忠心的,你不用理会,他们只会替咱们高兴。」 含珠摇摇头,有些委屈地道:「我不喜欢。」她没他那么厚的脸皮。 她娇滴滴的,程钰反倒不忍难为她了,搂着她道:「再亲一下,咱们就去找阿洵。」 他温柔的黑眸里浮动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光彩,含珠别开眼,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心砰砰乱跳,片刻等待,他贴了上来,似乎也知道她之前疼了,这次格外温柔。含珠沉醉在这种温柔里,慢慢地抬起手攀住了他肩膀,再抱住了他脖子。茫茫然中,感觉他手隔着衣衫沿着她背徘徊,一会儿想去更低处,一会儿想从腋窝那儿往前挪,最后都忍住了。 「又甜又香。」一吻结束,程钰喃喃地夸她,「往后什么糕点都不用带,你比那些都好吃。」 含珠软软地靠在他右肩,闭着眼睛平复。 又腻歪了会儿,两人衣衫齐整地回了堂屋,含珠先走到门口,让秋风吹走脸上的热。 「走吧。」程钰跟着走了出来。 含珠听他说话声音不大对,一歪头,就见他手里拿着一块儿核桃糕边走边吃,左手里还握着两块儿,跟孩子似的。含珠忍不住笑,边往前走边嗔他,「这样吃也不怕被人笑话。」真是,以前爱吃甜的好歹会在人前掩饰,现在倒好,彻底不要脸了。 程钰飞快将核桃糕在她唇上点了一下,一语双关,「刚刚没吃饱。」 含珠顿了顿,下一刻加快了脚步,像是逃跑的兔子。 程钰故意落后两步跟着她,看着前面她窈窕的身影,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暖的。他最大的不堪都告诉她了,她也不嫌弃,愿意跟他过,那他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好摆架子的?人生苦短,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他要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这样将来她后悔了,他至少有现在的回忆陪他。 她将是他这辈子最亲的人,他在谁面前装,都不会装给她看。 晌午过后不久,谢氏娘仨回来了,程岚领着钧哥儿告别母亲,回各自的院里歇晌。 谢氏的两个大丫鬟端了热水过来,伺候谢氏洗脸。 梳头时,谢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身后的暖荷,「楚家姐弟何时走的?」 暖荷动作都不带停的,轻声道:「坐了半个时辰左右就走了,二爷亲自送到门外的。」 谢氏点了点头,通发后打发丫鬟出去,自己歪到床上歇晌。 睡得迷迷糊糊的,身边一沉,跟着有熟悉的带着薄茧的手凑了过来。 谢氏昨晚才遭了一次罪,此时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程敬荣发觉了,将人揽到怀里,柔声哄道:「别怕,这回不让你哭。」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妻子的,知道她难受,他尽量克制,就怕一不小心弄坏了她。 男人狠起来像恶鬼,温柔起来又格外体贴,纱帐里人影晃动,飘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半晌才歇。 谢氏靠在男人宽阔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竹香,有那么一瞬恍惚。 如果他一直都这样温柔,她会喜欢上他的吧? 可惜没有如果,那些生不如死的时候,她永远都记得。 「今天楚菡姐弟又来了,」平复下来后,谢氏轻声道,跟着笑了笑,「楚菡十四,容貌与怀璧极配,又是表兄表妹,王爷不是发愁二爷的婚事吗?我看他们两个挺好的。」 程钰不想娶妻,她真的不在意被人指点她继母当得不好,可程钰想娶了,对方又是楚倾之女…… 程敬荣知道她担心什么,拍拍她肩膀道:「放心,他想娶我也不同意,他的妻子,身份不会比吴氏高。」高门之妻有娘家撑腰,连带着也会成为儿子的助力,他的爵位是想传给小儿子的,怎么会允许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陪妻子歇完晌,程敬荣去了前院书房,进屋前命人去请二爷过来。 长风堂里,程钰正琢磨初十去楚家提亲的事,那日楚倾休沐,他正好与他好好谈谈。程钰知道楚倾不待见自己,但他有含珠阿洵里应外合,楚倾再霸道,只要含珠咬定不嫁旁人,楚倾也不可能硬逼女儿嫁,他现在对含珠越好,就越做不来那种事。 「二爷,王爷请您过去。」陈朔的声音传了进来。 程钰眉头皱了皱。 父王最近找他的几次都是逼他快点成亲,好成全谢氏的美名,这次也不例外吧?正好,他也想跟他提一句。父子关系再冷,他的婚事都得父王点头,三媒六聘,上呈她的名字记到玉牒里,都少不了父王搀和。 他换了身家常袍子过去了。 「这两日伤口还疼吗?」程敬荣负手站在鱼缸前赏鱼,听到动静,侧目看了看,不咸不淡地问。 v第十一章[12.09] 程钰距离他十步时顿住,看着前面的白釉山水纹鱼缸回道:「好多了,劳父王关心,不知父王找我何事?」 程敬荣捏了点鱼食洒了进去,两条巴掌大小的金鱼摇首摆尾游了过来,他静静看了会儿,才再次开口:「今日你表妹又过来看你了?我记得以前你似乎不怎么喜欢她来。」 程钰心中微沉,看他一眼,坦然道:「表妹病后性子温柔许多,不瞒父王,我已倾心表妹多时,这次大难不死,便决心娶她为妻,还请父王替儿子做主。」 程敬荣慢慢站直了身子,走到书桌前落座,沉思片刻,道:「难得你终于开了窍,为父很是欣慰,只是,你与定王关系密切,如今再娶了楚倾的女儿,皇上会不会多想?还有楚倾,他向来不喜与皇子们扯上关系,怕是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你。」 程钰早有准备,一一回道:「楚倾是我姨父,皇上要疑,就算没有这桩婚事,他也会疑,所以我迎娶表妹不会影响什么。至于楚倾那边,我会想办法劝他,等他答应我了,再请父王为我走动。」 程敬荣点点头,「你这话有些道理,不过有一点错了。之前楚倾轻视嫡女,与你关系十分僵,女儿嫁你就如泼出一碗水。如今他宠爱嫡女京城几乎无人不知,再把女儿嫁你,便是亲上加亲,到了皇上眼里自然意义非凡。」 程钰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抬起头,最后一次反驳道:「父王此言差矣,皇上圣明,绝不会因为一桩婚事便有所猜忌,否则当初皇上也不会选我做定王的伴读。父王,你一直劝我娶妻,现在儿子有了意中人,还请父王成全。」 言罢朝椅子上的男人跪了下去。 程敬荣脸色变了变。 大周氏死后,这个儿子只有发丧时求他告诉他母亲的死因,后来再没有求过他任何事。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就那么喜欢楚菡吗? 「父王,父王,你昨天留给我的功课我都做好了!」 一片沉寂里,外面传来钧哥儿清脆的声音,走到门口时被程敬荣的长随拦住。 程钰看着地面,脑海里是她羞涩浅笑的模样,他暗暗攥紧拳,再次道:「求父王成全。」 程敬荣叹了口气,「小心驶得万年船,圣意难测,楚菡非良配,你再换个人罢。」 程钰听在耳中,忽然很想笑。 那个他曾经无数次想问这个男人的问题,再次涌到了喉头。 他很想问问,他真的是他程敬荣的儿子吗?如果是,他为何从来没把他当儿子看。 但他不会问,小时候都能忍住的问题,这么多年下来,更没必要问,因为不管他如何回答,都改变不了父子不像父子的事实。 没再看他,程钰面无表情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到了外面,看见七岁的钧哥儿乖乖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剥橘子吃,看见他出来,男娃如见了鬼一般,吓得橘子从他手里滚了下去,掉在地上,一直朝他这边滚了过来。 程钰目光追随着那橘子,直到橘子停了,他才大步离去。 人走没影了,钧哥儿猛地回过神,没管橘子,撒腿往里头跑,「父王,二哥是不是生气了?」 程敬荣笑着问幼子,「为何这样说?」 钧哥儿打了个哆嗦,「二哥看着好吓人。」 「你二哥天生就那样。」程敬荣随口敷衍,扣扣桌子道:「把昨天新教你的那段背给父王听。」 钧哥儿乖乖点头,摇头晃脑背了起来,「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 童音朗朗,远远传了出去。 含珠这几天都过得魂不守舍的,要么绣花时不小心扎了手,要么给阿洵做糕点时多放了糖,腻得阿洵苦着小脸说好吃,不舍得跟姐姐说实话。含珠很是自责,可她就是忐忑啊,上次见面,程钰说好初十就来提亲的。 楚倾会答应吗? 含珠一颗心七上八下。 而初十转瞬就至。 朝廷逢十休沐,不用摸黑起早去上朝,楚倾懒懒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也还早,他悄悄来了莲院,没让人打扰女儿,直接去西屋将酣睡的胖儿子连人带被子裹了起来,抱着往外走。如意飞快取了阿洵的衣裳跟在后头,到了前院,楚倾就把如意打发走了。 「阿洵醒醒,爹爹教你练武去。」胖儿子白白净净的,楚倾笑着捏他脸。 好梦被人打扰,阿洵扭了好几扭,要躲爹爹的坏手,最后实在躲不开了,小家伙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楚倾以前喜欢楚泓兄妹,但也没有照顾过他们起早,哄孩子起床还是第一次。怕儿子哭了,楚倾顺着开裆裤点了点儿子的小小将军,「阿洵要不要嘘嘘?」 阿洵张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点头。 楚倾乐了,抱着儿子去恭房放水。他是世家出身,小时候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贵公子该有的礼仪都有,但楚倾本性粗狂,更喜欢战场上跟一群将士们放荡不羁的日子,在外头的时间长了,说话就有点粗,在女儿面前要注意,到了儿子跟前,楚倾就放得开了。 「爹爹跟阿洵一起嘘嘘。」他站在儿子身旁,也解开了裤带。 阿洵扭头瞅瞅,吓了一跳。 楚倾哈哈大笑,「阿洵不急,你好好吃饭,早起跟爹爹一起练武,每天都练,将来也长爹爹这么高的个子,就跟爹爹一般大了。」 小孩子天生喜欢比较,譬如一盘荔枝里都会先挑大个儿的吃,阿洵不懂长大了有什么好,可他就是觉得大了好,低头瞅瞅自己的,很是认真的点头。 v第十二章[12.09] 放完水洗了手,楚倾没忘了叮嘱儿子:「这个是咱们爷俩的秘密,不能跟姐姐说,姐姐是姑娘,阿洵跟她说咱们男人的事,姐姐会生气。」 阿洵对男女之别已经有些懵懂了,坏笑着点点头。 楚倾就把儿子扛到了练武场,他先打了一套拳,看得阿洵兴奋地嚷嚷要学,才开始教儿子最简单的动作,小家伙才四岁,楚倾可没打算拔苗助长。 莲院含珠睡醒了,听如意说阿洵被侯爷带走练武去了,她笑了笑,去了厨房。大火煮沸粳米红枣,改为小火慢慢熬到粥熟,最后放入洗好的菊花瓣再煮会儿,想到楚倾不是特别爱吃甜的,含珠就没再往里面加糖,直接让厨房的丫鬟盛出来。 楚倾爷俩换好衣裳神清气爽地过来时,桌上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香气扑鼻。 「姐姐,我会蹲马步了!」阿洵炫耀般扑到姐姐怀里,红着小脸道。 含珠摸摸他脑袋,还是有点担心的,「累不累?」 阿洵摇头,瞅着爹爹道:「不累,我还能再蹲一会儿呢,爹爹不让了。」 「这叫循序渐进,」楚倾已经坐下了,笑着看儿子,「等你长大了,想少蹲会儿爹爹都不让。」 阿洵还没体会到练武真正的苦,根本没放在心上,主动坐到爹爹身旁,再拍拍左手边的椅子,「姐姐坐,吃饭。」说完瞅瞅桌上的三只碗,见自己的碗里有好几颗枣,爹爹姐姐的都没他多,小嘴咧地更美了。 「菡菡做的?」楚倾闻了闻饭香,漫不经心地问。 含珠嗯了声,「红枣补气养血,菊花疏风清热,保健防病,这会儿天干气躁,最适合用。」其实红枣菊花粥还有美肤养颜的效用,但就没必要告诉他们爷俩了。 能吃女儿亲手做的粥,楚倾心里美,却有些不满地劝道:「说了好几次了,往后这种事情吩咐下人做就好,那里烟气重,你别熏到自己。」细皮嫩.肉的女儿,熏黑了咋办。 含珠低头笑,她知道楚倾只是说说而已,当父母的,哪有不喜欢儿女孝顺的? 用过早饭,楚倾去前面了,含珠领着阿洵去书房读书,不时往窗外望望。 前院,楚倾将楚泓兄妹俩叫了过来,问问楚泓的功课,再哄哄小女儿。楚蔓平时再怎么埋怨父亲陪她的时间少,真看到父亲了,她的怨气暂且也就消了,近乎贪婪地享受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光。 正聊得热闹,富贵过来传话,说是程钰来了。 楚倾只当程钰来看表弟表妹的,瞅瞅面带不舍的小女儿,吩咐富贵直接请程钰去厅堂,再叫大姑娘姐弟俩去见表哥。真心对他儿女好的亲戚,楚倾再不喜,也是讲道理的。 那边含珠听说楚倾让她与阿洵一起去见程钰,想到程钰是来提亲的,她哪好意思去,心慌意乱地找个借口,只让四喜送阿洵过去。 阿洵颠颠地去了,见到表哥特别开心。 程钰对着面前的男娃苦笑,她定是害羞了吧?如果她知道两人的婚事肯定得有番波折…… 「表哥,爹爹说黑黑再过几天就生小狗了,你要不要?」阿洵趴在表哥腿上跟他说话,无忧无虑的,「爹爹说黑黑能生好几只,我让你先挑。」 程钰刚要说话,楚倾面无表情跨了进来,在他旁边落座。 程钰起身,摸摸阿洵脑袋道:「阿洵去找姐姐吧,表哥有事情要跟姨父说。」 楚倾听了,刚灌入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 他没听错吧,这外甥居然喊他姨父了? 咽了茶,楚倾慢慢放下茶盏,打量一眼前面长身玉立的外甥,看好戏般等着他开口言明来意。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多年都不肯喊他姨父,现在卖乖来了,肯定有事相求。 程钰也不想喊他姨父。他跟表妹不亲,但那毕竟是他的亲表妹,姨母嫁给楚倾是她自愿的,当时楚倾就是那种人,谈不上欺瞒,程钰没法责怪楚倾不好好照顾姨母,但表妹的死楚倾这个当爹的怎么都得负上责任。 可他亲手将含珠送进侯府,让含珠成了楚倾的女儿,他若不放低身段,楚倾会把含珠嫁他? 为了她,他连那人都跪了,再喊楚倾一声姨父又有何不可? 她肯用一辈子陪他,那只要能娶到她,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慢慢朝楚倾跪了下去,看着男人的靴子道:「姨父,我喜欢表妹,想娶她为妻,求你成全。」 楚倾脸上玩味的笑瞬间僵硬,目光如鹰隼,紧紧盯着前面的外甥。 他想做一件事,都会提前准备,有把握再出手,就好比求娶妻子时,他是看出了妻子对他有意,才去登门提亲的,否则被人轰出来多丢人?那程钰呢,楚倾知道这个外甥不是鲁莽之人,他是不是也…… 「听阿洵说,你有个红颜知己送的香囊?」楚倾忽然有些心乱,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确认。 程钰愣了一下,不想承认,又怕楚倾误会他有别人,更加不满,只好实话实说,「是表妹的,她不给我,我抢过来的。」她脸皮薄,说她主动给,回头楚倾去问了,她肯定难堪。 楚倾胸口腾腾的冒火,程钰抢了他女儿的香囊,居然还敢如此淡定地告诉他? 才为女儿不是主动送的放了一点心,转瞬又想到,如果女儿不喜欢表哥,被人抢了香囊,哪里还会过去探望?还有,女儿前几天才去静王府探望表哥,今日程钰就来了,女儿没有露面,是不是知道程钰是来提亲的? 楚倾越想越气,他懵懂无知的女儿,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被人骗了心去! 他不同意,但他不会一气之下赶走程钰,传到女儿那里,他这个父亲岂不是成了恶人? 小姑娘丢了心,眼里只剩心上人了,哪里还讲道理? v第十三章[12.09] 楚倾自认很懂女人心,暂且压下火气,皱眉道:「为何是你来提亲?你父王呢?」 程钰坦然道:「父王不同意,我想先征得姨父许可,再去求皇上赐婚。」 赐婚的事绕不过楚倾,除了选秀时为宗亲子弟赐婚,平时皇上的赐婚更像是锦上添花,朝臣们先达成了婚嫁的意愿,再请皇上赐婚,添个荣耀。明德帝对他这个侄子还算不错,但再不错,明德帝也不会光听他一面之词,就问都不问楚倾,直接把楚倾之女赐婚给他。 他先得了楚倾的同意,明德帝反而更容易成全他,否则他冒然去求赐婚,结果楚倾不愿意,在明德帝眼里,他也成了没有分寸之人。 他够坦率,楚倾却气笑了,「你父王都不同意,就算你求了赐婚,把菡菡娶回去了,菡菡在王府能有好日子过?你自己受父王冷落,难道也想让菡菡陪你去受苦?滚,别以为哄了菡菡答应我就会成全你,我楚倾不会明知前面是狼窝还把女儿送进去!」 程钰马上解释道:「父王确实不喜我,但他与谢氏也从未插手我院子里的事,再有了皇上赐婚,谢氏也不敢在表妹面前摆婆母的谱,姨父,我既然求娶,就一定能护住表妹,求……」 「我凭什么信你的片面之词?」楚倾寒着脸站了起来,指着门外道:「走罢,我不会将女儿嫁你的,你以后也别想再登我楚家大门,送客!」 言罢负气而去。 程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富贵瞧了会儿,进来劝道:「二爷还是起来吧,侯爷的脾气……」 程钰默默站了起来,转身走了,离开侯府之前,朝莲院的方向望了过去,自嘲一笑。 什么叫自作自受,他总算明白了。 含珠坐在窗前,眼睛看着手里绣到一半的花样,心早飞到了前院。 窗外是阿洵逗狗的天真童语,含珠耳边却是程钰的话。 他说楚倾不可能轻易答应,让她心里有个数。 不答应又该怎么办? 含珠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侯爷请你过去呢,他在书房。」四喜挑帘走了进来,轻声秉道。 「表哥走了?」含珠提着心问。 四喜点点头,有些担忧地道:「我问富贵出了什么事,他没告诉我,只是看他那样子,侯爷似乎不太高兴。」 含珠心中一沉,阿洵回来还没到一刻钟,楚倾与程钰才说了那么会儿话,结果可想而知。 哄了阿洵自己玩,含珠忧心忡忡地去见楚倾。 楚倾坐在书房里,无比烦躁。 他是男人,女人喜欢他,他不当回事,入眼的叫来伺候两晚,不入眼的直接不理会,任她们高兴不高兴,都与他无关。妻子答应嫁他的时候,楚倾以为她能接受他碰那些歌姬,没想她嫁过来几天就跟他拈酸吃醋,到后来妻子终于肯低头了,楚倾是有些得意的,女人只要丢了心,有几个能坚持到底的,最终还不是都随了他? 可是现在,他的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还喜欢上了一个不合适的男人,楚倾就发愁了。程钰容貌俊朗,又是从小就照顾她的表哥,女儿一时犯傻还好,若是也被程钰骗惨了,心收不回来,他该怎么办? 外面传来脚步声,楚倾竟然前所未有的紧张,只是等他看到女儿抿着唇低头走进来,一副犯错心虚的样子,心头不禁一突。女儿是真的知道她表哥今日要来提亲的,表兄妹俩已经私底下约定好了。 就像一块儿宝贝,不,就像他刚生出来的蛋,他还没捂热乎,就要被人抢走。 楚倾心里发酸,不过想到女儿才十四,这两年跟她表哥见面次数也不多,楚倾觉得女儿陷进去的还不深,他现在劝阻应该来得及。 「菡菡坐。」他笑着道,声音比以前更温柔。这事错在程钰,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耍心眼骗他才十四的女儿,女儿丢了前面十二年的记忆,白纸一样,轻易被骗情有可原,一点错都没有。 他声音柔的出乎意料,含珠飞快看了楚倾一眼,心中生疑,莫非程钰还没有提? 她在楚倾对面落座,尽量自然地问道:「爹爹找我有事?」 楚倾握了握拳,试探道:「菡菡喜欢你表哥?他刚刚跟我提亲来了。」 含珠一下子红了脸,低头默认。 楚倾瞧着女儿羞答答的模样,心底越发恨程钰,不再墨迹,直接道:「你表哥那人吧,人还不错,他对你跟阿洵好,爹爹都知道。只是菡菡,成亲后你不是单独跟他过,而是要与静王府一大家子打交道。别的不说,就说你那位王爷姨父,你姨母悬梁自尽时,他说是因为他碰了一个丫鬟,你姨母想不开一时冲动才犯的傻,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知,你舅父舅母心存怀疑,碍于他身份没法追究,真相至今不明。再有,他连亲儿子都爱搭不理,你嫁过去,长嫂是世子夫人,弟妹是王妃亲儿媳,将来妯娌间有什么罅隙,公爹不护着你,继婆母更不可能帮你,能有安生日子过?菡菡听话,忘了你表哥罢,爹爹以后给你找更好的。」 他这些话句句在理,句句都是为了女儿好,含珠听了反而更心疼程钰。生母死的不明不白,哥哥弟弟妹妹都不是亲的,亲生的父亲又不把他当回事。 一心疼,什么都顾不得了,含珠低着脑袋道:「爹爹,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喜欢表哥,他越苦,我越想去照顾他,让他少些苦。爹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女儿心意已决,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既然这桩婚事有的摩,她索性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楚倾答应,她感激他,他不答应,她也只有这一句话,旁的没法再说什么,毕竟楚倾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她做不来跟他撒娇哀求。 楚倾没料到女儿已经被骗到了这种地步,冲动斥道:「他有什么好你就非他不嫁了!你才见过几个男人?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是不是他猜到我不会答应,故意教你的说这种话,让你跟我对着干?」 他猛地大了嗓门,含珠吓了一跳,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她是不知羞耻,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与一个当初威逼过她的男人私定了终身,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当她在倾盆暴雨在波涛汹涌的江边醒来时,她就喜欢上了那个守在她身边的救命恩人。 无话可辨,她低着头,等着对面名义上的父亲继续责骂她。 v第十四章[12.09] 楚倾却震惊于女儿的眼泪,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女儿哭了? 火气瞬间弥散,楚倾本能地想去哄女儿,又觉得这样一哄显得自己服软了,以后再劝女儿她更不会听,便摆出一副严父模样,寒着脸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我的那番话,过日子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只需记住,爹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绝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含珠没有说话,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擦擦眼泪,尽量平静地跨了出去。 回到莲院,含珠躲在屋里,满腹心事。 阿洵自己玩了会儿就进来了,扶着门板找了一圈,见姐姐竟然躺着呢,他好奇地凑过去,对着姐姐后背问:「姐姐睡着了吗?你怎么早上睡觉?」 含珠擦擦眼睛,转过来笑道:「姐姐没睡,阿洵怎么不在外面玩了?」 「我想跟姐姐玩。」阿洵撒娇地扑到姐姐怀里。 小家伙黏人,含珠没办法,强打起精神陪他。 日上三竿,楚倾派人来回话,说是李将军请他过去喝酒,下午才回来。 爹爹出门了,阿洵有些失望,含珠却松了口气,眼下她真的不知该怎么继续与楚倾相处。 中午吃完饭,含珠哄阿洵睡觉,她睡不着,坐在一旁绣帕子。有事情做,好歹能转移心思打发时间,胜过呆坐烦恼。 红日偏西时楚倾才回来。 其实并没有人请他喝酒,楚倾是不知道午饭时该怎么面对女儿,不想见她又不想让女儿误会他生她的气,只好找个借口出府。而且楚倾暗暗期待,给女儿半天时间好好想想,或许女儿自己就想明白了。 「下午大姑娘都做了什么?」换了身衣服,楚倾问丫鬟晚云。 晚云低头道:「一直都在莲院,姑娘不出门,她在屋里做了什么奴婢也不清楚。」 她知道父女俩为何闹别扭,对此晚云心里有点复杂。她希望大姑娘早点出嫁,那样侯爷或许又抬个姨娘帮忙打理后院,而她这个大丫鬟自然是第一人选,但晚云也怕大姑娘出嫁后侯爷娶继室进门,让她连百花园都没法管了。 楚倾没心思猜一个丫鬟的心事,摆摆手让她出去,自己坐在屋子里犹豫不决。晚饭要不要叫女儿过来一起用?叫了,有点主动讨好的意思,不叫,女儿会不会误会爹爹又要冷落她? 换作两年前,楚倾绝不会考虑这些,他只认对错,无论是妻子还是女儿,不听话就冷一冷,冷到她们自己想清楚,来主动讨好他。可是现在,面对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宛如水做的女儿,一个懂事听话并没犯错只是被表哥骗了的女儿,楚倾不敢用老办法了,他怕女儿委屈,怕女儿生气,更怕好不容易缓和了的父女关系再次变僵。 一边是女儿曾经仇视他的目光,一边是女儿无声落泪的可怜模样…… 楚倾不敢赌,晚饭前让人去请姐弟俩过来。 含珠听了,没什么想法,收拾收拾,牵着阿洵过去了。 到了堂屋,她恭恭敬敬朝楚倾喊了声爹爹,随即低着脑袋在老位置落座,眼睛只看桌子。 楚倾一看就知道女儿还没想明白,心中不快,一心一意哄儿子,女儿不理他,他也不理她。 父子俩倒是照样有说有笑的。 他这样含珠更自在,阿洵叫她,她若无其事地跟弟弟说话,阿洵与爹爹说话,含珠就自己吃饭。阿洵有爹爹哄有姐姐照顾,两人都对他笑,小家伙吃得没心没肺,并未注意到爹爹姐姐之间的不对。 眼看一顿饭要结束了女儿都没看他一眼,楚倾浑身难受,偏又不能表现出来。 按照往常,饭后一家三口要说会儿话的,今日含珠早早起身告辞,「爹爹陪阿洵玩吧,我那方帕子还有几针就绣好了,女儿想先回去,趁天黑前绣完。」 楚倾淡淡的嗯了声。 目送女儿走了,楚倾平静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为了一个表哥跟爹爹置气,真够孝顺的! 「阿洵,今天姐姐都做什么了?」楚倾剥了橘子喂儿子,低声打听女儿的情况,想知道小姑娘有没有表现的那么坚定。若女儿哭闹或是扔东西耍气,说明她只是一时生气,坚持不了多久,最怕的是那种看着软其实主意大的闷葫芦。 阿洵先接了橘子,嚼完吐了籽儿道:「姐姐教我读书练字,然后绣花了,我在外面跟黑黑玩。」 楚倾猜测女儿多半是趁弟弟不在屋里的时候发泄了,不死心地问:「那姐姐有没有不高兴?」 阿洵茫然地眨眼睛,「姐姐为什么不高兴?我没惹姐姐生气,我可听话了!」 楚倾噎了噎,强颜欢笑,「嗯,阿洵最乖了,一会儿阿洵回去,别告诉姐姐爹爹问你话了。」 阿洵乖乖点头,他知道大人们不让他说的都是秘密,姐姐有时候也有事不让他告诉爹爹的,不过如果姐姐问他,他肯定都会告诉姐姐,他要最听姐姐的话,不能跟姐姐撒谎。 含珠并不好奇父子俩相处时说了什么,她也想不到楚倾会打听这些,阿洵回来了,天也黑了,含珠将小家伙塞进被窝给他讲故事,阿洵睡着后,她也回屋歇下。四喜放下纱帐时,含珠瞅了瞅窗外。 程钰应该有话要对她说,但他手臂还没彻底康复,四处走动没关系,飞檐走壁肯定不行。 确定他不会来,含珠安心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却被人唤醒。 还没睁开眼睛,先听到他温柔又带着隐隐自责的声音,「是我。」 纱帐里多了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很淡很淡,只能勉强看清对方。 v第十五章[12.09] 含珠想要起来,程钰按着她肩膀没让她动,还体贴地帮她掩了掩被角,「夜里冷,别凉着。」 他这样,含珠一下子就不担心他会乱来了。 她安心地躺着,看他被夜明珠照得略显苍白的脸庞,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开口。一双杏眼如最美的宝石,写满了心疼,温温柔柔望进他眼里。程钰就是喜欢这样的她,看着心里都暖。 「他告诉你了?」他俯身问她,说完了觉得这样弯腰说话不方便,摸摸她旁边空出的地方,别有深意地问,「我可以躺下来吗?想跟你说很多话,这样坐着累。」 含珠咬咬唇,声如蚊呐,「我还是坐起来吧。」 程钰不许,作势要亲她,含珠羞得闭上眼睛,程钰趁机一翻身爬到了床里头,连人带被将她搂到怀里,及时解释道:「不能压到左边胳膊,只能躺里面,放心,真正娶你过门之前,除非你答应,绝不唐突你了,这次说到做到。」 之前没想到父王会不许,楚倾这边问题就不大,现在两边都不赞同,不知何时才能兑现娶她的承诺,程钰无颜再对她不规矩,能这样抱在一起说说话,程钰就很满足了,而且也只是今晚,以后他不会常来。 他眼里有愧疚,含珠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是楚倾的女儿,楚倾再反对婚事都不会责难她,程钰这个求娶的肯定要面对各种刁难了。心疼他要受到的冷落,含珠就没再躲,乖乖靠在他怀里,轻声问道:「他,怎么回你的?」 程钰苦笑,将王府的事先跟她说了,「看他为大哥挑的婚事,我猜他是不想我娶的好,你身份太高了。」 他说的平平静静,含珠眼睛发酸,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竟然不愿意儿子娶的好?若程钰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程敬荣不喜儿子,他这样做还没什么,可程钰哪里不好了?果真是因为谢氏的关系吗?疼爱宠妻所出的一双儿女,对前两任王妃留下来的孩子都不管不顾? 「那你怎么办?」含珠心里冷身上也冷,没想到嫁他会这么难。 「我想求皇上赐婚,」程钰摸着她头发道,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他的心不知为何就静了下来,「我这次护主的功劳还没有算,皇上平时对我也算器重,应该会答应我,难就难在楚倾不同意,我必须等他点头。」 将其中的道理讲给她听。 含珠读过史书,对朝堂的事多少有些了解,这次的事又不复杂,程钰一说她就懂了。 「他,侯爷没有跟我生气,给我讲了一通道理,然后就不理我了。」含珠想了想今日楚倾的态度,思忖道:「要不咱们慢慢等下去吧?只要我不松口,他应该不会强迫我嫁,拖得时间长了,他知道我是铁了心,也就允了。」 程钰心中不安,怕夜长梦多,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最想自立门户,但本朝重孝,明德帝更不愿宗亲闹出父子反目的事情,况且那人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他为了娶她一意孤行,最后只能害得她落个妖魅的骂名。 「委屈你了。」程钰歉疚地亲了亲她头顶,「我会努力讨好他,争取让他早些松口。」 含珠仰头看他,「你受委屈才是。」她知道他有多不待见楚倾这个姨父。 程钰笑了笑,拍拍她背道:「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含珠忍不住劝道:「以后还是别夜里来了吧,来回来去多折腾人。」好好的觉不睡。 「知道。」程钰紧了紧她,喃喃道:「抱了一会儿就得走,比一直抱不到更难受。」 他又说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含珠闭上眼睛,不理他了。 程钰下巴贴着她额头蹭了蹭,强忍着才没有做旁的。 他老老实实,只用手臂将她圈在怀里,被他这样抱着,含珠无比地安心,渐渐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 因为跟他商量好了要等,含珠不再心烦气躁,安心照顾阿洵,日子跟以前好像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饭桌上与楚倾不再说话,含珠倒不是跟楚倾耍脾气,只是觉得楚倾心里肯定不满她了,楚倾不与她说,她能说什么?这两年两人相处,含珠都是楚倾问她什么她答什么的,除了必要的寒暄,除了楚倾各种暗示她孝敬他,含珠没有真正把楚倾当过父亲亲昵过。 她心静如水,楚倾过得可是挠心挠肺的。 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被人无视过,就连皇上,群臣宴请,皇上也会特别跟他聊几句,如今他的女儿,却只在见面时低眉顺眼喊他声爹爹,再无半句关心,再不给他半点笑脸,偏偏又当着他的面跟弟弟有说有笑。 楚倾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他从未向一个冷脸对他的人低过头,更何况楚倾自认这次没有做错。 连续五日过后,楚倾不再去莲院,回来就让人领阿洵过来,他一心哄儿子,怕儿子泄露他的关心,楚倾甚至都不再跟儿子打听女儿的情况。 含珠在侯府住了两年,终于体会到了楚倾的冷淡,确实有点不习惯,但她也没办法,本就不是真正的父女,楚倾这会儿又明显不待见她,她何必过去。嫁给程钰一事,她不可能妥协,不妥协,她与楚倾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人们各有各的想法,阿洵慢慢察觉了不对,这晚楚倾派人叫他去前面用饭,阿洵没有马上过去,靠在姐姐怀里不解地问:「姐姐怎么不去了?我想咱们一起陪爹爹吃饭。姐姐你去吧,我不让爹爹喝酒了。」 楚倾不叫女儿过去,阿洵问起时他找的借口就是姐姐闻不得酒味儿。 含珠不想因为自己影响父子俩的关系,就道:「姐姐这阵子犯懒,不想走路,阿洵快去吧,吃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告诉姐姐。」 阿洵想一天不见的爹爹,可他更想爹爹姐姐一起陪他,就对如意道:「姐姐不想走路,你去请爹爹过来,让他来这边吃饭。」 如意为难地看向含珠。 含珠摸摸小家伙脑袋,柔声哄道:「阿洵听话,爹爹在外面忙了一天,现在也累啊,阿洵快过去吧,爹爹最喜欢阿洵了,别让爹爹等。」 阿洵瞅瞅姐姐,嘟着嘴走了,出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清澈的眼里多了一抹担忧。 到了前院,阿洵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地扑向爹爹,而是慢慢走过去,趴在爹爹腿上问他,「爹爹累吗?」 儿子瞧着悻悻的,楚倾有些疑惑,将儿子提到腿上抱着,低头道:「不累啊,阿洵怎么这么问?」 v第十六章[12.09] 阿洵眼睛一亮,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爹爹,「那爹爹跟我去找姐姐吧,我想咱们一起吃饭。」 楚倾心中一动,笑着问:「姐姐让你这样说的?」莫非女儿想他了? 阿洵摇摇头,将姐弟俩的对话学给爹爹听,「姐姐懒不想走,爹爹不累,那爹爹多走几步。」 楚倾有点笑不出来了,先有希望再失望,竟然是这样的滋味儿。 可他为何要过去?他是为了女儿好,是女儿不理解他的苦心,他已经主动过去连续看她五日冷脸了,她都不理他,他为何还要纵容她?宠了她两年,竟然恃宠生娇了,连他这个父亲都不看在眼里。 「爹爹刚刚撒谎了,今天兵部事情多,爹爹累得快要连阿洵都抱不动了。」不去想女儿,楚倾摆出一副疲惫的样子哄儿子,「阿洵给爹爹捶捶背。」 阿洵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去,瞅瞅爹爹,乖乖给爹爹捶背,捶着捶着突然哭了起来,扶着爹爹大腿要下去,「我要去找姐姐,我要跟姐姐一起吃饭,爹爹去找三哥四姐姐吧……」 爹爹没有他还有别的人可以陪他吃饭,姐姐就只有他,阿洵不想让姐姐自己吃。 小家伙越想越伤心,揉着眼睛往外走。 楚倾一把将儿子捞了回来,刚想哄,瞧见儿子闭着眼睛嚎啕哭的可怜样子,边哭还边推他,突然想起那年大雪纷飞,他将儿女从周家接回来的情景。无论是路上还是回到家里,他都跟女儿保证过,再不让她受委屈。 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他把曾经对付妻子对付女儿的手段又用出来了。 「阿洵不哭,爹爹抱你去找姐姐,爹爹不累了。」儿子哇哇地哭,楚倾心疼,一手抱着小家伙,一手摸出帕子替儿子擦泪。 小孩子其实好哄,想要什么,不给他就哭,给了眨眼也就转晴了。阿洵就是这样,爹爹一答应,他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可怜巴巴地看着爹爹问,「真的?」 楚倾无奈地亲了儿子一口,直接抱着他往莲院去了,路上叮嘱儿子不许出声,到了莲院,更是远远朝院子里伺候的小丫鬟们打了手势,不得惊动姑娘。 如意四喜也都在外间候着,瞧见他来,两人互视一眼,不知今日父女俩会和解还是雪上加霜。 含珠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因为距离晚饭还有会儿功夫,她想先把手里的针线忙完,缝好了,一会儿阿洵回来比划比划,没问题明天阿洵就可以穿新衣裳了。 于是楚倾悄悄掀开门帘一角,就见女儿穿了一件藕色的褙子,低头坐在临窗而搭的暖榻上,正神情专注地缝一件小红衣裳。夕阳从窗外投射而入,恰好将小姑娘上半身笼罩,柔和的光晕里,她眉眼温柔,嘴角带着一抹满足的笑,像是想到了弟弟穿上衣裳的情形。 此情此景,美好得像幅画。 楚倾心头却突然空落落的。 女儿不理他,他烦躁地晚上都睡不好觉,既盼着女儿早点跟他服软,又怕女儿心里不痛快,活了三十多年,他楚倾从来没有如此惦记谁过。他不好过,他觉得女儿应该也是难受的,父女俩都在强撑着等对方低头而已,但是看到女儿像以前一样娴静恬淡,仿佛与世无争,楚倾终于明白,女儿根本不在乎他来与不来。 他一直都觉得女儿跟他不亲,原来这并不是错觉。 在失了忆的女儿眼里,他这个父亲,真的可有可无吧? 眼看榻上的小姑娘若有所觉朝这边看来,楚倾倏地放下了帘子。 他有点不敢面对女儿了。 「爹爹,你怎么不进去啊?」 阿洵就在楚倾身后跟着,见爹爹偷偷看了一会儿又放下帘子,不懂了,自己先挑帘走了进去,高兴地对姐姐道:「爹爹不累,咱们一起吃饭!」 小家伙眼圈还红着,含泪的大眼睛水润润的,却特别满足。含珠几乎能猜到阿洵在前院跟楚倾说了什么,不由一阵心疼,小孩子都希望身边的人开开心心的吧? 迅速收拾好针线筐,含珠穿好绣鞋站到地上,起身时瞧见楚倾走了进来,登时发愁了。 她该说什么? 楚倾肯定是因为阿洵哭闹才过来的,并非原谅她这个假女儿了,那她该为了哄阿洵的谎话道歉,还是装不知道? 「爹爹喝茶吗?」她客气地寒暄,总要让长辈坐的。 楚倾心里酸溜溜的,瞥一眼女儿低垂的眼,他揉了揉阿洵脑袋:「爹爹有话跟姐姐说,阿洵先去外面玩,你去看看黑黑,是不是该生小狗了。」 阿洵眨眨眼睛,目光在大人们身上转了一圈,见姐姐有点害怕的样子,他小声地求道:「爹爹是不是生姐姐的气了?爹爹别骂姐姐……」泪疙瘩又掉了下来。 楚倾哭笑不得,蹲下去哄他,「爹爹没生姐姐的气,是姐姐生爹爹的气了,阿洵没看那几天爹爹过来姐姐都不理我吗?今天爹爹是要哄姐姐原谅我的,你去帮爹爹求求她?」 不想来也来了,来了就是服了软低了头,再装模作样也是白装。他也不想装了,再装下去,只是自己吃苦,父女情分本就浅,这两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起色,楚倾不想因为自己前功尽弃。 阿洵瞪大了眼睛。 含珠也震惊地看向楚倾,这话,怎么听起来很是委屈? 察觉女儿的注视,楚倾抬头看她,无奈道:「是不是我不来,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认我了?」 男人模样是一等一的好,一双眼睛更像会说话,生气的时候,不用皱眉,单那双眼里的冷意就让人遍体生寒,温柔的时候,他也不用笑,只需默默的一个眼神,一瞬对视,就让人融化在了里头。 含珠却觉得这眼神这语气十分的熟悉。 v第十七章[12.09] 她想起来了。 她九岁那年,父亲病重,郎中都让她准备后事了。父亲要将她许给顾衡,她不答应,不想让父亲将她丢给别人照顾,怕父亲放心了撒手人寰,但她还是应了,不愿让父亲走得不放心。后来父亲撑了过来,她又高兴又后怕,有次撞见父亲又熬夜批阅学子的文章,她忍不住埋怨父亲不爱惜身子,让她们姐妹担惊害怕,四岁的妹妹也哇哇地哭。那时候父亲就像楚倾这样,蹲在妹妹身前,无奈地哄她,「好好好,爹爹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再不吓唬你们了,含珠别生爹爹的气了?」 含珠泪如雨下。 为了自己哭,因为那个一边走路一边咳嗽的清瘦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 也为楚菡为楚倾哭,女儿始终没有体会过父爱,父亲悔过了,却不知女儿早已香消玉殒。 子欲养而亲不待,白发人送黑发人。 悲从中来,含珠哭得无法自抑。 她泪水来的毫无预兆,阿洵傻了,楚倾也傻了。待父子俩发现眼前的姑娘不是哭一会儿而是越哭越厉害时,阿洵马上跟着哭了,抱住姐姐大腿求姐姐别哭。楚倾依然蹲在原地,看着哭得发抽的女儿,心疼之后,是狂喜。 越是伤心,哭得才越厉害。 女儿不是不在乎他,相反她非常在乎,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回想这两年的种种,女儿还是没有安全感吧?她怕他更多,怕得与他相处时小心翼翼,从不跟他撒娇也从不跟他索要任何东西,他先前误会那是女儿与他生疏,可是真的不在意他,又怎么会因为这几日的冷落委屈成这样? 他这个女儿,确实是个闷葫芦,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难得轮到终身大事了,女儿鼓起勇气求他答应,他却一口否决,女儿能不伤心? 明白了女儿的心思,楚倾后悔极了,冲过去将女儿搂到怀里哄,「菡菡别哭了,爹爹都依你,你喜欢谁就嫁谁,爹爹不强迫你了,你先别……」 话没说完,怀里的姑娘先止了雨,肩膀还在抽搭,呜呜的哭声没了。 楚倾疑惑地低头,就见女儿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泪眼里无声询问,问他是不是真的,那模样跟刚刚儿子哭着问他是不是真的不累了的时候一模一样。什么温柔懂事,什么十四五岁的大姑娘,其实照样是个孩子,不答应她她就耍气,答应了马上就变了态度! 楚倾突然也想哭,他怎么遇到了这样一双儿女! 有点生气,楚倾故意摸了女儿眼角一下,「哭啊,怎么不哭了?你先哭,哭完了咱们再说。」 他这样子更像孩子,含珠本来就因为他答应了心头狂喜,再见识到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露出这种小儿模样,顿时破涕为笑。羞于让人看见,含珠红着脸挣脱楚倾的怀抱,逃也似的跑去了内室。 阿洵还没明白咋回事呢,哭着要跟进去,楚倾抱起儿子逗他:「姐姐哭花了脸,现在特别丑,洗完脸就出来了,阿洵也去洗洗脸吧,瞧你脸上,都是泥。」 阿洵不知道该信不信,摸摸小脸,没瞧见泥,刚想问,被楚倾狠狠亲了一口,命丫鬟们去打水,他亲自照顾儿子洗脸。洗完了,楚倾拍拍儿子道:「去里面让你姐姐给你抹香香,再把姐姐请出来。」 爹爹笑得好看,阿洵乖巧地去了。 含珠已经洗完脸了,父子俩的对话她也都听见了,但她只记得楚倾之前答应她嫁给程钰的话。宛如雨过天晴,又好像快要随秋风飘了起来,做梦一样。 「姐姐,你为什么哭啊?」阿洵看着面前帮他抹脸的姐姐,不解地问。 含珠哪好意思说啊,拿起铜镜让给他照脸,「好了,阿洵看看好看不?」 阿洵可臭美了,认真瞧镜子里的自己,挺满意的,嘿嘿朝姐姐笑。 楚倾还在外面等着,含珠羞于见人也得见,微红着脸牵着阿洵出去了。 楚倾紧紧地盯着女儿,盯得小姑娘脸越来越红,才佯装生气道:「怎么不哭了?不委屈了?」 含珠脑袋低得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了。 「爹爹别生姐姐的气。」阿洵着急地替姐姐求情。 楚倾摸摸儿子脑袋:「去吧,阿洵去看黑黑,爹爹跟姐姐说完话就出去找你。别怕,姐姐这会儿可高兴了,被爹爹训她也高兴,不信你去问问?」 他越是这样阴腔怪调,含珠越忍不住笑,能够得偿所愿,她如何不笑? 阿洵仰头看姐姐,见姐姐果然在笑,脸红红的,美丽的眼睛比黑黑的还水润还动人,眼神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不由抱住姐姐大腿,「姐姐真好看,姐姐亲我一下我就走。」 含珠不好意思在楚倾面前做这种事,牵着阿洵往外走,在外面亲了小家伙一口,哄得他乖乖去玩了,她才回了外间,站在楚倾跟前,又变成了那副羞答答的乖巧模样。 楚倾叹口气,「真认定他了?」 含珠抿唇,点点头。 楚倾不懂了,低声问道:「菡菡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爹爹记得你们相处的时候不长啊,他到底哪里好了,让你宁可跟爹爹怄气也要嫁给他?你跟爹爹说实话,不弄清楚爹爹还是不放心。」 他坚持要问,关系到婚事顺利与否,含珠想了想,半真半假地编道:「那年我受伤昏迷,醒来是晚上,睁开眼睛,看见窗前站着一个人,屋里就我跟他,他听到动静过来照顾我,温柔体贴,女儿觉得特别安心。爹爹,表哥是我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后每次只要看见表哥,我都会放下心来,表哥对我越来越好,我也就……」 楚倾听了,不禁自责,女儿就像是新生的雏鸟,本能地依赖第一眼看到的人,如果他当时在女儿身边,还有程钰什么事? 压住心中复杂,楚倾继续问道:「那你不怕嫁过去后受他家人的气?」 含珠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只要能跟表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想到什么,她飞快看了楚倾一眼,红着脸道:「再说我有爹爹撑腰,那边应该也没人敢欺负我,世子夫人娘家在山西,家世不高,钧哥儿将来的妻族再强也不可能强过父亲,女儿有什么好怕的?」 这马屁拍对了地方,楚倾不禁挺直了胸膛,「别说她们,就是静王想要打压你,也得提前思量思量,真敢让你受半分委屈,我……」 「爹爹……」含珠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打断道。 v第十八章[12.09] 楚倾哼了哼,目光又落到了女儿身上,到底还是不甘心,瞪着眼睛道:「在你心里他比爹爹更重要是不是?为了表哥几天都不给我好脸色?」 含珠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小声替自己辩解,「我没,我以为爹爹生我气了……」 「那你怎么不去跟我赔罪?」楚倾追问。 含珠没话说了,真去赔罪了,会有今日? 她眼睛看向一侧,有点得意的味道,楚倾看得清清楚楚的,朝她招招手,「过来,我心里还有气,你喊声好听的,爹爹才肯答应你。」 女儿不能白送出去,他得捞回点什么,难得女儿有求于他,他得趁机化解女儿心里对他的惧怕。 含珠脸上发热,什么叫好听的? 楚倾教她,笑着道:「你喊声爹爹,再求我答应你跟他的婚事,说的好听,爹爹就应你。别客客气气的,阿洵怎么求我,你也怎么求我。」 含珠懂了,楚倾这是让她学阿洵那样朝他撒娇。 可她做不来,她跟父亲都没怎么这样亲昵过。 她脸上全是为难,楚倾慢慢收起笑,话里多了几分凄凉,「菡菡,爹爹对你没什么要求,只想跟你做真正的父女,爹爹不想你对我客客气气的,对你舅母都比我亲。你也知道出嫁后要靠爹爹撑腰,那你现在这样,有什么心事都闷在心里,让爹爹如何放心嫁你过去?万一你被人欺负了也不告诉我怎么办?」 他慈父心肠,含珠心软了,想到这两年楚倾对她的态度,特别是今日楚倾的退让,她抬起头,暂且忘掉两人的身份,像个女儿那样诚心求他,「爹爹,我喜欢表哥,你就答应我吧?」 楚倾笑了,目光温柔,「不够甜,再喊一遍。」 含珠怔了怔,跟着意识到男人在戏弄她,又羞又恼,赌气要走。 「你走我就反悔了!」楚倾提高声音拦道,理直气壮的欺负女儿。 「你……」含珠气得说不出话,想走,怕他是认真的,不走,她又做不来再求他一次。 