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天香 卷五》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瑧哥儿满月,傅宛比乔氏还先过来。 一岁零两个月的媛媛已经会喊人了,见到躺在床上的胖娃娃,她好奇地坐在一旁打量。傅容教她喊姨母她故意不说,教她喊弟弟,小姑娘喊得特别痛快,伸着小手想摸瑧哥儿,又怕大人不让。 傅容握着她手去点瑧哥儿的小脸蛋。 眼看要碰到了,瑧哥儿忽然抬起胳膊,还使劲儿蹬了蹬腿,小脸皱了起来,一副不愿意给姐姐摸的样子。傅容被儿子这模样逗笑了,坚持让外甥女点了他一下:「瑧哥儿别生气,这是姐姐啊。」 媛媛期待地看着弟弟。 瑧哥儿盯着娘亲,脸慢慢红了,随时要哭。 傅容无可奈何,将不愿意给人碰的儿子抱了起来,一边轻轻颠簸一边柔声哄他。瑧哥儿满意了,咧嘴朝娘亲笑。傅容低头亲亲儿子,朝傅宛眨眨眼睛:「姐姐我小时候肯定没这么金贵吧?一看就随了他爹了。」 傅宛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这个外甥可不是凡人,那体内流着皇家的血呢,将来也极有可能接替父亲的王位的。 姐妹俩哄着孩子清闲了会儿,没过多久景阳侯府的女客们便来了,大房有林氏秦云月婆媳俩并傅宝,二房乔氏傅宣,三房三夫人也将傅宓带了过来,屋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嫂子怎么没把大郎带来啊?」傅容抱着儿子问秦云月。 秦云月道:「他太淘气了,我嫌他片刻都不肯老实就留在家里了,改天客少我再抱他过来坐,再淘气都只有咱们自家人,不用担心让外人看笑话。」 傅容看向傅宝:「嫂子太客气了,你可以让阿宝帮忙看着侄子啊,阿宝都是大姑娘了,还不会哄侄子?」 「三姐姐就会拿我说笑。」傅宝凑到傅容身边,想要抱瑧哥儿。 林氏连忙劝道:「你笨手笨脚的,快老老实实待着吧。」那可是皇孙,抱出事怎么办? 傅宝不高兴,低头问瑧哥儿。 瑧哥儿瞅她一眼,小身子往娘亲怀里靠。 傅宝假装生气。 傅容算是明白自家儿子的脾气了,无奈解释道:「阿宝别生气,这小子脾气大着呢,连媛媛碰他他都不喜欢,咱们谁都别理他吧。」 众人一起附和着笑。 渐渐地陆续有其他客人来了。 谢氏、秦二夫人一起过来的,分别领着自己的女儿。秦云玉得知瑧哥儿不喜被人碰,非要亲自试试,遭到拒绝后大大方方地打趣。谢氏瞧了,走到傅容身边朝瑧哥儿拍手,面容慈和:「瑧哥儿听话,给舅祖母抱抱?」 自从屋里人变多后瑧哥儿就不高兴了,现在又被人骚扰,小嘴儿一撇,「哇」地哭了出来。 傅容歉然地朝谢氏笑笑,抱着儿子朝床头走去,温柔轻哄。 谢氏有些尴尬,扭头同秦二夫人道:「这小子可真不禁逗啊。」 秦二夫人颔首:「是啊,跟景行一样,长得像,脾气也一模一样的。」语气亲昵自然。 谢氏干笑两声,退到一旁,暗暗打量坐在榻上哄儿子的傅容,见她才出月子脸上虽然略显圆润,身段好像已经恢复了不少,乍一看竟看不出来是刚生过的,甚至比怀孕前更加妩媚明艳,心里好一阵不喜。再想到刚刚瞧见的男娃,白白胖胖的,哭声也洪亮,心里酸水简直快要涌出来了。 这一切本来都该是她女儿的啊。 目光移到女儿身上,就见崔绾正跟秦云玉傅宝说话呢,乖巧得体。 谢氏总算气顺了。她的女儿有姿色有家世有血缘上的优势,更重要的是还够聪明,总有一日会将傅家女踩在脚下的。 正想着,外面小丫鬟通传太子妃、康王妃并二公主到了。 众人纷纷出去相迎。 太子妃康王妃谁都没有带孩子过来,见礼过后,秦二夫人替傅容解释道:「瑧哥儿正发脾气呢,老四媳妇脱不开身,还请太子妃康王妃见谅啊。」 康王妃爽朗笑道:「没事没事,哪家小孩子不闹人啊,走,快去瞧瞧我这侄儿长胖了没。」挽着太子妃的胳膊一起朝里面走去。 林氏等人没再进去,到花厅那边同其他女客汇合去了。谢氏让崔绾秦云玉跟傅家几个姑娘一起玩去,她同秦二夫人跟在三位贵客身后。 「太子妃,二嫂。」傅容想将儿子交给乳母的,无奈小家伙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娘亲怀里,傅容见不得儿子哭,只好继续哄他,见到贵客进门,她抱着儿子站了起来,歉然地摇摇头,「瑧哥儿太粘人了,叫两位嫂子瞧了笑话。」 康王妃最先凑到她身边,低头瞧瞧,轻声赞道:「瑧哥儿长得可真好,瞧这小胳膊胖的。」 傅容陪笑:「是挺能吃的。」见二公主一脸好奇,她坐回榻上,示意二公主到跟前看。 太子妃看着傅容怀里的大胖小子,想到东宫自己那虚弱瘦小的儿子,心中发苦。她想不明白,为何傅宁的儿子结实硬朗,傅容的儿子也壮壮实实的,只有她的儿子先天不足? 谢氏将太子妃眼里的复杂看得清清楚楚,故作不懂地打听东宫两位皇孙的情况:「难得这样热闹的日子,太子妃怎么没把瑧哥儿的两个小哥哥带过来啊?瑧哥儿不喜欢跟姐姐玩,说不定能跟哥哥玩到一起呢。」 太子妃嘴角翘了翘,走到傅容身前,俯身打量一脸警惕缩在娘亲怀里的小男娃,轻声同傅容说话:「瑧哥儿长得真像四弟,下巴瞧着像弟妹,长大了肯定又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仿佛没听见谢氏的话一般。 谢氏抿了抿嘴。 康王妃冷笑一声,当初庆国公府世子夫人潘氏屡次三番给太子妃添堵,人家身后有永宁公主,谢氏哪来的狗胆敢暗讽太子妃?太子妃不屑跟谢氏计较,康王妃可不给她面子,困惑地反问道:「原来瑧哥儿这会儿就会跟哥哥们玩了啊?那夫人怎么没把你的几个庶孙带过来啊?」 崔绾兄长崔洵风流成性,在外面有不少女人,一年总有两三起闹大女人肚子的事传出来。 提及家丑,谢氏倒算冷静,从容应道:「您真会说笑,若道听途说的消息可信,康王爷……」 「二嫂,舅母,实在不好意思,瑧哥儿困了,你们先去花厅那边坐吧,我把他哄睡着再过去跟你们赔罪。」傅容面容平和地插话,两人谁都没看,笑着朝秦二夫人道:「还请姨母暂且替我招待一下舅母跟两位嫂嫂。」 秦二夫人跟谢氏都是徐晋的长辈,傅容却请秦二夫人帮忙招待谢氏,显然更亲近前者。 秦二夫人是崔家幺女,出嫁前谢氏便进了门,姑嫂俩关系并不融洽,眼下傅容给她长了面子,秦二夫人心里是很受用的,况且她也觉得谢氏在瑧哥儿满月礼上得罪太子妃之举很是上不得台面。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前来道贺,也没有出言不逊,自家这边先挑衅,简直是往老四脸上抹黑。 因此秦二夫人热络地请太子妃康王妃移步前往花厅,等两人走了过去,这才淡淡叫了谢氏一声。 第二章 谢氏身份不如当初的潘氏,却比她沉得住气,佯装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与小姑子并肩同行。 「四嫂你别生气。」二公主还没走,坐在傅容对面,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劝道,小脸红红。 傅容朝她笑:「四嫂才没生气呢,妹妹等会儿,一会儿咱们一起去见客。」 二公主高兴点头,乖巧地看傅容哄瑧哥儿。 瑧哥儿人小,很快就睡着了。傅容叮嘱乳母跟许灵在屋里照看,她牵着二公主的手往外走,与她闲聊。聊着聊着,二公主忽的想起一事,仰头对傅容道:「四嫂,我出宫时见到傅二哥了,我看瑧哥儿长得也有点像他呢。」 傅二哥? 傅容愣了会儿才想明白了谁是傅二哥,忍不住问道:「妹妹见到我哥哥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二公主脸又红了,小声道:「我看见那边站了好几个金吾卫侍卫,领头的那个容貌极其出众,我看第一眼时觉得面善,然后就想到四嫂了。我记得四嫂说过傅二哥在金吾卫当差的,猜想那人应该是傅二哥,便多留意了会儿,快走远时,果然听到有人喊他傅大人。」 「妹妹真聪明。」傅容好笑地摸摸小姑娘脑袋,不过自家哥哥确实俊朗,只略逊徐晋一筹。 二公主有些难为情地笑。并不是她聪明,而是四嫂长得好,她哥哥也长得好,很难叫人不注意。 肃王府为瑧哥儿庆祝满月,满堂宾客,景阳侯府那边三位夫人都出门做客了,自然冷清了下来。 五福堂里,沈晴命丫鬟们将老太太搬到轮椅上:「今日天气好,我陪老太太去花园赏花。」 自从老太太中风卧床不起后,五福堂连同沈晴身边的丫鬟都被林氏换了一遍。老太太口不能言,只剩沈晴这一个主子,沈晴若有吩咐,凡是份内之事丫鬟们都本本分分地做,其他不合礼的要求,她们一律不应。 沈晴试探过两次后便彻底老实了下来,只管安心照顾老太太。 老太太是去年开春得的病,沈晴推她去花园乃常事,阿福阿喜两个大丫鬟自然从命。 准备好了,沈晴亲自推着老太太,阿福阿喜在后头跟着。 「外祖母,您看那边的桃花,开得真好啊,我还记得小时候外祖母常常带我们去西山赏花呢,走,咱们去那边看看。」侯府园中花树繁多,沈晴四处看了看,朝桃花林那边去了。 老太太依然不能动,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春景再美也无意义。 桃花林旁有条河,侯府花园里的湖水就是从这条河引过去的,沈晴随意朝河边扫了一眼,收回时意外发现有人坐在河边垂钓呢,一身青竹色的春衫,掩映在河边碧草当中,若不细心观察,可能都发现不了。 沈晴脚步慢了慢。 那是林韶棠。十六岁的少年郎已经中了秀才,才貌双全,家里父亲也是高官,怪不得林氏早就相上了,一心留给傅宝当相公。 「棠表哥!」沈晴停下脚步,笑着喊道。 林韶棠惊讶地扭头,看清是沈晴跟老太太,他连忙定好鱼竿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朝老太太行礼:「韶棠见过老太太,您身体可好点了?」 老太太全身上下除了嘴唇,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睛了,听到这话瞪了林韶棠一眼。 林韶棠有些尴尬。他虽然在京城读书,平时在侯府住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在西山书院的,今年赶上春闱,先生给他们放了假,或是出去同举子考生们结交,或是与即将远行的同窗师兄们游山玩水,做最后的惜别。 林韶棠都是跟着傅宥走的,今日傅宥要单独跟一位好友相聚,林韶棠就留在了侯府。 看出林韶棠的尴尬,沈晴笑着转移了话题:「棠表哥在钓鱼啊?我跟外祖母在旁边瞧瞧可好?大表哥有差事在身,二表哥最近忙于应酬,都好久没能陪外祖母了,外祖母身边只有我服侍,想来早就腻味了,看棠表哥钓鱼多少都新鲜些。」 「这……」 林韶棠不太愿意跟沈晴走得太近。傅宝不喜欢沈晴,虽然在林韶棠看来,傅宝讨厌沈晴的那些理由都有些蛮不讲理,譬如沈晴哄得老太太喜欢她胜过傅宝,完全是傅宝吃味儿而已,但傅宝毕竟不喜欢啊,万一让傅宝知道他允许沈晴在旁边看他钓鱼,跟他生气怎么办? 可沈晴提出这个请求也是出于对老太太的一片孝心,他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林韶棠低头朝老太太道:「那韶棠献丑了。」 老太太盯着面前温和有礼的少年,眼角弯了弯,瞧着像是笑了。 林韶棠松了一口气。 能让老太太高兴一下也不错。 他领头朝自己刚刚钓鱼的位置走去,沈晴推着老太太跟上。 阿福阿喜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夫人安排她们过来之前,特别交代她们要盯牢表姑娘,不许表姑娘与侯府几位少爷或是任何外男来往,可是现在这种场合,她们身为丫鬟的也不可能禁止表姑娘看表少爷钓鱼,否则她们如此不给表姑娘情面,表少爷会怎么想? 幸好两人并不是单独在一起,应该没关系吧? 回头跟夫人提醒一声就是。 到了河边,沈晴并没有坐到林韶棠那边,而是乖乖巧巧守在老太太的轮椅旁。 林韶棠暗暗往那边瞥了几眼,见沈晴没有跟傅宝似的叽叽喳喳打扰他钓鱼,放了心,全神贯注地留意水里的动静。 日上三竿,林韶棠总共钓了两尾肥鱼。 他将鱼桶提到老太太面前,恭敬道:「老太太喜欢吃鱼吗?若是喜欢,这两条给您加菜吧。」 老太太嘴唇动了动。 沈晴歪头看,看了会儿站直身子,笑盈盈对林韶棠道:「棠表哥,外祖母夸你孝顺呢,还说晌午请你到五福堂一起用饭。棠表哥,外祖母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你就应下吧,我跟你说,五福堂的厨房最擅长做鱼了。」 去五福堂用饭,那肯定就得跟沈晴同桌而食了,就算两人是亲戚,那也不合适。 林韶棠连忙婉拒,朝老太太行了一个大礼:「老太太相请,韶棠受宠若惊,只是今日实在不巧,韶棠跟几个同窗约好晌午去外面下馆子,这就要过去了。老太太不嫌弃的话,改日韶棠再陪您解闷。」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道郁色。 沈晴见了,悄悄朝林韶棠眨眨眼睛:「棠表哥既然有约,那快快去吧,老太太不会介意的。」 林韶棠感激地朝她拱拱手,收好鱼竿大步而去。 沈晴推着老太太回了五福堂,将阿福阿喜两个丫鬟打发了出去,坐在老太太对面,一边给她捶腿一边说悄悄话:「外祖母,我记得你以前并不怎么喜欢棠表哥的,今日怎么?」老太太不喜欢林氏,连带对林氏那边的亲戚也不待见。 老太太看着她笑。 祖孙俩平时就亲密,这一年里沈晴寸步不离老太太,更是能轻易看懂老太太每一个眼神里的含义,不由红了脸庞,低头道:「我知道外祖母的意思,棠表哥为人确实不错,可他跟阿宝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算什么?」 第三章 老太太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晴抬起眼帘,对上老太太鼓励又有些阴狠的目光,她咬了咬唇,「好,那我试试看。」 老太太赞许地看她。 一个是亲孙女,一个是亲外孙女,按理说两个她都疼,可她病了一年了,两个亲孙女陪她说话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外孙女一日陪她的时间多,每次过来都是敷衍地关心两句,点完卯就走。她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谁对她最好,她就最疼谁。 给了鼓励,还得帮忙想办法,老太太示意沈晴推她去了箱笼那边。 有钱才好办事。 送完最后一波客人,傅容跟徐晋并肩往回走。 傅容把谢氏挑衅太子妃的事情跟徐晋说了。 「王爷,我不是因为上次你的话怀疑舅母继而不喜她,只是觉得舅母那话不太妥当,万一太子妃听了心里难受,回去跟太子抱怨,太子把错全怪在王爷头上怎么办?这不是无事生非吗?」 眼下的形势,成王基本翻不了身了,徐晋本来就是东宫眼里最大的威胁,谢氏言语得罪对方,就算戳了太子妃的伤疤又如何,还不是主动将把柄递了过去?男人们欲成就大事,女眷或许帮不上忙,想要坏事,那太简单了,永宁公主一家便是前车之鉴。 傅容对太子妃有防备却无不喜,即便证实太子妃有谋害傅宁之心,傅容也不会讨口头便宜,用子嗣的事情往太子妃身上扔刀子,自然更不想让谢氏口出不逊坏了徐晋名声。 「知道,浓浓做的很好。」 徐晋牵着傅容小手,给她吃了颗定心丸:「父皇希望我们兄弟和睦相处,最不喜儿媳妇搬弄是非,浓浓当个贤惠的王妃,父皇会更喜欢你的。」又怕傅容真的贤惠,小声在她耳边道:「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不用真心把她们当妯娌,反正她们也没把你当亲弟妹。」 他坏坏的,傅容挠了挠他手心,「我懂。」 徐晋攥紧她使坏的小手,夫妻俩一起回了芙蕖院。 瑧哥儿还在睡着,见他们回来了,乳母跟许灵一起退了出去。 床上纱帐敞着,傅容望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儿子,转身给徐晋倒了一杯茶,坐在桌边跟他说儿子的趣事:「瑧哥儿性子太像你了,今儿个谁要抱他他都不肯,被烦的次数多了竟然还耍起脾气来,哇哇哭了一场。」 徐晋很是意外:「岳母抱他也不给?」 傅容叹了口气:「是啊,臭小子真不招人稀罕。」 梅香兰香乳母一直帮她照顾瑧哥儿,瑧哥儿清醒的时候也是不肯给她们碰的,只有夜里睡醒要嘘嘘了,小家伙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或是困倦地闭着眼睛,才不反感娘亲以外的人照顾他。就这样,每天早上瑧哥儿彻底睡醒了,照样哭闹,直到乳母将他送到娘亲身边。 儿子如此黏自己,傅容心里挺高兴的,但想到母亲不能抱外孙时脸上的遗憾,傅容就想朝儿子小屁股上打两巴掌,叫他伤外祖母两个姨母的心。 徐晋已经确定儿子没有遗传自己的怪病了,因此儿子不喜欢让别人抱,他也没在意,反而很是自豪:「我的儿子,岂是旁人轻易能碰的?」 说着放下茶碗,走到床前去瞧儿子了。 午后清闲,傅容坐在桌子旁看床上的一对儿父子,外面兰香忽然喊她,傅容跟徐晋打声招呼就出去了,却是温嬷嬷那边将今日收到的各府礼单送了过来。傅容坐在外间榻上看,前面几页自然是几个皇子的,东宫康王过后,便是成王府的礼。 傅容有阵子没瞧见成王妃了,想到李华容那个无缘的孩子,有些唏嘘。 屋里突然传来瑧哥儿嘹亮的哭声。 傅容赶紧跑了进去,就见徐晋愣愣地站在床前,身前湿了一片。顾不得笑,傅容先示意随后进来的两个丫鬟出去,这才快步赶到儿子身边,将已经嘘嘘了他爹一身的男娃抱到怀里,轻轻地哄。 瑧哥儿听到娘亲的声音,闻到娘亲身上的味道,很快就不哇哇哭了,埋在娘亲怀里小声啜泣。 徐晋这会儿已经将外袍脱了下去,丢在椅子上。 傅容盯着他脸瞧了会儿,忍笑道:「没弄到王爷脸上吧?」 徐晋狠狠瞪了她一眼。 傅容没敢再逗他,喊来两个丫鬟进来伺候,亲自帮瑧哥儿洗了脸。洗完脸的瑧哥儿小脸白嫩嫩,大眼睛水灵灵的,躺在床上自己伸展小胳膊小腿玩。徐晋气还没全消,凑过去抓住儿子小脚,按住他不叫他动,瑧哥儿还以为爹爹要跟自己玩呢,咧嘴朝爹爹笑。 徐晋心一下子就软了,低头亲了儿子一口:「下次再敢淘气,等你长大后爹爹不教你骑马。」 傅容在旁边瞧着,偷偷地笑。 徐晋对儿子简直跟对她一样小心眼,她惹他不高兴,徐晋会生气会摆冷脸给她,她主动讨好,他立即连本带利地还给她,对她各种好。说到底,他心里是有她的,生气是因为她不肯领情,故意跟她闹别扭吧?所以才会轻易原谅她的那些得罪。 这个男人,在感情上面,其实真的很容易满足。 夜里沐浴时,徐晋要跟她一起洗,傅容没让。 今日她算是正式出月子,之前都只能用帕子擦擦身上,很久没有彻彻底底泡个澡了,是以傅容让丫鬟们准备了两桶水,第一桶算是清洗,第二桶专门用来享受的。 徐晋盼这个晚上盼了小半年了,一直在屋里等着呢,等了会儿听到那边丫鬟们抬水出去的声响,他心中大喜,知道傅容很快就要过来了,放轻脚步躲到门侧等着,只等傅容一进门就将她抱起来好好尽兴一次。 未料外面迟迟没有动静。 徐晋皱眉,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进了浴室,就见傅容靠着浴桶,微微仰着头,美眸紧闭,梅香兰香一个给她按摩手臂一个帮她捏脚呢。那修长的美腿从水里探出,搭在黄杨木浴桶边缘,犹如美玉,五个圆润脚指头涂了水红色的蔻丹,夺人心魄。 徐晋什么都没说。 他也不用说,梅香兰香瞧见他便低下头,识趣地出去了。 「王爷怎么来了?」 傅容睁开眼睛,瞧见站在那边凤眼幽幽的男人,好像被烫了一般,迅速将腿放了下去。 「我来服侍王妃。」徐晋哑声道,边朝浴桶走边解衣袍,到了浴桶前,身上只剩一条中裤了。 都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眼下这等情形,傅容没再撵他出去,抓住搭在一旁的巾子挡住胸口,闭上眼睛等他进来,本就红扑扑的小脸更红了,如熟透的果子诱人采撷。 但徐晋并没有进去,他俯身,将傅容一条美腿捞了出来,学刚刚兰香那样,帮她捏脚。 傅容意外地睁开眼睛,却见徐晋手上老老实实,眼睛可是盯着水里瞧呢。 这样的姿势,傅容羞极了,本能地伸手捂住:「王爷……」 「捏疼了?」徐晋终于将目光移到她脸上,手则慢慢沿着她脚踝下挪,往水中探了过去。 他个子高,手臂也长,无赖地挪开她手,帮她捂着。 傅容咬紧唇。 第四章 好像再次尝到了他用玉管帮她上药的那种感觉,只是这次玉管换成了他手指。 「王妃可还满意?」徐晋一直看着她,看她脸上因为他的服侍出现的各种神情,蹙眉咬唇,扭头惊呼,宛如看一朵被风雨侵袭的牡丹,怎么看都美。 雨势渐渐变大,牡丹花承受不住,双手猛地按住他,脸庞有水珠滑落,不知是汗是水,朱唇轻启,想要哀求又颤巍巍发不出声音。 她轻轻喘着气,眼眸紧闭。 徐晋慢慢收回手,抬起长腿跨进浴桶,将人抱到腿上,面对面。 傅容这才知道,刚刚他的手,不过是小风浪罢了。 暴风雨骤然来袭,她伏在他肩头,什么都无法想了。 他就像一头被困了太久的狼,突然得了自由,迫切地要向草原证明他昔日的威风。 傅容就是那片草原,被他彻底征服,任由他疾行如风,感受他每一次狂野的力量。 终于平静下来时,浴桶里的水几乎都到了外面,地上一片湿。 明明是他在跑,傅容却累得动也不能动,徐晋亲亲她,将她从浴桶里捞出,稳稳朝内室走去。 梅香兰香进来收拾,瞧见满地狼藉,想到在院子里等着时听到的动静,两人脸都红了。 王爷如此疼爱王妃,真好。 但她们显然低估了王爷对王妃的疼爱。收拾完浴室,梅香回后面的下人房了,兰香今晚当值,关上屋门正要转身,突然听到内室传来熟悉的床板咯吱声。 兰香瞅瞅面前已经落下的门栓,无奈叹了口气,重新打开门,暗暗怀念起王妃怀孕的日子来。 这边床榻吱吱嘎嘎响个不停,景阳侯府,上房早就静了下来。 林氏仰面躺着,想到阿福阿喜回禀的那些话,心里莫名不安。 沈晴那丫头,心思可不简单。林氏自认亲母中风她都未必能一日不落毫无怨言地贴身伺候,沈晴却能,将老太太打理地干净整洁,得了丈夫再三夸赞,还特意叮嘱她给沈晴挑门好亲事,别再计较沈晴曾经冲动下犯的错。 林氏气丈夫轻易被沈晴骗了,但她没有证据证明沈晴暗藏心机,毕竟哪怕沈晴是为了讨得舅父原谅将来好嫁个好人家才精心照顾外祖母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丈夫不会放在心上。说到底,沈晴是他的亲外甥女,对于妹妹留下的这个遗孤,丈夫一直当女儿照顾的,沈晴犯错他生气,但也会原谅。 因此她不能在丈夫面前说沈晴的坏话。 包括林韶棠,她的亲侄子,她也不能直接将人叫到身边,提醒他远离沈晴。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同,很多女人在意的事情,男人不以为意,你跟他说了,人家指不定还嫌弃你心胸狭隘。 告诉林韶棠沈晴曾经想要勾引过太子? 这哪是一个姑母该跟侄子该跟未来女婿的说的话?况且无凭无据,没准适得其反,让林韶棠误会她这个准岳母故意跟一个孤女小姑娘过不去,显得她度量小,或是引得侄子怀疑女儿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她是替女儿做主呢。 林氏很了解自己的侄子,那是一个谦和有礼的少年,除非他亲眼所见,他不会怀疑沈晴接近他是别有居心的。或许林氏可以在沈晴出手前就彻底断了沈晴的念头,不给她机会,可是以后呢?以后女儿嫁给侄子了,小两口不在她眼前了,再有心怀不轨的女人接近侄子,就凭女儿那脾气,一气之下还不主动将男人推到对方身边? 林氏相信侄子对女儿的心意,他绝不会主动拈花惹草辜负女儿,林氏最怕的,是侄子被人骗了。 沈晴好解决,但她得让侄子见识一下女人的心机,吃过亏了,以后他才不会给那些人机会。 次日上午,林氏命人去叫阿福阿喜两个丫鬟过来。 阿福阿喜很快就来了,恭恭敬敬站在她面前。林氏刚要开口,意外发现二女有些不对劲儿,阿福瞧着还算镇定,阿喜低垂眼帘,右手不自觉地攥着袖口。 昨天下午她们来回禀事情时可不是这样的。 林氏心中动了动,暂且没有说话,慢条斯理用了盏茶,才轻飘飘地道:「怎么,是想让我用刑,你们才肯主动交待吗?」 阿喜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夫人误会了,奴婢没想隐瞒夫人,本想等夫人吩咐完就禀明夫人的!」 阿福同样跪了下去,磕头求饶。 林氏低头看她们,「行了,昨天你们回去后她到底做了什么,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沈晴想要出手,必须先收买两个丫鬟替她办事,帮她瞒天过海。 此时此刻,林氏无比庆幸,阿福阿喜本来只是她院里的三等丫鬟,功夫还没练到家,做过亏心事后难以坦然面对她这个当家主母,换两个心机深的沉得住气的,她恐怕真要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栽跟头了。 阿福阿喜回了五福堂。 沈晴早就在等着她们了,仔细打量二人一眼,笑着问:「夫人找你们做什么?」 阿喜看向阿福。 阿福平静地道:「夫人提醒我们,若是四姑娘过来时姑娘想提您跟表少爷一起钓过鱼的事情,我们要想办法打断姑娘,不能让四姑娘知道此事。」 沈晴点点头:「知道了,阿福先下去吧,阿喜留下来帮我剪剪指甲,有点长了。」 阿福坦然地退了出去。 沈晴目送她出门,转身坐到榻上,慵懒悠闲。阿喜乖乖去拿剪刀,搬起绣凳摆在榻前,真的就要帮她剪指甲。这个丫鬟心思比阿福简单多了,沈晴笑笑,示意她放下剪刀,轻声问她:「夫人到底找你们说了什么?」 阿喜惊讶地抬起眼帘,仿佛不懂她为何这样问:「就是刚刚阿福说的那样啊,夫人大概是怕四姑娘知道后生气吧,昨天我们,我们回禀时夫人没想到,今日又特意提醒我们……啊,姑娘是不信我们吗?」 后知后觉般,她紧张地站了起来,急切地表忠心:「姑娘,我们说的千真万确,您,您不会食言吧?」 沈晴紧紧盯着她眼睛。 昨天两个丫鬟从前院回来,她故意将老太太最宝贝的一只祖母绿手镯摔碎了,借此威胁二人听她的话,否则她跟老太太就诬赖是她们摔坏的镯子,届时老太太动怒,林氏也保不住她们,轻则家罚,重则发卖出去,甚至关进大牢。阿福阿喜两个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她再发个甜枣,每人给了一百两银票,要求她们替她办事,将来她得偿所愿,再送每人一百两。 恩威并用,沈晴愿意相信她们,但她也不敢全信。 从怀里摸出一块儿五两的银锭子,沈晴掂了掂,小声对阿喜道:「阿喜,我信你,但我不太相信阿福,这块儿银子给你,以后若你发现阿福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譬如偷偷将我要做的事情透露给夫人,你尽管告诉我,发现一次我便赏你五两银子。」 阿喜喜出望外,接过银子连连道谢:「姑娘放心,阿喜以后全听姑娘的!」 沈晴满意地笑了,「好了,你先回去吧,将银子藏隐秘些,别叫她看到。」 第五章 阿喜高兴地走了。 回到下人房,看到阿福坐在她自己屋门口摆弄针线呢,瞧见她立即迎了上来。阿喜朝同伴做了个「嘘」的手势,进屋后兴奋地将沈晴所作所为说给阿福听,还显摆了一下新得的银锭子。 阿福有些羡慕。 夫人可是说了,只要她们好好配合表姑娘,别在表姑娘面前露出任何已经背叛表姑娘的破绽,将来事情结束,表姑娘给的那些银子就都是她们的了。如此一来,她们既不用担心事发之后被夫人降罪,又有大笔的银子拿,何乐而不为? 「没看出来啊,你比我还会演戏了。」阿福亲昵地点了点同伴额头。 阿喜笑道:「还不是因为你的提点?」她并非忘恩之人,翻出一个三两的银锭子给阿福:「姐姐别跟我客气了,没有你我也做不成夫人院里的三等丫鬟,更不会拣到这份美差,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提醒,一起办好这份差事吧!」 阿福高兴地点头。 沈晴要她们做的,无非是打探林韶棠何时去花园。 沈晴听傅品川跟老太太提过几个婚嫁人选,都是外地官员之子,看来舅父再欣赏她对老太太的孝顺,都因为她意图嫁进东宫的事情心里存了芥蒂,不愿留她在京城。既然嫁给谁都要离京,眼下又没有机会接触旁的外男,与其让林氏随便挑个看似不错背地里不定如何不堪的男人给她,她不如自己选。 林韶棠不用说了,沈晴对他有几分了解,傅宥因为傅宝对她这个表妹冷眼相看,毫不讲道理,林韶棠却不是。他会因为傅宝刻意回避她,但两人真撞上了,林韶棠也不会甩冷脸给她看,如此可见,林韶棠要么也不是多喜欢傅宝,要么就是心软,只要她计划得够好,沈晴自信能应付这个男人,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能得到他的怜惜和敬重。 麻烦的是林家,那是林氏的娘家。 但沈晴也不是特别担心。林韶棠的祖母已经没了,祖父父亲多半都不会喜欢她,但他们是男人,应该不会刻意为难她一个小媳妇。林韶棠的母亲童氏,童氏跟林氏关系说不上多亲密,听老太太的意思,两人还因为林初霞跟傅宥的婚事闹过罅隙,所以她嫁过去后只要多贬损林氏几句,譬如林氏高嫁之后看不起娘家,童氏应该也不会因为她抢了傅宝的婚事而苛责她。 盼了好久,三月快过完了,终于让沈晴再次等到林韶棠单独去花园了。 沈晴特意换了一身丁香紫的妆花褙子,领着阿福前往花园。 林韶棠今天也是特意打扮过的,一身月牙白的圆领长袍,腰系一枚羊脂云纹玉佩,早早赶到侯府花园那一片牡丹花丛前,等着心上人过来。两人渐渐长大了,不好像小时候那样想一起玩就一起玩,偶尔碰上倒是没关系。 今日姑父姑母一起出门做客去了,傅定进宫当差,傅宥闭门准备四月殿试,林韶棠坐不住,让人悄悄给傅宝递了张纸条,约她来这边赏花。 为了装得像偶遇一些,林韶棠让长随千里在牡丹花丛里搭了画架,他装模作样作画。 「少爷,四姑娘过来了!」千里一直留意来路的动静呢,瞧见花丛后有小姑娘朝这边走了过来,料定是四姑娘,不看脸便喜滋滋道。 林韶棠兴奋地挂好画笔,转过身去。 距离虽远,却足以叫他看清来人是谁。 他斜了一眼身旁早就缩着脖子低下头的小厮,重新坐到椅子上,提起画笔时犹豫了会儿。 继续画下去,恐怕要跟沈晴对上,林韶棠不想跟她打交道,可是现在走了,傅宝过来找不到他怎么办? 他轻轻咳了一声,低声嘱咐了千里一句。 有些失礼,可他也只能这样了,许久没同傅宝说话,他想得紧。再过半个月他就要回西山读书去了,林韶棠不愿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千里得了命令,眼看沈晴脚步轻盈地朝这边走了过来,明明看到他们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千里毫不犹豫在那主仆俩走进牡丹花丛前快步赶了过去,低头朝沈晴赔罪,小声道:「小的见过表姑娘,请问表姑娘是过来赏牡丹的吗?」 沈晴摇摇头,声音含笑,不高不低:「老太太喜欢牡丹,我想给她采几朵回去,没想到棠表哥也在,怎么,他在作画?」 千里点头:「是啊,先生留的课业,少爷叮嘱我看着附近,别叫哪个聒噪的下人打扰他。表姑娘如果只是摘花,可否移步去那边?小的替我家少爷先行谢过了。」 「应该的,那你继续守着吧,阿福,咱们去那边,说话时小点声,别吵到表少爷。」沈晴体贴地道,言罢落落大方地走了。 千里意外这位表姑娘如此善解人意。 阿福则暗暗佩服沈晴的心机,分明是奔着林韶棠来的,突然出了岔子,竟能如此随机应变。 沈晴折了几朵牡丹花便走了,走到半路瞧见傅宝推着小木车走了过来,十四岁的小姑娘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褙子,头上戴着栩栩如生的牡丹珠花,明眸皓齿,脚步轻快,一片纯真无暇,娇憨动人。 「四妹妹。」沈晴笑着跟她打招呼。 傅宝正逗小木车里白白胖胖的侄子呢,听到声音抬头,本不想理会,瞧见沈晴手里的牡丹花,脸色变了变:「你去摘牡丹了?」 沈晴笑着点头,举起手里的二乔牡丹嗅了嗅,轻声提醒道:「对了,棠表哥在那边作画呢,听说是先生交代的课业,四妹妹还是带大郎去旁的地方玩吧,免得吵到棠表哥。」 傅宝很讨厌沈晴,特别是沈晴喊林韶棠「棠表哥」的时候,她恨不得堵住沈晴的嘴。 那是只有她能喊的称呼。 刚想瞪沈晴,傅宝忽的记起傅容的话。 那次她跟傅容抱怨沈晴总是笑脸迎人,就算她骂她的时候沈晴也笑,笑得比回嘴还让她怄火,傅容告诉她,沈晴是因为知道笑容比回嘴更让她不痛快才笑的,她越生气沈晴就越得意,她若不在乎,沈晴则会同样怄火。 想到傅容自信满满的模样,傅宝强行将一肚子火咽了下去,朝沈晴甜甜笑道:「有劳你提醒了,不过我才不怕那个书呆子,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管不着我,对吧大郎?」 说着从沈晴一侧走了过去,继续哼小曲给侄子听。 「呆子!」 大郎坐在小车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姑姑,学她说话。 傅宝看着侄子,脑海里却是刚刚沈晴意外的样子,心情大好。 但是再好,她心里也不舒服,见到林韶棠后瞪着眼睛质问:「你刚刚跟沈晴在一起了?」 林韶棠最怕的就是她误会,连忙叫住想要回避的千里,让他解释给傅宝听。 「他跟你是一伙的,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傅宝不信,转过小车要走。 林韶棠大急,眼看千里转过去了,傅宝气呼呼的真要离去,他鼓起勇气按住小姑娘推着木车的手,红着脸道:「宝宝你信我,我今日特意约你出来,又怎么会跟她说话?别生气了啊……」 第六章 傅宝脸红了,垂眸嗔他:「你先放手!」 两人私底下偷偷见过几次,这样不合礼数的动作林韶棠轻易不敢做的,此时见心上人娇羞可人,比旁边大朵大朵的粉红牡丹还妩媚甜美,他咽了咽口水,朝傅宝走近了一步,低头看她,额头快要碰上她的了:「你别跟我生气,我就放手。」 「你……」 「呆子!」傅宝还没来得及骂他无赖,小车里的胖娃娃突然仰头叫了一声。 林韶棠愣住。 傅宝趁机甩开他手,扭头哼道:「往后她再叫你棠表哥,我就喊你呆子,你自己选吧,是喜欢听她叫还是听我喊你表哥。」 林韶棠想也不想就道:「当然爱听你喊我表哥了。」沈晴算哪门子表妹? 傅宝嘴角翘了翘,怕被少年看见,低头去嗅旁边一朵牡丹。 美人闻花,花面相映,林韶棠情不自禁再次握住傅宝手,凝望她姣好侧脸道:「宝宝喊我什么我都爱听,呆子我也爱听。」 四月初一,傅宥早早进宫去参加殿试了。 乔氏同三夫人都去了上房,陪林氏说话。 长辈们在屋里畅想傅宥的前程,院里傅宝傅宣傅宓三个小姑娘坐在树下逗大郎。大郎走路摇摇晃晃的,三个姑姑里当然最喜欢亲姑姑,走够了就晃悠悠回到傅宝身前,扑到她腿上,还会累了一般叹一口气,特别可爱。 傅宣挺喜欢这个侄子的,只是看大郎跟傅宝的亲密劲儿,她突然特别想去两个姐姐那里瞧瞧。媛媛比大郎大一个月,刚学会喊姨母,正是最招人疼的时候。瑧哥儿臭小子不爱让她抱,偏偏这样逗起来才有趣,她娘当初不就是这样欺负她的? 傅宓默默坐在一旁,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也没人跟她说。傅宣因为当初傅宓跪着求母亲过继官哥儿一事早就不理她了,连明面上的客气也没有,见到三夫人她会喊婶母,见到傅宓就跟眼里没有这个人一般。傅宝同样厌恶傅宓,之前只是嫌她呆闷无趣两人玩不到一处,后来就是将亲哥哥过继到三房的事情怪在傅宓头上了。 三夫人坐的位置恰好能看看见外面的情形,暗暗叹息。 闹出过继的事,女儿若是嘴甜跟两个姐妹赔个不是,傅宝大大咧咧,傅宣懂事明理,就算心里有芥蒂,明面上也会原谅她。可是女儿闷葫芦一般,人家不理她她也就不说话,本来就理亏呢,难道还等着傅宝傅宣主动讨好她? 三夫人愁得都快长白头发了。女儿这样的性子,哪个勋贵人家愿意要她当儿媳妇? 出神之际,有小丫鬟走了进来,在林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林氏点点头,笑道:「难得老太太心情好,你去跟姑娘们说一声,让她们瞧瞧热闹去。」 小丫鬟「哎」了一声,转身走了。 乔氏好奇问道:「什么热闹啊?」 林氏回道:「前个儿韶棠在园子里作画,老太太听说后,今日请韶棠过去帮她画一幅像。」 乔氏心里呵呵冷笑。老太太养了一年才把歪掉的眼睛嘴巴养正了,但瞧着也干巴巴的,早没了当初的红润脸色,竟然还有心情给自己画像?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园子里傅宝听说了,立即想到了沈晴,噌地站了起来,抱起侄子快走进屋交给秦云月,出门后拉着傅宣就往外走:「六妹妹走,咱们也去瞧瞧,我都不知道他画技已经好到能入老太太的眼了!」 傅宣根本不想去啊,可惜没有傅宝力气大,无奈劝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傅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手,脚步也慢了下来,气鼓鼓跟傅宣抱怨:「他都没给我画过呢,现在居然给老太太画了,老太太也是,她以前都不喜欢表哥的,今日怎么想到他了?那个沈晴肯定也在旁边呢!」 亲姐姐傅宁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嫁出去了,后来二房进京,傅宝有什么心事都跟傅容说,等傅容也出嫁了,傅宝有心事就憋着,去肃王府见傅容时一次说个够,实在憋不住,譬如现在,她也只能跟女书呆子傅宣埋怨。 傅宣对傅宝林韶棠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更何况这种捕风捉影的干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便默默听着。 傅宝气得直跺脚,等她看见沈晴站在林韶棠身旁笑盈盈不知道在说什么时,妒火更盛,丢下傅宣快步跑了过去。傅宣本想停在原地等傅宝审完人回来的,只是瞅瞅坐在牡丹花丛里的老太太,想到沈晴曾经做过的好事,傅宣不放心又追了上去。 傅宝没心眼,傅宣怕她吃亏。 「林韶棠,你今日还真有闲情逸致啊!」傅宝大声叫道。 听到心上人明显带着怒火的声音,林韶棠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顾不得放下画笔,慌忙转身跟傅宝解释:「阿宝,老夫人请我为她作画,我……」 「那她为什么站在你身边?」傅宝早就不把中风的老太太看在眼里了,就当那里没有老太太一样,指着沈晴质问林韶棠:「上次你们俩就在这边碰上了,今天又聚在一起,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林韶棠没忘。 他答应傅宝再也不跟沈晴说话了,可是老太太相请,他已经拒绝过老太太一次,这次再拒绝实在不敬,他不得不过来为其作画。沈晴来他身边看他画,却是没有跟他说话的,一直在笑着打趣老太太,那他总不能叫沈晴退开吧? 老太太就在身后呢,林韶棠不好当着长辈或是沈晴傅宣的面跟傅宝太亲近,哀求地看着她:「阿宝别闹,回头我再跟你解释,行不行?」 傅宝还没说话,那边沈晴皱眉道:「四妹妹什么意思?那天我过来是给外祖母摘牡丹的,看到棠表哥在此作画,怕打扰他,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就走了,回头跟外祖母提了一句,这才有今日相请。我与棠表哥处处守礼,还请四妹妹以后慎言,这是在家里,都是自家人,到了外面,四妹妹若是如此指责我,那我只有以死证明清白了。」 关系到女子的清誉,傅宝这话本来就过分了,一旦沈晴觉得委屈跟傅品川告状,傅宝肯定要挨训斥的,林韶棠急着替傅宝向沈晴赔罪:「表姑娘,阿宝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沈晴退后几步,指着画架旁的鱼桶道:「本想帮外祖母散心,未料惹了四妹妹不高兴,我这就送外祖母回去了,棠表哥走时别忘了把鱼桶带上,告辞。」说完转身去推老太太。 林韶棠赶紧去向老太太赔罪。 傅宝望着他背影,再看看那边的鱼桶,咬咬唇,扭头跑了。 林韶棠哄完老太太,一回头见心上人跑了,看那模样分明是哭了,头疼无比,要追上去吧,又怕被丫鬟们瞧见坏了傅宝的名声。 垂头丧气地看着傅宝跑没影了,林韶棠转过身,后知后觉发现傅宣还没走。他心中一喜,隔了几步请傅宣帮忙:「六妹妹,我跟表姑娘真的没什么,六妹妹替我跟阿宝解释一下可好?」 傅宣淡淡道:「林表哥是不是觉得表姑娘训斥四姐姐的话有道理,是四姐姐无理取闹?」 第七章 林韶棠一怔。 傅宣冷笑:「不知林表哥可否读过曹子建的《君子行》?」 林韶棠当然读过,转瞬就明白了傅宣的意思,脸色一变,「可是我……」 傅宣抬手打断他:「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方才林表哥跟表姑娘一个提笔作画,一个在旁边巧笑嫣然,与瓜田李下无异。我一个外人见了尚且怀疑,更不用说四姐姐,她的心思,林表哥比我清楚。四姐姐冲动之下言语确实有失,林表哥若真心不想四姐姐再犯这种错,就请自省己过。」 意味深长地看了那鱼桶一眼,翩然而去。 林韶棠僵在原地。 沈晴没错,傅宝也没错,他…… 「千里,我哪里做错了吗?」他怔怔地问身边的长随。 千里挠挠脑袋:「我没觉得少爷做错啊,不过,既然四姑娘不喜欢您跟表姑娘在一块儿,往后老太太再请,少爷就拒了吧,别管那边了。老太太也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亲近起少爷了?」 林韶棠倒是有几分理解老太太。 三个孙子都忙,孙女们没人喜欢她,他再喜欢傅宝,也不得不说傅宝对老太太的态度…… 可现在哪是想那些的时候?傅宝又生他气了。 林韶棠最怕傅宝生气,让千里递了一张又一张纸条,都被拒绝。 傅宝满心委屈,不想跟母亲说,懒着跟傅宣说,去肃王府找傅容了。 傅容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上辈子沈晴是六月里嫁的林韶棠,眼下是四月,可想而知沈晴已经出手了,挑拨傅宝跟林韶棠的关系便是第一步。 其实傅容有点看不上林韶棠,他要真喜欢傅宝,就该主动远离旁的女人。像父亲,像徐晏徐晋,不管看起来是温和还是冷漠,有女人往他们身边凑,他们都不给对方留半点情面。傅容记得小时候父亲领着她出门,有个风骚的寡妇故意凑了上来,还没到跟前就被父亲命人赶走了。 可除了林韶棠,傅宝还能嫁给谁? 青梅竹马的情分,傅容没有体会过,不知有多深,但她记得上辈子傅宝的下场。林韶棠娶了旁人,傅品川林氏会不给女儿挑别的好人家吗?傅宝都没要,赌气般主动给了太子,或许她也是想照顾姐姐的遗孤,更多的,还是被伤的太深了吧? 傅容希望傅宝一直都快快乐乐地过,而林韶棠,还没到不可教的地步。 「她是想跟你抢表哥呢。」傅容笃定地道。 傅宝震惊地将送到嘴边的芙蓉糕放了下去。 傅容简单地跟她解释:「如果韶棠喜欢她,早喜欢了,正是因为韶棠对你一心一意,她知道光明正大地抢不过来,便想从你这边下手,故意让你看到她跟韶棠亲密的样子。你在这边跟韶棠发脾气,她再假装安抚韶棠,如此就越发显得你不讲道理,她温柔大方,时间长了,你说韶棠会喜欢谁?」 傅宝火冒三丈:「他想喜欢沈晴就喜欢好了,我也去喜欢别人!」 「那你想喜欢谁啊?」傅容捏捏床里侧儿子的小手,笑着看脸色涨红的姑娘。 傅宝结结巴巴的,忽的撇撇嘴,埋到傅容腿上哭了起来:「他肯定已经喜欢她了,陪她画画也就罢了,之前还一起钓过鱼,他若是不心虚,为何不告诉我?」 傅容摸摸她脑袋,柔声开解道:「那个我就不知道了,可是阿宝,你就那么不相信韶棠吗?你们俩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只因为看到沈晴站在他旁边笑,你就不信他了?兴许韶棠能解释清楚呢?阿宝,往后不管看到什么,你先别急着生气,听他解释。好比这次,他解释得通,你就信他,告诉他你不喜欢他跟沈晴在一起,他改了,你继续喜欢他,若他明知再犯,你就永远都不理他了。」 傅宝伏在姐姐腿上,没有说话,哭声却渐渐止了。 正琢磨其中的道理呢,兰香兴奋地走了进来,贺喜道:「王妃,四姑娘,三少爷中了探花!」 傅宝大喜,一下子跳了起来。 傅容看看眼里还带着泪光的小姑娘,决定侯府宴请庆贺时,她得找机会提醒一下林氏。 侯府传来喜讯,傅宝暂且将她跟林韶棠的别扭抛到脑后,洗完脸收拾一番就要回家。 傅容让乳母照顾瑧哥儿,她出去送人,路上轻声提点道:「阿宝,喜欢一个人就要尽量相信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你怀疑他一次两次没关系,次数多了,他也厌烦。你想想,如果我哪天不信任你了,觉得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再三冤枉你,你会不会难过?」 傅宝撇撇嘴,「三姐姐说得轻巧,哪天你看到王爷跟别人在一起,你会不会不高兴?」 「可我没看到啊。」 傅容拍拍她手,「你也没看到,你只是看见沈晴站在韶棠身边笑,并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什么,若是你看到两人有亲密的动作,那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帮你找个好夫君彻底忘了他,但韶棠没有啊。阿宝你记住,男人也需要咱们哄,好比那次老太太送两个丫鬟给王爷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傅宝点点头。老太太没事找事,连累父亲跪地赔罪,她当然记得。 「换成是你,你怎么做?」傅容笑着问。 傅宝哼道:「不要,我的丈夫,她凭什么送丫鬟?」 傅容敲了她脑袋一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是长辈,不要岂不是给人话柄?当时我第一个念头是不高兴,怕王爷真的碰那两个丫鬟,可转瞬一想,我知道王爷喜欢我,我相信他不会碰别人,那我顺势要了那两人又如何?王爷来接我,我没跟他生气也没摆臭脸色,打趣般示意他那边多了两个丫鬟,王爷看出来我信任他了,当时就把两人送回了老太太身边。所以说啊,真正喜欢你的人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信任他,他高兴了便会对你更好,回去先听听韶棠是怎么说的吧,别冤枉他。」 傅宝脑袋里有些乱,茫然地随傅容一起绕过影壁,迎面撞上徐晋。 傅容惊喜问道:「王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傅宝乖乖喊了声「三姐夫」,盯着对面高大俊美的男人,像是要看透他。 徐晋发现小姑娘眼圈是红的,看他的目光也有些古怪,等傅宝走了,问傅容是怎么回事。 傅容哪能把家里妹妹的心事告诉他啊,笑着道:「跟你没关系,王爷别问了。」 徐晋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傅容不说他也就将之抛到一旁,「儿子醒着吗?」 「醒着呢。」提到儿子,傅容声音都温柔了下来。 徐晋放了心,牵着她手道:「润之点为探花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回来前父皇还跟我夸了一遍,说傅家教子有方,过两年要是大侄子教的好,让他给咱们瑧哥儿当伴读。」 傅容意外地看他,随即忍俊不禁。 大郎走路还不稳当呢,自家儿子连爬都不会爬,嘉和帝想得可真长远。不过几个王爷的子嗣将来都是要去御书房读书的,是以家中小辈儿能给皇子皇孙当伴读,勋贵人家都看成荣耀,大郎真给瑧哥儿当伴读,林氏应该不会不满。 第八章 但傅容很快就收起了笑。 大郎是侯府大房的长孙,按理说跟太子那边关系更近,嘉和帝却想着让大郎给瑧哥儿当伴读,是不是心里也不太看好太子妃的珝哥儿?至于傅宁的璋哥儿,毕竟是庶孙,嘉和帝有好的伴读人选当然先想到嫡孙。 她仰头看徐晋。 徐晋知道她转过弯来了,很满意她的聪明,低头亲她:「还是浓浓会生。」 他想要儿子,她就真给他生了一个壮实可爱的胖小子,更是得了父皇看重。 那边傅宝回了侯府,直奔正房。 有官衔在身的男人们还在衙门里忙碌,除了傅宥林韶棠两个,屋里全是女眷,对傅宥赞不绝口。 「你这丫头,总算知道回来了。」林氏朝傅宝招手,示意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来,满眼都是笑:「知道你三哥的喜讯了吧?」 傅宝就跟没瞧见林韶棠眼巴巴的目光似的,视线全在自家哥哥身上晃悠,与有荣焉:「当然听说了,不过我早就料到三哥会高中了,三哥读书多认真啊,可没闲得给谁画画钓鱼去。」 这话酸溜溜的,除了坐在娘亲腿上的大郎,一屋子人都明白傅宝说的是谁。 乔氏三夫人善意地笑。 林韶棠尴尬极了,低头看脚下,俊脸泛红。 林氏心里埋怨女儿不懂事,叫她抱大郎去外面玩。 傅宝正好懒着跟林韶棠在一起呢,听话地去了,将大郎放到木车里,推着出了院子。 林韶棠见傅宣傅宓没有跟着,心中一喜,过了会儿找个借口溜出去了,很快就在一颗丁香树下瞧见了正给大郎折丁香花的姑娘,一身绣着碎花的长裙随风轻轻拂动,美好地像一幅画。 「宝宝。」怕她躲他,林韶棠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确定傅宝跑他也能拦住,才轻声唤道,「宝宝别生气了,那天都是我的错,往后不管老太太用什么理由找我,我都不去,你别不理我行不行?」 傅宝坐到长椅上,将新折的丁香花递给侄子玩,轻飘飘问道:「那鱼桶是怎么回事?」 林韶棠连忙解释了一遍。 得知又是沈晴主动往他身边凑的,傅宝终于相信了傅容的话,沈晴确实想跟她抢人呢。 她该怎么办? 傅宝抬起头,泪珠不断往下掉:「我不管她是不是故意接近你的,我就是不愿看你搭理她,沈晴也好,旁人也好,我不想看你陪她们钓鱼画画,不想看你跟她们说笑。我知道我不讲道理,可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希望你只对我一个人好,像大哥三哥那样,对所有外姓姑娘都敬而远之,否则我心里难受,我会忍不住担心你是不是喜欢她们了。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没有她们会说话,今天我都跟你说清楚,你若能做到我就继续喜欢你,你要是做不到,那就找个温柔懂事的好姑娘去吧,我也换个人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躲远些,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不想费那个心思,她就希望她的棠表哥永远都围着她一个人转,他做到一天她就喜欢他一天,他做不到,她不喜欢就是了。 心里想的通透,眼泪却越来越多,怕被侄子瞧见,傅宝侧转了过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林韶棠从没见过她哭得这么可怜。 以前两人吵架,为的都是一些琐碎小事,譬如他放不好风筝,譬如他将她特意送给他的两个荔枝都吃了没分她一个,她就跟个孩子一样,容易生气也容易被他哄好。感情上面,林韶棠没有接触过旁的姑娘,出门时不是没有人表现出喜欢过他,他都拒之千里,沈晴那边,因为沈晴跟老太太在一起,又是亲戚,林韶棠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所以傅宝生气,他也只当傅宝是因为单纯讨厌沈晴而已,不想他理她。 直到傅宣用那番话点醒了他。 傅宝是因为吃醋才生气的。 因此还是他错了。他让傅宝不安,让她委屈,让她哭成这样,就是他的错。 可林韶棠心里又忍不住高兴。 傅宝一直都像个孩子,两人走到现在,全是因为他一直纠缠她,小时候不许她跟旁的男孩玩,甚至跟傅宥抢她的注意力,到后来她身边就只有他一个男人,就算她点头默认她喜欢他,林韶棠也忍不住怀疑,孩子似的她,真的懂得喜欢吗? 今日她哭成这样,林韶棠的心总算落了地,她是真的懂,她也想独占他。 放心之后,是无法言说的自责心疼。 「宝宝别胡说,我只喜欢你,我就喜欢看你不讲道理看你生气然后我再把你哄好。」他蹲在她面前,伸手帮她擦泪,「别哭了,我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跟旁的女子说半句话,我只一心守着你。」 整个侯府傅宝才是他最在乎的,如果敬重老太太注定会得罪傅宝,那老太太算什么? 「我不信!」傅宝猛地拍开他手,红着眼圈怨他:「上次你就答应我不跟她说话了,结果呢,你向她赔罪,她训我你不帮我,你还跟她赔罪!你滚,你去找她好了!」 越说越气,傅宝狠狠推了少年肩膀一把。 林韶棠半蹲着,突然失去平衡,他本能地攥住傅宝的手,傅宝本来就是前倾的姿势,被他这样一拉,不由自主跟着扑了出去,跌在他身上。 目光相对,傅宝怔了怔,慌手慌脚要起来。 林韶棠明白,这次要是哄不好她,她只怕会越来越气,心里肯定也难过。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林韶棠紧紧抱住她腰不让她走,急着表明心迹:「是我不对,不该任由旁人欺负你,宝宝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她敢说你出言不逊,我帮你骂她,姑父若因为她告状罚你,我跟你一起受罚。」 「什么告状?」傅宝困惑地忘了挣扎。 林韶棠望着她眼睛道:「你指责她不守规矩,她不甘受辱禀明姑父,你说姑父会不会骂你?」 傅宝怔住,想到父亲古板的脾气,突然心虚起来,「你,你向她赔罪,是为了我好?」 林韶棠无奈道:「你从小就怕姑父训你,我也习惯替你擦屁股了。」 他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大实话。傅宝小时候贪玩爱闯祸,担心被严父教训,好几次都是林韶棠替她背的黑锅,或是替她善后,只是林韶棠跟傅宝太亲近了,一时忘了两人都已长大,有些话说出来……容易让人停留在字面意思上。 傅宝脸红得像樱桃,结结巴巴辩解:「谁用你帮我……你放开我!」越解释越尴尬,再次挣扎。 林韶棠愣了会儿才意识到哪里说错了,而现在他手抱着她小腰,往下挪挪就是她的…… 念头一起,少年郎青涩的身体立即起了变化,怕被傅宝察觉,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傅宝迅速退回椅子上,拿出帕子擦掉脸上残余的泪珠,没好气撵他:「你走吧。」 「你不生气了?」林韶棠蹲着问。 傅宝抿抿唇,瞪了他一眼:「再有一次,我就真的不理你了,你说的再好听我都不信。」 第九章 林韶棠长长舒了口气,跟着就差举手对天发誓了,「我保证,绝没有下一次,以后宝宝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让我做的,我全都不做。」 傅宝哼了声,扭头去看侄子,却见小家伙双手撑着木车挡板,好奇又茫然地盯着他们呢。 傅宝脸上一热,捏了捏侄子的小鼻子:「看什么看,走了,回去了。」 大郎仰头朝她笑:「宝宝!」 傅宝傻了眼,扭头去找罪魁祸首,林韶棠已经撒腿跑了。 她气得跺脚,望着少年逃跑的背影,心里却是欢喜。 傍晚青梅竹马和好的消息就传到了五福堂。 沈晴诧异傅宝怎么这么快就原谅了林韶棠,以她对傅宝的了解,傅宝至少还要再过一阵子才会搭理林韶棠的。 好在,她一开始也没打算靠几次误会就拆散二人。 「阿喜,进来铺纸研墨,我要练字。」 阿喜马上就从外间走了进来。 看着小丫鬟忙活的身影,沈晴再次庆幸,当初为了讨好傅宝,她特意学了傅宝的字,主动帮她应付先生的课业。因果循环,小时候傅宝收了她的好处却没领她那份情,现在她只好自己讨要了。 傅宥高中探花,景阳侯府设宴庆祝。 傅容早早回了娘家。 林氏乔氏三夫人三位主母忙着招待其他女眷,就让秦云月先陪自家人。 傅容听完傅宝的悄悄话,得知她跟林韶棠已经和好了,还是以那样简单无理的方式,笑着戳戳她脑顶:「韶棠那样会哄人,你往后也学嘴甜些,别看到什么问都不问只会朝人家发火。」 傅宝虽然没有采用傅容教给她的办法对付林韶棠,但她明白傅容的意思,以后也打算学着做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只会对林韶棠发脾气,此时乖乖点点头,又怕傅容笑话她,跑过去哄侄子了。 恰好那边秦云月跟傅宛也说完话了。 傅容朝兰香使个眼色,兰香心领神会,从袖口掏出一方帕子。 傅容接了帕子,走到秦云月身边请教道:「大嫂,上次你教我的针法,我有几处总是缝不对,大嫂再给我示范一下可好?」 秦云月有些意外,随即站了起来:「好啊,这还不容易,二妹妹你先替我看着她们几个小的,我去屋里给三妹妹示范。」 傅宛瞧了傅容一眼,含笑应了。 自家妹妹懒得不行,怎么可能会跟秦云月学做针线活,分明是有悄悄话要说呢。 傅容狡黠地朝姐姐眨眨眼睛,随秦云月走了。丫鬟们都没有跟进内室,傅容也没再绕弯子,坐到秦云月身旁小声道:「大嫂,前年太子殿下陪大姐姐回家省亲,太子殿下在湖边凉亭偶遇表姑娘的事你可知晓?」 傅容觉得吧,林氏心里对她们二房多少都有些芥蒂的,她若直接跟林氏说,让她提防沈晴,小心沈晴跟林韶棠有什么牵扯,林氏说不定误会到别处去,不如对与她没有任何罅隙的秦云月说。秦云月自己提防也好,提醒林氏也罢,都胜过由她一个外人揭出来。 秦云月知道那事,婆母跟她提过,算是解释为何她要疏远沈晴。 傅容见她点头,便将傅宝为了沈晴跟林韶棠吵架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或许是我多想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了表姑娘,但老太太对韶棠的态度过于反常,表姑娘又是有过前科的,所以……」 秦云月神色凝重,感激地朝傅容道:「三妹妹的意思我懂,你放心,我明白你是为了阿宝好,我也会提醒婆母的,绝不叫人坏了阿宝的好姻缘。」 傅容总算放了一半的心。 林氏是侯府当家人,现在唯一能压制她并维护沈晴的老太太已经倒下了,只要林氏有心提防,傅容相信她不会叫一个曾经妄想染指她长女夫君的沈晴再次抢了次女的如意郎君。 说完这件事,几人一起去了花厅。 傅容扫一眼里面的女客们,悄声朝傅宛打趣道:「姐姐你看,今天来了这么多妙龄小姑娘,除了奔着三哥来的,有没有那么一两个也是为了咱们二哥的?」 傅宛倒巴不得有人盯上亲哥哥呢。她跟妹妹孩子都生下来了,傅宸却是娶媳妇的心都没有,愁得母亲都开始胡思乱想了,让她嘱咐梁通悄悄留意些,看哥哥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人…… 「王妃,梁夫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 姐妹俩一起转了过去。 傅宛不认得来人,傅容却认识,朝礼部侍郎韩大人的妻子招呼道:「夫人来了啊,这位是……」 韩夫人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二女儿,小名叫玉珠。」 十五岁的韩玉珠落落大方地朝傅容姐妹行礼。 傅容拉过韩玉珠的手,一边仔细端详一边由衷夸道:「玉珠妹妹生的可真好,有十五了吗?」 心里暗暗感慨傅宥好福气。韩玉珠个子比她稍微矮一些,但身段可是该细的地方细,该鼓的地方鼓的,鹅蛋脸上水眸潋滟,红唇丰润饱满,乍一看有些不像好人家的姑娘,美得太过妖艳,但是听她开口之后,那声音如空谷清泉一般灵动出尘,立即叫人收起最初的轻视之心。 上辈子傅容跟傅宥两口子没见过几面,只听说傅宥极其宠爱这个妻子,小两口常常出去游玩。 不过傅家从大伯父父亲到傅定傅宸傅宥哥仨,哪个又不疼媳妇呢? 傅宸不疼,因为他没媳妇。 有那么一瞬间,傅容真想把眼前的美人抢走,塞到亲哥哥怀里。 但也只是一时玩笑念头罢了。 红日西垂,送完客人歇过劲儿来后,林氏将儿媳妇叫了过来,向她问起韩玉珠:「你觉得那姑娘如何?」这个韩玉珠是傅宥亲口跟她提的,林氏观察了半天,发现小姑娘为人确实不错,长得美,礼仪也周到。林氏自己满意了,也希望大儿媳满意,将来妯娌俩相处起来才和顺。 秦云月想了想,点头道:「挺好的啊,阿宝跟她一起玩过几次,对她印象也不错。」 林氏十分欣慰。 婆母心情不错,秦云月斟酌着将傅容的担忧说了。 林氏闻言,心里有些复杂。 她再羡慕乔氏,都不得不承认,乔氏很会教女儿,傅宛温婉端庄,傅宣清贵秀雅,就连平时看起来只会撒娇打扮的傅容,心地也善良,真正关心她的傻女儿。 「知道了,这事不用你插手,我心里有数。」 当晚熄了灯,林氏靠在丈夫怀里感慨道:「润之有了心上人,我瞧着那姑娘也不错,等他们俩的亲事定下来,我也能安心给晴丫头找个好婆家了。对了侯爷,上次你看上的那几个,母亲怎么说?」 傅品川叹了口气:「母亲不愿意,还是舍不得她远嫁吧。」 林氏心里冷笑,丈夫够有心了,选的都是距离京城两三日车城的府县,就这还嫌远? 嘴上却道:「既如此,咱们就在京城找户人家吧。侯爷,我仔细想过了,晴丫头当年毕竟还小,一时想左了也情有可原。这两年她一心一意照顾母亲,乖巧地让人心疼,咱们别再抓着那点小错不放了,原谅她一次,这样她留在京城,也好常常回来陪母亲解闷。」 第十章 傅品川扭头看她:「你真放得下?」 林氏嗔了他一眼:「敢情在侯爷眼里,我竟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 傅品川连忙赔罪。 妻子嫁过来后孝敬公婆关照妯娌,乃是难得的贤妻。 次日傅品川照旧早起上朝,林氏照常处理侯府大小事宜。 上午阿福过来回禀,说是沈晴让她打听今日林韶棠有没有出门。 林氏端茶思忖。后日林韶棠就要回西山书院读书了,沈晴今日多半会做点大动作,因此她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便让阿福回去复命了,紧跟着派人去给傅宥传话,叫他将林韶棠请到他那边指点功课,哪都不许去。 晌午用完饭不久,就在林氏准备歇晌时,阿福又来了,递给她一张字条。 看清上面的字迹后,林氏愣了一下,问阿福:「表姑娘已经过去了?」 阿福轻声道:「是,没让我们跟着,只命我将字条交给表少爷,借口都替我想好了,让我将字条夹到这本书里,见到千里就说我是半路遇见夕月的,夕月肚子不舒服托我转交。」 夕月是傅宝身边的大丫鬟,就算林韶棠纳闷为何夕月会将书交给沈晴的丫鬟帮忙,看到里面暗藏的傅宝「亲笔」写的字条,恐怕也会高兴地忘了怀疑。而且沈晴极其用心,字条上对林韶棠的称呼居然是傅宝惯用的「书呆子」。 林氏问阿福可知沈晴的具体计划。 阿福摇头。 林氏沉思片刻,郑重嘱咐道:「好,这事你们就当完全不知情,回头侯爷问起,你们只说表姑娘睡下后你们也歇晌了,并未察觉表姑娘偷偷溜了出去。」 阿福领命而去。 林氏立即派人去请傅宥。 「母亲叫我?」傅宥很快就过来了,早上得了母亲的吩咐,他心里便存了疑惑。 林氏将字条递给他,又把前因后果快速解释了一遍。 傅宥攥紧纸条,面色阴沉,见书桌上纸笔齐全,问林氏可有沈晴的字迹。 林氏还真有,沈晴抄过佛经给她,没有多问,急急去翻找。 傅宥看过,提笔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开始写字。 林氏在旁边瞧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只因儿子写出来的,竟然同沈晴的一模一样,甚至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有些急促,显示出主人心里的紧张,联系字条上的内容,任谁都能理解「她」为何紧张。 「母亲记住,她只给我写了字条,这张我给韶棠看过后便会烧了。接下来的事情全部交给儿子,母亲只需嘱咐好那些丫鬟,回话时别让父亲起疑。」 林氏眼睛发酸,她将儿子拉进来,为的就是让儿子出面揭穿沈晴的嘴脸。她出面,丈夫很有可能猜到她是将计就计陷害沈晴的,届时就算沈晴有错在先,她身为舅母不训诫她反而诱导她继续犯错,丈夫都会不喜。换成儿子出面,这事就容易撇得干净了。 而她的润之那么聪明那么沉稳,洞若观火,偏偏明面上他再不能喊她母亲。 含泪送走山岳一般可靠的儿子,林氏赶紧派人去喊阿福过来,另作安排。 侯府竹林里有间竹屋,供主子们夏日过来小坐消暑。 沈晴站在窗前,远远瞧见林韶棠走了过来,她迅速躲进内室,点上老太太送她的逍遥香。 只要她跟林韶棠成了事,事后再说自己也是被人骗来的,以林韶棠的君子品性,定会对她负责。 这香药效太重,哪怕沈晴用帕子捂住口鼻,渐渐还是感受到了一阵无力,伴随一股莫名的燥热。 幸好,门外响起了林韶棠喊傅宝的声音。 沈晴将帕子藏了起来,闭上眼睛装作昏睡。 门外,林韶棠喊完人,疑惑地看向从另一侧悄悄靠拢过来的傅宥。 傅宥轻轻推开门板,低声告诫道:「你走吧,记住,今日你一直在书房读书,从未来过此地。」 林韶棠有些担心,「要不我在外面守着,万一……」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容易上当?」傅宥讽刺了一句,在林韶棠惭愧低头时再次提醒:「以后好好待阿宝,再有下次,你我便只是表亲。」 林韶棠抬头,目光坚定,「好。」 是他轻信小人,竟然以为沈晴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端庄善良,甚至为她惹了傅宝伤心。 不用傅宥提醒,他也记住这次教训了,绝不再给人可乘之机。 林韶棠走了,傅宥进了竹屋。 他没有关门。 竹屋分内室外间,他停在内室门帘前,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却有一缕幽香顺着门帘缝隙飘了出来。 傅宥迅速后退,等心头一点燥火平复下去,他取出帕子紧紧捂住口鼻,快步进屋。 他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身水绿褙子白底长裙,背对他轻轻蹭着腿,像是身上痒痒。傅宥没再多看,目光扫过屋里紧闭的窗子,迅速落到桌案底下的青釉香炉上,那里燃着半截手指长的香。 傅宥大步走向桌案。 沈晴察觉到不对,强压着体内悸动转过身,刚要喊一声「棠表哥」,却看见傅宥清冷的侧脸。脑海里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沈晴心念急转,弱声哀求:「三哥,你救救我,我被人引到这里……三哥!」 却是傅宥看都没看她,掐灭香后端着香炉扬长而去。 沈晴大急,一紧张,体内的火好像突然被泼了油,腾腾着了起来,烧得她走路都不稳,软绵绵倒在了地上,口中一声声唤着三哥,轻柔而魅惑。 傅宥听见了,但他无动于衷,将香炉放到一旁窗台上,从外面带上竹屋门板,吩咐长随去禀报林氏,再去大理寺请侯爷回来。 沈晴出此下三滥的手段勾引林韶棠,傅宥有千百种手段让她生不如死,但她毕竟是姑母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傅宥不想父亲痛上加痛。他只想让父亲看清楚沈晴的真面目,傅宥相信,看清了,父亲绝不会再留沈晴住在侯府。 这就够了,他要的是家宅安宁,只要沈晴离开,她是好是坏都与傅家无关。 半个时辰后,傅品川匆匆赶了回来。 沈晴已被林氏派身边的心腹嬷嬷打晕带回了厢房。 傅宥示意傅品川看桌子上的两样东西,沉着脸道:「早上我去五福堂给祖母请安,表妹将这张字条塞给了我,我觉得不妥,又担心表妹执拗,决定去见她一面,跟她讲清道理,谁料表妹……」 傅品川恍若未闻,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字条。沈晴的字迹他当然认得,沈晴对儿子的心思…… 老太太确实提过想将沈晴许给次子,最初他也赞成,直到沈晴意图勾引太子。 傅品川放下字条,视线落到了旁边的香炉上。 林氏呆呆坐在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疲惫道:「侯爷,这事传出去咱们大房都不好看,我已经吩咐过底下人了,不许他们泄露半句,只是,润之已经有了心上人,老太太竟然还想着撮合他跟他表妹,甚至拿出那等东西……」 第十一章 傅品川闭上了眼睛。 母亲手里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小时候父亲宠爱杜姨娘,母亲便用过这种手段挽留父亲,父亲发觉后越发不待见母亲,夫妻二人反目成仇。 刚要说话,忽听妻子低低哭了出来:「她是长辈,我不该说任何不敬的话,只求侯爷早些将表姑娘嫁出去吧,外地也好京城也好,润之已经过继到三房了,我不想再坏了他的姻缘。行之身边没有妾室,润之还没成亲身边却要多个贵妾,让韩家如何看咱们?润之喜欢他表妹也就罢了,可……」 「夫人不用说了,这事是我大意了。」傅品川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平静道:「衙门还有事,我先回去,润之你安排人,即刻送你表妹回赣州,务必将她安全送达,再亲自给你姑父写一封信,就说你表妹大了,京城没有合适的人家,请他安排婚事。」 言罢离去。 傅宥朝母亲告辞,出去安排人选。 林氏去了厢房。 沈晴还昏迷着,脸上是不正常的红,为了自家声誉,林氏并没有请郎中。现在看着这个心机深沉的小姑娘,林氏真想泼一桶冷水叫醒她,告诉她她即将面对的下场。 但她没有,她不想听沈晴哭闹,这样安安静静地走,最好。 沈家家道中落,不得已从京城搬回赣州老家,凭借祖产在当地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可她那个小姑生怕委屈了女儿,临死将沈晴托付给侯府,但小姑恐怕怎么都想不到,她的女儿心术不正,彻底得罪了待她如亲生女儿的侯府,马上就要回只有血缘关系没有抚养情分的生父身边了。 林氏笑笑,最后看了一眼沈晴娇美的脸庞。 她相信,沈老爷跟他的继室夫人会给美貌长女挑个好人家的。 日落之前,沈晴由侯府二管家亲自护送出了京城,至于她何时醒来,醒来后会不会哭闹,只有送她的人才知道了。 傅容也得到了消息。 沈晴做了什么,傅容不知道,她也不关心,她只知道,傅宝这辈子不用再犯傻了。 心情大好,傅容照照镜子,试穿今夏新装,看了会儿吩咐兰香把去年的裙子翻出来。 她可是从来不穿过季衣裳的,兰香纳闷地去找,挑了几套去年傅容没穿过的。 傅容不厌其烦地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怀孕时多出来的肉果然还没完全减下去呢。 「你们都只会糊弄我!」傅容瞪着眼睛训斥两个丫鬟。 梅香兰香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因为根本就不用安抚啊,自家王妃生完后短短三个月不到就恢复原来的身段了,在她们看来,王妃前后唯一的区别就是胸脯更鼓了,如果不是她用尺子再三量,她们肉眼凡胎的可没瞧出来王妃哪里胖了。 这样的身段,她们羡慕得很呢,王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把软垫拿出来吧,我要练腿。」傅容盯着镜子瞧了半晌,终于开口道。 「现在就练?」梅香吃惊地问。 傅容点点头,瞅瞅外面天色,估摸徐晋还得等会儿才回来呢,够她练一刻钟的,「备好热水,练完我要沐浴。」 两个丫鬟只好分头去安排。 傅容轻步走到床前,亲了亲还在睡觉的儿子。 东西很快准备好了,傅容将梅香兰香打发了出去,换上一套薄纱睡裙躺在软垫上练腿。 一年没练,很快就气喘吁吁。 不过为了尽快恢复身材,傅容乐得忍受辛苦,越累,距离曾经的纤腰细腿好像就更近了一步。 