小姑娘嘟着嘴犯难,楚倾哈哈大笑,恰好外面传来阿洵兴奋的声音,说黑黑生小狗了,他马上站了起来,拍拍女儿肩膀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婚事爹爹答应了,不过你还小,不着急,我先出去瞧瞧,你在屋里等着,那边脏,别污了眼睛。」 他心情舒畅地走了,含珠仔细回想他最后的话,喜忧掺半。 什么叫她还小? 她都十五…… 念头一起,含珠马上记起来了,楚菡今年才十四。 原地站了会儿,含珠拍拍脸,决定不再管了,她才没着急嫁人,程钰折腾出来的这些事,婚期定的是早是晚,由他与楚倾周旋去吧。 黑黑第一窝下了四只小狗崽儿,黑毛的那只是母的,剩下三只棕黄毛的都是公的,真是女儿像娘,儿子似爹。阿洵给三个狗哥哥依次起名叫大黄二黄三黄,小的含珠以为阿洵会叫大黑或小黑,结果人家想了个「妞妞」的娇气名子。 快月底的时候,四只小狗都能睁开眼睛了,在娘亲怀里拱来拱去的。 方氏带凝珠过来做客,阿洵兴奋地拉着凝珠去看他的小奶狗,一大一小蹲在旁边聊得可欢了。凝珠故意逗弟弟说想要一只,阿洵傻了眼,摸摸自己的小狗,假装没听到,跑到姐姐身后,藏一会儿探出脑袋,对着凝珠坏笑,被凝珠抓住挠痒痒。 姐弟俩玩闹,方氏同含珠说正事:「程岚下月初八生辰,谢氏给你下帖子了吗?」 含珠摇摇头,面露疑惑,「舅母收到帖子了?什么时候的?」 自打楚倾答应她与程钰的婚事后,就挡住了与静王府有关的任何消息,不许她派人打听,也不许如意四喜她们往外传,两个丫鬟想出门都得经过富贵同意,出去后还派人跟着,含珠猜测楚倾是怕她递消息给程钰。不过前天晚上程钰又来了一次,含珠都告诉他了,程钰也说明天楚倾休沐时他再来试试。 那程钰没跟她提王府宴请的事,是程钰也不知道,还是昨天谢氏刚派发的帖子,亦或是送过来被楚倾拦下了? 「昨天送来的。」方氏很快为她解了疑惑,只是有些纳闷,「以前也没见她为女儿大办过生辰宴,这次怎么大张旗鼓了?」 除了及笄,小姑娘过生辰有的就自家热闹一下,有的会请女儿特别交好的姐妹过来,像含珠姐妹俩,算不上程岚的手帕之交,论亲戚关系那更是尴尬,谢氏请她们简直就是故意给自己添堵。 「竟然没给你送?」方氏更疑惑这个。 含珠尴尬地笑笑,「表哥好像又惹他不高兴了,兴许被他拦下了吧。」婚事,她与程钰都觉得落实后再告诉方氏比较好。 程钰跟楚倾关系恶劣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氏毫不怀疑,想了想道:「不去也好,我打听过了,那边给顾家也下了帖子,顾澜沾了郡主嫂子的光,也算是宗室亲戚了。那我也不带阿凝珠,我自己过去瞧瞧,看看他们在弄什么名堂。」 小生辰大办,肯定有个原因的。 含珠听了,心中忽然一沉。 她想起前阵子去东院做客,大夫人老太太都在发愁楚渊的婚事,说是趁年底出门做客时好好瞧瞧各府的姑娘,给楚渊挑个合适的。那这次静王府宴请是不是也有这层意思?不怪她多想,程敬荣可是刚知道程钰想娶她又冷硬拒绝了啊。 程敬荣是程钰的父王,他要为儿子安排婚事,都不用经过程钰同意的,找到人选直接登门提亲就好,以前没逼儿子,一是世子程铎去年才成的亲,程钰的不急,二来程钰也没有喜欢高门女的意思…… 含珠越想越不放心,傍晚楚倾过来,趁阿洵忙着在狗舍逗狗的时候,她硬着头皮端茶过去,小声问道:「爹爹,今天舅母来了,说是岚妹妹生辰要热闹一下,那边,给咱们府上送帖子了吗?」 那日被楚倾捉弄后,含珠对这人的惧怕少了些,最近两人相处也确实有了点父女的味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楚倾待她越来越像亲生女儿,感受过他的那些好,含珠不受控制地想要回应,尽量像对待父亲那样对他,除了孝敬,也包括放开了与他说话。 「送了,不许你去。」楚倾直截了当地道,女儿过去了肯定会与表哥见面,楚倾才不会给程钰占他女儿便宜的机会。 v第十九章[12.09] 含珠也没想去,犹豫片刻,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楚倾皱了皱眉,强行替儿子安排婚事,以程敬荣对外甥的态度,他还真做得出来。 念头一起,楚倾本能的不高兴,他女儿看上的夫君,程敬荣竟然想送给别人? 但他面上不显,侧目过去,对上女儿担心的小眼神,楚倾笑了,「怎么,怕你表哥娶了别人?」 含珠慢慢红了脸,低头不语。 楚倾哼道:「他要是连这关都过不去,那他就更配不上你了。菡菡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在家等消息,若他这次解决地好看,爹爹可以考虑提前一年嫁你过去,十六岁出嫁,正合适。」 含珠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楚倾这话的意思。 提前一年还十六岁才能出嫁,那他原打算的莫非十七岁才准她嫁人? 小姑娘眼里不自觉露出哀怨,分明是恨嫁了,楚倾看得胸口发堵,起身道:「我去找阿洵。」京城十六七出嫁的姑娘不少,女儿却巴不得快点嫁给程钰,一点都舍不得他们爷俩。怪谁?都怪程钰。 次日听说程钰又来了,楚倾就当没听到,继续与侄子下棋。 富贵很快去而复返,见叔侄俩都聚精会神于棋局,识趣地没有出声,等一局结束,才道:「侯爷,表公子还在门口站着呢。」 楚倾气笑了,「那就让他继续站着,少跟我耍这一套,他站到明年这时候我也不会心软。」 富贵为难地搓搓手。 楚渊看他一眼,疑道:「二叔为何不见表公子?」 自家侄子,楚倾没瞒他,「他想求娶你大妹妹,我看不上他。」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小儿子这是不知道呢,知道了肯定也会偏心表哥,楚倾需要个站在他这边的。换成另一个侄子楚淮或长子楚泓,楚倾都不会提,但他知道楚渊沉默寡言,婚事没有结果之前绝不会对旁人传。 楚渊捏着棋子的手紧了紧,迟疑道:「大妹妹才十四,还未及笄。」 「可不是?」得了赞同,楚倾更气了,程钰就是想娶,他急什么急?这边的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明摆着是想跟他抢女儿的,一两年都等不得。 气归气,楚倾并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大,程钰一个大活人戳在门口,被人瞧见胡思乱想怎么办? 他站了起来,对同样起身的侄子道:「算了,我还是去见见他吧,早点打发他走,免得他站在门口碍眼。」 楚渊往外送他,「那我留在这边等二叔?」 楚倾摇摇头:「他不好打发,你先回去罢,今日算了,改日咱们再对弈。」 楚渊只好离去,走到院门口,他朝莲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想想楚倾方才的态度,心中有些复杂。不过算算日子,派出去的人这几天也该回来了。 侄子走了,楚倾去了厅堂,瞧见程钰便有气,「说吧,这次又想怎么劝我,你若没有好理由,下次你就是跪上三天三夜,我也不会叫你进门。」 他装得有模有样,程钰并不拆穿,低声道:「我对表妹之心,天地可鉴,多说无益,只想问姨父,您可知四皇子也在打表妹的主意?听说他还特意去镇北将军府上见了表妹一面,足见他对表妹的觊觎并非一时之念。」 「他觊觎又如何,我还怕了他不成?」楚倾毫不在意地道,「我就不信他敢跟皇上求娶我的女儿。」他手里有兵权,那些皇子们就是想拉拢他也不敢明着来,至于暗的,谁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他先折对方一条腿。 程钰看了一眼门外,直视楚倾道:「姨父别忘了,皇上上面还有太后,若是四皇子求了太后暗中帮忙,就算姨父有办法拒绝,都是一桩麻烦。」 楚倾脸色变了变。 程钰再次跪了下去,郑重道:「姨父,我知道您舍不得表妹,如果不是四皇子那边有变数,我也不会如此急切。还请姨父成全,我先去皇上跟前求了旨意,如此表妹也心安,至于婚期,全凭姨父做主。」 楚倾并不怕太后,因为寿安长公主的关系,太后早看他不顺眼了,而四皇子不敢求圣旨,更不可能蠢到越过皇上直接去求懿旨,他们只能想别的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倾自信都能回绝。但他怕女儿忐忑不安,一个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小姑娘,他明明都答应了还一拖再拖最后导致她担惊受怕,女儿会不会怨他? 「听说你那继母要为女儿大办生辰宴?」楚倾忽然转移了话题。 程钰早就想过这事,楚倾一提他便听出了楚倾话外的意思,从容道:「确有此事,而且应该是为了替我选亲。」那人没跟他打招呼,但他会猜,原本给他的期限就是今年年底,这会儿得知他心系楚倾之女,那人肯定着急了。 「那你打算怎么拒绝?」楚倾话里多了几分玩味儿,看来臭小子心里早有计较了啊。 程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末了道:「故此想先征得姨父的同意。」 他一副成竹在胸笃定他会答应的模样,楚倾偏就不答应,寒着脸送客:「说的好听,谁知道你能否做到?回去吧,我先看看你这次做的如何,若他成功送了个女人给你,你也不必再来纠缠我女儿。」 程钰明白,只要他做到,楚倾肯定会答应他,因此不再赘言,躬身朝楚倾行个大礼,转身离去。 离开侯府,程钰策马缓行,快走出云阳侯府所在的巷子时,迎面拐过来一道快马。 擦肩而过,程钰只觉得那人有些面熟,又往前面走了几步,才忆起那是楚渊的贴身侍卫。 程钰没有多想,继续琢磨自己的事了。 而那黑衣侍卫快马赶到侯府东院一处角门,下马后直奔楚渊的院子而去。 程钰这一伤明德帝给了他两个月的假,因此从云阳侯府回来后,他直接回了长风堂,靠在榻上看书,老老实实养伤。正午用完饭,刚要歇晌,陈朔过来传话,说是楚渊来了。 程钰微微吃惊,楚渊来找他? v第二十章[12.09] 两人公私都没有牵扯,他来做什么? 上一次他与楚渊打交道,还是去年九华寺三夫人派人夜袭…… 程钰突然想到了那晚他在楚渊面前喊过含珠的名字,后来含珠重阳时候登高望远,顾衡给她的那张纸条,楚渊也看见了,念头一起,程钰又记起今日离开楚家时看到的楚渊侍卫,风尘仆仆,似远道而来。 「请他去书房。」程钰沉声道。 陈朔领命而去。 半刻钟后,程钰在书房见到了楚渊。 「不知博远找我何事?」程钰伸手请楚渊落座,他也坐了下去。 楚渊看着他,开门见山:「江家姐妹是怎么回事?菡菡人在何处?你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 江家一对儿孤女,能成功混进侯府,肯定有人相助,而堂妹是在周家消失的,这事与程钰周家脱不了干系。 程钰再一次后悔当初没有杀了顾衡了,可后悔也没有用,谁能料到顾衡那么快就攀上了寿安长公主?至于顾衡的底细,京城距离杭州千里之遥,顾衡又出自杭州下面一个无名小县,京城的人对他一无所知,他不提,没人能想到他曾经有过一门亲事,但一旦有人刻意去查,顾衡与江家的恩怨很快便知。 「你与他说了?」程钰平静地问。 楚渊盯着他眼睛,冷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真说了,你还会坐在这里与我周旋?不过你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绝对会告诉二叔。」 他没先告诉楚倾,程钰却一点都没有放松。楚渊是楚倾一手栽培出来的,对楚倾忠心耿耿,楚渊知道这种秘密,他应当毫不犹豫地先去告知楚倾,不再让他的二叔被人蒙在鼓里,但楚渊没有这样做,就肯定有什么让他有所顾忌。 楚渊顾忌什么? 他并不知道表妹死了,事情揭发出来,楚倾可以去找回真正的女儿,不用再受骗,只有含珠姐妹多半会没有好下场。而楚渊并没见过凝珠几面,两人与陌生人无异,所以楚渊,顾忌的是含珠? 程钰暗暗攥紧了拳,就算楚渊是重阳时候才怀疑含珠身份的,距离现在已过了快两个月,莫非就在这期间,楚渊对她动了心,亦或是还没怀疑的时候就别有心思了? 含珠的好,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虽然不满楚渊喜欢上了他的人,程钰也不得不庆幸,若不是如此,含珠就危险了。 「表妹在郊外,我带你去见她,你敢随我去吗?」程钰站了起来,别有深意地问。 楚渊不怕程钰有杀人灭口的心思,他也不信程钰敢那般对他,看程钰一眼,率先往外走。 一个时辰后,两匹快马停在了一座山脚下。马上就要冬月了,花草早已凋零,整座山一片枯黄荒芜,只有零星几片松柏林呈现出一片灰绿,却更添凄凉萧索。 楚渊心中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想,遥望楚家祖坟的方向,想问,开不了口。 四周无人,程钰攥着缰绳,望着山头低声解释:「当年我与定王回京路上遇到暗杀,碰巧藏身在江家,后来江家生变,我们二人便胁迫她们姐妹北上,为我们做掩护,最后将其安顿在天津。回到京城当天,惊闻表妹跌落梅丘,我赶过去时表妹昏迷不醒,当晚就走了。」 「你将她葬在了这里?」寒风萧瑟,楚渊的声音被风吹碎,听不出他的情绪。 程钰垂眸,看地上灰褐色的土,「是,我不忍她做个孤魂野鬼,便火化其身,趁夜潜入楚家祖坟,将她的骨灰埋在了姨母一侧,这样她到了下面,好歹有个伴。」 「为何要隐瞒?」 程钰讽刺地笑,「他们姐弟在楚家的处境,你比我更清楚,表妹是如何死的,你配合楚倾演了那样一场戏,肯定也明白。为了不让阿洵步姐姐的后尘,我逼迫含珠冒充表妹进府照顾他。博远,不管你信不信,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含珠只是个可怜的孤女,她有没有心机,是否贪恋荣华富贵,你与她做了两年兄妹,心中自有判断。」 楚渊沉默。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她,脸色发白,怯怯生生的,不敢看他,也想到了无意碰触时,她着急避开的脸红模样。 楚渊心里有点乱,「难道你们打算一直这样隐瞒下去?」 「不然如何?」程钰调转马头,与他面对面,「告诉阿洵他真正的姐姐早就死了,让他从小在孤苦里长大,恨生父一辈子?告诉楚倾,他女儿因他照顾不周,让他内疚一辈子?不对,楚倾从来没有把表妹当女儿看待过,他现在对含珠好,是因为含珠温柔懂事,如果表妹没有死,表妹还是那副性子,就算她再摔破头几次,楚倾也未必会心疼这个女儿。或许你现在告诉他,他也不会自责,大概只会恨我们骗了他。楚渊,含珠是无辜的,这事你有不满,你尽管找我,是个男人,就别置一介弱女子于险地。」 楚渊忽的笑了,抬眼看他,「那你算什么男人?她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被顾衡威胁挑衅,难道不是你害的?」 程钰并不否认,坦然道:「我是对不起她,所以我要娶她,用下半辈子补偿她。」 楚渊目光一寒,「你娶她只是为了补偿?」 「我娶她是因为我喜欢她。」程钰平平静静地纠正道,「她心里也有我,因此请博远成全。」 楚渊没有马上答话,冷声道:「我若不成全,你打算如何?」 程钰笑了笑,望着京城的方向道:「那我现在就与你一道回去,带她离开。楚倾不放人,我与她一起留在侯府,直到楚倾放她走,楚倾不许我守着她,我便与他鱼死网破,我敌不过侯府一众侍卫,他也将沦为京城的一大笑柄。」 「你在威胁我。」楚渊眼里闪过杀意。 程钰朝他拱了拱手,「确实是威胁,不过也是相信博远的为人,若你是那种冷血心肠只知道愚忠罔顾亲人一家安宁的人,我不会说上面那一番话。」 他脸上带笑,楚渊看了刺眼,催马疾驰而去。 程钰原地停留片刻,这才跟了上去。 v第二十一章[12.16] 回到京城时,天色已暗,两人在城门分道扬镳,未曾再多说一字。 楚渊熟门熟路地回了侯府,从正门进的,下马后,直接去了楚倾那边。 马上要用晚饭了,院子里早早挂上了大红灯笼,含珠牵着阿洵过来用晚饭,兄妹三个正好在院门口撞上。 「大哥。」阿洵笑着跑了过来,熟练地张开手。 楚渊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站稳了,看向对面的姑娘。 冬日天冷,含珠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狐毛斗篷,兜帽边缘的一圈雪白狐毛衬得她眉如墨画,眸似星子,红唇轻抿露出浅笑,轻声喊他大哥,目光却落在了他怀里的弟弟身上,有些无奈地劝道:「阿洵小心点,别弄脏了大哥的衣裳。」 小脚丫子乱蹬,这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阿洵低头瞅瞅,嘿嘿笑道:「没脏!」 含珠不再理他,对楚渊寒暄道:「大哥是来找爹爹的吗?那快进去吧,要是还没用饭,我让厨房再添一副碗筷。」仔细打量楚渊一眼,瞧着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发髻都被风吹乱了些。 她笑得客气,客气也温柔,娇娇小小,像是开在寒冬里的花,因为周围静谧,安心地呈现她的美,却不知突然来一阵寒风,便能要了她的命。 楚渊不想做那阵风,不想做摧花的人,也不想做打破二叔一家平静生活的人。 他朝上房看去,那里灯光柔和,他的二叔定是坐在里面,等一双儿女过去。 楚渊勉强笑了笑,放阿洵到地上,揉揉小家伙脑袋道:「不了,不是什么急事,妹妹也不必对二叔说,明早我再找二叔谈。外面冷,你们快进去吧。」 说完转身离去。 含珠有些奇怪,天黑了楚渊还过来,应该是有急事吧?怎么就走了? 想不明白,含珠不再费心,牵着弟弟往里走。 「妹妹留步。」身后忽然传来楚渊略显迟疑的声音。 含珠好奇地回头,问重新走回来的男人,「怎么了?」 楚渊距离她十步时顿住,看着她眼睛道:「有句话想问妹妹,不知可否移步?就一句。」 他目光诚恳,含珠虽然心里犯疑,还是低头哄阿洵留在这里等她,她随楚渊往远处走了几步。 「大哥要问我什么?」男人停下来了,含珠隔了三步问他,面带疑惑。 楚渊低头看她,似是怕错过她任何表情变化般,朝她走了一步,「听二叔说,你要嫁给令表哥了?」 含珠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微怔之后,红了脸,本能地低头,未语先羞。 还没想好默认还是否认,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看来是真的了。天冷,妹妹快进去吧。」 待含珠抬头,男人已经走出四五步了,脚步匆匆。 含珠茫然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他,就为这样一句喊住她,问完马上走了,难道只是因为好奇? 冷漠寡言的堂兄,竟然也好奇这种事? 「姐姐走了!」阿洵脆脆地喊她,含珠最后看一眼那道被夜色模糊了的身影,赶紧去陪弟弟了。 月初下了一场雪,到了程岚生辰这日,路上的积雪恰好都化了,天蓝日暖。 顾澜精心打扮好了,瞅瞅镜子,兴致勃勃地去了长嫂那边。 她是沾了孟仙仙的光才收到的帖子,但孟仙仙并不打算过去,一来她因为眼睛很少出门,二来南南这两日有点不舒服,孟仙仙舍不得离开儿子半步,便让身边的流霞陪小姑子过去。 「到了那边不用拘束,岚妹妹温柔大方,很好相处的。」孟仙仙见顾澜打扮得有些素净,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选了一朵镶红宝石的赤金蝴蝶簪子要替她戴上。顾澜还记得上次兄长因为这种事训斥她的话,摇头婉拒。孟仙仙知道她避讳什么,笑着拉住她手,「阿澜要出去做客了,当然要打扮地漂亮些,别跟嫂子客气了,戴上吧。」 顾澜悄悄瞥向孟仙仙的两个大丫鬟。 流霞朝阳并不是小气的人,郡主送首饰不算稀罕事,她们只是厌恶顾澜之前的贪得无厌,如今顾澜改了,郡主偶尔送送东西,她们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再去寿安长公主那里碎嘴。 「好了,去吧。」孟仙仙又瞧了瞧顾澜,确定没有任何疏漏,笑着送她出去。 马车都准备好了,出发后很快就到了静王府。 方氏比她到的早一点,正坐在厅堂里喝茶。 谢氏今日脸上多了一点笑,有些无奈地对方氏道:「眼看再过俩月怀璧就要又长一岁了,他自己不急,王爷可是十分着急他的婚事,正好趁岚岚过生辰,请些京城贵女们过来,您是怀璧的舅母,咱们一起帮他瞧瞧。」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方氏笑道:「劳王妃费心了,不过怀璧从小主意正,就怕咱们看上的,他瞧不上。」 谢氏点点头,「是啊,但咱们做长辈的,总该主动张罗,兴许就能挑到个入怀璧眼的,早点成亲,他身边也有个嘘寒问暖的人。」 方氏笑而不语,眼睛看着窗外,心想她倒要瞧瞧今日程敬荣夫妻俩到底请了哪些「贵女」过来。 v第二十二章[12.16] 「王妃,顾姑娘到了。」 谢氏扭头望了过去,「请进来吧。」 小丫鬟转身挑帘,让进来一位穿着大红斗篷的姑娘。 这是方氏第一次瞧见顾澜,不禁多打量了一眼。十五岁的姑娘,许是江南气候养人,脸蛋生的确实比京城这边的姑娘要细嫩,模样也很出挑,只是目光有些跳脱,想看又不敢看的,浑身小家子气,白搭了一身好衣裳好首饰。 谢氏心中却动了动。 拟帖子时,她并没想起这位顾家姑娘,还是程敬荣提醒她的,而程敬荣特意提醒,显然是打定了要娶顾澜做儿媳妇。现在瞧着,谢氏也觉得顾澜不错,说她身份低,顾澜是皇上最喜欢的外甥女永福郡主的小姑子,是皇家亲戚,传出去并不难听,但这只是个虚名,永福郡主与世无争,她不可能撺掇小姑子做什么,没了永福郡主插手,顾澜的兄长只是个小翰林,敢插手静王府的家事? 最难得是顾澜模样好,站在程钰身边也算是一对璧人了,旁人挑不出大错。 客都到齐了,谢氏对女儿道:「今日天气不错,你们去花园里走走吧,虽说天冷,也不能总在屋里闷着。我让人准备好茶果,你们逛一圈再回来。」 程岚点点头,领着七八个小姑娘去了花园,方氏留在这边与谢氏品茶聊天。 方氏本想讽刺谢氏口中的贵女里面身份最高的就是她侄女谢槿,一个五品官的女儿,想了想,又不屑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管程敬荣夫妻如何想,外甥不答应,他们就是想强塞一个女人过来,外甥不去迎亲,程敬荣又能如何?她就不信程敬荣不在乎王府的脸面,做出让兄弟去迎亲的事。 却说那边程岚众女刚进花园,就见一身穿墨袍的高大男人从对面走了过来,面如冠玉,长眉星眸。看到众女,他微微皱了皱眉,因为前路都被人堵住了,不得不停了下来,退到路旁,冷漠的脸庞明显多了不快,但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更让小姑娘们芳心乱跳,想多看一眼怕被对方瞧见,不看又实在抵挡不住那张俊美的脸庞。 「二哥怎么在这里?」程岚是众女里唯一没有被程钰迷惑住的,疑惑地问。 她这一喊,她身后的姑娘们就明白了,来人是静王次子。别说这些出身不显的姑娘们,就是真正的名门贵女,或许看不上程钰的身份,但只要见到程钰的人,恐怕转眼就忘了其他,只想嫁给这样神仙似的人物。身份再尴尬,那都是王府子弟,有这样的风采,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箭术,深得皇上看重,足以弥补身份的不足了。 那一瞬,姑娘们或是脸红偷偷看,或是仗着姿色出众微微挺起了胸膛,希望能获得王府二爷的青睐。 程钰没有看姑娘那边,望着远天道:「父王叫我过去一趟。」 程岚了然,察觉到身后众女的异样,她很是尴尬。母亲的意思她懂,但程岚觉得这些人根本配不上自家二哥,只是帖子是父母下的,客人来了,她必须招待,不能失了礼数。 「那二哥快去吧,我们先走了。」一刻都不想多待,程岚回头朝众女笑笑,快步往前走。 顾澜脚步往前,眼睛却一直盯着避在路边等她们先过的男人,曾经她以为兄长容貌就够出众了,此时见了这位程家公子,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顾姐姐看什么呢?」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澜猛地回神,对上谢槿看似打趣实则有些鄙夷的眼神,「是不是看我二表哥长得俊,魂都被勾走了?」 顾澜脸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辩解道:「没有,槿妹妹别胡说。」 「没有,那你脸红什么?」谢槿越发给她难堪,望了一眼程钰离开的方向,心中却有不甘。程钰年少有为,容貌俊朗,她小时候来王府做客就喜欢他了,也想嫁给程钰做静王府的二奶奶,跟姑母一样享受荣华富贵。后来姑母看出她的心思,直截了当让她死了那条心,说她与程钰不可能。 谢槿不甘心,但她也明白,姑母是王妃,王爷姑父宠爱姑母,什么都听姑母的,她想嫁进来是千难万难,所以她越发看楚菡不顺眼,恨楚菡可以随心所欲接近她的心上人。楚菡好歹是程钰的表妹,可这个顾澜算什么,竟然也敢对程钰动心? 还想再讽刺顾澜几句,程岚看不下去了,及时转移了话题。 花园逛到一半,谢氏突然派人来请顾澜过去,程岚好奇地问所为何事,小丫鬟笑着道:「武康伯夫人的义女是苏州人,听说顾姑娘是江南来的,就想叫姑娘过去问问那边的习俗。」 程岚不疑有他。 顾澜有些局促的领着流霞去了,走到一半,旁边假山后突然闪出来两道人影。流霞大惊,才要反击就被人用帕子堵住了嘴,她会功夫都招架不住,顾澜一个弱女子更是轻轻松松被人制服。 领路的小丫鬟早已不知所踪,两个侍卫互视一眼,扛着主仆俩朝一座偏院去了。 而此时正院书房,程敬荣坐在书桌后,客气地对儿子道:「这是宫里新赐下来的铁观音,怀璧先尝尝,暖暖身子咱们再说话。」 程钰看看那茶,没动:「父王叫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定王还在等我,父王若无要紧事,我先回去了。」 程敬荣笑了笑,看着他道:「我要谈你的婚事。」 程钰眉峰微挑,刚要说话,忽然看向一旁燃着的香炉,眼里闪过难以置信,「你……」 话未说完,身形一晃,踉跄几步后朝前倒了下去。 程敬荣并没让儿子摔了,迅速起身,赶过来稳稳扶住他。 程钰眼眸紧闭,已经昏了过去。 程敬荣默默打量儿子两眼,才平静地对外吩咐道:「送二爷过去吧。」 「是。」一个灰衣侍卫马上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里面的情形并未大惊小怪,肃容从程敬荣那边接过昏迷过去的男人,悄然离去。 程敬荣跟着走到书房门口,目送儿子的背影,嘴角浮起冷笑。 君臣父子,他让儿子娶谁,儿子就得娶谁。 静王府,靠近长风堂的一座偏院里,灰衣侍卫用肩膀推开房门,屏住呼吸快步进去将程钰放到床上,看也没看另一侧昏迷不醒的红裙姑娘,匆匆离去。 脚步声远,刚刚还双眸紧闭的男人马上站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方药水浸过的帕子捂住鼻子。 「这屋里点着催.情香。」定王以同样的姿势从床后绕了出来,身后跟着陈朔。 v第二十三章[12.16] 程钰神色淡淡,瞅一眼床上,冷笑:「果然是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岚小生辰大办,请的又都是一些出身不高的姑娘,程钰便猜到程敬荣大概打什么注意了。他命陈朔将今日过来的女客名单誊写一份给他,仔细看过后,猜测程敬荣多半会看上顾澜…… 定王站在床前,看着在药效下开始小声哼哼闭着眼睛自己宽衣的顾澜,啧啧了两声,「真叫你猜中了,这样的货色,他可真够关照你的。」 「接下来交给你了。」程钰侧过身,朝陈朔使个眼色,想要离去。 定王连忙拦住他,转身对陈朔道:「爷看不上这样的,便宜你吧,还没碰过女人是不是?这人长得还凑合,就当给你练练了,一会儿你完事我再装装样子。」 顾衡他是不能碰了,不能让表妹孟仙仙伤心难过甚至守寡,那么想要控制顾衡,让他安安分分跟孟仙仙过日子,别找江家姐妹的麻烦,纳顾澜进府做妾不失为一个简单管用的办法。但定王只是为了帮程钰才决定在王府犄角旮旯腾出个屋子安置顾澜,可没真想碰她,他不介意多个小妾,但也不是什么破烂都要的。 程钰闻言,看向陈朔。 陈朔涨红了脸,跪下道:「王爷饶了小的吧,小的祖父从小就告诫我,不能沾.花惹草,要不以后媳妇知道了铁定跟我闹气。」 程钰嘴角翘了翘,定王则低声咒骂了几句,下一刻从袖子里摸出个玉做的物件来,坏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孬货,给,用这个去破了她的身。」 陈朔疑惑地抬起头,看清定王手里栩栩如生的东西后,震惊当场。 程钰也是目光微变。 定王一看这主仆俩的傻样就知道他们没见识过好东西,嘿嘿笑道:「大惊小怪了吧?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宝贝,用的巧了女人照样会舒坦,宫里那些没把的怎么跟宫女厮混?靠得就是这个。得了,给你一刻钟的功夫,一会儿那边该来人了,别墨迹。」 将东西扔到床褥上,怕陈朔难为情,定王拍拍程钰肩膀与他一道去了后面。 「你猜陈朔会不会弄到一半自己上?」定王拉住想要离开的兄弟,不许他走。 程钰瞪他一眼,懒得理睬他的混话。 定王瞅瞅他,意味深长地道:「以前你没媳妇,二哥不用教你,现在你有了喜欢的,明年差不多也要娶亲了,我得好好给你指点指点。那东西就是一样,有时候搞些名堂,那事做起来更快活。」说完小声嘀咕了一阵。 他一副十分熟练的样子,程钰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皱眉道:「你从哪学来的?」 定王说得身经百战似的,其实他自己并没有试过,这种耗耐心的事,要试也得等娶了王妃后夫妻俩添些乐趣,那些妾室哪里配他费心伺候,但他不能在好兄弟面前认怂啊,便各种吹嘘起来。 程钰不想听,可是脚底像扎了根。 他自己身体不行,或许可以用这种办法让她做真正的女人? 胡思乱想着,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十分怪异的声音,好像很痛苦,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定王悄悄戳了戳程钰胳膊,眼睛往他身上瞄。 程钰脸色难看极了,转身道:「我先走了,你小心些。」言罢从窗子翻了出去。 他才走没多久,陈朔面.红耳赤绕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团胡乱攒起来的枕巾,满头大汗地对定王道:「王爷,我,我都办妥了。」 定王逗他,「第一次看女人?」 陈朔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一直闭着眼睛……」 「你也不怕弄错地方。」定王好笑地道,「算了,你也走吧,对了,那东西值个百十两,送你了,不用还我。」 陈朔低头瞅瞅,想到那女人的反应,不禁打了个哆嗦,也从窗子爬出去了。 王府正院。 小姑娘们逛完花园去了暖阁,程岚见顾澜还没有回来,派身边的丫鬟去母亲那边问问。 谢氏听了,疑惑地看了方氏一眼,怪道:「我与周夫人并未使人去请过顾姑娘……」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谢氏脸色陡然难看起来,起身问道:「她现在没有跟姑娘们在一起?」 小丫鬟连连摇头,意识到出了事,脸一下子白了。 方氏也心生不祥之感,跟着就听谢氏厉色吩咐道:「冷月陪她回去,就说周夫人与顾姑娘相谈甚欢,让她们先聊,不许将顾姑娘失踪之事传出去半句。」 她的另一个大丫鬟冷月恭敬应是,领着程岚的丫鬟出去了。 谢氏歉疚地朝方氏赔罪:「此事有蹊跷,关系到顾姑娘的名声,只能顺着冒充我命令那人的话暂且拖延过去了,还请夫人勿怪。」 方氏额头隐隐作痛,强自镇定道:「王妃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既然这边出了事,王妃赶快安排人去寻顾姑娘吧,我先去怀璧那边瞧瞧,也不知道他现在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谢氏颔首,亲自送她到门口,又吩咐下人悄悄去寻人。 「夫人,我怎么觉得这事有古怪啊。」出了谢氏的院子,方氏的丫鬟杜鹃小声道。 方氏岂止是觉得有古怪,她几乎已经笃定这是谢氏做的套了。今日这些姑娘们就是为了外甥特意请来的,谢氏知道外甥肯定看不上,就想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挑个人塞给外甥。周家是非少,方氏没亲身经历过什么龌蹉,但她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听到过不少类似的事,谢氏想要塞人,单单弄走顾澜不行,必须得拉上外甥的! 方氏心急如焚,如果外甥真中了招,与顾澜成了事,那么程敬荣夫妻一唱一和,永福郡主那边再为小姑子撑腰讨名分,外甥就必须背下这个黑锅了。 心慌意乱,方氏步子跨得跟跑差不多了,忽见那边小道上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粗衣婆子,瞧见她便像看到了救星,急着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刚刚老奴看见二爷扛着一位姑娘往柳苑那边去了,老奴看二爷脸色不对,夫人快去瞧瞧吧!」 v第二十四章[12.16] 方氏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杜鹃眼疾手快扶住了,肯定要摔个跟头。 方氏又恨又急,事到如今,她已肯定这是阴谋了,这个老奴分明是谢氏的人,故意引她过去的,可她能不去吗?或许她跑得快些,还能阻拦…… 抱着这个念头,方氏领着杜鹃朝那个婆子指着的柳苑匆匆而去,快到院门口时,那边谢氏也领着人行色匆匆地赶来了。双方打个照面,方氏瞧着谢氏装模作样的脸,恨不得过去撕了她的皮! 「啊,王妃,那是永福郡主的丫鬟流霞!」谢氏的大丫鬟暖荷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方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花坛里歪躺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还不赶紧去找人!」谢氏怒喝身边的丫鬟们。 众人立即朝上房厢房四散而去。 方氏白着脸与谢氏站在院子里,恨得手指甲掐进了掌心。 谢氏就像没瞧见她吃人的目光般,满脸忧愁地望着上房的方向:「说是怀璧掳的人,可怀璧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看错了,夫人别担心……」 劝慰却被上房一声惊叫打断。 谢氏脸色大变,马上冲了过去,方氏咬咬牙,紧跟而上。 两人先后赶到内室,却见定王站在床边,身上衣裳已经齐整了,正悠闲地系腰带,瞧见方氏等人,他脸上多了一丝小辈做坏事被长辈抓包的尴尬,摸摸鼻子道:「刚刚在园子里散步,承蒙这位姑娘青睐,本王不愿辜负美人好意,便带她来了这边,不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失礼。」说话时将身后的纱帐放了下去,遮掩了里面香.肩半露的顾澜。 谢氏早在瞧见定王的那一瞬就呆住了,满眼难以置信。 定王是她的噩梦,却是方氏的良药,看到定王,方氏脸不白了腿也不抖了,片刻呆愣后,马上训斥小辈般对定王道:「王爷,王爷也真是,您就算喜欢顾姑娘,也不必……这,这让王妃如何同郡主交代?」 定王神色轻松地朝谢氏笑笑,「婶母不必为难,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闯下的祸,我会亲自去跟表妹告罪。这边,还请婶母派人替顾姑娘收拾一番,我马上就带她回去,还有那个不识趣的丫鬟,念在她是为了表妹才再三坏我兴致的,我且饶她一次。」 脸上笑着,眼睛里满是鄙夷嘲讽。 谢氏就像是被人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无地自容。定王明面上的敬重实际上的讽刺,旁边方氏幸灾乐祸的注视,都让她恨不得这只是一场梦,一场荒诞无比的梦。 「怎么回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再次提醒她这不是梦。 她僵硬地转身。 程钰没看她,当她不存在一般,直接与定王说话,「二哥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一圈了。」 定王不知廉耻地笑:「你二哥我艳.福不浅,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 这话就不适合方氏听了,亲眼看到外甥好好的,知道外甥早有了计较,方氏笑呵呵朝谢氏告辞,「王妃这边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陪王妃说话。」 「我去送舅母。」程钰走到了她身后。 方氏点点头,领着外甥走了,离热闹远了,她转身,狠狠拧了一下外甥胳膊,「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告诉我,想急死我是不是?」 程钰不会说俏皮话,只有眼里露出笑意,他心情好,方氏也笑了,又亲昵地数落提醒外甥几句,与杜鹃一起上了马车。 程钰站在王府门前目送她们,直到马车拐弯看不见了,他的目光才投向了皇城。 那人为他的婚事费尽了心,接下来该他了。 顾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马车里,马车轻轻地晃,她身上说不出来的疼。 她睁开眼睛,意识很是模糊,过了会儿,才看见主座上坐了一个俊美的凤眼男人,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比姑娘家的还长,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整个人就像是一团暖光,恍然若仙。 顾澜茫然地看着对方,忘了一切。 定王忽的睁开眼睛,瞧见她,他笑了笑,声音无比温柔:「醒了?」 他笑起来更好看,凤眼里像是盛满了无限柔情,顾澜心跳加快,别开眼看向一侧,却见流霞跪坐在一旁,眼帘低垂,脸色苍白。宛如从梦中惊醒,顾澜一下子记了起来,她与流霞跟在王府的丫鬟身后,有人突然从一侧偷袭! 「你,你是何人?」顾澜紧张地抓住流霞肩膀,将定王误会成了掳她之人。 定王收起笑,正色道:「我是当今二皇子定王,她认得我。」 顾澜难以置信地看向流霞,流霞点了点头,一脸灰白。 「王爷,王爷怎么会在这里?您要带我去哪儿?」顾澜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与一位王爷在一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又紧张又困惑,好有一种不真实感。王爷啊,那可是比郡主身份还高的人! 定王脸色沉了沉,将今日之事慢慢说与她们二人听,「程钰是静王第二任王妃所出,自小不被静王所喜,现在程钰还不想成家,静王偏要替他选一位身份不高的姑娘为妻子,看中了你,故意打晕你们二人,与程钰一起放到一间点有催.情香的屋子。我今日赶巧在王府,见程钰被静王叫走时间太久,出去寻他,正好撞见此事,一路跟踪,救出程钰后,我却吸了那香……」 顾澜脸色大变。 定王声音越发温柔了,轻声道:「姑娘放心,我既然要了你,便会对你负责,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做本王的妾室……」 顾澜终于明白身上为何会疼了,清白没了,她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流霞看一眼定王,低声安抚道:「姑娘别哭了,此事全怪静王妃心思歹毒,咱们毫无准备才着了她的道。」 顾澜出事,是她护主不力,郡主最善良,小姑娘闹出这种事情,郡主恐怕会迁怒于她,她必须得将责任推到旁人身上。定王的话流霞半信半疑,静王夫妻确实与程钰关系不和,看世子夫人出身那么低,静王也确实能做出这种事,但定王说他救了程钰自己却误吸迷.香的话流霞不信,八成是定王瞧上了顾澜的美貌,趁虚而入的。 v第二十五章[12.16] 然为了保全自己,流霞只能顺着定王的话劝顾澜,「姑娘别哭了,王爷仪表堂堂,他肯对你负责纳你为妾,这是多少京城贵女求之不得的事,姑娘快别哭了啊,你这样,让王爷误会你不想进府怎么办?」 顾澜眼泪一顿,她都是定王的人了,不跟了他,难道还能嫁旁人? 定王适时道:「若姑娘实在不愿,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姑娘想要什么补偿,但说无妨。」 顾澜慌了,飞快看一眼男人出众的脸庞,低头道:「我,我愿意……」 虽然是妾室,可他是王爷啊,还是鼎鼎有名的定王爷,听说皇上极其看重定王,万一将来定王登基,她就是妃子了。能进宫当妃子,比做程钰的妻子还好吧?程钰不得静王喜欢,她嫁过去多半也会吃苦,再说程钰冷冰冰的,恐怕也未必喜欢她,不像定王…… 想到这里,顾澜又悄悄朝定王望了过去,正好撞进男人温柔的眼里。 顾澜心跳漏了一下,脸上浮起羞红。 定王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先哄了顾澜信了他的话,心悦于他,让她心甘情愿做他的妾,这样表妹就不会生他的气了,顾衡或许会怀疑,但他没有证据,亲妹妹成了他的人,顾衡只能将妹妹送进王府。等顾澜进了他的王府,他对她好不好,是宠爱还是一辈子都不再见,谁管得着?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顾家,此时顾衡还在翰林院当差,定王诚心诚意跟孟仙仙赔了一顿不是。孟仙仙与几位表哥关系极好,定王说什么她信什么,气静王夫妻欺负人,怜惜小姑子遭人暗算,对定王也是有一点点埋怨的,但瞧着小姑子羞答答的明显是喜欢上表哥了,孟仙仙也就不怨了,只求定王将来好好照顾顾澜。至于定王要纳妾而非娶妻,孟仙仙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她再喜欢小姑子,也知道顾澜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当王妃。 哄好了表妹,定王犹豫道:「仙仙,这事你怀璧表哥也受了委屈,我想带流霞进宫给他做个人证,求父皇替他做主。」 孟仙仙瞅瞅自己的丫鬟,有些犹豫,她不太想搀和别人家的家事。 定王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表妹,你怀璧表哥早年没了母亲,这些年静王对他冷淡非常,现在又这样暗算他,还连累顾姑娘受了委屈,你就帮我一次吧?你放心,怀璧是有分寸的人,他不会借此求父皇惩罚静王的,传出去坏的是咱们皇家的声誉,他只是想求父皇准他做主自己的婚事,免得日后再闹出这等丑闻。」 他这样说,孟仙仙想到今日小姑子受的委屈,对静王夫妻的怨气涌了上来,点了头。 定王宠溺地摸摸她脑袋,笑道:「过年时记得替南南跟你怀璧表哥要个大大的封红,他不给你告诉我,我替你抢去。」 孟仙仙被他逗笑了,柔声劝道:「二哥快去吧,别让怀璧表哥等急了。」她也得过去安抚小姑子,还得想想丈夫回来后如何跟他交待。 定王点点头,带着流霞去了皇宫。 程钰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他了,兄弟俩一照面,定王露出个得意的笑,程钰投以感激的一瞥。 此时距离午饭还有一阵功夫,明德帝正在崇政殿批阅奏折,听说儿子跟本该在家里养伤的侄子一道来了,颇为新奇,让人去宣他们进来。 「皇上,请您替程钰做主。」一面圣,程钰扑通朝暖榻上盘腿而坐的龙袍男人跪了下去,额头触地。他身后,流霞也乖乖跪下,只有定王一脸忿然模样站在一旁。 明德帝奇了,「这是怎么回事?」 程钰直起身子,垂眸将今日静王府发生的事一一禀明,有永福郡主的丫鬟作证,明德帝马上信了九分,至于剩下的那一分,他跟流霞一样,认定儿子是见色起意要了顾澜,而非什么吸了迷.香情非得已,但那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明德帝懒得拆穿,只别有深意地扫了儿子一眼。 定王讪讪地笑,没有否认。 儿子没跟他装糊涂,明德帝更不会再追究,先让人将流霞带出去送出宫,才捋了捋颔下美髯,叹道:「你父王,确实糊涂了,怀璧先起来吧,今年家宴时朕会说他两句。」静王宠爱第三任王妃,偏心幼子冷落前面两个儿子,他是知道的。 程钰并没有起来,垂眸道:「皇上可知父王为何突然如此急切为我安排婚事?」 明德帝挑了挑眉,看向儿子,定王也是一脸茫然,「难道还有隐情?」 程钰自嘲地笑,「不瞒皇上,我从小就喜欢云阳侯府的表妹,可惜表妹与文嘉表弟青梅竹马,我只能默默照顾他们姐弟,前年表妹从高处跌落伤了脑子,忘了以前的记忆,也忘了文嘉表弟,反而因为我在她清醒时守在身边渐渐钟情于我。我欣喜非常,本想等明年表妹及笄后再向云阳侯提亲,未料父王催得紧,逼我年前定下婚事,我便与父王言明了,求父王替我做主。」 「他明知你喜欢你表妹竟然还这样设计你?」定王目眦欲裂,拳头咔蹦作响。 明德帝也皱紧了眉。 程钰苦笑着继续,「是,父王不许,我问他为什么不许,父王说我与云阳侯关系僵硬,云阳侯不会把女儿嫁我,他去了也是白跑一趟。那我就先去求了云……求了姨父,姨父开始不应,是表妹铁了心要嫁我,姨父才应了。我再去求父王,父王说要考虑几日,然后今日他叫我过去说是要商量婚事,谁料却是一场鸿门宴。」 言罢,他再次朝明德帝磕头,「皇上,父王不许我娶表妹,我只能求皇,求皇伯父替我做主,侄子从小丧母,不被父王所喜,除了舅母,只有表妹真心待我,求皇伯父替侄子做主,成全我与表妹吧。」 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重新抬起来时,眼圈泛红。 「没出息。」定王低低骂了一句,转身去了窗前,背对这边。 明德帝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一层缘故。想想程敬荣为世子挑的儿媳妇,他不想娶楚倾女儿给次子为妻,原因并不难理解,长子是世子,次子再娶高门女,将来他最疼爱的老三夫妻俩都矮人一头怎么办? 可都是儿子,他怎么就如此偏心?特别是程钰,仪表堂堂沉稳干练,明德帝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怀璧放心,昨晚太后还与朕商量明年开春选秀之事,这两日旨意就会发下去,命五品官员以上府中适龄女子进宫参选。既然你与你表妹情投意合,明年朕替你二哥他们选王妃时,顺便也替你指下婚事。你父王不答应,朕亲自为你们做媒。」 选秀?给他选王妃? 定王吃惊地看了过来。 程钰心中则陡然一沉,千算万算,没料到还是被四皇子抢了先。 程钰想马上求得赐婚旨意,可明德帝许诺来年开春会替他做主,他再继续求,就显得他怀疑明德帝了。君子一诺千金,皇上的话更是一言九鼎,皇上都答应了他还求,岂不是担心中间再生变数,即担心明德帝的承诺没有用? 在皇上面前,不能得寸进尺。 「怀璧别多想,父皇当着你我的面许诺,将来就不会改口。」走到宫门外,定王拍了拍程钰肩膀。 v第二十六章[12.16] 程钰暂且收起心中烦忧,朝他拱手道:「今日多谢二哥了,将来二哥有事吩咐,我万死不辞。」 挟制顾澜在手,顾衡除非丧心病狂到罔顾胞妹性命,绝不敢明面上找含珠姐妹的麻烦。 定王捶了他一拳,笑骂道:「跟我瞎客气什么?」程钰至少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三次,他帮他的这点小事算什么。抬头望天,明日当空,正是午饭时候,定王瞅瞅自家王府的方向,问道:「去我那里喝杯酒?还是回府看戏去?」 静王夫妻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若不是怕静王恼羞成怒,定王还真想过去瞧瞧。 程钰摇摇头,「我还有事,二哥先回去吧,改日我请你喝酒。」 「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定王翻身上马,笑着打趣他一句,策马走了。 程钰也上了自己的马,对着空旷的街道犹豫片刻,朝云阳侯府那边去了。 到了云阳侯府,再次被侍卫尽职尽责地拦住,「表公子,侯爷交待过,他不在家,便不许表公子进府,还请表公子体谅我等的难处。」 程钰没料到楚倾同意婚事了还如此不讲道理,刚要说话,巷子口忽然传来马蹄声,程钰扭头望去,就见楚渊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徐徐而来。程钰心中一动,等楚渊下了马,他走过去道:「我刚在宫里听到一个消息,关系重大,不知博远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渊看看他,朝门外一颗树下走去,意思就是在外面说。 