闭着眼睛,她咬唇坚持,太过专注,连徐晋何时走进来的都不知晓。 美人横卧于地,薄纱衣裙被香汗洇湿,修长美腿交替晃动,看得他浑身冒火。 徐晋最喜欢看傅容这样折腾了,时隔一年不见,今日回来竟能一饱眼福,真是惊喜。 悄无声息褪了衣服,徐晋慢慢坐了下去,就坐在自己的衣衫上,视线沿着妻子上上下下打量,然后在傅容累得再也抬不动腿瘫软在软垫上大口大口喘气时,他冷不丁地压了上去。 傅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徐晋及时捂嘴她嘴:「嘘,别弄醒儿子。」 傅容看看自己被迫抬起来的两条腿,再看看跪在面前的男人,无力地劝阻:「王爷别闹,我身上都是汗,别污了王爷……」 「浓浓的汗也是香的。」徐晋看着她笑,猛地往前一欺。 汗多才好,都不用他费事了。 他急如暴雨,傅容本就处于筋疲力尽之际,哪受得了他如此折腾,知道躲不过去,傅容小声哀求:「王爷你放开我,我腿酸,你,你让我躺着行不行?」 徐晋轻轻按了按她小腹:「浓浓不是想要快点瘦下来吗?我帮你瘦。」 一本正经,又无耻之极。 傅容气得伸腿踢他,不肯老老实实地给,徐晋偏偏喜欢她这样,也不躲,只管全神贯注地收拾她,等傅容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再抱起她腿帮她瘦身,看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娇气模样。 于是傅容这次练腿,硬是从计划里的一刻钟拖延到了半个时辰,中间徐晋还让她练了胳膊练了腰,傅容如被俘虏的败将,打不过逃不了,只能任人磋磨。 瑧哥儿醒了,傅容抱他喂时胳膊都打哆嗦。 徐晋怕她摔了儿子,主动请缨,想要帮她抱瑧哥儿。 傅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躺到床上喂儿子。 徐晋坐在一旁看,轻声跟她说话,声音里带着美餐过后的暗哑慵懒:「父皇让咱们明天抱瑧哥儿进宫,给二老看看。」 孩子满月前禁不起折腾,现在大一点了,是可以抱进宫给母亲瞧瞧了。 听他说正经事,傅容暂且消了气,扭头问道:「你跟父皇说瑧哥儿的臭脾气了吗?别进宫后瑧哥儿不愿给父皇抱,父皇生气。」淑妃那里傅容倒是不怕,就怕嘉和帝跟小孩子计较。 徐晋亲亲她依然艳若桃李的脸庞,柔声道:「说了,父皇还夸他有脾气呢,浓浓放心,父皇喜欢孙子,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 傅容低头,看看怀里吃得正香的小家伙,轻轻摸了摸他脑顶:「瑧哥儿听见了没,明天咱们要进宫看皇祖父去了,瑧哥儿见到皇祖父要听话啊,你让皇祖父高兴了,他才喜欢你呢。」 瑧哥儿小嘴儿不松,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娘亲,不懂娘亲在说啥。 傅容喜欢的不得了,喂完儿子,她也恢复了些力气,抱起小家伙亲。 徐晋大的小的都喜欢,过了会儿吩咐丫鬟们把晚饭摆到内室。 丫鬟们退了出去,傅容刚要下床,徐晋按住她肩膀,笑着道:「今日浓浓辛苦了,我喂你。」 他主动讨好,傅容不享受白不享受,笑盈盈看着他。 今晚厨房做的是鸡丝汤面,夏日天热,面也有些烫,徐晋挑起一柱面条绕几下,等面条几乎都缠在筷子上了,再用瓷碟接着递到傅容面前。 他放荡时下流无耻,温柔时细心体贴,傅容甜甜一笑:「王爷真好。」说完张嘴去接。 第十二章 徐晋凤眼微眯,忽的将筷子退了回来。 傅容怔住,抬眼时见男人笑得贼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徐晋连忙又递了回去:「吃吧,这次不逗你了。」 傅容咬咬唇,决定再信他一次。 没想徐晋还是将筷子挪走了。 傅容气得刚要骂他,身侧突然传来瑧哥儿咯咯的笑声,傅容扭头,就见臭小子望着他爹爹笑呢,露出粉嫩牙床,一双小短腿高兴地乱蹬。 傅容又气又笑,低头去咬坏儿子的小脸蛋。 徐晋见了,咽咽口水,趁傅容闹儿子时偷偷将筷子送到了自己嘴里,又飞快挑了一柱。 回来就陪她练了半天腿,他也饿了…… 第一次抱儿子进宫去给他皇祖父看,傅容特别紧张,早早起来去了乳母那边。 瑧哥儿还没睡醒呢,长长的眼睫衬得他小脸更白净,粉嫩嘴唇轻轻抿着,两只小胖手都举到了外面,像是准备跟人打架一般,古怪又有趣。 傅容无声微笑,温柔地打量小家伙。 两个多月的瑧哥儿,模样长开了不少,脸庞眉毛眼睛鼻子都像徐晋,下巴跟嘴唇像她,漂亮极了,不笑的时候凤眼直直地盯着你,有点徐晋清冷的样子,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小嘴儿咧开,可爱地让人忍不住将他抱到怀里好好稀罕。 只是,儿子脾气怎么就这么大呢? 傅容真是发愁。她跟温嬷嬷打听过,徐晋懂事后性子才冷了起来,小时候也是人见人爱的,瑧哥儿若是长大了学父亲的脾气,她管不了,现在小娃娃一个,什么都不懂,他摆什么臭架子,莫非是太过认生? 心里正愁着,瑧哥儿突然朝床外歪过脑袋,小嘴儿抿了抿,随即睁开了眼睛。 傅容瞧着儿子。 瑧哥儿茫然地盯着娘亲,忽的咧嘴笑了,嘴里发出「啊啊」声,好像是在跟娘亲说话。 傅容顿时不愁了,握住儿子小手哄道:「瑧哥儿一醒就看见娘亲,是不是很高兴啊?」 瑧哥儿听不懂,就知道对着娘亲笑。 傅容亲自给儿子把嘘嘘,喂过奶后抱儿子去了上房。 徐晋已经起来了,将儿子接到怀里,抱他去看鹦鹉。 瑧哥儿现在能看清四五尺远的东西,见过团团后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跟娘亲一起逗鹦鹉。傅容喜欢教团团说话,瑧哥儿听娘亲朝团团不停重复相同的声音,他也会啊啊朝团团叫。 外面小丫鬟们摆饭,听到里面男娃「啊啊」叫唤,都不自觉地笑。 饭后休息一会儿,一家人就要进宫了。 瑧哥儿头回坐马车,被娘亲抱在怀里,小脑袋左转转右转转四处乱看,小手无意识地在脸上动,指甲刚剪过不久,不用担心他自己划伤自己。他看什么,傅容就告诉他那是什么,也不管儿子是否听得懂。 徐晋很少有功夫看她们娘俩相处的,此时见了,心软一片,柔声问傅容:「有了瑧哥儿,日子是不是有趣多了?」 傅容笑着回道:「是啊,他醒了我就陪他说话,他睡着我就在一边守着,总有事情做。」 徐晋握住她手:「明年这时候,咱们一家去庄子上住一阵,我陪你们一起玩。」那时候儿子应该会走路了,他领他放风筝去。 「这是王爷说的,王爷别忘了。」傅容歪头看他,目光灵动。 徐晋凑过来亲她,亲亲脸庞,亲亲嘴角,慢慢变了味道。 瑧哥儿躺在娘亲怀里,肩膀被爹爹一只大手稳稳托着,好奇地看头顶两个他最熟悉的亲人。看着看着,瑧哥儿目光落到了爹爹领口绣着的蟒纹上,看了一会儿,顺着徐晋胸口往下看,寻找其他地方的图案,然后就瞧见了爹爹腰间的玉佩。 他「啊」地叫了声。 徐晋连忙放开妻子,身子退后手却没有松开,确定傅容能抱稳儿子才收回手,低头逗他:「你娘天天亲你,给我亲一口你就不愿意了?」 傅容嗔他:「别胡说。」 徐晋无所谓地道:「反正他也听不懂。」见小家伙盯着他腰间使劲儿,徐晋低头瞅瞅,将那龙纹玉佩举了起来,不用他问话,瑧哥儿就高兴地蹬腿了。徐晋失笑,解下玉佩放到儿子怀里,「还是我儿子识货,当初有人可是再三不肯收的。」 傅容假装没听到。 徐晋又去亲她。 一家三口各忙各的,不知不觉马车就到了宫门口。 徐晋抱着瑧哥儿,细心地不让阳光照到儿子眼睛,领着傅容直接去了昭宁宫。 嘉和帝早来昭宁宫等着了。他现在的孙辈儿里,珝哥儿病弱,璋哥儿聪明却是庶出,珍姐儿是个丫头,他虽然喜欢,却更想要抱孙子,所以对瑧哥儿这个嫡孙抱了极大的希望,盼他聪明伶俐,活泼康健。 「免礼免礼,少客套了。」眼看徐晋夫妻俩要行礼,嘉和帝先摆手免了礼,命徐晋去他身边。 傅容笑着站到淑妃旁边,看他们爷仨亲昵。 「瑧哥儿,给皇祖父抱抱行不行啊?」私底下嘉和帝是个很随和的人,跟一些比较得宠的妃嫔相处,他都许她们自称「我」的,只是有些人,譬如皇后,太重规矩,不敢僭越,本性随和的如淑妃柔妃,就顺势自称我了。 眼下儿媳妇在身边,嘉和帝也没摆皇上的谱,注意力全在胖皇孙身上了。 瑧哥儿瞅瞅面前的男人,往爹爹怀里缩了缩,脑袋对着徐晋胸口,只露后脑勺给皇祖父。 傅容心中一紧,悄悄观察嘉和帝神情。 淑妃熟悉嘉和帝的脾气,非但没有害怕,还笑着坐到了嘉和帝旁边,瞅着孙子打趣道:「都说了瑧哥儿脾气大不爱让人抱,皇上就是不信邪,现在撞了南墙了吧?」 嘉和帝还真就不信邪了,继续轻声喊人。 徐晋面无表情地看热闹。 傅容暗暗着急,站在淑妃身后柔声哄儿子:「瑧哥儿看这边啊,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咱们是进宫拜见皇祖父的,瑧哥儿快看看皇祖父。」 瑧哥儿听到娘亲的声音,慢慢转过了脑袋。 傅容从公爹婆母背后悄悄伸手指嘉和帝那边。 瑧哥儿目光随着娘亲的手落到了嘉和帝身上,盯着嘉和帝脸庞瞧了会儿,又落到他衣领上。 嘉和帝见仙童般的孙子盯着自己肩头,笑了,指着衣襟道:「瑧哥儿认识这是什么吗?」 瑧哥儿认真听着,忽的扭头,看徐晋衣袍上的绣纹。 小家伙竟然知道比对了,嘉和帝哈哈笑,吸引孙子重新看过来后,他一手去接孙子,一手指着衣襟道:「瑧哥儿给皇祖父抱抱,皇祖父教你认龙。」 瑧哥儿盯着他衣裳,眨了眨眼睛。 嘉和帝试着去抱,瑧哥儿躲了一下,但并没有特别反感。嘉和帝大喜,大手插到襁褓下面要往自己这边使劲儿,抢了会儿发现徐晋不愿意松手,忍不住催他:「景行你放手啊,没看瑧哥儿愿意给朕抱了……」 说话时已经将孙子抱到了怀里,一边熟练地晃悠一边朝淑妃炫耀:「你看,这不就给朕抱了?瑧哥儿喜欢皇祖父是不是?」 第十三章 瑧哥儿记得自己的名字,「啊啊」叫了两声,目光在嘉和帝身上转悠。 淑妃眼馋,试着要抱。 瑧哥儿立即往嘉和帝怀里缩。 嘉和帝哈哈大笑,抱起孙子在屋里走动起来,教他认识各种东西,其中桌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玉麒麟是他特意给瑧哥儿准备的,大概是太高兴了,嘉和帝竟旁若无人般坐了下去,推着两个玉麒麟打架,逗给孙子看。 瑧哥儿咯咯笑个不停。 傅容总算松了口气,背后一片冷汗。淑妃笑着拍拍她手,让徐晋在屋里陪嘉和帝哄孩子,她领着傅容去了外头,刚说两句贴己话,就见六皇子徐晧兴奋地赶了过来。 「娘,四嫂,瑧哥儿呢?」当了亲六叔,徐晧也挺新奇的,手里拿着一只镂空金环,金环上挂了一串串金铃铛,徐晧进来的时候,那铃铛就晃悠着响了。 淑妃好奇问他:「哪找来的这玩意儿?」 徐晧自得道:「我专门命工匠打的。」听到里面嘉和帝的声音,少年郎急切地走了进去。 淑妃朝傅容摇头道:「都十七了,眼看快要娶媳妇了,还跟孩子似的。」 傅容闻言,明知故问:「娘为六弟挑好人了?」 她狡黠调皮,淑妃点点她额头:「少跟我装傻,你那么聪明还猜不到?等等吧,六月里绾绾及笄,九月里选秀,届时顺便给你六弟赐婚。」 傅容明白,这次选秀可不是给几个皇子挑王妃的,而是朝廷在各地遴选姿容出众者,进京选秀,为嘉和帝充盈后宫。 看着淑妃提及选秀时平静淡然的脸庞,傅容仿佛听到了一声警钟。 嘉和帝都快五十了吧,还在享受着唾手可得的美人们,徐晋现在是王爷,恰好她又是在女人最美的年岁,他愿意宠她,等到将来她容貌渐渐失色,徐晋又登上高位,他还会一心守着她? 这一年徐晋对她太好,傅容都快相信他真的会永远不变心了。 他不是普通男人啊。 出宫路上,傅容摸摸徐晋怀里儿子酣睡的脸蛋,轻声问道:「九月选秀,王爷听到消息了吗?」 徐晋随口「嗯」了声,「大概六月里会传下旨意,选各地年满十四不及十七的四品以下官员之女进京,怎么,浓浓为何问这个?」想到什么,他低头看傅容,眼里带笑,「又在胡思乱想了?」 傅容撇撇嘴,靠着他胳膊道:「我什么都没想,就是有点心疼娘。」 徐晋笑容敛了敛。 这次选秀,确实有位绝色美人,一进宫便抢走了父皇所有宠爱。 他用下巴蹭了蹭傅容脑顶,低低安抚道:「不用心疼,娘从来不在乎那些。」 正因为母亲不在乎,他才可以安心布局。 四月底,傅宥同韩玉珠定了亲,九月大婚。 定亲当天傅宸当然也在家,宴席散后被乔氏傅容一起审问,傅宛笑着不说话,傅宣领着官哥儿媛媛在院子里玩。 「哥哥,你都二十了,看三哥定亲你不着急吗?」傅容亲自给兄长倒茶,重重放在他面前,借此表明不满。 二十岁的傅宸高大挺拔,同傅品言一样俊朗,又比傅品言多了飒爽英气,或许是这辈子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傅容发现哥哥比前世这个时候爱笑多了,并不冷峻严厉,特别是在自家人面前。 傅宸这几年都被母亲妹妹们逼婚,他都习惯了,悠然地喝了口茶:「我也着急啊,可我没遇上自己喜欢的,你们总不能叫我娶个不喜欢的吧?」 乔氏瞪着眼睛接话道:「什么叫喜欢啊?你看润之,还不是你大伯母替他选的人?」 傅宸嗤笑。 他这笑容别有深意,明显是知道什么内情,傅容本来就对傅宥的姻缘好奇呢,不由坐到傅宸身边,兴奋地问他:「莫非三哥跟玉珠早就认识?」 姑娘家对这种事情都感兴趣,傅宛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就连乔氏,都暂且将一肚子妒火压了下去。她能不嫉妒吗?林氏已经当了祖母,傅宥现在是三房人,明年三夫人估计也会抱上孙子孙女,只有她的儿子不争气,女儿们倒是争气,但外孙外孙女都不在她眼前啊,官哥儿越来越大,也不如小时候那样好糊弄了。 母女三个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傅宸故作神秘片刻,终于解释道:「去年九月润之考上举人,我们哥仨一起去下馆子,吃完饭润之要去书坊看看,大哥先回家了,我跟他一起去的,看看有没有新书买来送给宣宣。到了书坊,正好碰上韩家兄妹在那儿挑书,韩少爷想买一本孤本,韩姑娘认为那书是赝品,不让他买。」 说到这里,他端起茶碗喝茶。 傅容试着猜测道:「然后三哥站在玉珠那边,说那书确实是赝品?」 傅宸斜了她一眼:「你看他像是那么臭显摆的人吗?润之可会装了,就跟没看见那边有个漂亮姑娘似的,是书坊东家知道他博学多才,请他过去作证。润之过去看了,说那书是真品,韩姑娘不服,跟他争辩,我听不懂他们都说了什么,反正足足说了一刻钟吧,后来润之跟她认了错,承认目光不如她。」 傅宛听了,由衷赞道:「看来玉珠妹妹也是才女啊,连三哥的眼光都不如她。」她跟傅宥同岁,生辰比傅宥晚,是以见面也得喊声三哥。 傅宸又笑了,傅容一直盯着他呢,见他这样笑,顿时明白了,抢先道:「哥哥的意思是,三哥那会儿就看上玉珠了,故意说那书是真品,好激玉珠跟他理论?」 傅宸摸摸她脑袋:「不愧是当了王妃的,就是聪明。」 要不说傅宥能装呢,凭傅宥那天的表现,道貌岸然的,他真没看出来傅宥瞧上人家了,听说侯府跟韩家交换庚帖后他才回过味儿来,敢情那小子心思深着呢。 乔氏见儿子成功转移了两个女儿的注意力,当即把话题又转了回来:「就算是润之自己看上的,那也是他的本事,怎么没见你给我相个儿媳妇回来?正堂你给我句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你放心,只要她是好人家的姑娘,哪怕家世比咱们低,我跟你父亲也不反对。」 傅宸头疼抚额:「真没有,如果有了,不用你们催我,我马上就把人娶回家。」 他在宫里当侍卫,难得休沐也是跟一群同僚去跑马喝酒,根本没有碰到姑娘的机会啊,想遇到个自己喜欢的谈何容易。 不想再听她们唠叨,傅宸跑去院子里哄外甥女去了,还是小姑娘好,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反过来管他。屋里那两个妹妹,嫁人后都不如小时候招人喜欢了,越想越郁闷,傅宸从官哥儿身前捞起媛媛抱到怀里亲了一口,「媛媛想要舅母吗?」 媛媛不懂什么是舅母,伸手抓傅宸的鼻子,嘿嘿笑:「要二舅舅!」 傅宸哈哈笑,将小丫头高举过头顶,知道她最喜欢这样玩。 六岁的官哥儿站在旁边,见刚刚还喜欢跟他玩的外甥女被高大的哥哥举了起来,不高兴地绷起脸,跑到屋里头找傅容去了:「三姐姐,我想瑧哥儿了。」 第十四章 瑧哥儿个子小,他兴许能抱动。 傅容没看见外面的情形,摸摸弟弟脑袋,笑道:「好啊,那一会儿你三姐夫来接我,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官哥儿求助地看向母亲。 乔氏摇头:「不行,你父亲回来还要检查你功课呢,等你放假娘带你一起去。」 官哥儿不大高兴,但徐晋过来时,他也没有再去求王爷姐夫做主。 红日西斜,傅容跟徐晋一起上了马车,靠在他怀里感慨道:「还是侯府热闹。」 她脸色红润,可见在娘家过得多高兴,徐晋轻轻抚摸她脸庞,笑着道:「再热闹,那里也没有你儿子。」 想到半日没见的儿子,傅容立即归心似箭。 回了王府,夫妻俩还没走到芙蕖院呢,先听到瑧哥儿嘹亮的哭声了,哭得那个委屈,听得傅容心里一抽一抽的,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匆匆跑了进去。 乳母正抱着瑧哥儿在屋里四处走动,边走边轻轻哄,见傅容进来,仿佛见了救星,将瑧哥儿递给傅容后跪下解释道:「王妃恕罪,上午王妃走后瑧哥儿还好好的,刚刚睡醒不知为何就不听哄了……」 「下去。」徐晋不耐烦地撵人。 乳母连忙退了出去。 傅容已经坐到了床上,解开衣裳要喂儿子,徐晋不放心地坐在她身边,见儿子小脸上挂着泪珠,眨巴眼睛时还有眼泪掉下来,担忧道:「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傅容失笑,温柔帮儿子拭去泪珠,柔声道:「没事,就是想我了,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 徐晋捏捏儿子小手,心里叹气。 儿子太小,傅容出门带他不方便,不出门又不行…… 也不知臭小子这脾气到底像谁。 瑧哥儿大眼睛偷偷盯着爹爹呢,见爹爹皱眉看他,他暂且松开娘亲,朝爹爹咧嘴笑。 儿子太可爱,徐晋抓起他小脚丫亲。 转眼又要过端午了。 傅容将徐晋送她的那盒五色珍珠翻了出来,给瑧哥儿编长命缕,徐晋从衙门回来,就见儿子手腕上多了一串五彩长命缕,上面还系着一个金铃铛。瑧哥儿也知道臭美了,瞧见他,小家伙高兴地晃悠手玩,给他听响。 徐晋将儿子抱到腿上,问傅容:「你的那串呢?」 傅容正在给瑧哥儿缝肚兜,闻言扭头反问:「王爷的那串呢?」 徐晋早就找出来了,此时从怀里摸了出来,朝她晃了晃。 傅容毫不示弱,将袖口往上提了提,欺霜赛雪的皓腕上,五色长命缕光彩照人。 徐晋满意地笑,托起儿子的小胖手亲了亲。 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平平安安的。 端午刚过,谢氏就来做客了。 傅容有些意外,自从瑧哥儿满月时她落了谢氏的颜面,谢氏有阵子没过来了。 「舅母这么热的天赶过来,可是有事?」傅容请谢氏在旁边的主位上落座。 谢氏瞅瞅她,笑着夸道:「王妃这身段恢复的真好,瞧着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瑧哥儿呢?有阵子没瞧见他了,我当舅祖母的还真想他。」 傅容歉然道:「舅母来的不巧,瑧哥儿刚睡着,只好下次再抱出来给您看了。」 「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呢,不急这一回。」谢氏笑容可掬,用了口茶便道明来意:「这个月二十七是你外祖父五十八岁生辰,你外祖父不喜张扬,就打算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回头你跟景行说一声,你们一家三口子都去,也让你们外祖父抱抱重外孙,咱们四世同堂。」 这是喜事,傅容欣然应下。 谢氏起身告辞:「那我再去你姨母家说一声,月底咱们再聚啊。」 傅容亲自送她出门。 傍晚徐晋归来,傅容将此事跟他说了,「王爷,咱们给外祖父送份什么寿礼好啊?」从徐晋平时提起崔家的语气,傅容知道徐晋对崔家大房都不太待见,却是十分敬重吏部尚书崔方礼的。 徐晋沉默片刻道:「我这就去库房挑几样回来,你再帮我拿拿主意。」 傅容点头,目送他出门,没有多想。 走出芙蕖院的徐晋面色却是沉了下来。 上辈子,外祖父也做五十八岁的寿辰了,他们几个小辈一起去祝寿。散席后他到崔家莲池边赏花,崔绾笑盈盈跑过来问他可否给她准备了及笄礼物,她六月生辰,没几天就是了。 那会儿徐晋还把她当亲妹妹的,自然不会忘了她的及笄礼。 两人说了会儿话,他准备离开时,崔绾突然在他背后开口,说她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徐晋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也知道六弟对她用情至深,当场跟她说了清楚,劝她好好跟六弟过日子。崔绾应该没有死心,拒绝了六弟请父皇赐婚的要求,直到第二年他有了傅容,她才许嫁。 所以重生之后,徐晋刻意疏远崔绾,希望她一心一意对待六弟。 而这次外祖父做寿,未尝不是试探崔绾的一个机会。 崔方礼做寿,徐晋提前同嘉和帝告了假,当天他回来,徐晧也随他一同出了宫。 到底是亲兄弟,虽然当初挨了徐晋全力一脚徐晧心里挺委屈的,但随后徐晋送他的宝刀很快就打消了他心头的不满,再说徐晧也觉得兄长没有故意打他的理由,那一脚确实是无心之举,所以徐晧早早就原谅兄长了。 傅容刚好帮儿子剪完指甲,听兰香说徐晋让她带儿子去凉亭见客,她笑着帮瑧哥儿换了身小衣裳,拿起徐晧送的金环朝小家伙晃了晃:「瑧哥儿还记得这是谁送的吗?六叔送的,走,咱们看你六叔去。」 瑧哥儿很喜欢这个挂着金铃铛的玩意儿,娘亲抱他去小车里,他就双手抱着金环晃悠。 徐晋兄弟俩坐在凉亭里说话,还没看到人影呢,先听到了铃铛声。 徐晧伸着脖子往那边望。 徐晋不懂他盼个什么劲儿,上次六弟抢着要抱瑧哥儿,瑧哥儿哇哇哭着不给,气得父皇将他训斥了一顿,六弟倒好,照样还往瑧哥儿跟前凑。不过听着儿子晃荡金环发出的清脆响声,徐晋心底又涌起一股自豪。 他儿子活泼可爱,就算拒人于千里,照旧招人稀罕。 「四嫂。」等傅容到了近前,徐晧亲昵地跟她打招呼。 「六弟好像又长个子了。」傅容打量徐晧一眼,笑着夸道。 徐晧与她同岁,她个头就这样了,徐晧却是窜得快的时候,眼下哥俩并肩走出凉亭来帮她将瑧哥儿的木车抬上去,傅容瞧着,十七岁的徐晧竟然只比徐晋矮半头了。 得了夸赞,徐晧有些得意,低头逗小车里的侄子:「瑧哥儿还认识六叔吗?」 叔侄俩一个住在宫里轻易出不来,一个只在王府里由娘亲抱着溜达,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瑧哥儿哪认得他啊,盯着他瞧了会儿,伸手朝徐晋要抱抱,呀呀出声。 徐晋将胖小子提了起来,坐到石桌旁,让儿子踩着他大腿。 傅容在他左侧落座。 第十五章 徐晧占了右边,瑧哥儿不给他抱,他就趁瑧哥儿不注意时捏捏男娃莲藕似的胖胳膊胖腿,瑧哥儿扭头看他,他立即缩回手假装看别的地方,叔侄俩你躲我抓的,玩得不亦乐乎。瑧哥儿毕竟还小,识不破叔叔的淘气手段,每次转过去都要低头瞅瞅,不懂到底是谁在碰他,找不到人,他疑惑地朝爹爹娘亲啊啊,像是在询问。 傅容偷偷指了指徐晧。 瑧哥儿扭头看后脑勺对着他的六叔,再低头看看,眼里一片茫然。 徐晋示意傅容帮他扶着儿子,等徐晧又使坏时,他紧紧扣住他手,于是瑧哥儿感觉自己的小腿又被人握住时,扭头一看,就看见了一只大手,他顺着那胳膊往上看,发现果然是这个陌生人在碰他,「啊」地叫了声,双手抱着的金环掉了下去,扭着身子往徐晧那边够。 他想抓徐晧,动作却笨拙。 徐晧自欺欺人地笑:「四哥看,瑧哥儿要给我抱呢!」说着伸手去抱侄子。 徐晋不想给,傅容朝他摇摇头,徐晋看看她,松了手,叮嘱六弟抱稳。 徐晧高兴极了,趁瑧哥儿激烈反抗前好好抱了一会儿,再在小家伙仰头嚎哭前将人递给徐晋,然后主动把脑袋歪过去,抓起侄子小手心甘情愿接受惩罚。 瑧哥儿眼里汪着两泡泪,使劲儿抓他的头发。 徐晧疼得嗷嗷喊疼,瑧哥儿高兴地咧嘴笑,傅容不忍心儿子如此糟蹋他六叔,连忙将瑧哥儿抱到了自己怀里。 徐晧捂着脑袋抬起头,俊脸红润,兴奋道:「瑧哥儿力气真大啊,长大了我给他当武师父!」 徐晋瞪他一眼,「先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到前院用饭。」 徐晧舍不得侄子:「瑧哥儿跟咱们一起吃吗?我想看他吃饭。」 瑧哥儿这几天是开始吃米糊蛋羹了,徐晋瞅瞅弟弟,想到自己小时候,点点头。 徐晧高兴地跑了。 徐晋傅容也推着儿子往回走,傅容看看小车里抱着金环玩的起劲儿的胖儿子,笑着感慨道:「你看六弟多喜欢咱们瑧哥儿,臭小子抓人头发可疼了,我可舍不得这样陪他玩。」 徐晋没有说话。 夜里傅容还在沐浴,徐晋提前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六弟跟崔绾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喜欢崔绾到崔绾的话在他耳里比母亲还管用的地步。上辈子徐晋没将崔绾的心思告诉六弟,一是不忍六弟得知真相痛苦难过,二来那会儿他跟崔绾有十几年的兄妹情,他本能地替崔绾找借口,认为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只要她嫁给六弟,时间长了就会真正喜欢上六弟。 后来崔绾到底有没有喜欢上六弟? 徐晋真的不清楚,至少小两口成亲后过得挺幸福的,他们兄弟出征前,崔绾已经身怀六甲。 「王爷想什么呢?」傅容熄了几盏灯,只留床前一盏照亮,爬上床后轻声问道。 徐晋翻身搂住她:「浓浓,依你看,崔绾喜欢六弟吗?」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崔绾跟六弟是天生一对儿,也觉得他们互相喜欢对方,崔绾却说她一直都只把六弟当兄长看,也从未对六弟说过喜欢二字。徐晋不懂姑娘的心思,他无法判断这话真假,如今他有妻子,想问问她的看法。 傅容撑起胳膊,困惑地看他:「为何这样问啊?」 徐晋看着她眼睛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崔绾对六弟好像没有六弟对她那样热络。」 傅容靠到他胸口笑:「姑娘家脸皮薄啊,兴许私底下她也对六弟好呢,就像咱们成亲前那样,王爷与其问我,不如问问六弟,他心里肯定清楚的。」 她跟崔绾接触不多,除去对崔绾的不喜和怀疑,也觉得崔绾跟徐晧挺配的,就跟傅宝林韶棠一样。崔绾有些虚伪,可傅宝也有缺点啊,这不妨碍少年们对她们的喜欢。 徐晋无奈。 他是男人,怎能突然跑去问六弟这种事情? 算了,明天再说吧。 这晚夫妻俩老老实实睡觉,次日带上徐晧,早早去了崔府。 谢氏夫妻与崔绾兄妹一起出门迎接。 崔洵二十了,去年定了一门亲事,七月里成亲,但他性子并没有改,躲在父亲身后,目光忍不住往傅容那边瞟。徐晋早就防着他呢,见此脸色陡然难看下来。 谢氏见了,明白儿子又闯祸了,悄悄朝丈夫使了个眼色。 儿子又蠢又胆大,崔大老爷趁徐晋等人绕过影壁时一把将崔洵拽到一旁,朝他大腿狠狠踢了一脚:「你活腻歪了是不是?那是你亲表嫂,你眼睛往哪看呢?滚,天黑再回来,敢提前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普通表嫂也就罢了,那是肃王妃,徐晋本来就不待见他们,儿子还敢得罪他,现在老头子还在,徐晋有所顾忌,将来老头子没了,长姐又住在宫里头,徐晋想惩罚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这个逆子,脑子都快被那些女人吸光了! 崔洵还不服呢,小声嘀咕道:「都是亲戚,看两眼又不会少两块儿肉……」 「你给我滚!」崔大老爷懒得听他胡扯,直接将人撵出门,厉声嘱咐门房天黑前不许放他进来。 撵完人,崔大老爷匆匆去追徐晋等人。 徐晋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只有崔大老爷一人回来,脸色稍霁。 如果不是有外祖父在,这辈子他都不会再登这个大门。 少了崔洵,众人总算维持住了表面的和气。 崔方礼在堂屋前面等着呢,见一群人里少了长孙,徐晋脸色又不大好看,心知肚明,暗暗叹口气,笑眯眯同几个小辈打招呼。 徐晋准备了两份贺礼,一尊羊脂白玉仙翁捧桃像,一方寿山石印。仙翁捧桃像交给丫鬟们收了起来,徐晋抱起瑧哥儿,将寿山石印塞给瑧哥儿抱着,小心托着他手免得弄掉了,笑着哄道:「瑧哥儿快把寿礼送给曾外祖父。」 瑧哥儿抱着清凉凉的石头靠在爹爹怀里,也不知是没听懂没看懂爹爹的意思,还是不想把石头送人,好奇打量完对面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他低头,自己盯着石头玩。 崔方礼摸着胡子笑,从果盘里捏了一颗樱桃逗他:「瑧哥儿给我祝寿,我给你樱桃吃。」 瑧哥儿盯着樱桃,抿了抿小嘴儿。这东西他看过,娘亲最近喜欢吃,他想要娘亲都不给他。 小家伙明显动摇了,徐晋继续哄他。 很快瑧哥儿就在爹爹的帮助下将手里的石头送了出去,换回一颗去了梗的红樱桃。徐晋将儿子放回小车,自有乳母兰香看着不让瑧哥儿往嘴里塞樱桃。 崔绾坐到傅容身边,拿出一对儿挂着小铃铛的金镯子逗瑧哥儿:「瑧哥儿看,姑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喜欢吗?」 瑧哥儿瞅瞅她,扭头看旁边,他自己也有。 徐晧见了,哈哈大笑,捡起卡在小车角落的金环放到瑧哥儿怀里,笑话崔绾道:「你送晚了,瑧哥儿喜欢我送的,而且我的金环比你的大。」 「那你的没我的镯子好看呢!」崔绾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继续用手里的金镯子逗瑧哥儿,试图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 第十六章 她是给那几盆菊花动手脚的疑凶之一,就算傅容明白即便崔绾是真凶,即便她想害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手,她依然担心崔绾的镯子有问题,笑着道:「妹妹这镯子真好看,瑧哥儿不要我要了。」 说话时瞅着瑧哥儿,像是在逗他。 瑧哥儿毫不介意,一心晃手里的大金环。 崔绾便将金镯子递给傅容,打趣道:「四嫂看看能戴不,能戴我就送你了。」 徐晋见傅容真往手腕上比划那镯子,笑了笑:「是比六弟送的好,你先收起来吧,回家再逗逗他,等瑧哥儿玩够金环再换镯子给他玩。」 傅容不用看他也明白,徐晋同样不放心让儿子碰崔绾的镯子。 崔绾却俏皮地朝徐晧眨眼睛:「听到了吧,四哥夸我的礼物比你的好。」 徐晧又怎会跟她计较这个?一双凤眼含笑望着她,情意绵绵。 崔绾恍若未觉,一心同瑧哥儿说话。 很快秦二夫人领着秦英秦云玉兄妹俩来了,秦二爷身体有疾,已经多年未曾出门,没来也在众人意料之中。 崔绾体贴地将傅容身边的位子让给了秦云玉。 秦云玉才十二岁,更是小孩子天性,瑧哥儿不搭理她,秦云玉便将瑧哥儿手里的金环抢了过来,这下可不得了了,瑧哥儿瞅着她愣了会儿,跟着毫无预兆张嘴大哭起来。 秦二夫人狠狠点女儿脑顶:「多大人了,你还逗他?」 秦云玉又后悔又尴尬,眼看还回金环瑧哥儿也没好,被傅容抱到怀里后依然嚎啕大哭,急得跟傅容赔罪:「四嫂我不是故意的,我……」 傅容笑着道:「没事没事,妹妹不用着急,他这是困了。」最近瑧哥儿上午要睡半个时辰左右,眼看瑧哥儿边哭边将小脑袋往自己怀里拱,傅容求助地看向谢氏。 都是带过孩子的,谢氏善解人意地道:「既然瑧哥儿要睡了,快先抱到客房哄哄吧,绾绾云玉,你们陪四嫂一起去,到了那边听话,不许打扰你们四嫂哄孩子。」 一对儿姐妹花乖巧应是。 傅容身边有许灵跟着,徐晋倒也放心。 到了客房,傅容让两个小姑娘坐在外面等她,她先去里面喂奶。 瑧哥儿确实是犯困了,在娘亲怀里饱饱吃了一顿,就那样含着傅容睡着了。傅容看看身下的床褥,不放心崔府的东西,将胖小子放进从自家带过来的小车里,交给乳母跟许灵守着,她只带兰香出了屋。 「瑧哥儿睡着了?」秦云玉悄声道,期待地看向内室,「我想进去看看他。」 傅容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解释道:「他睡得轻,吵醒了还得哄,让他安心睡,咱们回去吧。哎,难得我能歇一阵,等将来你们当了娘亲,就知道照顾孩子有多辛苦了。」 秦云玉挽着她胳膊往外走:「瑧哥儿那么可爱,我巴不得天天哄他呢。」 傅容才不信:「说得好听,下次瑧哥儿拉臭臭,你帮四嫂给他擦屁股?」 秦云玉立即结巴了。 崔绾掩唇笑,领她们去自己的闺房坐了坐,然后就去赴宴了。 晚上崔家请了戏班子唱戏,因此众人要留到晚饭后再回去。 晌午散席后,徐晋让傅容先回客房歇晌,他领着许嘉前往莲池。 此番崔绾再来找他诉情,便证明她确实有加害傅容的动机,也说明六弟对她再好都不能将她的心从一个冷漠对她的男人身上抢走。若徐晋没有怀疑崔绾的人品,他或许会像上辈子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崔绾机会去喜欢六弟。但是现在,他不会让一个有谋害他妻子嫌疑的人嫁给他的六弟,哪怕那会让六弟伤心一阵。 真阻拦了,他不会跟母亲弟弟说出实情,但他有办法让崔绾嫁不成。 一切只看这辈子,崔绾会不会再来找他。 刚走出客房不远,就见崔大老爷身边的长随沿着走廊赶了过来,瞧见他,惊喜道:「王爷,大老爷请您到悠然居一聚,说是有话想跟您说。」 徐晋意外地挑挑眉。 他这个大舅父,知道他不待见他,平时很少主动往他跟前凑的,这会儿怎么…… 莫非是为了早上崔洵的失礼行径赔罪的? 没有犹豫多久,徐晋示意对方领路。 前往悠然居要经过莲池,还没走到莲池中间的桥上,徐晋先看见左侧池中停着一艘乌篷船,船头一个丫鬟撑伞,青纸伞下有粉裳绿裙的姑娘伸出素手正要摘船边的荷花,距离有点远,她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瞧着有些危险。 徐晋认出来了,那是崔绾。 他不想冤枉她,但上辈子两人就在这里巧遇过,上辈子她也没有在这边摘荷花,怎么今日她父亲派人请他过去,她又恰好出现在这必经之路上?说是巧合,谁信? 念头未落,池中传来扑通落水声,跟着是船头丫鬟惊慌的求救。 领路小厮听到动静,抬头去看,看清后脸都白了:「大小姐,大小姐落水了!」 徐晋冷声斥他:「还不快去救人!」 领路小厮慌张往前跑,跑到莲池边上突然转了过来,哭丧着脸道:「王爷,小的不会水啊!」 「那就赶紧去找几个会水的来!」不等徐晋开口,许嘉绷着脸喝道。 领路小厮忙不迭跑了。 许嘉瞅瞅池子里扑腾的人影,低声询问:「王爷,咱们……」救了恐怕有诈,不救,到底是亲戚,事后不说崔家人如何看王爷,就是淑妃娘娘都得责问王爷为何不出手。 徐晋扫了他一眼,平静问道:「你觉得表姑娘长得如何?」 许嘉跟随他这么久,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当即跪了下去:「王爷,许嘉不敢高攀!」 「我许你高攀,将人带回岸上,上岸时她身上衣裳越破越好。」徐晋淡淡道,语气不容拒绝。 许嘉沉默片刻,不敢违命,迅速跳入水里去救人。 徐晋慢慢走到了莲池边上,盯着水里扑腾的人影,好像第一次才认识这个表妹。 为何上辈子崔绾直言喜欢他,这辈子却想出这种手段要成为他的人? 因为上辈子他没有王妃,崔绾开口诉情,成了她是肃王妃,被拒她也只是一个情不自禁的表妹。这辈子却不一样,他已经有恩爱非常的王妃了,崔绾再开口,那就是她不懂事,是她觊觎表嫂的丈夫,这跟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温婉守礼的脾性不符,成了她会是他侧妃,败了她之前经营十几年的好名声便一下子没了,所以她故意策划一场意外,故意将英雄救美的功劳给他,或许她还准备了一些其他手段,比如自己撕破衣服,上岸后因清白受损寻死觅活,让他不得不负责。 徐晋依然没有证据证明那些麝香泥是崔绾放的,但通过今日之事,他至少确定了崔绾心机有多深,确定了她口蜜腹剑口是心非的本事有多高超,也确定了,崔绾有害傅容的动机和能耐。 既如此,与其再找机会破坏崔绾跟六弟的婚事,不如让许嘉…… 计划得很好,池里情形突然反转,却是船头丫鬟刚回神一般跳入水中,一手扒着船舷,一手去抓在水里扑腾的崔绾。 第十七章 一番折腾,主仆俩笨拙地上了船,而此时的许嘉,距离她们还有两丈远。 这闹剧收场地太快太迅速,徐晋怔立片刻,嘴角慢慢翘了起来,凤眼里是清冷的嘲弄。 他这表妹,果然心思缜密,连他没有下水救人都考虑到了。 可惜她不知道,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把她当亲妹妹的四哥了,他不会再轻信她任何借口。 她嫁不成他,也休想再嫁给他的六弟。 崔绾浑身湿透坐在椅子上,听完丫鬟采薇的话,失魂落魄。 徐晋到底有多讨厌她,才会袖手旁观,才会打发一个侍卫来救她,连她的名声都不顾? 就算徐晋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们是兄妹啊,她更是众人眼里的准六皇子妃,难道徐晋已经厌弃她到罔顾亲弟弟颜面的地步? 念头一起,崔绾忽的打了个冷战,脑海里闪现徐晋冷峻无情的面孔。 徐晋派侍卫下水救她,是不是还有一种解释,是不是他已经不希望她成为他的弟妹了?否则以他对徐晧的照顾,以他多次救徐晧于危难的兄弟情分,他不可能让别的男人碰到她,继而给徐晧难堪的。 是了,一定是这样。 那徐晋为何如此恨她? 崔绾瑟瑟发抖。 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徐晋定是怀疑上次麝香泥与她有关了。所有证据都被她清理干净了,崔绾确信无论是姑母还是徐晋都查不出任何线索,而徐晋,他没有证据,就因为怀疑,便如此狠心。 所有的震惊伤心难过,瞬间消散,想到徐晋的冷漠,崔绾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自保。 曾经她计划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徐晋,嫁给更有前途的徐晋,不成的话也可以做徐晧的妻子,将来也是王妃。此时此刻,看透徐晋对她的残忍后,崔绾对徐晋再无半点觊觎,她只想保住六皇子妃的位置,保住徐晧姑母对她的信任。 如何自保? 崔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琢磨徐晋这个人。 乌篷船由心腹丫鬟采薇撑着慢慢靠岸,听着岸上亲人们焦急的喧哗,崔绾裹紧采薇临时从船篷榻上抽出来的被褥,闭上眼睛,呜呜痛哭。 谢氏同秦二夫人一起进了船篷,确认崔绾没事,谢氏高声骂道:「你这丫头,说了多少次不许你偷偷划船玩,你都不听,这次长教训了吧?」骂完了,突然搂着人哭了出来,「我就你一个女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下半辈子怎么过啊?还有你姑母,她知道后得多伤心?」 崔绾埋在母亲怀里,低低地哭。 秦二夫人抹抹眼睛,怒声斥责旁边跪着的采薇:「谁给你的胆子?姑娘贪玩你身为大丫鬟不劝阻姑娘,竟然还敢帮姑娘胡闹,一会儿我便让人将你绑到牙婆那里卖了去!」 采薇哭着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奴婢劝过了,可姑娘一心要摘几朵荷花送给王妃跟小公子看,奴婢实在劝不住才……奴婢知罪,求夫人宽恕奴婢这一次,往后奴婢再也不敢了,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 船篷里一片哭声,岸上崔方礼看不到大房唯一一棵好苗又是从小就孝顺懂事的孙女,着急又心疼,对着船篷劝道:「都先别哭了,赶紧送人回房,请郎中好好看看,其他的等绾绾好了再说!」 徐晧连连点头,急得都要冲进去看看了。 徐晋默默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傅容见了,悄悄扯扯他袖子,崔绾是他亲表妹,哪怕做做样子也行啊,这样绷着脸,让崔老爷子怎么想? 徐晋侧头看她:「你出来瑧哥儿没哭?」 提到儿子,傅容苦了脸,岂止哭了,那哭得简直撕心裂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狠心丢下他的。察觉那边崔方礼看了过来,傅容略微抬高了声音:「哭也没办法啊,表妹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怎么能不过来?」 徐晋皱眉,「瑧哥儿醒着就离不了你,万幸表妹有惊无险,这边有我,你赶紧回去看看。」 傅容犹豫,刚要反对,那边崔方礼道:「老四媳妇去照顾瑧哥儿吧,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长辈都发话了,傅容又确实惦记儿子,便朝老爷子欠身行礼,领着兰香快步走了,离开时目光掠过低头站在一侧浑身湿透的许嘉,傅容若有所思。 女眷们送崔绾回去,徐晧急切地跟在后头,谢氏跟秦二夫人暂且也没心思管他。徐晋正要喊他回来,免得他跟到崔绾的院子里,崔方礼朝他招招手:「那边有你姨母舅母看着,没事,景行你随我来。」 徐晋抿抿唇,随他走了。 崔方礼将他带到自己的书房,凝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绾绾落水,为何你不去帮忙反倒让侍卫去救?你是兄长,救了绾绾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他一个侍卫……就算事情传不到外面,你让绾绾怎么想,让老六怎么想?」 徐晋垂眸道:「您不了解六弟,以前我跟表妹多说一句话,他都不高兴,如果我下去救表妹,六弟只会更生气,况且我吩咐过许嘉了,命他见机行事。如果有时间,许嘉会将船拖到表妹身边,由表妹的丫鬟拉她上船,实在紧急,许嘉将表妹扶到船上也就没事了,事急从权,没人会在意这个。」 他不能说实话,说了一句,凭外祖父的精明,定会刨根问底,最后猜到他猜忌了崔绾,甚至已经开始计划报复了。崔绾对他的心思隐藏太深,母亲外祖父都不知道,他说出来也是空口无凭,外祖父不会信的,不信,他老人家就想不到崔绾落水乃是她一手筹划,这样会显得他的报复更不讲道理,手足相残寒人心。 因此他不能说,不能让长辈们知道他对崔绾有了防备甚至报复的念头,那么以后崔绾遇到点不至于丧命却又让她嫁不成六弟的「意外」,他们才不会联系到他身上。 崔方礼盯着外孙的眼睛,本能地觉得徐晋隐瞒了他什么,但他想不出来旁的理由,也只能暂且相信这话。 崔绾的院子里。 郎中开完压惊驱寒的方子就走了,屋里只剩谢氏秦二夫人连同秦云玉三个女眷,徐晧不好进屋又担心心上人,便在外间守着,忧心不已站在门帘旁,耳朵都快贴上去了。 短暂的平静后,里面突然传来崔绾压抑不住的哭声。 徐晧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谢氏也莫名其妙,搂着人哄道:「怎么了怎么了,绾绾别怕,郎中都说没事了,别怕啊。」 崔绾哭得发抽:「不是,是四哥,四哥他恨上我了……」 谢氏茫然地眨眨眼睛,抬头去看秦二夫人,秦二夫人同样一头雾水,俯身问道:「绾绾是不是怕糊涂了?好好的,你四哥恨你什么?」 崔绾扑在母亲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我在水里时,并不知道四哥在附近,是采薇,她好不容易救我上了船,说四哥,四哥发现我落水后就在岸边看着,只派他的侍卫来救我。娘啊,就算四哥不把我当妹妹,他难道不知道,不知道我跟六哥的关系吗?他是我哥哥,救我旁人也不会说什么,可他的侍卫……他分明是因为上次四嫂被暗算的事情恨上我了,他不把我当妹妹,也,也不在乎我的清誉……」 第十八章 「四嫂什么时候被暗算了?跟姐姐又有什么关系?」秦云玉年纪小,更震惊于这个消息。 那件事肃王府、昭宁宫都瞒得严严实实,秦二夫人也不知情,不解地看向谢氏。 谢氏擦擦眼泪,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发哽:「老四怎么就这么狠心啊……绾绾打小在昭宁宫长大,说句让我心里发酸的,绾绾同她姑母同她四哥六哥比跟我跟他亲哥哥还亲,她平白无故为何要害她四嫂?老四这样也太寒人心了,不但怀疑绾绾,还……」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搂着崔绾呜呜哭了起来:「罢了罢了,咱们以后不往他们跟前去,免得被人怀疑暗藏祸心,你六哥那边我进宫去跟你姑母说,就说咱们高攀不起……」 「嫂子胡说什么,」秦二夫人皱眉打断她的话,「绾绾落水还没平复下来,她胡思乱想情有可原,嫂子怎么能这么说景行?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景行绝不是那种人……」 谢氏没再回话,只低头抹泪。 外面徐晧目眦欲裂,隔着门帘对里面的人保证道:「舅母,绾绾,你们不用哭,四哥让绾绾受了委屈,我这就找他理论去!」 秦二夫人大惊,匆匆往外跑,可是外面哪里还有少年郎的影子? 客房那边,徐晋刚从崔方礼的书房回来,进屋见宝贝儿子乖乖巧巧靠在娘亲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洗过般清澈水亮,心头烦躁稍减,坐到傅容身侧将一大一小一起搂住,亲傅容脸庞。 傅容扭头看他,小声道:「王爷有心事?」 自家人的糟心事,徐晋不想说出来给她增添烦恼,摇摇头,低头逗儿子:「瑧哥儿是不是又哭了?听话,今晚听完戏咱们就回自己家了。」老爷子的寿辰,他再想马上回王府也得忍着。 瑧哥儿刚哭完,抱着娘亲谁都不想搭理,爹爹跟他说话,他绷着小脸将脑袋转到了另一边。 徐晋失笑,咬傅容耳朵:「跟你一样,受了委屈就不爱搭理人了。」 傅容真心冤枉,她曾经确实不止一次不想搭理徐晋,可徐晋是王爷,她哪敢真给他甩脸子?倒是徐晋,一会儿热情如火一会儿冷如冰霜,儿子这脾气真正随了他的。 懒得跟他讲道理,记起莲池边许嘉浑身湿透的样子,傅容想问问崔绾落水是否有隐情,外面突然传来徐晧愤怒的叫喊:「四哥你出来!我有话问你!」夹杂着跟许嘉争吵的动静。 徐晋的唇还含着她的耳垂,可是那一瞬,傅容却遍体生寒,生怕徐晋震怒之下真一口咬了她。 傅容最怕徐晋生气,此时她身体僵硬,都不敢看徐晋脸上的表情。 堂堂兄长,被弟弟如此登门挑衅,还是当着她的面,徐晋那脾气,能忍? 眼看男人噌地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傅容瞅瞅怀里的儿子,再不敢得罪徐晋还是提心吊胆地叮嘱道:「王爷,今天是外祖父寿辰,有什么事你等回府后再跟六弟计较,别在这儿……」 「我知道,你安心哄儿子吧。」 徐晋回头,还算平静地安抚道。妻子都在屋里,不管六弟发什么疯,他都不会吓到傅容娘俩。 傅容略微放了心,等徐晋出去了,她轻轻拍拍依赖地抱着她的瑧哥儿,竖着耳朵听。 徐晋从屋里走了出去。 徐晧被许嘉拦在客房几丈远外,瞧见徐晋,想到许嘉说屋里侄子还睡着,他忍了忍,没再爆大嗓门,等徐晋走近了才仰着脖子质问道:「你是不是把四嫂被人暗算的事算在绾绾头上了?绾绾是咱们亲表妹,她……」 「她是这样同你说的?」徐晋神色平静,淡淡地打断道。 他如此淡然,徐晧上门寻罪的气势不由跟着矮了一截,小声抱怨道:「你这个四哥不救她,她受了委屈当然要想原因了,四哥你说,你是不是还在怀疑绾绾?」 徐晋冷笑,看一眼主动退到远处的许嘉,盯着他眼睛道:「我为何不去救,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小时候表妹喜欢我的礼物比你的多,你跟我生气,她养的猫不见了,咱们一起帮她找,我先找到,你也嫌我抢了你的功劳。好,你喜欢表妹,我不喜欢她,为了让你高兴,这么多年我都冷淡对她,今日我若下水救人,表妹把我当成救命恩人,你真就高兴了?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许嘉救她让你更舒服些,还是我?」 徐晧瞠目结舌,想要辩解,对上兄长洞若观火的目光,一张脸慢慢涨得通红。 他以为兄长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原来他都知道。 他从小就喜欢表妹,哪怕什么都不懂只把表妹当妹妹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表妹将注意力放到兄长身上,但他比兄长小五岁,很多事情都比不上他,他刚启蒙,兄长已经能背一大篇文章了,然后他跑去表妹面前炫耀时,表妹就会娇娇地说,「这算什么,四哥都会……」 从小到大,他听了太多遍这种话,所以他由衷希望四哥离表妹远些,由衷希望自己成为表妹嘴里最好的哥哥,后来四哥果然疏远表妹了,徐晧不知道原因,他只是偷偷地高兴,满足于表妹终于变成他自己的了。 今日他才知道,四哥是为了他着想,为了成全他独占表妹的心。 诚如四哥所说,若今日表妹真被四哥救了起来,听她口口声声感激四哥,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四哥,他一定会不好受的,他宁可是许嘉,因为许嘉只是一个侍卫,他救人是应该的,表妹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四哥知晓他心事,处处为他着想,他却不问青红皂白冲了过来,徐晧顿觉无地自容,「我……」 院门口那边秦二夫人谢氏崔绾秦云玉一起转了过来,徐晋恍若未见,低声告诫道:「六弟,我知道你喜欢表妹,但我是你亲四哥,你扪心自问,我跟她到底谁更值得你信任?你听了她三言两语便来冲撞我,可有想过我会多寒心?」 徐晧已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听到这话更是抬不起头。 「怎么了怎么了?有话咱们去那边说,别惊到他们母子俩。」秦二夫人匆匆赶来,好心劝解道。 徐晋看向崔绾,目光清冷。 崔绾倔强地跟他对视,泪水涌出又落下:「四哥,我也不想误会你,可你倒是告诉我啊,为何你眼睁睁看着我落水都不救我?你知道我听采薇说了后心里有多难受吗?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的,我想不明白,想来想去只能将四哥的无情归结于那几盆菊花上,四哥你是不是怀疑我了?如果是,我这就撞墙去!」 泪如雨下,一副被亲兄长伤了心的委屈模样。 谢氏同秦二夫人母女都望着徐晋,听了崔绾的话,她们也只想到这一个解释,包括闻讯赶来的崔方礼崔大老爷,都停在了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徐晋。特别是崔方礼,他对傅容遭暗算之事一无所知,因此信了徐晋顾忌六弟的说法,得知孙女也牵扯其中后,想到徐晋的心机,徐晋对傅容的袒护,也不由疑到了这上头。 众目睽睽,徐晋笑了笑:「表妹这样想我,我无话可说。」 第十九章 言罢转身走了。 众人愣住。 徐晧一直担心四哥将他的小心思当众说出来,此时听兄长宁可背黑锅也要维护他,他心里发酸,想到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当即挺起胸膛,走到谢氏母女面前解释道:「舅母,绾绾,你们都误会四哥了,他是因为我才没有亲自救绾绾的,因为我,我几年前就跟他说过,不希望他跟绾绾走得太近……今天也是一样,四哥怕他救了绾绾我心里不舒服,才让许嘉出手的。」 说完看看崔绾,在心上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他红着脸低下头:「都怪我,是我心眼小,怕绾绾喜欢四哥多过我……」 「你闭嘴!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四哥了?」崔绾恼羞成怒,听到秦云玉忍不住的偷笑,她越发不自在,气得跺了一下脚,「都怪你,让我冤枉了四哥还闹出这样大的笑话,你,你走,往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小姑娘脸皮薄,数落完人捂着脸跑了。 徐晧急得去追:「绾绾你听我解释啊……」 两人青梅竹马,今日闹成这样,长辈们自然不会约束他们,愿意给他们解释清楚和好的机会。 秦二夫人也是喜欢崔绾这个侄女的,但她对谢氏就不满了,当着崔方礼父子的面埋怨道:「嫂子都听见了?这事跟景行根本没关系,绾绾人还小,自以为受了委屈难免胡乱猜想,你是长辈,不劝她也就罢了,还跟着煽风点火,说出什么断了绾绾跟老六婚事的话,老六就是听了这话才急得找景行理论的。」 谢氏自知落了把柄给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是一副尴尬模样:「我,我也是没想到老六心眼那么小,早知道他们哥俩有过那样的约定,我怎会闹出这样大的笑话?」 「住口,就算不知道,那话也是你该说的?」崔大老爷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 午饭后妻子劝他为了儿子的失礼好好跟徐晋赔罪,他还觉得妻子明事理,想的周全,谁料转眼就闹出这种误会,又狠狠得罪了一次徐晋。他知道自己没本事,以后就仗着跟徐晋的亲戚关系仗着女儿跟老六的婚事过好日子呢,妻子竟然还挑拨女儿跟老六的情分? 越想越气,崔老大爷扯着谢氏走了,回屋去教训。 崔方礼长长叹了口气。 秦二夫人连忙扶住父亲:「爹爹别伤神,嫂子向来都那样,景行心里有数,不会跟她计较的。」 崔方礼也不是为了这个发愁,他愁的是,孙女不明真相冤枉了徐晋,徐晧听了孙女的话就来跟亲兄长兴师问罪了。这事在普通人家,兄长也不会喜欢轻易能挑破兄弟感情的弟妹,徐晋呢,那可是有心皇位的人,越是上位者就越容不得女人坏事,徐晋现在没生气,但他会不会记在心里? 「你不用管我,快去好好跟景行两口子解释解释,就说绾绾也是无心之过,叫他们别怨她。」他今日已经责问徐晋一次了,实在没脸面再替孙女求情。 秦二夫人点点头,叫女儿扶外祖父回去,她去找徐晋两口子。 徐晋听说姨母来了,直接让兰香将秦二夫人领进来,由秦二夫人开口,免得他跟傅容从头解释。 傅容听了,明白了。 徐晋不亲自救崔绾,是顾忌弟弟吃醋,并非怀疑崔绾。 崔绾得知徐晋袖手旁观,心中委屈,误会徐晋怀疑她也是情有可原。 至少在徐晧在崔家人眼里,这就是事实。 不论真相如何,也只能这样收场了。 她帮着秦二夫人一起劝徐晋:「一场误会,王爷就别跟表妹计较了,今日是外祖父的好日子,咱们都和和气气的,先哄外祖父高兴,回到王府再跟六弟那个罪魁祸首算账,谁让他那么小心眼?」 这话大方又风趣,秦二夫人满意地笑,老四这个王妃果然没有娶错。 徐晋也笑:「我怎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姨母去陪外祖父吧,叫他别多想。」 秦二夫人就知道外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逗了几下瑧哥儿,笑着告辞。 屋里只剩一家三口。 傅容拍拍儿子,偷偷打量徐晋,想问又不敢开口。别人不知道徐晋怀疑崔绾母女,她是知道的,那么,徐晋命许嘉出手救崔绾,到底…… 徐晋猜到她在想什么,低声道:「她有害你们娘俩的嫌疑,我确实不想她嫁给六弟,也吩咐许嘉‘好好’救她了,可惜她被自己的丫鬟救了上去,坏了我的计划。」 崔绾喜欢他,崔绾心机深沉,他都无凭无据,说出来没人会信他,精明如外祖父,不也没怀疑亲孙女?因此没有确凿证据前,徐晋不想让母亲烦心,但他必须让傅容知道他有多提防崔绾,这样傅容也会同样防着崔绾,免得在崔绾手上吃亏。 傅容没料到徐晋竟真的为了五成怀疑就想搅黄崔绾跟徐晧的婚事,想了想,担忧道:「王爷这样做是没错,但你想过六弟的感受吗?如果她真的嫁给许嘉,或是被许嘉占了便宜,六弟定会恨你啊。」 提到亲弟弟,徐晋烦躁地闭上眼睛。 上辈子崔绾将对他的喜欢瞒得天衣无缝,他怕六弟难过也没告诉他,兄弟俩没因崔绾闹过一次大别扭,所以,他也是被六弟冲动问罪时才知道,六弟痴情崔绾,痴情到因为崔绾一句话,他连他这个亲哥哥都不信了,今日若非崔绾自救,若非六弟确实忌惮他亲近崔绾一事给了他自辩的借口,六弟恐怕真的会恨他…… 犹如电光石火,徐晋忽的睁开眼睛。 歇过晌后,众人分男女客又坐到了一起。 崔绾红着脸跟傅容道歉:「四嫂,晌午我冤枉四哥了,现在我也不好意思见他,回头四嫂替我好好跟四哥赔句不是吧,今儿个我可彻彻底底的当了回小人。」 傅容打趣道:「知道跟你四哥道歉,那你打算如何惩罚罪魁祸首啊,我好像听说有人准备再也不理某个人了?」 秦云玉立即接话道:「四嫂别听她的,她才舍不得真不搭理六哥,两人早和好了,你没看到六哥那高兴样。」 「你再说!」崔绾恼羞成怒,扑过去要挠她痒痒。 瑧哥儿坐在娘亲腿上,好奇地看两个姑娘闹来闹去,看到崔绾真的抓住秦云玉欺负起来,他仰头朝娘亲「啊」了一声,双手抱着六叔送的金环晃,笑声跟铃铛声同样清脆悦耳。 秦二夫人见女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无奈劝道:「行了行了,都是当姑母的大姑娘了,还好意思在瑧哥儿面前闹,快老老实实坐过来,咱们打牌。」距离晚宴还早呢,闲着可不就得打打牌。 两个小姑娘笑着走了过来。 谢氏让傅容占一个位子,傅容摇摇头,依然在秦二夫人旁边坐着,亲亲儿子小脸道:「这小子黏人,正好我也不太会玩这个,我在旁边看好了,舅母你们玩吧。」 瑧哥儿黏她众人有目共睹,秦二夫人笑着拿起一张叶子牌在瑧哥儿面前晃悠晃悠:「行,让娘亲哄瑧哥儿,我赢的钱都给瑧哥儿买糖吃。」 第二十章 瑧哥儿盯着她手里的叶子牌呀呀说话。 小孩子脾气臭,架不住长得好看,还是挺招人稀罕的,几人就这样时而聊天时而逗瑧哥儿过了半晌,期间瑧哥儿还甜甜地睡了一小觉。晚饭男女聚到一起听戏,傅容坐在徐晋身旁,听着听着瞥见那边徐晧悄悄离席了。 傅容情不自禁看向崔绾的位置。 果然人也不在。 她忽的想起姐姐出嫁那年,姐姐跟梁通也私会过,便扯了扯徐晋袖子。 人家青梅竹马柔情蜜意,徐晋再不喜欢崔绾,只要徐晧一心想娶,徐晋也没办法啊,除非他能证明崔绾确实是下药暗算她的凶手。 徐晋顺着傅容的目光看去,见徐晧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示意许嘉去盯着。 大概一刻钟后,徐晧就回来了。 徐晋看看怀里开始犯困的儿子,领着傅容向崔方礼辞别,随即叫上徐晧一起回王府。 「你先回屋,我跟六弟说说话。」到了王府,徐晋轻声对傅容道。 傅容怕他犯傻,直接劝徐晧跟崔绾分手什么的,忍不住想要提点两句。徐晋听出她的意思,借身形遮掩飞快捏了捏她鼻子,低声道:「我有那么傻?安心回去吧,不用担心,他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我懒得管。」 傅容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领着丫鬟先回了芙蕖院。 徐晧在崔家时便再三跟兄长道过歉了,也得到了兄长的原谅,现在他玩了一天也困了,打过招呼就想回客房睡觉。 徐晋并没留他,目送少年离去,他看向许嘉。 许嘉走到他身前,低头回禀道:「六殿下去见了表姑娘,表姑娘问王爷是否消了气,得了六殿下肯定,又嘱咐六殿下明日进宫后好好跟娘娘解释清楚,替她向娘娘赔罪。」 徐晋并不觉得意外。 崔绾表现得一直都很大方明理,好比今日,她布下陷阱引他上钩,他没上钩,凭两人明面上的关系,崔绾立即猜到不对劲儿,她不知道他是看明白了她的意图,只当他还再因傅容被害之事怀疑她,所以崔绾坦然地哭诉委屈,越坦然,越显得她问心无愧。 正常情况下,他会打消怀疑,即使他依然怀疑,他也不敢再对她出手,因为长辈们都知道两人的瓜葛了,崔绾再出事,长辈们就容易联想到他头上。毕竟这么多年崔绾都平平安安的,怎么有嫌疑得罪他后就出了「意外」? 从崔绾落水到看完郎中才多长功夫,她就想到了如此好的应对之策,成了打消他猜忌,败了叫他投鼠忌器。就算徐晋合理解释了他不救人的举动,暂时他也不能再对崔绾下手,因为崔绾真出了事,母亲或许会相信不是他做的,六弟一定不会信,就算六弟信,崔绾肯定不信,一旦崔绾再在六弟耳边吹风,他跟六弟的兄弟情分就彻底完了。 六弟或许不在乎,他在乎,他不甘心让一个女人坏了他们的关系。 「还说了旁的吗?」沉默良久,他再次开口。 许嘉道:「六殿下说今年选秀时会请皇上为二人赐婚,问表姑娘高兴不高兴,表姑娘声音太小属下没听到,不过六殿下后面听起来很欢喜。」 徐晋笑了笑,他这个表妹果然识时务,上辈子为了他还推迟了几个月,这辈子确定跟他再无可能了,马上便应了六弟的提亲。这份眼色,跟傅容也差不多了。 只是傅容嫁过来后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帮他孝顺母亲,帮他关心亲弟,崔绾呢,上辈子他也以为她嫁给六弟后真的跟六弟好好过日子了,现在想想,徐晋无法保证曾经他见到的就是真相。 「下去吧,以后盯紧崔家诸人的动向。」 许嘉没有马上离开,犹豫片刻道:「尚书大人也一样?」 徐晋已经转身了,听到这话,低低「嗯」了声。 芙蕖院,傅容刚沐浴结束,正要出水,听到外面小丫鬟喊「王爷」的声音。 傅容示意兰香梅香下去,肩膀缩到水下,浅笑着看向走进来的男人:「王爷这么快就说完了?」 她长发如瀑,眉眼灵动,笑容娇美。徐晋看了喜欢,心情也随之明朗了几分,脱完衣服跨进浴桶,将人捞到腿上坐着,「浓浓洗完了?那就帮我擦擦。」 傅容不傻,今日徐晋在崔府心事重重,她看得明明白白,可他不跟她说,崔家又是他的母族,她不敢贸然刺探,只好装作什么都不懂。拿过搭在浴桶边缘的巾子,傅容一手撑着徐晋肩膀,一手帮他擦拭胸口。 外面天黑黑,屋里灯光明亮,照得他身上几处伤疤清清楚楚。除了左手臂的箭伤是为她留的,其他几处痕迹都很淡了。想到他这个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霸道王爷其实过得并不是那么顺风顺水万事如意,再看看他额头微微蹙起的纹络,傅容动作越发温柔。 「好了,王爷转过去吧,我给你擦背。」 徐晋刚刚一直闭着眼睛享受,此时睁开,见她面色红润,脸上有水珠汗珠,妩媚诱人,他伸手抱住她,亲亲她脸道:「浓浓,你喜欢我吗?」 他突然问这个,傅容咬咬唇,狡黠地看他眼睛:「不喜欢。」 徐晋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傅容连忙道:「逗你玩的,王爷怎么当真了?」说着羞答答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离开后美眸娇滴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帘,欲语还休。 徐晋嘴上没说话,身上却起了变化。 他虎虎生威,傅容作势要逃,被徐晋霸道地拉了回来,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攻城略地。 哪怕两人已经亲密过无数次了,傅容依然无法立即适应,微微仰着头,红唇轻启,无声哀求。 这次徐晋没有急着进行下一步,他温柔地亲她脖子,再慢慢移到她脸上,幽幽地问她:「那浓浓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别骗我,说实话。」 傅容眼里一片氤氲水色,叫徐晋无法看清。 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傅容说不清楚。 她喜欢徐晋吗?肯定喜欢,就像她当初对徐晏一样,自己的丈夫高大英俊有权有势又对她好,她怎会不喜欢?但傅容知道徐晋口中的喜欢,是那种叫人拥有时会无比甜蜜失去后会痛彻心扉的感情。 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但哪天徐晋没了,或是他有了别人,如齐策对姐姐那般,她会痛彻心扉吗? 傅容不觉得。 所以她还是不够喜欢徐晋吧? 但她怎么能说实话? 心里诸多念头,不过是短短几瞬,在徐晋那双凤眼期待的注视下,傅容低下头,「我……」 「看着我说。」徐晋抬起她下巴。 傅容嗔他一眼,下一刻目光又温柔下来,轻声回忆道:「那年赐婚后,咱们在画舫上,我威胁要丢掉亲手给王爷编的长命缕,王爷紧紧握住我手时,我就有点喜欢王爷了。我害怕生孩子,王爷允许我避孕,我对王爷的喜欢就又多了一点,等王爷为了救我挨了一箭,我就很喜欢很喜欢王爷了。」 她捧住他脸,目光在他俊美又因为沉默显得清冷的脸庞上逡巡,「喜欢到想跟王爷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第二十一章 徐晋喉头动了动。 「你呢,王爷喜欢我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傅容轻轻地问。 她坐在他怀里,原本能到她肩膀的水落了下去,有美景若隐若现。她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在他脸上摩挲,嘴里说着近似诱惑的话,水眸情意绵绵地望着他勾着他,真如深夜造访的狐妖,特意来勾他魂。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徐晋记不起来了,他也没心思去回忆,堵住她嘴将她朝浴桶底下压了下去…… 难以呼吸,也不用呼吸。 傅容将一切都交给他,她只闭着眼睛,魂仿佛飘了出去,飘飘荡荡如船靠不了岸。 其实今晚的徐晋有些陌生,以前他总喜欢说些不正经的话逗她,故意让她羞于听,但此时徐晋不发一言,连呼吸都沉重而有规律,昏昏沉沉中傅容好像看见了他的眼睛,那么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但她没有机会探究,昏睡前最后的意识,是他给的极乐。 她累极而睡,徐晋收拾完两人身上,望着漆黑的床顶,不知何时才睡去。 迷迷糊糊的,他突然出现在了一片草原上。 这里他好像来过,徐晋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刚要避开,脑后袭来一股劲风,他猛地回头,瞧见一片刀影,他想回避,那宝刀削泥一般从他脖子上掠了过去。 奇怪的是,他没觉得疼,只做梦一般,看见六弟红着眼睛的狰狞模样。 他想问问六弟为何要杀他,一只利箭毫无预兆穿透六弟胸口…… 夜黑如墨。 徐晋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他抬起手,碰到眼角,碰到一点清凉。 有多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那是他的亲弟弟,是他小时候喜欢偷偷揉捏欺负的弟弟,是他亲手教过他写字骑马的弟弟,是跟他留着相同的血的弟弟。 他一直都以为,六弟是被人用权势诱惑才朝他下的手,他也发誓这辈子要揪出那个人,避免骨肉相残。可是今日,他突然发现另一种可能,他的六弟,也可能是被一个女人蒙蔽,才…… 徐晋自嘲地笑。 与其是女人,一个虚伪的女人,他宁可是权势,那样还显得六弟有些出息。 不过权势也好,女人也好,这辈子他都会将那人抓出来,送他生不如死。 没人可以再玩弄他们兄弟。 入了秋,早晚空气有些凉,白日里温度正好,暖和又不至于晒到。 趁送中秋节礼的时候,傅容抱着瑧哥儿回了娘家。 傅宝闻讯领着大郎来串门,姐妹三个移到了傅宣的院子里,因为那边有葡萄架,眼下紫葡萄正好熟了。 小丫鬟们在葡萄架旁摆了茶几藤椅,傅容推着瑧哥儿走了过去,坐下后指着旁边葡萄藤上一串串葡萄教儿子:「这是葡萄,六姨母的葡萄,她的葡萄最好吃了,咱们回家都摘走好不好?」 瑧哥儿乌溜溜大眼睛盯着葡萄架来来回回扫了几圈,伸手要去摘。 「弟弟馋了。」大郎趴在木车旁边看瑧哥儿呢,闻言仰头对傅容道,一本正经的。 这个侄子将来可能是自家儿子的伴读呢,傅容笑着摸摸他脑顶,柔声哄他:「那大郎帮弟弟摘串葡萄好吗?」 大郎瞅瞅葡萄架,扭头朝傅宝走了过去,「姑姑抱我,摘葡萄,给弟弟。」 傅宝假装生气地埋怨傅容:「不愧是王妃啊,竟然忍心使唤这么大的孩子替你干活!哼,看在我小外甥的面子上就给你当回苦差吧。」说着抱起侄子,去葡萄架旁挑选了。 瑧哥儿见了,伸手朝娘亲要抱抱,也想去。 傅容笑嘻嘻把脸凑过去:「瑧哥儿亲娘一口娘就抱你。」 瑧哥儿立即捧着娘亲脸蛋响亮的亲了一下。 傅容高兴地抱起小家伙走向傅宝,傅宣不放心地跟在她旁边:「姐姐小心地上的葡萄根。」 傅容当然知道。 瑧哥儿现在对什么都感兴趣,见到葡萄非要亲手摸,摸着摸着不小心就捏破了一个,小家伙开始吓了一跳,见娘亲跟姨母都在笑,他就美了,一心玩了起来。傅容没抱他去旁的地方,专门捏一串葡萄,捏完了瑧哥儿还想去捏旁边的,傅容亲亲他小脸:「不行啊,再捏旁的你六姨母要打人啦。」 瑧哥儿听了,扭头看向身旁的六姨母。 小家伙最近能记住人了,也懂事了许多,无论是外祖家的亲戚还是宫里的祖父祖母六叔,要抱时他都给,只是给之前必须得把他哄高兴了才行,若是赶上瑧哥儿不高兴的时候,就连徐晋想抱瑧哥儿都不给,抱着娘亲一副这辈子都不要跟娘亲分开的委屈样。 傅宣喜欢这个外甥,刚刚看瑧哥儿亲傅容的时候她就馋了,实在太馋,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姐姐打趣,笑着哄道:「瑧哥儿给姨母抱,姨母抱瑧哥儿去捏葡萄。」边说边比划。 瑧哥儿听懂了,咧着嘴朝姨母使劲儿。 他一双小紫手早由跟在旁边的丫鬟们擦过了,傅宣欢喜地接过外甥,抱他去捏葡萄。玩了会儿,见傅容去傅宝那边逗大郎了,傅宣四处瞅瞅,见丫鬟们没人留意这边,悄悄在瑧哥儿耳边道:「瑧哥儿亲姨母一口,姨母喂你吃葡萄。」 她趁外甥睡着时偷偷亲过他,可还没享受过被瑧哥儿主动亲的待遇呢,除了三姐姐夫妻俩,据说所有亲戚都没被瑧哥儿主动亲过,傅宣想试试。 瑧哥儿听得懂亲的意思了,瞅瞅姨母,跟着没听到一般,继续开心地捏葡萄。 傅宣不由地失望,外甥不亲她,她飞快香了外甥一口。 瑧哥儿又看看她,然后继续去捏葡萄,只是伸出手后又突然折了回来,用那沾满葡萄汁的小手抹了抹被姨母偷亲的地方。放下手时大概是碰到嘴唇尝到甜味儿了,瑧哥儿舔舔嘴,低头看手,跟着就要吃手指头。 傅宣连忙喊傅容过来劝阻。她问过母亲,瑧哥儿这会儿可以少吃点葡萄,但这里的葡萄还没洗过,外甥吃坏肚子怎么办? 姐妹俩一起忙活,总算将瑧哥儿的手洗干净了,傅容又喂儿子吃了一个葡萄。 怕小家伙对着葡萄藤流口水,傅容赶紧抱儿子去了前院母亲那边。 傅宝先回去了,屋里就自家娘几个,傅容将瑧哥儿放到榻上让他自己坐着玩,她同乔氏说话,无意中得知秦二夫人邀请母亲去秦府做了两次客,惊讶极了:「娘以前怎么没跟我说?」 乔氏疑惑地看她:「为何要跟你说?」两家本来就是亲戚,走动很正常啊。 傅容悄悄看了一眼那边正哄瑧哥儿的妹妹,小声问道:「娘带妹妹一起去的?」 乔氏点点头:「阿宝宣宣跟云玉玩得好,我带她过去,免得她总在屋里闷着看书。」 傅容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娘有没有看到秦二哥啊?」 乔氏听到这话,终于放下手里给外孙绣到一半的肚兜,看看才十三岁的小女儿,想到秦二夫人看傅宣的目光,震惊地同傅容低语:「不能吧?秦英是不是快二十了?」 