程钰瞬间记起他对楚渊倾心含珠的怀疑了,楚渊越不想让他进去,他偏要进去,压低声音道:「此事与令妹也有关系,咱们还是进府说比较合适。」 楚渊皱眉,见程钰一副他不带他进去他就不开口的架势,神色却有些凝重,瞧着并非只为了诳人,便领他往侯府里走,路过侍卫时淡淡道:「我请表公子去我那边喝茶,侯爷回来追究的话,你们只需将事情推在我身上。」 他的话比大老爷三老爷都管用,上头又有了顶锅的,侍卫安心地退回原地。 楚渊请程钰去了他的书房。 程钰没再卖关子,沉声道:「皇上决定明年开春选秀,顺便为诸王选妃,这几天旨意应该就会下来了,五品以上官员之女都要参选。我已求得皇上届时赐婚表妹与我,你如果不想令妹进宫,最好趁旨意下来之前想办法。」 楚渊心中一凛。程钰是宗亲子弟,如果皇上将楚家大姑娘指给程钰为妻,那就不可能再让楚家姑娘里多个王妃。二叔是当朝宠臣,他父亲却只是普通臣子,三妹妹在孝中不用烦恼,自己的妹妹,容貌出众性情温婉,一手字画在京城更是小有名气,一旦进宫,极有可能被指给王爷们做侧妃,甚至被皇上看中,纳进宫中。 他怎么能让妹妹去那种地方? 几乎同时,楚渊想到了自己远在西北的那位挚友,镇北将军长子李从鸣。两人一般年岁,妹妹才十一岁时李从鸣就看妹妹看傻了眼,还信誓旦旦让他留着妹妹给他当媳妇。楚渊怕他来真的,一直防着他,不许他私底下见到妹妹,李从鸣也很快被派去西北守着了,不过那小子年年都会写信过来,跟他打听妹妹的事。今年李夫人也试探过母亲的意思,母亲舍不得妹妹早嫁,暂且没给答复。 如果没有选秀,楚渊肯定要等李从鸣回来请妹妹看过后再考虑这桩婚事,但是现在,只能赶紧定下了。 他站了起来,郑重朝程钰行了一礼,「谢程大人提醒。」 程钰往一侧避开,客气道:「博远不必谢我,我也有事相求,今日我们府上宴请,乃父王为我选亲安排的,表妹肯定忧心不已,还请博远替我安排,让我见她一面,将两件事一起说个清楚。」 楚渊拳头紧了紧,良久才道:「马上要用饭了,你先去客房用饭歇息吧,安排好了我派人去叫你。」 程钰拱手道谢。 楚渊没再看他,径自去找母亲商量亲妹妹的婚事。 莲院,含珠陪阿洵吃了饭,姐弟俩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回屋歇晌去了。先哄阿洵睡着,含珠回到自己的屋子,脱了外衫躺下刚要睡,如意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姑娘,二姑娘派人来传话,说是大少爷书房新添了一些书,二姑娘邀你过去瞧瞧。」 说着递了一张折好的字条给她,「这是书单。」 含珠好奇地接过,就见字条上只写了一个姓氏,字迹她从楚蔷那里见过,乃楚渊所书。 是程钰来了吗?他怎么找到楚渊帮忙了? 想到两人要在楚渊眼皮子底下私会,含珠尴尬极了,不过她更迫切地想知道今日静王府里的情况,顾不上扭捏,尽量平静地对两个大丫鬟道:「那如意陪我过去吧,四喜留在这边照顾小少爷,我去去就回。」 四喜乖乖应下,去西屋守着阿洵了。 含珠重新收拾,挑了身白底绣绿萼梅花的长裙穿上,头上插根羊脂玉梅花簪子,因为晌午天还暖和,就没再系斗篷,领着如意出门去了,到了东院,自有楚渊身边的小厮为她们领路。 午后寂静,越靠近书房,含珠心跳就越快,也不知书房里面只有程钰,还是楚渊也在。无论在与不在,今日过后,她都不好意思再见楚渊了吧?程钰也真是的,她,她宁可他晚上悄悄来,也不想他告诉别人。 或许有急事,他等不到晚上了? 到底还是不忍心怪他,才抱怨完,自己先替他找好了借口。 「你在这边等着吧,我去里面找二妹妹。」书房也分内外间,含珠站在内间门口,轻声吩咐道。 如意已经猜到应该是自家二爷来了,识趣地点点头。 含珠微红着脸走了进去,放下帘子那一瞬,瞧见最里面两座书架中间站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身深色长袍,乍一看冷如青松。虽说夜里见过两次,但都是迷迷糊糊的,上次白日见面还是十月初,过去快一个月了,这会儿再遇,含珠总觉得程钰好像瘦了些…… 想仔细瞧瞧,他直勾勾地望着她,都不带遮掩的,含珠便不敢看了,微低着头走过去,小声嗔道:「怎么来了这边?」 只有一刻钟,程钰握住她手将她拉到里面。书架之间一人走过还算宽敞,两人就显得挤了,一下子挨得这么近,含珠好像突然不会走路了,他扶着她肩膀让她靠在书架上,她就乖乖靠了,他贴过来,与她面对面,含珠紧张地红了脸,扭头道:「王府那边,没事吧?」 她又美又香,程钰看不到想,看到了更想,不敢太过唐突,只先握住她手放在胸口,「没事,他想把顾澜许给我,最终弄巧成拙,定王收了顾澜为妾,你以后可以放心了,顾澜困在定王府,生死都是定王一句话的事,顾衡绝不敢暴露你的身份的。」 含珠虽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知道顾衡轻易不敢鱼死网破,但听到这话,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彻底不怕了,就是不太明白顾澜怎么会成了定王的妾室。 v第二十七章[12.16] 程钰简单解释了一遍,含珠听了,心里有点复杂,顾澜那人,脾气坏一些,但清清白白的姑娘落得这种下场…… 「跟你们姐妹的安危相比,别说只是耽误她的一辈子,就是要她的命,我也毫不手软。」程钰低下头,看着她眼睛教她,「含珠,想在京城活得好好的,不能太善良,你若觉得她可怜,想想你父亲。」 什么叫一家人?那就是荣辱与共祸福同享。顾澜沾了兄长的光进京享受富贵,那她兄长招惹了仇家,她也别想撇干净。 含珠垂眸,神色黯淡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的。」顾澜可怜,那父亲岂不是更无辜?就因为顾家想要挑门更好的婚事,一气之下…… 这都是命,谁也无法提前料到,她与妹妹还活在崖边上,一步走错就会掉下去,哪有闲心同情旁人? 她情绪低落,程钰心疼,捏了捏她手道:「那你笑一个给我看,我就信你不会犯傻的话。」 他没正经,含珠又羞又恼,忍不住想要往回收手,这一躲却坏了事,就像是猛兽猎捕兔子,兔子乖乖的一动不动,猛兽还会与她对峙片刻,她一动,猛兽便会马上扑过去,彻底将猎物变成掌中之物。 程钰就是那只猛兽,本就在忍着,她还想躲,他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思念,一把勾住她腰带向怀里,看准她唇压了下去。 她是他的姑娘,他却只能求楚渊搭桥见她,只能在楚渊的书房与她说话,还限制只能说一刻钟。想到楚渊也觊觎含珠,或许就在外面等着时间一到就来分开他们,程钰心头就冒火,恨不得马上就娶她回家。 「含珠……」他无声地唤她,手臂越抱越紧。 「你说过成亲之前,不再这样的……」 漫长的一吻结束,含珠已从背靠书架变成了伏在程钰怀里,程钰则取代了她的位置。头顶是他急促的呼吸,眼前是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含珠无力地闭上眼睛,轻喘着问他,声音娇软地不成样,如江南绵绵细雨。 程钰抱着她,在这寒冬的天,她娇小的身子抱起来比汤婆子还暖和,汤婆子只能暖了他外头,她却一直暖到了他心里。家里那些烦心事,只要想到这边还有她在等着,程钰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忍不住,」程钰不再闻她发香,扭头对着她耳朵低语,「答应的时候以为自己能做到,看到你就忍不住了。含珠,真想今天就带你回家。」 他自己先承认了错,含珠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再者这样的甜言蜜语,她羞于听,真听见了心里却甜丝丝的。不生气,她想站直了,男人不放,含珠担心楚渊随时可能会过来,无奈地提醒他:「除了顾澜,还有旁的事吗?没有还是快些走吧,这样成何体统。」 她一提这个程钰就郁闷,但人在屋檐下,他也没辙,哄人的话留在后头,先跟她说宫里的事,「皇上是明君,他既然答应我了,如无意外肯定不会反悔,我就怕你进宫待选后,四皇子那边使手段,让你不得不嫁他。」 四皇子看上含珠,是喜欢她的人还是楚倾的兵权他不清楚,但程钰清楚太后的野心,四皇子不求太后,太后或许不会打楚家的主意,四皇子提了,在寿安长公主与楚倾的恩怨、四皇子的前程中间,太后肯定会选择后者。 「还要进宫?」含珠不禁攥住了他衣襟,别看她在京城住了两年多,皇宫可是一次都没去过的。 她怯怯的,有点像村里人要进城,程钰看了莫名想笑,柔声问:「怕不怕?」 他问得这样温柔,含珠反而不怕了,轻轻摇摇头,望着他眼睛道:「你都会安排好是不是?」如果真的那么危险,他怎么还有心情哄她。 她又傻又有点小聪明,聪明也是出自对他的信任,程钰心中涌起柔情,低声保证道:「放心,我们都会替你打点好的。」选秀只是为婚事添了麻烦,但他们已经猜到了四皇子会在宫里动手,那么只需安排可靠的人守在她身边就够了。她现在毕竟是楚倾的女儿,太过明目张胆的手段那边不敢用。 两人脉脉对视,外面如意突然喊了声「大少爷」,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传进来。 程钰不悦地看向那边,察觉怀里的姑娘慌乱要逃,程钰也不知那一瞬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猛地低头,再次堵住了她嘴,如暴雨突降,来得快去得也快,而含珠根本没功夫再骂他,狠狠捶了他一拳,挣开他怀逃了出去。 楚渊的手都要碰到门帘了,听到里面她慌乱的脚步声,他顿了顿,又退后几步,仿佛才到。 含珠走到门口时,也放慢了脚步,马上出去,脸上肯定没法见人,不出去,楚渊会不会误会她还在与程钰做什么?怎么都不合适,余光里瞧见程钰从书架后走了出来,笑得有些坏,含珠再也待不下去了,挑帘走了出去。 「妹妹……」 「大哥,我先回去了。」 楚渊要说话,含珠哪好意思与他寒暄,看都没看站在门侧的男人,低着头快速离去,如意匆匆跟上,转眼主仆俩就没了影。 楚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脑海里是刚刚瞥到的羞红脸庞,是她樱桃般娇艳红润的唇,像是刚刚被雨水洗过,那模样比他以前看过的每一次都美。 门帘又动,楚渊及时收回视线。 「多谢博远成全。」与含珠的狼狈不同,程钰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客气朝楚渊道谢。 他比楚渊高出一寸左右,楚渊抬眼看他,先看到了男人有别于之前见面时的唇,更红了些,他才要别开眼,程钰似乎发觉了他的目光,看似情不自禁又有点做贼心虚般摸了摸唇,尴尬地咳了咳,才不太自然地道:「我还有事要与姨父商量,先去那边等他,告辞。」 「慢走。」楚渊声音平静,跟在他后面送他。 待程钰离开,楚渊回了书房,目光一寸寸扫过里面的陈设,最后发现了书架处的凌乱,似有人在这里推搡过。有淡淡的熟悉清香飘入鼻端,楚渊闭上眼睛,嘴角浮起苦笑。 动了心又如何,都迟了,程钰遇见她比他早,他们之间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故事,更让他无法出手去抢的,是她此时的身份。她是他堂妹,他拆穿了,二叔一家都不会安生,她也会怨他,不拆穿,就只能将心事藏在心底,永远不对人说。 程钰进了侯府,他要去二房等楚倾,富贵总不好再将他撵出去,只好端了茶好好伺候着。 而程钰等着楚倾回来时,楚倾却被明德帝叫了过去。 「晌午怀璧来求朕将你的长女赐婚给他,还说已经征得了你的同意,此事当真?」明德帝闲聊般问道,边问边喝茶。 楚倾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下去,那神情,一看就是强忍着才没有发火的。明德帝见了,笑着放下茶碗,疑惑道:「难道你没答应,那小子故意诳朕的?」 楚倾抿了抿唇,铁青着脸问道:「皇上答应他了?」 不回答皇上的问题,反倒抛了个问题出去,足见他与明德帝的关系。 v第二十八章[12.16] 明德帝捋着胡须笑,「你的掌上明珠,朕怎会不问问你的意思就随便赐婚。」 楚倾松了口气,神情却有些别扭,似是有了委屈不知该同谁说般,一股脑朝明德帝抱怨起来,「皇上你替臣评评道理,臣以前糊涂,冷落了女儿十二年,女儿大病后父女间关系才好了起来,说句让皇上笑话的,臣现在看女儿比臣的命都更重。臣女以前跟她文嘉表哥关系比较好,病后终于不搭理文嘉了,臣正高兴呢,没想程钰突然凑了过来,说要娶她,这不是跟臣抢命吗?更别说静王爷家里的那堆烂摊子,臣除非落马摔了脑袋才会把女儿嫁给他!」 他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明德帝笑着点点头,盯着他瞧了会儿,打趣道:「那你最近落马了?朕怎么没听人说过?」 楚倾垮了肩膀,又气又无奈,「女大不中留,臣才将程钰赶走,臣女就不搭理我了,除了见面喊声父亲,多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臣赔了五天好脸,她不理睬,臣一生气干脆也不理她了,人家毫不在意,气得臣好几天吃不下饭,最后被小儿子哭闹一场,嫌臣冷落他姐姐,臣才认了。不过皇上你赐婚归赐婚,婚期留给臣做主行不?那丫头从小命苦,臣想多留她两年,好好补偿她。」 「这个自然,你的女儿,你想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不过怀璧那孩子也不容易,你别太折腾他了。」明德帝话说的好听,两边都照顾到了。 楚倾哼了哼,「便宜他了。」 明德帝摇摇头,君臣又说了些旁的,明德帝便让楚倾回去了。目送楚倾走远,明德帝负手走到窗前,回想今日程钰楚倾与二儿子的表现,忽的笑了笑。看来这事确实只是一对儿表兄妹的风月事,而非楚倾与皇子间谋划了什么,楚倾那人,是个头脑清醒的。 红日西垂时楚倾才回到侯府,听说程钰在这边等了半天了,寒着脸去见客。 「姨父,今日我求皇上赐婚了,皇上跟您提了吗?」程钰脸上不冷不热的,一声姨父叫的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有求于他嘴才甜了,楚倾并不买账,跟他打听王府里发生的事,得知明年开春要选秀,心中微动,沉下脸道:「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安排人照顾菡菡,你那边,你没什么本事,请定王照看一二吧。」 程钰要的就是这句话,知道楚倾不待见他,说完正事早早走了。 楚倾衣服都没换,先赶到莲院安抚女儿,「菡菡不用怕,皇上在你表哥面前保证了一遍,在爹爹面前也保证了一遍,明年你肯定会如愿指给你表哥的,其他的爹爹都会替你安排好,绝不叫你在宫里被人欺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四皇子真敢动歪心思,他叫他偷鸡,不对,是偷凤凰不成蚀把米! 男人信誓旦旦,比程钰的沉稳里又多了一股嚣张霸道,含珠真的是不怕了,红着脸替楚倾倒茶,「劳爹爹为女儿费心了。」不管怎么说,她与程钰的婚事,都得感激楚倾出力的。 女儿羞答答的,与他越来越亲近,楚倾浑身舒畅,喝了茶,喊来阿洵稀罕,用过晚饭才走。 次日含珠领着阿洵去东院陪老太太说话,惊闻楚蔷与镇北将军长子李从鸣交换了庚帖,正式议亲。明白这是为了应对选秀之事,含珠既为楚蔷庆幸不必进宫任皇家随意赐婚,又好奇楚蔷对未婚夫的态度,丢下阿洵陪老太太,她拉着楚蔷去说悄悄话了。 她与楚蔷志趣相投,含珠由衷希望楚蔷能嫁得好,嫁个她喜欢的男子。 「我都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他人有点黑,比哥哥还高。」楚蔷实话实说道,怕姐姐误会,马上又笑道:「不过长辈们都说他好,大哥与他更是生死之交,他人应该也不错的。」李家人口简单,未来大姑子李筠是她的闺中姐妹,除了二房有个好.色的李从林,楚蔷真挑不出这门亲事有何不称心的。 她对婚事满意,含珠就放心了,诚心贺喜。定了婚,哪怕不记得未婚夫的样子了,楚蔷也是有点害羞的,马上转移话题,悄声询问含珠打算怎么应对选秀。含珠脸皮薄,想到很快她与程钰的婚事就该公之于众了,慢慢红了脸,被楚蔷看出不对,先来了一番逼问。 没过几日,宫里传出了选秀的旨意,次日楚家就迎来了负责登记各府秀女名册的宫人。 楚家四个姑娘,楚蔷十四,已经定亲,楚蓉十三,符合入选的年纪,但她人在孝中,不必参选,楚蔓人小不够岁数,因此只有含珠一人被记了上去。 成了待选秀女,含珠就彻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年底周家宴请她都没去。 过完年,阿洵五岁了,楚倾再次提出让阿洵搬到前院去,还拿楚渊哥仨举例,「你大哥二哥三哥最晚也是三岁搬到前院住的,阿洵听话,你总是跟姐姐住一起,传出去让人笑话。」 阿洵耷拉着脑袋,明白爹爹的话有道理,就是舍不得姐姐。 含珠瞅瞅男娃身后四只蹲坐着玩的小奶狗,柔声劝道:「阿洵你看,你搬到前院去也有大黄它们陪你,不一定非要姐姐陪是不是?那天从风过来玩,你不是跟他说长大要带着大黄它们一起去打坏人吗?那你连自己睡觉都不敢,你说大黄它们厉害,从风也不信是不是?」 「我敢自己睡觉!」阿洵回头瞧瞧,底气不太足地道。 「大点声!」楚倾将儿子拉到跟前,大声鼓励道。 阿洵赌气般立即大声喊了一遍,「我敢自己睡觉!」 楚倾一把将儿子高高举了起来,笑着夸道:「这才是我的儿子,走,爹爹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就在爹爹屋子后面,晚上爹爹哄阿洵睡着了我再回去睡,早上咱们爷俩一起起来练武。」 他说得兴致勃勃,阿洵趴在爹爹肩膀,看着对面温柔浅笑的姐姐,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垂下眼睛想哭,却看见三黄一黑四只宝贝狗颠颠地跟在后头。想到总是笑话他的李家小子,阿洵揉揉眼睛,有些委屈地看向前面。 当晚小家伙就搬了过去。 莲院一下子就剩下自己,含珠突然睡不着了,闭上眼睛没多久,好像听到了阿洵的哭声,坐起来细细听,侯府一片安静,连声狗吠都听不见。含珠苦笑,这两年多她与阿洵几乎是形影不离,骤然分开,她真舍不得。 次日早上,含珠起来地格外早,收拾过后早早领着如意去了前院。 还没过元宵,楚倾不用上朝,但他习惯早起练武了,练了一会儿听富贵说女儿去看弟弟了,楚倾笑了笑。他这个长女,这几年几乎就是把弟弟当儿子养的,姐弟俩头一次分院子睡,肯定担心。 他直接穿着那身宽松的白袍去了后院。 含珠已经进了屋,屋里烧着地龙,暖暖和和,还没点灯,很是昏暗,照顾阿洵的嬷嬷要点,含珠没让,歪坐在床上看被窝里熟睡的小家伙。五岁的男娃个子也不高,被子里脚底下却鼓出了四团,含珠伸手进去摸,摸到毛茸茸的狗脑袋。 敢情阿洵把四只小奶狗都抱到床上了! 怪不得睡得这么香。 含珠重新掩好被子,低头去亲小家伙。 楚倾挑帘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那一瞬,他的心就像在温水里泡了一遍,说不出来的舒坦,可是看着女儿娴静温柔美丽的侧脸,心底紧跟着涌上来浓浓的不舍。女儿十五了,是大姑娘了,很快就要跟程家的臭外甥定亲了,最晚明年,也要被人抢走了。 没有打扰姐弟俩相处,楚倾悄悄退了出去,走到外面,看着东边渐渐变亮的天空,从没有哪一刻,楚倾如此希望日子过得慢点,就算不能倒回女儿刚出生那一日,也要再慢些,让他能多将女儿护在羽翼下一年两年…… v第二十九章[12.16] 可惜日出日落,四季轮回,从不为任何人变慢。 出了正月,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迎春嫩黄清新,红梅灿若朝霞,桃花更是一片片粉云一般,厚重的冬袍渐渐也变成了轻薄飘逸的春衫。 眼看明日便是三月十五,秀女们进宫的日子,这日楚倾特意告了假,在家陪一双嫡出儿女。 「姐姐你给我拿着,风筝要把我拽起来了!」阿洵望着天上的老鹰风筝,兴奋地啊啊直叫。 含珠笑着接过线轴,马上就有一股大力似乎要把她拽起来一般,但她可不是小孩子了,左手稳稳地拿着,右手捏了捏阿洵白白胖胖的小脸蛋,「明天姐姐要进宫了,阿洵好好吃饭,姐姐回来要检查阿洵有没有长个子。」 这一去要先在宫里学一个月的规矩,然后才是正式选秀,离开这么久,肯定没法瞒住阿洵,不如直接告诉他实话,让他渐渐习惯与姐姐长时间分开。 阿洵月初已经为此掉了一次金疙瘩了,半个月下来早接受了这个事实,认真点头道:「我长高高的,长到姐姐这里。」伸着小胳膊往姐姐身上够。 含珠揉了揉他脑袋。 楚倾在后面看着,眼里全是不舍。 白日一家三口玩了一天,傍晚阿洵吃完饭就困了,早早回房歇下。楚倾有无数的话想叮嘱女儿,但真到了这时候,竟不知从何说起,只捡紧要的嘱咐道:「明日你们都会分到两个宫女,伺候你的一个叫灵芝一个叫紫兰,画像都记住了吧?」 含珠点点头,笑着道:「爹爹放心,女儿绝不会认错人的,灵芝左耳垂后面上有颗痣,紫兰脖子上有一颗,女儿都记住了。」怕安排好的宫女被人李代桃僵,楚倾考虑的十分周到,连二女的特征都告诉她了。 父女比较起来,楚倾倒成了更紧张的那个。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楚倾苦笑,但并没有尴尬,看着女儿道:「别嫌爹爹啰嗦,以前爹爹对不起你,这次选秀关系到你下半辈子,爹爹没法不紧张,就怕一步没想到害了你。」 他是心疼女儿,但好处可都一点不漏地都落在了她身上,含珠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忍着泪道:「爹爹放心,女儿到了宫里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让爹爹担心。」 楚倾点点头,起身送她:「走吧,爹爹送你回去,早点睡,明天事情多,有你累的。」 一路将女儿送到了莲院院门口。 含珠回头目送他,看着楚倾被夕阳拉长的身影,竟心生不舍。 回到屋里,依然有些失落。 「姑娘,热水备好了。」四喜挑帘走了进来,声音少了以前的活泼,看她的眼神也跟楚倾一样,好像她要一去不回似的。含珠仔细打量自己的两个大丫鬟,目光在她们挂满了担忧不舍的脸庞扫过,压下心底的感慨,像往常一样领着她们去了偏房。 如意四喜近乎虔诚的伺候她宽衣。 绫罗绸缎褪去,露出美人凝脂般的雪肌玉肤,乌发如瀑倾泄下来,遮掩了肚.兜掩不住的脊背,单薄的白纱裤下,一双修长美腿隐隐若现。从西域传过来的一人多高的穿衣镜就摆在一旁,照出美人姣好的侧影,玲珑身段当真如山峦起伏,引人入胜,美景里更像有看不见的神花仙草,缕缕清香袭人。 「姑娘真美,您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哪怕是看了千百遍,四喜还是忍不住夸道,她不会作诗也不会引词,只知道眼前的姑娘太美,美得仿佛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谁敢碰她一下,都是亵.渎。 含珠被她与如意夸多了,不再轻易脸红,但屋里水汽氤氲,她脸还是飞了红霞,嗔了四喜一眼,快速跨进了木桶。 如意四喜熟练地走到她身后,一人负责半边手臂肩膀,如意还算沉稳,四喜悄悄往姑娘身前瞄了好几眼,再低头瞧瞧自己的,再一次纳闷起来。她与如意同岁,都比姑娘大,怎么反而年龄最小的姑娘那里最鼓?若说是饭菜的缘故,姑娘爱吃素,年后才渐渐动了荤菜,没比她们强多少啊,果然身段跟脸一样,都是天生的吗? 她眼睛不老实,都看得发呆了,如意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戳了她一下。四喜回神,嘿嘿一笑,专心伺候姑娘了。 含珠闭目养神呢,对丫鬟的窥视一无所知。 沐浴完毕,头发绞过依然有些潮,含珠便靠在床头看书,等头发彻底干了,才让丫鬟们吹灯,她躺到了床上。 十四的晚上,有月光透了进来,含珠隔着纱帐望向窗子,半点睡意也无。 她总觉得,程钰今晚会来,距离元宵那晚一面又两个月过去了,明日她便要进宫,她不信他不担心。 因为笃定他会来,含珠等了再久都不觉得困,直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推门声,含珠心尖儿一颤,咬咬唇,往上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假寐,紧张地等他靠近。 夜太静,再轻的脚步也有声音,含珠心跳快得不行,暗暗攥紧了床褥。 程钰并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假寐,特别是他挑开纱帐,借着月光看了她半晌她也没有动静后。有些意外,意外这种日子她竟然心宽睡了,也很是庆幸,可以趁她睡着肆无忌惮地近距离端详她。 他挂好纱帐,慢慢坐了下去,尽量不让自己挡住月光。 月光皎洁,照在她脸上,宁静地像是沉睡的仙子。 这么美的姑娘,是他的。 程钰又自豪又满足,看够了,情不自禁伸手,想要碰她越发柔美的脸庞,未料快要碰到时,她眼睫颤了颤,红唇也难以察觉地抿了抿,呼吸更轻了。 程钰怔住,下一刻反应过来了,这人是装睡呢。 他无声地笑,既然她使坏,他也要逗逗她。 视线落到她的被子上,程钰眼底暗波涌动,轻轻捏住一角,慢慢往下褪,眼睛观察她脸庞。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装下去。 来人的手碰到她被子时,含珠以为程钰又要替她盖被子了,却没想被子竟然往下去了! v第三十章[12.16] 程钰再不老实,也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那年的噩梦忽然涌上脑海,含珠遍体生寒,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往里面躲,才要喊人,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程钰被她防备的动作吓到了,看着她惊恐的杏眼,很是自责,都不敢再在床上坐着了,站了起来,讪讪地朝她赔罪:「我,我没真想那样,我是发现你是装睡了,想逗逗你。」 确认是他,从极度的恐慌绝望变成放心,犹如死里逃生,含珠忍不住哭了出来。 程钰更内疚了,想要抱住她安抚又怕她不愿意给他碰,站着又不方便哄人,便蹲了下去,手肘撑着床沿柔声赔罪:「别哭,我以后不了,你别生气啊。」 他小心翼翼的,含珠难为情地摇摇头,对着里面抹泪,「不是,我以为是别人……」 程钰怔了怔,意识到自己白紧张了后,那些内疚自责顿时不翼而飞,脸皮再次厚了起来,重新坐回床上,一把将人搂到怀里,依然赔罪道:「那也是我不好,不该戏弄你。」话说的好听,心思早跑到她身上了,她的香她的身,都让他流连忘返。 含珠乖乖给他抱了会儿,彻底平复下来后,轻轻推他:「是为了明日来的吗?」 程钰老实退开,只握着她一只手,低声问她害不害怕。含珠这几日都在应付楚倾的各种紧张,有这些人再三保证她一定不会出事,她真的不怎么怕了,这会儿程钰问,她还能笑着说楚倾阿洵的趣事给他听。 她做好了准备,程钰也放了心,注意力全都回到了她身上,「两个月不见,又好看了。」 含珠羞涩地低下头,像乖顺待宰的羊。 程钰有点渴,想做点什么,直接来又太唐突,盯着她瞧了会儿,倏地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身体骤然悬空,含珠低低叫了一声,本能地攀住他肩膀,「做什么?」 「今晚月色好,咱们去窗边赏月。」程钰柔声道,转身要走,忽的又问,「冷不冷?」 含珠不冷,下意识地摇摇头,程钰眼底幽光一闪,笑道:「那就好,我怕你冷到。」说完大步走到了窗前,将她放到椅子上,他去开窗。 含珠坐了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她是不冷,可她身上只穿了一套中衣啊,虽然遮得也算严实,但…… 「这里位置正好,你看。」程钰没给她时间细想,开完窗子,侧站在一旁,示意她看。 含珠仰头望去,夜空一轮明月,皎洁明亮,瞧着与十五晚上差不多了。 「喜欢赏月吗?」程钰走过来,再次将她抱起,然后他坐椅子,让她坐在他腿上,蹭蹭她额头,再抬头看月亮,十分的君子,弄得含珠不好意思再纠结穿着问题,好像他多小人似的。 靠在他臂弯里,含珠全心看月亮,前所未有的安心,「小时候会跟爹爹妹妹一起看,听说你在福建住了将近一年,那你发现那边的月亮跟这边的有何差别了吗?」她仰起头,有点狡黠地问他。 月亮美,她的眼睛更美,程钰凝视他的姑娘,摇头等她回答。 含珠笑了笑,对着月亮道:「江南的天比京城的高,日头月亮看着都要小很多,而且几乎就在脑顶上方,不像这边,你看,稍稍抬头就能看见了。我跟妹妹赏月的时候,妹妹总嫌脖子酸,就喜欢躺在藤椅上看。」 她笑得柔美,声音轻细好听,程钰后知后觉才发现,其实她爱哭也爱笑,哭得时候我见犹怜,笑得时候看得人心都醉了,前两年大概是心里装着太多悲伤彷徨,眉宇里才总凝结着淡淡哀愁。 「那你脖子酸不酸?」程钰稍微抱紧了她,目光幽幽。 含珠没留意到他的异样,笑着道:「有时候酸,别看太长……」 程钰不想听后面的,唇忽的贴上了她脖颈,「那我帮你解解乏。」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轻轻辗转起来。 含珠一下子慌了,被他欺负过那么多次,她早发现了,脖子比嘴唇更碰不得。 她歪着脑袋要躲,不想这样的动作更方便了他,含珠想退回,却被他的脑袋挡住,只瞧见自己情不自禁抬起的脚,脚指头都绷了起来。刚刚被他直接抱过来,她都忘了穿鞋了,才惦记上脚,他忽的沿着她下巴凑了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也堵住了她徒劳抗拒的声音。 十六岁的大姑娘,就像是熟透了的樱桃,她又是这样国色天香,他又是守了她两年多,又是许久没见了,怎么能忍住什么都不做? 他大手托着她肩膀,嘴上追着她,手也不老实了起来。 自己都羞于碰的被他抓到了手里,含珠这滩软水终于起了波浪,可惜他这座山太重太伟岸,轻而易举镇压了她,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从她薄纱做成的水面潜到了水下,再无阻隔。 占了地盘,反倒不急了。 程钰慢慢松开她唇,月光下她杏眼似含了水,羞恼无比地瞪着他。他毫不心虚,只紧了紧手。她轻叫一声,不知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声音太妖娆,还是羞于看他,咬唇闭上了眼睛,分明是气极了,程钰却只当成是默认,越发肆无忌惮。 「你,你放开我……」 含珠急得要哭了,偏偏身体不受控制,才求一句,他又使坏,熟练地像早就做过无数次,而非短短功夫琢磨出的技巧,她的力气顿时都用来咬唇不让自己再发出声音了。 「含珠,你这儿为什么这么……」程钰实在是太过震惊那触感,凑到她耳边无耻地问。 含珠伸手捂住他嘴,真的哭了,「你别这样……」 程钰舍不得她哭,猛地收回手,埋在她肩窝平复。 胸口如有波涛汹涌,只想马上抱她去床上,可是最要紧的那处不行,不行…… 程钰攥紧了拳,再次恨自己没用。 含珠看不到他的脸,但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紧绷,听到了他握拳发出的声音,她再不懂,也清楚他现在肯定不是单纯地在平复。想到他说过的话,再感受他那里的平静,含珠对他的埋怨渐渐变成了心疼。 v第三十一章[12.21]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静了会儿,伸手抱住了他。 月光照进来,一对儿鸳鸯像是戏水累了,交颈而卧。 良久良久,程钰才开口打破平静,「对不起,刚刚我太冲动了。」 含珠还心疼他呢,闭着眼睛安慰他,「我,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他,所以没关系,因为是他,所以她不介意。 「傻。」程钰明白她没有说完的话,笑了笑,拉好她衣衫,稳稳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后,轻轻摩挲她发烫的脸庞,「进宫后多留几个心眼,没事尽量不要离开储秀阁,若是认识了新的姐妹,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又变成了冷静的君子,含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乖乖点头。 「那我走了?」程钰轻声问。 含珠还是点头。 她傻乎乎的,程钰低头,在她耳边低语,「等咱们成亲了,就不仅仅是摸了。」 前面一直正正经经的,突然来了这样一句,含珠一时没听明白,被他又狠狠亲了一口攥了一下,看着他迅速离去的高大背影,耳边回响着他低低的笑,含珠终于反应了过来,脑海里轰的一声,心扑通乱跳,脸如火烧。 都那样了,他还能做什么? 大姑娘也是没经历过多少事的姑娘,目前所知的夫妻亲密都是他教的,他没教的,含珠只知道最后一步,但他身体有问题啊,所以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想看看? 想想那情形,含珠立即钻到了被窝里,揣着颗被人扰乱的芳心翻来覆去,弄得头发都乱了,含珠才面朝里侧躺好,决定不再想他的混话。 明天要早起,她得睡了。 睡着了,却梦到了他,梦见他要来扯开她的衣服。 熟睡的姑娘本能地攥紧了衣襟,梦呓出声,「别看……」 次日天未大亮,含珠听着外面两个丫鬟忙碌的动静,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被子落下去,身上凉飕飕的。 含珠错愕,低头一看,惊叫一声,马上又拉起了被子。 门外四喜正要来敲门,听到动静,好奇问:「姑娘醒了?怎么了?」 「没事,刚刚手镯差点掉在地上。」含珠一边慌乱系肚.兜一边佯装镇定地回答,脸红得不成样,既气程钰,又气自己。程钰害她做了那样的梦,可这衣服,肯定是她睡着时自己解的啊…… 想到梦里情景,含珠咬咬唇,打定主意以后再不纵容他了。 「姑娘,大夫人过来了!」 还在胡思乱想,外面如意扬声提醒道。 含珠登时没心思想程钰了,要进宫了,她还要换衣裳,要哄阿洵,要与楚家众人道别…… 忙碌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一个时辰后,宫里派人来接。 阿洵抱着姐姐,脑袋埋过去就想哭。 大夫人赶紧将男娃拉到自己这边,轻声哄道:「阿洵不哭,姐姐进宫是好事,你别弄湿了姐姐的裙子,让别人把姐姐比下去怎么办?」 「姐姐最好看!」阿洵红着眼圈大声道,他的姐姐最美,谁都比不上。 含珠这会儿眼睛也泛酸,怕耽搁下去自己也会哭,趁大夫人哄住了阿洵,匆匆上了马车。 含珠进宫参选,并非一开始就直接住进储秀阁的。 她得跟其他秀女一样,先接受宫人的遴选。 第一天选的是个头身段,太高的太矮的,太胖的太瘦的都不要。第二天看的是容貌音色神态,美而妖魅或答话时口齿不清紧张慌乱的也要踢出去。这两关其实都很简单,含珠什么都不用做,跟众秀女一起站着就好了,她们这一波相看完后就可以回去休息。到了第三天,几千秀女只剩下八百多,小太监们手里拿着尺子,弯着腰过来一一丈量手脚,量好的往前面走一段路,旁边有教养嬷嬷盯着,走路姿态不好看的也落了选。 第四天的时候,含珠听说只剩下五百左右的秀女了。 这次就要近身检查秀女们的身体了。 含珠最反感的也是这个,她不介意丫鬟们伺候她沐浴更衣,但是被陌生的宫女嬷嬷查看身体,听说还要检查私.密之处,含珠眉尖便蹙了起来。随负责此事的李嬷嬷进了内室后,含珠遵照大夫人的叮嘱,解下外衣递给李嬷嬷时,悄悄将事先备好的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垂眸道:「劳烦嬷嬷了。」 李嬷嬷手上收钱收的利索,脸上可一点异样都没有,笑呵呵道:「楚姑娘客气了,这都是老奴该做的,算不得劳烦。」说着示意含珠抬起双臂,她站到含珠一侧闻闻她腋下,再在含珠手臂腰处双腿仔仔细细捏了几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朝另一边负责登记的嬷嬷点点头。 那嬷嬷跟李嬷嬷显然是老搭档了,对这般敷衍的查验视若无睹,快速在册子上写了几个字。 v第三十二章[12.21] 这些京城权贵家的闺秀,那还用检查吗?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真有什么毛病,人家也不敢往宫里送,所以她们这些宫人也就是简单走个过场而已,真正要验的是小门小户以及其他省府送上来的秀女,否则动手动脚招了这些千金小姐的恨,回头跟父母嘀咕几句,随便哪个都能想办法收拾了她们。 目送楚大姑娘出去了,李嬷嬷凑过去与同伴道:「这位楚姑娘可真香,按理说昨晚都交待下去了,今日不许熏香戴香料的啊,可要是女儿香,我闻过这么多秀女都没见过这样香的。」 坐在椅子上的嬷嬷随口道:「你也不瞧瞧人家是谁?云阳侯的女儿,会把那些规矩放在眼里?」 李嬷嬷点点头,心中却暗暗琢磨起来,楚姑娘那香真若是天生的,以男人们的德行,不论是进宫为妃还是指给三位王爷,肯定都会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别说男人,就是她一个婆子,都忍不住想多闻一会儿。 含珠这会儿却很是庆幸自己不用真经历那些。没有事情做,含珠悄悄观察那些进去后走出来的秀女,她排的靠前,在前五人里,后面的十几个同样是京城贵女,出来时神色都很正常,渐渐的秀女们脸色就变了,或是羞红或是苍白,可见是真正被验身了的。 最终住进储秀阁的,只有一百多人。 含珠等二十个秀女被带到了储秀阁的一个院子,院中早有四十个宫女等着了,含珠目光投向第一排,果然找到了楚倾为她安排的灵芝紫兰二女,瞧着都十七八了,低眉顺眼看着脚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紫兰,灵芝,这一个月由你们二人服侍楚姑娘。」 「奴婢遵命。」二女并肩走了过来,跪到地上恭恭敬敬朝含珠磕头,含珠虚扶了一把,二人便退到她身后,与含珠一起等候掌院嬷嬷继续安排其他宫女。最后分完房间,众秀女终于可以领着各自的宫女回屋休息了,明日正式开始学规矩。 进了屋,两个宫女并没有什么特殊言辞,含珠心中好奇,忍不住瞥了她们好几眼。 紫兰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看了灵芝一眼,走过去为含珠倒茶,浅笑着道:「姑娘不用担心,奴婢们确实是侯爷特意安排过来的,姑娘平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其他的都交给奴婢们,定会确保姑娘周全。」 被笑话了,含珠有点不好意思,好在紫兰很快转移了话题,打听她平时饮食起居有什么偏好,她们心里好有个数。 次日含珠就跟其他秀女一起学起了宫中礼仪。 一个上午,就学如何看人了,见到贵人们目光要落在何处,回话时眼睛该看哪儿,都是一些特别细的讲究。含珠进宫前楚倾请了嬷嬷提前教过了,这会儿应对从容,做好后就站到一旁看其他人。 排在她后面的是内阁首辅张大人的孙女张明怡,今年十六岁,生的明眸皓齿艳光逼人。因为楚倾与张阁老是死对头,两人政见不一,楚、张两家的子女也是见面都不打招呼的。含珠进京后,出门做客时遇见过张明怡几次,张明怡可不管她是否变了性子,永远都是一副高傲的态度,不屑于跟她说话,也不屑于找她的麻烦。 大概就是因为人太傲气了,做低眉顺眼的动作总有种不情愿的感觉,被嬷嬷再三提醒,虽然嬷嬷声音平静并没有斥责的意思,但张明怡的脸还是红了,目光在身后众女身上晃了一圈,最后凶巴巴瞪了含珠一眼。 含珠哭笑不得,并未放在心上,不愿在厌恶的人跟前丢了颜面,这是人之常情,反正被张明怡瞪一眼她又不会少什么。况且与张明怡相比,那边谢槿可是朝她扔了好几次眼刀子了。 「不用你得意,下次我做的一定比你好。」 张明怡通过后站到了含珠旁边,低声哼道。 含珠轻轻笑了笑,只当没听见。 张明怡后面是户部尚书萧大人的小女儿萧彤,今年十五岁,跟含珠与张明怡相比,萧彤容貌就显得普通了,只能算得上中上之姿,但她一身书卷气,性格沉稳内敛,举手投足真正符合大家闺秀的教养,甚至都有些过于严格了,每个步子距离都一样,教养嬷嬷让她做的,她一次就能通过,是秀女里第一位得了嬷嬷夸赞的。 含珠听到张明怡小声嘀咕了句「书呆子」。 轮到承恩公府的嫡出姑娘也就是太后的亲侄孙女宋可莹时,张明怡又低低念叨「马.屁精」。 含珠暗暗摇头,这位张姑娘可真够挑剔的,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跟她做姐妹。 正想着张明怡的脾气,忽然察觉一道带着怨气的注视,含珠疑惑看过去,对上宋可莹愤恨的目光,稍纵即逝,再看,宋可莹面带浅笑走到了萧彤身边,仿佛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但含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只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宋姑娘,难道,与四皇子有关?念头一起,含珠越发肯定了,毕竟今日之前,她都没见过宋可莹的,除了四皇子,两人毫无干系。 难道宋可莹知道四皇子对她有些动心? 含珠有点不敢相信四皇子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一个姑娘家。 她满腹心事,没发现宋可莹在偷偷打量她,红唇轻咬。 宋可莹又气又嫉妒。 她与表哥四皇子如今的寿王是青梅竹马,虽然从未言明,但两人从小无话不说,表哥对她也极好,宋可莹早认定了表哥会娶她。选秀旨意下来后,她忍不住红着脸问表哥会不会向皇上求娶她,表哥却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还说他始终把她当妹妹,没有别的心思,最后怕她不死心似的,说他已经有了意中人。 她哭着问表哥那人是谁,表哥不肯告诉她,只一脸回忆般说对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宋可莹听了,更加难以接受。 宋家出美人,姑母就是因为貌美才获封丽妃的,长辈们都说她比姑母还好看,表哥以前也总夸她容貌无双,怎么到了婚嫁的时候,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比她还美的? 宋可莹不信,表哥离开后,她仔细回忆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张明怡楚蔷楚蓉都美,但都比不上她,至于那个被人传成京城第一美的楚菡,宋可莹根本不看在眼里,浓妆艳抹的,再美也让人倒胃口。可是等她见到焕然一新的楚菡后,宋可莹马上明白了,表哥口中的美人,就是楚菡。 楚菡确实比她美,美到在秀女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宋可莹心中不受控制浮上一个念头…… 她要毁了她的脸。 毁了楚菡,表哥就会娶她了。 学了十天的规矩,教养嬷嬷给秀女们放了一日假,可以去储秀阁后面的花园里走走,只要不离开储秀阁就没事。 如脱了笼的金丝雀,小姑娘们花枝招展地出门了,虽然大多数秀女来自天南海北,但这些天一起用饭饭后散步说话,很快都找到了谈得来的伙伴,只有几个比较孤僻的继续形单影只。 含珠这个院子里的都是京城贵女,大家以前几乎都见过面,其中兵部郎中府上的方宁也在,她与李筠是好姐妹,含珠去李家做客时与她也算谈得来,进宫后两人关系更近了一步,这会儿方宁过来邀含珠去散心,含珠没理由拒绝。 储秀阁等闲人不能入,四皇子更不可能过来,含珠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v第三十三章[12.21] 「真羡慕阿筠与蔷蔷,提前定了亲事。」两人走到湖边一颗柳树下,等跟着的宫女们用帕子擦拭过树下的竹椅,方宁拉着含珠坐了过去,悄声跟她私语。楚蔷的婚事是旨意下来前新订的,李筠十四岁就与人定亲了。她呢,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在这些秀女里都不出挑,别说做王妃,做侧妃都得碰运气。 含珠漫不经心般扫了一眼左右,朝她使了个眼色,「方姐姐慎言。」羡慕定了亲的,岂不是表明她对皇家选秀有怨言?落到有心人耳里传出去,怕会惹麻烦。 方宁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再看看身边娴静温柔的姑娘,由衷地羡慕道:「菡菡貌美又温柔,肯定能中选的,你还记得那次在阿筠家里,咱们遇见寿王殿下的事吗?我看啊,殿下似乎很喜欢你呢。」 她是真的羡慕,含珠也是真的不爱听,假装生气地瞪了方宁一眼,「方姐姐再胡说,我这就回去了。」 「好好好,我算是怕了你了,什么都不许说,走吧,咱们去花圃那边看看,兴许有牡丹早开了呢。」方宁飞快捏了一把含珠细腻白净的脸蛋,随即怕被含珠打般跑走了,站在远处朝她笑。 含珠无奈地跟了过去,紫兰始终保持三步的距离跟着她。 宋可莹也在花圃前赏花,远远瞧见含珠二人过来了,她垂眸想了想,看向不远处的几个姑娘。都是门第较低的,平时宋可莹根本不屑于与之为伍,这会儿却对身边的宫女道:「去请谢姑娘过来。」 她上头有太后丽妃撑腰,简直是这批秀女里最大的香饽饽,宫女们都盼着能来伺候她,宋可莹又有些收拢下人的手段,因此她身边的两个宫女都很忠心,此时得了命令,马上就过去了。 谢槿听说宋可莹唤自己,有点受宠若惊,回头看,见宋可莹果然在朝她笑,不由一阵兴奋,跟几个姐妹告辞,快步赶到了宋可莹身前,「宋姐姐找我有事吗?」 听到那声「宋姐姐」,宋可莹强忍着才没有皱眉,很是新奇地托起谢槿腰间的香囊,「妹妹的这个香囊真别致,是你自己绣的吗?手可真巧,看看这牡丹花,都快比真牡丹还好看了,还有这对儿彩蝶……」 狠狠夸了一顿,神色认真,显然是喜欢到了心眼里。 姑娘们间多是靠衣裳首饰等小玩意搭上关系的,宋可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能与她结交对谢槿这等身份的来说是很大的荣耀。听宋可莹竟然如此喜欢她的香囊,谢槿高兴极了,马上就把香囊解了下来,有些激动地道:「难得宋姐姐不嫌弃我手笨,这香囊就送给姐姐吧?」 「好啊,」宋可莹欢喜地收下,又把自己的解下来送她,笑盈盈道:「礼尚往来,也请妹妹收下。」 谢槿欣喜若狂。 宋可莹瞅瞅她后面,笑着问:「妹妹急着回去吗?不急的话咱们俩一起走走吧?我与妹妹投缘,想多跟你聊聊的,趁这会儿咱们常常见面多熟悉熟悉,将来出了宫我再请你到我家做客。」 谢槿求之不得呢,欣然应下。 宋可莹余光里见含珠二女停在了一片月季花圃前,便挽着谢槿手臂往那边走,走着走着好像突然瞧见含珠般,示意谢槿看,「是楚姑娘,对了,你们表姐妹俩谁更大些?」 谢槿撇撇嘴,小声道:「我哪里敢跟她攀亲戚,她是侯府贵女,我父亲才官居五品,她平时都不屑搭理我。」 宋可莹连忙打听是怎么回事,心里却很是满意,她记得好像听谁说过谢槿与楚菡关系不合,果然如此。 「啊,她们瞧见咱们了,」宋可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她是那样的人,还想过去打声招呼的,现在知道了,还是算了吧,咱们换个地方赏花,反正月季还没开,咱们去那边瞧瞧。」体贴地劝谢槿走。 谢槿却不想走,瞥含珠一眼,笑着道:「姐姐喜欢月季花,那咱们不理她就是了,何必因她坏了赏花的兴致?而且都见了面了,咱们掉头就走,她肯定以为咱们是怕了她。」楚菡不是自诩身份高吗?再高她还能高过太后的侄孙女?今日她就让楚菡看看她谢槿人缘多好。 两人直奔这边而来,含珠与方宁倒是不适合避开了。 「你们也出来逛了啊,」宋可莹看看谢槿,不太自然地寒暄道,「这几天天蓝日暖,确实适合出来走走。」 含珠二女笑着附和,简单客气几句,含珠不愿与这两个都有罅隙的人多待,婉言告辞道:「宋姐姐你们继续赏吧,我与方姐姐正要回去呢。」 方宁知道她与谢槿不合,配合地点头。 她们主动避让,谢槿很是得意,看着楚菡转身准备从一侧绕开,正想讽刺两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朝眼前的楚菡推去,那一瞬谢槿心知遭了人的算计,可她离楚菡太近,脚步又收不住…… 她突然朝自己扑来,含珠丝毫没有准备,本能地往前闪,胳膊却被谢槿紧紧抓住,她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地随着谢槿朝旁边的月季花丛里倒了下去。后面裙子都压到月季了,紫兰突然冲了过来,一手抓住她往回拉,一手直接劈开了谢槿的手,干脆利落。 「啊」的一声尖叫,陡然从身后传了出来,凄厉刺耳。 含珠才刚刚站稳,惊魂未定地回头,就见谢槿背朝天扑在一片月季花丛上,想要撑起来,手按在月季花茎上,被刺扎得又啊啊地叫,人都哭了。