第二十二章 随即想到男女相差六七岁也不算什么,乔氏心里一下亮堂起来。秦英她见过好几次了,那年进京在驿馆碰上,秦英对她们一家客气有礼,还很喜欢官哥儿来着,秦二夫人相处起来也不错,精明又大方爽朗,若是两家结亲,女儿嫁过去后有她三姐姐的关系,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她面露喜意。 傅容心里咯噔一下,两家长辈都看对眼了,那这婚事基本上就算八字有了一撇。秦英她不算熟悉,妹妹在婚嫁这事上跟姐姐的想法差不多,都是一心准备听父母安排的,一旦母亲跟秦二夫人达成了默契…… 吴白起还有希望吗? 眼看就要到上辈子他们一家进京的时候了,吴白起跟妹妹差不多也要有接触了,傅容可不想在那之前换妹夫。她想换姐夫,是因为确定齐策不是好人,姐姐换一个怎么都不会比嫁给齐策更差,吴白起不一样啊,妹妹嫁给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那她为何要看着妹妹跟未必能给她幸福的秦英走到一块儿? 先探探妹妹的底吧,若是妹妹现在已经看上秦英了,那傅容也没办法。 将傅宣拉到一旁,傅容悄悄问她:「妹妹也十三了,最近可有喜欢的人了?」 问话时傅容紧紧盯着妹妹的小脸,凭她对家人的了解,除了父亲母亲撒谎她兴许看不出来,其他的兄弟姐妹,没人能逃过她的眼睛。 傅宣也没想向亲姐姐隐瞒什么,直接送了傅容一记眼刀,说是眼刀其实不太合适,因为傅宣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更像是学堂里的夫子听到学生说了一句荒谬之言,难以置信又不屑跟他理论。 傅容愣了会儿,眼看妹妹继续哄瑧哥儿去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妹妹无意,傅容决定向徐晋打听秦英那边的动静,上辈子她不认识秦英,没留意秦英的亲事,但徐晋与秦英关系好,若秦英有了心上人,徐晋多半知晓。 黄昏时分徐晋出宫来接她,回府路上,傅容聊了几句下个月傅宥的婚事,然后无意般想起来那样,随口问徐晋:「对了,二弟跟崔洵谁年长啊?崔洵成亲了,姨母不着急给二弟定门亲事吗?」 知道徐晋厌恶崔洵,傅容便直呼崔洵姓名。至于在秦家排二的秦英,她在母亲面前习惯喊他二哥,到了徐晋这边就顺着徐晋的称呼,喊他二弟。 徐晋还真知道。想到秦英向他请教如何讨姑娘欢心的傻样,他凑到傅容面前香了一口:「应该快了,这阵子他一直往人家姑娘身边凑呢。」 傅容心头一跳,妹妹确实不像动心的,可妹妹最近去过秦家两次了,谁知道秦英是不是往妹妹跟前凑了? 「王爷知道是谁家姑娘吗?」她好奇地问道,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的关注。 徐晋刚要回答,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临时改口道:「浓浓想知道?」姑娘家都爱打听,他的妻子当然也不例外,他先看看她好奇的程度,再决定讨要什么好处。 傅容一看他嘴角翘了起来,就明白这人心里又打坏主意了,哼了声,低头逗儿子:「王爷爱说不说,反正过阵子我能从姨母那里打听出来。」 这倒也是。 徐晋有些悻悻,却依然没有放弃试探,「那你就等着问姨母吧。」 傅容心里正着急呢,听到这话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徐晋一看,笑容更大,夜里哄完儿子,目送傅容抱犯困的瑧哥儿去乳母那边哄,他将床底下的小册子翻了出来。这东西他搜集了好几本了,不过傅容并不是每个花样都愿意陪他,想要过分一点,就得她有求于他。 很快傅容去而复返。 徐晋笑着问道:「真不想知道二弟的心上人是谁?」 「不想。」傅容淡淡道,钻进被窝睡觉。 徐晋凑过来亲她耳朵。 傅容拍开他,小声哼道:「我困了,王爷别闹我。」 谁更有求于谁啊?他一日不告诉她,她就不给他一日。 徐晋跟她同床共枕这么久,当然知道她的脾气,见她这样,心里一阵无奈。他想用这事诱她破例,她倒好,竟打算借此威胁他。 盯着美人绷着的小脸瞧了会儿,徐晋扯开被子,无赖地压了上去。 他喜欢闹她。 傅容却干躺着,一动不动。 徐晋期待的是她撒娇反抗,可不是这副模样。火气正旺呢,不愿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兴致,徐晋只好先服了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个人。 傅容听了,喜笑颜开,主动抱住他脖子,媚眼如丝。 徐晋再也忍不住,下巴顺着她睡衣衣襟往里蹭了过去。 这一晚作为对傅容用床笫之欢威胁他的惩罚,徐晋着实折腾了好一阵,次日他早早去上朝了,傅容对他起来的动静一无所知,如被秋风戏弄了一夜的芙蓉花,终于得了空暇,困倦贪婪地睡着。 两口子有一阵没有闹成这样了,兰香走到床边看了看,出去后跟梅香小声商量:「一会儿瑧哥儿要醒了,咱们要不要叫王妃起来啊?」 瑧哥儿早上醒的特别准时,之前醒了就哭,现在小家伙也明白了,乖乖由乳母照顾嘘嘘,嘘嘘完乳母自会抱他来这边,由娘亲亲自帮他洗脸。 梅香忍不住笑:「让她多睡儿吧,一会儿瑧哥儿来了自会叫醒娘亲。」 两人分头收拾,没一会儿果然见乳母抱着瑧哥儿走了过来。 梅香兰香领她进去,熟练地挂起纱帐,悄无声息。 乳母见床上王妃酣睡,大吃一惊,小声询问梅香:「要不我再哄会儿哥儿?王妃还睡着……」 话没说完,被瑧哥儿啊啊打断,却是小家伙看见娘亲便开始扭动身子,着急要去娘亲怀里。 乳母心知自己没有留住瑧哥儿心的本事,忐忑地将小家伙放到了傅容里侧。梅香兰香示意乳母先出去,王妃什么懒样她们都见过了,王妃也不介意,被乳母瞧见可不好。送走乳母,两个大丫鬟一起在床边站着,算是照看瑧哥儿。 傅容正好是朝里侧睡的。 瑧哥儿坐着瞅了会儿娘亲,见娘亲没有像以前那样抱他,小家伙茫然地去摸傅容的脸,可惜他左手没能撑住自己,右手还没碰到娘亲,胖乎乎的身子就歪着朝傅容扑了过去,倒在傅容胸口。 傅容皱了皱眉,感觉有人在自己胸口抓啊抓的,耳边还有熟悉的咿咿呀呀声,她困惑地睁开眼,就对上儿子水漉漉的眼睛。母子俩对视片刻,瑧哥儿咧嘴笑了,继续试图扒开傅容身上的睡衣。 傅容扭头,看到梅香兰香慌张逃跑的背影。 她无奈地揉揉额头,真是,晚上伺候徐晋,白天伺候他儿子,父子俩一样缠人。 眼看儿子馋得都流口水了,傅容心又软了,将小笨蛋搂到怀里,解开睡衣喂他,她实在太困,眼皮又合了起来。 瑧哥儿最近胃口极好,咕嘟咕嘟吃完一边又去吃另一边,边吃边玩,小胖手在娘亲身上的几处红点摸来摸去,两只小脚丫也无意识地轻轻蹬着娘亲,吃到最后玩心更重,下面两颗小门牙还会不小心咬到娘亲。 第二十三章 傅容彻底睡不好了,抬起手挠他痒痒,瑧哥儿突然被袭,朝里面翻了个身,咯咯笑个不停。 母子俩玩了一阵,傅容先自己洗漱,然后再帮儿子洗脸。 瑧哥儿仰面躺着,乌溜溜大眼睛就没从头顶的娘亲身上离开过。 他刚洗完的脸蛋白嫩嫩的,傅容笑着问他:「今天咱们去二姨母家看姐姐,瑧哥儿高兴不?」 瑧哥儿有一阵没瞧见二姨母了,并不懂娘亲说的是谁,坏坏地抬起小脚丫踩娘亲胳膊。 傅容抱住他小脚啃了两口,扭头吩咐兰香命人备车,用完早饭就出门。 本就定好今日去梁家送中秋节礼的,兰香也没多想。 收拾好了,傅容抱着瑧哥儿上了马车,许灵兰香跟她同乘一辆,车前车后各有王府侍卫跟着,稳稳当当地朝梁家所在的桐荫巷走了过去。拐进巷子,傅容挑起窗帘,就见一侧宅邸门口都栽了梧桐树,此时叶子正黄,明亮好看。 傅容教儿子认识梧桐树,然后指着前面一户人家道:「看,那就是二姨母家。」 说话时,正好傅宛听到门房通传走了出来,到门口才将怀里的小女娃放了下去。媛媛嘴甜得很,瞧见傅容娘俩,高兴地喊姨母弟弟。 瑧哥儿好奇地盯着她,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摸娘亲脖子。 马车稳稳停了,傅容娘俩下了车。 「姨母真好看!」媛媛盯着傅容的裙子,仰头夸道。 小丫头这么小就知道喜欢裙子了,傅容想稀罕外甥女,将瑧哥儿往傅宛那边送:「瑧哥儿给二姨母抱好不好?」 傅宛笑容温柔,期待地看着外甥。 瑧哥儿瞅瞅姨母家门口旁边的大梧桐树,很给面子地朝姨母伸手。 傅宛高兴坏了,抱过外甥香了一口。 瑧哥儿眨眨眼睛,抬起小手擦脸。 傅容忍俊不禁,弯腰将媛媛提了起来。 瑧哥儿确实会认人了,进宫时傅容要抱他不熟悉的珍姐儿或璋哥儿,他都不愿意,傅容抱他就哭,轮到常常见面的大郎跟媛媛,他倒是不反对,乖乖待在姨母怀里,看娘亲逗姐姐说话。 一行人进了屋。 媛媛新得了一个小马枕头,陪瑧哥儿一起玩。 傅容笑着跟傅宛打听:「姐姐,我听王爷说,秦二哥最近常常来找姐夫?」 六月底梁家隔壁搬来一位新调任的御史大人,姓陶名韫,家中妻子早逝,底下只有一个姑娘。傅容听傅宛提起过,却没见过那位陶姑娘,昨晚听徐晋说秦英喜欢的就是这位陶姑娘,傅容忍不住想一睹真容。 其实傅容跟秦英不熟,如果不是牵扯到妹妹的婚姻大事,傅容不会好奇秦英的心上人。眼下秦二夫人明显瞧上自家妹妹了,傅容就想看看这位陶姑娘品貌如何,心里好有个底。好的话,傅容相信秦二夫人不会太反对,若有不足,那秦二夫人很有可能会坚持自己的眼光,强迫儿子娶傅宣…… 傅宛早从梁通那里得知了秦英的心思,此时见傅容眼睛亮亮的,她轻声问:「你也知道了?」 傅容兴奋地点头:「姐姐觉得她如何?」 傅宛挺喜欢陶茜茜的,她觉得如果妹妹也喜欢陶茜茜,将来就能在秦二夫人面前帮忙说说话,顺了秦英的心,便派女儿去请人:「媛媛去请你茜茜姨过来,就说姨母带荔枝来了,请她过来尝尝,必须把茜茜姨请来,知道了吗?」 她担心人家小姑娘避讳王妃,婉拒不来。 梁家没客人的时候,陶茜茜常常过来陪傅宛说话,媛媛很喜欢她,听母亲差遣,小女娃立即领着白汀一起去请人了。她活泼机灵,又嘴甜会讨好长辈,陶茜茜再不想过来见贵客,面对小女娃的撒娇哀求,还是被媛媛拽了过来。 「民女拜见王妃。」 进屋后,陶茜茜看了傅容一眼,便规规矩矩地行礼。 傅容趁机打量她。 陶茜茜今年十六,个子高挑,身上穿了艾绿小衫白色绣花挑线裙,素雅清新。抬起头时,两道柳叶弯眉如新月,杏眼灵动又娴静如水,一身书卷气瞧着像跟傅宣有点像,但又比傅宣多了几分世故通达。 毕竟早早没了母亲,要帮着父亲持家的。 见了礼,傅宛亲昵地将她叫到身边,笑着道:「茜茜不用客气,我这个王妃妹妹是最不计较那些虚礼的,你别拘束,就把她当宣宣一样相处就好。」傅容出于身份来她家里的次数少,傅宣有外甥女吸引着,一个月总要来三四回,跟陶茜茜关系不错,两人会互赠书看。 傅容也道:「是啊是啊,妹妹坐吧。昨天王爷带了一筐荔枝回府,我特意拿过来给姐姐尝尝鲜,还叫媛媛去请妹妹过来,媛媛走了我才记起来妹妹是岭南人,真是,妹妹别笑话我啊。」 她平易近人,陶茜茜放松了许多,看看果盘里的荔枝,由衷赞道:「这是贡品增城挂绿吧?我也只在书上见过,还没福气吃过呢,今日真是沾了王妃的光。」 「什么叫挂绿啊?」媛媛正在吃娘亲亲手剥好并去了核的荔枝肉呢,听到这话好奇地凑了过来。 陶茜茜便捏起一颗荔枝,给她讲如何分辨荔枝品种。 媛媛一本正经地听着,也不知到底懂不懂。 傅容在一旁瞧着,心底又开始冒酸水了。人家秦英也给自己挑了个好媳妇,她哥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长此以往下去,傅容真担心官哥儿都娶媳妇了,哥哥还在打光棍呢。 晌午傅容在这边用的饭,反正梁通跟陶大人都不回来,姐妹俩就留陶茜茜一起用饭。 傅容昨晚就跟徐晋说了今日过来的,于是红日西斜时,徐晋又来接媳妇,骑马行到一半,撞见梁通秦英。三人打过招呼,一起到了梁家门口。 陶茜茜还没走,得知王爷来接傅容,梁通也回来了,她歉然告辞,从后门离去。 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见外男不合适。 稳重守礼,傅容越发喜欢她了。 抱着儿子出了门,傅容跟梁通寒暄几句,刚要上车,听到马蹄声,转身看去,见秦英策马而来。 上车后,傅容笑道:「二弟真傻,陶姑娘在屋里待着,他天天来人家门口晃悠也没用啊。」 瑧哥儿抓了两个荔枝出来,徐晋正剥荔枝给儿子看呢,闻言笑了笑,头也不抬地道:「他比你聪明多了,听门房说陶家姑娘也在里面,知道她会从后门走,早早去那边堵人了。」 傅容惊讶地看他。 敢情刚刚秦英是见完心上人回来的啊? 她实在无法相信秦英这么聪明,挑开车帘。 秦英骑马跟在一旁,还在暗暗回味儿陶茜茜恼羞成怒的娇俏模样,察觉窗帘被人挑开,他看过去,困惑问道:「四嫂有事?」 傅容抿抿唇,小声问他:「二弟打算何时告诉姨母?」 秦英没想到她竟然问这个,尴尬地挠挠脑袋:「这,等她也喜欢我了?」 傅容正色提醒道:「你若真心想娶她,就该跟她表明心意,然后请父母做主,你光戏弄人家,小心被人当成登徒子。」 秦英愣住,回首望去,若有所思。 傅容见他明白了,放下了窗帘。 第二十四章 「你管他做什么?」徐晋不懂傅容为何如此关心秦英的婚事,一手捏着荔枝给瑧哥儿嘬水儿,扭头打量傅容。昨晚她好奇秦英的心上人,今日又亲自过来相看,还提点秦英如何追媳妇,实在奇怪。 傅容没想瞒他,一边帮儿子擦嘴角一边道:「我看姨母好像属意宣宣,既然二弟有了心上人,那他早点告诉姨母,姨母就能早点放下宣宣了。」 徐晋垂眸,手里荔枝转了个个儿:「你觉得二弟配不上宣宣?」 傅容吓了一跳,真让徐晋生出这种误会,那还得了? 「怎么会?二弟俊朗坦率,他要是喜欢宣宣,我求之不得呢,可他不喜欢,咱们强求多不好?两人情投意合,婚后才会相敬如宾啊。」说话时情意绵绵地凝望徐晋,意思就是他们夫妻是两情相悦的。 徐晋哼了声。 她说得再好听也没用,他知道她还惦记着吴白起当妹夫呢。 徐晋一直都看不上吴白起,见傅容有了更好的妹夫人选不忙着撮合反倒提点秦英如何讨陶姑娘欢心,他有点不快,眼看儿子将一颗荔枝嘬得快没水儿了,伸手就将荔枝塞到了傅容嘴里。 傅容瞅瞅瑧哥儿脏兮兮的嘴角,再喜欢儿子也受不了这个,扭头就将荔枝吐了出来。 徐晋跟儿子告状:「你娘嫌弃你。」 瑧哥儿瞅瞅爹爹,将右手里攥着的荔枝朝娘亲递了过去。 傅容得意地扫徐晋一眼,接过荔枝给乖儿子剥。 徐晋笑笑,低头帮儿子擦嘴。 中秋这日,傅容早上起来后,右眼皮就一直跳啊跳的。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傅容突然想起去年中秋宫宴差点被人撞到的情形了。 难道今晚还会出事? 傅容心里不安,徐晋练武回来,她叫他到床边,仰头示意他看:「王爷你看我。」 她微微嘟着嘴,好像有什么心事,娇娇地望着他。 这模样徐晋很是熟悉,新婚时因为要避孕,隔几晚他才能碰她一次,那当晚肯定忍不住要多来几回的,后来她脸上长了个小痘痘,就赖在了他头上,怪他没让她睡好觉。 昨晚两人也折腾到很晚,徐晋以为她脸上又长小痘痘了,低头寻找。 傅容看出他眼神不对,嘟嘴道:「你看哪儿呢,是眼睛!」 徐晋失笑。 一直坐在旁边仰头看爹娘的瑧哥儿见爹爹笑了,他也笑了,扑到傅容怀里闹,以为这是什么新鲜玩法。傅容将淘气的儿子抱到腿上,继续仰着脸给徐晋看。 娇妻爱子,徐晋忍不住搂着人狠狠亲了一口,亲得傅容没力气了,他才认真端详她眼睛,发现傅容右边眼皮隔一会儿就跳一跳,哄孩子般亲亲她:「没事,过一阵就好了,我也这样过。」 傅容低下头,轻轻摸了摸瑧哥儿脑顶:「都说右眼皮跳非吉兆,我怕……」 徐晋总算明白她担心什么了,笑道:「别胡思乱想,去年不也是有惊无险?老老实实待在娘身边,有许灵守着,不会出事的。」 傅容想想也是。 吃完早饭眼皮不跳了,她的心又安了几分,后半晌一家三口进了宫。 到了凤仪宫,傅容照旧抱着瑧哥儿跟几个妯娌聚在一处,只有成王妃李华容双孝在身,跟成王一起在家守孝呢,没有进宫。 太子妃今日把珝哥儿也带来了。 珝哥儿只比傅家大郎小两个月,个头却矮了整整一截,面色苍白显得有几分虚弱,同已经虚三岁的璋哥儿站在一块儿,宛如豆芽菜跟小树苗。康王府的珍姐儿倒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傅容过来时小姑娘还会护着康王妃,「娘怀弟弟了,四婶小心点。」 小丫头聪明机灵,傅容笑着夸她,坐下后问康王妃身子如何。 康王妃才两个月,还没显怀,满足地道:「还好,这个比他姐姐乖巧多了,没有再闹我,就前阵子吐了几日,现在基本没事……哎,你看,瑧哥儿喜欢他姐姐呢,不错眼珠地瞧,珍姐儿快去逗逗弟弟!」 傅容低头,就见瑧哥儿果然在看珍姐儿呢,只不过看的不是姐姐,而是姐姐脖子上的金项圈。 傅容没忍住笑了出来,同康王妃解释道:「他六叔送了一个金环,瑧哥儿喜欢得不得了,去哪都不离身,今天进宫我忘了带了,瑧哥儿准是把姐姐的项圈当成他的宝贝了。」 康王妃不信,摘下女儿的项圈放到怀里,瑧哥儿大眼睛果然转向了她身上。 康王妃哈哈笑,将项圈递到瑧哥儿身前,拉过女儿道:「瑧哥儿叫姐姐,姐姐就把它送给你。」 珍姐儿家里有很多项圈呢,小丫头对于娘亲的做法不以为意,反而期待地看着瑧哥儿。倒是一直站在太子妃身前的珝哥儿不愿意了,走过来抢过金项圈塞给姐姐,绷着脸看瑧哥儿:「姐姐的。」 太子妃脸上笑容僵了一下。 傅容仿佛没看见般,惊讶地夸赞珝哥儿:「珝哥儿真聪明,都会护着姐姐了,就是,这项圈是姐姐的宝贝,谁都不能抢,珝哥儿快帮姐姐戴上。」 珝哥儿神情缓和了些,作势要给姐姐戴。 太子妃怕他伤了珍姐儿,示意小姐弟俩去她身前,她亲自帮忙。 康王妃趁机告诉了傅容一桩宫中新事:「听说了吗,昨下午父皇预览这届秀女画像,看中了一个秀女,当晚就叫她侍寝了,今早封了丽贵人。」 傅容怔住。 六月里嘉和帝下旨选秀,八月初秀女初选结束,暂且搬进储秀阁学规矩,一个月后再由皇上皇后两妃一起作最终遴选。这位早早脱颖而出的丽贵人,莫非就是后来专宠于后宫的丽贵妃? 康王妃见她好奇了,悄悄指了指贵人那边的方向,耳语道:「那个戴蓝宝石簪子的就是。」 傅容装作不经意般看了过去。 能来凤仪宫参加宫宴的,最低的品阶便是贵人,往上依次是昭仪、婕妤、嫔、妃。但除了宫里目前仅有的淑妃、柔妃,其他品阶的人数都不少,并不是谁都能来的,特别是贵人,宫里那么多贵人,都来了凤仪宫未必能装下,于是皇后只会请近两年嘉和帝宠幸比较频繁的贵人来。 在场的四位贵人,傅容一眼就看见了那位丽贵人,管樱。 上辈子傅容进京后便听说了管樱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傅容自己貌美,对第一美人这个称号还是挺在意的,因此凡是听人提起管樱,她都会暗中留意。她十七岁那年腊月进京,小她两岁的管樱只是贵人,等她进肃王府的时候,管樱已经成了丽妃,次年,也就是徐晋出征那年,管樱已经越过淑妃、柔妃,成了后宫仅次于皇后的丽贵妃。 短短三年不到,从一个秀女到贵妃,足见嘉和帝有多宠爱她。 今日却是傅容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大美人。 只是跟她预料中的绝色风华艳色逼人不一样,十五岁的管樱,美则美,但她身上的气度…… 第二十五章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有着仙女般容貌的村姑进了贵女圈子,哪怕她是第一美人,可她瑟瑟缩缩,低眉顺眼不敢冒然打量周围,偶尔鼓起勇气偷偷瞧一眼,更显得她与这皇宫格格不入,以至于她那仙女般的容貌也黯然失色。 傅容震惊地难以移开视线。 她的皇上公爹,竟然喜欢这种口味儿? 「看见了吧?」康王妃低低地道,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鄙夷:「若说容貌,我瞧着她还真有跟四弟妹相提并论的资格,只是这气度,啧啧……」还不如青楼名妓上得了台面,真不知道嘉和帝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傅容轻轻摇头,示意康王妃别说了,不论如何,嘉和帝看上她了,那就是她的造化。 康王妃也不再讽刺管樱,小声转移了话题。 开宴前,嘉和帝命宫人来领几个皇孙去前面。 瑧哥儿有乳母、许灵贴身照看,到了前面更有徐晋护着,傅容还是很放心的,坐在淑妃旁边安安心心用饭。散席去赏灯前,徐晋派人过来传话,瑧哥儿睡了,他亲自将人抱到的昭宁宫,留许灵乳母照看,叫她不用担心。 傅容自然相信他的安排。 「四嫂你看,这是我亲手做的花灯,送给四嫂的。」二公主今晚终于如愿以偿地能跟四嫂一起赏灯了,小姑娘特别高兴,将手里的花灯递给傅容看。 傅容惊喜地打量手中灯笼。 花灯造型简朴,上面画了嫦娥奔月。 她笑着问道:「这也是妹妹画的?」 二公主点点头:「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我跟制灯师傅学了很久呢,还给侄子们分别做了一盏,就是今天底下人不小心将瑧哥儿的弄坏了,我晚上回去再重新做,明天就能拿给瑧哥儿看了。」 说完怕傅容误会,有些害羞的补充道:「侄子侄女们都有,嫂子里只给四嫂做了。」 傅容早就知道二公主特别青睐自己这个四嫂,闻言捏了捏小姑娘鼻子,悄悄道:「妹妹这么喜欢我,等将来妹妹嫁人了,我给妹妹添份厚厚的嫁妆。」 二公主低头嗔道:「四嫂再笑话我,我不理四嫂了……」 「好好好,我们福慧还是小姑娘呢,说这个太早。」傅容牵着二公主继续往前走,想到二公主的话,柔声叮嘱道:「妹妹回去后早点睡,明早再给瑧哥儿做灯笼也不迟,反正他还小,不会跟姑姑讨要的。」 二公主乖乖应下,心里怎么想的旁人就不知道了。 赏完灯,傅容随淑妃回了昭宁宫。 瑧哥儿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淑妃舍不得孙子,同傅容商量道:「要不今晚就让瑧哥儿睡在我这边吧,乳母留下来,明天你跟景行早点过来接他。」 傅容心里不愿意,舍不得也怕儿子早起找不到娘亲哭闹,可是想到抢走了婆母所有宠爱的丽贵人,她又不忍心拒绝,柔顺地应了。 她答应了,淑妃却又改了主意,亲亲孙子小脸道:「算了,抱回去吧,现在太小呢,哪能离开娘亲,等瑧哥儿大两岁了我再留他在身边多稀罕几日。」 傅容刚想再劝劝,外面宫女进来通传,肃王殿下来接王妃了。 淑妃亲自将瑧哥儿抱到襁褓里裹好,遮严实了抱着他先出去了。 傅容只好跟上。 一家三口回了王府。 女人们聚在一起聊天赏灯,男人们免不得喝酒,徐晋也不例外,傅容在马车里闻了一路徐晋呼出来的酒气,下车后人都跟着晕乎,进屋后冷不丁被徐晋抱起来时,她身上已经软绵绵的了。 徐晋反倒比她清醒,借着酒力,好好疼了她一番。 「王爷……」 一声极尽娇媚的哀求后,纱帐里终于平静了下来。 徐晋亲亲傅容汗湿的脸庞,依然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 傅容气喘吁吁,一手搭在额头,无力地撒娇:「我渴……」 「我去给你倒水。」徐晋也渴,又腻歪了一会儿才去倒茶。 傅容扭头看他,视线无意扫过桌子上二公主送她的花灯。 她怔怔地看着那灯,那光亮柔和静谧,是因为灯纸滤掉了火光的刺目…… 火……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傅容猛地坐了起来,身上欢愉过后的香汗顿时变成冷汗。 与此同时,皇城里面,一队金吾卫侍卫正在巡逻。 宫宴早已散了,皇城恢复了平时夜里惯有的沉寂,只有侍卫走过留下的脚步声。 「火!」 转弯时,领头的侍卫突然惊叫道。 「是凤阳阁!快去禀报大人!」 有人认出那火起的宫殿乃二公主的居所,顿时急了,六人队伍迅速分成六个方向,或是去禀报顶头上峰,或是去通知其他侍卫赶紧前去救火。 傅容记起来了。 当年促使她下定决心跟徐晏和离的,是哥哥的一封家书。 那是一封报喜的家书,二十岁的哥哥刚从府军卫调到金吾卫不久,马上又立了一项大功,直接升任正四品金吾卫指挥佥事,成了嘉和帝身边的红人,时常伴驾。恰好那年轮到朝廷官员三年功绩考核,嘉和帝当着哥哥的面盛赞父亲才干,哥哥揣度圣意,写信归家,告知父亲明年多半能调进京城。 而哥哥立的大功,就是中秋夜救了二公主一命。 这辈子一家子顺风顺水的,又是隔了那么久的事情,傅容一时忘了,而且哥哥平常喜欢在她面前吹嘘本事,他真做了什么大事,哥哥不会多说的。家书里,哥哥关于宫中失火、他救下二公主只简单提了一句,他要是多花些笔墨描写他是多么英勇地从重重险境里救出二公主,傅容或许不会忘得如此干净。 这辈子呢,哥哥一早就进了金吾卫,那么今晚二公主那里再走水,顶替哥哥原来位置的那个人能及时救下二公主吗?如果不能…… 想到二公主害羞微笑时嘴角露出的可爱梨涡,傅容心口就像被人用绳子勒住一样难受。 「浓浓怎么了?」徐晋自己先灌了一碗凉茶,重新倒了八分满后正要给傅容端过去,一转身却见她惨白着脸坐在床上,像是刚刚从噩梦里醒来一样。心中一惊,徐晋连忙放下茶碗赶到床前,扶着傅容肩膀,「怎么了?」 傅容该怎么跟他说? 说二公主居处失火了? 那她为何会知道? 不说,二公主真的出事怎么办?或许现在二公主那边还没走水,她告诉徐晋,徐晋马上进宫防范着,便能救下二公主一命。 「王爷,我,我……」 她抓着徐晋的手,仰头看他,对上徐晋担忧的凤眼,突然说不下去了。 这辈子那么多事情都变了,万一今晚的事情也变了,她冒着被徐晋发现重生的风险劝徐晋进宫,徐晋匆匆赶过去后二公主那边却安然无恙,徐晋会怎么想?而她谎报了一次军情,下次徐晋真正面临危险时她想提醒,徐晋会不会嗤之以鼻? 可是不说…… 脑海里天人交战,说与不说都有风险,就在傅容豁出去决定以二公主安危为重时,外面突然传来许灵急切的声音:「王爷王妃,宫中走水了!」 第二十六章 徐晋脸色大变。 此情此景,是多么熟悉? 上辈子的这个晚上,他也是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进宫后发现是二公主的凤阳阁走水,万幸二公主没事。这辈子,或许是因为曾经有惊无险他没放在心上,或许是二公主跟他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他不看重她,也可能是宫宴上他心里想的全是儿子回来后想的又全是妻子,他便彻彻底底忘了这事。 傅容,她也是记起来了吗? 顾不得回想傅容上辈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徐晋重重地捏了一下傅容肩膀:「你在家安心等着,我这就进宫。浓浓别怕,宫里侍卫森严,无论哪里走水,都不会出事的。」 言罢匆匆离去。 嘉和帝的寝殿里,年近五旬的嘉和帝正与丽贵人管樱春风二度。 管樱只是个农家姑娘,出自扬州,因为貌美被当地知县收为义女安排进了这次选秀。选秀选秀,主要还是看脸,下面采选的人见管樱生得绝色,也没认真核实她身份,直接送到了京城。 从成为秀女的那一日,管樱就有了一种做梦似的感觉。 吃的是白米饭,穿的是绸缎裙子,身边见到的也都是举止得体的官家女。 被嘉和帝宠幸时,更是做梦一样。 因为嘉和帝不喊她贵人也不喊她小名阿樱,而是不停地喊着「庭庭」。 此时也是一样。 其实管樱有些不舒服了,这个年龄足以当她祖父的男人,看起来却比家中祖父年轻了许多,他的动作也是那么有力,好像不知疲惫。管樱没有过旁的男人,她不知道这事到底该怎样,只是想起第一晚嘉和帝似乎并没坚持这么久,她莫名地害怕。 实在不舒服,她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 嘉和帝动作一顿,看着身下小脸苍白满眼泪水的姑娘,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他的庭庭也是这样,娇弱可怜,哭着求他慢点。 这也是他的庭庭,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忘过她,所以她轮回转世又来陪他了。 想到这里,嘉和帝越发难以自控,「庭庭不哭,很快了……」 他低头堵住小姑娘的红唇,再次挞伐。 刚刚结束,嘉和帝沉浸在极致的愉悦里闭目喘息时,大太监万全火急火燎赶了过来:「皇上,二公主的凤阳阁走水了!」 福慧? 嘉和帝猛地坐了起来! 他有那么多儿子,女儿只活了这一个,掌上明珠一般养了这么大…… 「快去命人救火,救不出福慧,朕要今晚当值的所有侍卫陪葬!」 凤阳阁外面,傅宸领着手下匆匆赶到,只见里面火势已经蔓延开来。 远处有其他卫的侍卫焦急赶来的动静,傅宸命两个心腹安排众侍卫先去打水灭火,他迅速朝那群宫女嬷嬷赶了过去,大声喊道:「殿下人在何处!」 男人气势雄浑的声音仿佛盖过火舌肆虐声,远远传播开来。 二公主身边的大嬷嬷早急疯了,听到声音,见是侍卫,如见到救星一般扑了过来:「这位大人,公主不见了,我听到火起后就去里面叫公主,可公主根本不在里面,我找了所有地方都没能找到公主……」 「最先起火的那间也找了?」傅宸盯着前面几乎快要连成一片火海的房屋道。 大嬷嬷哭着点头:「都派人找过了,没瞧见公主的人啊……」 旁边一个青衣宫女突然跪了下去,颤颤巍巍地哭道:「嬷嬷,我,我跟兰月负责去最先起火的那间阁楼找的,因为火势太大,我,我们没敢往里去……」 因为觉得公主深更半夜不会去阁楼,她们抱着侥幸的心思简单找过一楼就出来了,直到此时宫人将凤阳阁所有地方都找过也没有发现公主,她们才意识到公主可能就在那间阁楼,只是,那里是最先起火的地方,眼下整间阁楼都快被火舌吞没了。 大嬷嬷恨得咬牙切齿,转身就领着人往那边跑,只是有人比她们还快。 傅宸风一般跑到一个侍卫身前,抢过他手里水桶高举过顶,全都淋到身上,跟着以更快的速度朝那幢二层阁楼冲去。 一楼几间屋子都找过,空无一人,浓烟四起火舌弥漫,傅宸瞅瞅几乎完全着起来的楼梯,用湿袖子捂住口鼻,大步朝上面赶去。结实的黄杨木楼梯板此时变成了最好的柴禾,发出燃烧时的噼啪响声,眼看再有几步就要爬上去了,傅宸脚下忽的一空。 下坠之际,傅宸紧紧攀住最上面的楼板,趁整座楼梯倒下去时长腿一伸搭上楼板,一跃而起。低头看看,身上都是湿的,碰到火舌暂且也没有着,傅宸继续捂住口鼻,扫视一圈二楼的房间,最后朝适合望月的那间赶了过去。 火光如电闪,傅宸俯身寻找,在西侧柜橱下面发现一道身影。 傅宸脸色大变。 二公主倒在一片水泊里,水盆倒扣在一侧,头顶周围有碎瓷片。傅宸看一眼旁边的橱柜,猜测二公主应该是发现失火后想要灭火,焦急中不小心撞到橱柜,被上面掉下来的瓷器砸晕了。 幸好这盆水全泼在了她身上,否则以这里的火势,二公主身上早起火了。 抱起晕过去的小姑娘,傅宸急急转身。 头顶却有横梁纷纷砸了下来,拦住去路。 呼吸变得困难,傅宸马上判断出就算他能出了这间屋子,恐怕也支持不了走出这幢二层阁楼了。 形势逼人,傅宸抱着二公主朝窗子那边赶去,一脚踹过去,早就被火海烧成柴火的窗子顿时朝地上倒了下去。傅宸往前走两步,见底下是一片看不清的花坛,他护住二公主脑袋,避开窗子掉落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他是仰面落的地,背后被花枝戳进骨肉,钻心的疼,疼得他一时难以起来。 二公主在震荡的冲击下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火光下傅宸呲牙咧嘴的模样。 「傅二哥?」她喃喃地唤道。 傅宸艰难地睁开眼睛,刚要说话,忽见头顶有燃烧的火木砸了下来,情急之下不知哪里来得力气,抱住二公主朝一侧滚了出去,顺势捞起人冲向前面的空地。 侍卫们都在前面忙着救火,这边倒是一片清寂。 「公主身上可有不适?」 确定安全后,傅宸放下怀里的小姑娘,挺直腰板问。 他倒是想弯腰喘气,无奈背上疼得厉害,只能站直了。 男人身形高大,一边侧脸被火光照亮,一边隐藏在黑暗里,可是黑暗里也有月光…… 二公主仰头看这个将她从火海里救出来的男人,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她意外发现,傅宸比那日远远一瞥还要好看,像是下凡的神仙。 她呆呆地看着他,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二公主?」傅宸以为小姑娘吓傻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二公主回神。 不知为何,心跳得特别快特别快,脸上也烫了起来,怕被男人看出来,她羞涩地低下头。 亲哥哥为了救她不是那么亲的小姑子受伤了,傅容却得先去探望小姑子,谁让人家是公主呢? 不过傅容倒没什么怨言。 第二十七章 哥哥皮糙肉厚的,徐晋说他没事,上辈子确实也没事,傅容就不怎么担心。 「四嫂。」 傅容刚到柔妃的春熙宫,二公主便如乳燕一般飞了出来,看见傅容是自己来的,纳闷道:「四嫂没抱瑧哥儿进宫啊?」 傅容笑道:「带来了,留在昭宁宫了,我先来看看妹妹。」瑧哥儿那边有他祖母跟六叔一起哄着,她这次出门倒没费多大周折,小家伙也是越来越懂事了,知道娘亲有事情要忙。 二公主很是失望,随即眼睛又亮了起来:「那一会儿我跟四嫂一起去昭宁宫看瑧哥儿。」 柔妃恰好走了过来,无奈地嗔道:「那么喜欢瑧哥儿,今日就跟你四嫂一起回去吧,还省着你嫌弃我管你。」凤阳阁走水,修缮完毕前,二公主便暂住在母亲这里。 二公主朝母亲扮个嘴脸,拉着傅容往自己屋里走:「我跟四嫂说话,娘你去忙吧。」 傅容惊讶极了,她没来过春熙宫,平时遇到二公主柔妃都是在宴席上,二公主乖乖巧巧的,没想到私底下竟然也是个娇气大胆的,敢跟柔妃如此说话。 「这……」她尴尬地看向柔妃,拽住二公主道:「我先陪娘娘待会儿,一会儿再跟妹妹说话也不迟。」柔妃算是长辈,她直接跟二公主走,多失礼。 柔妃笑笑,温和道:「去吧,你们姑嫂俩说贴己话去,不用管我。」 女儿从小没有姐妹,这两年脾气见长有什么心事也不愿跟她说了,难得她喜欢四嫂,她又何必扫她的兴。 傅容便同二公主一起去了她的屋子。 落座之后,傅容握住二公主的手仔细端详,「真的没有受伤?」 「就是吸了些烟气,照太医的方子好好养两日就行了。」二公主亲自给傅容倒了一碗茶,亲昵地在傅容旁边坐下,仰头看她,「四嫂好像越来越好看了。」 这时候还有心思琢磨美不美的呢,若是个皇子,肯定要被人说成好色之徒的。傅容点点二公主嘴角的梨涡,小声问道:「你以为夸我两句就能糊弄过去?说,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嘉和帝询问走水缘由,二公主给出的说法是她晚上偷偷去望月阁赏月,不小心打翻了灯笼。嘉和帝没有起疑,傅容却记得二公主昨晚说要给瑧哥儿做花灯的,莫非小姑娘是因为做花灯才出的事?想想确实有道理,上辈子二公主没有瑧哥儿这个侄子,却有李华容早夭的那个,看二公主对几个侄子都那么喜欢,上辈子应该也做花灯了。 二公主刚想重复回答父皇的话,对上傅容「你不说实话我就再也不理你」的眼神,她抿抿唇,先扭头打发身后伺候的宫女们出去,这才低下脑袋小声道:「我想给瑧哥儿做完灯笼再睡觉,嬷嬷不许,我就趁身边人睡着去望月阁里做灯笼了……四嫂你别急,这事我谁都没告诉,父皇母妃都不知道,就跟你说了。」 果然如此。 看着面前低头认错的小姑娘,傅容又意外又疼惜。二公主才十一岁啊,既有小孩子的天性,晚上偷偷帮侄子做花灯,又有大姑娘的懂事,知道如何应对才会不牵累旁人。这么纯真又聪慧的姑娘,可惜只能在皇宫里困着,难怪她总盼着她抱瑧哥儿进宫。 「晚上不许再偷偷溜出去了,知道吗?」傅容扶住小姑娘肩膀,认真嘱咐道。 二公主乖乖点头。 告诫完了,傅容又笑了,感激地道:「妹妹对我好,四嫂心里都知道,妹妹真想出宫玩几天的话,只要父皇答应,妹妹就来我们府上住几日吧,帮我照看瑧哥儿。」 二公主兴奋地点头,随傅容移步前往昭宁宫的路上,她忽的记起一事:「四嫂看过傅二哥了吗?昨晚天黑我没看清楚,他抱着我从二楼跳下来,身上一定受伤了吧?」那会儿她就顾着自己的小心思了,忘了询问他伤势,傅宸会不会误会她没有良心啊? 傅容才知道哥哥是从高处跳下来的,心中不由一紧,面上却道:「妹妹别担心,哥哥只是小伤,小时候他从树上跳下来都没事。」 二公主震惊地瞪大眼睛:「傅二哥去树上做什么啊?」他还会爬树? 