她的宫女终于反应过来去扶她,却见她脸上也扎满了小刺,左边脸上还划了一道,足有一寸来长,流了血…… 「疼,我疼,快请太医啊!」谢槿又疼又担心自己的脸,哭着大喊道,眼泪落下来,配着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与道道红痕,无比地狰狞。 她的宫女匆匆去禀报掌院嬷嬷,谢槿呜呜哭了会儿,忽的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朝宋可莹怒吼道:「你为什么推我?」 含珠与赶过来的一众秀女一起看向宋可莹。 宋可莹一脸无辜,茫然地反问谢槿,「你说我推你?可我明明看见是你突然跑出去要推楚妹妹的……」 「是啊,」她的宫女愤愤道,嗓门比宋可莹委屈的声音大多了,「若不是紫兰及时救起楚姑娘,摔倒的人肯定是楚姑娘,你这人到底是何居心,自己想害楚姑娘,陷害不成又反过来诋毁旁人,好歹毒的心肠!」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谢槿难以置信地望着宋可莹主仆,可没等她求到一个解释,先注意到了其他秀女看她的异样眼神,先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全都是在说她与楚菡早有恩怨的事,还说她处处针对楚菡,更有人说楚菡的丫鬟曾经打了她一巴掌,她当初扬言要报复…… 谢槿慢慢转过头,看到说这话的人,果然是她的一个好姐妹。 她忽然很冷,全身上下都冷,谁都不信她,往日相谈甚欢的姐妹也落井下石…… 不对,还有一人! 像是临死之人看到了希望,谢槿急切地寻找楚菡的身影,找到了,她哭着哀求,「楚菡,是她先推了我,我才扑向你的,楚菡,我再不喜欢你,都没有这样害过你是不是?你替我作证啊,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想害你!」 说着朝含珠跑去,被紫兰伸手挡住。 v第三十四章[12.21] 「楚菡!」谢槿隔着紫兰哭喊,「楚菡,是宋可莹要害你,你现在若不替我作证,宋可莹便可以继续作威作福了,她如此心狠手辣,你就不怕她继续害你吗?」 「你,你血口喷人!」宋可莹忽的哭了起来,抽搭着朝含珠诉冤:「楚妹妹,我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要针对你?我真的没有推她,你别听她胡说……」 周围的秀女目光也都落到了含珠身上,不知是真的想知道实情,还只是被这场热闹吸引。 含珠看着谢槿的脸,心有余悸,差一点,她也会变成谢槿现在这样。 「我什么都没看见。」含珠垂眸道,「方姐姐,我有点难受,咱们回去吧。」说完没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回头喊还在阻拦谢槿的紫兰,「走吧,不必再与她纠缠,其他的刘嬷嬷自会派人彻查。」 紫兰点点头,威胁地瞪了谢槿一眼,唬得谢槿不敢再追,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宋可莹靠在她的宫女怀里拭泪,借帕子的遮掩目送那道窈窕身影远去,眼里闪过惋惜。 方宁与含珠一起去了含珠那边。 「你可瞧见是谁动的手?」落座后,方宁先问自己带过去的宫女。 那宫女摇摇头,有些紧张地道:「我只看见谢姑娘突然冲了出来……」 自己的人没法作证,方宁略带愧疚地看向含珠,含珠懂她的意思,笑道:「虚惊一场,姐姐不用费心了,快回去歇歇吧,等会儿刘嬷嬷应该会过来问话的。」刘嬷嬷就是她们这个院的掌院嬷嬷。 方宁明白她肯定也有话要跟紫兰说,安抚两句,识趣地告辞了。 含珠出去送她,随后让灵芝在堂屋里打扫,实际上是防止有人靠近偷听,她领着紫兰去了里面,小声问她,「你可瞧见了?」 紫兰点点头,低声道:「是宋姑娘的一个宫女推的,不过当时宋姑娘与她另一个宫女在两侧挡着,远处的姑娘们恐怕都没瞧见。姑娘,她上面有太后撑腰,咱们又没有证据,这种只凭一张嘴的事,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现在最要紧的是顺顺利利选秀,姑娘心中不满,出宫后大可告知侯爷,侯爷自然会替姑娘出头,还能办得天衣无缝的。」 含珠其实也相信谢槿是被人推出来的,因为如果谢槿自己要推人,她肯定能收住,而不会害得自己也栽进月季花丛中。想到谢槿满是伤痕的脸,宋可莹委屈可怜的模样,含珠再一次体会到了这些高门大户里的无情。 宋可莹恨她,便能仗着自己的身份陷害谢槿,若她不是楚倾的女儿,宋可莹可能都不需要如此拐弯抹角一下吧? 楚倾解决三夫人时出手狠辣,含珠害怕却能理解,因为楚倾是上过战场的将军,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嚣张霸道。可宋可莹才十五岁啊,看起来娇美柔弱的姑娘,怎么小小年纪便能如此歹毒? 刘嬷嬷很快就来了,问完含珠后,又去了方宁宋可莹那边,没过多久这事就有了结果。 谢槿嫉恨含珠貌美,心生歹意想要将含珠推到月季花丛里,最后自食恶果,如此心胸狭窄的人怎能留在宫里,刘嬷嬷非但没有请医为谢槿看病,还命人将谢槿按在长凳上,当着众秀女的面打了二十板子以儆效尤,送出宫去了。 因为这样的原因出宫,谢槿的名声便彻底坏了,就算脸上没有留疤,恐怕也很难再找到好亲事。 一辈子就这样耽误了,含珠有些感慨,却没有同情。当时谢槿紧紧拉着她,她差点就同样毁了容貌,那样凶险,含珠实在没法同情,要怪只怪谢槿身世不如人,那些嬷嬷们不愿因为她得罪宋可莹乃至太后,不愿给她一个公道。何况含珠也没闲暇再为谢槿费心思,谢槿走了,宋可莹还在,谁知道宋可莹会不会再次对她出手? 除了学规矩,含珠几乎不再出门,方宁来了,两人就在屋里说话。 转眼就到了四月初,慈宁宫里忽然传来懿旨,太后点了几个秀女过去赏花,而她点的,都是储秀阁各院里的翘楚,要么是出身高,要么是容貌万里挑一,含珠这边,除了她,张明怡、萧彤、宋可莹都榜上有名。 要见太后了,含珠不免紧张了三分。 这次每个秀女只能带一个宫女随行,灵芝对慈宁宫那边更熟悉些,便由她伺候含珠,出门前小声安抚道:「姑娘不必忧心,万事都有奴婢在。」姑娘命好就好在有个能为她撑腰的父亲,太后等人盯上姑娘是为了拉拢楚倾,绝不会使出太下.三滥的手段,更不会明目张胆地强迫,而那些小算计,灵芝自信能应付。 她面容沉稳目光笃定,含珠稍稍放了心,出去与其他贵女汇合。 她一袭绿裙聘聘婷婷地走来,除了萧彤淡淡笑了笑,张明怡宋可莹目光都有些复杂。 定王端王寿王选妃,侧妃对身家要求或许不高,王妃肯定必须是名门贵女,而三王里面,端王生母只是先后身边的一个宫女,生下端王后才升了良嫔。端王母族无人,本身才干平平,皇位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身上,那么众秀女最青睐的便只剩下定王、寿王了。 王妃只有两个位置,秀女何其多? 而秀女里面,论身份,张明怡祖父是内阁首辅,与楚倾分别算是朝廷文武栋梁,地位不相上下,但她容貌略逊含珠一筹。论容貌,其实宋可莹勉强也能与含珠平分秋色,一个娇艳明媚如牡丹,一个娇柔婉约似青莲,但宋可莹身份是比不上含珠的。承恩公府虽然出了一位太后一位丽妃,乃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架不住宋家的男人在官场上没有建树,全靠皇恩吃饭而已,也就是名头好听些。小姑娘们不谙世事,或许会羡慕宋可莹有太后宠爱,各府的当家太太外面的男人们却清楚承恩公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又有貌又有势,含珠如何不让人嫉妒? 有人嫉妒有人忧心,一路心事重重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正殿,太后一身酱红色宫装坐在主位,头发灰白,面色却红润,若是换头乌发,瞧着就像四旬左右的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六十出头的。待宫女领了十来个秀女徐徐走来,太后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笑吟吟同左右道:「瞧瞧,这一个个多水灵,越发衬得我这张老脸树皮一样了。」 丽妃坐她左边,妆容精致,华贵美艳,笑着回道:「母后眼神果然不好了,我瞧着您面色比我还好呢,您说自己是树皮,岂不是说我也是树皮脸?我可不依。惠妃妹妹,你替我们评评理,到底是我眼神不好,还是母后又妄自菲薄了?」 惠妃坐在太后右边,听到这话笑了笑,「姐姐又来哄我了,我说母后妄自菲薄,母后肯定怨我,我说你眼神不好,你会高兴?我嘴笨,姐姐还是问问别人吧。」 话里透着疏离,明摆着不想陪对方玩笑。 丽妃抿了抿唇,看着惠妃恍如花开的年轻脸庞,再看看惠妃又鼓起来的肚子,暗暗攥了攥袖口。 惠妃七年前进的宫,一来便得到了皇上的宠爱,怀孕后马上就封了妃,小产后非但没有因此遭到冷落,圣宠反而越盛,若不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宠妃,皇上不至于再三拒绝太后与臣子奏请早日立后的折子。如今惠妃又有了孕,若是个儿子,以皇上对她的宠爱…… 丽妃看向已经站定的秀女们,目光落在了最前面的两个姑娘身上。 含珠规规矩矩地低垂眼帘,宋可莹悄悄抬头,朝亲姑母娇娇地笑了笑,俏皮可爱。 丽妃微微颔首,心里却有点内疚。 v第三十五章[12.21] 她的后位暂且是没有指望了,只能先扶持儿子登上那个位子。皇上提防外戚,这些年一直压制宋家,儿子想挣皇位,娘家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再喜欢这个侄女,这次都只能选旁人,让侄女做儿子的侧妃,等将来大局已定,她再帮侄女拿回她该有的名分。 「你是云阳侯的女儿吧?」太后打量一圈小姑娘,突然对含珠道,「真像,跟你母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怪不得她们都夸你是咱们京城第一美人。你叫什么名啊?」 含珠上前行礼,低头谦道:「臣女单名一个菡,太后谬赞了。」 「嗯,声音也好听。」太后慈爱地又夸了一句,接着问起别的姑娘来,对她并没表现出太多特殊。 一圈问完了,太后打趣地对丽妃与良嫔道:「我把这届秀女里最出挑的几个都叫来了,你们仔细瞅瞅,看上哪个早点跟我提,否则到时候被人抢了去,可别找我替你们做主。老二的媳妇,回头让他父皇给他挑。」 定王生母贤妃过世十来年了。 秀女们都羞涩地低下了头,丽妃目光在含珠身上转了一圈,悄悄瞥向良嫔,却见良嫔多瞧了张明怡一眼。丽妃心中冷哼,张明怡身家也不错,只是儿子看上了楚倾的女儿,她也觉得楚倾更值得争取,阁老的嘴皮子笔杆子再能说能写,真出了事,都不如楚倾的一把宝刀管用。 「好了,这么好的天气,一直在屋子里闷着也没意思,听说御花园里的牡丹都开了,你们陪我去赏赏花吧,人多热闹,有你们一个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衬着,花都更好看。」太后慢慢站了起来,她身边的宫女马上去扶她。 太后发话,众人便去御花园里了,太后走在前面,丽妃惠妃分别站在她两侧,后面跟着良嫔等平常比较得宠的昭仪贵人,秀女们跟在最后头。 御花园里有山有水,要去牡丹园那边,得从半月湖上经过。 上桥时,含珠看一眼石桥两侧的清澈湖水,暗暗紧张起来。待走到一半,太后停下来吩咐众人先随意赏赏湖景时,含珠谨慎地没有往桥边上凑,她自己落过水,也见过楚蔓落水,对水有些怕了。 不想身后忽然有慈宁宫的小太监匆匆赶了过来,似乎有大事要回禀太后。桥虽然宽,秀女宫女们还是纷纷避到了两侧,给来人让出地方,含珠只好随大流往边上走。她旁边是宋可莹,含珠刻意离得远了些,宋可莹眼睛盯着来人,并未留意她。 一共来了三个太监,走在中间的应该有些身份,后面两个就是跟着他的了。经过含珠她们身边时,走在这边的小太监突然晃了晃,跟着就朝含珠倒了过来。含珠有所防范,但灵芝比她动作更快,尖声大叫道:「姑娘小心!」 含珠被她这刺耳的一叫吓了一跳,动作不禁慢了一下,下一瞬腰忽然被人抱住了,头顶的天急剧旋转起来,晕头转向的后背好像撞上了谁。而她脚下不稳也倒了下去,落地前听到周围一阵喧哗,还有人大喊楚姑娘落水,以及随之而来的扑通落水声。 含珠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灵芝狡黠的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不是灵芝的声音,又是谁喊得她落水? 难道他们还安排了别的人? 「姑娘你没事吧?」灵芝及时将含珠扶了起来,颤着音问,神情慌乱,演的跟真的一样。 含珠脑海里一片茫然,看看地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小太监,再看周围,发现宋可莹不见了。 她猛地看向湖里。 那里宋可莹正扑腾着挣扎,而斜对面的湖水里,有人越游越近,水声哗哗,也不知「急于救人」的四皇子寿王殿下是否听出了宋可莹的声音。 四皇子寿王跟太后商量好了,太后负责把人弄到水里,他假装路过跳水救人,有了救命之恩在,楚菡极有可能喜欢上他,楚倾那边也好交待,所以远远瞧见有人落水,听到惊叫说是楚姑娘,寿王马上就跳到水里去了。 急着救人,划动时拍起水浪看不清楚,哗哗的水声更是模糊了桥上的人语,传到他耳里便成了含糊不清的喧哗。距离近了,桥上不知情的众人屏息看这场英雄救美,太后丽妃可是暗暗恼火,但也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斥退寿王啊。 于是寿王成功地救到了连连呛水的美人,捞到怀里,抹把眼睛刚要说声「楚姑娘莫怕」,脖子先被人紧紧抱住了。衣衫都湿透了,姑娘玲珑的身段紧紧抵着他,寿王心扑扑乱跳,手在那小腰上摸了一把,美得仰头对天笑,还没笑出来,望见桥上有个仙女似的姑娘。 寿王愣住,楚菡怎么在那儿?那他怀里的是谁? 含珠见水里的人瞧见自己了,既气这人孟浪胡闹,因为她生得美就琢磨这些法子要娶她,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又幸灾乐祸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气一笑,莫名地就平静了下来,不着痕迹地躲到灵芝身后。 梦里的仙女躲了,寿王难以置信地看向怀里的人。 宋可莹这会儿没那么害怕了,也扭头看他,目光一对上,宋可莹又欢喜又感动,抽搭着道:「表哥,表哥你对我真好……」说什么喜欢楚菡,对她只是兄妹之情,这会儿看见她落水,还不是奋不顾身地来救她了?表哥心里果然还是有她的。 宋可莹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再次埋到了寿王肩上,忘了桥上还有无数双眼睛瞧着。 她忘了,寿王可没忘,特别是他知道一见钟情的心上人就站在上面,本能地想将表妹推开,只是手都抓住表妹肩膀了,寿王又硬生生忍住了。这会儿推开,岂不是告诉旁人他想救的是旁人?容易暴露他与太后的计划,也太损表妹的颜面。 叹口气,寿王夹着怀里的人朝岸边游去。 桥上,太后大怒,瞪向含珠所在的方向,「怎么回事?」 灵芝马上跪了下去,指着身边昏迷的小太监道:「回太后娘娘,这位公公刚刚走过时突然栽了下来,奴婢情急救主,与姑娘一起跌在地上,没瞧见宋姑娘是如何落水的。」 旁边忽然有人道:「是你救楚姑娘时将这位公公撞到了前面,他才又撞到了宋姑娘!」 灵芝听了,并不否认,连连磕头赔罪。 含珠不忍,跟着跪了下去,白着脸求道:「回太后娘娘,灵芝是为了救我才连累宋姐姐的,求太后娘娘责罚我吧。」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主仆,想到上个月储秀阁里有人要害楚菡结果自食恶果的事,突然有些明白了。她们想着设计楚菡,楚倾也不是傻的,或许是因为女儿寿安长公主的关系,楚倾担心他的掌上明珠进宫被人欺负,所以特意提醒了楚菡,让她进宫后小心再小心? 这样看来,楚菡能躲过两次暗算,倒是个有心眼的。 「母后,依我看这事都是那个小太监闯的祸,您就别怪她们主仆了吧?」丽妃笑着劝道。 太后微微颔首,事情落到这个地步,错又不在楚菡主仆,她真小题大错,跌的是她的身份。先让含珠二女起来,太后转而命令前来传话的李公公去瞧瞧那个小太监是怎么回事。 李公公弯腰应是,走过来仔细瞧了瞧自己的徒弟,又低声询问另一个,迟疑着道:「回娘娘,小泉子昨儿个就开始头昏了,今儿个老奴问他行不行,不行就歇一天,娘娘是个仁善的,不会怪他。小泉子实诚,非要挺着,没想这时候熬不住昏过去了,冲撞了几位姑娘。这事老奴也有失察之错,甘愿受罚。」 v第三十六章[12.21] 太后厌烦地瞪了他一眼,「是该罚,罚你半年的例钱,小泉子先打十板子,病后再领二十板子,调去别处伺候吧。」 「谢娘娘宽厚。」李公公磕头谢恩,随即凑到太后跟前低语了一阵,太后点点头,他便领着另一个徒弟背上小泉子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太后没了游兴,打发秀女们回去,她也领着几个妃嫔打道回府。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明德帝耳中,一个字都没漏,连小太监先撞的是楚倾之女都没漏掉。 明德帝多想了想,问身边的大太监孙德,「寿王去御花园做什么?」 孙德得知此事后便派人问过了,低头道:「说是要去给丽妃娘娘请安,半路想去御花园赏赏景,就绕了个弯儿,赶巧听闻有人落水,得知是宋姑娘,就下水救人了。」 明德帝嘴角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赶巧赶巧,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太后的心真是越来越大了。 到了选秀前一日,明德帝去慈宁宫请安时,笑着打听太后对三个孙媳妇可有了中意的人选。 太后笑道:「有是有了,只是你说过老二的王妃要你亲自挑,那我等你挑好了我再说说我的意思。」说着让身边的宫女去取这批秀女里拔尖儿的那几个的画像呈给皇上看。 明德帝低头瞧,过了会儿取出一张递给太后,「这个瞧着稳重,给老二当媳妇,他脾气有些冲,做什么都欠考虑,得有个懂事的约束他些。」 宫女接了画像递给太后,太后一看是户部尚书家的萧彤,身份模样都不是最出挑的,只当明德帝不太想给定王造势,很是满意,连声夸赞明德帝考虑的是。 明德帝又道:「听说前几天莹莹落水了,被老四救了起来,这样英雄救美的佳话,他们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就把莹莹指给老四当王妃吧。」 太后的好心情顿时没了。 虽然是娘家人,可宋家在朝堂上的影响还不如萧家呢。她已经提拔了丽妃,再提拔一个王妃有什么用?目前最紧要的是帮侄女所出的孙子上位,老四上去了,宋家便又会多个太后,一代代传下去,将来还愁没有荣华富贵?跟整个宋家的前程相比,侄孙女高兴与否她才不在意。 太后就幽幽叹了口气,「论感情,是该这样安排,可莹莹还是孩子脾气,担不起王妃的位子,真嫁过去了,是她照顾老四还是老四照顾她?不如让她给老四当侧妃,你再选个稳妥点的给老四。」 「那怎么成?」明德帝马上否决,「莹莹也算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做侧妃太委屈了,您舍得,朕舍不得。年纪小没关系,您挑个嬷嬷过去教她,左右老四的婚事得排在明年,还有一年多的功夫,莹莹又聪颖,肯定不会辜负咱们对她的厚望的。」 他态度坚决,太后再劝就不妥了,其实早在宋可莹落水的时候,太后多少就料到这种结果了。无奈地笑了笑,太后马上就揭过了这茬,看着儿子手里的画像问,「那老三媳妇呢?」 就剩下楚菡与张明怡了,都是她心动的人选,没想最后便宜了良嫔的儿子。 明德帝翻了翻画像,很快就道:「老三性子有点闷,得给他找个活泼点的,听说张家这丫头很会哄她祖父开心,多半是个伶俐人,那就把她指给老三。楚倾的女儿,嗯,模样果然不错……」 太后心头一跳,难道儿子还想将楚菡纳进后宫? 紧接着却见那边的龙袍男人摸了摸胡子,笑着道:「怀璧也该娶媳妇了,就把他表妹指给他吧,怀璧那小子太冷,选别人怕是会吓到人家,楚菡与他是姨表兄妹,两人知根知底,日子肯定能过到一块儿去。」 这个安排太出乎意料,太后皱了皱眉。 程钰,是定王那边的啊,楚菡指给程钰,不就是相当于把楚倾推到定王那边了? 还想说什么,明德帝放下画像站了起来,「前面还有事,朕先回去了。」 太后只好派人去送他。 再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儿子敲定的事,太后也不好无缘无故地跟他对着干,只能照做。 次日选秀结束,含珠才回府不久,宫里就传了旨意下来,云阳侯楚倾长女楚菡,赐婚于静王程敬荣次子程钰,另择吉日大婚。 含珠在宫里住了一个月,楚倾担心,方氏也担心,因此确定了含珠出宫的日子,方氏早早领着凝珠过来等着了。楚倾上午在宫里,女儿选秀结束,他直接将女儿送回来了,本来还有一堆话要问女儿,下车后得知孩子舅母来了,就先让女儿去见舅母,他去了书房。 「姐姐!」 含珠往莲院走的时候,方氏等人也正在往外赶,半路上大家迎面撞上。对于方氏凝珠来说,一个月算不得太长,对于阿洵来说,哪怕男娃还没学会度日如年这个词,却已经体会了这话的意思,瞧见姐姐就哇哇哭了,颠颠朝姐姐跑了过去,像饿肚子的小奶狗冲向母亲。 含珠蹲下去,抱住扑过来的男娃,眼泪也掉了下来。 她想阿洵,比对亲妹妹还想。凝珠大了,懂事了,身边又有周寅夫妻周文庭悉心照顾,她早不像刚来京城时那样惦记了,可阿洵不一样,虽然不是亲姐弟,她照顾了阿洵那么久,含珠都说不出清楚她把阿洵当弟弟多还是当儿子更多。 「阿洵不哭,给姐姐看看长个子了没。」抱够了,解了相思,含珠一手扶住男娃肩膀,一手帮他擦泪。 温柔的姐姐近在眼前,阿洵突然又抱住姐姐脖子,嘟起小嘴儿狠狠亲了姐姐一口。 含珠嫌弃地擦擦脸,故意问道:「怎么这么湿啊,阿洵是不是把鼻涕蹭我脸上了?」 阿洵现在没那么傻了,知道姐姐是在逗他,咧嘴笑了起来。 含珠也亲了小家伙一口,跟着站了起来,想同方氏打招呼,手忽然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了,低头一看,阿洵依赖地靠着她。含珠摸摸他脑袋,牵着男娃一起去朝方氏见礼,「舅母什么时候到的?」又捏了捏凝珠的小脸,小丫头十一了,脸上还肉嘟嘟的,不胖,却显得娇娇憨憨。 凝珠想姐姐了,亲昵地挽住姐姐另一只胳膊。 方氏就站在阿洵另一边陪姐仨往莲院那边走,路上问含珠在宫里过得如何。这选秀来的太突然,方氏最怕的是含珠被明德帝看上,如今能出宫,就代表会指给哪个王爷或落选,都不是最坏的情况,她总算放了些心。 含珠报喜不报忧,专挑有趣的事告诉他们。 v第三十七章[12.21] 方氏不太信,想仔细打听,阿洵就跟粘在姐姐身上似的,五岁的男娃了,竟然又让姐姐抱了起来,非要坐姐姐腿上。方氏怕男娃听了学出去,只得暂且压下好奇,看含珠一左一右哄弟弟妹妹。 热闹了时间过得好像就快了,楚倾突然派人来传话,圣旨来了。 众人赶紧去接旨。 是赐婚的旨意。 除了楚倾楚渊、含珠以及知道堂姐心事的楚蔷,听说皇上赐婚含珠于程钰,楚家上下都很是震惊,主要是程钰这两年来侯府不勤,大家实在想不到那上头。方氏是最难以相信的,无论含珠还是程钰都没透过底给她,可是看着含珠羞答答的模样,分明是欢喜的啊,欢喜就说明早动心了…… 回到莲院,含珠就没有片刻安宁了,方氏绷着脸审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洵缠着她问是不是要嫁给表哥了,什么时候嫁,会不会带他过去,还想到了他住在长风堂哪里的问题。凝珠呢,姐姐要嫁人了,她要有姐夫了,小丫头兴奋地不行,方氏不问了,她就接着问。 闹哄哄的,含珠答了这个顾不上那个,最后实在应付不来了,装羞躲到内室了,紧紧抵着门,听着外面亲人们熟悉的声音,无声地笑了出来。 她要嫁给他了,不再是空谈,而是有圣旨作保,是皇上亲自做的媒人。 从初遇程钰的那一日到现在,每次相遇,含珠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害怕彷徨羞涩欢喜疑惑与苦涩,现在回忆起来,都变成了甜的。 送走方氏娘俩,大夫人楚蔷楚蓉又过来贺喜她,含珠羞答答地听着,到了黄昏,才真正清静下来。才松了一口气,楚倾来了,穿了一身深色的长袍,不知是这颜色显瘦,还是他真的瘦了。 「爹爹。」含珠微红着脸唤道。 女儿是为了嫁人害羞,楚倾看了更憋闷,坐到椅子上,先问黏在姐姐身边的男娃,「姐姐要嫁给表哥了,阿洵高兴吗?」 阿洵不知道,他只惦记一件事,靠在姐姐身上道:「我也要跟姐姐嫁过去。」 楚倾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女儿嫁人那是没法的事,如今赔个女儿还得把宝贝儿子搭进去,程钰天生就是来克他的吧? 「那你忍心让爹爹自己在这边住着?」楚倾真的瞪起了眼睛。 阿洵这一个月因为想姐姐睡不好觉,晚上都是跟爹爹睡的,爷俩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玩闹,爹爹对他前所未有的好,他睡不着爹爹还会哼奇怪的调调给他听,阿洵早不怕爹爹了,歪着小脑袋嘿嘿笑,「爹爹也跟我们一起过去。」 楚倾冷哼,见女儿低头偷笑,便把球踢了过去,「你问问你姐姐,她带不带你去。」 阿洵马上仰头看姐姐,清澈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楚倾使坏,含珠这会儿也敢跟他说俏皮话了,不看楚倾,只对弟弟柔柔地笑,「阿洵问爹爹,爹爹许我带我就带阿洵去。」说完意识到这话有点不知羞了,脸一下子红了,长长的眼睫颤啊颤的。 阿洵没看出姐姐的窘迫,兴奋地跑到爹爹那边求了。 楚倾心里有气,直言不许,「你姓楚,你搬到那边去谁替我传宗接代?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儿子五岁了,他也该递折子上去请封世子了。 爹爹不答应,阿洵不高兴了,赌气不理爹爹,晚饭后更是要跟姐姐睡。楚倾朝女儿眨眨眼睛,含珠心领神会,就先替男娃洗漱,哄他上.床睡觉。等阿洵睡熟了,含珠去堂屋见楚倾,「爹爹,阿洵睡着了,你要抱过去吗?」 楚倾嗯了声,不急着起来,示意女儿坐下,试探着问:「婚期定在明年,菡菡觉得如何?」 含珠低下头,想到程钰最近几次见面越来越不规矩了,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楚倾心里立即空了一块儿,女儿着急出嫁了! 眼看着女儿违心地点点头,说什么全凭爹爹做主,楚倾一点都没有欣慰,他又不是小孩子,看不出女儿真正的心思。强扭的瓜不甜,女儿乖巧听他的话,那他怎么能明知女儿不愿意还强留她在家?她要嫁到那个糟心的静王府去,他不愿意也答应了,又何必因为一己私心多留女儿一年? 「罢了,回头我去翻翻黄历,找找九月以后有没有吉日。」楚倾认命地道。 含珠这次就喜上眉梢了,羞得都没好意思再说话。十六了,又有了心上人一起谈婚论嫁,她哪能没想过什么时候出嫁合适?楚淮楚蓉兄妹今年九月里才出孝,既然她要出嫁,肯定一大家人一起热闹才好,因此一听楚倾说九月,含珠便明白了楚倾的意思。 「好了,你在宫里怕是没睡过安稳觉,今晚早点歇下吧。」楚倾心情复杂地站了起来,去屋里抱起躺在姐姐枕头上熟睡的儿子,大步出了莲院。 此时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含珠站在门口目送男人高大的背影,跟着就去沐浴了,随后假装歇下。等如意四喜吹灯出去了,含珠又悄悄站了起来,从衣橱里取出一套衣裙穿上。她相信今晚程钰一定回来,怕那人又不许她穿鞋就抱她去赏月,含珠索性没再躺下,打开窗子,自己坐在窗边,对着明月想他。 上次见面是十四,今晚刚好是十五。 坐累了,含珠就趴在桌子上回忆两人的点点滴滴,大概是因为婚事定了下来,安心了,渐渐的竟然困了,在初夏此起彼伏的虫鸣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睡着睡着感觉有人碰了她耳朵,含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怎么坐在这儿?」程钰弯腰站在她旁边,手继续将挡住她脸的一缕发丝别到了她耳后,别好了,黑眸看她的眼睛,里面是温柔的笑。他的上方,是一方纱窗,纱窗外的夜空挂了一轮明月,静谧地照了进来。 这一切都太美好,含珠情不自禁地笑了,没有回他,慢慢坐正。 程钰用眼神示意她起来。 含珠猜到他要抱她坐,其实她也喜欢那样的姿势,只是不想乖乖配合他,显得她多不矜持似的,就低下头,指着对面的椅子道:「你坐那儿。」 程钰笑了,哄她她不听,他直接动手,抄起她腿就将人抱了起来,下一刻直接朝床边走了过去。含珠大惊,紧张地攥住他衣襟,「别,就在窗边说吧,我,我想赏月……」 「上次赏过了,」程钰低低地道,不顾她反对,稳稳将她放到床上,「这次咱们赏点别的。」 赏别的? 床这边昏昏暗暗的,能赏什么? v第三十八章[12.21] 才要问,对上他幽幽的黑眸,看着他目光一点点落到她胸前,含珠陡然记起了那场荒唐的梦,梦里他非要看她的…… 她想也不想就抓起被子挡住了自己,近似哭着求他,「你别乱来……」 娇弱慌乱,活脱脱一个将要被恶霸欺负的可怜美人。 程钰轻声笑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我要陪你赏的是这个,你这是做什么?」 含珠看着眼前的匣子,脸上腾腾地冒火。 她,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只顾低头羞,因此没发现男人喉头滚了又滚,眼底更有暗波汹涌。 「打开看看吧。」她低着脑袋像认错的孩子,不知这模样最勾他火,程钰闭上眼睛平缓片刻,才将匣子塞到了她手里。不能急,她脸皮太薄,得一点点慢慢来,直接扑上去,她定要委屈落泪,嫌他不够君子。好在她心软,先哄得她放下心防,后面就…… 程钰低头,闻她的发香,很快又退开。 含珠不知刚刚那一碰算什么意思,好奇他带了什么,她慢慢打开紫檀木匣子。纱帐被他挂起来了,月光照到这边有些暗,但也能看清匣子里缎子上并排摆了两枚同心玉,红的如鸽血宝石,莹润剔透,没有半点杂色。 含珠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轻轻摩挲,比在竹楼上收到他送的牡丹步摇还要欢喜。 那会儿两人是装的,她以为他不喜欢她,现在不一样了,他要娶她,这是他诚心送她的礼,血玉好看,她更喜欢的这玉的形状,同心同心,永结同心。 「你在宫里那一个月,我晚上都没回府,睡不着,就做了这个。」程钰握住她左手,柔声道。 原来是他亲手磨出来的,含珠又甜蜜又惊讶,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学会玉雕的?」一个月还只是晚上就雕出这样一对儿,瞧着跟首饰楼里匠人精心打造的不相上下了。 她话里全是敬佩,程钰并非刻意邀功之人,笑着解释道:「先请七巧楼的匠人做了粗坯,我做的不多。」 不多她也喜欢,含珠将两枚玉托到手心里,细细打量。 「这是我的,你帮我戴上。」程钰抢了一枚,让她帮他套到脖子上。 含珠心里正美呢,戴这个又不算太亲密的事,羞羞看他一眼就应了。同心玉上系了红绳,他低下头,她高高举起来,他长发都束在头顶,整齐利落,很轻松就戴上了。戴好了,含珠想缩回手,他不许,抓着她手腕逼她将同心玉放到他衣领里才行。 他又开始坏了,含珠也开始紧张,「你……」 「我也帮你戴。」程钰抢先打断她可能会说的送客的话,抓起她放到被褥上的玉佩,伸手帮她。含珠知道拒绝不了,就乖乖低下头,心想快点戴好就行了。可是她想快,程钰却很享受这样的亲近,红绳套上去,他颇有耐心地将她柔顺的长发都拨到红绳后面,直到红绳贴到了她脖颈。 眼看他手要来捞她胸前的同心玉,含珠生怕他也会帮到底,一把攥住同心玉塞到了衣领里面,替他省了事。 程钰闷闷地笑,一把将人搂到怀里,大手将她肩头长发拢到身后,唇直接凑到了她耳边,「就这么不相信我?」防他跟防贼似的,先是扯被子又是这样,明明很机灵,知道护着自己,偏又那么傻。她那点力气,他真想做什么,她又能如何? 美人在怀,香香软软,男人嘴角的笑忽然没了,情动,咬住了她的耳。 像是天空忽然落下了雨珠,砸在她新开的花瓣上,她轻轻地颤,想要收拢花瓣,雨珠连续不停地砸下来,不给她收拢的机会。雨急风也急,她纤弱的茎承受不住,被风吹倒了下去,风走了,换成了他这座大山。 「别……」 他再会亲,她再沦陷,始终保留了一丝理智,无力地压住他手,不许他脱她的衣。 「含珠……」程钰的理智也只剩了一点点,看着她迷蒙氤氲的杏眼,他哑声哄她,「咱们定亲了。」以前不敢太过分,是亲事还没定,他不敢,现在定了,她注定是他的了,那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 她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美,不知道他每次拥她在怀时,忍得多辛苦。 他是不行,可她是他放在心里喜欢了多年的姑娘,他好奇她的一切,想看她的一切。 他又低下头,堵住她拒绝的话,偶尔逃出来的声音他听不清楚,她手上力气又越来越小,程钰就当她默许了,带着她的手一起帮她宽衣。他是君子,他讲道理允许她拦,他给她机会,能否拦住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含珠没本事,一点本事都没有,特意为了防他穿的外衫很快就丢了,担心遮掩不住的中衣更是不顶用,她闭着眼睛,感受着中衣一点点从她背下被人扯走,真的急哭了,羞哭了。 程钰舍不得她哭,暂且没动她上面最后一件,温柔地亲她的眼泪,「哭什么?定了亲,咱们已经算是夫妻了,早晚都要有的,含珠别怕,我,我又不能真正做什么,你说是不是?」为了哄她,他也不怕自揭短处了。 含珠愣了一下,不是认同他的所谓道理,而是震惊他竟然会这样说。 她不哭了,程钰目光更柔了,轻声问她,「又心疼我了?」 含珠抿抿唇,不知该怎么答,她不知道,程钰凑到她耳边告诉她,「心疼我,那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下一瞬,大手猛地探到她脖子后,笨拙地扯开了那带子。 含珠惊呼,才发出一个音,又被他堵住。 有花名夜来香,香太浓会让人难于呼吸。 有女名江含珠,香太浓会让他彻底沉醉。 程钰脑海里一片混沌,听不到她小声的哭,他目光顺着那根红绳慢慢往下走。月光照进来,同心玉静静地躺在她身上,血色的红衬得她肤若雪,更有玉骨生香。但这同心玉并不是此时唯一的红,更不是眼前最美的景,程钰的目光移向红玉两侧,眼底腾起火。 她傻,这时候还抱着一丝希望,用仅存的力气哭着求他,「你别看……」 「好。」他答应地无比痛快,闭上眼睛果然不再看了。 v第三十九章[12.21] 他不看,他尝尝。 清香萦绕的锦帐内,忽有雏莹娇啼,好像还扑扇了两下翅膀,转瞬就被猛虎镇压。 好一会儿,那动静才歇。 含珠缩在被子里,连哭都没了力气,残留的悸动如潮水般退去,之前被他欺负的几处开始疼了,像是被蚊虫咬过。 「含珠……」她在里面闷了快一刻钟了,程钰心慌了,轻轻扯了扯被子。 她马上又往里面缩了缩,闷闷地赶他,「你走,以后再也不许来了!」 她声音天生娇软,这话没有半点威力,更像是孩子撒娇,但程钰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否则不会在他想用老办法止住她哭时狠狠咬了他嘴一口。摸摸嘴唇,程钰有点后悔,只是才想起刚刚的情形,就恨不得扯开她被子再来一次。 他怕她哭,可那时候,他爱听。 怕管不住自己,程钰最后抱了抱她,「好,那我先走了,含珠你别生气,我真的不会了。」第一次这样,下嘴不知轻重,但他已经掌握好了技巧,下次绝不再弄疼她了。 含珠一句都不信,因为他再三许诺再三食言反而越发委屈,当她是孩子吗?一次次这样糊弄她。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下次他再敢来,她就拿出匕首给他看。哪有这样的,亲已经是纵容了,竟然还…… 若不是她哭得厉害,他都要往下去了。 越想越气,含珠被子攥得更紧了,他说什么她都不听,只催他走。 程钰没办法,揉揉她脑袋,半是后悔半是满足地走了。 屋子彻底静下来,含珠才慢慢探出脑袋,确定他是真的走了,她咬咬唇,先将被人扔到床脚的小衣捡了回来,穿上时柔滑的料子碰到那儿,有点痛。含珠轻轻吸了口气,心知不对,披上中衣后悄悄去点了一盏灯,再从梳妆台上拿把小铜镜,回到纱帐里检查。 他是个聪明的,脸上脖子上都没使劲儿,身上就不能看了,这一点那一点,简直像是要把她的血吸出来一样。想到自己喊疼时他还不信,含珠气得将镜子扣在了床上。 活该他不行! 赌气骂了一句,骂完又有点后悔了,好在他不知道…… 接下来几日,含珠沐浴时没让如意四喜伺候,等那些印儿彻底不见了,才恢复了正常。 程钰做了亏心事,没敢再去找她,而是去了程敬荣的书房。定王等王爷的婚事有礼部钦天监安排,他与含珠虽然也是皇上赐的婚,接下来却得两家自己走动的。 「父王,赐婚的旨意下来了,婚事已定,还请父王安排媒人去楚家纳征请期,交换聘书。如果父王事务繁忙无暇他顾,儿子自己安排也没关系。」程钰客客气气地道。 他表现地像没有发生过顾澜那件事,程敬荣同样云淡风轻,「不必了,父母都在,哪有让你亲自操持的道理?我会与你母亲说,让她请稳妥的人替你料理婚事,怀璧放心,既然是皇上赐的婚,你的聘礼就按照你大哥娶亲时的单子来,绝不会委屈你表妹的。」 他态度变得太快,程钰心中疑惑,嘴上却客气道谢。 目送儿子走了,程敬荣转了转手里的茶碗,去了妻子那边。 「怀璧托我派人去楚家纳征,你安排一下吧。」 圣旨都下了,谢氏早料到了这一步,轻轻点头,「知道了,赶在端午前头过去?」 面容平静,柔顺懂事。 程敬荣最喜欢谢氏的识趣,女人跟他闹,他心里厌烦,识大体的,他反而愿意去哄,走过去抢走谢氏手里的针线,将人抱到怀里,温柔亲了一口,「不用担心,就算他娶了楚菡,楚菡迟迟生不出子嗣,将来楚倾也没脸插手咱们王府的事。他再威风,终究不姓程。」 之前不想儿子娶楚倾的女儿,只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并非真就怕了楚倾。 他声音微冷,谢氏靠在男人怀里,想到她生下儿子时这人做的事,心就安定了下来。 她不怕等,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明德帝赐的婚,为了彰显对皇上赐婚的感激,静王府与楚家也得利索点把婚前该走的礼节都走了,否则拖拖拉拉的,传到皇上耳里容易叫人家误会。 至少在楚倾看来,程敬荣这么快派媒人过来就是出于这层考虑,当然程钰那小子肯定是巴不得早点把他女儿娶回去的。楚倾再舍不得女儿,做了决定的事,都不会再婆婆妈妈的,定好十月二十八过大礼,腊月初六大婚。 事情办得顺利,媒人高高兴兴地回静王府复命了,楚倾也开始筹备女儿的嫁妆。别的不急,先挑来一位司嬷嬷给女儿当陪嫁,如意四喜都是没出嫁的姑娘,伺候地再好遇到大事都不行,这位司嬷嬷举止得体办事圆滑,还有一手照顾孕妇产妇的好本事,有她跟着,女儿嫁过去楚倾才放心。 他把卖身契交给含珠的时候,只提了司嬷嬷管家的本事,照顾孕妇的事是后来含珠与司嬷嬷闲聊时知道的。那一刻含珠心里百感交集,楚倾为了女儿,真的是处处都考虑到了,只可惜,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怀孕吧? 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不过那点遗憾跟程钰相比,含珠完全可以不考虑。 司嬷嬷才四十出头,鹅蛋脸白白净净,眉毛清秀,依稀可辨年轻时候的风采,现在上了岁数,身上依然有种雍容的气度。提醒小丫鬟们规矩时,就算嘴角翘着也有种无形的威严,与含珠说话时,马上就变得和蔼可亲了。除了偶尔绷起脸,司嬷嬷大多时候都是很好说话的,并未仗着自己是含珠身边第一人的身份便耍威风,因此很快就融入了莲院的生活。 这日含珠正在屋里绣嫁衣,忽听外面四喜喊三姑娘,含珠赶紧将才开始绣的嫁衣藏了起来。刚穿好绣鞋,楚蓉已经进来了,一脸兴奋,像是有什么热闹瞧似的,不等含珠问就抢着道:「大姐姐快随我走,李家人来送端午节礼了,听说是二姐夫亲自来送的,咱们快去瞧瞧!」 含珠与楚蔷都定了亲,堂姐妹们私底下相处时她就大姐夫二姐夫的喊。 这次喊得是二姐夫,含珠当然不用害羞了,只是有些犹豫地道:「这样不好吧?」 楚蓉直接挽着她胳膊往外走,「有什么不好的,我已经跟哥哥商量好了,咱们先把二姐姐请到假山那边躲起来,哥哥负责把二姐夫引过来,保管叫他看不到咱们。二姐夫在西北住了那么久才回来,我都忘了他高矮胖瘦了,难道大姐姐就一点都不好奇?」 楚蔷的未婚夫,含珠怎么可能不好奇? v第四十章[12.21] 她是守礼,可不是死板,这种跟姐妹们一起偷看好姐妹未婚夫的事算不上失礼,只要别叫人瞧见就好了,因此她也没有再推三阻四的,痛痛快快地跟着楚蓉出了莲院。阿洵今年开始启蒙了,这会儿正在听先生授课,含珠还不用担心被男娃坏了事。 李家来送礼,楚蔷当然知道,一听含珠与楚蓉一道过来的,当即就躺到床上装病去了,可惜没人信,楚蓉伸手去挠她痒痒,含珠站在一旁笑着看她们闹,最后楚蓉连推带搡的将楚蔷带到了假山旁,姐妹三个悄悄藏在假山后头等着。 身后的假山投下一片阴影,姐仨倒不用怕热。 「那边好像有人来了啊。」楚蓉一直守在出口,探头探脑的,忽的低头看向远处的林荫小路,确定真的有道穿石青色夏袍的人影走过来了,连忙回头朝含珠二女招手。含珠示意楚蔷一起过去,楚蔷红着脸摇头,含珠理解她这会儿的害羞,没再勉强,她轻步靠了过去,躲在楚蓉身后。 「三哥怎么没来啊?」眼看那人快要拐到这边了,看身高就知道不是楚淮,含珠疑惑地问。 楚蓉窃笑,「哥哥狡猾着呢,估计是拖大哥去了。」 含珠马上懂了,楚渊这会儿防李从鸣,就跟楚倾防程钰差不多吧? 姐妹俩一起偷笑呢,来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个子很高,这样隔了五十步左右看着,含珠觉得李从鸣跟楚倾都差不多了,只是楚倾面如冠玉,李从鸣却是麦黄的肤色,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眸左看右看,五官长得不错的,可他东张西望,有点傻乎乎的感觉。 含珠不懂李从鸣在看什么,楚蓉太了解楚淮那个亲哥哥,很快就懂了,回头瞅瞅,见楚蔷靠在那儿低头害羞呢,她故意绊倒般低呼了一声。眼看李从鸣直接朝这边转了过来,楚蓉拉住含珠飞快往后跑,楚蔷气得跺脚,跟着要跑,被楚蓉挠痒痒顺势按倒在地上,趁楚蔷起来之前,楚蓉又拉着含珠跑了,跑到外面猛地停住,朝含珠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躲在一侧偷听。 含珠第一次做这样的坏事,又紧张又兴奋,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心情很好,就像头顶湛蓝的天。 假山里面,楚蔷被堂妹按在地上,才站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试探的声音,「蔷蔷?」 楚蔷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啊,一见面就喊她小名。 羞于见他,楚蔷低头继续往前,没走几步突然被人反超,像座山似的挡在了她前面。 楚蔷脑袋垂得更低了,才要换个方向,头顶男人惊喜地道:「果然是你,你,都长这么高了啊,」说着傻笑了一声,「长高了,也比小时候更好看了,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你十一岁那年,你哥哥带你去郊外放风筝,你不小心跌了一跤,风筝飞了,是我给你捡回来的,你还记得吗?」 十一岁,放风筝? 楚蔷隐约有点印象,不由抬头看他,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个英气勃勃的男人紧紧盯着她,好像八百年没见似的,将她眼睛眉毛哪都看了好几遍。 这样炽.热的目光,楚蔷脸上发烫,摇摇头。 李从鸣懊恼地砸了下拳头,眼睛贪婪地盯着准媳妇,嘴上埋怨大舅子,「都怪博远,不许我来找你,后来我爹又派我去了西北,害得你都不认识我了,不过没关系,很快咱们就成亲了,蔷蔷你放心,我十四岁那年就决定长大娶你为妻了,等你嫁了我,我肯定会对你好。」 楚蔷呆住了,这人长她五岁,他十四的时候,她才九岁啊? 对面出口传来楚蓉轻轻的笑声,楚蔷越发羞.臊,低声催他走。 李从鸣才知道有人偷听,换个男的他定要逮住人凑一顿,可刚刚分明是小姑娘的笑,想来是她的堂姐妹或丫鬟了。他再胆大,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听到心里话,摸摸脑袋,毫无预兆地抱住心上人狠狠亲了一下,又对着呆住的小姑娘傻笑两声,这才逃也似的跑了。 楚蔷僵在当场,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有次哥哥随二叔出征归来,她高兴地去城外接他,哥哥的马还没到,另一人的先到了,弯腰将她拎到马背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才大笑着将她还给哥哥。 那个人就是李从鸣吧? 楚蔷又羞又气,连忙摸出帕子擦脸,怪不得哥哥不许李从鸣见她,这样大胆不守规矩…… 「二姐姐擦脸做什么啊?」正在气头上,前面忽然传来堂妹阴腔怪调的声音。 楚蔷惊得手里帕子差点掉在地上,心知那一幕恐怕都被两个姐妹看去了,楚蔷恼羞成怒,红着脸去追她们。楚蓉跑得快,含珠落后几步被楚蔷抓住,她是三人里最怕痒的,楚蔷一伸手她先坐到地上求她,「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还说!」楚蔷挠得更厉害,含珠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幸好楚蓉回来救她…… 闹了好一阵,三人才互相扶着站了起来,小脸都红扑扑的。 含珠由衷地替楚蔷高兴,「他喜欢你喜欢了六年了,真好。」 「大姐夫肯定也喜欢你很久了啊。」楚蓉捉弄够了二姐姐,又将话题引到了含珠身上。 楚蔷马上怂恿她:「不行,下次程家表哥来,你若不这样捉弄大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楚蓉偏不,笑着给她讲道理,「不一样,我是忘了二姐夫的模样了,他来了,我当然要瞧瞧,大姐夫常常来,我认识他,何必再看?况且他冷冰冰的,我可不敢这样捉弄他。你有本事你想办法吧,只要你想到办法,我一定奉陪。」 楚蔷泄了气,让她陪着楚蓉玩可以,让她自己安排,她做不出来。 含珠微红着脸听她们嘀咕,心里偷笑,有楚倾严防死守,程钰根本不用指望私底下看到她的。 果不其然,次日程钰来送节礼,楚倾只把阿洵叫过去了,没坐一会儿就端茶送客。晚上程钰偷溜过来,含珠记住上次的教训,任他柔情似水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给他一点好脸,程钰大概是怕她真生气,交代几句近况就走了,临走前竟然还威胁了她一句,让她等着。 气得含珠那晚没睡好觉,又做了被他欺负的梦。 端午之后,酷暑来临。 楚蔷明年开春出嫁,也要忙着绣嫁妆,楚蓉嫌热不爱动弹,姐妹间不用走动,含珠就安心绣自己的嫁衣。 嫁衣这辈子只穿一次,缝的时候一针一线都极其用心,含珠整整缝了三个月。 「真好看,姐姐快穿上给我看看。」阿洵来得巧,正好看见姐姐将嫁衣铺在榻上打量,小家伙颠颠跑到榻前,小胖手摸宝贝似的摩挲眼前的大红嫁衣。姐姐最近都在缝嫁衣,阿洵撞见好多次了,知道这件衣服很重要。 v第四十一章[12.28] 四喜在一旁笑,故意逗他,「不行啊,嫁衣姑娘只能穿给表公子看,世子想看,那得等世子长大娶世子夫人的时候了。」 六月里,明德帝准了楚倾封世子的折子,府里上下也都改了称呼。 阿洵撇撇嘴,眼巴巴地望着姐姐,「我也想看姐姐穿。」凭什么只许表哥看啊? 含珠本来就要试一次的,阿洵又还小,给他看也没什么,就让阿洵去外面等着。 嫁衣繁琐,里里外外套了许久才穿好。 如意在外面照顾阿洵,屋里只有四喜伺候,看着身穿嫁衣的姑娘,惊艳地都说不出话了。 含珠羞红了脸,轻步走到镜子前。 还没看到自己,外面阿洵兴奋地喊爹爹,「爹爹,姐姐要穿嫁衣了!」 含珠大惊,低声喊四喜,主仆俩飞快把衣服换了回去,这才出去见人。 堂屋里楚倾将儿子抱到腿上,父子俩都期待地盯着那边的门帘,听到脚步声,阿洵探直了身子,楚倾也有点紧张,没想待嫁娘一身家常衣裙走了出来。 阿洵失望地嘟起嘴,「姐姐怎么没穿嫁衣?」 含珠在屋里就找好了借口,「左边袖子有点短,姐姐还得改改,等改好了姐姐再穿给阿洵看。」 阿洵乖乖地点头。 含珠就看向楚倾,「爹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倾知道女儿是不好意思穿给他看,却也顺着女儿的话道:「宫里没事,正好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走,爹爹领你们去看看。」将阿洵放到地上站了起来,熟练地牵住小家伙的手。 含珠没料到是这事,眼看父子俩已经往门外走了,她心情复杂地跟了上去。 楚倾嫁女儿,准备的当然是一百零八抬嫁妆,其中两成是从小周氏当时带过来的嫁妆里分出来的。当时小周氏也带了一百零八抬,但周家势微,为准备大周氏的嫁妆都把压箱底的好东西翻出来了,送嫁小周氏时更凑不出多少好货色,楚倾是瞧不上的,若不是必须从母亲的嫁妆分出点意思意思,他根本都不想用妻子的嫁妆。 这些嫁妆摆满了五间屋子,楚倾拿着单子一一指给女儿看,从床柜装妆匣到茶具瓷器,从绫罗绸缎到胭脂水粉,样样俱全,其中还有两箱金锭子,一箱千两,合起来相当于两万两银票。 「好多金子啊。」阿洵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元宝,稀罕地蹲在箱子边上摸。 楚倾哈哈笑,低头问他:「这都是给姐姐的,阿洵舍得不?」 阿洵不懂爹爹为何这样问,也没想跟姐姐要,他仰头跟爹爹要,「那我的呢?」姐姐有他应该也有吧? 楚倾摸摸他脑袋,故意道:「阿洵没有,姐姐是姑娘,不能抛头露面,没法自己赚钱,所以爹爹送金子给姐姐,免得她到了你表哥家因为没钱被人欺负。阿洵不一样,你是男的,将来跟爹爹一样当将军立战功,皇上就会赏你很多金银了,这些就是爹爹自己挣的。」 阿洵懂事地点头,「那我也自己挣。」 含珠在一旁笑着听他们父子俩瞎扯,目光扫过满屋子嫁妆,心里只有四个字。 受之有愧。 楚倾关心她,她可以通过孝顺他还回去,可这些身外之物,如无意外,恐怕就要跟着她一辈子了。楚倾在一天,她没理由还回来,等楚倾不在的时候,阿洵当家,除非她说出实情,恐怕也没理由归还。 这不是百两千两的东西,这一整套嫁妆合起来,包括那些繁华地段的铺子京郊的大片田地,含珠都不敢算。 含珠不是贪心的人,相反她很心虚,心虚地为此上了火,看完嫁妆隔了一天,早上起来时发现嘴角起了一个小火泡。 算不上大事,但姑娘家容貌重要,那是一点都不能轻视的,司嬷嬷马上派人去请郎中,记下了一张清热败火的饮食单子。楚倾天没亮就去上朝了,黄昏回来跟女儿一起用饭,才发现女儿嘴角多了个小红泡,远远瞧着还挺可爱。 「怎么起泡了?」他好笑地问。 「姐姐上火了!」阿洵跑到爹爹身边,回头看姐姐,笑嘻嘻的,也觉得起泡好玩。 含珠瞪了小家伙一眼,坐在楚倾右下首道:「我也不知怎么弄的,早上一醒就这样了。」 楚倾想了想,女儿想早点嫁出去,他答应了,眼看再过四个多月就嫁了,女儿不可能还嫌嫁的晚,莫非是嫌时间过得太快,舍不得家里了? 「是不是舍不得爹爹跟弟弟了?」楚倾佯装打趣地问。 含珠正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楚倾这样说,她就顺势点点头。 女儿终于舍不得他了,楚倾心里十分舒坦,装模作样安抚了几句,「没事,咱们两家离得近,菡菡想家了尽管回来,不用管旁人说不说闲话,那些说闲话的都是嫉妒你。」凭什么女儿嫁出去了就不能常回娘家?他都打算好了,每个月至少接女儿回家过两天,理由都是现成的,儿子太小,想姐姐。 他又霸道,每次看楚倾一副天底下他最大的样子,含珠总忍不住想笑,暂且也就将嫁妆的事抛到一旁。饮食上精心调理着,很快火泡就下去了,嘴角恢复如初。 入了秋,风一日比一日凉,九月里定王迎娶户部尚书萧府嫡女萧彤为妃,京城很是热闹了一场,而在这热闹里,云阳侯府三房的楚淮楚蓉兄妹与二房的楚泓楚蔓兄妹先后出了孝,到了十月二十八静王府来送聘礼这日,楚家处处喜气洋洋。 程钰来送聘礼,楚家的男客们在前院看他,女客们都围在后院看聘礼。 含珠一身红衣羞涩地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喧哗,想到越来越近的婚期,又甜蜜又紧张。 楚蔷楚蓉楚蔓三个妹妹在屋里陪她,楚蔷知道含珠与程钰早就互相喜欢了,真心为她高兴。楚蓉记性好,将外面的聘礼一样样说给含珠听,轻快的声音为屋里添了许多喜气。已经十三岁的楚蔓虽然穿了一身明艳的红裙子,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垂着眼帘站在那儿,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在楚蓉提到稀罕东西时,她眼睫才会颤颤,轻轻咬唇,有些羡慕的意思。 v第四十二章[12.28] 下了聘,接下来一个月好像过的特别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五,大婚的前一日。 方氏一家过来添箱。 「这是你嘉表哥托人送过来的,」方氏将一个小木匣子递给含珠,「说是他在法门寺替你求的,那里的菩萨极为灵验,也算是你表哥的一份心意吧。」话里颇多感慨。 含珠心情复杂地接过,发现匣子里放了两个香囊,看香囊上的绣案,便知里面分别装了平安符送子符,真是再没有比这更直接的祝福了。 「嘉表哥可说他何时回来?」收好礼物,含珠有些内疚地问。周文嘉是因为她才避去西北的,少年郎背井离乡孤身在外,在那边过得肯定不是滋味儿,方氏思念儿子,更不可能好受,换个人,多半会迁怒她。 方氏摸了摸她背后长发,慈爱笑道:「说是明年可能回来一趟,你不用替他担心,他过得可好了,没人管他,无拘无束的不定多逍遥。」所以才狠心常年不归家,个臭小子。 含珠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柔声劝慰了几句。 方氏是舅母,明早还要在这边忙活,所以今晚她与凝珠就在侯府歇下了。楚倾虽然还想再叮嘱叮嘱女儿,但姑娘出嫁,有些事情是他一个大男人没法教的,只能将最后一晚陪女儿的时间让给了孩子舅母。 含珠第一次出嫁,什么都不懂,用过晚饭,见方氏将如意四喜打发走了,坐到床上唤她过去,要嘱咐她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她就乖乖去了。 「含珠,你母亲早逝,今晚这些只能由舅母教你,你别跟舅母害羞啊。」方氏亲昵地将小姑娘搂到怀里,轻声唤她的真名,「你跟怀璧能走到一块儿,舅母真的很高兴,回头想想,你们能遇见,便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缘分,让你们这对儿可怜的孩子互相疼着对方。其实吧,别看怀璧出身比你高,这桩婚事真的是他高攀了你的,你这样好的姑娘……」 「舅母,您别这样说。」含珠靠在方氏慈母般的怀里,由衷地道,「他对我好,我,我喜欢他,谁也没有高攀谁,您再那样说,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小姑娘体贴会疼人,方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笑了,「好好好,舅母不把你当外人,那咱们说点别的。明日你与怀璧就要洞.房花烛了,怀璧屋里没有人,愣头青一个,有些事情恐怕还得你帮着他……」 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含珠的脸一下子红了,立即逃出方氏怀里,埋到被子里不要听。方氏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知道她耳朵捂得再紧也听得见,就凑到含珠耳边捡紧要的都说了,末了道:「舅母带了一本小册子来,给你压箱底用,明晚怀璧实在太笨,你们就翻出来,不用不好意思,夫妻间都这样。」 含珠又苦涩又庆幸,替程钰苦,替自己庆幸躲过了一劫。 方氏传完经就走了,凝珠一直在外面等着呢,这会儿兴奋地冲了进来,今晚她要跟姐姐睡的。 「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小丫头好奇地问。 含珠刚从床上站起来,摸摸脸,熟练地糊弄妹妹,「刚刚舅母挠我痒痒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姐姐唤如意她们备水,咱们洗洗歇下了。」好久没有跟妹妹一起睡觉了,她还挺怀念的。 她话题转得快,凝珠没有刨根问底,姐妹俩一边洗漱一边说笑,轻声细语的特别好听。吹了灯,凝珠抱住姐姐,靠在她肩窝同她说话,「姐姐,你喜欢姐夫吗?」 含珠一手无意识地摩挲妹妹柔软的长发,声音轻柔,「喜欢啊,喜欢他才要嫁给他。」怕妹妹担心,她实话实说道,况且跟亲妹妹,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含珠也不会不好意思。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姐夫的?」凝珠好奇地问。京城这些人里,她最怕的是楚倾,第二怕的就是程钰,若不是撞见过程钰特别温柔地哄阿洵,凝珠都不敢跟他说话。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但今晚含珠没有睡意,就耐心地讲给妹妹听。 姐姐声音最温柔,凝珠开始听得很认真,渐渐地就困了,眼皮开始打架。 含珠察觉到了,替妹妹盖好被子,「睡吧,妹妹喜欢听,以后姐姐再给你讲。」 凝珠困倦地点头。 就在含珠以为妹妹睡着了时,小丫头突然往她这边拱了拱,抱住她含糊不清地道:「姐姐,你要好好的,嫁过去跟姐夫都好好的,早点给我生个小外甥……」 含珠不知为何就哭了。 「嗯,姐姐会好好跟姐夫过的。」 她跟妹妹走到今天不容易,她一定会努力将日子过得更好,照顾好他,也继续照顾妹妹。 腊月天短,亮得晚黑得早,卯正时分外面依然黑漆漆的,阿洵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突然一双冰凉的大手贴上了他的脸。 阿洵小脸顿时皱了起来,扭头往被窝里缩,但那手一直追着他,阿洵终于睁开了眼睛,瞧见爹爹俊美的脸庞。小家伙不想起来,一边继续往里钻一边小声撒娇,「我今天不练武,爹爹让我多睡儿……」练武一点都不好玩,天天都不许他睡懒觉,他早不想练了。 楚倾笑着挠了挠他咯吱窝,「姐姐今天出嫁了,阿洵再睡,等你醒了,你姐姐已经到你表哥家了。」臭小子,昨晚临睡前谁再三提醒他早点叫他起来的? 阿洵眨眨眼睛,记起姐姐今日要嫁人了,一下子就醒了,着急地往外钻,「我要去找姐姐!」 楚倾把儿子早就温好的衣服递给他,让他自己穿,女儿可以娇养,儿子不能一直惯着他。阿洵这一年都是自己穿衣服的,三两下就穿好了,外面丫鬟热水也都备好了,洗漱过后,蹬蹬蹬往莲院那边跑。 楚倾站在门口目送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莲院,含珠嫁衣都穿好了,这会儿正在绞面,听到阿洵喊姐姐,含珠刚动了动嘴,替她绞面的嬷嬷含糊不清的呜呜了两声,她嘴里咬着线说不清楚,一旁司嬷嬷笑着劝道:「姑娘别急,一会儿还有功夫同世子说话呢。」 含珠便乖乖地仰着头,闭着眼睛忍受脸上轻微的疼。 凝珠也在一旁,替姐姐应了阿洵一声,还出去接了,然后牵着阿洵回到姐姐身边,告诉他姐姐现在不能说话,又解释姐姐在做什么。 阿洵好奇极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姐姐美丽的脸庞,「哪有汗毛啊,我怎么没看见?」 v第四十三章[12.28] 含珠嘴角翘了起来,凝珠笑着蹲下去,指着自己的脸示意小家伙看。 阿洵好不容易才在她脸上找到了所谓的汗毛,他不懂,「为啥要弄掉啊?」 「这叫别开生面,」方氏笑着解释道,「姐姐绞了面,跟表哥就会越过越好了,而且姐姐绞了面更好看了,阿洵你说是不是?」 阿洵瞅瞅姐姐,他很少看到姐姐穿这样红的衣裳,大红嫁衣像火一样,姐姐的脸更白净了,眉毛也更黑了,嘴唇更红了。小家伙看得目不转睛,忘了回大人的话,朝姐姐走了过去。姐姐前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嬷嬷,阿洵没有去捣乱,而是绕到姐姐身后,小手捧起姐姐如瀑的长发轻轻地摸,「姐姐是新娘子了,真好看,我也要跟姐姐嫁到表哥家去住。」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笑了,只有含珠,感受着男娃轻柔的动作,眼睛发酸。 没嫁的时候只想着快点嫁过去,做他的妻子,今日要嫁了,她却开始舍不得。在杭州时,父亲常年吃药,又因为思念母亲,一年到头很少真正的笑,笑了也是为了哄她与妹妹开心,后来更是去了。到了京城,她虽然害怕楚倾,却在楚家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亲情。她多了一个父亲,这人会哄她笑也会跟她闹别扭,还会跟女儿撒娇。她多了一个弟弟,一个把她看成最重要的人的弟弟,凡事都听她话的弟弟,也多了楚渊楚蔷等堂兄弟姐妹,那种热闹,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可以说,她有两个家,两个家各有各的好,无从比较,现在她又要离开第二个家了,以后再不会有个男娃每天跑过来找她,各种天真撒娇…… 「好了,姑娘可以睁开眼睛啦。」绞面嬷嬷忙完了,笑着道。 阿洵立即绕到了姐姐前头,扑在姐姐身上仰头看。 含珠睁开眼睛。 那杏眼里泪光浮动,眼圈微微泛红,如滴露的桃花,美得出尘,看得方氏等人都是一愣。 「姐姐真好看。」阿洵喃喃地道。 含珠垂眸看他,一双泪疙瘩就滚落了下来,阿洵急了,举起小手帮姐姐擦泪,「姐姐是不是很疼?」他都看见了,嬷嬷那样弄的时候,姐姐皱了好几下眉毛。认定姐姐是疼哭的,阿洵撇撇嘴,回头瞪了那嬷嬷一眼,这一瞪,俨然一个孩童样的楚倾。 方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见绞面嬷嬷尴尬里又带着一分害怕,伸手弹了小外甥一个爆栗,「竟然会瞪人了,真想瞪,以后好好帮着你姐姐,谁真欺负她了你再去给你姐姐撑腰,李嬷嬷这是为了让你姐姐更好看的,不算欺负,不信你问问姐姐。」 阿洵马上看向姐姐。 含珠只掉了一串泪珠,主要还是因为疼的,但她不能说实话啊,低头亲了不愿让姐姐受一点委屈的男娃一口,「李嬷嬷没欺负姐姐,姐姐哭是因为舍不得阿洵了。」 阿洵声音瞬间就软了下去,咧嘴朝姐姐笑,「大哥说了,他带我一起将姐姐送到表哥家里,然后他自己回来,我跟姐姐表哥一起住。」 含珠忍着心酸点点头,没有告诉弟弟实话,等他睡着了,肯定又会被楚渊抱回侯府的。 姐弟俩亲昵了会儿,全福人开始催了,方氏便把阿洵牵走,一起看含珠上妆。 「楚姑娘真美,瞧瞧这脸,细嫩嫩的,都不用再涂脂粉了,新姑爷真是有福气。」 「是啊是啊,要不怀璧怎么早早就惦记上了,还一直瞒着我,害我白操了那么多心。」 含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亲人们的夸赞与打趣,想象程钰看到她的情形,俏脸越来越红。 心里紧张,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快了,这边含珠刚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了喜庆的锣鼓敲打声。 新郎来迎亲了。 「快把凤冠戴上,盖头呢,都赶紧拿过来!」全福人扬声张罗,很快一顶盖头就遮住了含珠的视线。 但新郎想接走新娘可没那么容易,听说前面很热闹,凝珠兴奋地拉着阿洵过去看。 确实很热闹,侯府正门,楚倾让人在门梁上挂了一对儿鸳鸯玉佩,前后隔了一掌的距离,从正面看简直就像是只挂了一个,再命程钰站在一丈之外拉弓,一箭双雕射落两枚玉佩,还得在玉佩落地前接住,否则就不许他进门。 「楚将军这也太刁难人了吧?」陪程钰来迎亲的定王大声抱不平,「怀璧箭术绝对没问题,可门口才多高,怀璧就是再多长两条腿也赶不上啊。」 他身后的神弩卫的侍卫们跟着起哄。 侯府正门前,楚渊领着楚淮楚泓拦着,神情冷淡,「二叔并非不讲理之人,他自己做到的,才摆出来考验女婿。程大人若是觉得自己做不到,那就请回吧,我们楚家不要无能的女婿。」 话音一落,楚家众人哄堂大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定王一脸为难地拍拍程钰肩膀,故意劝道:「怀璧行不行?要不咱们走了,这明摆着欺负人呢,你一表人才,错过这家,还怕娶不到别的?」 大喜的日子,程钰都不屑于瞪他,直接朝楚家拿箭的侍卫伸手,那侍卫不缓不急地走上前,将手中弓箭递给他。程钰接过来,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定王等人识趣地让开地方给他施展,楚渊看他一眼,也领着人散开了,将整个门口都留给他。 程钰试了试手里的长弓,再看看门梁上悬挂的玉佩,笑了笑,做了一个让众人都吸气的动作。他非但没有尽量靠前,反而朝侯府对面走了过去,一直到前面府邸的门前,才停了下来。 看着对面一身大红喜袍的男人,楚渊微微眯了眯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程钰,想看看他到底有何手段,竟敢如此狂妄。 程钰心无旁骛,拉弓引箭,清冷脸庞平静从容,弓满箭稳,铮的一声利箭脱弦,转眼就飞了出去。众人齐齐转过脖子,却见那两枚玉佩还好好的挂在门梁上,只在轻轻地晃,想来是被利箭带起的风势吹动的。 定王等人面面相觑,个个鸦雀无声。这,这好像有点丢人啊…… 楚家那边前来拦亲的人群里却爆出哈哈大笑,只有楚渊,抬头看那系着玉佩的红绳,目光一紧。 在众人或惋惜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中,程钰从容不迫地走到侯府门前,站定后,仰头看一双玉佩,某一时刻,他伸出手,于是众人就见两枚鸳鸯玉佩忽的落了下来,被那只白皙的手轻而易举接住。 v第四十四章[12.28] 「啊,我知道了!」一片吸气声里,楚淮突然大声叫了出来,指着头顶残留的红绳道:「程大人故意让箭擦着红绳而过,只要掌握好分寸,藕断丝连的红绳便坚持不了多久,肯定会被玉佩拉断的!」 众人再看那剩下的一截绳头,断得参差不齐,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也太考究眼力了,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一箭射中两根绳子已属不易,还要故意射偏留下那么几根藕断丝连的线头,同时确保玉佩的重量能将其拉断,这,这是人能办到的吗? 想明白了程钰这一箭露出来的神技,无论是新郎这边的,还是新娘那边的陪客,都大声喝彩起来。楚倾是武将,他底下的人也是铁骨铮铮的将士居多,最敬重的就是强者,至少在这些人看来,就凭这一手好箭法,程钰是完全配得起楚家女婿这个名头的。 程钰此时才露出个淡淡的笑,收好玉佩,朝楚渊拱了拱手,「那我这就进去了?」 男人神采飞扬,自信张狂,楚渊却无话可说,平静地让开了地方。 程钰射落了鸳鸯玉佩,直接就领着人往莲院那边去了,到了月亮门前定王等人被拦住,只许程钰自己过去。 过了楚家男人们那一关,想看到新娘子,还得通过女眷们的考验。 楚蔷楚蓉是大姑娘了,不好出头,就让凝珠阿洵端了一个托盘去莲院门口,让程钰从五个香囊里挑出含珠亲手绣的两个,都挑对了才能放进来。 「表哥,你快挑,舅母说你挑不出来就不许我喊你姐夫。」小孩子贪玩,阿洵这会儿也不向着表哥了,靠在凝珠身上坏坏地道。凝珠看看准姐夫,许是男人脸上带着笑,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举起托盘催他挑。 这两个都是她最看重的人,奉命来刁难他,程钰却笑得更明朗了,弯腰仔细瞧,见香囊上绣的都是双鸳鸯,线色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有针法,他神色凝重了些,但也没用多久就挑了一对儿出来。 阿洵忘性大,忘了是不是那两个了,仰头看凝珠,凝珠一脸惊讶,「表哥怎么看出来的?」 程钰顺手将香囊藏到怀里,低声朝小姨子道:「你姐姐绣的最好看。」 凝珠扑哧就笑了。 程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很是期待地道:「喊姐夫?」 阿洵嘴甜,马上就喊了,凝珠杏眼转了转,牵着阿洵往里跑,「表哥还得再过两关呢!」 程钰笑笑,大步追了上去。 第二关是在堂屋门口,如意端了笔墨纸砚出来,四喜在一旁解释道:「我家姑娘提了三个字做上联,表公子在一盏茶的功夫内写好下联,奴婢拿进去给姑娘看,姑娘点头了,就算表公子过关。」 声音传到内室,含珠红了脸,这是楚蓉想出来的歪法子,还逼她写个难的,不能故意放水。 身后是楚蓉楚蔷坏坏的笑,含珠攥了攥手,也不知他能否对上来。正替他着急,四喜进来了,楚蓉几人抢着要看,四喜护得劳劳的,「表公子说了,只能给姑娘看。」有方氏大夫人帮忙劝阻,楚蓉不再闹,放了她过去。 四喜将纸条递到了盖头底下。 含珠一手拿着红玉苹果,一手打开纸条,就见她亲手题的「雨滂沱」旁边,多了熟悉的刚劲字迹,「背媳妇。」 含珠慌得将纸条收到了袖袋里,这人,这人怎么如此大胆?不伦不类的,他怎么好意思写? 「怀璧对的还行不?」方氏笑着问,「行含丫头就点点头吧。」闹归闹,别耽误了吉时。 含珠脸热热的,轻轻颔首。 程钰马上就被带到了内室门口,这回是让他对新娘子说声好听的,新娘子应了便可以进去接了。 没人提醒他会有这么多花样,好在不是什么难事,程钰看着眼前的大红门帘,想象她羞答答的模样,一开口话里都带了笑,「含含,我来接你了。」 声音清朗,更有无法描绘的温柔。 屋里头,楚蔷楚蓉都情不自禁地笑了,方氏头回听外甥说这种甜蜜话,莫名地替外甥脸红,而新娘子早已羞红了脸,全福人提醒了好几声,才从那腻死人的甜蜜里醒了过来,羞羞应了声。 得了许可,新郎进屋。 一屋子人,女眷们忙着一睹新郎官的风采,看见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程钰,眼睛都有点不够使了,程钰却没看她们,直接走到被盖头遮掩了容貌的妻子面前,将手里的红绸塞了过去。 含珠看着眼前男人的红袍黑靴,轻轻抓住,然后被他牵着一步步往外走。 耳边是阿洵兴奋的声音,告诉表哥他也要嫁过去,是他笑着应好,再教阿洵改口喊姐夫,是妹妹偷偷的笑声,无忧无虑。那一瞬,含珠仿佛像是进了梦,又像是跟他一起飘在云上。 她满心欢喜,正院堂屋里,看着程钰美滋滋牵着女儿走了过来,楚倾心里酸溜溜的。旁人家嫁女儿父亲都会告诫女儿嫁过去好好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楚倾才不管客人怎么想,劈头盖脸威胁了程钰一顿,「菡菡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死乞白赖非要抢去的,今日我就警告你,婚后你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立马接她回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她!」 他这一吼,屋里屋外看热闹的都唬住了,阿洵许久没看到爹爹生这样大的气,更是害怕地抱住了姐姐。旁人或震惊或是无奈好笑,含珠却陡然落泪,楚倾欠楚菡的,可她欠楚倾的,欠他一个真相,欠他这份护女之心。 「岳父放心,我若让含含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必遭天打雷劈。」程钰利落无比地朝楚倾跪了下去,眼前却是几年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江寄舟。当日他发誓绝不加害含珠姐妹,如今他娶了含珠,自然要再承诺一次。 楚倾冷哼一声,听到全福人悄悄与方氏耳语要出门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女儿跟前蹲了下去,「菡菡上来吧,爹爹送你上轿。」 方氏与全福人马上从两侧扶住含珠。 含珠慢慢趴到了楚倾背上,感受着男人宽阔的肩膀,有力的手臂,稳健的步伐,眼泪流个不停。曾经她只怕楚倾发现真相惩罚她们姐妹,现在却是又害怕又愧疚,楚倾再坏再对不起妻子儿女,他对她都是掏心窝子的好。 她眼泪多,打湿了他背上衣衫,楚倾感觉到了,说来奇怪,他舍不得女儿哭,可女儿因为不舍而哭,他就忍不住笑。将人放到轿子里后,楚倾轻握女儿肩膀,对着盖头叮嘱她,「到了那边,不管出了什么事,记得你是我的女儿,他帮不了你,你还有爹爹,什么都不用怕啊,我楚倾的女儿,不必为任何人委屈自己,懂了吗?」 v第四十五章[12.28] 含珠捂着嘴点头。 楚倾还有千言万语,奈何没有时间再说,最后看女儿一眼,退出了轿子。 程钰过来跟他告辞,楚倾面无表情,拍了一下他肩膀。 那一掌砸在肩上有如泰山,程钰强撑着才没有晃,再次行个大礼,翻身上了前面的高头大马。阿洵昨晚问过了,知道不能跟姐姐一起坐轿子,见表哥上马了,小家伙高兴地往那边跑,才跑两步被楚渊提了起来,抱着他去了另一匹马前。 楚淮楚泓两兄弟也都上了马,一起去送嫁。 楚倾这个当爹的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旁人将他的宝贝女儿抬走。 静王府门前,听锣鼓声越来越近,早就等在这里的男客们都精神了起来,纷纷朝巷子口望去。 顾衡也在其中,程钰成亲,他与孟仙仙身为亲戚,都来了。 眼看着花轿慢慢落下,看着程钰将新娘子接了出来,看着曾经的未婚妻一身嫁衣出现在面前,她手中的红绸却被另一个男人牵着,顾衡袖子底下,手掌渐渐握成了拳。 他没想过要悔婚,是祖母未与他商量闹了那样一出,他回来时江寄舟已经死了,两人中间隔了这样的冤仇,她不可能再嫁给他,他只好顺势而为。说实话,当时他虽然不甘心,却也没有太多遗憾,可是现在,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他胸口堵得慌。 在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时,他就想着娶她为妻了。 她盖着盖头,顾衡看不见她的脸,目光落到程钰身上,眼底浮现恨意。认出含珠后,他仔细打探过那一年的事情,得知定王与程钰从福建回京城的路上曾经被人追杀,联系到他娶孟仙仙时两人对他的轻视不待见,顾衡可以肯定是程钰二人将含珠姐妹带到京城的,自然也知道他与江家的恩怨。 得罪了定王,顾衡心中不安,想要做些什么,一时琢磨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而定王程钰先他一步出了手,将他的妹妹以纳妾的方式骗到了定王府内,生死都是定王一句话的事。 顾衡气愤,但也安了心。 他最怕定王程钰对付他,现在二人用这种方式牵制他,显然是希望保持现状的,警告他安心与孟仙仙过日子,别去打扰含珠姐妹的生活。 顾衡很识趣,他不敢跟定王对着干,愿意配合他们,但他没想到程钰竟然要娶含珠! 顾衡不舒服,他宁可含珠嫁给张福,嫁给任何一个不如他的男人,也不想看她嫁进王府。她过得比他好,身份比他高,他以后就再没有俯视她的资格了,也没有施恩的机会…… 他目光过于执着,程钰冷眼看过来,不怒自威。 顾衡回神,笑了笑,拱手贺喜道:「程二哥大喜了!」 程钰没有理他,察觉她脚步顿了一下,轻轻扯了扯红绸。 含珠只是突然听到顾衡声音才惊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安心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顾衡旁边,寿王目送心上人的身影,想到明年他要迎娶表妹,两边胸口一起堵了起来。 「四弟不用羡慕,明年就轮到你了。」瑞王见他对着新娘子背影发呆,误会了,笑着道。 寿王哼了哼,瞪了他一眼:「那也是你比我先娶啊。」说着抬脚往里走,气呼呼的弄得瑞王很是纳闷,就算他比老四先成亲几个月,这也值得生气? 拜完天地,一对儿新人去了新房。 新房里头,除了程岚这个小姑子,还有世子程铎之妻吴素梅,定王妃萧彤,永福郡主孟仙仙,以及其他几位与静王府关系较近的世家夫人。 程岚十三了,不再是小孩子,当初顾澜的事她多少猜到了几分,面对二哥,她是有些愧疚的,也知道母亲注定不会被二哥二嫂喜欢,所以现在看到这对儿新婚夫妇过来,程岚笑容难免有些复杂。 孟仙仙与程钰这个表兄很少说话,但程钰大喜,她也是真心替他高兴,笑得很自然。 定王妃萧彤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察觉到新娘子落座时程钰体贴地扶了一把,她微微吃惊,随即想到程钰与丈夫情同兄弟,程钰这边一个通房都没有,丈夫却早有了几个妾室,婚后对她也不怎么热络,嘴角的笑容就更淡了。 但要说此时屋里心情最复杂的,无疑是身为长嫂的世子夫人吴素梅。 她看着坐在床上的还没有掀开盖头的弟妹,心里一片惴惴不安。 她嫁进王府快三年了,一直都没有好消息,丈夫对她越来越疏离,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幸好公婆没有因此斥责她。可现在弟妹进门了,若弟妹很快就传出好消息,届时不但丈夫会更加不满,恐怕公婆都会生出怨言吧? 全福人对这些女眷们的心思一无所知,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将金秤杆递到了程钰手中。 要挑盖头了。 看着坐在面前的新娘子,手中金秤杆伸过去时,程钰暗暗吞咽了一下。 又是半年没见了。 别看两人早就互相动了心,没说开时他常常躲着她,说开了,她脸皮薄,不喜他过去,也怪他没忍住,过分了一次,叫她彻底怨上了他,低着头绷着脸,仿佛他再靠近一步便是要她的命,硬是让他又苦等了半年。 去接她时,发现她又长了些个子,至于别的地方,脸被盖头遮着,身上喜袍宽宽松松,叫他什么都看不到。那也没关系,现在他将她娶回来了,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天天都抱着她睡觉,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稀罕就怎么稀罕,她再没理由拒绝。 想到还有一个晚上还有接下来年年月月与她厮守,程钰就不急了,稳稳地,一点一点地将盖头挑了起来,露出她精致的下巴,红艳的唇,秀挺的鼻梁,低垂的眼睫,光洁的额头,和头顶珠光宝气的凤冠。 他身后,看到新娘子妆容的程岚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v第四十六章[12.28] 孟仙仙出嫁定王娶妻时她都过去了,看过两个新娘子,当时二女都上了妆,孟仙仙的淡些,萧彤或许是因为容貌本身不是特别出众,妆就浓些,都很美,但是明显给人雕琢过的感觉,男人看了或许会惊艳,但程岚就马上想到了如果没有化妆会是什么样,反而不怎么关心化过妆的脸。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一个没有化妆的新娘,或许也化了,但已经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 她的二嫂,静静地坐在那儿,羞红的脸庞像是最好看的桃花,白里透粉,微红的眼圈显得她楚楚可怜。坐了会儿,她慢慢抬起眼帘,那杏眼里水光浮动,潋滟动人,不知二哥是怎么想的,她一个姑娘看了,都情不自禁生出了怜惜之意,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着,不叫她受一点苦,不让外面的风雨烦扰她。 程钰呢,他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又变美了。 他低头看她,看着她才抬起眼马上又羞答答垂下去,想到了两人的初遇。 那会儿她才十三,穿了一身素白衣裙,刚刚祭拜母亲回来,眼圈红红的,就是个小孩子。后来江寄舟去了,她略显孩子气的圆润脸蛋马上瘦了下去,可怜巴巴的,还要在人前佯装镇定,操持丧事照顾妹妹,只敢在夜里偷偷的哭。到了京城,他看着她从惊慌失措慢慢镇定下来,看着她脸上渐渐多了笑,也亲眼见证了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用美人形容,有点俗,但程钰想不到更好的比方,说句不太合适的,在程钰眼里,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红颜祸水,什么妲己褒姒之流,恐怕都比不上她一颦一笑,而如果她们真有她这么美,他也心甘情愿做昏君,只为了博她一笑。 他看得呆,屋里的女眷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含珠俏脸更红了,眼睛盯着他的袍子,红唇轻咬。 嫁给了心上人,被那么多人看着,含珠又羞涩又甜蜜,晕晕乎乎的,只想着快点结束这种被人围观的情形,其他什么都没法想,全听全福人的话行事。剪下一缕长发,与他的结在一起,端起红釉小酒盅,与他交杯饮,眼睛始终不敢往他那边看。 她紧张成这样,又有那么多人看着,程钰想先偷个香也不行,行完礼就先去前院陪客了。 女眷们陪含珠说了会儿话,也纷纷告辞。 含珠长长地松了口气。 司嬷嬷领着如意四喜走了进来,她们昨日便与嫁妆一起过来了。 「奴婢帮夫人把凤冠取下来吧。」看着那顶镶满了宝石的凤冠,四喜都替含珠觉得累,先小心翼翼帮她取了下来。 含珠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还有别的发饰要取,如意四喜一起忙活,司嬷嬷低声将王府的情况讲与含珠听,大多数含珠是知道的,毕竟两家是亲戚,静王府里人口也不多,以前她断断续续都了解了。长风堂里就更简单了,除了厨房几处的婆子丫鬟,程钰身边没有侍女,都是陈朔近身伺候他。 零零总总的说完了,含珠肚子饿了,司嬷嬷让厨房简单做了碗面给她先填肚子,晚上有的熬呢,没力气可不行。含珠并不知道司嬷嬷的念头,只当她关心自己,就把一碗面都吃完了,在屋子里走两圈,瞧瞧各处摆设,困意上来,先去床上歇会儿。 昨晚睡得晚,今早天没亮就起了,早饭也只喝了一小碗红枣莲子粥,撑了半天,含珠又累又困。 丫鬟们守在外面,没人打扰她,这一觉便睡到了黄昏,醒来洗把脸,又该用晚饭了。 正院那边大概正是拼酒的时候,喧哗声远远传了过来,含珠坐在外间暖榻上吃虾仁水饺时,忍不住往外面瞧了几眼。司嬷嬷见了,笑着道:「夫人不用急,这冬天成亲有冬天的好,天黑得快,开席早,二爷也能早点回来。」 一旁四喜轻轻笑出了声。 含珠脸红了,低头假装专心吃饺子。她才没有着急,程钰越晚回来越好。 新娘子不敢见新郎,程钰这个新郎官可不是这么想的,没有理会寿王与顾衡的频频灌酒,他最后与定王拼了一海碗,佯醉由陈朔扶着走了,回到长风堂顿时变得精神奕奕,漱了几次口又剥了个橘子吃,彻底去了口中酒味儿便快步朝后院赶。 这边含珠假装看书打发时间呢,听外面四喜喊二爷,心里一慌,正犹豫要不要出去迎他,程钰已经风似的跨了进来,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双黑眸前所未有的明亮,看得她心砰砰乱跳,呆在了桌子旁。 「用过饭了?」程钰边问边往她这边走。 点着龙凤双烛的屋子,她一身红衣,他也是一身红,这样靠过来,含珠莫名地紧张,想要往后躲,显得太心虚太没出息,鼓足所有勇气才故作镇定地没有动,点点头,对着门口轻声问他,「酒席结束了?阿洵呢?」 「开席不久他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博远哄他来找你,直接回府了。」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她跟前,挨得太近,那目光火似的落在她身上,含珠再也忍不住往后退,身子才晃了晃,他一双铁臂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含珠惊呼一声,小手撑着他肩膀扭头提醒他,「四喜她们……」 「早打发出去了。」程钰抱着她往床边走。冬天被子厚,他也不怕摔疼她,直接将她扔了上去,紧跟着俯身要压她。含珠没料到他如此急切,却也知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闭着眼睛提醒道:「鞋……」 别弄脏了被子啊。 这个字出奇的管用,程钰果然停了,歪坐在床边,将她双腿抬到他腿上,瞅着她红扑扑的脸道:「我帮你脱。」 含珠认命了,拉过被子蒙住脑袋。 程钰就喜欢她这样,暂且先不看她的脸,认真帮她脱鞋。小小一只绣鞋,还没他的手大,脱下来刚要放到地上,程钰心中一动,递到鼻子前闻了闻,笑着看她,「怎么连鞋都是香的?」 含珠羞极了,鞋子她抢不过来,不自觉地想将脚缩回来。 程钰一把攥住,将另一只绣鞋也脱了,再来扯她的袜,露出一双被红绸裤衬得白白净净泛着玉般光泽的小脚丫,十个指头圆润可爱,指甲盖上都涂了朱红的丹蔻。程钰第一次瞧见姑娘的脚,又是她的,爱不释手,捏了又捏。 含珠被他捏的痒.痒,特别是他手指划过脚心的时候,才要嗔他,右脚突然被他举了起来,举了会儿又不告诉她他要做什么。含珠大惊,悄悄扯开被子看过去,就见程钰闭着眼睛,像闻什么珍馐般嗅她的脚呢,挺直的鼻梁都快碰到她脚背了。 脚有什么好闻的? 他不嫌弃,含珠自己难为情,情急之下又往回退,他猛地攥住,一抢一躲的,不知怎么就那么巧,蹬在了他脸上,含珠甚至都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唇在她脚心擦了一下。 v第四十七章[12.28] 两人都愣住了。 程钰面无表情,含珠突然有点害怕,那是脸啊,谁愿意被人用脚踩一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紧张得不敢动了,就那样被他托着脚。 程钰侧目看她,目光冷,声音也冷,「还乱动不乱动?」 互通心意后他第一次这样对她,含珠真怕了,没出息地摇摇头。 她傻傻地好骗,程钰强忍住笑,握着她脚道:「你踩了我一脚,我得罚你,就挠你脚心十下吧。」说着右手紧攥她脚踝,左手在她脚心轻挠起来。 这样的罪,含珠哪里受得住,知道他根本没有生气,她一边求饶一边往回收。他不放,挠得更厉害,含珠什么都顾不得了,双腿一起使劲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玲珑的身在大红锦被上扭来扭去,腰细如柳,胸颤似兔,满头青丝散开,凌乱更添妩媚。 程钰越看越冒火,终于在她身子扭向里面时,猛地松开她脚扑了上去。 含珠才刚庆幸脚心不痒了,身上就多了一座大山,她气喘吁吁地扭头,对上他幽深的眼。 那一瞬,气氛陡然就变了。 「含珠……」他哑着声音唤她。 「怎么了?」她望着他的眼睛问,明明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所以他掰过她身子,俊脸慢慢靠近,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腊月天寒,屋里早就烧上了地龙,一个人躺在被窝里不会冷,两个人就热了。 她迷迷糊糊的,手还紧紧攥着中衣衣襟,紧张得身子轻颤,程钰爱极了她这样,不急着扯,低声跟她讲道理,手从衣摆底下溜进去,赏玩珍宝般抚她背,「以前不让,今日都拜过堂了,是正经夫妻了,怎么还不许?」 含珠埋在他怀里,不说话,就是不许。 她不许也没用,力气那么小,被他轻易拢住了一边。他对着她耳朵让她乖点,低哑的气息带走她最后一点力气,地方都被人占了,手继续挡着也没有意义,渐渐地就落到了身后,无力地抓住被褥。 「你说我手大吗?」程钰仍旧对着她耳朵问,声音更哑了。 他手不停,含珠脸上一阵阵的热,红唇紧闭,好像也有声音溢了出去,听他说什么她的比他手还大,她羞得不行,求他别说了,一开口却是别的调调。含珠紧张地捂住嘴,而他忙着剥她这颗嫩笋,她不拦他更高兴,动作利落,转而向下去,她回过神想要拽住裤子,早晚了。 「冷……」 他看,还扯开被子看,含珠羞死了,想抓被子手被他按着,只能求他。 程钰眸色幽深,眼底是无尽的渴望,也有无尽的怒火。 他气自己,气明明她这样美,他都只能干看着,无法真的跟她做夫妻。 又恨又热,程钰看一眼窗外,想到经定王提醒后他新找来一些书在上面新学的一些手段,程钰拉起被子,一起盖住两人,只露出脑袋,「含珠,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可我对不起你……」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自嘲,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头上,含珠瞬间从那些羞涩里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对上他乌黑的眸子,含珠几乎是本能地抱住了他,「别再这样说,能跟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你再说那种话,便是故意让我心疼……」 她真的心疼,不是心疼他的身体,而是心疼他因此受到的苦。 一心疼就想哭,那泪珠滴滴落在他心上,浇灭了他胸口的戾气。 「不哭,我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他温柔地吃掉她的泪,可有些事他一人办不到,必须她配合。等她不哭了,程钰埋在她肩窝,低声跟她商量,「那以后,晚上,咱们一点动静都没有,丫鬟们会不会怀疑?」 含珠愣了愣,她真的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不由地反问他,「那,那怎么办?」这是他的伤,他不愿意让人知道,含珠也不想他在人前抬不起头,看他痛苦,她会更受不了。 程钰当然有对策,只是,他开不了口。 含珠看出了他眼里的犹豫,这种犹豫不安也让她心疼,忘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她温柔地朝他笑了笑,「你有办法是不是?你说吧,我都听你的。」 一句话,诉尽了她对他的心,程钰眼睛忽然有些酸,猛地将被子扯到头顶,让她看不见他的失态,才在她耳边低语,「一会儿不管我做什么,你别忍着,想叫就叫,想求我就求我,让外头听见,她们就会误会了。」 他说的不清不楚,含珠有些迷糊,可他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是能蒙混过去的法子,她虽然不懂,因为疼他信他,还是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得了许可,程钰再无顾虑,爱怜地亲她,然后,唇渐渐往下。 他像是钻进阿洵被窝的小奶狗,拱来拱去的,把被子都带了下去。 含珠望着头顶的纱帐,本能地想要捂住嘴,记起他的话,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手都抬了起来,又慢慢放了下去。到底难为情,开始还是尽量忍了,只是渐渐忍不住,他不知从哪学的那些花样,或许是男人天生都会? 她闭着眼睛,声音不受控制地传了出去。 屋子外头,司嬷嬷领着如意四喜守在门口,不是故意想听墙角,而是小两口折腾完后肯定要叫水的,得留人伺候。按理说如意四喜留下来就够了,但新婚第一晚,司嬷嬷担心姑娘吃苦,就想听听动静。 冬夜寂静,里面渐渐传来姑娘娇娇的声音,像是正在被人欺负,一会儿喊着别啊别的,一会儿求他快点停下,大多时候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叫声,一声一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床板晃动的声响。没有男人的声音,如意四喜或许会觉得奇怪,司嬷嬷倒觉得正常,有的男人喜欢说说话添添趣,而像姑爷这样的,一看就是闷葫芦。 那动静持续了将近两刻钟有余,才慢慢停了下来。 v第四十八章[12.28] 司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姑爷第一次便能坚持这么久,很厉害了,有些人这辈子恐怕都没法这么长,正好姑娘也是初承雨露,挺好的。 「一会儿里面喊人了,你们再进去,我先回去了。」司嬷嬷低声吩咐两个丫鬟,她先走了。 如意四喜一起目送她,等司嬷嬷走远了,两个丫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脸上都烫得厉害。姑娘有多美多好,没人比她们俩更清楚,刚刚二爷到底对姑娘做了什么啊? 内室,程钰从被子里面钻了上来,将她搂到怀里,看着她红彤彤的俏脸,想到之前她一连串的反应,故意问她,「喜欢吗?」 短时间内去云里飞了三次,含珠浑身无力,也经不得一点碰,他气息吹过来,她都忍不住打颤,闭着眼睛往他怀里缩,像是含羞草,要把自己整个缩起来。 但程钰知道她满足过了,他也前所未有的满足,原来就算他不行,也可以用别的方式给她快乐。那些法子一一在脑海里闪现,程钰摸摸嘴唇,决定等熟悉了等她渐渐放得开后再轮番尝试,否则一开始就用那种东西,他怕吓到她,误会他道貌岸然。 「我喊她们备水?」她呼吸平复下来,程钰轻声问。 含珠点点头。 程钰又亲了她额头一口,才站了起来。 含珠偷偷看他,见他身上中衣穿得好好的,只是有些乱了,背上也被汗水打湿了,而她衣裳都不知道哪去了,才要咬唇,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程钰,他该不会因为隐疾,以后都不打算与她坦承相见吧? 看着男人绕过屏风,含珠眼睛又酸了。 她不是想看他,他全脱了她也不会看,可他不脱,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很自卑,在她面前都自卑。含珠不想这样,他可以担心任何人看不起他,唯独不能连在她面前也放不下,放不下就意味着他心里苦,含珠不想让他苦。 程钰只是站在内室门口传的话,回来见她对着屏风发呆,连半边肩膀露在外面都不知道,秀色可餐,他笑了笑,蹲在床前问她,「在想什么?」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往她被窝里瞄。 含珠脸噌地红了,拉起被子,人也噌地转了过去。 程钰没追她,温柔地为她整理如瀑青丝。 热水兑好了,程钰再次将两个丫鬟打发出去,捞起她坐正,先替她把长发挽起,才抱着人去了侧室。水温微微烫,泡澡正好,含珠一进去就背对他坐着了,低头瞧瞧,身上果然又是被蚊子咬过的情形。 水突然高了起来,是他进来了,跟着也把她转了过去,对上一片玉色的结实胸膛。 含珠脸红心跳,偷偷往下看,却见他身上依然穿着裤子。 果真是放不下吗? 因为这层缘故,与他共.浴都没那么害羞了。 「疼吗?」程钰注意到她身上的红印儿,有些自责地问,一边替她擦背。 含珠轻轻摇头,抬眼看他,杏眼水漉漉的,程钰喜欢,低头又香了一口。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含珠自觉现在不是说那事的好时机,便乖乖靠在了他怀里,只在他手不老实时急得拦住,羞答答告诉他,「别,有点……难受了。」 就像是一桌美味儿的饭菜,再好吃,吃多了也会撑得难受。 听出她是真的不能承受了,程钰抱抱她,不再乱动,洗完了一身热汗,他又稳稳地将她抱了出去,巾子就搭在一旁,他裹粽子似的将她裹起来,「你自己擦还是我帮你?」 含珠当然不好意思让他帮忙,抓着巾子跑内室去了。 程钰没有坚持,眼睛盯着内室门口,迅速擦好自己,穿上干净的中衣赶了进去。含珠动作也不慢,已经钻到被窝里了,正背对他系中衣花扣。程钰又闹了她一会儿,才抱着她入睡。 她睡着了,程钰睡不着,对着床顶发怔,确定她睡熟了,程钰从衣橱一件袍子里取了一个小瓷瓶来,送到她鼻端。给她闻了几下,确定她轻易不能醒,程钰才悄悄脱了两人的衣。 他还是想试试,她醒着他不敢,怕被她真正感受他的不堪。 她睡得熟,美得像娇柔的牡丹,程钰撑在她身上,想得不行,像急于立功的将士,可身下的马不听使唤,一动不动。程钰不甘,再三尝试,她忽然轻轻哼了声,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像很不舒服,程钰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明明不行,却有东西脏了她。 像是一巴掌打在脸上,他僵了片刻,颓丧地倒在了她身上。 含珠吸了点迷.香,早上睡得沉,是被程钰叫醒的。 含珠含珠,一声声轻轻在她耳边唤,轻柔的像春日醉人的风。 