提到童年趣事,傅容情不自禁笑了,牵着二公主的手跟她讲。 出宫后,傅容抱着瑧哥儿直接回了娘家。 此时授傅宸正四品金吾卫指挥佥事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傅宸艰难地接过圣旨,立即又回屋趴在床上养伤。 傅容一看他趴在那儿,眼泪就下来了:「哥哥伤得很重?」 乔氏在一旁叹道:「还好,就是腰侧被花枝扎进去了,得趴着养十天半个月的。」升官升官,功劳哪是那么好挣的,这次是儿子命大,身手要是再差点,说不定就…… 她还没抱孙子呢! 「等你伤好后我就给你挑人,这次你必须听我的,早早给我生个孙子,有了孙子,往后你就是跳火坑里我也不管。」儿子为了功劳如此拼命,乔氏自豪又心疼,说话不由带了几分埋怨。那么多侍卫,为何就他不要命地往里冲,可想过万一他有个好歹,让她怎么过? 傅容理解母亲的感受,她又何尝不是一样,宁可哥哥好好的,也不希望他为了功劳拼命,只是这次哥哥救的人是二公主,傅容就不愿去计较那些了,换成别的人,傅容肯定也会埋怨哥哥一顿的。 见哥哥趴在床上装死,傅容走到床前坐下,笑着对怀里的瑧哥儿道:「瑧哥儿看,二舅舅受伤了,你给二舅舅揉揉他就不疼了。」 傅宸身上披着中衣,但也能看出来他腰上缠了一圈白纱,傅容说完话,故意将自己的手放了过去,只碰到衣裳,并没用力往下按,配合着瑧哥儿好奇的咿咿呀呀声,真的像是瑧哥儿在摸舅舅。 傅宸顿时不敢装睡了,先撑着自己往里面挪,躲开那手后才假装刚睡醒般转过头,睡眼惺忪地盯着傅容娘俩瞧了会儿:「浓浓来了啊?外甥给舅舅笑一个。」 瑧哥儿瞅瞅他,笑着要往床上去,也想摸摸娘亲刚刚碰的地方。 傅宸眼睛眯了眯,这外甥真不招人稀罕。 傅容可不敢真放儿子上去,就让他在自己腿上瞎蹦跶,看着傅宸道:「听说哥哥是从二楼跳下来的?哥哥真厉害啊,是不是怕花枝把脸划花了才后背着地的啊?反正你也不想娶媳妇,划花就划花了呗。」 傅宸身上疼着呢,现在真听不得她们娘几个逼婚,烦躁地扯过枕头捂住脑袋。 他不理人,傅容立即将儿子放到床上,「瑧哥儿去给你二舅舅揉揉腰!」 瑧哥儿还不会爬,却会翻着在床上滚了,闻言咯咯笑,真要往傅宸那边凑。 傅宸猛地扔了枕头,狠狠朝瑧哥儿瞪眼睛:「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官哥儿小时候傅宸常常假装生气吼弟弟,官哥儿最初会被他吓哭,后来也就习惯了。可是瑧哥儿不一样啊,小家伙长这么大还没听过一句重话,此时看着凶巴巴的二舅舅,滚到一半的瑧哥儿一下子就哭了,哭还不算,小胳膊用力朝舅舅肩膀砸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傅容扑哧笑了,连忙将儿子抱起来哄。 「娘,二舅舅凶,弟弟哭了。」媛媛靠在傅宛腿上,怯怯地看了傅宸一眼。 傅宸听到小女娃有点气愤有点委屈的声音,这才记起已经懂事的外甥女还在一旁呢,顿时后悔不已。他喜欢逗弟弟逗外甥,可从没想过吓小姑娘的,立即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朝外甥女招手:「舅舅跟弟弟逗着玩呢,媛媛过来,再给舅舅吹吹。」 媛媛狐疑地看着他。 乔氏小声责怪儿子:「活该!」 傅宛瞧他趴在那儿实在可怜,将女儿抱到床上,柔声哄道:「媛媛给舅舅吹吹,顺便教弟弟。」 媛媛扭头看瑧哥儿。 瑧哥儿从傅宛抱媛媛到床上那会儿就不哭了,靠在娘亲怀里,一手揉眼睛,另一只水汪汪的凤眼好奇地盯着媛媛。 媛媛见弟弟像是要学的样子,就凑到傅宸腰间吹了一口。 傅宸夸张地喊不疼了。 媛媛笑,美美地喊瑧哥儿:「弟弟来,我教你。」 瑧哥儿看傅宸一眼,嘟嘴扭头。 一屋子人都笑了。 傍晚徐晋从宫里回来,傅容低头逗儿子:「瑧哥儿告诉爹爹,今儿个谁把你吓哭了?」 瑧哥儿指着桌子上的弓,呀呀说话。 徐晋进屋就瞧见那弓了,拉弓试试,赞道:「是把好弓,正堂的?」 傅容笑得眉眼弯弯,把娘家趣事学给他听:「哥哥为了哄好咱们儿子,让他在屋里随便挑一样,我抱着瑧哥儿走,瑧哥儿就选了这个,哥哥心疼坏了,说那是他好不容易从人家手里赢回来的。」 徐晋幸灾乐祸,「谁让他得罪瑧哥儿?」认真瞅瞅这弓,笑得越发得意,「我儿子眼光不错。」 傅容瞪了他一眼。 徐晋坐到床上,抱着儿子问她:「昨晚急匆匆进宫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不舒服吧?」 傅容早想好说辞了,摸摸胸口道:「大概是心有灵犀吧,你看早上我眼皮就跳了,一直以为是自己要出事,没想到应验在了哥哥跟二公主身上,幸好有惊无险。」 趁这次意外给徐晋留个她危险预感很准的印象,往后徐晋就容易相信她的提醒了。 徐晋也记起来了,上辈子傅宸因此立功晋升,傅家人肯定知道他立功的经过,昨晚傅容突然想起来便有了解释,只是,她何时才愿意跟他说真话? 徐晋理解傅容的苦衷,就像他也不敢告诉傅容他是重生的,不想让她知道当初的算计。 可是谁都不说,有时候就会觉得,两人之间还是少了点什么。 用过晚饭,夫妻俩洗漱上床。 昨晚回来后两人忙着颠鸾倒凤没空做旁的,其实傅容有话想同徐晋说的,靠在他怀里轻声问:「王爷听说丽贵人了吗?」 徐晋淡淡「嗯」了声,「你见到了?」 傅容点点头:「长得是挺美的,就是,瞧着,出身应该不是很高,气度还不如梅香兰香呢,父皇怎么会喜欢她啊?」她不方便说徐晋亲戚的坏话,对于抢了婆母宠爱的女人,傅容相信徐晋不会为此责备她。 那女人美吗? 这辈子徐晋还没见过管樱,上辈子管樱成了丽妃丽贵妃,他倒是见过几次,一个被华贵衣裳撑起来的美人架子,傅容跟她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父皇也不是真心喜欢管樱,他只是通过宠爱管樱来弥补他对另一个女人的亏欠罢了。 没有江山时,爱江山不爱美人,得了江山,就想连美人一起拥有。 父皇够幸运,让他找到了一个跟当初那个美人生得极像的姑娘。 可父皇也够糊涂,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他对管樱好,那人在天有灵看见了,只会更加寒心。 还是他命好,可以重来一辈子,弥补曾经的遗憾。 「圣心难测,浓浓不用多想。」翻身压住傅容,徐晋拨开她耳边长发,一边痴痴端详一边喃喃道:「浓浓最美,有浓浓在,其他女人都只是陪衬。」 傅容见过管樱后就再也没有跟她比美的心思了,现在听男人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欢喜,抱住徐晋脖子道:「情人眼里出西施,王爷喜欢我,当然就觉得我最好看了,哪天王爷看上旁人,我这个旧人马上就会变成黄脸婆。」 徐晋低笑,鼻尖碰着她的,「本王不喜欢黄脸婆,为了不让浓浓大美人变成黄脸婆,本王这辈子都不会看上旁人。」 浓浓大美人…… 他喊过她娇姑娘喊过她狐狸精,这个却是第一次,直白得让人脸臊。 傅容红了脸,闭上眼睛。 徐晋的唇便落在了她轻轻翕动的眼睫上,慢慢沿着她秀气的鼻梁往下,来到她娇嫩朱唇。 她微微张开,迎接他。 他捧着她脸,温柔辗转。 寂静的夜里,床帐再次轻摇,月光漫进屋子,照出纱帐上人影痴缠。 嘉和帝选秀是宫里的大事,眼看明日就要正式遴选,皇后派人请了淑妃柔妃来凤仪宫。 「这是储秀阁那边递过来的最终遴选名单,你们先看看画像,心里好有个数。」 皇后发话,宫女将早就分成两份的画像分别递到淑妃、柔妃面前。 淑妃连续翻了几张,笑着点头:「瞧着都挺不错的。」 柔妃跟着附和。 没了最爱挑事的端妃,一后两妃再聚在一起,气氛格外融洽。 皇后坐在主位上,看看温柔恬静的淑妃,瞧瞧柔美可人的柔妃,忽然有点怀念端妃起来,不过端妃在也没用,嘉和帝跟那个女人的事,就连淑妃这个比她晚进府的潜邸老人都未必知晓,嘉和帝登基后才纳进后宫的端妃柔妃就更不知道了。 还是得她说。 她面前也有一份画像,皇后随手翻了翻,忽的感慨道:「可惜繁花三千,没赶上好时候,若是往年,皇上定会多挑几个新人给咱们作伴,今年有了丽贵人,皇上怕是再也瞧不上别人了。说来也怪,天底下竟然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若非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 她这话是引着人好奇呢。 淑妃跟柔妃互视一眼,两人都不在意,却又得给皇后台阶下。 柔妃年纪小,乐意充当好奇的那个,疑惑问道:「娘娘见过与丽贵人相似的美人儿?」 皇后岂止见过,她还记住了一辈子。 她十四岁时同年长她三岁的嘉和帝定了亲事,定亲不久,嘉和帝奉命去徽州办差,一去半年。一次游玩,嘉和帝结识了一个乡下姑娘,惊为天人,假扮客商接近对方。嘉和帝这种皇子,女人们都是唾手可得的,在他们眼里只要他们想要,对方就该温柔小意地给。偏偏那位钟庭姑娘是个固执的,嘉和帝不娶她,她就不肯给。嘉和帝年少冲动,为了美人假意迎娶,最后带钟庭回了京城,安置在一处庄子上,白日装作忙碌生意,只有晚上回去。 钟庭是个很安分的女子,安安心心在家当夫人,对丈夫从未怀疑。 次年皇后过门,她有孕不久,钟庭也有了身孕。嘉和帝不忍心爱女人的儿子落个外室子的名声,跟皇后商量将钟庭带回王府。 第二十九章 皇后大方地应了。 嘉和帝再去跟钟庭商量,钟庭哭了许久许久,最终随嘉和帝回了王府。进了府,便要以妾室的身份向皇后敬茶,直到如今,皇后都记得钟庭给她敬茶时,她看她的目光。 没有恨,没有嫉妒,只有一个农女见到贵女时本能的仰望,以及无尽的悲凉。 当晚钟庭悬梁自尽。 皇后总忍不住猜测,钟庭答应进府时便存了死志吧,她只想在临死前看一看丈夫真正的妻子是什么样。看到的时候,她是不是终于明白了嘉和帝为何不肯真正娶她? 那样一个傻女人,皇后都不屑于恨,她真正嫉恨的,是淑妃,因为淑妃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占了嘉和帝数十年宠爱的女人。所以第一眼看到管樱的画像,皇后想的不是悄无声息处置这个注定会迷住嘉和帝的女人,而是用她来击垮淑妃。 淑妃以为嘉和帝真的喜欢她吗? 不是,管樱一来,淑妃便会从宠妃的位置上掉下去,变得跟她一样,只能做个年华已逝的老女人,再也留不住嘉和帝的心。 简单地提了提钟庭,皇后暗暗观察淑妃的反应。 现在她知道为何这一个月嘉和帝没踏足昭宁宫半步了吧? 因为在如今的嘉和帝眼里,整个后宫,只有一个管樱了,淑妃在钟庭在管樱面前,什么都不是。 淑妃领会了皇后没有直说出来的那些话。 只是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以侧妃身份进王府时,嘉和帝身边便有正妃有一个侧妃,当时她就明白她只是嘉和帝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而已。年轻时候嘉和帝骤然冷落她,她或许会不适应,可如今她都快四十了,那事她还真不稀罕,嘉和帝来与不来有何关系?至于嘉和帝的宠爱,她连他的心都不在乎,又何必在乎那些虚的? 少了嘉和帝,多了乖孙,她日子只会越过越快活。 「皇上还真是痴情,幸好有丽贵人,总算了了皇上的遗憾。」她笑着同皇后道。 皇后紧紧盯着她眼睛,似乎要看透她平静目光下极力掩饰的心酸。 淑妃温柔一笑,继续看手里的画册,心里对皇后倒是有几分同情。皇后还是在乎嘉和帝的吧,所以才会用丽贵人来刺激她,可惜她用错了办法。皇后既然在乎嘉和帝,就该想办法夺走嘉和帝的心,而不是撵走嘉和帝身边的人,如今嘉和帝不宠她改成宠丽贵人,皇后心里真的就好受? 不会。 因为皇后最在乎的那个人,始终没给她最想要的。 次日秀女遴选,嘉和帝姗姗来迟。 皇后两妃起身向他行礼。 嘉和帝目光从淑妃身上扫过,有些歉疚。 只是他更对不起钟庭,年轻时辜负了她一片真心,如今终于有了补偿的机会,他想用下半辈子好好补偿她,哪怕她转世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知道管樱就是她,她们的模样,她们的性子,甚至是第一次吃螃蟹时的窘迫,都如出一辙。 忆起昨晚饭桌上的欢乐,嘉和帝淡然地将视线从淑妃身上离开,在主位落座,轻咳一声,对三人道:「太子那边两个侧妃都全了,这次就不给他挑人了,老二那给他添个侧妃,老四眼光高,先给他挑一个,免得送过去他看不上浪费侧妃位置。」 老五还守孝呢,往后再说吧。 解释完了,嘉和帝示意宫女领秀女进殿。 嘉和帝亲自选人,只留下每批秀女里容貌最好的,最后殿内共站了十二位美人,都是倾城之姿。 「先给老四挑吧,」嘉和帝扭头问淑妃,「你看哪个指给老四好。」 他本打算选个名门望族的贵女,让其压制不太安分的老四媳妇,后来老四媳妇争气,给他生了个康健有趣的皇孙,瞧着也是最像他的,嘉和帝便担心侧妃身份太高,将来瑧哥儿在庶弟面前难以立威,一番深思熟虑后改了主意。 他只需给老四挑个貌美的侧妃,分走他对老四媳妇的宠爱就够了,少了宠爱,老四媳妇自然不敢再惹是生非。 淑妃哪个都不想挑,但嘉和帝根本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她微笑着看向前面的十二位美人,揣度嘉和帝的心思,选了最美的那个。 她跟儿子屡次拒绝嘉和帝的理由都是儿子眼光高,此时她故意忽略最美的秀女,岂不是敷衍嘉和帝?以淑妃对嘉和帝的了解,嘉和帝也只有在管樱的事情上犯过大糊涂,故此她不敢冒险,反正秀女再美儿子也不会碰,儿媳妇不会吃亏。 嘉和帝满意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秀女上前一步,屈膝行礼:「臣女姚采妍,家父乃西安府知府姚畅。」 十六岁的姑娘,身段丰盈,声音娇软动听,明艳照人,模样略逊傅容,但她个子高,身上又有西北女子的爽朗英气,站在傅容身边,至少不会让人忽视。 嘉和帝要的就是这样的侧妃,越看越满意。 皇后笑着打趣淑妃:「这样标致的侧妃,老四可要高兴了。」 淑妃笑而不语。 未到晌午,崇政殿发出几道圣旨。 傅容没料到也有关于自家王府的旨意。 听温嬷嬷说完,傅容想了想,问她:「十月里迎亲,只差一个月了,咱们现在准备来得及吗?」 温嬷嬷慈和地道:「来得及来得及,一个侧妃而已,如果不是要等姚家的人过来送嫁,三天就能把一切办好了,王妃安心照顾哥儿,老奴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她是知道王爷的怪病的,有心劝傅容不必担心侧妃分走王爷的宠爱,又觉得这话轮不到自己说,而且王爷到底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就没有多言。 傅容却只听到了「送嫁」二字。 是啊,王爷侧妃,那是可以跟正妃一起去参加宫宴拜见婆母的,自然不似一般妾室,一顶小轿抬进门就行了,如她的上辈子。往年太子妃康王妃身边都会带着侧妃,只有她单独一人,转眼今年宫里过年,她也可以带人去了。 「那就好,我还没操持过这些,一切有劳嬷嬷了。」傅容笑着道。 温嬷嬷又陪着她说了几句,告辞走了。 梅香兰香出去送人,回来后忧心忡忡地望着傅容,她们是傅容的心腹,有些心思不必隐瞒。 「王妃别担心,侧妃也就是名字好听……」 傅容一眼斜过去,打断了兰香的话。大堂姐傅宁也是侧妃,现在梅香兰香用那种轻视侧妃的话安慰她,一旦说习惯了,传到侯府去,叫大房的人如何想? 「你们不必烦恼,我心里有数。」傅容瞅瞅床里头眼看就要睡醒的瑧哥儿,吩咐她们去备水。 两个丫鬟悻悻地去准备。 傅容看着儿子,脑海里是昨晚同徐晋笑闹的场景。 她开玩笑问他:「王爷,你说父皇会不会给你选个侧妃啊?」 徐晋认真想了想才答:「以前父皇送我人前都会问我的意思,这次没问,应该不会送。」 可他忘了他亲口说过的,圣意难测。 徐晋真没料到父皇会送侧妃给他。 第三十章 换句话说,他猜到总有一日父皇会送人,但他没料到父皇会一声招呼都不打。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第一次。 是因为永宁公主、端妃那两件事,父皇打心底下不喜傅容,觉得傅容不配得到他所有宠爱? 那那个早死的女人,为何可以让父皇念念不忘到如今,甚至一个替身就让父皇将相伴多年的母亲抛到一旁?他是知道母亲不在乎父皇狗屁的宠爱,否则他早将管樱杀了…… 丢下吏部的差事,徐晋去了崇政殿。 嘉和帝正在批阅奏折,听万全说肃王来了,他手里朱笔不停,只叫他带人进来。 「怎么,来给朕叩恩的?」眼前有高大的身影靠近,嘉和帝笑着放下笔,抬头道。 徐晋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垂眸道:「不是,儿臣请求父皇收回旨意。」 嘉和帝皱眉。 万全见了,手中拂尘一扫,领着几个小太监退了出去。 嘉和帝倒是没有马上生气,看着儿子道:「为何?姚家女容貌倾城,是你母妃亲自从一众秀女选出来的,你见都没见过,为何不要?莫非是怕你媳妇不高兴?」说到最后,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徐晋丝毫不惧,坦然道:「都不是。傅容大方贤惠,不管多少女人,只要儿子带回去,她都会毫无怨言地接纳。是儿子自己不愿意,将来如何儿子不知道,但是眼下,儿子只喜欢傅容一个,只想跟她一起生儿育女,只想跟她一起看瑧哥儿慢慢长大,因此恳求父皇收回旨意。」 他知道父皇喜欢什么样的儿子,跟他一样以江山为重的,不拘于儿女情长的,最重要的是听他的话。刚跟傅容成亲的时候,徐晋确实想过拒绝不了时就收下侧妃妾室晾到王府哪个偏僻院子里去,可他跟傅容越过越好,得知傅容想要她父母那样的恩爱生活,他也愿意给她。别说现在他只能碰她一个,就是病好了,只要傅容一直乖乖的,他都愿意专宠她一个,让她给他生更多跟瑧哥儿一样可爱的孩子。 徐晋喜欢一回到王府,就看见她抱着瑧哥儿笑盈盈地等着他,而不是一回去就对上她虚伪的笑容。他清楚傅容有多不容易动心,所以不愿意这么久的努力因为一纸诏书毁于一旦,他见过她虚与委蛇的笑,所以不愿意这辈子她依然只把他当王爷敬畏,明面上敬畏,心里却只把他当靠山。 他要每日都看到她由衷的笑。 「父皇,是儿子不愿,儿子已经找到最让儿子满意的女人了,不想再委屈自己碰别人。」他声音坚定,朝嘉和帝磕头。 嘉和帝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个痴情种儿子! 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被傅容迷了心窍?说什么自己不愿意,还不是怕傅容生气? 想到儿子差点因为傅容丢了性命,嘉和帝越想越气,猛地站了起来:「男儿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堂堂皇子贵胄,被一个妇道人家拿捏得不敢纳妾,传出去简直丢咱们皇家的脸!」 徐晋抬起头,直视嘉和帝眼睛道:「谁敢笑话我笑话父皇,我就要了他命。」 平平静静,又气势逼人。 嘉和帝噎了一下,哪怕在气头上,听到儿子如此霸气的话,心底还是不受控制涌起一股自豪。只是,他圣旨已下,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况且儿子专宠一个好女人他还懒得多管,可傅容那样惹是生非的…… 「圣旨已下,朕不会收回的,你回去吧。」嘉和帝重新坐了下去,不容拒绝。 徐晋不走,依然跪在那儿:「那儿臣就跪到父皇收回旨意为止。」 「她有什么好,叫你迷成这样!」嘉和帝大怒,直接将手里的奏折朝儿子丢了过去。 徐晋没躲,只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奏折棱角砸到他额头,脑海里嗡的一声,徐晋晃了晃才稳住,看着地面道:「父皇恕罪,只是儿子斗胆想问一句,那个丽贵人又有什么好,叫父皇为了她弃这届上百秀女于不顾?甚至连母妃都不闻不问?」 嘉和帝愣住,跟着厉声道:「你母妃跟你说的?」 徐晋冷笑,苦涩道:「没有,母妃什么都没说,是今日我惊闻父皇旨意,好奇父皇母妃为何没有像以前那样询问我的意思,想去昭宁宫先问问母妃,路上从小宫女们口中得知父皇专宠丽贵人,命丽贵人搬到崇政殿,而父皇已经一个月没有踏足后宫了。刚刚父皇问我为何专情于傅容,那儿子也想问问父皇,丽贵人又比后宫三千强在何处!」 「大胆!」第一次被儿子如此质问,嘉和帝额头青筋直跳。 徐晋抿紧了唇,神色不变:「儿子不想惹父皇生气,只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不想将来儿子老了,再为年少时没能坚持自己的心而后悔。父皇,儿子没有大志向,唯一心愿就是在外辅佐父皇,在内守着妻子平平淡淡地过,还请父皇成全。」 年少时没能坚持自己的心…… 嘉和帝满脸怒气突然变成了怅然。 他年少时最向往什么? 皇位。 所以他娶了出身勋贵名门的皇后,辜负了温柔善良只想守着丈夫过小日子的钟庭。 而现在他的儿子,他无心皇位,他想安安心心辅佐他辅佐太子,感情上只守着他喜欢的女人。 他嫌弃傅容不够好,配不上儿子的痴情,那钟庭呢?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她一身小家子气,送她一张苏绣绣帕她都舍不得用,给她吃一颗价值几两白银的果子,她都嫌他浪费银子,除了容貌,她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不配当。 可他就是喜欢这样小家子气的她。 再看看面前挺直腰杆跪着拒绝侧妃的儿子,嘉和帝情不自禁扬起了头。 如果,如果当年他也能为了钟庭做到这一步,她是不是就不会那样决绝地死? 「来人。」 沉默半晌,嘉和帝开口喊人。 万全猫着腰赶了进来。 「肃王抗旨不遵,拉出去打三十板子。」 「谢父皇成全。」徐晋再次朝嘉和帝叩首,不等侍卫来拿人,主动站了起来。 路上万全抹了一把汗,悄声道:「王爷真是吓死老奴了,今日也就是您,换个主子,皇上都不会如此轻易饶过去。」哪个主子敢抗旨啊?哪个主子抗旨后罚三十板子就完事了?要不说肃王是最得宠的皇子呢。 徐晋没搭话。 芙蕖院。 眼看要到用午饭的点了,傅容一点胃口都没有。 过得好好的突然要来个侧妃,想想胸口就发堵。徐晋碰不碰侧妃她先不管,傅容怕家人替她心疼,也不愿见到曾经羡慕她的那些女人眼里露出幸灾乐祸。 瑧哥儿并不知道娘亲的忧愁,坐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玩姐姐送他的小马枕头,双手捧起来再用力往下砸,咿咿呀呀的。 「瑧哥儿,你爹爹要亲别的女人了。」到底最烦这个,傅容将儿子抱了起来,瞅瞅儿子白嫩嫩的小脸,想到徐晋可能会在亲完别的女人后又来亲他们娘俩,她就不舒服。她的东西,除非她心甘情愿,她一样都不想跟人分,包括徐晋。 第三十一章 瑧哥儿听到「亲」字,以为娘亲要亲亲呢,认真地撅起了小嘴儿。 傅容哭笑不得,给儿子亲了一口。仔细瞅瞅面前这个像极了徐晋的小男娃,傅容再次叹了口气。没有侧妃时还告诉自己不用杞人忧天,如今侧妃从天而降,她才发现她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豁达。 「王妃,王爷回来了!」兰香突然咋咋呼呼跑了进来。 傅容有点意外徐晋回来的这么早,但是想到他可能是为了侧妃的事情回来的,顿时意兴阑珊,淡淡道:「那就让厨房多添两道菜。」 兰香急道:「不是,王妃你快去看看吧,王爷是被人抬回来的,听许嘉说王爷不知为何触怒了皇上,挨罚了三十大板呢!」 挨打了? 傅容震惊地站了起来! 脑海里一片纷杂,想要抱起儿子一起去迎,又嫌抱着瑧哥儿走得慢,傅容语无伦次地吩咐兰香照顾瑧哥儿,她自己先跑了。 后面传来瑧哥儿焦急委屈的哭声,傅容无心顾及,沿着走廊朝前院赶。 半路撞见两个侍卫抬着人走了过来。 徐晋低着脑袋,傅容看不见他神情,只瞧见他月白色长袍上,腰下一片刺目的红。 真挨打了…… 「王爷……」她声音发哽,一时竟不敢走过去。 傅容记忆里的徐晋,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他被人追杀困在那片枣山上,也是端端正正坐在草丛里的,两人从永泰寺上香回来遭到埋伏,他手臂上中了毒箭,依然淡定从容,稳如泰山,而此时此刻,他奄奄一息趴在那里…… 「许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医呢?太医怎么没来!」 许嘉低头道:「皇上赐侧妃给王爷,王爷抗旨,因此罚了板子,皇上,皇上不许太医为王爷诊治。」 傅容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徐晋。 他,他竟然抗旨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徐晋真想抬头看看傅容眼里的惊喜,可惜他实在不愿以这种狼狈样子清醒着跟她说话,只好继续装死。 徐晋伤重,震惊过后傅容暂且也没心思想旁的,让侍卫将徐晋抬到芙蕖院,方便她日常照顾。 许嘉禀道:「王妃,王爷昏迷前说了,他在前院养伤。」 傅容愣了愣,马上道:「那就去前院,派人请张先生了吗?」 张先生才是肃王府建府后便请来的专用郎中,本身医术高超,葛川在此的那几年张先生与他辩医辩得不亦乐乎,医术大有精进,葛川走后,肃王府大小主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全由张先生照顾,傅容对他的本事也很信任。 许嘉还没进门便先让人请张先生去正房候着了。 傅容见他面面俱到,暂且平静了下来,正要跟着一起走,后面兰香抱着因为被娘亲丢弃张嘴嚎哭的瑧哥儿过来了。瞧着儿子受了天大冤屈的可怜样,傅容烦躁地叹口气,接过儿子跟在侍卫身后,指着前面趴着的徐晋道:「爹爹挨打了,爹爹浑身都疼呢,瑧哥儿不哭了好不好?」 瑧哥儿有了娘亲就不哭了,一边揉眼睛一边茫然地盯着前面。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血什么是伤,因为徐晋低着脑袋,他甚至都没认出那是爹爹。 傅容抱着安静下来的儿子跟了上去。 许嘉却将她拦在内室门外,歉然道:「王爷有命,等王爷处理完伤处再请王妃进去。王妃,王爷也是怕您见了难受,请王妃体谅王爷苦心。」 傅容默然,抱着儿子坐在了外间榻上。 前院这边伺候徐晋的都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太监,傅容轻轻拍着怀里还委屈着的儿子,看小太监们端着干净的水盆进去,再端着被血染红的水盆出来,来回来去的,终于彻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嘉和帝下旨赐徐晋侧妃,徐晋抗旨。 不是当面拒绝嘉和帝的口头询问,而是抗旨不遵。 前者更像是父子相处,后面便是君臣了。 徐晋对她有多好,成亲这三年,傅容早已领教过了,徐晋也成了两辈子对她最好的外姓男人。徐晋柔声承诺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傅容听了很舒服,也有满足欢喜,但她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只当那是床帏间的甜言蜜语。或许徐晋承诺时对她是真心的,但那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变。 可是今日,他为了对她的承诺,抗旨了。 这是普通的儿子违背父亲吗? 不是,这是注定会被记在大魏史册里的一件事。正德二十二年九月初一,嘉和帝下旨赐华阴姚家女为肃王侧妃,肃王抗旨拒受。哪怕将来徐晋得了大位,他也无法更改史册。 傅容不知道史官会不会提及徐晋抗旨的原因,但她知道,他是为了她。 小太监们进出的次数太多,外间也弥漫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傅容抱起瑧哥儿坐到椅子上,背对那些进出的小太监,悄悄拭泪。 她自以为聪明,重生就奔着上辈子最终的新帝安王去,千方百计躲避徐晋,躲避不了就各种虚与委蛇,险些错过徐晋这个愿意为她抗旨的男人。确实,徐晋对她也有很多不堪举止,可他为她付出的,比她给他的多了太多太多。 怨他的时候,脑袋里记起来的都是他的坏,喜他的时候,回忆的便全是甜了。 想到怀孕时徐晋对她的各种悉心照顾和容忍,傅容眼泪越来越控制不住。 瑧哥儿看见娘亲哭了,急得也要哭。 傅容连忙止住泪,轻轻地哄他,觉得自己在这边也帮不上忙,傅容抱着瑧哥儿回了芙蕖院,喂了小家伙一顿,把他哄睡着了,才留丫鬟们照顾,她去了前院。 张先生已经走了。 许嘉见她进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傅容以为她看到徐晋的伤势后会跟着心疼的,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自己会笑出来。 徐晋歪头看她呢,见她咬唇忍笑,咬牙切齿道:「再笑一声,我养伤期间你都别想进来。」 傅容赶紧憋住,搬把椅子在床前坐下,看着徐晋身上的罩子问:「这是哪来的?刚做好的?」 却是徐晋躺在床上,上半身跟腿都露在外面,只有腰下大腿以上一段被一个纱罩遮住了。纱罩乍一看类似两块木板简单搭起来的,四面黑纱垂下,遮住了徐晋里面的伤势,又不会让纱碰到他伤口。 简而言之,这个纱罩就是专门用来给肃王爷遮丑用的,免得让旁人看到里面的千金之臀,毕竟这种伤不能缠纱布,只能晾着养。换作傅容,一天到晚露着那儿给人看,她也不好意思。 徐晋盯着她不说话。 傅容不再打趣他,摸摸他脸,心中一酸:「是不是很疼?」 她眼里泛起泪光,徐晋心里好受了些,望着前面的床板道:「还行,就是趴着难受。」他什么样的伤没受过,上次挖肉去毒比这次疼百倍,但这次却是最丢人的,被打的时候丢人,养伤的过程也丢人。 可是为了身边的女人,再来一次他也愿意。 「你做什么?」察觉她要掀开纱罩,徐晋身体一紧,眼疾手快握住她手,这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吸气。 第三十二章 傅容不敢动了,急着解释道:「王爷别动,我只看看,不会碰到你的。」 「不用。」徐晋攥着她手不松开,「血肉模糊,你看了倒胃口,坐在旁边陪我说说话就行。」 傅容知道他其实是好面子,而她确实也不敢看,不是因为倒胃口,而是怕看了身上跟着疼,便乖乖坐着。担心徐晋仰头看她累,傅容双手搭在床沿上,侧脸贴着手臂,歪头看他:「王爷想说什么?」 徐晋紧紧盯着她:「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他这顿打为何而挨,难道她不知道,她就不该表示表示? 傅容认真想了想,「王爷还没用饭呢吧,正好我也没用,我这就吩咐他们去熬点粥,一会儿我喂王爷吃。」说完真的朝外面喊了一声。 许嘉一直在外面守着呢。 「你去跟张先生要份王爷养伤用的膳食单子,交给厨房,晌午照做吧。」 许嘉领命刚要走,徐晋忍不住提醒道:「我的就在前面厨房做,王妃那边还是按照原来的单子。」傅容要照顾孩子,吃的自然跟他不一样。 许嘉走后,傅容又恢复了刚刚孩子气的姿势,用目光描绘徐晋的俊美模样。 她不说话,徐晋却能感受到她眼里的心疼与温柔,便默默回望着她。 傅容眼睛越来越酸,拉过他的大手遮住自己眼睛:「王爷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想证明你对我好,人领回来你不碰我也会信你,何必非要跟父皇对着干?白白受了这样的苦,还在父皇心里落了刺……」 徐晋笑着看她用他的手抹泪,戏谑讽刺道:「少在我面前装贤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高兴?我真把人领回来,让她天天在你面前晃悠,就算平时你不见她进宫时却得带着她,你心里会好受?」 至于父皇那边,单看父皇的惩罚徐晋就猜到父皇并没有真的动怒。真动怒又如何?那个位子他想要,不管老头子愿不愿意给,他都能得到,而且最后他也会让老头子心甘情愿的给他,几个皇子里面,徐晋就不相信父皇不清楚他肃王才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 心思被拆穿,傅容恼羞成怒,抱着他手啃了一口。 徐晋最爱看她这副娇气样,身上好像都不是特别疼了。 傅容啃完了,轻轻擦掉自己的口水,再在那儿亲了一下,「我就是高兴,高兴不行吗?王爷对我好,为了我连父皇的旨意都拒绝了,全天下的妻子都要羡慕我了,我不高兴才怪。」 说地理直气壮的。 徐晋就是要她高兴,反握住她手道:「往后可以安心喜欢我了?」 傅容连连点头,点完头意识到自己迷迷糊糊被他套出话了,连忙补充道:「早就安心喜欢王爷了,从王爷承诺只喜欢我一个的时候,我的心就踏踏实实了。」 她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恐怕再风流的男人都不如她,徐晋忍不住捏她鼻子:「你就哄我吧,除了这个你也不会旁的了。」 换做以前傅容定会拍开他手的,怕鼻子真被他捏难看了,现在她却想纵容他一次:「王爷对我好,我愿意给王爷捏。」 因为鼻子被捏住,说话瓮声瓮气的。 徐晋乐不可支,笑着笑着身上疼,松开她道:「甭想说两句好话就没事了,说,我为你挨了板子,这次你如何回报我?」 傅容揉揉鼻子,目光移向他伤处:「我亲自照顾王爷养伤……」 「换一个,我嫌你笨,不用你照顾。」徐晋挨板子时就想到养伤的事了,决定只许傅容喂他吃饭陪他说话再给他捏捏肩膀捶捶腿什么的,涂药如厕才不用她伺候,她在旁边站着都不行。 他嫌丢人。 好心提议被他拒绝,傅容不高兴了,「既然王爷嫌我笨,我这就走了,免得碍王爷的眼。」 话是这么说,人坐的稳稳的,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怕他信以为真又牵扯到伤口。 徐晋知道她是随便说说的,盯着她胸口道:「我渴了。」 傅容与他相处这么久,哪能不明白他的暗示?垂眸嗔道:「王爷伤成这样,怎么还动歪脑筋?」 徐晋目光上移,望着她眼睛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要死了,我也想。」不然她以为他挨板子时靠什么挺过来的?除了琢磨如何养伤,其余时间就在想如何占她便宜,否则一动不动趴在床上十天半个月,他受得了? 「快点,我真渴。」一想到她还没有主动喂过他,徐晋就浑身兴奋。 傅容羞得不行,他主动使坏她没法拒绝,怎样都随他去了,可是现在…… 「王爷还是先安心养伤吧。」傅容不敢看他,低着脑袋劝道。 徐晋自说自话:「先把床帐放下来。」 「王爷……」 「浓浓……」 她会哀求,徐晋也会,拉着她手装可怜,「我疼得厉害,你乖乖给我,我才没空想那疼。」 傅容登时没话说了,扭捏半晌,红着脸将纱帐放了下来。 徐晋知道她害羞,闭上眼睛道:「你脱吧,我不看。」 傅容盯着他乖乖闭上的凤眼,好一会儿才认命地抬起手。 纱衣落下,她一手撑着徐晋脑顶上方的床板,一手撑着他里侧,俯身过去。 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徐晋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再低点。」 傅容手臂发软,又往下挪了挪。 徐晋仰起头,真的渴了,「浓浓,再低点。」 傅容咬唇,感受他喷在自己身上的鼻息,继续放低。 毫无预兆地,被人抢入了口中。 力气好像都被他吸了去,傅容紧紧咬住唇,只有鼻端发出压抑不住的哼声。 「王妃,现在摆饭吗?」 门外陡然传来梅香的声音,傅容大急,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有水珠落在了徐晋脸上,他试着舔了舔,够不到。 