努力睁开眼睛,熹微晨光里,对上他白皙俊美的脸庞,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又喊了一声她名。看到她醒了,他就笑了,伸手将她勾到他怀里,低头来亲她,亲着亲着,人就翻到了她身上,手也不老实。她刚睡醒没有力气,徒劳挣了两下就放弃了,乖乖地给他,情不自禁地回应,沉浸在男人另一种温柔里。 「真好,一醒来就可以这样对你。」一吻结束,他抚摸她红润的脸,无比满足。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妻子了,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再不是一个人,再不用一个人睡在暖婆子也温不热的被窝里,再不用翻来覆去想远在侯府的她。 心里喜欢,他又忍不住喊她,「含珠……」光是对着她喊她的闺名,都是一种享受。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就是他最珍贵的宝,那种被人呵护珍惜的感觉,含珠浑身都暖融融的。听他再三喊她的名字,含珠想了想,小声提醒他,「以后还是别这样喊了吧,万一喊习惯了,当着丫鬟的面说漏嘴怎么办?」 程钰马上想起楚渊了,楚渊能根据顾衡的一张纸条猜出她有蹊跷,就是因为他曾经说漏了一次嘴,只是楚渊没有告诉她,不知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她娇娇地躺在他身下,程钰很快就将楚渊抛到了脑后,笑着问她,「那我叫你什么?表妹?含含?」 含珠轻轻摇头,嘴角带着笑,笑得狡黠。她真的不喜欢他喊她表妹或是与楚菡小名同音的字,当然她知道程钰对楚菡什么心思都没有,但她就是想要一个只属于她的小名。 v第四十九章[12.28] 她的小心思并不难猜,程钰捏捏她羞红的脸,认真想。姑娘家的小名一般都是叠音,可她情况特殊,取「珠」字会让旁人奇怪,毕竟与表妹的名字无关,含含她又不喜欢。 「算了,先起来吧,还得敬茶去呢。」含珠推了推他。 程钰岿然不动,让她扭也白扭,她挣了两下没用,气得嘟了嘟嘴,露出三分娇憨…… 程钰心里一动,捏了捏她耳朵,「憨憨?」 含珠怔住,他以为她不懂,好心解释道:「就是憨傻的憨,憨憨。」 他一脸坏笑,含珠当然不愿意顶着这样一个骂她傻的名字,偏他越叫越喜欢,不停地唤了起来。含珠赌气扭头不理他,听着听着突然笑了出来,美眸转过去看他,「你再喊快点?」 程钰本能地听她的话,含珠笑得脸都红了,「好像猪哼哼。」 程钰没养过猪,但他出门路过村庄时听过猪叫,又试着喊了两声,果然有点像。见她笑得花枝乱颤,他惩罚地挠她痒痒,她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小野马似的挣扎起来,又抬胳膊又踢腿的,程钰被她撩出了火,猛地扯开了她衣。 哪怕不能吃下肚,能尝尝味儿也是好的,更何况她也喜欢。 一早上就这样,含珠急得扯过被子,挡住声音。 他欺负完了,重新爬上来,在她耳边说混话,「憨憨哪都好看,并蒂莲似的。」 含珠羞极了,胡乱捂住他嘴。 小两口又腻歪片刻,程钰先下地穿衣服。 含珠放下纱帐,飞快穿自己的,系中衣花扣时瞥见床脚放了方染了红的雪白帕子,似乎还有些旁的东西。含珠知道那帕子是做什么用的,也知道那血肯定不是她的,心里一惊,程钰穿好衣服回来时,她担心地问他,「你弄伤自己了?」 程钰看一眼那元帕,神色平静,甚至还笑了笑,「事先准备好的鸡血,我才没你这么傻。」 含珠瞪了他一眼。 丫鬟们要进来收拾,程钰不适合留在屋里,临走前低声叮嘱她,「一会儿告诉她们,元怕拿给司嬷嬷看就好了,不必送到王妃那边去,以后见面,你也不必喊她母亲。」程敬荣生了他,喊他一声父王没什么,但谢氏不配做他母亲。 含珠点点头。没人有会无缘无故冷落亲生儿子,单从谢氏配合程敬荣一起陷害程钰娶顾澜的那件事看,就知道父子俩走到如今这种地步,与谢氏脱不了关系。她嫁给了程钰,程钰这边的亲人如何相处,自然要与程钰一条心。 程钰先去前院,他一走,司嬷嬷领着如意四喜来了,一个个都别有深意地笑,特别是司嬷嬷,看到床上的元怕,还念叨了几句早生贵子。含珠忍羞对她说了程钰交代的话,司嬷嬷心思通透,马上就懂了,「好,老奴知道了,夫人放心。」 谢氏一个五品小官家出身的王妃,料她也不敢来这边摆婆母的架子。 她收好元帕出去了,如意四喜一起伺候含珠梳洗,快收拾好时,程钰回来了。 去正院的路上,程钰牵着含珠的手与她说话,「小时候大哥照拂我颇多,大嫂我不熟悉,你们若是投缘,以后我去当差,你自己闷着无趣了可以去找大嫂说说话。」 兄长大他两岁,或许是同命相连的缘故,小时候他从宫里回来,程敬荣对他不闻不问,兄长总会过来陪他说话,问他在宫里当伴读可有受人欺负。程钰一个男人,没法像小姑娘们那般明显的表达亲近之意,但他在心里是敬重程铎的,即便程铎对谢氏的一双子女同样关心。 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程钰很少留在王府,他不恨程岚钧哥儿,也不愿理睬,程铎与他们常常打交道,有兄妹情也正常。 「嗯,我都知道的,你放开吧。」距离正院越来越近,含珠小声催道。 程钰笑了笑,老老实实放开了她。 正院堂屋,其他人都到齐了,程敬荣与谢氏并排坐在主位上,程铎夫妻坐在左侧,程岚兄妹坐右边。钧哥儿八岁,因为程敬荣极其宠爱幼子,钧哥儿整天无忧无虑的过,性子也跳脱些,扭着脖子往外瞅,「怎么还没来啊?」 他害怕冷冰冰的二哥,但他挺好奇二嫂长什么模样的,以前二嫂来这边做客时,他都没怎么见过,昨天也没有去新房看新娘子。 程铎逗他,「三弟着急收见面礼了是不是?」 钧哥儿咧嘴笑了,看向对面的大嫂。 男娃一转眼都这么高了,吴素梅想起自己进门时钧哥儿才五岁,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来了!」旁边程岚惊喜地道。 吴素梅不由偏头望了过去,就见寒冬惨淡的晨光里,一对儿新人并肩走来,男的高大俊朗,是程家三兄弟里容貌最酷似程敬荣的,却比程敬荣更出众,此时那张熟悉的冷漠脸庞因为身边的妻子柔和了些,像是寒冰被阳光融化。他身边的女子呢,穿了一身大红绣缠枝梅花的云锦褙子,头上戴着镶红宝石的步摇,乌黑浓密的发髻上首饰并不多,但样样都是难得的好货色,不愧是云阳侯的掌上明珠,更让人羡慕的是她倾城的颜色,吴素梅悄悄看向自己的丈夫,并不意外地在他眼里看到了惊艳。 吴素梅黯然垂眸。能嫁给程铎,是她攀了高枝,可是在丈夫心里,他娶她一定是低就了吧?都是表妹嫁表哥,她容貌身份都比不过这个弟妹,两相一对比,怪不得昨晚丈夫又发了疯,醉醺醺的,一晚上折腾了她好几次。 陪嫁嬷嬷劝解她,说男人要的多是心里喜欢,但吴素梅很清楚,程铎不喜欢她,他只是想快点要个嫡出的子嗣,巩固他世子的地位。本朝爵位继承,按嫡长论,可长子迟迟没有子嗣,是过继兄弟的子嗣还是让出爵位,就要看程敬荣怎么打算了…… 以静王府对丈夫的态度,真到了那个时候,过继程钰的儿子,楚菡肯定不满,她又有云阳侯给她撑腰,多半行不通。过继钧哥儿的儿子,程敬荣舍得吗?过继不成,世子之位极有可能旁落…… 所以吴素梅理解程铎的急切,她也愿意配合他,她比丈夫更盼望子嗣啊。 脚步声进了堂屋,吴素梅回神,强迫自己露出高兴的样子。 「先敬茶吧。」程敬荣吩咐丫鬟。 两个小丫鬟立即将早就准备好的四个蒲团两两摆在了程敬荣谢氏身前,又端了茶水过来。 v第五十章[12.28] 「父王喝茶。」程钰敬过茶后,含珠也将茶碗递了过去。 程敬荣却没有马上喝茶,盯着儿媳妇瞧了两眼,肃容告诫道:「既然嫁给了怀璧,往后就是我们程家的媳妇,行事要遵守王府的规矩,切不可把在娘家的陋习带过来。除了照顾怀璧,更要敬重你母亲与长嫂,关怀弟妹,记住了吗?」 程钰目光陡然冷了下来,含珠却在他开口之前道:「儿媳记住了。」 她嫁过来便是给程敬荣添了堵,被他说两句又如何,没必要顶回去,与其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回头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就是了,只当这话是耳旁风,否则事事都要计较,气坏的还是自己。 她不计较,程钰不爱听,抬眼问道:「不知父王从何处听说表妹有陋习的?表妹嫁我之前在宫里学了一个月的规矩,皇上赐婚旨意上赞她德容出众,父王方才所言,难道是质疑皇上看人的眼光?」 他声音清冷,咄咄逼人,堂屋里气氛陡然凝结起来。 程敬荣看着这个再三挑衅他的儿子,冷笑道:「你这是要拿圣旨压我?你的意思是,你们是皇上赐的婚,我这个父王就没资格管你们了是不是?」 程钰平静回道:「我只是提醒父王不要轻信小人谗言。」 父子一问一答,气氛反而更僵,眼看程敬荣要发脾气,谢氏垂眸作壁上观,程岚瞅瞅跪在那里脸色发白的二嫂,起身劝道:「二哥,父王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二嫂温柔大方,我们都知道的。父王也别生气了,二哥看重二嫂,一时紧张过头了而已,冬日天冷,您先用茶吧?」 程敬荣只有这一个女儿,素日还是十分宠爱的,爱女开口打圆场,他不忍扫了她颜面,冷冷看次子一眼,端起茶碗勉强品了一口就放下了。 端茶的小丫鬟本能地站到了谢氏一侧。 程钰却直接牵着含珠走到了程铎夫妻面前。 程钰从来没有喊过谢氏母亲,他不知道程铎是怎么想的,他永远都记得生母死后第二年,他还带着孝,程敬荣就娶了谢氏进门。那时谢氏才十五岁,年轻貌美气色红润,跟他记忆里脸色总是很苍白的母亲完全不同,一个像是春日初开的花,一个像秋天快要凋零的叶,谢氏越好,父王对她笑得越好看,他就越不想喊人。 他想不明白,为何父王那么快就忘了他的母亲,母亲明明比谢氏更好看。后来他渐渐的不再想这些得到答案也没有意义的问题,只当静王府是他在京城必须住的一间客栈,除了回来时与兄长说说话,其他的他都漠不关心。 没有理会呆住的几人,程钰在程铎身前停住,替含珠介绍,「这个是大哥。」 伸手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取过茶碗,递给含珠。 含珠已经在他出口顶撞程敬荣时就惊过一次了,再来一次竟然也没有觉得震惊,稳稳接过茶碗,向程铎敬茶,「大哥请用茶。」 程铎看看主位上满面寒霜却隐忍下来的男人,无奈地瞪了程钰一眼,接过茶喝了,浅笑着对含珠道:「你嫂子一直盼着怀璧快娶媳妇,她好有弟妹作伴,现在弟妹进门了,得空可过来与你嫂子聊天解闷。」 明知程钰得罪了程敬荣,还敢当着程敬荣的面和颜悦色对待他们夫妻,含珠倒是有些敬佩程铎的胆量了,垂眸点点头,接过程钰重新递过来的茶,笑着递给吴素梅,「大嫂喝茶。」 吴素梅没有程铎那么镇定,脸色苍白,接茶时手都有些抖。程铎发现了,暗暗皱眉,吴素梅更怕了,强自镇定的喝了一口就匆匆放了下去,再将手腕上昨晚丈夫亲手交给她的一对儿上品紫罗兰翡翠手镯套到含珠手上,强颜欢笑道:「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弟妹别嫌弃。」 「多谢大嫂。」含珠柔声道谢。 程钰看看对面的程岚姐弟,有些犹豫,程铎见了,熟稔地唤道:「妹妹三弟还不快过来拜见你们二嫂。」父王宠爱谢氏,谢氏或许背地里挑唆过父王什么,但明面上从来没有苛待过他们兄弟,再说妹妹程岚是个体贴的好姑娘,逢年过节都会送些绣活给他们,钧哥儿更是个孩子。他这个二弟肯定也不想因为大人们的恩怨欺负两个孩子,才没有像无视谢氏那般直接走人。 钧哥儿很是害怕,程岚胆子大,牵着弟弟走了过去,笑着朝含珠道:「祝二嫂与二哥百年好合,白头到老。这是我绣的香囊,二嫂瞧瞧还行不?」 小姑娘落落大方,含珠也客气待她,夸了一番程岚的女红,将提前备好的一对儿玉坠子送给她当见面礼。送完了,她看向站在姐姐旁的钧哥儿,钧哥儿瞅瞅她,再看看面无表情坐在那边的母亲,突然气愤道:「你不给我娘敬茶,我也不喊你二嫂!」 丢下这样一句,立即绕过姐姐跑去了谢氏那边。 含珠愣了愣,想要扭头去看,程钰突然扶了她肩膀一下,「走吧。」 含珠在心里叹了口气,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他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他不待见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你。」回去路上,程钰轻声安抚她。 含珠摇摇头,朝他笑了笑,「你别担心,我嫁过来之前就料到了,他们说的再难听我也不会在意,倒是你,下次别再这样生气了,挺吓人的。」男人们冷起脸来,一个比一个唬人。 她比他想象的心宽,程钰握住她手,想了想道:「程岚,你看着与她相处吧,钧哥儿不用管他,早被人教歪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含珠倒没有生钧哥儿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小孩子都那样,今日换成阿洵在这儿,他肯定也要与钧哥儿吵一场的,说什么‘你娘对我表哥不好,我表哥就不喊她母亲’之类的话。」小孩子最护短,旁人就是有一堆的道理,敢欺负他喜欢的人,他都会耍脾气。 提到阿洵,含珠突然有点担心,「昨天被大哥抱走了,这会儿不知有没有耍气,父亲进宫了……」 她一点都不受这边的糟心事影响,程钰彻底放了心,捏捏她手道:「你想到的他肯定也想的到,会有办法哄住阿洵的,五岁不小了,你也别总惯着阿洵,该狠心还是得狠心。」男孩子就不能娇养,如果换成五岁的凝珠,程钰绝不这样说。 道理是这样,但含珠就是放不下,三朝回门的时候,早早就与程钰一起坐上了马车。 楚倾也早领着儿子在门口等着了。 「姐姐表哥怎么还没来?」阿洵不停在门口晃悠,楚倾不喊他他就往前面跑,被楚倾喝住再乖乖地退回来,扑到楚倾身上扭,「爹爹,我想姐姐了,你说今天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儿子糖葫芦似的黏着他,楚倾一把将小家伙提了起来,狠狠拍了他屁.股一下,「安静等着,再吵我把大黄送给从风养去。」 阿洵立即闭上了嘴。 男娃嘟起嘴,包子似的小脸白嫩嫩的,楚倾紧了紧手才没有亲一口,怕臭小子看人脸色,顺杆往上爬,之前的威严都白费了。恰好此时那边传来了马车的动静,楚倾眼睛一亮,抱着儿子往台阶下走了几步,果然就见静王府的马车转了过来。 「姐姐来了!」阿洵对着马车大喊,「是表哥的马车,我认得!」 v第五十一章[01.09] 含珠实在太想小家伙,听到熟悉的清脆声音,心急地挑开窗帘往外望。十六岁的大姑娘乌发已经梳成了妇人发髻,白里透红的小脸露出来,被大红衣领衬得如玉兰花一样明丽,笑眼盈盈,看得楚倾心里化了,阿洵咧嘴小嘴儿笑,仿佛马车正将他最喜欢的宝贝慢慢拉过来。 马车里面,程钰看着一心朝楚倾父子笑的妻子,莫名地泛酸。 才分别几天啊,以前半年不见他,也没见她这么想。 他伸手环住了她腰。 突然被袭,含珠连忙坐正了,往下扯他的手。这人怎么如此无赖,在家里三天两头搂着她占便宜,眼下就要下车了,他又不规矩。 「你别气人!」她瞪着眼睛,真的不高兴了。 程钰抿抿唇,知道她好面子,反正她也不看楚倾爷俩了,他就松了手。 他还算听话,含珠心思再次飞到了车外,兴高采烈的,没留意到身边丈夫泛酸的眼神。 马车停下,程钰先跳了下去,看到楚倾抱着阿洵赶过来,正想出于客气喊一声岳父,楚倾忽的将阿洵塞到了他怀里。阿洵也想表哥,配合地张开双臂要抱,程钰本能地抱住,楚倾就趁这会儿功夫占了车前的位置,探头往车里看,热络地喊女儿,「菡菡下车吧,爹爹扶你。」 男人一脸慈爱,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似乎想看看她是不是瘦了一样。含珠笑了笑,弯腰走了出去,楚倾伸手,她也没有再犹豫,将手搭在了男人布满茧子的大手里,一边下车一边亲昵地道:「天这么冷,爹爹怎么来外面等着了?」 楚倾刚要说这点冷不算什么,阿洵看到心心念念的姐姐,飞快从表哥怀里挣了下来,一头扎进了姐姐怀里,「我想姐姐了,我让爹爹早点出来的!」 瞬间将功劳抢了过去。 含珠摸摸男娃脸蛋,有点冰,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心疼地俯身,亲了他一口,「阿洵真乖,姐姐也想阿洵了。」 这会儿她的手都恢复了自由,程钰冷下去的脸也迅速恢复了自然,可是楚倾都瞧见了,气得只想马上反悔把女儿抢回来。这叫什么女婿?他把女儿嫁给他,这几晚程钰不定占了女儿多少便宜,现在他当爹的扶了女儿一把他竟然还敢摆臭脸? 女儿右手牵着弟弟,楚倾马上站到女儿左手边,催她往里走,「外面冷,快先进去吧,到了屋里再说话也不迟。」 左边慈父热络殷勤,右边弟弟叽叽喳喳地诉说相思,含珠也真有了种回娘家的感觉,不由自主随楚倾爷俩进去了,快走进侯府正门时,才想起落下了丈夫。 她侧身回头,就见程钰冷着脸站在马车前,那眼神好像要吃了她。 含珠却是一点都不怕,扭头继续走了。 现在她回家了,在楚倾的地盘,他能奈她何? 她脚步轻快,泄露了她心中所想,程钰目光扫过楚倾护崽儿般挨着她的身影,沉着脸跟了上去。楚倾听到脚步声,有点失望,他还真希望外甥女婿醋劲儿够大,干脆气得别进门多好…… 知道女儿与庶弟庶妹不亲,楚倾让楚泓楚蔓兄妹俩直接去东院那边等着了,他先单独与女儿叙叙旧,一会儿再领着小两口过去拜见楚家各位长辈。 「在那边住的习惯吗?有没有人找你麻烦?」就当程钰不存在似的,楚倾直截了当地问。 他不将程钰看在眼里,含珠下意识地看向程钰,程钰就等着她这一眼呢,目光一对上,温柔地朝她笑,恰好阳光斜射而入,照亮了他俊美的脸庞。含珠心跳快了,慌得别开眼,轻声回道,「挺好的,爹爹放心吧,没人找女儿麻烦。」 楚倾将小两口方才含情脉脉的对视看得清清楚楚,再听女儿一副报喜不报忧的语气,又气又无奈。 他的傻女儿啊,心彻底被人骗走了。 楚倾是个大男人,女儿回娘家他当父亲的有再多问题也没法问,好在女儿面色红润,瞧着不像遭了罪的,说了会儿话他便领着小两口去东院那边拜见长辈。路上含珠牵着阿洵走,姐弟俩有说有笑,楚倾瞧了几眼,再看程钰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 他与妻子成亲之前,早开过荤了,但妻子貌美身段好,新婚燕尔的,他也疼得紧,陪妻子回娘家当天妻子走路都不自然。现在女儿身段不逊于她娘,模样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瞧着她走路那顺畅劲儿,程钰竟然是个怜香惜玉的? 他知道程钰身边没人,那么面对女儿这样的大美人都能忍住,可见是真疼女儿的,不忍她受苦。 这样一想,楚倾看程钰倒顺眼了几分,落后两步与他说话,「菡菡在你那边没伴,你有空多陪她回来几次,阿洵才五岁,一下子太久看不见姐姐他怕是受不了。」 他算是和颜悦色了,程钰看他一眼,嗯了声。 楚倾跟着放低了声音,「菡菡还小,你节制些,别累着她。」没法叮嘱女儿,只能跟女婿说了。 程钰顿时不想跟他说话了。 楚倾只当他也会害羞,笑着去了前面,跟女儿一左一右牵着儿子。程钰在后面瞧着,觉得这一家三口的画面无比刺眼,那一瞬突然冒出了将阿洵带回王府养着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阿洵是世子,楚倾不可能让儿子养在别人家。 到了东院,老太太等人都在,瞧见玉树临风的程钰,纷纷一顿好夸。程钰再不苟言笑,在楚家众人面前脸色也柔和了些,暗暗观察楚渊,见楚渊没有乱看他的妻子,很是满意。 看完女婿,楚倾又带着二房一家回去了,四人都在暖阁里歇着,他与程钰下棋,含珠陪阿洵玩。 「姐姐,我有侍卫了,这两天都是他陪我玩的。」阿洵靠在姐姐怀里,亲昵地聊道。 楚倾闻言,放下棋子,回头给女儿解释,「你走了,我要进宫,家里没人陪他,我给阿洵找了一个侍卫一个丫鬟,阿洵不要丫鬟伺候,只要了那个侍卫,叫齐智,是我以前出征时拣到的孤儿,为人稳重,你大可放心。」 女儿在时,亦姐亦母,女儿出嫁前,楚倾就考虑过以后如何照顾儿子的问题了。现在他与三弟都没有正房妻子,三弟被那个女人伤了心,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来,他呢,连个弟妹都想算计他的爵位,真娶个填房回来,恐怕也会视阿洵为眼中钉。楚倾不想冒这个险,也懒得再调.教一个听话的妻子,便想了旁的法子。 「去喊齐智进来。」给女儿瞧瞧,女儿更放心。 含珠看向门口,很快就见晚云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黑色的侍卫服饰,面容白皙,眉眼清冷,身上有股将士才有的肃杀干练。单看模样气度,含珠相信他有保护阿洵的本事,可这冷冷的样子,阿洵一个五岁的孩子,真敢跟他玩? 「齐智,这是我姐姐,你快给她行礼。」阿洵扭头,笑着吩咐他的侍卫。 v第五十二章[01.09] 齐智低头朝含珠行礼,「属下见过大姑娘。」 含珠正色嘱咐道:「阿洵贪玩,你要多管着他些,切不可因为他是世子便纵容他胡闹。」 齐智还没说话,阿洵着急地扑到了姐姐怀里,抱着她脖子道:「我没胡闹,齐智让我睡觉我就睡了,他也会讲故事,还会做煎饼给我吃,姐姐别训他。」 含珠很是吃惊,再看齐智,少年郎白皙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晕,显得他人也没那么冷了。 短短几日就让阿洵这么喜欢他了,可见真的会照顾人,含珠彻底放了心。 用过午饭,阿洵要跟姐姐一起歇晌,含珠牵着小家伙往莲院走,程钰想跟过去,被楚倾叫住了,又是下棋又是比武的,就是不让程钰去见媳妇。人在屋檐下,程钰没辙,等到姐弟俩醒了过来,含珠提出离开时,他装作没有看到楚倾威胁的眼神,点点头。 「那我们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含珠朝楚倾笑了笑,手一直牵着阿洵。 楚倾本想留女儿在这边吃晚饭的,这会儿女儿坚持,女婿又装傻充愣,连儿子都被女儿哄得不纠缠了,他没办法,只好出去送人。 「姐姐明天就回来?」眼看着姐姐上了马车,阿洵在爹爹怀里期待地问。 含珠隔着窗子捏捏他的小胖手,「等咱们家请客时姐姐就回来,阿洵好好吃饭,努力长高点。」 阿洵乖乖点头。 楚倾虽然不舍女儿,但也怕她这样冻了手,拽回儿子小手,朝女儿道:「走吧走吧,咱们家腊月二十五请客,记得早点来。」他都打算好了,年前请客女儿会回来,年后初二女儿又要回娘家,这个年就算是一起过的了。 马车动了起来,含珠心里不舍,趴在窗前回望阿洵,冷不丁被人拽到了怀里。 「以后不许再让他扶你下车。」程钰抬起她手,想到楚倾扶她下车的情形,脸色难看极了。 「他把我当女儿,再说他都站到车前了,难道我还要躲开不让他扶?」含珠明白他是拈酸了,心里甜丝丝的,柔声给他讲道理,并不气他刚刚拉她的动作太鲁莽。 「躲。」程钰言简意赅,分明是气话。 看着他没有道理只能耍横的俊脸,含珠忍不住笑了。她不听话还笑他,程钰勒住她腰,低头就亲了上去,亲着亲着手要扯她衣裳。含珠不想在车里这样,死活不肯,程钰也担心她冻着,咬牙切齿在她耳边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含珠埋在他怀里笑,他还能怎么收拾啊?那些手段,虽然羞人,却并不可怕。 回到王府,两人径自回了长风堂。 成亲之前程钰便很少与正院那边打交道,发生顾澜那事后两边算是彻底闹僵了,程钰回府都不再去给程敬荣请安。现在成了亲,程敬荣除了在敬茶当天来了个下马威,之后没了旁的动作,谢氏也未派人来给含珠立规矩,颇有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世子程铎居住的正合堂里,听丫鬟说二爷二夫人回府了,吴素梅放下手里的针线,轻轻叹了口气。楚菡就是命好,娘家在京城,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看看,不像她,娘家远在山西,除非有什么大事,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去了。 「夫人,世子来了。」报信的丫鬟才出去没多久,很快又折了回来。 吴素梅赶紧出去相迎。 「这两天你都一直闷在屋里?」程铎进来后扫了一眼暖榻,皱眉问道,「没去看过弟妹?」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穿了大髦,吴素梅服侍他脱下,一边挂衣裳一边软声道:「表哥,父王不喜二弟弟妹,咱们跟那边走得太近,父王知道了会不会……」 程铎猛地将手中茶碗放了下去,冷眼看她,「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与二弟来往了?父王喜不喜欢二弟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记住,只要二弟弟妹没有疏远咱们的意思,你就得好好走动,少想一些没用的,难道你不理会弟妹,父王与她就会多看重你几分?」 他虽是世子,论身份还不如程钰,程钰好歹有楚倾当姨父,别看楚倾总是一副不待见程钰的样子,真不待见,就不会把女儿嫁过来,楚倾那人最为护短,他瞧不上程钰怎么嫌弃都没关系,外人要是想打压程钰,就算没有这门婚事,楚倾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父王不喜二弟也不喜他,他若再跟二弟闹僵了,便真正成了孤家寡人,跟二弟交好,将来出了什么事,二弟也会帮衬他一把,至少不会落井下石。 「刚刚我听他们从云阳侯府回来了,正好岳母送的年货到了,你带几包特产送过去。」说完见妻子吓得脸都白了,程铎不喜又不想继续训她一个弱女子,不耐烦地提点道:「以后凡事都听我的,少自作主张,就说上次你背着我找的什么赛神仙,分明是个江湖骗子,若不是我发现的及时,你吃‘仙丹’吃死都没人替你伸冤。」 不想训人,想到妻子做的那些蠢事,还是忍不住又斥了一顿。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跟楚菡根本没法比,敬茶那日父王拿楚菡教训二弟,楚菡都没怕得发抖,妻子反倒战战兢兢的。二弟也是命好,躲过了顾澜,还求得了圣旨赐婚。 越想越胸闷,程铎最后催了妻子一句,负手离去。 吴素梅这会儿才敢落下眼泪,捂着脸伏在桌子上哭。 就知道训她,如果不是他逼得急,她会病急乱投医? 「夫人别哭了,世子就在前头,您快收拾收拾,先去那边瞧瞧吧,这几晚世子都是在您这儿歇息的,晚上夫人小意伺候着,床头吵架床尾和,明早世子就消气了。」她的陪嫁吴嬷嬷低声劝慰道。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想起昨晚完事后程铎将她腿吊起来两刻钟的功夫才放下来,吴素梅就更加心酸。如果那「仙丹」能给她一个儿子,她宁可生完儿子马上就死,也会选择吞下去,免得再受这种活罪。 洗了脸,涂了面,吴素梅领着丫鬟带礼去了长风堂。 如意请她去了西暖阁,再派小丫鬟去后院禀报,小丫鬟走到院子里,见只有四喜守在堂屋门口,才要说话,四喜远远朝她摆手。小丫鬟不明白怎么回事,快步走到四喜身边,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世子夫人来了,带了山西那边送来的年货。」 这是串门来了,四喜点点头,示意她在外面等着,她转身往里走。到了内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娇软声音,四喜脸上发热,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夫人,世子夫人来看您了。」换成谢氏过来,她都不会打扰小两口的好事。 锦帐之内,恰好程钰又捻了一下,心里底下一块儿来袭,含珠登时绷紧了身。 如扇贝猛地捉住了游鱼。 v第五十三章[01.09] 她是那扇贝,一点都没想捉什么鱼,偏鱼坏欺人,非要扰她好眠,逼得她启门迎,他却倏地离去,她正要关上,他又转身游了回来,反反复复不老实。 鱼儿终于不动了,含珠埋进了他肩窝,这一仗应付得辛苦,累得她杏眼轻阖,香腮飞霞。 「怎么这么不中用?」程钰低头咬她耳朵,「每次都只坚持一盏茶的功夫,我以为换个法子你能厉害些。」 「别说了,你,你拿开,我要去见大嫂了。」含珠闭着眼睛催他。 程钰看一眼窗外,有点不喜吴素梅这时候来,但也知道不能再腻歪了,便将手从她裙子底下收了回来。白皙修长的手指似刚从水里洗过,程钰送到鼻端闻了闻,垂眸,正好对上她偷窥的杏眼。 她脸更红了,又往他怀里钻,程钰低低地笑,哑声告诉她,「憨憨哪都是香的。」 含珠羞死了,娇滴滴捶了他一拳。 程钰忍笑,抱着她朝后面躺了下去,她歪歪垮垮倒在他身上,程钰不管她,举着手指看,「你去吧,我再仔细想想,下次就不让你难受了。」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是不熟练,中间走了点歪路。 他没个正经,含珠恼羞成怒,用力按了他胸口一下,提着裙子飞快逃去了屏风后。整理衣衫时瞧见镜子里的自己,发髻歪了头发也散下来一缕,脸红地不正常,含珠又在心里骂了满肚子坏水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句,匆匆坐到镜子前梳头,坐好了,双腿控制不住地抖。 幸好是冬天,脸红褪的快,用茶碗冰一冰,多少都能看了。 床上男人歪头对她笑,含珠没理他,快步出了屋。 别说四喜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单看她红艳的唇,水润的眼,也能猜到小两口做了什么。怕夫人尴尬,四喜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陪着夫人走到西暖阁那边,见夫人脸色几乎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 「劳大嫂久等了。」一进屋,含珠歉疚地对吴素梅道,「刚刚练字时不小心脏了衣袖,换衣裳耽误了会儿。」 她穿了一件银红的夹袄,脸上是新嫁娘都有的娇羞幸福,吴素梅想起自己刚嫁进王府时与表哥过的那段柔情蜜意的日子,再想想过来前男人冷漠的眼神,心里越发酸涩,声音都染了几分落寞,「没事,我也是才到的,弟妹进门三日了,前两日我怕打扰弟妹与二弟恩爱,今个儿觉得差不多了,正好老家送了年礼过来,有几样是山西土产,给弟妹二弟尝尝鲜。」 说着领着含珠去桌上看,「这两坛杏花村酒是给二弟的,本想多带两坛过来的,你大哥嘴馋,舍不得多给,回头二弟喝完了,让他找他大哥讨去,看他舍得不舍得。这些阳高杏脯、汾阳核桃、吉县板栗都是山西的土产,弟妹尝尝,要是觉得好吃,下次我让家里多送点来。」 她很是热情,含珠连连道谢,瞥见旁边摆着的一只红布老虎,惊道:「这就是黎侯虎吧?我听人说起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布老虎绣的可爱好看,含珠喜欢地拿了起来,马上想到了阿洵,这只送男娃,回头她学着另做一只给妹妹。 吴素梅笑得有些勉强,叹气道:「这对儿黎侯虎是我母亲亲手绣的,哎,我到现在也没能给程家添个一儿半女,看这东西心里不是滋味儿,另一只送钧哥儿了,这只弟妹拿回去给阿洵玩吧。」 她没有儿子是明摆着的事,与其让弟妹暗地里嘲笑,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 含珠哪里会嘲笑她? 她这辈子多半也不会生儿育女了,因此更理解吴素梅的苦,忙将黎侯虎塞回吴素梅手里,诚心劝道:「嫂子别着急,我听长辈们说过,有人生孩子早有人来得晚,嫂子过门三年还没到,兴许很快就有好消息了呢?这是伯母的一份心意,嫂子还是自己收着吧,阿洵大了,也不爱玩这个了。」 吴素梅知道她说的是客气话,弟妹喜欢这玩意,方才她都瞧见了,坚持要送。含珠说什么都不肯收,一番推辞,她无奈道:「大嫂再这样,一会儿天都黑了,这样吧,大嫂会做黎侯虎吗?」 吴素梅点点头,「学会针线时就开始绣这个了。」 含珠马上道:「那这个大嫂带回去,改日我去找你学,不知大嫂肯不肯教啊?」 吴素梅还能说什么? 送了礼,天也渐渐暗了,吴素梅告辞要走,含珠领着丫鬟们一直将她送出院子,目送主仆几人走远,突然有种满足的感觉。程铎夫妻肯与他们走动,看吴素梅也是个好相处的,这静王府总算多了点人情味儿。 「今晚让厨房做个糖炒栗子吧。」含珠心情不错,吩咐四喜道。 四喜笑着点头,含珠拿了一盒杏脯去了后院。 程钰还在床上躺着,今日是婚假最后一天,难得清闲。听见她挑帘进来,程钰坐了起来,衣衫不整地靠在床头,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问,「杏脯?」 含珠这会儿已经不羞了,惊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程钰将盒子抢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道:「前两年大哥他们收到年礼也会送些过来,去年我不是给你跟阿洵送去了些?」 含珠愣了愣,「没有……」说到一半回过味儿来了,猜到东西肯定被楚倾拦下了,忙改口道:「哦,是送了,我以为你在京城铺子里买的。」 程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捏起一个颜色漂亮的杏脯喂她。他目光温柔,含珠浑身暖融融的,微红着脸张开嘴。程钰看着她吃,等她吃完了,才笑着问:「好吃吗?跟去年的味道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含珠去年根本没吃到他送的,撒谎点头,「挺好吃的。」酸甜可口,嚼劲儿也刚好。 程钰笑得更坏了,伸出手指给她看,「我还没洗手。」 含珠怔住,下一刻马上反应过来了,一张粉面顿时涨得通红,起身就要走。程钰眼疾手快将她拽回怀里抱着,扶着她下巴不让她躲,亲了一口道:「逗你的,怎么还是这么好糊弄。」 含珠一点都不信,她出门时他就懒躺着,根本不像下地过。程钰确实没洗手,见她难得聪明一回没上当,他堵住她嘴亲了会儿,将果盒放到她怀里让她捧着,「好,那我不用手喂你了。」低头,笨拙地从盒子里咬起一个杏脯,再往她这边送。 含珠才不要,扭头躲,露出脖子,衣领松开了一条缝。程钰目光一暗,直接将杏脯塞到她衣领里,含珠大惊,程钰顺势将果盒放到一旁,扑到她身上扯衣去找杏脯。她气得抓他肩膀,恨他花样多,他忽的咬着杏脯抬起头要喂她,含珠躲不过接了,他陪她抢了会儿,又溜到下面,吃她身上的果…… 一闹就闹到了天黑。 晚上睡觉前,程钰才想起来问她,「大嫂送礼时都说了什么?」他想知道妻子与长嫂是否合得来。 含珠靠在他怀里学给他听,想起吴素梅提到孩子时的神色,有些同情,说出来又怕程钰担心她也会因为没有子嗣忧愁,便略了过去。 v第五十四章[01.09] 次日程钰就进宫当差去了,含珠派人去正合堂问了一声,得知吴素梅闲着,过去跟她讨教黎侯虎的做法。吴素梅面对含珠是有些自卑的,但含珠温柔贤淑,说起话来柔柔的,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吴素梅渐渐就放开了,妯娌俩在暖阁里有说有笑的。 学了没多久,吴素梅的大丫鬟过来寻她,主仆俩耳语一阵,吴素梅强颜欢笑道有些事情,含珠识趣地告辞。当天晌午,四喜这个好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凑到含珠身边道:「夫人,好像是世子昨晚收用了一个前院伺候的丫鬟,世子多半是想瞒着的,那丫鬟不安分,故意露出痕迹,传到了世子夫人那边。」 含珠心里有点复杂,低声问道:「怎么处置了?」 四喜瞅瞅她神色,幸灾乐祸道:「世子让人卖了。」 含珠苦笑,如果不忍妻子伤心,程铎何必碰那个丫鬟?瞒不住了再卖人,吴素梅就会高兴吗?男人.妻妾成群是常事,但没有哪个女人真的就能做到贤惠大方,不嫉不妒。 因为都是女子,又与吴素梅有了些交情,含珠忍不住替吴素梅心酸,傍晚程钰回来,见她悻悻的,抱住她打听是怎么回事。含珠没有瞒他,程钰听了,无所谓地道:「大哥身边一直都有通房,这两年也抬了两个良家妾,你不用多想,多这一出大嫂也不会在意。」 含珠回想吴素梅听到丫鬟回话后苍白的脸色,那叫不在意? 由人及己,含珠抬头看程钰,嘴唇动了动,及时将话咽了回去。 她怕揭他的疤。 程钰却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略加思忖便知道她想问什么,笑了笑,贴着她额头道:「又瞎想了,长大后我一直在宫里行走,遇见女的也没有动过那种念头,只有看见你,才起了坏心思。可见我是个眼界高的,遇不到合适的,身体没问题也不会多看对方一眼,遇到了,就算不行,我也想要她。」 他直白又真诚,含珠看着他温柔专注的眼睛,突然很想亲亲他。 可她脸皮薄,不敢,只抿了抿唇,用一双水漉漉的杏眼望着他,无声邀请。 程钰情动,捧着她脸亲了下去。 「含珠,不管怎样,我都只要你一个……」 程铎发卖小妾的事在静王府没有引起任何波澜,次日吴素梅就请含珠过去继续教她缝黎侯虎,瞧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含珠便也装作不知情,一心学针线。 腊月十五,朝廷大休,但皇城里的侍卫们不能松懈,依然要守护皇宫的安全。大臣们有一个月的假期,侍卫们只能分到半个月,按上下月轮职来。程钰选了年后半个月休息,所以腊月二十五云阳侯府请客,程钰没能陪含珠回去。 除了阿洵,楚家也没人盼着他,楚倾趁客人们到来之前好好陪了会儿女儿,可惜含珠身边有阿洵凝珠两个小的,后来楚蔷楚蓉又过来陪大姐姐说话,根本没有他插话的机会,一直赖在小辈们身边也不合适,不得不先去前院陪客。 含珠做了两个黎侯虎,大红色的给阿洵,粉色的给妹妹。阿洵非常喜欢,喜欢得手里黎侯虎被大黄叼走后,小家伙气坏了,一声大叫吓得大黄夹着尾巴卧在了地上,阿洵急着捡起姐姐送的布老虎,见上面只有点大黄的口水,这才收起了泪,对着大黄发火,「今天不给你肉骨头吃!」 男娃胖乎乎地可爱,含珠看着弟弟就想笑。 凝珠却不怎么喜欢这个礼物,无奈地跟姐姐抱怨,「我都快十二了,姐姐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哄啊?」送朵绢花也比布老虎强啊,送她的与送阿洵的一模一样,她又不是才五岁。 小姑娘一脸嫌弃地将布老虎放到身旁,含珠亲眼看到妹妹跟布老虎在一块儿,才发现送妹妹这个确实不合适。只是看着模样渐渐长开的妹妹,她记忆里的却还是那个八岁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就哭了,趁没人发现将妹妹搂到怀里,小声问她,「现在还想姐姐吗?」 她不恨程钰的安排了,早不恨了,也心甘情愿地照顾阿洵,可她总觉得欠了妹妹的,也觉得遗憾。如果没有这事,她会天天跟妹妹在一起,而不是一个月才能见两三面,正因为见得少,她才觉得妹妹还是那个八岁的妹妹,忍不住把她当小孩子。 凝珠听出姐姐哭了,她眼圈也泛红。 刚来京城的时候,周家人对她再好,她都想姐姐,来到侯府,看到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阿洵,她甚至生出过泛酸的感觉,因为阿洵抢了姐姐的宠爱。可随着周家人对她越来越好,阿洵也越来越喜欢她,越发了解姐姐的难处,凝珠就再没有过那种情绪了。 「想,想吃姐姐做的年糕。」憋回眼泪,凝珠娇娇地道,「过年还是吃年糕更香。」 含珠瞬间破涕为笑,抹了泪抬起头,捏妹妹还带着婴孩圆润的小脸,「整天就惦记吃!」 凝珠嘿嘿笑,见阿洵好奇地走了过来,她将自己的黎侯虎递给男娃,「这个也给阿洵吧,凑成一对儿。」 阿洵高兴极了,趴在榻前摆弄两个布老虎。 午饭含珠这桌除了方氏凝珠阿洵就是楚家的姐妹,再熟悉不过,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饭后送完客人,阿洵没回前院,赖在姐姐这边,含珠让妹妹哄阿洵去睡午觉,她去厨房做年糕。 「怎么又来厨房了?」楚倾突然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系着围裙忙碌的女儿,「手凉不凉?」大冬天的,冻着了怎么办?都嫁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身体,叫他如何放心。 含珠一点都不冷,用手背抹抹鼻子,将动手前就想好的借口搬了出来,「刚刚吃饭时听阿凝说苏州那边过年不吃饺子吃年糕,寓意年年高升,一时手痒痒就想做点给大家尝尝鲜……爹爹,你怎么进来了?」 她震惊地看着跨进来的男人,君子远庖厨,哪有男人们进厨房的? 楚倾随手将门关上,挡住外面的风,示意小丫鬟们继续忙活手头的事,他大大咧咧道:「你爹爹我是个粗人,不是君子,没那么多讲究。菡菡怎么做这么多?够吃好几顿的吧?」 含珠故意多做的,打算一会儿炒点吃,剩下的都让妹妹带回去,这会儿不知怎么想的,哄人的话张嘴就说了出来,「嗯,多做点,爹爹不喜欢吃就让阿凝带回去,爹爹喜欢,那也给咱们家留些,过年的时候跟饺子一起煮。」 女儿做的东西,楚倾哪能不爱吃,马上就道:「都留下吧,阿凝喜欢,让你舅母家的厨子给她做。」他的女儿就是善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丫头也放在心尖儿上,不过阿凝那丫头确实招人喜欢,但再招人他也不会把女儿做的年糕分给她的。 男人又霸道了,含珠暗暗苦笑,一边同楚倾说话,一边忙活。 凝珠阿洵姐弟俩睡醒时,含珠刚好炒完一盘年糕,也炖了牛肉年糕汤,大家围坐在暖榻上,都不饿,就是吃个热闹。 临走前,含珠据理力争替妹妹从楚倾眼皮子底下抢了一匣子年糕出来,回去凝珠自己吃的话,能吃两顿的。小丫头看到厨房有多少年糕了,为此悄悄瞪了楚倾好几眼,楚倾眼睛尖儿,抓住了,笑着训她,「初一早点过来给我拜年,我给你个大封红,至于为这点东西怨我吗?」 凝珠扭头上了马车,看得阿洵一脸茫然,爹爹好像惹凝姐姐生气了? 含珠摸摸弟弟脑袋,一番恋恋不舍地告别后,也回了静王府。 v第五十五章[01.09] 程钰从十六开始就一直住在宫里,已经十天没回来了,长风堂少了男主人,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晚上含珠自己躺在宽敞的床上,摸摸身边的空余,特别想他。天天能见着的时候,烦他总是动手动脚,连天看不到了,才意识到之前黏在一块儿时有多甜蜜,多难得。 大年夜的晚上,含珠亲手包了饺子,还做了他爱吃的枣泥馅儿的元宵,等他回来。 说是子时换岗,那从宫里出来,一刻钟差不多也就到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暖榻上,低头给他缝斗篷,司嬷嬷看了心那个酸啊,柔声劝道:「夫人先睡儿吧,二爷回来了我们叫您。」 含珠摇摇头,头也不抬地道:「不用,我等他,我还不困呢。」斗篷就差几针就缝好了,等他回来,刚好试试。 「那夫人好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啊。」司嬷嬷心疼地道。 含珠就是想等程钰一起回来吃的,哪有年夜饭吃两顿的?怕了司嬷嬷的唠叨,含珠近似讨饶地朝她撒娇,「嬷嬷别管我了,我心里都有数,您快回去歇息吧,您一会儿一句的,我差点走错了针。」 司嬷嬷明白她这是铁了心了,气笑了,打趣她,「我总算知道书上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怎么来的了,都是夫人二爷这样恩爱的夫妻编出来的,二爷若是知道夫人这样等他,估计一会儿都得生出翅膀飞回来。」 含珠被她说红了脸,侧身转了过去。 司嬷嬷无奈走了,如意四喜识趣地没有打扰含珠,含珠缝一会儿歇一会儿,看着屋里静静点着的灯,想到他之前的十几年都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来的,更不困了。 有针线忙活,时间好像就过得快了,外面炮竹声陡然热闹起来时,含珠精神一震,知道子正到了,忙吩咐厨房下饺子汤圆,果不其然,一刻钟没用上,程钰就风似的赶了回来,一进屋就将她紧紧抱住。 含珠摸他的脸,冷冰冰的,猜到他骑马赶路急,心疼地想哭,命四喜端盆热水来,她打湿巾子再拧干,帮他擦脸擦手。 巾子热乎乎的,看着她娇美的脸,被她这样体贴地照顾,程钰很快就从里到外地暖和了起来。听四喜说她还没吃饭,他气得只想揉她一顿,忙让人摆饭。等饭的时候,他抱她在怀亲,饺子元宵端上来,他继续搂着她一起吃,一刻都不想松开她,丫鬟们进来他都没松手,羞得她埋在他怀里不敢见人。 吃完第一顿年夜饭,夫妻俩也不消食了,简单漱口洗脸,程钰就抱她上了床。 小别胜新婚,锦帐里两人如胶似漆,恨不得将彼此融入自己的身体。 「有多想我?」事毕,他搂着她问。他想坏了,好几次都想偷偷溜出宫见她。 含珠不会说,黑暗里抱住他脖子,将红唇贴上了他的。 有多想,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明白。 程钰明白了,一双铁臂像是长在了她身上,如藤蔓缠.绕,唇也舍不得分开。 终于解了半个月的相思,真正地停了,程钰温柔又不容拒绝地跟她说他的安排,「我想过了,初二陪你回娘家,咱们在侯府住三晚,然后我带你去庄子上住,咱们在那儿过年,除了十五宫宴,旁的应酬一律都不管。」 「好。」 含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也只想跟他在一起,轻轻松松的,不用与任何人虚以委蛇。 商量好了,程钰陪含珠回了娘家,那两天楚倾怎么阻拦他与含珠在一起程钰都不在意,初五晌午用完饭便趁阿洵睡午觉时提出告辞。楚倾这会儿才知道小两口另有打算,他不太愿意,但看着女儿幸福羞涩的脸庞,认了,叮嘱程钰好好照顾女儿,别在外面出事。 得了楚倾许可,程钰与含珠再无顾虑,庄子上要用的物件换洗的衣物都准备好了,两人也不必回王府收拾行囊,直接坐马车出了城门,到了庄子上,程钰才打发陈朔回去告知程敬荣一声。 程钰的庄子位于京城北郊,在汤泉行宫附近,乃明德帝赏赐给他的,整座山头都在他名下。山高不足十丈,但山上梅林成片,亭台楼阁遍布其中,开凿了好几处温泉池子,大的堪比两进的院子,小的也就一间屋子那么大,因地制宜,与山石景致相映成趣。 「喜欢这里吗?」 一片假山围成的幽静池子内,程钰凑在含珠耳边问,一双手在她身上各处逡巡。 含珠被他捏得快化在这片池水中了,小声求他,「别弄了……」 眉尖儿微蹙,是真的不想要。 在庄子上住了三天了,他像是要将那半个月的分离一起补回来似的,几乎时时刻刻都要黏着她。在屋里他搂着她亲,到了池子里就更肆无忌惮了。那滋味儿再好,一下子吃太多,含珠也承受不住。 她心里更不舒服的是,他将她丢到池子里,一片衣裳也不给她留,他却始终穿着裤子。 「我有点头晕,咱们回屋去吧。」怕他继续胡闹,含珠闭上了眼睛。 程钰在她艳若牡丹的脸上看到了黯然,以为她是真的不舒服了,当即抱着人游到岸边,抓过巾子要帮她擦。含珠气他不坦诚,抢过巾子遮住身子上了岸。这边虽是假山,方便主人沐浴用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就说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一直铺到旁边的石室内,石室里面有桌有椅有床,还摆了屏风。含珠快步走到屏风后面,自己擦拭。 她离开时嘟着嘴,程钰自然知道她生气了,快步追了上来,揽住她肩膀,「怎么生气了?」 含珠低着脑袋,冷得打颤。 程钰心疼,抢过巾子快速又不失温柔地帮她擦干,再从屏风上取下早就备好的衣裳帮她穿上,穿好了,指着里面的床道:「去躺会儿吧,被子里有汤婆子,热乎的。」 他裤子还在滴水,含珠抿抿唇,乖乖钻进了铺着虎皮褥子的被窝。她头上简单的绑着个发髻,头发并没有湿,扯下被子偷偷看他,果然见他躲在了屏风另一侧。那是面绣寒梅傲雪的屏风,透过薄纱绣案,对面男人的身体隐隐若现,可惜屏风底下是实木,挡住了他腰下,她只能看到他的窄腰手臂。 成亲一个月了,他将她看了个透,她却觉得始终与他隔着一层。 眼看他走了过来,含珠哧溜又钻进了被窝。 「到底怎么了?」程钰躺下来后,将人拉到怀里,抬着她下巴问。 v第五十六章[01.09] 含珠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嫌他不给她看? 这也是最让她懊恼的,不说就永远得隔着一条裤子,说了又显得她太不矜持。 「含珠,你,你想回去了?」她不说,程钰就只能猜,说完了觉得不对,这种小事她大可以直接跟他说,没有必要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嫌我,弄得勤了?」思来想去,只找到这一个理由。 含珠确实也嫌这个,就点了点头。 程钰失笑,让她趴在他身上,圈着她腰道:「憨憨太美,我忍不住。」 他甜言蜜语的,笑得又坏又温柔,含珠越发地委屈,抱怨的话脱口而出:「你都没给我……」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埋到了他怀里。