看着傅容背对他匆匆收拾衣衫的背影,等她快好了,徐晋才哑着声音提醒道:「帮我擦擦脸。」 擦脸? 傅容扭头,瞧见徐晋脸上脖子上的「水迹」,脸上陡然起了火。 几乎肃王爷才被人抬回王府,他抗旨拒婚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傅宸在宫里当侍卫,得信儿后立即命人将这个「喜讯」送回侯府。 对于肃王来说,抗旨是罪名,挨打是惩罚。对于傅家人来说,王爷女婿为了自家女儿连皇帝老子的话都不听了,嘉和帝也只是略施惩戒显然没有真的动怒,这岂不是天大的喜讯? 景阳侯府,乔氏正在五福堂陪老太太说话呢。自打老太太中风后,她们三个儿媳妇就轮流过来陪她,毕竟是侯府老太太,就算不做给外人看,也得做给傅品川看啊,今日恰好轮到乔氏。 报信的小丫鬟兴奋地说完,乔氏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让巧杏赏了一两银子。 大户人家,但凡遇到喜事,丫鬟小厮都抢着干报喜的活儿,因为知道有赏钱拿。 小丫鬟走了,乔氏亲自倒了杯茶,坐在老太太的躺椅前,笑盈盈道:「姑母您听到了吗?连皇上想给王爷府里添人王爷都没要,姑母当初何苦来着?不过这样也好,王爷两次拒纳新人,他对浓浓的心我算是彻彻底底看清楚了,我的心也踏实了,往后再不用瞎担心。姑母您也高兴是吧?你看我这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浓浓竟然比我还命好。」 第三十三章 老太太早在小丫鬟说到一半时就闭上了眼睛,仿佛睡了过去。 乔氏笑笑。 她不是圣人,老太太之前那些酸言酸语她都可以抛到脑后,可她不会忘了老太太曾经撺掇傅宓抢她的命根子官哥儿,不会忘了老太太想给她的浓浓添堵,更不会忘了老太太曾想挑拨她跟丈夫的关系。 「唉,我突然想起表姑娘了,当初她跟浓浓一起去选妃,结果呢,浓浓深受王爷宠爱,她却回了赣州老家,四月走的,眼下都九月了,那边应该也给她挑了婆家吧?姑母你不用担心,表姑娘人聪明,落到什么地方都能让自己过好的,绝不会辜负您这么多年的悉心点拨。」 老太太眼睛依然闭着,呼吸却越来越重。 乔氏喝了口茶,瞅瞅老太太,叹道:「算了,不说了,过两日就是润之的大喜日子,姑母要是有个好歹,耽误润之的婚事可不好」。 乔氏是真的不希望老太太出事,老太太出事,一家老小当官的都得丁忧,还是多活几年吧。 拿起美人捶,乔氏轻轻帮老人家敲了起来,口中哼着江南小曲,怡然自得。 昭宁宫里,听闻兄长挨打,六皇子徐晧急匆匆赶到了母亲这边。 他想出宫去看看兄长,但他出宫必须有腰牌,父皇那边在气头上他不敢过去,只好求母亲。 淑妃一点都不着急。 儿子抗旨才罚了三十板子,另加上门禁半年罚俸半年,显然嘉和帝没有真生儿子的气。 「你四哥有你四嫂照顾,你过去添什么乱?好好在宫里待着吧。」 淑妃将小儿子叫到身边,瞅瞅他跟他兄长酷似却依旧略显稚嫩的脸庞,语重心长道:「十七了,你也封了怀王了,明年五月就要大婚,以后要多跟你四哥学为人处世,不许像小时候那样只知道闯祸让你四哥帮忙善后,懂了吗?」 今日嘉和帝发出的几道旨意,其中一道就是赐婚崔绾于怀王,明年正式完婚。 淑妃挺满足的,长子已经生儿育女,次子也即将娶妻生子,娶的还是她一手带大的温婉侄女,正好可以帮她督促次子。五月里兄弟俩闹了点小别扭,但那完全是一场误会,徐晋不救崔绾的原因淑妃很清楚,知道儿子并非心胸狭隘之人,绝不会捕风捉影怀疑亲表妹,甚至生出陷害之心。 提到婚事,徐晧心里欢喜,想到今日四哥为四嫂做的事,他兴奋地对母亲道:「娘,我也只要绾绾一个就够了,将来父皇若想给我指侧妃,我也不要。」 他孩子气,淑妃摇头失笑。 嘉和帝可没闲心管儿子府里有几个小妾。太子康王那边,都是皇后主动安排的,轮到徐晋,嘉和帝想给儿子添人是因为儿媳妇跟永宁公主的纠葛让他心生不喜,否则嘉和帝也未必会主动送人。如今呢,嘉和帝下朝后的心思全被丽贵人占据,哪还会管儿子们? 「去吧,这半年老实点,别让你父皇抓到把柄。」淑妃郑重嘱咐道。 徐晧点点头。 兄长惹父皇不高兴了,短期内父皇不可能完全消气,他若不小心撞上去,父皇肯定会把没发出来的气撒到他身上。 不过徐晧写了封信,托同在宫里当侍卫的秦英替他送到崔绾手里。秦英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先交给妹妹秦云玉,再由秦云玉递到崔绾那边。 崔绾收到信,看到信里徐晧承诺往后也只有她一个,轻轻笑了。 将信收好,她走到茶几前,看新开的菊花。 原以为四哥只是喜欢傅容的容貌,今日她才知四哥对傅容的感情有多深。她羡慕傅容,嫉妒傅容,恨傅容轻而易举得到了她一直渴望却始终无法拥有的东西,可是再羡慕嫉妒又如何? 她要嫁给徐晧了,圣旨已下,她这辈子都将只是徐晋的弟妹。 碰了碰菊花纤细洁白的花瓣,崔绾只希望她曾经陷害傅容的事永远不会被徐晋查出来。徐晧的本事崔绾很清楚,那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他的将来,完全寄托在徐晋身上。徐晋一直是王爷,徐晧也就是个普通王爷,徐晋有幸登上那个位子,徐晧便是受皇帝信赖的王爷。 所以崔绾依然希望徐晋能从太子手里夺得大位,徐晧的地位优越了,她的日子才会好。确定她跟徐晋真的无缘后,崔绾就想当好怀王妃,享受一辈子富贵荣华,只要她牢牢占着徐晧的心,徐晋就算有些怀疑,也不会跟她一个女人计较。 次日谢氏、秦二夫人同去肃王府探望,崔绾因为定了亲事,这次就没随母亲一起出门。 徐晋当然不会见她们,傅容将两位长辈请到了芙蕖院,秦云玉也来了,小姑娘进屋就去逗瑧哥儿。瑧哥儿在小车里坐着呢,见到隔几天就要来一次的姑姑,难得没有认生,但也没有多热情。 有许灵在旁边照看,傅容专心同长辈们说话,先向谢氏道喜:「绾绾表妹跟六弟青梅竹马,婚后他们小两口肯定过得甜蜜圆满,舅母安心等着当外祖母就好了。」 谢氏呵呵笑,看着对面明艳动人的肃王妃,心中复杂。 这女人命怎么就这么好呢,她跟女儿惦记了那么久的徐晋,被她半路摘了去。 幸好女儿没有钻牛角尖儿,湖边计划失败后就决定嫁给老六了。 丢了徐晋,谢氏虽然失望,却还是盼着女儿跟另一个外甥好好过日子的。徐晋那边显然是不成了,那么女儿与其奢望得不到的,不如踏踏实实跟徐晧过,徐晧怎么说都是皇子,女儿能当王妃,那也是天大的造化,不亏了。 既然认了命,谢氏跟傅容说话时就多了些刻意的讨好,希望将傅容徐晋夫妻俩心底可能有的怀疑彻底打消。说到姚家姑娘时,谢氏消息灵通,邀功般地道:「听说昨下午皇上就派人送她回华阴了。哼,长得好有什么用,闹出拒婚一事,她的名声也彻底坏了,旁的秀女落选回去还能比那些没能参加选秀的多个荣耀,她啊,这辈子恐怕是找不到什么好亲事了。」 徐晋拒婚,聪明人都知道徐晋是为了傅容好,但有的人却会将错怪在姚家女头上,认定是姚家女哪里有问题,人家肃王爷瞧不上,宁可抗旨也不想要呢。 谢氏以己度人,觉得傅容肯定不会喜欢差点成为徐晋侧妃的姚家女,因此故意将姚家女的下场说得更惨了三分。 傅容微笑着听,对此并不关心。 她只是有点同情那位姚家姑娘,被嘉和帝淑妃选中,可这怨得了谁? 整个天下都是皇家的,不论是姚家女还是方家女,嘉和帝看上她当儿媳妇她就得当,徐晋不喜欢她,她就当不成,这都是命。姚家女可怜,傅宁好好的姑娘当了侧妃,她不可怜? 天底下可怜人太多,傅容才不会随随便便将旁人的悲惨下场归结在自己身上。 送走客人,傅容抱着瑧哥儿去前院看他爹。 徐晋还在床上趴着呢,万幸眼下才是九月初,不冷不热的时候,若是盛夏,徐晋整日离不了床,身上准得起层痱子,那千金之臀也不容易康复。 第三十四章 知道徐晋喜欢儿子,傅容将瑧哥儿横放在床头,这样父子俩闹起来也不用担心瑧哥儿不小心踹到他伤处。 「六弟来年五月成亲,要我说父皇还是挺疼你的,只关你半年,若是一年,你可就喝不成六弟的喜酒了。」坐在床前,傅容一边剥石榴一边跟他聊家常,丫鬟们已经将石榴皮切成六瓣了,傅容喜欢亲手剥石榴,才没直接吃她们彻底剥好的。 徐晋啃儿子小手呢,听到这话目光闪了闪。 崔绾并非真心喜欢六弟,又有陷害傅容、挑拨六弟弑兄的嫌疑,论理他该阻挠这门亲事。 但徐晋更想知道,如果真是崔绾挑拨的六弟,她背后的人又是谁。 上辈子他死后,六弟紧跟着遭了暗算,害六弟的那方便是主谋,要么是他用权势诱惑的六弟,此事与崔绾无关,要么就是对方与崔绾合谋,由崔绾挑拨六弟,对方出手取六弟的命。 无论是哪种,那个人才是他真正要抓出来的。 「给。」 正想着,面前多了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手心里有几颗鲜红的石榴。 眼看瑧哥儿瞪着大眼睛要来抓,徐晋攥住傅容手将那几颗石榴都抢到了自己口中。 瑧哥儿看看娘亲空无一物的手心,再看看爹爹明显在咀嚼的嘴,不高兴了,伸手朝娘亲要。 他太小,傅容藏了石榴,擦擦手,端起厨房事先榨好的石榴汁喝了一小口,再抱起瑧哥儿嘴对嘴喂他。瑧哥儿最喜欢这样吃东西了,乖乖仰着头等着。 「好喝吗?」傅容帮儿子擦擦嘴角,笑着问。 瑧哥儿高兴地笑,歪头往桌子上望。 傅容却不肯让他喝太多,将人放了回去。 「我也要。」徐晋仰头看她,恬不知耻。 傅容瞅瞅父子俩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笑了笑,坐到桌子前自己吃石榴去了。 明日傅宥就要成亲了。 可惜徐晋被勒令在王府闭门思过半年,傅容这个王妃也没法回侯府参加喜宴,只能早早派管家将贺礼送了过去。 徐晋伤处已经开始结痂了,依然不能坐,但勉勉强强可以站起来慢慢走会儿。养伤嘛,当然一直趴着最好,可徐晋连续趴了十来天了,哪里受的住,非要起来。那个纱罩早在他伤口不怕衣服碰时就撤下去了,傅容扶着他,再三提醒道:「慢点,王爷慢点……」 徐晋吸着气,瞅瞅坐在小车里好奇地望着他的儿子,站直后对傅容道:「去院子里走走,你推着瑧哥儿,我自己能走。」在屋里快闷出病来了。 他性子执拗,决定的事情轻易不肯改,傅容也不白费唇舌劝他,从柜子里挑件绛红色的家常袍子服侍他穿上,系好腰带后,一家三口慢慢踱了出去。 天蓝如洗,秋高气爽。 「是不是很想过去热闹热闹?」徐晋知道傅容最喜欢回娘家,傅宥的大好日子,她肯定不想错过的。 傅容点点头,然后扭头朝他笑:「可是少参加一次热闹就能打发个侧妃,那我宁可不去喝三哥的喜酒。」她怎么能让他为此自责? 徐晋握住她手:「没事,等明年咱们可以出门了,你回娘家多住几天。」 傅容刚要说话,瑧哥儿突然指着屋顶啊啊叫了起来,男娃叫声惊动了屋顶的喜鹊,喜鹊扑棱翅膀立即飞走了,越飞越远,化作一个黑点。 瑧哥儿目不转睛地望着喜鹊飞走的方向,眼里满是好奇。 徐晋想要摸摸儿子脑袋,告诉他将来他会教他打猎,不料一弯腰身后就是一疼。 他强忍着才没发出声音,傅容却瞧见他皱眉了,停住脚步道:「好了,上午就走这么多吧,王爷慢慢来,别一下子走太久。」 徐晋比她还盼着早日恢复,闻言没有再逞强,慢慢转过身,跟她往回走。 回到内室,傅容想替他检查伤势。 徐晋不肯,但他也怕后面出事,就劝傅容道:「你先带瑧哥儿回去,晌午再过来陪我。」 她走了,他再喊小太监进来帮忙上药。 傅容撇撇嘴,知道他爱面子,乖乖回芙蕖院了。 夜里哄瑧哥儿睡着了,傅容去了前院,徐晋已经准备休息了,她钻进纱帐,爬到了床里头。 徐晋震惊地看她:「你要跟我一起睡?」 自从他受了伤,两人已经十来天没有睡在一张床上了,傅容夜里想留下来照顾他,徐晋不想让傅容瞧见自己的狼狈,一直都没许,虽然他想她想的厉害。 傅容没说话,徐晋这边有两个枕头,她面朝他侧躺,望着他道:「我想王爷了。」 想跟他一起睡,想他在她伸手可触的位置。 徐晋摸摸她脸,苦笑道:「那晚上你老实点,别把腿搭我身上。」 傅容瞪他:「我睡相才没那么难看,再说我知道王爷有伤,一定会比平时更老实。对了王爷,晚上上药了吗?」 徐晋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直视前方床板道:「上了,浓浓睡吧。」 他爱面子,爱到不许她看他的伤,不许她给他上药,甚至连提都不肯提。傅容心里不舒服,她怀孕时那么丑的样子他都不嫌弃,为何就觉得她会嫌弃他? 他是她的丈夫,血肉模糊时她确实不敢看,可她想照顾他啊,做个温柔体贴的妻子。 「王爷,我想看看你的伤。」 屋里灯还都亮着,傅容坐了起来,对着徐晋后脑勺道。 徐晋扭头看她,长眉蹙起:「有什么好看的,别闹了,躺下睡觉。」 他目光威严,傅容抿抿唇,退而求其次:「那我给王爷捶背。」小手可怜巴巴拽着他中衣衣摆。 徐晋见她水眸亮亮的,没有半点睡意,便点了点头。随她折腾吧,折腾累了她就困了。 他转过头,对着床头打趣道:「那你大点力气,别跟没吃饭似的。」 傅容「嗯」了声,将他中衣推了上去。 徐晋身子一紧,扭头看她。 傅容不以为意,双手握拳开始帮他捶背,捶着捶着改成揉捏。她没伺候过人,揉得毫无章法,不过徐晋难得得到她如此伺候,还是挺享受的,闭着眼睛夸道:「若不是受伤,我都不知道浓浓如此体贴。」 傅容笑了笑,双手慢慢下移,在他腰间徘徊。 「轻点。」那里受不了重力气,徐晋忍不住提醒道。 傅容马上放轻了力道。 徐晋身体又放松了下去。 傅容目光挪到他中裤上,估摸着徐晋对她的宠爱和纵容,鼓足勇气,双手扯住徐晋中裤裤腰,拔高再迅速褪了下去,紧跟着在徐晋撑起来之前趴到他背上,抱着他道:「王爷你别生气,我就想看看,王爷给我看了,才会许我亲自给你上药,王爷都不嫌我怀孕的时候丑,我又怎么会嫌弃王爷?」 说话时不知为何委屈,眼泪流了出来,落到他背上。 几滴眼泪,就将徐晋一腔怒火压了下去。 裤子都被她脱了,不想给她看的她应该也都看到了,徐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 他不训她,傅容彻底安心了,慢慢坐正,转身去看他的伤。 第三十五章 结痂了,两块大大的痂,跟周围完好的玉般肌肤比,真的很丑。 可这是他为了她挨得打。 傅容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没敢哭出声音,轻轻将手指放了上去,哽咽问道:「疼吗?」 徐晋摇摇头,过了会儿意识到她目光应该在下面,闷闷道:「不疼,有点痒,你替我穿上吧。」 「我还没看够呢。」傅容抽搭着抹了泪,一寸寸将那伤处都摸过,这才小心翼翼将他裤子提了上来,躺回徐晋身边看他:「王爷对我好,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她眼睛湿漉漉的,徐晋撑着胳膊歪了过去,低头亲她。 傅容情不自禁抱住他脖子。 亲着亲着,徐晋手就探进了她睡衣。 傅容现在什么都愿意给他的,红着脸闭着眼睛,乖顺得不能再乖顺。徐晋火越来越旺,盯着她粉牡丹似的娇媚脸庞,忽的加重了力气。 「疼……」傅容睁开眼睛,委屈哒哒地嗔怪道。 徐晋眼里都快喷火了,又捏了她一把:「知道我行动不便,故意来勾我的是不是?」 傅容冤枉死了,赌气将他手推了出去,背转过身道:「谁勾你了,是王爷自己亲着亲着就忍不住了的。」她可没想那个。 徐晋想追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疼,他狠狠砸了一下床,又趴回去了。 傅容偷笑,坐了起来,跨过他下地穿鞋。 「你要走了?」徐晋攥住她手问。 傅容回头看他:「王爷希望我走吗?」 她长发披散,温柔得像水,妩媚得似妖,徐晋咽了咽口水,瞅瞅外面道:「天都黑了,今晚你暂且在这边歇下,明天别再过来了。」过来了,看得见吃不了,更折磨人。 「那我就去熄灯。」傅容低头亲了他一口。 倒了杯凉茶,又给徐晋倒了一杯,傅容吹灯回来躺下,拉起被子盖上。 她仰面躺着,他趴着,纱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就在傅容以为徐晋已经睡着的时候,徐晋的手摸了过来,握住她的,「过来,给我抱抱。」 傅容笑着凑了过去。 这样的姿势,怎么抱都不舒服,感受到男人动作里的气急败坏,傅容安抚地拍拍他肩膀,「算了,王爷还是先养伤吧,咱们不急。」说着躺回原处,只握着他手。 徐晋不甘心地狠狠捏了她一下。 次日肃王爷还在床上趴着耍气,景阳侯府早早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傅宥是新郎官,去迎亲时身边得跟着几个兄弟帮忙应对韩家人的刁难,这也是每个新郎官都得经历的,就是徐晋来娶傅容时,不照样也被傅家几兄弟捉弄了一番? 秦英早早就表示要凑这热闹了,只是傅家人没想到他还带来了一个帮手。 傅宸扫一眼秦英身后的吴白起,将秦英扯到一旁:「你带他来做什么?」这小子接二连三欺负他妹妹,今日竟然还胆敢登门? 秦英也没想带吴白起来啊,只是吴白起早早堵自家门口去了,死皮赖脸跟过来,他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将吴白起绑在树上吧? 刚要找个好听点的借口,一身宝蓝圆领袍子的吴白起大步走了过来,熟人老友般拍了拍比他高半个脑袋的傅宸肩膀:「傅二哥该不会还记着当年小弟无知时犯下的错呢吧?哎,那都是陈年旧事,今日是傅三哥的大喜日子,傅二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往事一笔购销,一起帮傅三哥顺顺利利接回新娘如何?」 傅二哥傅二哥,臭小子叫得好听,谁是他傅二哥? 傅宸一把拧过吴白起胳膊,吴白起骤然被袭,呲牙咧嘴喊疼:「傅二哥你别这么小气啊!」 傅宸见那边傅定等人望了过来,冷哼一声,低声警告道:「不想挨收拾就老实点,再敢动坏心思,我打断你的腿!」狠狠推开人,转身走了。 吴白起一边揉胳膊一边望着傅宸远去,望着望着目光投向了侯府后院,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新娘子接了过来,傅宝这个亲小姑子要陪嫂子,傅宣傅宓看过新嫂子后就继续领着大郎、媛媛去花园里玩了,她们今日的任务就是照看两个小孩子,别扰了女客们热闹。秦云月傅宛要招待客人,分别派了心腹跟着。 「我想看鱼。」媛媛来过侯府好几次了,小丫头记性特别好,指着湖边的方向道。 「我想看白鹤。」侯府里养了几只白鹤,大郎更喜欢看地上跑的,他也喜欢追白鹤玩。 两个小娃子都活泼可爱,傅宓看看傅宣,牵着大郎道:「我带大郎去看白鹤,妹妹去看鱼吧?」 傅宣早发觉傅宓也喜欢小孩子了,几人一起哄大郎时,傅宓总是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大郎跟傅宝亲昵撒娇,那眼神单纯直白,就是一个小姑娘对孩子的喜欢。傅宣有年幼的弟弟有招人稀罕的外甥外甥女,倒能理解傅宓的心情。如今傅宥已经过继到三房,傅宓不可能再打大郎的主意,想到她平时想抱大郎又不敢说的样子,傅宣对大郎乳母道:「也好,那咱们分道走吧。」 有乳母在,她也不怕傅宓哄不好大郎。 傅宓心中欢喜,蹲下去对大郎道:「五姑姑抱你去看白鹤好吗?」 大郎跟这个不爱说话的五姑姑不是很亲,他更喜欢六姑姑,可是六姑姑要带姐姐去看鱼,大郎犹豫了会儿,最终在白鹤跟六姑姑里面选择了前者,便乖乖伸手抱住了傅宓脖子。 这是傅宓第一次被侄子抱,她心里软软的,稳稳将大郎抱了起来。 「五姐姐慢点走。」 「五姑娘慢点走,抱不动了放哥儿自己走也行。」 傅宣跟大郎乳母几乎同时提醒。 傅宓兴奋地应下,慢慢往放养白鹤那边的园子走了。 白汀目送她背影,小声问傅宣:「您让五姑娘单独照看大少爷,大奶奶会不会不高兴啊?」 傅宣淡然道:「不会的,有乳母跟着呢。」 难道秦云月就放心让她照看大郎?肯定会比交给傅宓放心,但主要还是信任大郎乳母的,所以她在不在大郎身边都没关系。既然没关系,她又何必非要扫傅宓的兴,再怎么说,傅宓同大房的关系比她更亲。 「姨母,大雁!」秋日里大雁南迁,这几日常常可见天空有雁鸟南飞,媛媛兴奋地指给姨母看。 傅宣抬头看,等大雁飞远了,她才继续牵着媛媛往湖边走。 今日晴朗无风,倒不用担心小丫头被湖风吹着凉了。 到了岸边,傅宣蹲了下去,将媛媛抱在怀里,免得小姑娘不小心落水。 媛媛盯着湖边瞅了会儿,小声道:「鱼怎么还没来?」 傅宣笑笑:「等会儿,姨母让人去取鱼食了,一会儿咱们喂它们吃饭,鱼就会游过来了。」 媛媛半信半疑,扭头看看,发现确实少了一个丫鬟,这才相信姨母没有撒谎。 青竹很快就端了鱼食过来。 傅宣接过瓷碗,媛媛立即捏起一把鱼食往水里撒,撒完了,小身子前倾,聚精会神盯着水里。 阳光暖和,傅宣看看可爱的外甥女,心情极好。 「来了来了!」媛媛小声地道。 第三十六章 傅宣凝目看去,果然有锦鲤游了过来,这些都是侯府专门养着赏玩的,对鱼食的香气极为熟悉。 可惜没等几条锦鲤靠近,一块儿石头突然从天而降,吓跑锦鲤不说,更是溅了一大一小一身水。 「你是何人,竟敢在侯府撒野?」傅宣急着帮媛媛擦脸时,青竹白汀愤怒地转了过去,见那边多了个十五六岁的穿宝蓝袍子的少年,白汀不认识,气愤质问道。 青竹是傅宣的大丫鬟,吴白起欺负傅容姐妹俩的时候她也在场,虽然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去秦府看冰雕的那次,但她对吴白起印象太深刻,仔细打量两眼就认出来了。知道吴白起是个大胆的,她立即挡在自家姑娘身前,指着远处道:「吴世子,你再不走,我去喊我家二爷了!」 吴白起才不怕她的威胁,一边掂手里的石块儿一边朝她们靠近,吊儿郎当道:「去啊,等你们二爷过来时,我已经把六姑娘推到水里去了。」 青竹白汀气结,还真不敢去叫人了。 傅宣帮外甥女擦完脸,听青竹道出捣乱的人是谁,看都没往吴白起那边看,抱起媛媛径自朝东院走去,口中冷静吩咐道:「不用理他,咱们走。」她跟外甥女的衣裳都湿了点,得去换身。 「这么着急走,害怕了?」吴白起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报仇的,那年在庆国公府被傅宣当着无数勋贵子弟用石头砸了一阵,后来又因为她自己险些被傅宸在大街上扒光,去年寻仇不成更是被肃王绑在清风阁厨房外饿了一天,他可都记着呢。 飞快跑到傅宣身前,他冷笑着看了过去。 傅宣顿住脚步,蹙眉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十三岁的姑娘,正是豆蔻年华,耳边一缕发丝被湖水打湿粘在腮边,像是被雨水淋了的花,本该惹人怜惜的,可她面容平静,毫不惧怕,更像是经历过风雨却依然傲然挺立的竹柏,一身凛然正气。 吴白起看愣了一瞬。 上次见傅宣,是去年三月,她顺着楼梯缝隙往下望,他躺在地上仰头看她,短短一瞥,只记得她那双平静的眼睛,如今一年半过去,再见傅宣,近距离地照面,他突然发现,小姑娘竟然生的,很是好看。 不同于她姐姐肃王妃的娇美,她美得更,更有气势,不愧是敢拿石头打他的。 吴白起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她哭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依然如此平静。 「六姑娘忘了你打我的事情了?」吴白起轻轻吹了声口哨,袖子里便有一条拇指粗细的白蛇灵巧地爬了出来,顺着他手臂爬到他肩头,朝对面的傅宣几人吐信子。 白汀青竹的脸都白了。 傅宣身上也起了一层小疙瘩,只有媛媛没见过蛇,不知而无畏,好奇地盯着那条看起来还挺漂亮的东西问傅宣:「姨母,那是什么啊,真好看,我也想要。」 吴白起听了,哈哈大笑,转瞬又瞪眼睛凶巴巴吓唬她:「这是蛇,让它咬一口你姨母就死了!」 媛媛眨眨眼睛,盯着那名为蛇的东西瞅了会儿,忽的抱住傅宣脖子哇哇大哭:「姨母快跑,别让它咬你……」 外甥女哭得让人心酸,傅宣真的生气了,刚要斥责对面还在幸灾乐祸的纨绔少年,余光里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赶来了。傅宣垂眸,很快又直视吴白起,正色问道:「世子莫非真想让你的蛇咬我?」她早就听说过吴白起的两条蛇宝贝了,都是没毒的,不过姑娘们天生怕这个,没毒也会害怕。 吴白起当她怕了,越发得意,从肩头抓起白蛇,笑着道:「不用,只要你让它爬到你身上待会儿,让我数十下,咱们俩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傅宣冷笑,「那我不愿意呢?」 媛媛听出姨母话里的商量意思,忍不住转了过去,想听听坏人怎么回答,却见二舅舅来了,连忙大喊道:「二舅舅,二舅舅快来!他想咬姨母!」 小丫头又着急又害怕,话就怎么快怎么说了。 吴白起莫名脸热,瞅瞅傅宣细白秀美的脸庞,心里不屑,谁要咬她? 下一刻才猛地想起小女娃口中的二舅舅是谁,吴白起背脊一寒,转身望去,见满脸怒火的傅宸距离自己只有几十步了,拔腿就跑。 傅宸岂会让他跑了?欺负妹妹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咬他妹妹?敢情还存了调戏的心思? 越想越气,眼看吴白起跑得飞快,傅宸跑得更快,恐怕那日去救二公主时也没现在的速度。 媛媛兴奋地满脸通红,攥着小拳头给舅舅鼓劲儿:「二舅舅快跑,快跑!」 傅宸没辜负外甥女的厚望,转眼就追上了吴白起,一脚踹过去,吴白起就背朝天扑跌在地。 媛媛哈哈大笑。 吴白起后背疼得厉害,可他更怕傅宸要了他宝贝的命,趁倒地时将白蛇远远丢了出去。这蛇是他从小养在身边的,丢了也知道自己回去,若是被傅宸逮着,准得一脚踩死。 傅宸瞧见一道白光飞出去了,但他此时没空去想那是什么,拎小鸡般抓起吴白起后腰上的衣裳,转身走向湖边。 吴白起慌了,他不会水啊! 「傅二哥饶命啊,我不会水,我真不会水,你打我一顿吧,多狠都行,你别丢我到湖里啊!」 傅宸不理他。 吴白起喊了半天,眼看距离湖边越来越近,他扭头朝那边看热闹的几人求助:「六姑娘,六姑娘救命啊,刚刚我是逗你玩的,那,那没毒,你快劝劝令兄吧,我爹只我一个儿子,我出事就没人给他上香了!六姑娘,我……」 话没说完,被一声「扑通」巨响打断。 傅宸拍拍手,站在岸边看吴白起在水里扑腾。 媛媛第一次看到这种热闹,兴奋地不得了,傅宣怕她着凉,强行抱人回了东院。 至于吴白起,她相信哥哥不会真叫他淹死了,不死,其他的就是他活该了,自作自受。 傅容过了几天才听闻此事。 她跟徐晋没法出门,几家亲戚倒是可以过来走动,听傅宝说自家哥哥将吴白起从湖里捞起来三次又丢进去三次,又好笑又好气,问她傅宸为何生气。 傅宝笑道:「他前两年被二哥打了一次,如今自以为功夫长进了,就又来挑衅了呗。」 却是吴白起欺负傅宣时只有傅宸几人在场,傅宸顾忌妹妹名声,只说吴白起招惹了他。 傅容对吴白起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敢欺负妹妹,吃过一次亏后绝不敢再挑衅兄长。 看看那边一心哄瑧哥儿的妹妹,傅容找了机会悄悄问她:「吴白起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傅宣没觉得这事有何不可告诉亲姐姐的,便将当日情形简单说了一遍。 傅容抚额。 吴白起还想拿白蛇吓唬妹妹呢,分明是没开窍呢啊,上辈子他究竟是怎么娶到妹妹的?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陪徐晋闹了会儿,睡着后傅容竟然梦到吴白起了。 她梦见吴白起乃一条白蛇,妹妹丢了鱼食给他,吴白起心生感激,化成俊美少年去报恩…… 第三十七章 大概是梦境太有趣,她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徐晋趴着睡,因为不舒服,睡得比平时更浅,听身旁傅容不时就笑一笑,他皱眉,「浓浓?」 没人理他。 徐晋明白了,这人是做梦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好事。 闭上眼睛,徐晋准备继续睡觉,没想身边又传来一声笑。 徐晋彻底睡不着了,在傅容又笑了一声后,凑过去亲她嘴,手也不老实。 傅容忽的醒了。 徐晋抬起头,纳闷问她:「做什么美梦了,都笑出声了。」 傅容愣了会儿,彻底清醒后,终于记起自己梦到了什么。 「梦到白娘子跟许仙了……」都怪吴白起,没事养什么白蛇? 徐晋越发不解:「那个有什么好笑的?」 傅容怎么会告诉他实话?忍笑拍拍他肩膀,「一个梦而已,王爷快睡吧。」 徐晋哼了哼,又揉了她好一阵才放过她。 秋意渐浓,徐晋的伤处彻底结了痂,寻常碰起来没事,往下抠才会觉得疼。 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自如行动了。 徐晋高兴地搬回了芙蕖院,因为还不能泡澡,夜里他让傅容帮他擦背。 给他擦前面,傅容依旧会难为情,轮到后面,对着肃王爷千金之臀上的结痂,傅容顿时忍笑忍得辛苦,擦拭时胳膊都在颤抖。徐晋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妻子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半个多月都是傅容帮他上药,他脸皮早就练出来了,擦拭过后抱起傅容扔到床上,恶狠狠压了上去:「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一边说一边脱她衣服。 夫妻俩一个多月没有亲热了。其实前几天徐晋就能大幅度的动作了,不巧赶上傅容月事来,便又耽搁了几日。这会儿终于可以解馋了,傅容心里也痒痒,等徐晋将两人的衣服都丢了出去,他恣意地品尝她时,傅容也顺从心意抱住了他背。 徐晋身体强健,肌肉结实紧绷,碰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目眩神迷时,手碰到了他身上的结痂。 触感有些奇怪,但也有种别样的趣味,傅容忍不住在那里流连起来。 徐晋察觉到了,皱眉忍了会儿,慢慢的发现她摸起来似乎没完了,不由将她双手按在两侧。 手不能动,还有脚呢,傅容不自觉地抬起腿,脚尖轻轻碰着他的结痂,一点都不知道男人对此的反感,还闭着眼睛体贴地问呢:「王爷疼吗?」 徐晋不疼,他生气,又不愿意让她知道他心里的别扭,一把将人翻了过去,从后面来。 这下傅容无论如何都碰不到他了,只能乖乖承受。 折腾到半夜,两人才相拥着倒在了床上。 徐晋抱着她平复,手情不自禁摩挲她脊背。 傅容也摸他,手又溜到了他受伤的地方。 徐晋身体一僵。她以前可没有喜欢过那里,最多碰碰他腰的。 他将她手捞了上来,让她摸他手臂。 傅容在他胸口蹭了蹭,又去摸那结痂。 徐晋终于忍不住了,低头问她:「有什么好摸的?」 傅容愣了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自己也意外般新奇地笑:「我也不知道,就是好玩。」 徐晋将她手拽了回来,按在胸口道:「别碰了,痒痒。」确实痒痒。 傅容乖乖「哦」了声。 但是接下来晚上相处,傅容总是忍不住去碰他那儿。徐晋不想再三为这种小事情跟她计较,便总是让她背对自己,一直折腾她到睡着为止,第二天早早起来穿上衣裳,尽量减少给她碰的机会。 养着养着,结痂开始掉落。 徐晋暗暗高兴,趁去恭房的时候,会试着将松动的结痂抠下去,有的还没有完全松动,抠的时候有点疼,但只要没有牵扯一大块儿,徐晋都狠心弄了下去。 这天傅容给他涂祛疤药膏,发现有个地方流血了,皱皱眉,小声嗔他:「王爷别再自己抠了,留疤怎么办?我额头那个坑就是起水痘时不小心抠了才留下的,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徐晋没敢回头看她。 那时候傅容在他眼里,只是他唯一能碰的女人,是他娶了会帮他解决一些难题的女人,他并不怎么喜欢她,所以不在乎她的想法,偷偷将她的痘痂抠了下去,以后好看她懊恼的娇气样子。如果上辈子两人就这样好,知道她那么在乎额头的小坑,重来一次,他肯定不会再做那种事情的。 幸好她没有怀疑。 他一声不吭,傅容还当他不以为意呢,撇撇嘴,边涂药膏边问道:「王爷到底听不听我的啊?」 徐晋咳了咳,闷声道:「又没人看见,留疤又如何。」他才不会为了屁股上一个坑小题大做。 傅容戳了他一下:「我能看见啊,我喜欢王爷浑身上下都好好的,有疤太丑了。」说着见瑧哥儿又想伸手摸他爹爹右边贵臀上那块最明显的足有荔枝那么大的结痂,傅容连忙拿开他小手,认真警告道:「瑧哥儿不许抠,爹爹疼。」 瑧哥儿「啊」了一声,小脑袋趴在爹爹腰上,大眼睛还是不死心地盯着爹爹屁股上的黑块儿,不懂为何娘亲喜欢在那点来点去,就是不肯让他摸。 娘俩都盯着他下面,徐晋脸皮再厚也有点受不住,回头喊儿子:「瑧哥儿过来,你娘给我上药呢,你别捣乱。」 瑧哥儿最喜欢看娘亲做事情了,听到爹爹的声音,他依旧趴在爹爹腰上,小手轻轻按着爹爹伤处上面一点的位置,不惹娘亲生气就够了,至于爹爹的话,就当没听见吧。 儿子这么大点就敢违逆他王爷爹爹了,傅容手上沾了药膏,作势要往他脸上抹。 瑧哥儿习惯由娘亲给他抹面霜了,还当这也是面霜呢,咧着嘴乖乖等着。 小傻蛋。 傅容低头亲了儿子一口,继续给徐晋抹药。 瑧哥儿看看娘亲放在一旁的盒子,伸手想自己抹点,还没碰到呢,一条腿被人攥住了,硬是将他拉到了床头。 「我叫你你没听到?」徐晋将儿子夹在腋窝下面,任他怎么伸胳膊蹬腿也没用。瑧哥儿喜欢跟爹爹玩闹,咯咯直笑,等爹爹累了睡着了,他费力地从爹爹胳膊下面逃出去,转身往娘亲那边爬。徐晋当然是装睡的,故意让瑧哥儿爬到一半,然后再把他抓回来。 父子俩玩得乐此不疲。 傅容上完药替徐晋穿好裤子,看他们俩闹,突然觉得徐晋在家关着也挺好的,平时他哪有空这样陪儿子玩?收拾好东西,傅容跟徐晋分别坐床头床尾,哄瑧哥儿来回来去爬。 等徐晋的千金之臀彻底恢复之前的细腻甚至更光滑时,已经是深秋了。 每年秋末到来年开春,都是老人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昭宁宫里,从淑妃还是闺阁少女就开始伺候她,至今已经陪了淑妃快三十年的李姑姑也快不行了。自从闹出菊花麝香泥的事情后,她身体就垮了下去,一年到头汤药不断,今年入秋后一场风寒便彻底倒下了。 岑公公猫着腰走进内室,朝对着一盆菊花发怔的淑妃道:「娘娘,李姑姑她……她想请娘娘过去,最后再跟您说几句话。」 第三十八章 淑妃继续坐了会儿,才点点头。 岑公公亲自服侍她披上斗篷,移步去了李姑姑的院子。 淑妃安排温嬷嬷去照顾徐晋后,李姑姑便成了昭宁宫的大宫女,因为一直没有出嫁,昭宁宫里的大小宫女太监就喊她姑姑。既然是大宫女,她身边也是有小宫女伺候的。 「把窗子都打开,一会儿娘娘要来了,别把病气过到娘娘身上。」 她躺在床上,病仄仄地吩咐道。 小宫女轻轻「哎」了声,轻手轻脚去开窗。 初冬的冷风顿时灌了进来,小宫女连忙退回床前,替李姑姑掩好被子,红着眼圈道:「姑姑为何不心疼心疼自己,您的病还能好呢,咱们彻底养好了再同娘娘说话不行吗?」 李姑姑笑了笑。 自己的身体自己才知道,还能活多久,恐怕太医都没她清楚,若不是明白大限将至,她也不会冒着过病气给娘娘的危险请娘娘过来。 「李姑姑,娘娘来看你了。」 外面传来岑公公熟悉的声音,李姑姑示意小宫女扶她起来,由躺着改成了靠在床头。靠稳了,她连连喘了几口气,朝小宫女道:「出去吧,我跟娘娘说贴己话,不用你伺候。」 小宫女点点头,走到内室门口挑起帘子,等淑妃跟岑公公进来了,她才离去。 「你也出去吧。」淑妃看一眼床上,头也不回地对岑公公道,「出去前把窗都关上。」 李姑姑听了,急着劝道:「娘娘,这可使不得……」 淑妃摇摇头,在床边坐下,柔声道:「姑姑病着,吹不得风,您都听我的。」 李姑姑苦笑。快五十岁的人,面色发黄,早没了前两年的精神劲儿。 岑公公关完窗子退了出去,淑妃从门帘上收回视线,对李姑姑道:「姑姑有什么话着急跟我说?您不用急,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病好了我还指望您继续帮我呢。」 