他看了她千百遍摸了她千百遍,她再羞的地方都给他看过了,他为何还要跟她有所保留?分明还是不够信她,还是怕她会嫌弃他。 她忍不住哭,泪水打湿了他的中衣。 程钰慌了,放她平躺,他撑着身子问她,茫然又焦急,「我不给你什么了?」 含珠不想再瞒着了,泪眼看他,「你总不让我穿衣服睡觉,你为何总穿着裤子?」 程钰僵住,黑眸里有震惊错愕,也有被人看破心思的慌乱。 含珠一下子就心疼了,后悔自己为这个跟他闹,猛地抱住他,「你别误会,我不是……」 「我知道。」程钰搂住自责的她,最初的尴尬过后,并未生气或是自怨自艾,只是有些无奈,「含珠,我想看你,是因为你太美,不想给你看,是,我那里丑,怕你看了不喜欢。」又不能用又不好看,他怎么好意思露出来? 含珠怕他嫌弃他自己,这会儿当然不能顺着他的意思说,贴着他胸膛摇头,「一点都不丑,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傻姑娘,程钰被她逗笑了。他不脱裤子,确实是自卑,但他没想到她如此介意,早知道,他会脱的,她都愿意嫁给他了,他还有什么怕的? 「真的喜欢?」程钰重新躺好,握住了她手。 含珠没有多想,又点了点头。 「那你看吧。」程钰将她手放到他裤腰上,示意她脱。 含珠哪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被烫一般缩回手,人也急急朝里面转了过去,声如蚊呐,「我不……」 她越羞程钰就越喜欢逗她,自己褪了裤子,将她掰了回来,拉着她手给她。他虽然不行,本钱还是有的,含珠又是第一回毫无阻拦的领略,整个人都快成了煮熟的虾,比任何汤婆子都管用,烘得被窝里热乎乎的让人流汗。 「放手……」她不敢乱动,急着催他。 程钰不放,反而掀开了被子,瞅瞅那边,再看她埋在他怀里不肯见人的红脸蛋,「你不是想看吗?凑过去瞧瞧吧,就跟我对你那样。」 含珠脑海里一片空白,空白里又腾腾地冒火,知道他又使坏了,她气得咬他胸口。 她有心没胆,程钰体贴地饶了她,到底不是值得炫耀的,她想看他愿意给她,她不想看,他还是想留着这层遮羞布。放开她手拉回被子,程钰哑声问道:「以后是希望我穿裤子睡还是脱裤子睡?」 「穿……」含珠不假思索地答,声音乖得不能再乖。 程钰笑了笑,搂住她香了一口,「给你看你不看,以后再为这个跟我闹,你想不看都不行。」说完话想到她趴到他被子底下那般对他,脑海里不知怎么冒出一张册子上的图,程钰咽了咽口水,又翻到了她身上。 温香暖玉,如果他行,一定饶不了她。 捂热了被窝,谁都舍不得走了,两人索性在石室里歇了晌,睡饱了才起来收拾,走了出去。 因为温泉的缘故,这边比京城暖和,有梅花开了,正好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程钰就陪含珠去赏梅。逛着逛着,程钰朝山下一个方向望了过去,问含珠,「听到什么声音没?」 含珠停住脚步,侧耳倾听,过了会儿惊讶道:「好像有唱戏的?」 「耳朵还挺好使。」 夫妻俩逛园子的时候没让人跟着,回到正院那边,程钰让陈朔去打听打听,半个时辰后消息就传回来了,「二爷,那边是东汤镇,镇上有个富家老爷,姓林,得了一对儿双生孙子,林老爷高兴,请了戏班子唱戏热闹,说是要连唱三晚,今儿个是第一晚,二爷要不带夫人去瞧瞧?」 程钰看含珠,「想去吗?」 含珠在庄子上闷了几天了,确实想出去走走,只是…… 猜到她担心什么,程钰笑道:「我让陈朔准备两身农家衣裳,咱们办成普通夫妻,又是晚上,没人认得咱们的。」 含珠就笑着点了点头。 陈朔去准备衣服了,程钰捏捏含珠强行按捺兴奋的小脸,事先提醒她,「这种小地方,请的戏班子肯定也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去了你别失望。」 含珠拍开他手,满是回忆地道:「就是这种小戏班子听起来才有趣,大户人家在门口搭戏台子,旁边都没有座的。街坊们来看戏,有的人从自家提着板凳过来看,有的人就站着,各说各的,比侯府里大家聚在一起静静听戏有意思多了。」 「是不是也有看对眼的男女趁这时候私会的?」程钰带过兵,荤段子听过不少,那些小兵们多是乡野出身,什么麦垛后面棒子地里,各种地方都有。心头一热,他拉住红着脸要走的妻子,咬她耳朵,「晚上我也找个好地方。」 含珠恼羞成怒,捶了他一拳。 v第五十七章[01.09] 今天时候不早了,两人没再折腾,第二天陈朔将衣裳送了过来。含珠的是件桃红的细布夹袄,底下厚厚的棉布裙子,鞋也是平底棉鞋,简直就是村里略有些钱财人家的女儿打扮。含珠在屋里试穿,才转过身,四喜就哈哈笑了起来,含珠看向镜子,也被自己臃肿的冬衣逗笑了。 听到程钰来了,含珠飞快躲到屏风后头,见程钰穿了一身毫不打眼的粗布短褐,一头乌发也只用布带裹住,单看背面就是一个高高壮壮的农家汉子,没比她强到哪去,这才满意。程钰喊她,她就低着脑袋羞答答走了出去。 「憨憨穿什么都好看。」四喜早识趣地出去了,程钰仔细打量妻子两眼,愉悦地将人拉到怀里,「到了那边,我得把你捂严实了,免得被人拐走了。」 「别胡说了,咱们什么时候走?」含珠摸摸头上仅有的一朵梅花绢花,好笑地问他。 「这就去,驴车都备好了。」程钰牵着她手,笑着出了屋,走到院子门口,果然看见一辆驴车。 含珠止不住笑,程钰打横将村花似的娇媳妇抱到车上,放稳了,他亲自赶车。含珠第一次坐驴车,害怕,爬到他身后靠着他,颠颠簸簸的,轻轻的说笑声被冬风吹散。 庄子距离东汤村有四五里路,从山里出来,驴车渐渐就到了平路上。正月里天寒地冻,迎面吹来的风小却也冻人,刚开始那股兴高采烈的劲儿头过去了,含珠歪过身子摸摸程钰持着鞭子的手,「很冷吧?」 「这点冷算什么。」程钰随口道,说完催她,「你快把手缩回袖子里去,你手嫩,比不上我。」 含珠有点后悔了,瞅瞅西边快要下山的日头,「回来天黑肯定更冷,早知道带件大髦出来了,给你披上。」 她总是瞎担心,程钰指着两里地外的镇子道:「镇上有客栈,我已经让陈朔定好房间了,今晚咱们在外面住一晚。」 含珠放了心,刚要说话,忽见对面小路上有个妇人朝他们挥手,边喊边领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往这边跑。含珠左右看看,用胳膊肘点了点程钰,小声问他,「是不是在喊咱们啊?」 程钰扭头看,并未停车,慢悠悠问她,「多半是想搭顺风车的,要捎带他们吗?」 含珠瞧着那孩子边跑边回头催娘亲快点的兴奋样子,有点想,怕程钰一个王府子弟不愿意,反问他,「你说呢?」 程钰悄悄朝她耳朵吹了口气,「媳妇说了算,我都听媳妇的。」 媳妇这么土的词儿,说出来却格外的甜,含珠羞答答嗔他一眼,而程钰早心领神会地停了车。 「妹子也是去镇上看戏的吧?能拉我们一程不?」妇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还没到车跟前先大声问道,没等含珠回话,妇人傻了眼,紧紧盯着车上的小媳妇瞅,一脸难以置信,「妹子,妹子长得真俊,你们是哪个村的,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生啊。」 怪了,能知道镇上有戏的村子,离得应该不远,这样的大美人,她先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妇人直白的注视便是最羞人的夸赞,含珠红了脸,小声扯谎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得知镇上有戏,就去看看,嫂子快上来吧。」 那声音娇娇软软,听得妇人半边身子都酥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再看旁边的儿子,眼睛更直,幸好才八岁,不用担心人家小媳妇不满。上了车,驴车动了,妇人继续夸了起来,「妹子声音真好听,光听你说话,我们娘俩这一趟就值了。」 含珠低头,夕阳照在她身上,美得跟画似的。 妇人瞅瞅她身后连个正脸也不给的汉子,自来熟地问道:「那是你们家那口子?」 含珠忍不住笑了,看程钰一眼道:「嗯,就是他不爱说话。」 妇人点点头,对着程钰道:「没事,跟我们不用多说,不过小兄弟可得对你媳妇好点,瞧瞧你媳妇这天仙似的,你可不能亏待她。」 程钰没有接话,嘴角翘了起来。 妇人也不觉得尴尬,问含珠:「瞧妹子也就十五六岁,这两年才成的亲吧?有好消息了没?」 含珠心中一紧,怕程钰听了难受。她紧张兮兮的,妇人看在眼里,误会了,笑着劝慰道:「妹子别急,你才多大啊,就说林家二奶奶,成亲第三年才怀孕,一怀就是俩,生了俩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要不林老爷咋花钱请大家看戏呢。不过妹子别羡慕,还是一个一个生稳妥,林家二奶奶这一胎多遭罪啊,差点一尸三命,幸好遇到个厉害的产婆,把娘仨都保住了……」 妇人絮絮叨叨的,因为说的是孩子的事,含珠并不太想听,妇人话音一落,她附和两句就同那个男娃说话了。妇人看得懂眼色,后悔自己话多,到了镇上,识趣地领着孩子早早告辞。此时暮色四合,程钰先带含珠去了客栈,伙计牵走驴车后,程钰笑着问她:「饿了没?」 他没事人一样,含珠也不再想,点了点头。 京郊的县镇都比较富庶,程钰寻了个面馆,要了两碗肉丝面,吃到一半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唱戏声。陈朔打听清楚了,这戏一唱就是一个时辰,因此两人也不着急,吃完了,牵着手慢慢往人多的地方走。 天色昏暗,牵手走路的不止他们一对儿,含珠发现好几对年少的夫妻后,也就放开了。 到了地方,程钰没有往人堆里挤,仗着身高扫视一圈戏台周围,瞄准了戏台斜对面一颗老槐树。含珠还记得程钰说的混话,怕他拉她躲在树干后胡闹,说什么都不肯过去。程钰哭笑不得,低声解释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天这么冷,我也没洗手,放心吧,那些都是随口说说,你不怕被人盯着看的话,站这儿也没关系。」 含珠仰头看他,程钰笑着捏了捏她鼻子,故意晃了晃手,「哪次我没提前洗手?」 含珠红了脸,乖乖随他去了。 程钰靠着墙壁而站,让她靠在他身上,双臂紧紧抱住她。 天色越来越黑,只有戏台一圈被大红灯笼照亮,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着庆生拜寿的曲,含珠靠在丈夫温暖宽阔的怀里,情不自禁轻轻地哼。她这吴侬软语轻飘飘的,程钰悄悄低头,明明很嘈杂,却只听到了她的声音。 一曲结束,戏子们下台准备另一场,台前坐了半晌的街坊们站起来舒展筋骨,左右交谈。含珠听了会儿,仰头问他,「这样是不是比在侯府听戏更有意思?而且他们唱的也不错啊。」 「没你唱的好听。」程钰趁黑亲她一口,低低地求她,「回去憨憨唱给我听,我喜欢听。」 含珠这才知道自己哼出来了,脸上发烫。她不回答,程钰瞅瞅左右,全是团团黑影,便将她推到了树干上,勒住她腰堵住她唇。这边人多,树那边就有人说话,含珠紧张极了,偏偏越紧张就越没力气,很快便陷入了他的温柔里。 他想揉她,碰到她厚厚的夹袄,想伸进去,冰得她惊叫。程钰不想忍,拉着她手往回走,想要快点回客栈尽情尝她的好,不想没走几步,林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好热闹大概是人的天性,这对神仙似的夫妻也不例外,不约而同回头望。 v第五十八章[01.09] 「你们也忒不讲道理了,我要不假扮女的,你们会让我救他们娘仨?真是的,老子我辛辛苦苦救人,不要诊金,是你们非要请我吃席喝酒,现在大半夜地将我往外赶,这也就算了,还想偷偷要了小媳妇的命,还讲不讲王法?林老太太不用你躲在后头,老子知道这事是你捅出来的,就你这种心狠手辣的毒.妇,不喜儿媳妇就想方设法要她命,早晚有人会治了你!今儿个老子宁可睡大街也不走了,你们休妻我不管,想把老子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弄死,明日我就去报官!」 「葛婆……葛老头你别血口喷人,你冒充接生婆冒犯我家二奶奶,老太太为了二奶奶的名声,本想装不知道的,是你要借此讹林家的钱,张口就是五百两。老太太不给你就撒泼抖搂了出来,这是要逼死我家二奶奶啊,竟然还想反咬我们老太太一口!看在你救人的份上老爷老太太不与你追究,这是二十两接生钱,你识趣点马上拿钱走人,否则明日我们也去报官!」 听声音,一个是救了产妇的「葛婆子」,一个是林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你骂一句我骂一句,很快就让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知道了事情始末。起因是葛老头男扮女装接生,至于是林老太太想借此逼死儿媳妇,还是葛老头意欲讹财,就不是一句话能分辨清的了。 含珠一个姑娘,最关注的是那个刚刚生了双生子的林二奶奶。虽是接生,被一个外男看了身子都不妥当,现在事情传开,林二奶奶就算扛得住流言蜚语,如葛老头所说,恐怕也逃不了被夫家休妻的命运吧? 多无辜啊,生产时林二奶奶肯定一心都在孩子上,哪能料到会闹出这种事? 含珠心里不忍,但她什么都帮不了,程钰牵着她往外走,她最后看了一眼林家的方向,黯然转身。走出人群,程钰突然吹了声口哨,含珠惊讶,很快就见一道黑影快速走了过来,「二爷有何吩咐?」 是陈朔的声音。 程钰将他叫到身边,一阵耳语,含珠挨的那么近都没听到。 「是。」陈朔低声应道,随即朝林家那边走了过去。 程钰继续牵着含珠往回走。 「你让他做什么去了?」周围人少了,含珠不解地问,总觉得他让陈朔做的事会与林家有关。 程钰揽着她肩膀与她说话,「你担心那个林家二奶奶吧?我命陈朔留意些,至少保住她的命。」 有他这句话,含珠立即放下了一半的心,知道程钰是为了她才费事的,轻声跟他道谢。 回到客栈,含珠本以为程钰会借此跟她讨好处的,未料程钰只是老老实实抱着她睡觉。含珠猜到他也因为这变故没了兴致,替林二奶奶忧心了会儿,渐渐就在他温暖的怀里睡着了。 程钰毫无睡意,若不是怕她出事,他都想亲自去抓那个葛老头。 姓葛,医术高超,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他也不能错过。 而陈朔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夜深人静,眼看那葛老头真的蜷缩在林家墙角躺下了,陈朔鬼魅般靠了过去,一张帕子捂过去,那老头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他老实了,陈朔熟练无比地将人扛到肩上,连夜赶回山庄。 小镇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次日用过早饭,程钰就带含珠回去了。 到了庄子,陈朔出来接人,递了一封信给他,「二爷,定王爷的信,刚派人送来。」 程钰接过信,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看完蹙了蹙眉,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侧身对含珠道:「你先回房歇息,我有点事要处理,放心,写封回信就好,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有正事要忙,含珠就是担心也得等他忙完了才能问问,点点头,先回后院了。 陈朔领着程钰往庄子里另一处院子走,路上不解地问:「二爷一直派人留意葛家子弟的动静,可是有什么大用途?」葛家是隐世的杏林世家,可就他所知,二爷定王看重的人都没有身患必须神医才能治的大病啊。 「不该问的别问。」程钰淡淡道。 陈朔悻悻地摸了摸脑袋,转而说起葛老头的事情来,「我按照二爷的吩咐,他醒来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咱们有求于他,先吩咐我去盯着林家,说是林二奶奶命保住了,什么都好商量,否则他宁死不屈。」 看这脾气,有点世外高人的架势,只是想起葛老头之前穿的那身婆子衣裳,陈朔就难以将其当神医对待。 「派人去了吗?」程钰平静地问。 「派了。」陈朔马上道,二爷如此看重葛家子弟,他宁可白费力也不能让这事出差池啊。 程钰颔首,示意他与院门口的侍卫一起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单独去了上房。 葛乘风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灰色道袍,头发花白,肤色微黑,脸上有了皱纹,看起来应该年过五旬了,但他精神矍铄,程钰进屋时,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扫过来,目光炯炯,仿佛能看到程钰心中所想。 「昨夜唐突先生,多有冒犯,还请先生恕罪。」程钰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道歉。 葛乘风抬手想摸自己精心蓄下来的山羊胡,碰到下巴才记起不久前为了接生狠心都刮掉了。讪讪收回手,他微微眯着眼睛打量来人,「这般鬼鬼祟祟抓我过来,你知道老夫是谁?」 程钰实话实说道:「不敢肯定,但晚辈身患恶疾,曾请洛阳吕太公诊治,太公诊出晚辈少时误服毒.药,多年过去,毒素早已排尽,然身体已被那毒所废。吕太公束手无策,晚辈只能寄希望于葛家神医子弟,昨晚听闻先生姓葛,既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又有不拘世俗悲天悯人的气魄,生怕错过,又不想惊动旁人,才出此下策劫了先生过来。」 「吕成都治不了你?」葛乘风眼睛一亮,看程钰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头上等的猎物,势在必得。 听他直呼吕太公之名,程钰越发肯定自己找对了人,强行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道:「正是,还请先生帮我一次,若能治了晚辈的恶疾,凡是先生吩咐的,只要晚辈能做到,一定竭力满足先生。」 「我没什么要求你的,」葛乘风最厌烦这些报恩的虚话,朝他招手,「过来过来,先让我号号是什么恶疾,居然让吕成都没辙。」 程钰暗暗吸了一口气,在葛乘风对面落座,提起袖子,将左手伸了过去。 葛乘风扫了他手上各处茧子一眼,笑着道:「练箭的?」 「先生好眼力。」程钰诚心赞道,正要自报身份,葛乘风已经扣住了他脉搏,一副只关心病情对其他都无所谓的态度。他不问,程钰也就闭了嘴。 号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葛乘风示意程钰站起来,程钰有求于人,没有啰嗦,依言行事。葛乘风站在他一侧,右手在程钰背上游移,程钰只觉得他每按一处他身上就起火,终于在葛乘风又按了一下时,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呼吸陡然重了起来。一侧头,就见葛乘风眼睛盯着他两腿内侧。 第一次以真面目被人看出自己的隐疾,程钰很是尴尬,垂眸道:「先生……」 v第五十九章[01.09] 「何时发现的?」葛乘风回到座位上,目光从容平缓,再无之前的探究猎奇,看起来竟然与医馆里坐馆为人看病的普通郎中无异。他没有嘲笑讽刺之意,程钰莫名地平静了下来,坦然道:「最早发觉是十四那年,何时中的毒,完全没印象。」 「十四岁之前挺起过没?」 「……没动过欲,但早起时正常。」 「不行后可有遗过?」 「……有。」 「大概多久一次?清醒时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吗?」 安静的屋子里,医者专注地问他的问题,病者经过最初的尴尬后,一一如实回答。直到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葛乘风沉默的时间太久,程钰才忍不住问:「先生可有医治之法?」 葛乘风抬眼看他,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取出来,上面别了一排银针,不太确定地道:「我倒是有套治不举的针法,行医四十年,医好过六个成年后半途出事伤到的,但也有十来个幼时受伤的没有效用,治不好的例子里,最小的两三岁,大的十四五,所以能否治你,还得试试。」 程钰胸怀激荡,不知该说什么,当即朝葛乘风跪了下去,「若能病愈,先生对我便是再生之恩,程钰没齿难忘。」他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已经做好与她膝下无子的准备了,这位神医却在他最苦最希望自己能行的时候出现,如及时雨,真能治愈,让他把对方当父亲孝敬,程钰都愿意。如果没有遇到她,他还不会如此感激,但他遇到她了娶了她了,就想给她最好的,让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妻子和母亲。 「你先别跪,施完针,一刻钟内有动静就是有希望,不行就是彻底没治了。真不行,到时候你别迁怒我,乖乖放我下山,咱们就当没遇到过,如何?」葛乘风可还记得祖上一位前辈受过的委屈,被人逼着治病,治不好就不给他自由,硬是被拘了十来年。 程钰苦笑,「全凭先生吩咐。」 葛乘风没那么好糊弄,光听他一句话就信了,之前没问,这会儿将程钰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一遍,问完前面的再考程钰,怕他瞎编,连问带审,足足耗了两刻钟,才在程钰写完一张契约后冷声威胁道:「我告诉你,你若食言,就算你勉强留下我,我也不会老老实实给你治病,逼得急了,一针杀了你,咱们一起玩完,让你那媳妇继续守活寡。」 他开始讽刺人了,可程钰敢发脾气吗?人家说什么他答应什么,心中迫不及待想试试那套针法。 「衣裳都扒了,躺榻上去吧。」葛乘风点了一盏灯,一边火烤银针一边命令道。 程钰犹豫了一瞬。 葛乘风动作一顿,「你不想治就算了,这会儿不好意思,我告诉你,真管用的话,你也得针灸百天才能彻底恢复正常,我可不会一直帮你。管用,确定林家那边没有变故,我会把这针法教给你媳妇或你安排的人,让她们帮你,我去别处逛了。」 让她帮他针灸? 程钰脸上有些热,试探道:「我自己来不行吗?」 葛乘风瞪了他一眼,「针灸时除了脑袋能动,其他地方都不许你动,废话少说,快去躺好。」 程钰认命,脱了衣裳躺到榻上,寒冬天头,他也不怕冷,眼睛望着屋顶,一会儿担心针法不管用怎么办,一会儿又想到管用了该如何跟她启齿让她帮忙。真管用,肯定是她帮忙的,这事除了两位神医,他只会让她一人知道。 胡思乱想的,葛乘风到了身边,让他老实点,别乱动。 程钰看他一眼,目光移向了旁处。 手臂上胸口腰间都落了针,大腿也有,最后是中间那块儿。 程钰感受不到任何变化,额头出了汗。 葛乘风回到椅子上,低声安抚他,「你别急,不到最后那一刻,就不能放弃。」 程钰闭上了眼睛,紧张的心跳加快。渐渐的,四肢骨骸里腾起一种熟悉的渴望,如溪流般朝下头汇去。程钰忍不住想动,生生忍住了,可那渴望越来越强烈,他咬住唇,终于在某一瞬漏出了个音。 程钰难以置信地低头。 那里已经倒了下去,但他很肯定,方才确实抬起来过! 他狂喜地看向葛乘风,葛乘风离座,笑眯眯对他道:「看来你运气不错啊。」慢悠悠走过来,一颗颗为他拔针。能救人,他也高兴,拔到最下面的针时,笑着打趣面红耳赤的俊公子,「你还是请旁人帮你扎吧,否则被你没见过世面的媳妇瞧见你的本事,老夫怕她吓得宁可你继续不举下去。」 程钰只知道笑,傻笑着穿上衣裳,再次朝葛乘风跪了下去,道谢时嘴都是咧着的。 葛乘风避开了,冷哼道:「我说过,要等你保住林二奶奶的命才行。」 程钰恨不得马上就去安排林二奶奶远走他乡,去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再嫁个好男人,但那位跟他同样排行的林二爷根本没用他多管闲事,直接放出话了,并不在乎妻子被一个老郎中看了,等妻子做完月子身子养好了,就带着妻子跟双生子南下,去江南过安生日子。 葛乘风怀疑程钰故意骗他,亲自下山一趟,跟林二爷聊过后才确定是真的。了了一桩心事,葛乘风随陈朔回了庄子,吩咐程钰,「把你媳妇带来吧,我教她施针。」 程钰应得挺痛快,往后院走时,犯难了。 她脸皮那么薄,做得来吗? 程钰有事要忙,含珠自己吃的午饭,饭后站在院子里望望前院,有点担心程钰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又怕自己过去给他添乱,看了会儿书,就躺床上歇晌去了,醒来正在梳妆,程钰来了。 四喜看向镜子,对上夫人默许的眼神,松开那一头青丝低头退了出去。 「用过饭了吗?」含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他走去。屋里烧着地龙,她还没换上外衫,柔顺的乌发雪白的中衣,俏脸泛红,慵懒而妩媚。 程钰想平平静静告诉她的,然一想到他以后可以夜夜疼她不再只靠手,更不需要那件极其讽刺他的玉.势,他就忍不住,猛地将满脸茫然的妻子打横抱起,扔到床上,埋在她怀里笑。 他没笑出声,但含珠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他冲过来抱她时,嘴就咧开了。 v第六十章[01.09] 什么好事她还不知道,可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摸摸他脑袋,低头问他,「笑什么呢?」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男人突然高兴成这样,她总觉得做梦一样。 「含珠,你不用再委屈了。」程钰脑袋凑过去,跟她脸对脸,手拉着她的小手送到下头,与第一次让她碰时的苦涩自卑不同,这次他兴奋无比,恨不得马上就让她感受他的威风,「最多再过百日,我便能与你圆房。」 冬天的衣服厚,含珠当然没摸到什么,只是被他的动作弄红了脸,紧跟着就听到可以圆房的话。含珠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他。美人躺在床上最是动人,程钰情不自禁,低头亲她,更是做了一个他只敢在她昏睡时才敢对她做的动作,「就是这样。」 含珠被他那几下摇晃晃得脸红如霞,猛地将他推了下去,「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简直好像换了一个人,下.流无比。 程钰自知失态,赶紧搂住恼羞成怒的妻子,平静下来后才低声解释道:「昨晚咱们遇到的那个葛老头就是葛家子弟,我让陈朔请他回来,上午就是在请他帮我诊断。含珠,他有一套针法可以治我的病,说是百日后便可恢复正常。含珠,咱们可以生儿育女了,你可以当娘了……」 其实生儿育女也得先圆房,但听在含珠耳里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她震惊地望着程钰,从未见过他眼眸如此明亮,像是冲破乌云的暖阳,是由衷的欢喜。含珠高兴,为自己能当母亲高兴,更多的还是为了他不用再因此煎熬。 她主动抱住他,兴奋地说不出话,待程钰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阵,含珠想也不想又把他往外推,闭着眼睛拒绝,「我不,我不会针灸,你让别人去学……」 「憨憨……」程钰知道让她答应不容易,搂着人哄,「我身边最信任的侍卫是陈朔,但这种事情,我怎么好让他一个大男人知道?你想想,让如意四喜帮你往那儿涂药,你好意思吗?男人不行,女的,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想让旁人看到。」 「我不管……」无论他有没有道理,含珠都不听,真去了,葛神医教她针灸时肯定也在场,那等情形,让她如何能淡然处之?就算没有葛神医,她也做不来啊,既要看他,还得往他那块儿针灸,得挨得多近? 「你别说了,反正我不去。」她捂着耳朵,就是不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被程钰挠了会儿痒痒便屈从于他的无赖下,打扮好了,蒙着面纱去见葛乘风。 葛乘风正在捣鼓陈朔准备的木头假人,见含珠这副打扮,并没有吃惊。世俗对女子约束太多,他虽然不赞成,为了女子们能过安生日子,也只能配合她们。 见礼过后,葛乘风对小两口道:「人有四百余穴位,施针之前必须将穴位背得滚瓜烂熟,不过夫人只需记牢这套针法所对应的十五处穴位便可,我先教你认穴,回头你背熟了,再教你下针。你最好用心学,我只给你半日功夫,明早你若还没有背下来,我可不管了,没工夫跟你们浪费。」 他说话不客气,像个严厉的夫子,含珠顿时紧张起来,怕自己笨背不下来。 「没事,我陪你一起记。」程钰悄悄捏了捏她手,被含珠迅速躲开。 葛乘风将小两口的亲昵看在眼里,不悦地咳了咳。 含珠瞪了程钰一眼,全神贯注学了起来。 手臂上胸膛上的穴位还好,到了腰下,虽然是个木头人,身边有两个男人,葛乘风用墨笔点好穴位后还会解释这个穴位对男子有什么作用,含珠脸上烫极了,好在蒙着面纱,遮掩了过去。 教了三遍,葛乘风将穴位名称作用写了下来,交给夫妻俩,让他们自己对着木头人熟悉,他去客房睡觉休息。 没了外人,程钰扯下含珠面纱笑着亲了一口,「用不用我躺下给你认?」 他有了盼头就变本加厉地不正经了,含珠气得撵他出去,她自己对着木头人背穴。十五个穴位,算不上多,含珠很快就背熟了。怕自己一会儿又忘了,含珠闭上眼睛摸索木头人,尝试这样也找对地方,如此更考究本事。 程钰一直在外间守着,看看天色,快要用晚饭了,悄悄挑开帘子,就见她闭着眼睛蹲在那木头人前,手按在木头人左腿一侧,红唇翕动。这情形太过刺激,程钰心跳加快,还要看,她睁开眼睛,对着手指露出一个满足的笑,纯真温柔。 「在做什么?」程钰好奇地走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君子。 含珠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位置了,很是高兴,却只对他道:「记熟了,应该不会出错了。」 程钰顿时明白她刚刚闭着眼睛的目的了,她为了他如此用心,程钰心底一片柔软,搂她入怀,「憨憨真聪明,这么快就背熟了,你若是男儿身,定有状元之才。」 「别胡说了,那,现在就去找葛先生还是明天再学?」含珠轻轻捶了他一拳,正色问。 「明天再说吧,咱们先去吃饭。」程钰不想她累着,牵着她的手回了后院。 天黑了,程钰去沐浴,含珠先歇下,因为白日背东西费了心,没一会儿就困了,程钰钻进被窝她也没有转身,直到他将她手拉了过去。 「你……」含珠登时清醒,急着往回缩。 「转过来,我考考你还记得不,别吃顿饭就忘了。」程钰强行将人掰了过来,哑声催她,「早晚都得看得碰,憨憨先练练,免得到了葛先生跟前还要扭捏一番,让人笑话。先熟悉了,到时候淡定从容,咱们都不尴尬。」 含珠明白她逃不过这一劫,可她就是恼他,张嘴就要咬。 「不怕葛先生看了误会?」程钰在她用力之前问,一听声音就是强忍着笑呢。 含珠气急,在他腰上拧了一圈。 程钰乖乖忍着,过会儿再哄她。 含珠认命,闭眼按他上半身的几处穴位,程钰低头看,「都对了,该下面了。」 含珠咬唇,好一会儿才去找他腿上的穴位,到了中间那块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病根儿。她被烫一般往回缩,被程钰紧紧按住,这会儿也不自卑也不嫌弃自己丑了,哑声逼她看。含珠死活不看,夫妻俩就闹了起来,程钰仗着力气大将她转了个儿,含珠一睁眼睛就对上了他…… 外间榻上,四喜一把将被子拉到脑顶之上,紧紧捂住耳朵。 二爷又在欺负夫人了,夫人也真是的,她不知道她娇求的声音有多勾人吗?换成她是二爷,也不会饶了她啊。 次日上午,葛乘风教含珠往另一个面团捏成的人身上扎针。含珠自觉很笨,其实她如长辈们夸赞的一样,真的是心灵手巧,无论是女红还是厨艺,都能很快就上手,此时又有葛乘风亲自指点,很快就掌握好了针灸的力度和技巧。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六十一章[01.16] 晌午用过饭后,就要在程钰身上试了。 大白天的,看着程钰淡然自若地躺在榻上,含珠耳根子都红了。 程钰望着妻子水漉漉的杏眼,唇角带笑,冷不丁被葛乘风训斥了一句,「闭上眼睛!」回头夫妻俩爱怎么眉来眼去就怎么来,别在他跟前显摆,看得小媳妇羞答答的难以下手,耽误他事。 挨了训,程钰讪讪地闭上了眼。 含珠咬唇忍笑,慢慢平静了下来,在葛乘风的注视下开始扎针,毕竟第一次扎在人身上,针尖儿靠近丈夫结实的手臂时,含珠手轻轻抖了起来。 「把自己想成郎中,这是你的病人,其他什么都别想。」葛乘风低声鼓励道,「你之前学得很好了,要相信自己。」 长辈对她充满了信心,含珠深吸了一口气,又尝试两次后,成功落了第一针。 程钰忽的睁开了眼睛。 含珠紧张地问他,「疼吗?」 程钰摇摇头,笑得温柔,「不疼,没……」 「不疼就眯着!」葛乘风不悦地打断他,示意含珠继续。 含珠看一眼颇为无奈的丈夫,嘴角忍不住上翘,人放轻松了,接下来几针都很顺利,托了昨晚被程钰逼着提前练习的福,加上葛乘风再三提醒她把自己当郎中,下面那几个穴位含珠也完成地比较自在。 「我去外面喝杯茶,你在旁边守着,一刻钟后我再进来。」忙完了,葛乘风去了外面。 程钰已经睁开了眼,见妻子红着脸背对他坐在床头,他等了会儿,轻声喊她,「冲门穴有点痒,你帮我看看。」 含珠就担心他出事呢,闻言马上回头,却正好看见他那儿抬了起来…… 像是被定住了般,含珠惊骇地瞪大眼睛,红唇也微微张开,「你……」 程钰这辈子都没如此神气得意过,她的震惊恐慌比什么都让他愉悦,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他的志气却没有受到任何打击,低声安抚她,「别担心,过阵子坚持的时间就长了。」 含珠还没有回过神,怔怔地看他,坚持时间长了,他又想做什么? 对上他幽幽似狼的黑眸,含珠忽的打了个冷颤,仓皇逃到了屏风后。 她想与他生儿育女,可她真的不想圆房,他那样魁梧,她害怕…… 程钰的病需要每日早晚各施针一次,次日葛乘风又陪在含珠身边看了两次,确定小媳妇记牢了,交给含珠一份食补方子和饮食避讳,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 程钰没理由拒绝,命厨房备上好酒好菜,他要治病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敬了葛乘风三杯,宾主相谈甚欢,聊到一更天才散席。 「没喝酒吧?」程钰回来时,含珠担心地问。 看着她娇美的脸庞,程钰酒不醉人人自醉,打横抱起她去了床上。 「你别这样,葛先生嘱咐过的……」含珠陷进厚厚的被子里,抓着衣襟求他。他要治病,葛乘风告诫不许他太频繁地动欲,含珠都打算与他分房睡的,被他劝阻,可他若管不住自己,含珠只能坚持了。 「我只是抱你上来,又没想做什么。」程钰坏笑着放下纱帐,在她身边躺下,捏她红红的脸,「整天就知道想入非非。」 他厚颜无耻倒打一耙,含珠气得要转身,被他抢先一步揽到怀里,亲她脑顶,「真好,明年咱们或许就能当父母了,生个阿洵一样可爱的儿子,女儿也好,跟你一样香喷喷的,你们娘俩一起躺我身边……对了,我跟你说过没?那天我进宫当值,有人问我衣服上熏的是什么香,我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你身上的,这是不是就叫‘与美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染其香’?」 原话是「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他乱改词,含珠抵着他胸口反问,「我是芷兰,那你是鲍鱼,一身臭气?」 程钰抚摸她长发的手顿了顿,忽的向下,探进她中裤,声音沙哑,「鲍鱼在这儿……」 含珠脑海里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炸了,以前害羞是往他怀里钻,这会儿气得小手握成拳头往他身上招呼,闭着眼睛一通乱打,「你再说,你再说!」什么人啊,怎么坏成这样,让她以后怎么吃?别的东西含珠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可鲍鱼是她与妹妹最爱吃的海产啊! 她真的生气,只是拳头没他胸膛硬,他咧着嘴笑,她打了一会儿手就疼了,香汗淋漓。程钰见她低头看手,拉到自己眼前,见那白嫩嫩手背上红了一片,心疼地给她吹了吹,体贴地教她,「往后有气就掐我,别弄疼自己。」 含珠嗔他一眼,往回缩手。 程钰让她躺下,夫妻俩躺在一个热乎乎的被窝里,她消气了,他也老实了,轻声说话。听他畅想两人的孩子,含珠忽的想起一事,抬头跟他商量,「大嫂成亲三年还没有好消息,上次她还跟我自嘲着,听起来挺可怜的,要不咱们请葛先生帮她看看脉?或许哪处亏了也不一定。」 妻子心善,程钰也敬重长嫂,想了想道:「明早你与他说,他跟你说话客气些,换成我开口,他肯定一口回绝。」 含珠已经知道他请葛乘风上山的方式了,又训了他两句。 一夜好眠,次日早饭后,程钰要送葛乘风走,含珠及时赶了过来,委婉地表达了请葛乘风同去京城的意思。葛乘风喜欢四处游历,路上遇到病患他都会乐于救治,有钱的多要点当盘缠,没钱的他分文不取,但他最不喜这种受人拜托治病的事,今日小媳妇有求于她,万一他给她的亲眷看了病,对方又求他帮别人怎么办?况且还是这种妇人常见的问题,京城普通郎中就够用了。 他马上拒绝,「没空,我与人约好了,十五前得赶过去。」 被拒了,含珠有点难为情,但想起吴素梅拿着黎侯虎时的落寞神情,含珠松开程钰安抚她的手,再次努力道:「那先生可否替我开副宜子的调养方子?」神医的方子,肯定比寻常郎中的好吧? 她依然戴着面纱,遮掩了倾城的容貌,露在外面的那双杏眼却是水润润招人疼。葛乘风早过了被女色迷惑的年纪,但就像看到路旁一朵好看的花还想逗留片刻,被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恳求,还是一个蕙质兰心的,葛乘风就不忍拒绝了,让她准备文房四宝。 含珠大喜,程钰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想方子抄写两份,一份送给长嫂,一份给她用。 v第六十二章[01.16] 要分别了,葛乘风边写方子边给小两口讲道理,「其实生孩子这事跟夫妻俩都有关系,媳妇迟迟不孕,既有可能是媳妇身体不好或是吃错了东西,也有可能是丈夫那边出了问题。女人们命苦,一生不出孩子,不管是家里人还是郎中,都会先想到是女的不行,这世道……所以程二爷你对你媳妇好点,你那样她都肯嫁你,这样好的姑娘往哪找去。」 含珠害羞地低头,程钰眉头却皱了起来。 男人有问题? 长嫂嫁过来之前,兄长就有通房,正妻没过门,不可能允许通房生孩子,但长嫂嫁过来三年了,为何长嫂与那些妾室都没有动静?长嫂一人不孕可能是她体虚,好比那位林二奶奶,便是婚后第三年才生的孩子,可那些妾室难道都体虚?还是兄长没有停了她们的汤药?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兄长,既然心里并非只有妻子一人,哪怕是为了证明自己能生儿子,也会先停了妾室的药。他是男人,明白男人的想法,妻子不孕,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会信誓旦旦指责女人,其实心里都有一杆秤,三年了,不可能一点都不怀疑自己。 那么,兄长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如果有,兄长不育,他不举,会不会太巧了? 断了他们的子嗣,谁又会得利? 脑海里浮现一对儿父子谈笑的温馨画面,浮现男人为了逼他娶个小户女特意请他去书房「喝茶」的情形,程钰忽然生出一种极度的荒谬之感,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冷静。 难以置信的次数多了,那人再做什么,他也不会再大惊小怪。 「你先回去吧,我去送葛先生。」葛乘风写完了方子,程钰起身离座,笑着对含珠道。 含珠点点头,再次朝葛乘风道谢,转身走了。 程钰与葛乘风一起往外走,余光里见含珠转了弯,看不见他们这边了,他忽的转身,挡在葛乘风面前,拱手朝他行了个大礼,「晚辈还有一事相求,此惑不解,晚辈一生难安,还请先生成全。」 葛乘风心里一突,本能地往后退,防备地扫了一眼那边远远跟着的陈朔,绷着脸训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身上还有你写的字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治了你的隐疾你就放我走,怎么,你现在想耍赖是不是?」 程钰苦笑,指着书房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先生移步可好?」 「不去!」葛乘风抬腿就跑,早不说晚不说,他传授了针法,要走了才有事求他,还扯什么一生难安。越是大事他就越危险,万一解决不了,这人是不是也要将他囚禁在身边十来年? 葛乘风无比后悔没有留一招后手,被陈朔抓住时,他的后悔愤怒达到了极点,仰头大喊,「夫人,夫人你快出来……」 没喊完,被人堵住了嘴,半推半搡将他提到了书房。 「你去对面守着,不许靠近这边。」程钰站在书房门口,冷声吩咐陈朔。陈朔马上走远了,程钰看着他在远处站定,平静地关上书房门,请葛乘风去里面坐。 葛乘风扭头不理他。 程钰自知理亏,并不生气,垂眸道:「我跟先生说过,我是父王次子,上面有个异母所出的兄长,我们兄弟都不为父王所喜,在父王眼里,仿佛只有老三才是他亲生儿子。方才听了先生一番话,晚辈突然怀疑兄长子嗣艰难另有隐情,故恳求先生替我二人再诊断一次,看看兄长是否不育,我是不是同兄长一样,即使能行房也照样子嗣艰难。」 他是求医,这话里透漏出来的隐情就太惊世骇俗了,葛乘风有点发愣,盯着对面脸色发白的俊公子瞅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怀疑,怀疑令尊要害你们?」 程钰侧首看向窗外,嘴角有冷笑,将他与兄长的亲事说给葛乘风听。这样的神医,金银打动不了他,威逼或许能管用,但程钰不想强迫恩人,他只能寄希望于葛乘风会为他们抱不平,能因为同情帮他一次。 他也不想让人同情,可谁让他有那样一个父亲? 「会不会是你那个小继母做的?」葛乘风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当老子的不想抱孙子的,不着急走了也不生气了,三两步走到程钰身边,替他分析起来,「不可能,都是亲儿子,他再偏心也没道理这样害你们……」 「我们不去谢氏那边,谢氏的人也没有机会在我们的饭菜里放东西,而且真是她做的,她想要的无非是爵位,但爵位干系重大,就算我与兄长都没有子嗣,父王不为她撑腰,爵位也落不到老三身上。看父王与她联手陷害我,他们多半是同谋……」 「等等,你刚刚说,令尊对你下过春.药?」葛乘风突然打断了他。 程钰蹙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怀疑程敬荣下毒让他不举,那么程敬荣既然知道他不行,不可能还安排那样的把戏,或许,程敬荣认为只要他脱了顾澜的衣裳便能成功促成这门婚事了?又或许,毒真的只是谢氏下的?谢氏仗着程敬荣的宠爱买通了正院伺候的人,让下人在他与兄长的茶水里下毒?但为何他与兄长的毒不一样?为何她没有直接毒死他们?以父王对他们的态度,就算他们兄弟死了,父王也不会怪责她吧? 疑窦太多,程钰额头隐隐作痛,依然还是有丝期待,想要找出证据是谢氏一人所为,可是没有…… 「这毒有九成可能是令尊下的。」葛乘风也在跟着琢磨这事,思索着开口道,「你们小继母想要爵位,真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暗算你们的本事,她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一个个除了你们,没有,说明不是她做的。换成你们父王就可以解释了,虎毒不食子,他不想把爵位给你们,又不想要你们的命,断子绝孙便一举两得。」 「那为何我与兄长的毒不一样?」程钰握紧了拳,眼睛泛红,既然程敬荣还有一点良心,为何要对他这个次子更狠,连个男人都不许他当? 葛乘风摸了摸下巴,上下看他一眼,问道,「你小时候不听他话?他更喜欢你大哥?」 程钰努力保持冷静,摇了摇头,「母亲去世之前,他对我比大哥好一些。」 幺子自古都招人疼,程敬荣既然没有理由更恨次子,肯定也不会剥夺次子身为男人的权利,联想程敬荣下春.药的事,葛乘风笑了,拍拍程钰肩膀道:「这个毒呢,老人壮丁小孩服用的后果也会有所不同,依老夫猜测,令尊给你们下的是同种毒,都是让你们举而不育的,只是该你倒霉,因为年幼更承受不住毒效,直接不行了。」 程钰愕然,背后忽然出了一身冷汗,「那我岂不是……」 葛乘风摇摇头,瞄了他腰下两眼,「到底能不能生,还得我检查过再说,包括你大哥,我都得瞧瞧,没准你们俩子嗣都没问题,前面的纯粹是你多想了。」 水满则溢,对男人来说是同样的道理,程钰虽不行,每次动欲后,或早或晚都会遗出来。 葛乘风找了借口又留了下来,命程钰这三天晚上都老老实实的,别胡思乱想,十三这天早上,他将程钰叫到客房,递给程钰一个琉璃碗,让他去里面自己弄。 两刻钟后,程钰走了出来,神色尴尬,碗留在了里面。 v第六十三章[01.16] 葛乘风骂他没出息,自己进去了。 程钰没有跟进去,站在外面等着,忐忑不安。他想要她,也想要孩子,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默默等了近半个时辰,葛乘风才喊他进去,程钰好歹是个大男人,都给葛乘风看过了,这会儿没什么再犹豫的,挑帘跨了进去。 葛乘风指着那琉璃碗给他讲了一堆陌生的东西,什么量多量少颜色气味粘稠等等,好像他说的不是他的东西,而是一道菜。程钰云里雾里的,耐心地听,最后紧张地问,「先生,我到底有没有问题?」 葛乘风摸着下巴道:「看起来没有大碍,你的毒多半都落在不举这上头了,但不能凭一次断定,这样,我与你回京城,每隔七日我帮你检查一次,如果三次都没问题,十有七八是能生的。」 他说得不太肯定,程钰心依然无法落下去,葛乘风见他怀疑自己,不高兴了,「既然不信我,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你马上放我走吧。」臭小子居然不信他?不信他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程钰连忙赔不是,郑重拜谢,「明日我与内子便要回京了,不知先生希望住在城里,还是……」 「你这样的身份,在京郊肯定也有庄子吧?给我安排在那儿就好了,除了你大哥,别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葛乘风不愿去京城那样权臣遍地走的地方,气愤地盯着程钰道:「看你可怜,我再信你一次,若这事解决后你还不放我,我绝不饶你!」 程钰讪笑。 第二天程钰吩咐陈朔先送葛乘风去京郊庄子住,夫妻俩在山庄用完午饭,他才与含珠慢慢出发了。程钰对含珠说的是让陈朔送葛乘风去别处,算是送别,含珠没有怀疑,回望身后越来越远的山庄,很是不舍。 「以后有空再陪你来。」程钰将她抱在腿上,柔声保证道。 含珠点点头,靠在他怀里。 「憨憨,那个方子,你暂且别给大嫂了吧。」程钰握着她手,低声解释道,「葛先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你随便说个郎中给的,大嫂兴许会误会你故意讽刺她,不如等我恢复后,你用这套方子有了喜,那时再说是舅母给你找的方子,大嫂用着也更放心。」 如果兄长有问题,长嫂得了方子也没用。 他说得有些道理,含珠想了想,决定听他的。 黄昏前回到京城,夫妻俩先去楚家、周家坐了会儿,叙完旧才赶在天黑前回了王府,没有去正院那边请安,那边也没人来传话,仿佛一个宅子里住的两户人。 翌日上元节,宫里举办家宴,宗亲们全都得进宫赴席。 含珠、吴素梅与程岚并排走在谢氏身后,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 此时宫里几位得宠的妃嫔都在,丽妃照旧坐在太后身旁,瞧见谢氏娘四个缓缓走过来,笑着对太后道:「母后您瞧,静王妃跟女儿儿媳妇站在一起,哪像是当母亲的,说是姐姐旁人都信。」 「少贫嘴。」太后点了她额头一下,目光落在含珠身上,眼里闪过不满。 老四想娶楚菡是楚菡的福气,这丫头竟然避她们如蛇蝎,当真不识抬举。 惠妃去年生了个小公主,今日娘俩身体都不大舒坦,没有过来,寿安长公主就坐在了太后右侧,一双微微上挑的美丽眸子也在楚倾的女儿身上打转。这两年她忙着稀罕外孙南南,暂且没心思惦记楚倾,可是眼看着外孙越长越可爱,这会儿瞧见楚菡,她突然就想快点将楚倾收到裙下,早点怀上一儿半女,免得一个人住寂寞。 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想到楚倾俊美的容貌伟岸的身体,寿安长公主只觉得裙子底下小裤好像有点湿了,按耐不住,计上心头,寿安长公主说笑般凑到太后耳边,轻轻低语。 太后不喜女儿的风流,更不喜女儿死乞白赖惦记楚倾,只是她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寿安长公主一撒娇她就动摇了,瞪着眼睛轻声道:「就这一次,不管成与不成,往后不许你再惦记他。」 寿安长公主讨好地替母亲捏腿。 太后哼了一声,唤来身边的大宫女,窃窃私语了一阵,宫女点点头,神色平静地退了下去。 此时含珠等人已经走到了太后前面,一起朝太后行礼。 太后笑得十分和善,「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岚岚今年十四了吧?瞧瞧这小模样,比你两个嫂子不差什么,可相看了人家?」 程岚红着脸低下头,谢氏瞅瞅女儿,笑着回道:「回太后,岚岚还小,侄媳想多留她两年。」 「应该的应该的,当娘的都舍不得女儿。」太后慈爱地看一眼寿安长公主,摆手道:「去那边坐吧,今日是家宴,都别拘束。」 谢氏领着家里的小辈行礼退下。 她的席面在前,含珠吴素梅程岚都坐在她身后,正对面是定王妃萧彤,萧彤一侧是永福郡主孟仙仙。今日孟仙仙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娇柔美艳,她怀里坐着虚三岁的南南,一身镶金边的大红小锦袍,仙童一般,好奇地瞅着对面的人,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有的字清晰,有的含糊不清。 男娃声音清脆好听,含珠忍不住望了过去。 这一望,在男娃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真的很像顾衡,一只小胖手往上够娘亲,一手抓自己的衣裳,清澈勾人的桃花眼正好也在看她。 含珠看见男娃仰头跟孟仙仙说了什么,孟仙仙抬头看她,目光相对,孟仙仙犹豫片刻,牵着南南走了过来。除了谢氏端坐不动,含珠三女都站了起来,程岚更是主动蹲到南南跟前,想要抱他。 南南不给,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含珠。 孟仙仙其实不想与楚家人打交道的,那年中秋,楚倾隔着一道屏风大声向儿女诋毁她的丈夫,孟仙仙不至于为此迁怒楚菡,但也生不出亲近的意思,只是儿子莫名喜欢楚菡,不停地求她领他过去,她不忍拒绝。 「南南想让谁抱啊?怎么见到人了反而害羞了?」孟仙仙低头,推了推靠在她腿上的小家伙。 南南望着含珠笑,羞答答的可爱。 含珠心中复杂,但孟仙仙这样说了,她再不想碰顾衡的儿子,出于礼节,都蹲了下去,朝南南伸出手,「南南想要舅母抱吗?」程钰也算是孟仙仙的表兄。 v第六十四章[01.16] 南南乖乖点头,身子已经朝含珠靠了过来。 含珠熟练地抱住小家伙,刚要低头看,南南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舅母好看。」说完又害羞地跑回了母亲怀里。 孟仙仙有些尴尬地同含珠解释道:「南南最喜欢漂亮姐姐,很是淘气,表嫂别嫌弃啊。」 含珠摇摇头,笑着道:「南南喜欢我是我的荣幸,南南这么可爱,郡主好福气。」 都是客套话,彼此的态度都很清楚,孟仙仙同吴素梅程岚又分别聊了几句,便领着儿子走了,走到一半被寿安长公主叫了过去,要疼疼外孙。 吴素梅目不转睛地望着南南,心里羡慕地不行,收回视线时瞥见对面的定王妃,想到定王妃九月里成亲到现在暂且还没有好消息,她多少踏实了些。她现在最怕宗亲家里的新媳妇怀孕,反衬她无能。 聊了一阵,太后吩咐宫女传膳。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井井有条地端了上来,含珠牢记程钰的叮嘱,动动筷子装装样子,并没有真的用。 「弟妹身体不舒服?」吴素梅一直在留意她这边,忍不住低声问道,「是不是没有食欲?」怀了孕后会有的症状她很清楚,弟妹该不会进门一个多月就有了吧? 含珠忙道:「没有啊,菜太多了,我犹豫先吃哪样呢。」吴素梅盯得紧,含珠就舀了一勺鱼汤,轻轻吹了吹,咽了下去。小心是为了以防万一,但这种宴席,她也嫁给程钰了,太后应该不会再对付她了吧? 吴素梅总往她这边看,含珠就挑两道菜各动了一筷子,拿起帕子擦擦嘴,她偏头,好奇地问吴素梅,「嫂子怎么不用啊?」 吴素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低头用自己的,不再看含珠。 含珠继续拿筷子做样子,大多时候都在听旁边的人说话,听着听着,眼皮忽然重了起来。含珠茫然地望着对面的人影,暗道糟糕,想要向吴素梅求助,眼前一黑,后面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弟妹!」身边的人突然朝自己歪了过来,吴素梅大惊,她一喊,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投了过来。 「怎么回事?」太后探头问。 吴素梅慌张道:「我不知道,好好地就昏倒了……」 「是不是累到了?赶紧扶偏殿歇息去,再去请太医过来。」太后吩咐身边的宫女,跟着对吴素梅程岚道:「你们两个陪着过去吧,其他人不用惊慌,都安心等着。」 她发了话,谁敢不听,吴素梅与程岚一起扶着含珠跟在两个宫女身后,朝偏殿那边去了。寿安长公主眼睛盯着大殿里面守着的宫女,瞧见一个低头往外去了,冷哼一声,朝自己的大丫鬟使个眼色。 选秀时她们就看出来了,楚倾或程钰在宫里安排了人保护楚菡呢,今晚她对楚倾势在必得,谁也别想坏她的好事。 寿安长公主常带在身边的丫鬟都会功夫,那丫鬟脚步飞快,出去没多久就追上了偷偷溜走的宫女,一个掌刃劈在对方脖颈上,打晕拖到了旁处。解决了这个眼线,楚菡的贴身丫鬟与王府其他丫鬟一样,根本没有资格进大殿,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至于偏殿那边…… 「二奶奶没有大碍,只是过度疲累,睡一觉就好了。」太医替床上昏睡的含珠诊过脉,对吴素梅与程岚道。 二女松了口气,目送宫女送太医出了门,吴素梅对程岚道:「我在这里守着你二嫂,妹妹回去赴宴吧,正好跟太后母亲说一声,别叫她们担心。」 程岚看一眼安睡的二嫂,点点头走了。 吴素梅与另一个宫女继续守在屋里,过了一刻钟左右,外面有宫女传话,说是程钰得到消息,派了丫鬟来接二奶奶先回去。吴素梅知道程钰十分看重妻子,没有怀疑,让宫女们背着含珠,她跟在后头一直将含珠送到软轿上。天色昏暗,外面又冷,吴素梅没有细看软轿旁的宫女,软轿走后,她也领着跟过来的宫女一起回大殿去了。 前面男客那边,程钰看着旁边的兄长程铎,还在犹豫如何开口,忽然见定王指了指殿外,他疑惑地望过去,看见了陈朔。 程钰寻了个借口离座,出去后领着陈朔往远处走了几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陈朔声音罕见地多了慌乱,靠近他道:「二爷,寿安长公主派人传话,说她接了二奶奶去公主府做客,二爷想要人,请叫上侯爷一起过去,还说此事她做地天衣无缝,如果咱们跟皇上告状,她就彻底坏了二奶奶的名声。」 程钰一双铁拳瞬间攥紧,回望后宫那边,眼里全是杀意。 上元佳节,夜黑人不静,陈朔匆匆赶向云阳侯府时,楚倾正在陪三个儿女赏灯。 十四岁的楚蔓亲昵地跟在父亲身边,脸上是这两年少见的幸福微笑。 去年含珠出嫁后,楚倾阿洵父子俩都舍不得,只有楚蔓因为嫡姐的离开心情大好。她知道父亲偏爱嫡姐了,也知道自己一个庶女怎么样都比不过嫡姐,所以嫡姐在时她不去父亲身边,不去给嫡姐当陪衬,嫡姐走了,她再过来。她乖乖的,父亲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疼爱她。 「爹爹,这个灯谜好难啊,你给我点提示吧?」对着廊檐下的花灯冥思苦想半晌,楚蔓实在猜不出来,扭头朝楚倾撒娇道。 楚倾嫁了长女,小女儿转眼也变成大姑娘了,再过两三年也要嫁掉,心里不舍,加之夏姨娘死后小女儿虽然内向了很多,却没有再做糊涂事,他还是很喜欢她的,笑着看她,「那不行,一个灯谜一两银子,你猜不出来,就让你三哥猜。」 目光投向身后的长子。 楚泓十六岁了,生的芝兰玉树一样,才学也常得先生夸赞,猜个灯谜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他没有将谜底告诉妹妹,而是看向跟在身侧的弟弟,「阿洵要不要猜?」灯谜贴在花灯上,阿洵认字不多,但他之前已经念给小家伙听了。 阿洵摇摇头,看看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四姐姐,悻悻地耷拉下脑袋。 他想姐姐,不想跟三哥四姐姐赏灯。 他想站在父亲身边,想让父亲牵着抱着,但父亲不让,说他长大了,不能再跟他撒娇,还不许他再喊爹爹,只让他喊父亲。 阿洵一点都不想长大。 想哭,知道父亲不愿看他哭,阿洵低着头道:「父亲,我困了,我睡觉去了。」说到最后声音发颤,眼泪打转,阿洵怕被父亲看见,转身就走。齐智就站在不远处,阿洵忍不住朝他伸手,小胳膊抬到一半记起父亲说过要他自己走路,快碰到齐智时又放下了,满脸都是泪,被头顶的灯笼照得清清楚楚,乖得没有哭出声。 v第六十五章[01.16] 齐智目光微动,却像没有看见一样,转身跟在小世子身边,只在转弯男娃再也坚持不住扑到他怀里时,齐智才边往前走边将人提到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他以为他动作够快,但楚倾察觉到儿子有点不对,一直在盯着这边,知道儿子哭了,楚倾皱皱眉,没事人般继续陪楚泓兄妹猜了两个灯谜,便让他们各自回房,他负手去了小儿子那边。 不许外面的人声张,楚倾毫无声息地凑到了内室门口。 屋里面,阿洵坐在床上,边哭边抹泪,「我想让爹爹牵着,我不喜欢四姐姐,我不喜欢她……」 齐智面无表情扒开男娃的手,用温热的帕子替他擦脸,「只有没出息的男孩子才会一直让父亲牵着一直喊爹爹撒娇,世子长大了,该向三少爷那样喊父亲,更不该跟姐姐比。四姑娘穿裙子,世子也穿裙子吗?」 「我不穿裙子!」阿洵仰头辩道,还想再说什么,帕子擦过来,堵住了他的嘴。阿洵赶紧闭上,等齐智挪开帕子,马上又委屈哒哒地道:「我才六岁,钧哥儿去年还让他父王抱着,去年他八岁!」 男娃不哭了,齐智蹲下去帮他擦手,「他没出息,世子不跟他学,表公子三岁自己睡觉,六岁已经进宫读书了,一个月只能回家两次,表公子也没有哭,世子是想学钧哥儿还是学表公子?」 阿洵撇撇嘴,他当然要学表哥姐夫了,只是他不高兴说不过齐智,摸摸小脸,指着桌子使唤道:「我要涂脸!」姐姐说过,冬天哭完不涂脸会变皱巴巴的。 齐智转身去给他拿,嘴角翘了起来。 阿洵伸着胖胖的手指头挖了两团香膏点在脸上,刚要揉,就见门口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家伙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喊爹爹,没出声就又闭上了,要下地穿鞋给父亲行礼,楚倾已到了跟前,笑着道:「先抹脸。」 阿洵低头抹脸。 楚倾示意齐智先出去,见儿子一双脚丫子搭在床沿下,虽然穿着袜子,他还是将被子扯了过来,替儿子盖住,盯着儿子瞧了会儿,问道:「刚刚哭了?因为我不许你喊爹爹不肯牵着你走?」 阿洵低头不说话,红嫩嫩的小嘴噘着,不知是自己会的这招,还是跟他姐姐学的。 想到儿子都会隐忍了,当着他面不敢哭,转身却可怜巴巴扑到侍卫怀里,还得侍卫劝说他才不埋怨爹爹,楚倾说不出来的心疼,还有种不是滋味儿,儿子哭应该也是朝他哭朝他诉委屈啊。 「阿洵听话,我这样对你是希望你将来长成跟爹爹一样的大将军……」 「我会好好学功夫的!」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般,阿洵仰头道,刚哭过的大眼睛水灵灵的。 楚倾满意地点点头,摸了摸儿子脑袋,不想这一摸坏事了,男娃眼里忽的涌出了泪,一头扑到了他怀里,「可我也想让爹爹抱,爹爹抱我我也会变成大将军。」小孩子有小孩子的道理,阿洵就想不明白,他好好学功夫,为何爹爹抱他他就没出息了? 又哭了,楚倾抱着儿子,无奈道:「让人看见他们会笑话你。」 在楚倾看来,男孩子就该严格教养。长子自小懂事,全听父亲的话行事,楚倾体谅他小时候病弱才没有用军营里那一套要求他。轮到侄子楚渊,楚倾便将自己严父的本事发挥了淋漓尽致,楚渊也没有让他失望。所以楚倾是头一回面对喜欢撒娇的儿子,想按照老法子来吧,儿子哭得那么委屈,他硬是狠不下心,明知儿子被齐智哄好了,他还是走了进来,怕儿子心里怨他。 「那我不让他们看见。」阿洵就是喜欢跟爹爹撒娇,小胳膊紧紧抱住爹爹,「就咱们俩的时候爹爹抱我,有别人我不让你抱,他们就不知道了。」 那股依赖劲儿,那软软的童音,楚倾揉揉额头,忽的将儿子脸朝地按在腿上,朝他屁股用力拍了两下,「好,爹爹听你的,不过我以后吩咐的事情你都得办到,你喜欢撒娇爹爹不管,但你长大后若没有本事,功夫比不过旁人,爹爹就把你赶出家门,不认你当儿子了!」 阿洵听出这只是威胁,咯咯地笑。 「行了,快睡吧,明早起来练武。」天色不早,楚倾陪儿子闹了会儿,将人塞到了被窝里。 阿洵抱着爹爹胳膊舍不得他走,「爹爹跟我一起睡。」 「得寸进尺是不是?」楚倾伸手要挠他痒痒,阿洵立即肉球般卷着被子滚到了床里头,清脆的笑声一阵阵传出来。 楚倾笑着拍拍那鼓囊囊的被团,起身走了,才回到正院,富贵领着陈朔疾步而来。 认出陈朔,楚倾一张俊脸当即沉了下去,「宫里出事了?」他知道女儿女婿今晚进宫。 他不怒自威,怒起来气势更胜,陈朔背后出了冷汗,低声将寿安长公主的话转述了一遍,「二爷请侯爷与长公主周旋,他想办法救出二奶奶。」 这事不能闹大,一来二奶奶被迷晕带到长公主府,传出去没事也会坏了二奶奶的声誉,二来长公主不傻,她想要的只是与楚倾一夜.风流,不可能真的加害二奶奶,如果他们轻举妄动,长公主恼羞成怒会做什么?她疯,他们不敢冒险。 「我出去一趟,府里你看紧了,不得传出任何风声。」楚倾冷声丢下一句,抬脚离去,冷峻背影很快就被夜色笼罩。富贵是相信自家侯爷的手段的,陈朔同样相信他的主子,急匆匆回王府去安排其他。 宫宴结束,除了还没迎娶王妃的瑞王寿王提前走了,其他几个男人都停在宫门口等女眷出来。程敬荣与程铎钧哥儿站在一块儿,定王披着大髦骑在马上,离得他们很远,看不清楚神情。顾衡站在自家马车前,暗暗看了定王两眼,想到妹妹被抬进定王府后送出来的几封信,每封都在哭诉定王将她关在一个偏僻院子里根本不去见她,他胸口就发堵。 早料到的结果,可真看到妹妹的信了,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那是定王,他无可奈何,定王敢让妹妹送信出来,便是最大的蔑视。就算他请妻子去说情,定王随便编个借口指责妹妹不好,或是明着答应妻子对妹妹好,回头继续我行我素,他也没有办法,因此他都没有让妻子看到那些信,怕她忧心费神。 察觉定王看了过来,顾衡及时移开视线,瞥见那边的程家父子。 顾衡心生疑惑,怎么没看见程钰? 正困惑,黑暗里传来女人们的说笑声,顾衡望过去,很快就见寿安长公主领头走了出来,亲昵地挽着孟仙仙的手,身后的嬷嬷抱着他的儿子南南,看样子应该早就睡着了。 顾衡笑着迎上去,目光不经意般扫了妻子身后一眼,没看到含珠,旋即收回。 寿安长公主心急回去与楚倾大战一场,不愿耽误时间,叮嘱女婿好好照顾女儿,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心不在焉地与旁边下马喊她姑母的定王打声招呼,转瞬就进了马车。 谢氏程岚吴素梅与定王妃几乎同时走了出来,程敬荣笑着迎接自己的王妃,扶谢氏与女儿上车之后,他牵着钧哥儿上了另一辆马车。程铎只是嫌弃吴素梅肚子迟迟没有消息,对妻子还是有些感情的,大冬天晚上冷得厉害,他替妻子拉了拉斗篷,随她上了车。 马车动了起来,程铎低声问妻子,「宴席上没出事吧?」 v第六十六章[01.16] 吴素梅马上后怕地道:「弟妹用饭时晕倒了,太医说她是太过疲惫,二弟先接她回去了。」 程铎点点头,了然道:「怪不得二弟提前走了。」想到楚菡身体似乎一向都挺好的,程铎心中动了动,「弟妹该不是……」 吴素梅咬咬唇,「应该不是,真有了,太医肯定提的。」她当时也想到了孕事,幸好只是虚惊。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过去瞧瞧吧。」程铎喝了不少酒,有些困倦了,靠到车板上,闭眼道。 吴素梅轻轻应了声,见丈夫额头皱着,她体贴地替他捏。 宫门口,萧彤领着丫鬟朝自己的丈夫走了过去。 定王皱皱眉,指着旁边的马车道:「上去吧,不早了,早点回府。」不上车往他跟前凑什么? 萧彤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坐车的,听男人如此冷淡,她垂眸,默默上了马车。 定王在她上车时就翻身上了马,领头离去。 马车里面,萧彤捧着紫铜手炉,神色淡淡。 她的丫鬟晴云瞅瞅她,动了动嘴,到底将话咽了下去。自家王妃的性子,连她都觉得闷,更不用说传闻里风流不羁的王爷了。新婚前两天夫妻俩还算相敬如宾,自打定王爷当着丫鬟的面逗王妃喝酒被王妃冷脸斥责后,夫妻间陡然冷了下来,王爷不再来王妃这边,去妾室那边也不勤快,按照王府老人的说法,王爷就跟没娶王妃一样,日子一如婚前。 晴云劝过几次,王妃不肯服软主动殷勤,现在王妃明显也不痛快,她说了只会给王妃添堵。 最后一道车轮声消失不久,宫门缓缓关上,门里门外很快就恢复了沉寂。 而长公主府,热闹才刚刚开始。 马车慢慢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前。 隔着车帘,寿安长公主打发丫鬟去问问门口的侍卫,得知今晚并没有客人来,她吹了吹指甲上的蔻丹,过了会儿才道:「进去吧。」 车夫得令,赶车进府,到了正院门口才停。 寿安长公主稳稳下了车,走向寝殿。 她的寝殿十分气派,她性喜风流,又特意命工匠在侧室开凿了一方池子,每晚都要沐浴,兴致上来叫来面.首伺候,没有心思就自己泡澡。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完衣裳,寿安长公主裹着宽大的浴袍去了侧室,没让人跟着。 楚倾那么宠女儿,她不信他不会来,为了女儿的名声,楚倾肯定也不会大张旗鼓,定是藏在哪个角落等她落单再行动。寿安长公主明白,楚倾那样的男人都好面子,多半不愿让人知道他做了她的裙.下之臣。没关系,她只是想尝尝楚倾的滋味儿,再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不一定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进了侧室,寿安长公主环视一圈,没看到男人的影子,也没有着急,伸手褪下外袍,慢慢跨进了水里,安心游了起来。 水声哗哗,是屋子里唯一的声音,快要游到尽头,忽听后面传来了破水声。寿安长公主唇角上扬,悠闲地转身,「你倒是识趣……」话未说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池边上的男人,更准确地说,是男人脚下水里的尸体。寿安长公主知道那是她的丫鬟,但血水染红了那一片池水,叫她看不清丫鬟的模样。 震惊过后,寿安长公主大怒,「楚倾……」 「再喊一声,我马上要了她的命。」楚倾看死人一样看着水里的女人,手中匕首在怀里丫鬟的脖子上划了一道。那丫鬟倒是冷静,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死不死都没有关系。 寿安长公主却不舍得她死,至少不愿意让自己的忠仆死得如此没有价值。她有四个丫鬟,个个武功超凡,寿安长公主去哪里都会带上她们。十年前她第一次遇到楚倾,低估了楚倾的本事,派初春初夏去抓他,楚倾一刀杀了初春,打发初夏回来警告她,那也是两人第一次闹到皇兄跟前,如今楚倾竟然又把她的初秋杀了! 看着被楚倾挟持的临危不惧的初冬,寿安长公主眼里闪过一道厉色,「楚倾我警告你,今晚我暗算你在先,你杀了初秋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敢再碰初冬一下,今晚就休想毫发无损地带你女儿离开!」 因血水蔓延过来,她皱皱眉,转身上岸,衣裳都在楚倾那边,寿安长公主没有半点羞涩,微微扬着下巴走了过去。她是堂堂长公主,出嫁前乃京城无数子弟垂涎的美人,就是现在,她所过之处,照样能引人瞩目,她自信不输于楚倾的任何一个女人。 楚倾没有转身,讽刺地打量渐渐靠近的女人,忽的笑了笑,意味不明。 「你笑什么?」寿安长公主皱眉问。 楚倾目光落到她身下,轻飘飘道:「身段还行,就是不知下面如何,你露出来给我看看,若是能入眼,今晚我便满足你。」 「你把我当什么?」寿安长公主大怒,娇斥过后,猛地加快脚步,避到屏风后去穿衣裳。 楚倾低头,看看怀里宁死不屈的丫鬟,眉头皱了起来。 他两刻钟前就来了这边,杀死两个丫鬟后,猜到女儿被掳一事只有老女人身边亲信知道,连续找过几座院子没找到女儿,便在这边等老女人回来。他厌烦老女人,见都不想见她,抓了随老女人一起回来的初秋初冬审问,没想杀鸡儆猴后,初冬依然不肯告诉他女儿被藏在了何处,还差一个初夏,女儿现在多半与她在一起。 「交出菡菡,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楚倾平静地卸掉初冬手臂,扔她在地上,对着屏风道。 寿安长公主轻步走出屏风,慵懒地将满头青丝放了下来,媚眼如丝,「你闭上嘴,过来陪我一次,我马上就把你女儿还你,保证她毫发无损。你若再出言不敬,坏了我的兴致,我便与你耗下去。你女儿在我手上,你拿我没办法,而二更之前初夏得不到我的命令,你的女婿可就要戴绿帽子了,你知道的,我府里最不缺男人。」 言罢不再理会楚倾,直接转身走了,进屋后躺到舒适的锦床上,面朝侧室那边而卧,玉手绕着青丝打转,指甲上艳红的丹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宫宴结束地晚,刚刚又浪费了会儿功夫,距离二更梆子响最多还有两刻钟,她不信楚倾不着急。至于程钰,定王的一个小跟班,妻子出了这种事,他应该最怕被人知道吧? 侧室里,楚倾等了会儿,迟迟听不到外面有动静,气得骂了程钰一句,大步冲进屋,伸手就将老女人从床上扯了下来,紧紧掐住她脖子,「马上带我过去,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寿安长公主难受极了,脸憋得通红,可她一点都不怕,美眸挑衅地望着头顶因为愤怒越发诱人的云阳侯,「别费力气了,我知道你不敢杀我,就算不是为了你女儿,有皇兄在一日,你就不敢杀我一日!」 皇兄从小宠她,楚倾是大梁的将才,他看不起她讽刺她奚落她皇兄都不会生气,甚至会为了楚倾对她小施惩戒,可楚倾真的杀了她,皇兄早晚都会收拾了楚家。皇上想对付谁,轻而易举,楚倾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将整个楚家都搭进去。 女人笑地得意,楚倾正要再加力气,忽听门口有脚步声。 v第六十七章[01.16] 他松了手,寿安长公主以为他屈服了,咳了两声,笑着去勾楚倾脖子,目光落在男人左脸的浅浅疤痕上都满是痴迷,「楚倾,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 余光里有黑影悄然而入,寿安长公主本能地看过去,下一刻尖声叫了出来:「你敢!」声音凄厉无比,却被楚倾一手捂住,将人按了个结结实实。寿安长公主剧烈地挣扎,眼睛发红,眼泪更是如泉涌。 程钰单手掐着一个三岁男娃的脖子,高高举给她看,声音如从地狱里传来,「带我去见她。」 眼看外孙小脸憋得赤红,寿安长公主连连点头,透过楚倾指缝传出来的呜呜声,再无愤怒嚣张,只剩惊恐害怕,生怕答应地晚一步便会失去命里最重要的人。 程钰放下昏迷的南南抱在怀里,右手依然掐着他脖子,而楚倾瞪了姗姗来迟的女婿一眼,拎麻袋一样将寿安长公主提了起来,冷声警告道:「下次再想碰我的女儿,想想你的女儿外孙,我是不敢杀你,暗中要他们娘俩的命易如反掌。」 寿安长公主悲愤欲绝,想要挣脱楚倾的手去看外孙,被楚倾狠狠扯了一下,险些将她手臂扯断,「马上带我去见菡菡,再耽搁一步,你外孙就得再吃一次苦。」 程钰配合地要将怀里的男娃举起来,这简直是要寿安长公主的命,她哭喊一声,确定程钰不动了,才踉踉跄跄地朝外面走去。夜深人静,其他下人都已经睡下了,外面一片死寂,寿安长公主很快就进了偏殿,朝多宝阁那边走去。楚倾与程钰对视一眼,皆猜到了屋里有机关,果然寿安长公主转动一个定窑花瓶后,多宝阁便从中间打了开来。 楚倾始终捂着老女人的嘴,朝程钰使了个眼色。 程钰颔首,将南南放在地上,悄悄闪了进去。 密室分内外间,程钰进去的同时,对面门口也闪出了一道人影。看见程钰,初夏大惊,瞥见被楚倾挟持的主子后,立即就要回去用含珠做人质,但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身后传来凌厉的破风声,初夏躲避不及,避开了要害,却被袖箭射中了右肩。 程钰风般逼近,一脚将她踹到地上,急切地赶了进去。 内室陈设奢华无比,当中一张大床几乎占了半间屋子,大红的床褥之上,含珠静静地躺在上面,一动不动,对周围的动静一无所知。程钰几个箭步冲过去,见她睡颜安详面色红润,他略微放了心,迅速取出瓷瓶给她闻。这味儿刺鼻,对常见的迷.药都管用。 楚倾也押着寿安长公主走了进来,紧张地看着女儿。 含珠并没让这两个男人担心太久。头昏沉沉地难受,她睁开眼睛,就见丈夫坐在身前。有种做梦的感觉,但是看到他,还没记起发生了什么事,含珠情不自禁先笑了。 她这一笑,看得程钰眼睛发酸,握着她手道:「没事了,走,我带你回家。」 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含珠一脸茫然,转身看到楚倾与寿安长公主,震惊极了,「爹爹……」 「你们先回去,有话明日咱们再说。」楚倾朝女儿笑笑,目光温柔。 含珠这会儿已经记起自己在宫宴上头晕的事了,瞅瞅寿安长公主,猛地看向自己。 「别担心,你只是睡了一觉。」程钰低头安抚她,说话时人已经到了内室门口。他用手肘挑门帘,含珠闭上眼睛,睁开时,就见地上一个丫鬟将一个男娃紧紧护在怀里,而她半边肩膀都被血水染红了。 含珠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南南,还想再看,程钰抱着她大步离去。 内室,寿安长公主担心外孙,哭着求楚倾,「人你们救走了,你还想做什么?楚倾我告诉你,若南南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楚倾嘲讽地笑,看看旁边的床,猛地将老女人推了上去。寿安长公主大惊,才要起来,身体突然被人压住,那胸膛魁梧,就在寿安长公主错愕地以为楚倾要对她做什么时,楚倾粗鲁地扯下纱帐,三两下将她绑在床柱上,嘴也绑得严严实实。 寿安长公主惊恐地望着楚倾,她玩过很多花样,但她不信楚倾会主动陪她。 楚倾确实不会陪她玩,他快步走了出去,将初夏提了进来。初夏紧紧抱着南南不松手,楚倾抢过孩子放到床上,初夏想去追,被楚倾大力掰了过去,下一瞬,她身上的衣裙就被楚倾熟练地扯了个干干净净。 「你觉得我如何?」楚倾提起初夏下巴,戏谑地问。 初夏看着男人越来越近的脸,看着那双幽深的黑眸,心跳突然不受控制,脸也腾地红了。 寿安长公主看得清清楚楚,呜呜地叫。这个贱.人,她怎么配? 楚倾知道她在想什么,暂且松开初夏,慢悠悠扯下腰带替她蒙住眼睛,离开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看似亲昵极了,说出的话却让寿安长公主目眦欲裂,「只要我愿意,她就配,而你,连看我身体的资格都没有。」 老女人不是看重这些忠仆吗?四个丫鬟死了两个,初冬手残了已是废人,这最后一个,他让她自己杀。至于老女人,他留她多活几日,等他想到天衣无缝的办法,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最后看一眼老女人,楚倾朝初夏走了过去。 静谧的内室,渐渐响起了女人似痛苦似享受的喊叫,男人教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早忘了她效忠的主子就在旁边,更没看见寿安长公主被自己的指甲抓得流血的手。 冷风一吹,含珠彻底清醒了过来,肯定会后怕,但现在被程钰抱在怀里,就不是那么紧张了。 「我自己走吧。」这是在长公主府,虽然天上一轮明月照亮了路,他既要抱着她还要小心提防周围,含珠十分过意不去,轻轻挣了挣。 「走得动吗?」程钰暂且躲在一处墙角,慢慢将她放下,担心她站不稳,小心翼翼扶着她肩膀。 含珠试着走了几步,刚开始有些头重脚轻,很快就没事了,朝他摇摇头。 程钰放了心,牵着她手沿着来路往外走,低声道:「咱们先离开,出了这里再说话。」 含珠自然都听他的。 两人做贼一样,身影被月光拉长,含珠看看地上他与她的影子,再看看身边始终牢牢牵着她手的丈夫,忽然有点想笑。因为周围太安静,不像有人的,她忍不住轻声问他,「你以前去找我,也是这样鬼鬼祟祟的?」 程钰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对上她浅笑的脸庞,有点狡黠的味道。 出了这样大的事,他最担心她害怕,怕她因为这些危险后悔嫁给他,后悔随他来京城,没想到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想到她刚醒的时候也对他笑了,仿佛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的样子,程钰心里就像多了一片湖水,随着她一颦一笑激荡。 v第六十八章[01.16] 「你怎么这么傻。」他将她拉到怀里,低头亲她。 太喜欢太喜欢,没有言辞能表达。 大冬天的,两人嘴唇都是凉的,随着他勒她腰的手臂越来越紧,身和心都暖和了起来。 终于松开,含珠靠在他身上轻轻地喘,望着他的杏眼朦胧水润,倒映着月光,美丽极了。 「我去找你时,走得比现在快多了,这会儿把媳妇抢回来了,反而成了累赘。」程钰又亲了亲她眼睛,笑着逗她。 含珠害羞了,晃晃他手,催他快走。 两刻钟后,夫妻俩到了长公主府后院的一个角门前,守门婆子们都被程钰弄晕了,他拿了钥匙开锁,先让含珠出去等他,他重新上锁还了钥匙,再利落无比攀上墙头,十分潇洒地跳了下去。含珠第一次目睹他做这种坏事,竟觉得他纵身一跃的动作别有味道,乱了她心跳。 「马车在那边拐角。」程钰牵着含珠往前走,幸好今日是上元节,城里没有宵禁,否则安排不了马车,他不怕赶夜路,她多半吃不消,身上一件都斗篷都没有。 上了车,程钰吩咐车夫出发,他回到坐榻上,将妻子紧紧抱到腿上,「冷不冷?」 含珠冷,冷得瑟瑟发抖,程钰抓起提前备好的大髦替她披上,再把暖婆子塞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抱着她,「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到家了。」 含珠渐渐平静下来,担心地问道:「他呢,一个人留在那边……」 「千军万马都拦不住他,一个长公主府算什么?放心,一定没事的。」程钰沉声安抚道,「好了,你跟我说说宫里的事情。」 含珠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药应该是下在饭菜里了,我吃了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昏了过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想到如果程钰晚来一步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含珠紧紧抱住了他。 程钰拍拍她背,又哄了会儿,想问她为何不听他话去碰那些饭菜,怕她误会成责怪,改口道:「没事,以后咱们尽量少进宫,实在推不掉,我会多安排些人守着你,你再注意些,别碰茶水……」 「我没想吃。」含珠知道他不会怪她,却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有些委屈地替自己辩解,「大嫂坐我旁边,她一直看我,我不吃就显得太奇怪了,为了应付她才动了几下筷子。」 「她看你做什么?」程钰心生不快,他就知道她很乖,不可能馋宫里的饭菜。 含珠摇摇头,困惑道:「我也不知道。」 程钰跟吴素梅没见过几面,因为程铎才将其当长嫂敬重,可妻子因为吴素梅的古怪吃了大亏,他心里就不舒服了,但兄长是兄长,他还是得想办法确认程铎的身体…… 长公主府,初夏早已昏死了过去,楚倾一退开,她没了男人的支撑,一下子就从床沿上歪倒在地,狼狈之极。楚倾抓过她的小衣擦擦,提起裤子站了起来,走到寿安长公主身前,取下蒙在她眼睛上的腰带系。 寿安长公主闭着眼睛。 楚倾嗤笑,系好裤子,理理根本没有脱的外袍,忽的捏住了她下巴,「你这丫鬟长得一般,滋味儿倒是不错,你若舍得,开个价,人我带走了。」 寿安长公主知道男人在故意气她,柳眉紧蹙,别过头。 楚倾摸摸她发红的脸,不屑地笑了。他就没见过如此下.贱的女人,他这样对她,她竟然还会因听他与旁人做事的动静脸红,脸红了,底下肯定更加不堪。但楚倾连讽刺她都懒得再费功夫,替寿安长公主解开手上的纱帐,不紧不慢地走了。 寿安长公主睁开眼睛时,正好看到门帘落下,遮掩了那高大的背影。 她神情发怔,脑海里全是刚刚听到的动静,男人沙哑的声音,带起的床架摇晃,既让她愤怒,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渴望,渴望与他共享夫妻之乐的那个人是她! 寿安长公主猛地看向一侧,就见初夏昏倒在地上,半死不活。恶心至极,她皱眉扭头,却瞥见了躺在床上的外孙,寿安长公主顿时忘了楚倾忘了今晚的所有羞.辱,拼尽力气挣开束缚朝床上扑了过去,「南南,南南你别吓外祖母……」 或许是屋里烧着地龙的缘故,床上又铺着厚厚的锦被,南南身上还有些温度。寿安长公主提着心探了探外孙的鼻息,确定外孙还活着,潸然泪下,用棉被裹着外孙往外跑,跑到门口又顿住。目光扫过初夏带了青紫指印的胸口,寿安长公主咬唇,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朝初夏脑袋砸了过去。 另外三人都被楚倾杀死或弄残了,初夏怎么能安心陪楚倾?如果初夏反抗到底,没有推搡两下便半推半就地从了,就算楚倾要了初夏她也不会恨她,可初夏…… 越想越恨,寿安长公主又抓了一个瓷瓶砸了过去,看着初夏额头有刺目的血缓缓流下来,她才火急火燎抱着外孙去了正殿,召来丫鬟去喊府里的郎中。 南南命大,有惊无险,着了凉,精心调养便可。 寿安长公主满心都是后怕,看着昏迷不醒的外孙,想到女儿发现南南失踪后不定急成什么样,忙让人准备马车,她要亲自将外孙送过去。临走之前,吩咐身边的嬷嬷悄悄处理了三个丫鬟的尸体。初冬废了,活下去也没用,活着,就是提醒她今晚之耻。 顾家,听说寿安长公主来了,顾衡孟仙仙匆匆起床穿衣,儿子睡在厢房,夫妻俩没有打扰小家伙,疑惑地去了前面,一进去却见寿安长公主怀里抱着一个被锦被包裹的孩子。 孟仙仙满头雾水,顾衡与岳母对视一眼,示意屋里的丫鬟们都下去。 寿安长公主这才将外孙交给女儿,垂眸道:「今晚出了一点事,我都料理好了,南南怎么去的我那边,你们不用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南南受了点凉,我把郎中带过来了,让他留在这边照顾南南到他康复,好了,都回去睡吧,我也走了。」 「娘……」好好的儿子神不知鬼不觉被人抱走了,孟仙仙如何不担心,哭着挡在母亲身边要个解释,「娘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寿安长公主心里对不起女儿,可这事她万万不能说出真相,她怎么能让女儿知道她有多想楚倾?知道她为了一个男人会多不堪?女儿纯真无暇,不在乎她养面.首,但更多的坏,女儿肯定接受不了的。 她看向女婿。 顾衡袖子里手握成了拳,很想拦在寿安长公主身前让她给他一个交代,但对上岳母凌厉的目光,顾衡识趣地忍住了,扶住孟仙仙哄道:「这事明天再说,咱们先送南南回去,这边太冷了,别冻着他。」 孟仙仙心疼儿子,幽怨地看了母亲一眼,与丈夫走了。 寿安长公主默默站了会儿,才打道回府。 v第六十九章[01.16] 那边楚倾本想直接回侯府明天再去看女儿的,可是明天要上朝当差,年后第一天,兵部肯定积攒了不少事,提前告假恐怕不妥,便转了个弯儿,朝静王府赶去。 翻墙这种事,楚倾驾轻就熟,当然他以前翻墙不是去找女人的,他喜欢女人却也不会勾搭好人家的姑娘小姐,而是之前带兵打仗夜袭练出来的本事。避开巡夜侍卫,楚倾悄无声息进了静王府,很快就赶到了长风堂那边。 后院上房的灯还亮着,心知女婿这会儿肯定在安抚女儿,楚倾鬼魅般摸到了窗下,刚想敲敲窗子喊女婿来给他开门,忽听里面动静有点不对劲儿。 「今晚也要?」程钰吃惊地看着妻子,没料到她还想替他针灸。 「你,你不想也没关系。」他目光怪异,含珠莫名脸热,背转过身抿抿唇道。他有病,她出于关心想要帮他,怕耽误一天不好,绝不是盼着早点与他圆房。 她侧脸羞红,程钰笑了笑,熟练地脱了衣裳,躺好道:「那你小心点,别弄错地方。」 含珠轻轻嗯了声,取出银针,火烤擦拭后,替他扎了起来,做的次数多了,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难为情。 今晚不太.平,程钰无心逗她,静静地看她宁静姣好的脸庞。他乖乖的,含珠更不会说话,专心替他扎根,扎好了,转了过去,不看他。 针灸的效果渐渐上来,程钰身上发热,咽咽口水,又动了坏心思:「憨憨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大了些?」 含珠脸上一下子着了火。 窗外楚倾则傻了眼,浑身僵硬。 竟然真的在……而且是女儿主动的,要不程钰怎么说「今晚也要?」 一个也字,说明女儿主动了不是一两次…… 念头一起,楚倾马上摇头,不可能,他的女儿脸皮那么薄,一定是婚后被程钰带坏了! 楚倾咬牙切齿,但里面小两口正敦伦呢,虽然有点纳闷为何没大动静,楚倾也不好听女儿女婿的墙角,料到这会儿还没真正开始,赶紧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溜了,决定明日出宫再来跟女婿算账! 不管夫妻俩出了多大的事,第二天该进宫还得进宫,寅末时分,程钰摸黑起来,轻轻探了探含珠额头,确定她好好的没有发烫,这才安心离去。 他动作轻,不肯打扰她,含珠对丈夫的离开一无所觉,醒来时天已经有些亮了。 司嬷嬷领着如意四喜一起进来伺候她,如意进屋后就跪在了地上。昨天是她跟着夫人进宫的,若不是陈朔派人过去找她,她都不知道夫人被人掳走了。 「起来吧,这事不怪你。」含珠将人扶了起来。去宫里不比去别府做客,宫宴上都是宫女伺候,单说静王府,只有谢氏的大丫鬟有资格陪在身边,否则谁都领个丫鬟进去,人多了大殿里就显得乱。 「夫人,二爷走时叮嘱我请郎中给您把脉,一会儿早饭后我就带他过来吧?」司嬷嬷扶着含珠落座,亲手替她梳头,「夫人前儿个从外面回来,一路车马劳顿,晚上又着了凉,身体虚了才昏了过去,是该请郎中好好瞧瞧。」 含珠点点头,这事传出去容易惹来闲言碎语,不如就用太后的借口,他们几人心知肚明就够了。 未料刚用完早饭,郎中还没到,吴素梅先来了。 含珠要装病,迅速回床上躺好。 「弟妹好点了吗?」吴素梅歪坐在床边上,担忧地问,「昨晚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含珠倒没有迁怒吴素梅,毕竟吴素梅也料不到有人会在饭菜里做手脚,摇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以为我能撑住,谁知……是我不懂事,让大嫂担心了,这么早就过来看我。」 她笑得好看,躺在大红锦被里像朵娇柔的牡丹花,吴素梅一个女的都看得眼睛有些发直,再闻闻纱帐里淡淡的清香,不由握着含珠手感慨道:「弟妹长得好,怪不得二弟那样疼你。」温柔貌美有家世,她是男人,她也爱。 含珠最不禁夸,俏脸泛了红。 说了会儿话,郎中来了,吴素梅忙让开地方,郎中为含珠诊脉,她屏气凝神地看着。听郎中说只是体虚,再次确定弟妹没有怀孕,吴素梅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含珠没有瞧见,一直守在旁边的司嬷嬷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动,在郎中准备起身时忐忑地道:「我们夫人身体一向安康,从没突然昏倒过,您再仔细瞧瞧?夫人小日子迟了三日了,兴许是……」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震惊地看向含珠。 含珠同样一脸震惊,却是因为司嬷嬷的话,她小日子向来很准的,司嬷嬷很清楚,为何说谎? 吴素梅将含珠的震惊理解成了她也没想到这层,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小日子迟了,那很有可能是真有了,因为日子短郎中才号不出来? 心里紧张,面上却惊喜地劝郎中快重新号脉。郎中也怀疑是不是日子短脉象不明显,重新坐好,这次搭脉的时间就比之前长了,最后皱皱眉道:「夫人脉象平滑,是否有喜,老夫实在没有把握,不如夫人请太医过来瞧瞧,或是再等几日,老夫再替夫人诊脉?若是喜脉,等个六七日老夫应该能确定的。」 含珠知道自己肯定没有怀孕,便道:「先生医术精湛,我与二爷都很放心,就不劳宫里太医了,过几日再劳烦先生跑一趟吧。」 这话说的好听,老郎中谦虚两句,满足地告辞。 司嬷嬷让如意出去送人,她暗暗观察吴素梅。 吴素梅正在贺喜含珠,「弟妹八成是有了,这两天千万好好养着,嫂子等你的好消息!」笑得灿烂,可那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含珠这会儿尴尬极了,怕吴素梅张扬出去,诚恳地求道:「大嫂,这事你千万别对旁人说,万一只是白高兴一场呢?」 吴素梅曾经就因为月事半月没来空欢喜了一场,明白含珠的担心,拍拍她手道:「我懂我懂,放心,等你有准信儿了我再来给你道喜。好了,你快安心养着吧,嫂子明日再来看你,别扰了你休息。」 她站了起来,这次司嬷嬷亲自出去送人,回来后命如意四喜在外面守着,她没等含珠询问便低声道:「夫人,我看世子夫人好像很害怕您真怀孕似的,刚开始郎中说你只是体虚,她松了口气,我一提您似乎有喜了,她立即就紧张了起来,那手攥了好几下帕子呢。」 含珠疑惑地皱眉,与司嬷嬷对视片刻,忽的想起了昨晚。 v第七十章[01.16] 吴素梅总是看她,肯定得有个理由,她不吃饭吴素梅很可能误会成食欲不振,含珠看过医书,确实有人刚怀孕的时候不大爱吃东西。 或许,吴素梅真的很在意她的孕事? 仔细一想,含珠又释然了,吴素梅那样的情况,如何不在乎呢?换成自己,如果她成亲三年夫妻和谐却迟迟不孕,家里新来个弟妹,很快传出好消息,她也会羡慕苦涩的,都是人之常情。 她没往旁处想,司嬷嬷心思缜密,宁可冤枉人也得提防的,小声提醒她道:「夫人还是同二爷说说吧,我都打听过了,昨晚您昏睡后最后守在您身边的就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平时与王妃也有走动,谁知是不是她们合谋的?本来王妃就不喜欢您,卖个人情给太后,何乐不为?」 含珠看着司嬷嬷,不敢相信吴素梅是那种人,但她也没有证据证明对方不是。当初三夫人明面上那么袒护她都暗藏杀心,她跟吴素梅目前只是普通的妯娌关系,还没有彻底交好……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让人心寒,含珠只盼程钰快点回来,跟他一起理理这团迷雾,好不容易熬到黄昏,却听小丫鬟说楚倾与程钰一起来了,让她去前面见人。 前院暖阁里,楚倾正劈头盖脸地骂女婿:「我把菡菡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你安排的那些眼线都是吃.屎的是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个消息都送不出来?这次是菡菡命大,没有受伤,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的心思都有!」 程钰无话可辩,任由他骂。 楚倾其实明白,程钰能安排眼线进去已经不错了。太后是后宫之主,只要她想管,宫女们用谁不用谁都是她一句话的事。选秀暗算不成,太后暗中清理了一批宫女,其中就包括他的几个眼线,而越是靠近主子们的眼线就越难安插,好比这次,他仅存的那些眼线还都没有资格去宫宴上伺候。 他更气的是女婿教女儿使坏。让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主动求.欢,程钰不定使出了何等卑鄙手段,甚至教了什么歪道理给女儿,女儿不懂那些,傻乎乎地着了他的道。但楚倾不能提这事啊,那岂不是告诉程钰他来偷听墙角了?他是想确认女儿安然无恙的,问心无愧,谁知道程钰会不会误会他听了一整晚,老不正经? 所以他只能利用女儿被掳的事好好敲打敲打女婿。 才敲打两句,含珠来了。 瞥见门口闪进来的身影,楚倾突然有点不敢看女儿,总觉得跟做梦似的,他那么爱害羞的女儿,程钰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让女儿如此放得开吧? 「爹爹直接过来的啊?」含珠看着一身官服的楚倾,马上道:「那爹爹派人回家传话了吗?晚上留在这边用饭好了,我让厨房去做两道爹爹爱吃的菜。」 女儿温柔一如往昔,楚倾咳了咳,抛开那些胡思乱想,劝阻道:「不用,爹爹过来看看你,说会儿话就走了,让阿洵知道我偷偷过来不带他,他又要生气了。」 想到阿洵嘟嘴的样子,含珠忍不住笑。 父女俩并排坐着说话,程钰朝陈朔递个眼色,等屋里只剩他们三人了,他才沉声开口:「我查过了,昨晚并没有太医离开太医院,那个太医应该是太后的人假扮的,到底都有哪些宫女掺合了此事,暂时还没有线索。」 「不用查了,肯定都是老不死的人,就算你杀了这几个,她还可以安排旁的。」楚倾不耐地道,怕说多了女儿往后都战战兢兢的,同女婿交换个眼神,暂且没提报复的事,柔声安抚女儿,「菡菡不用怕,往后宫里再有宴请,你都假装身体不适推了,反正你表哥是老二,没人看重他,你不是非去的人物,有爹爹给你撑腰,你也不必理会旁人挑刺,怎么舒坦怎么过就是,咱们不比那些虚的。」 能进宫是体面,可他的女儿,不需要这份破体面。 「爹爹……」他没事总要打压程钰两句,含珠不爱听,担忧地看向程钰。 程钰朝她笑笑,一点都不介意。 小两口又眉来眼去的,楚倾哼了声,起身走人,女儿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含珠要出去送他,楚倾没让,打发女儿先回去后,楚倾将女婿叫到一旁,冷声道:「菡菡昏睡,王府里肯定有人守着,查出是谁了吗?」 程钰垂眸道:「是吴氏,岳父,她有没有与人合谋,我会查清楚,还请岳父不要插手。」楚倾太狠,程钰不想真相未明前吴素梅含冤而死,而如果吴素梅确实与谢氏或太后等人同谋加害含珠,他也会让吴素梅尝到报应。 楚倾不屑对付女人,好比选秀时宋可莹暗算女儿,他也没有还回去。宋可莹的底气哪来的?宋家给的,太后给的,他要对付,也是将宋家连根拔起,绝不会派人去教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 「你多留意留意程铎。」楚倾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我信你一次,但若菡菡再在吴氏手里吃亏,我必会接她回家。」 程钰沉默,出去送他,回到后院后,搂着含珠嘱咐她,「以后别去大嫂那边了,她来你照旧招待,不来也不用过去。」 含珠错愕,仰头问他,「你都知道了?」 程钰疑惑了,「知道什么?」难道她也得到了什么消息? 含珠将司嬷嬷的怀疑跟他说了,程钰听后,心情更加复杂。 吴素梅看重子嗣,就有理由嫉妒含珠,兄长呢?他会不会也担心他这个弟弟先生出嫡子? 葛乘风那边,看来他得重新计划一下。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冒牌世家女》卷一 作者:毛毛雨 02、《冒牌世家女》卷二 作者:毛毛雨 03、《冒牌世家女》卷三 作者:毛毛雨 04、《冒牌世家女》卷四 作者:毛毛雨 05、《冒牌世家女》卷五 作者:毛毛雨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