看着床边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淑妃,李姑姑轻轻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娘娘不用安慰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请娘娘过来,实在是有些话不吐不快,我不想死了还心有牵绊,现在都说给娘娘听,娘娘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认了。」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还能瞒得过她? 那些菊花出事后,李姑姑比任何人都先想明白秋荷不是真凶,秋荷没有时间迅速做好准备,那么剩下的嫌疑人就属她和表姑娘了。一个是忠心服侍娘娘三十来年的老仆,一个是娘娘亲手带大的亲侄女,娘娘怀疑哪个心里都不会舒服,所以发现娘娘开始派岑公公盯着她后,李姑姑虽然心酸,却也明白娘娘的苦衷。 既然娘娘选择信任表姑娘而怀疑她,那么只要她活得好好的,再怎么解释都是空谈,娘娘也不会信。因此李姑姑没有为自己辩解,她想用后面的十年二十年证明给娘娘看,顺便暗中留意表姑娘,抓住表姑娘的把柄。未料天不遂人愿,老天爷不想让她活了…… 这样也好,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她要去了,李姑姑希望自己的死能换回娘娘的信任,就算换不回,也要娘娘对表姑娘生出提防之心。 想得再豁达,到底委屈,李姑姑眼里流出泪来,握住淑妃手道:「一转眼娘娘也快四十了,老奴还记得第一次见娘娘,娘娘才九岁,头上梳着双丫髻,有些害羞地看着老奴,偏要装出一副大人样。」 淑妃垂着眼帘,面容平静。 李姑姑不以为意,有气无力地跟她分析:「娘娘疑我,我不怪娘娘,可娘娘好好想想,我图什么?老奴家里父母兄弟姐妹早没了,就自己一个,图荣华富贵?我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再爬还能爬到哪去?图命,怕被人威胁?」 说到这里,她自豪地笑:「娘娘可还记得,娘娘怀肃王爷的时候,每道菜每道补药都是老奴先尝过确定没事才端给娘娘的……老奴跟随娘娘这么多年,娘娘怀疑我,我真的不怪您,可我心里疼……」 过于激动,身体承受不住,老人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淑妃连忙帮她捶背,见李姑姑嘴角流了血,淑妃怔住,第一次意识到,李姑姑是真的不行了。 李姑姑依然紧紧攥着她手:「娘娘,我要走了,我不甘心啊,娘娘身边还有小人,娘娘……」 话没说完,前倾的身子忽的跌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 淑妃凝望着这个陪了自己多年的长辈,往事历历在目,心头不受控制生出一丝悔意。 她是不是,错怪了李姑姑? 可是,如果李姑姑是清白的,崔绾…… 李姑姑将她拉扯长大,崔绾却是她亲手养大的啊,她为何要害她的四嫂…… 五月里父亲寿辰时崔家发生的事,忽的浮现于脑海。 徐晋不救崔绾可以解释,崔绾误会表哥怀疑她也是情有可原,但这里面,有件事不合理。 崔绾为何要去摘莲花? 为了哄四嫂哄侄子开心?这样淘气的事,秦云玉做得出来,崔绾,她不是那样的姑娘。她从小乖巧懂事,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情都没做过,为何五月家里宾客云集时,她要破例? 如果她真落了水,如果徐晋真的去救了…… 如果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崔绾…… 如果崔绾有嫁长子之心,那么,她就有动机在菊花盆里动手脚。 淑妃全身发冷。 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那个她待之如亲生女儿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心思深沉。 她不愿意相信,但,万一这就是真相,她要眼睁睁看着次子娶这样一个姑娘吗? 看着床上死不瞑目的李姑姑,淑妃几乎本能地又替崔绾找了借口。 或许那就是李姑姑做的。只要她信了李姑姑的临终之言,她的两个儿子就会为了崔绾生出罅隙,次子那么喜欢崔绾,他一定会相信崔绾是清白的,长子那么看重妻子儿子,一旦怀疑崔绾,必定不死不休,兄弟俩…… 淑妃不敢再想下去。 她佯装镇定地回了寝宫。 李姑姑病逝,当天就被人抬了出去,跟其他有体面的宫女葬到了一个地方。消息传出去,皇后听闻后微微诧异了一下,但也没有多想。 淑妃却彻夜难眠。 第二日,她派人去接崔绾进宫。 李姑姑死了,真凶是不是她都不再重要,但是不是崔绾,淑妃必须问个清楚。 「姑母,您是不是想我了啊?」崔绾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件斗篷,「我也想姑母,趁天彻底冷下来前给您缝了件斗篷,您试试看?」 淑妃同往常一样笑着将她叫到身边,接过斗篷瞧了瞧,轻声赞道:「绾绾女红越发精进了,嫁衣可绣好了?别只顾忙着给我绣斗篷,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崔绾低下头,红着脸嗔道:「姑母再打趣我,往后我不来了。」 淑妃看看她羞红的侧脸,朝岑公公使了个眼色。 岑公公示意里面伺候的宫女们退出去,只有他在跟前守着。 崔绾困惑地目送她们,扭头看淑妃,满脸不解。 第三十九章 淑妃也不再绕弯子,盯着她眼睛道:「昨日李姑姑死了,临死前她告诉我,往那几盆菊花里放麝香的不是她。」 崔绾先是震惊,随即是茫然,紧跟着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问道:「姑母,姑母这是怀疑我了?」说到后面,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捂住嘴哭,「姑母怀疑是我做的?您亲眼看我长大,您也怀疑我?」 像是受了天大冤屈,崔绾目光移向周围,见榻上放了针线筐,她猛地扑过去,抓起剪刀就朝自己手腕扎。 淑妃大骇,「绾绾住手!」 崔绾剪刀已经扎进了手腕,岑公公察言观色,赶在淑妃亲自动手前将剪刀抢了过来,扶着摇摇欲坠的人道:「表姑娘这是何苦……」 淑妃比他还着急,将崔绾扶到床头靠着,白着脸命岑公公去请专门伺候昭宁宫的刘太医。岑公公走了,她摸出帕子紧紧按住崔绾的手,眼看那帕子迅速转红,泪如雨下:「你怎么这么傻,你好好跟我解释,我还不信你?你要是有个好歹,是想让我后悔死吗?」 崔绾也哭,疼得吸气,浑身发抖:「我喊您姑母,可您在我心里跟亲生娘亲都差不多,我娘不信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您别管我了,让我死了吧……」挣扎着要把手抽出来。 淑妃死死按着,看着侄女的血染红自己双手,悔恨交加:「都是姑母不好,是我不好,绾绾你别哭了,往后姑母再不疑你了,那事就是李姑姑做的,她临死还想挑拨咱们娘俩的关系,绾绾你坚持住啊,姑母知道错了……」 崔绾闭着眼睛,默默流泪,脸因为失血过多白如纸。 可她心里一片敞亮,用这么多的血换以后的安心,值了。 她不能让姑母怀疑自己,怀疑了,她没有证据留下,但她也解释不清楚,那么姑母心里的怀疑便会与日俱增,她也不再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爱。她已经得罪了徐晋,不能再得罪姑母了,徐晧是她下半辈子的倚仗,姑母才是她真正的靠山,是徐晋也要忌惮的母亲。 太医匆匆赶来,为崔绾包扎疗伤,得知崔绾没有性命之忧,淑妃仿佛终于从噩梦里走了出来。 不知是因为在李姑姑屋里待了那么久过了病气,还是因为李姑姑的死带给她的怀念伤痛和复杂心绪,亦或是因崔绾受伤生出的愧疚自责,淑妃病了,头脑昏沉,一病不起。 岑公公想去禀报嘉和帝,淑妃没让,也不许他给徐晋兄弟俩那边递信儿。 岑公公只好应下。 但刘太医常常进出昭宁宫,瞒不住有心人的。 皇后听闻后,得意地笑。她还以为淑妃真的不在乎嘉和帝的宠爱,现在都病倒了,可见之前的淡定从容都是装出来的。既然淑妃逞强不让人禀告嘉和帝,她也便没有多管闲事。 可惜她并不是唯一得到消息的。 丽贵人管樱也知道了。 她困惑地问夏音:「可知娘娘生了什么病?」 每个秀女进储秀阁时,都会分到两个宫女,夏音、冬雪便是伺候管樱的,两人伺候管樱尽心尽力,管樱十分信任她们。 夏音低声道:「听说是感染风寒。」 管樱「哦」了声,「那太医看过应该很快就好了吧?」宫里的太医是天底下最好的郎中,这种小病肯定手到擒来的。 夏音不再说话,冬雪想了想,轻声提点道:「主子,淑妃乃宫里二妃之一,虽说皇上一心都在主子身上了,淑妃底下有两位皇子呢,她在皇上心里肯定有些分量的。如今淑妃卧病在床,皇后得知后竟然不闻不问,那您告诉皇上,不就显得您善良大方了?说句不好听的,淑妃都快四十了,又病怏怏的,皇上看过后肯定也不会在那边留宿,如此主子送了淑妃一个天大的人情,又不会失了宠爱,岂不是一举两得?」 管樱心思简单,听她这样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下午嘉和帝过来陪她时,便柔声道:「皇上,我听说淑妃姐姐病得不轻,都下不了地了,皇上要不要过去看看?我小时候生病,最怕自己待着,孤零零特别难受……」 淑妃身体康健,很少生病,嘉和帝闻言,嘱咐她晚上自己用饭,起身就走了,神色凝重。 管樱有些失望,不过想到淑妃的年纪,转瞬又释然。 嘉和帝到了昭宁宫。 走到宫外时,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宫墙,嘉和帝惊觉自己快有三个月没过来了。 难怪她会病倒。 走进宫门,想到以前过来时淑妃都会穿身家常衫裙在院子等他,一脸温柔,嘉和帝越发愧疚,等他悄无声息进了内室,看见床上眼眸轻阂正在睡着的淑妃,看见她明显清减的脸庞,心里不由一疼。摆手示意岑公公万全等人下去,他歪坐在床上,将淑妃纤细的手握在手里,另一手情不自禁去抚摸她脸庞。 快四十岁了,保养得再好,眼角都有了细细的纹络。 但她从来没有试图在他面前掩饰过,不会像皇后那样浓妆艳抹,有回瑧哥儿过来,她还笑着教瑧哥儿摸祖母眼角的鱼纹,而他就在旁边坐着,只觉得她自然寻常的样子比年轻时候也毫不逊色。 摸着摸着,动作一顿。 嘉和帝的目光,落在了淑妃铺散的长发上,那头发依旧乌黑如缎,正因为如此,那根银丝才如此明显刺目。 嘉和帝心中一惊,仔细寻找,确定只有这一根,他小心翼翼将其拔了下来。 到底是女人,不会乐意知道自己华发早生的。 「皇上?」脑顶有微微的疼,淑妃心里有事,本就睡得浅,醒后见到身前的男人,惊讶出声。 嘉和帝自然而然地放下手,广袖并拢,一边暗暗将那根银丝缠绕在手指上最后收于袖袋中,一边柔声同她说话:「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朕?」 问是问了,却不用她回答也清楚其中缘由。她从来都不是争宠的性子,他来,她温柔相待,他不来,她在昭宁宫怡然自得。有时候嘉和帝盼着淑妃会像之前的端妃那样吃吃小醋,让他知道她心里也是在意他的宠爱的,但她从来都没有,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她只是不说而已,心里其实也很在意,在意到病了,还生出了白发。 男人目光温柔又歉疚,淑妃与他对视片刻,懂了。 想想自己的这场病,恐怕人人都会归结到失宠上头吧? 淑妃并没有解释,细声道:「又不碍事,何必惊动皇上,养几天就好了。我知道皇上担心我,可这病气容易过人,皇上还是先回去吧。」 她都瘦成这样了,嘉和帝哪里舍得走。 怪他糊涂。他是对不起钟庭,可淑妃没有做错什么,安安分分陪了他二十来年,为他生儿育女,他一下子弃之于不顾,岂不是也对不起她?钟庭不可辜负,淑妃就能辜负吗?既然钟庭转世回到他身边了,显然是想通了,而且她肯劝他过来,不正是不介意跟人分享他了? 一个是他年轻时候喜欢的,一个是他喜欢了二十多年的,他都舍不得。 第四十章 轻轻摩挲袖中的银丝,嘉和帝将万全喊了进来:「今晚朕在这边歇下了,你把桌上那几份朕还没批阅的奏折拿过来。」 万全笑着退了下去。 淑妃受宠若惊,想要劝,对上嘉和帝不容拒绝的目光,便不再说话。 晚上嘉和帝亲自喂淑妃用了药,趁淑妃睡着后,将刘太医叫到外面,询问病情。 刘太医弯着腰道:「回万岁,娘娘身体并无大碍,此次病倒,乃是忧心过重,肝气郁结,只要娘娘心病解了,自会恢复如常。」 嘉和帝点点头,刘太医走后,他独坐良久,低声跟万全说了几句,随后进屋歇下了。心病也是病,这晚他当然不会做什么,只是将淑妃搂到怀里,轻轻拍了几下。 崇政殿后头,管樱侍寝后第一次独守空房,有些不习惯。 夏音拿着象牙梳一下一下帮她通发,瞧见镜子里美人微微嘟起的嘴,笑着开解道:「主子不高兴了?您可千万别,淑妃娘娘再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皇上关心一二也是正常,主子大方些,皇上会更加宠爱主子,主子若是为此拈酸吃醋,皇上肯定要不喜主子了。前阵子皇后娘娘亲自过来劝皇上雨露均沾,您忘了皇上有多生气了?」 管樱心中一震。 是啊,那可是皇上,她怎么能奢望专宠后宫,这才专宠不到三个月,皇后就看她不顺眼了,拐弯抹角提醒她,时间长了,那毕竟是皇后啊,真想罚她,嘉和帝真能护住她吗? 想明白了,管樱心里舒服了很多,等她躺到床上,终于不用再应付嘉和帝的再三索取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好觉时,管樱又觉得嘉和帝偶尔去宠幸淑妃也不错,不过最好不要去皇后那边。淑妃她见过,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皇后高高在上一副她都不值得她看的样子,管樱最不喜欢。 主子睡下了,夏音跟冬雪一起收拾东西,走到内室门口,冬雪瞅瞅纱帐里酣睡的人,轻声同伙伴私语:「娘娘病了,咱们要不要给王爷……」 夏音用眼神示意她住口,「别忘了王爷的吩咐。」 冬雪心中凛然,不再多想。 傅容爱睡懒觉,徐晋闲时也会陪她一起睡懒觉,可自从家里多了个早上会准时睡醒的瑧哥儿后,夫妻俩就没有懒觉睡了,早早就起来陪儿子玩。 九个月的瑧哥儿,坐在小车里已经能扶着栏杆颤巍巍站起来了,伸着小脑袋好奇地张望自家花园里的一切。 一家三口刚要去枫林那边,许嘉匆匆赶了过来:「王爷,娘娘病了,皇上宣王爷王妃进宫。」 徐晋还算冷静,沉声问他:「谁来宣的旨,可说娘娘得了什么病?」 许嘉道:「是万公公的徒弟路公公,听他的意思,娘娘没有大碍。」 傅容总算松了口气,小声催道:「那咱们快去吧。」 徐晋颔首,伸手将一无所知的瑧哥儿抱到怀里,大步回了芙蕖院。 换过衣服,一家三口匆匆进了宫。 昭宁宫众人对他们的到来一无所知,守门嬷嬷见到原本该禁足王府的肃王爷,大喜过望,连忙派人进去通传。等淑妃听到消息高兴地要起来时,儿子儿媳妇已经进门了。 「娘,您怎么病了?」傅容快步赶到床前,见婆母神情憔悴,眼睛不由发酸:「听岑公公说您病了好几天了,怎么都不派人告诉我们一声?」 淑妃知道自己为何而病,因此并不担心病气过给孙子,笑着敷衍了儿媳妇一句,一颗心都飞到瑧哥儿身上了,「瑧哥儿都这么大了,还认得祖母吗?」小孩子长得快,两个多月没见,淑妃早想了。 徐晋将儿子送过去,「瑧哥儿给祖母揉揉,祖母肩膀疼。」 瑧哥儿聪明着呢,路上得了娘亲再三叮嘱,此时乖乖地靠到祖母怀里,伸手给祖母揉肩膀。 淑妃心软软的,再多的心事,看到白白胖胖聪明懂事的孙子,都抛到脑后头去了,抱着瑧哥儿说个不停:「都长六颗牙了,跟景行一样,景行九个月大时也长了六颗,他六叔长得晚,八个月才出牙……」 知道婆母喜欢孙子,傅容笑着说儿子的趣事,特别是徐晋养伤时候瑧哥儿总喜欢抠他结痂的事。淑妃听得忍俊不禁,笑容不断。 瑧哥儿也知道长辈们在说自己呢,咧嘴笑个不停,好像谁在夸他一样。 身为被打趣的那个,徐晋面带浅笑,伸手弹了傅容脑袋一下:「为了哄娘高兴,你连我都编排上了,怎么不说你做梦笑出声的事?」 傅容假装瞪他。 徐晋看看母亲,见母亲心思都在瑧哥儿上,他朝岑公公使个眼色,去了外面。 「娘娘为何病的?」 此事关系甚大,牵扯的事情太多,换成徐晧,岑公公绝不会说,但轮到徐晋这个昭宁宫今后的倚仗,岑公公放低声音,一五一十地说了,从李姑姑病逝到嘉和帝过来探望留宿,一字不落。 徐晋面朝墙上一幅字画而立,岑公公看不见他神色,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温嬷嬷在王府,就算她回来,以她的年纪,也帮不上娘娘什么,如今李姑姑也走了,娘娘身边只剩你一个心腹。岑公公,娘娘信你,本王也信你。」 「奴才一定不会辜负娘娘跟王爷的信任。」岑公公跪了下去,低着头道:「请王爷放心,只要奴才在,就绝不会让娘娘出事。」 徐晋让他起来,重新回了内室。 「瑧哥儿很久没进宫了,你带他去外面转转。」徐晋按住傅容肩膀道。 傅容意外地仰头,对上男人平静的凤眼,明白他有话要同婆母说,便笑着将瑧哥儿裹了起来,同淑妃道:「那我先带瑧哥儿出去走走,一会儿再来陪娘。」 淑妃点点头,目送她们娘俩出去了,这才扭头看徐晋。 徐晋坐了傅容刚刚的位置,看着母亲道:「娘是不是怀疑表妹了?」 淑妃苦笑。 当初事发,她就彻查了昭宁宫,外面有儿子查,娘俩什么都没查到。怀疑崔绾后,她知道自己再查也查不出什么证据,与其一直在心里怀疑,一会儿担心冤枉侄女一会儿担心放过了小人,不如叫崔绾进来当面质问。 她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还看不出一个小姑娘的心思? 结果崔绾毫不留情地用剪刀伤了她自己。 淑妃心疼,那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说是女儿都不为过,看她伤成那样,流了那么多血,她好像伤在了自己身上。那时她便想着,是侄女做的又如何,只要侄女好好活着,她都愿意原谅她,只要侄女肯改,肯好好跟她六哥过日子,她都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是这样,她就对不起儿媳妇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该怎么办? 断了崔绾跟徐晧的婚事,崔绾会不会羞愧难当再次寻死?儿子气愤难过会不会怨她怨兄长?还有嘉和帝那边,长子刚抗旨拒了侧妃赐婚,次子这边是她从小就看好的亲事,她再在嘉和帝下旨赐婚后反悔,嘉和帝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们母子都不把他的颜面放在心里? 第四十一章 默许这门婚事继续下去,崔绾肯安分也就罢了,若她还有暗害傅容娘俩的心思呢?她心机那样重,一出手就是杀招,对自己同样够狠,刚烈偏激得宛如换了个人…… 想到娇养的姑娘内里其实是条毒蛇,淑妃再次悲从中来。 徐晋递过帕子,有些事情不用说穿,他明白母亲的苦衷。 「娘,我早就怀疑表妹了,听岑公公说她为了证明自己寻死,我反而确信谋害傅容的就是她。」徐晋低低地道。 一个真正无罪的人,被最亲的人冤枉了,她会委屈会害怕,甚至会生气亲人竟不相信自己,绝不会马上就想到以死证明清白,特别是她有大好的姻缘在前面。崔绾聪明反被聪明误,母亲肯定也是明白这点,才会病倒。 因为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因为无法同样狠下心肠对付回去。 淑妃没有吃惊,也没有替崔绾辩白,擦了擦泪,尽情平静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晋直视母亲眼睛,坦然道:「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看在我把她当了十几年的亲妹妹,上次的事情我只当她还没长大,因为一时糊涂才犯了错,我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知错就改,以后真心对待六弟,我就当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她若不悔改,我会让六弟看清她的真面目,交给六弟处置。」 崔绾到底会有何下场,以后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宽慰母亲。 淑妃怔怔地看着长子,没想到他如此大度。 徐晋笑了笑,放柔了声音:「娘,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您什么都不用操心,也别跟六弟提,他性子冲动,没事也闹出事来。万事有我做主,我不会让人坏了我们的兄弟情分,也不会再让人伤傅容瑧哥儿一分一毫,我只怕您为此伤心。娘,为了儿子,为了瑧哥儿为了您以后的孙子孙女,您放宽心,好好照顾自己,行吗?」 他每说一句,淑妃眼泪就多一串,最后转过去哭了起来。 她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个长子。 「娘娘,王爷,皇上来了。」 岑公公一边亲自为嘉和帝挑起帘子,一边笑着提醒道。 淑妃连忙擦泪,徐晋也站了起来,朝嘉和帝跪了下去:「儿臣见过父皇。」 嘉和帝见淑妃哭得跟泪人一样,只当她是将这阵子的委屈发泄了出来,有些讪讪,也有些好笑,真当她温柔端庄,其实小性子都使给儿子看了。 在床上落座,嘉和帝打趣地看淑妃,看得淑妃别开脸,这才叫徐晋起来,「瑧哥儿呢?」 徐晋刚要说话,得信儿的傅容已经匆匆抱着瑧哥儿回来了,她比任何人都怕嘉和帝,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看。倒是瑧哥儿,没瞧见嘉和帝一般,手里攥着一朵从花房里摘的雪白菊花,美滋滋显摆给爹爹祖母看,露出六颗小乳牙。 嘉和帝好阵子没见着这个皇孙了,一看瑧哥儿这小模样就喜欢:「瑧哥儿还记得皇祖父吗?」 瑧哥儿瞅瞅他,摇头,也不怕他,被爹爹抱到床上后兴奋地将手里菊花递给祖母,摘花时娘亲就说要送给祖母了。 淑妃满足地笑。 嘉和帝咳了咳,让徐晋夫妻俩下去,他跟淑妃一起逗孙子。 也幸好瑧哥儿现在懂事了,知道皇祖父是爹爹都害怕的人,没为此哭闹,老老实实坐在床上。 好不容易哄得瑧哥儿肯跟他玩了,嘉和帝心满意足,离开时瞅瞅徐晋,问道:「伤都养好了?」 徐晋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向来沉稳的四子难得露出这等羞于启齿的样,嘉和帝龙颜大悦,本就没生他多大气,今日更是懒着计较了,「你母妃病着,你们三口子多进宫看看她,别只顾在府里躲清闲。」 徐晋低头谢恩:「谢父皇恩典。」 傅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送完嘉和帝,往回走时试探着问徐晋:「父皇那话什么意思?」 徐晋笑笑,接过儿子道:「明天咱们先进宫看祖母,下午再去看外祖母。」 傅容愣住,随即大喜。 自家王爷半年的禁闭,才关两个月就解禁了! 肃王解禁,淑妃复宠,皇后不高兴了。 这日听说嘉和帝又去昭宁宫跟淑妃一起弄孙为乐了,她实在气闷,命人将太子妃太子侧妃宣来,顺便带上珝哥儿璋哥儿。 宫里的动静,东宫比外面更清楚,傅宁没觉得如何,太子妃猜到婆母心思,再看看瘦弱的儿子,心里一阵发酸。她的第一个孩子,也跟璋哥儿瑧哥儿一样壮实活泼的啊…… 「母后。」到了凤仪宫,太子妃、傅宁同时行礼。 璋哥儿三岁了,早早就教了规矩,此时有模有样地朝皇后拱手:「皇祖母。」 珝哥儿反应慢了一步,动作也不如哥哥熟练,气势就不足了,怯怯地看向皇后,「皇祖母。」 都是亲孙子,皇后其实都喜欢,抱过珝哥儿,摸摸他袖子里的小手,皱眉问太子妃:「手怎么这么凉啊,平时都怎么照顾的?」 太子妃恭声道:「这孩子体虚,入冬就很少出门了。」上前摸摸儿子的手,叹道:「许是刚刚走了一路,冷到了吧。」 皇后抿抿唇,唤璋哥儿过来,摸摸这个孙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太子妃道:「孩子小,也不能太娇养了,越养越娇气,哪天天暖无风了,带他出来走走,叫他给皇祖父多请请安。」 这就是暗示太子妃不会养儿子了。 太子妃却也只能默默受着。 皇后转而对傅宁道:「今日老四媳妇也来了,走,咱们带璋哥儿过去看看。」说完亲自牵着璋哥儿走了。傅宁没敢看太子妃脸色,低垂眼帘朝太子妃告辞,轻步跟了上去。 太子妃平静地抱起珝哥儿跟在后面,出了凤仪宫,两伙人分道扬镳。见儿子扭头望皇后等人的背影,太子妃怕儿子误会皇祖母不喜欢他,柔声哄道:「珝哥儿乖,皇祖母知道你怕冷,所以没带你去,让珝哥儿回屋暖和呢。」 珝哥儿转过脑袋,瞅瞅娘亲,闷声道:「哥哥不好,弟弟也不好,我喜欢姐姐。」 太子妃眼睛发酸,亲亲儿子小脸道:「嗯,哥哥弟弟都不好,明天娘请姐姐过来陪珝哥儿玩。」 珝哥儿终于笑了。 昭宁宫那边,傅容、二公主在内室陪淑妃说话,嘉和帝在外间榻上哄瑧哥儿,再怎么平易近人,他都是皇上,不好让儿媳妇看见自己逗孙子的样子。 瑧哥儿现在爬得飞快,嘉和帝将红绸裹成的圆球丢到里头,小家伙便蹭蹭爬过去,再坐起来,抓起球咯咯笑着往皇祖父那边丢。嘉和帝抓住后故意不放手了,瑧哥儿着急去要,嘉和帝高高举起手,瑧哥儿便攀着皇祖父的身子慢慢站起来够,没站一会儿就扑到了嘉和帝身上。 祖孙俩逗得正欢,外面小太监报皇后到了。 嘉和帝连忙将红绸球还给瑧哥儿,示意他自己丢着玩,他盘腿坐在榻上,一本正经的。 淑妃领着傅容、二公主出去迎接。 皇后笑道:「听说瑧哥儿进宫了,我带璋哥儿过来见见弟弟。」 第四十二章 璋哥儿一一喊人,这里面傅容他最眼生,好在路上傅宁提醒过,璋哥儿便乖乖地喊「四婶」。 傅容朝他柔柔一笑。 众人移步去了里面,朝皇上见礼后,皇后亲自将璋哥儿抱到榻上,让他去跟弟弟玩。瑧哥儿现在正高兴呢,见到这个眼生的哥哥没有太反感,却也没多热情,依然把红绸球往嘉和帝那边扔。 明摆着告诉旁人皇祖父一直在陪他玩球呢。 嘉和帝咳了咳,瞅瞅面前的红绸球,对璋哥儿道:「璋哥儿陪你弟弟玩。」 「是,皇祖父。」璋哥儿走过去捡起球,抱到瑧哥儿身旁交给他。 瑧哥儿双手接过,咧着嘴又往嘉和帝那边扔。 嘉和帝忍不住瞪了臭孙子一眼。 淑妃忍俊不禁,请众女眷去里面坐,不打扰他们爷仨亲热。 皇后没去,留下来同嘉和帝笑道:「璋哥儿很少来这边,臣妾怕他认生,还是在旁边陪着吧。」 嘉和帝「嗯」了声,问珝哥儿:「怎么没抱他过来?」 皇后道:「派人去接的时候,他睡觉呢,皇上想的话,晚上臣妾叫他娘抱他过来给皇上看看?」 嘉和帝确实有阵子没见着珝哥儿了,点点头,晚上去了凤仪宫。 只是看到珝哥儿怯怯诺诺的样子,跟璋哥儿瑧哥儿一比照,嘉和帝看了难受,用过饭就回崇政殿了。以前他只有一半时间用在后宫,现在是隔几天就去昭宁宫一次,有时候与淑妃敦伦,有时候说说话就睡了,其他时间,一个月里会去柔妃的春熙宫一两次,然后除了初一十五,大多数都是陪丽贵人住的。 丽贵人也没有辜负嘉和帝的盛宠,进了腊月,传出了喜讯。 嘉和帝大喜,封其丽妃,将原来端妃的永寿宫赐给了她,但管樱依然住在崇政殿后头。 傅容听闻消息,有些出神。 她记得,管樱这个孩子并没有顺利生下来,似乎没出正月就没了,嘉和帝心痛不已。皇上心情不好,京城勋贵人家也不敢大肆庆贺喜事,因此住在侯府的傅容才得以知晓这事。等管樱养好了身子,嘉和帝为了让爱妃重新打起精神,决定去灵山春猎,三月出发,七月暑热过后才回京。 嘉和帝带了不少大臣勋贵子弟过去,那时傅宸已经得了嘉和帝看重,傅容便跟着去了。最初父亲母亲都不同意,傅容哭诉自己在京城过得不好,想出去散心,父母依然不愿意,是哥哥疼她,帮她一起劝了父母。到了灵山,傅容看上了安王,最后成了肃王小妾…… 「想什么呢?」徐晋抱着儿子在屋里走了一圈,回头见她坐在那里发愣,好笑问道。 傅容讪讪地笑,接过瑧哥儿道:「看来咱们瑧哥儿明年要多个比他小的七叔或三姑姑了。」 语气淡淡的,并无欣喜,因为知道徐晋估计不大乐意再多个弟弟。 徐晋盯着傅容,不确定她是否知道丽妃早产的事,说来上辈子两人相遇,要谢丽妃这次早产的。 想笑,不知为何又记起了安王。 徐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夜里歇下后,他撑在傅容身上,或慢如静水,或急如湍流,就是不肯让她痛快。 傅容就如同被吊在了半空中,往上够不到天,往下碰不到地,又不好求他,只能挠心挠肺地等着,等到她发现徐晋是故意要折磨她了,赌气推他:「王爷不想要就算了,这样算什么?」 「如果咱们重来一次,浓浓还会躲我吗?」徐晋突然一个前挪,盯着她眼睛问。 突然被袭,傅容不大舒服,气得狠狠抓他:「你发什么疯?」 「告诉我,你还会不会躲我。」 告诉他,她还会不会看上旁人。 徐晋心里有火。傅容不肯跟他说实话,他理解,但他心里就是别扭,仿佛两人中间隔了一层薄薄的帘子,仿佛两人还可以再近一步。他想不到办法扯走这帘子,他也尽量不去想,可它总是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冒出来,提醒它的存在。 「浓浓,你跟我说实话。」舍不得她生气,徐晋放缓了动作,凝视她眼睛,「如果重来一次,我跟另一个,跟我差不多身份差不多容貌的人一起出现在你面前,你会看上他,还是我?」 傅容本能地联想到了安王。 平心而论,假如她对二人都一无所知,不知前世也不知后面结果,她会选安王的吧? 因为徐晋太冷了,谁会喜欢一个冷冰冰的男人? 可傅容不傻啊,几乎徐晋才问完,她便搂住了他脖子,回望他仿佛弥漫了一层氤氲雾气的凤眼道:「谁对我好,我就喜欢谁,但我知道我肯定会选王爷的,因为王爷会对我好是不是?」 她回答地狡猾,徐晋竟无法反驳。 上辈子她不选他,可不正是因为他冷漠对人? 心中郁闷,他明知故问:「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不好,你就找别人了?」 哪怕是假话,他也想听她哄他。 傅容狡黠地眨眨眼睛,在徐晋皱眉时摇摇头:「不会,真的再重来一次,王爷不理我,我就主动勾引王爷,直到王爷喜欢上我为止。」这么好的相公,她可舍不得让他跑了。 她神情专注,笑容温柔美丽,徐晋分不清真假,也懒得去分,他只知道,他爱听这话。 不再浪费时间,他吻住她唇,极尽温柔。 次日徐晋早早去上朝了,再有几天朝廷又要大休,大休前大臣们都起早贪黑地忙。 傅容也比平常忙碌,因为年关将至,各处田庄庄头铺子掌柜都要进京对账送年礼,傅容自己的嫁妆,王府的产业,两样加起来,哪怕有温嬷嬷等人帮忙,她也累得不轻。 刚送走一个大庄头,管事报如意斋的杜掌柜来了。 傅容连忙请人进来。 凤来仪的纪清亭因永宁公主一案而「病逝」,他或许没跟纪家说出全部事情,但显然提醒过当家人京城不宜久留,所以当年凤来仪便关了门,纪家全家迁回故土。随后如意斋迅速取代了凤来仪的位置,生意越来越红火。 「三叔喝茶。」傅容亲昵地请杜远舟落座,认真打量他两眼,半是诚心半是打趣地道:「三叔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看你春风满面的,好像又年轻了几岁。」 杜远舟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张帖子递给她。 傅容好奇接过,待她看清上面的字,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杜远舟要迎娶顾娘子? 两人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三叔,你快跟我说清楚!」傅容又惊又喜,兴奋地催道。 傍晚徐晋从宫里回来,傅容一边将手炉递过去一边告诉他这个喜讯。 徐晋很是震惊。 他对杜远舟顾娘子的事情当然不感兴趣,只是顾娘子经历坎坷,当日纪清亭提着刀子去如意斋阴阳怪调地说了一番,杜远舟既然能做到掌柜,肯定能猜到顾娘子遭遇过什么,他竟然不在乎顾娘子曾经? 他呆呆的,傅容以为他是太过吃惊,回到榻上抱着瑧哥儿同他说话:「我真没料到这事,三叔比顾姨还小三岁呢,不过想想他们毗邻而居,顾姨心灵手巧,就算脸上有疤依然是个美人,三叔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俩走到一块也正常,就是之前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第四十三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傅容兴奋着呢,念叨来念叨去的。 徐晋心里有事,只笑着看她。 晚上哄完瑧哥儿睡觉,夫妻俩回了上房,钻进被窝后傅容习惯地靠到徐晋怀里,仰头跟他商量:「王爷,我想了想,我对做生意没兴趣,当初同意跟顾姨一起开如意斋,主要是他们没有我们肯定开不下去,这才应了。现在如意斋越做越好,我其实没管什么事,再拿那个分红挺不好意思的,正好因为如意斋父皇也不大喜欢我,那我就想将如意斋另一半的股送给三叔跟顾姨,当他们的成亲贺礼了,你觉得如何?」 柳如意最想看的是如意斋发扬光大,现在如意斋在顾娘子杜远舟的联手经营下越来越好,傅容实在不想插在里面。现在分红什么的还好说,大家也算是患难与共的知己亲人了,等到杜远舟顾娘子生了孩子,他们的孩子会不会觊觎另一半股,或是会不会利用她利用肃王府的名声做些狐假虎威的事? 反正傅容不缺钱,就想趁此跟如意斋撇清钱财上的关系,免得将来给徐晋惹麻烦。 「浓浓真大方,如意斋的一半股,你知道大概值多少银子吗?」徐晋戏谑地问。 傅容伸手摸他的脸,得意笑道:「多少我也不稀罕,有王爷给我撑腰,我还怕没钱花?」 徐晋翻身压住她,亲她一口道:「既然你舍得银子,那就送了,本王挣钱养你。」 傅容就猜到他不会反对,高兴地抬起了腿。 一场酣畅淋漓过后,傅容甜甜睡去。 徐晋头脑清醒的很,想到杜远舟对顾娘子的态度,他不由自主地沉思起来。 如果这辈子他重生在傅容嫁给徐晏之后,他还会费尽心思将她抢到自己身边吗? 会吗? 就着床边桌子上放着的小灯,徐晋细细打量傅容。 会的吧,上辈子一开始他那么嫌弃她,后来还不是喜欢上她了? 想到重生之初他对她的那些轻视,徐晋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自欺欺人了。 其实上辈子他就已经动心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一个王爷会看上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或许也是怕传出去后被人耻笑,所以他从不表现出来,反而想尽办法气她,只为了逼她露出真性情。 如果不是喜欢上她了,他临出发前何必告诉她她可以写信给他,到了西北后,每次京城来信,他何必又暗暗期待里面有她写的?在军中那些独眠的夜晚,他何必情不自禁地摩挲身边的位置? 这样想着,徐晋一点都不奇怪杜远舟的选择了。 跟活生生的人相比,那些算什么? 真要怪,就怪自己认识她晚了,没能在她被人欺负或是错嫁旁人之前遇到她。 而他比杜远舟幸运,有重来的机会,让他得到了这辈子她的全部,也免了她再吃一遍苦。 亲亲熟睡的妻子,徐晋心满意足。 顾娘子不想大办喜事,所以两人将日子定在了腊月底,此时京城大多数铺子都关门了,如意斋也不例外,至于如意斋掌柜跟东家在里面做了什么,外人就不知道了。 去贺喜的前一日,乔氏过来了。 眼下正是各府繁忙的时候,傅容没料到母亲会过来,还当家里出了什么事。 乔氏逗了会儿外孙,示意巧杏将手里的匣子递过来。 傅容好奇接过,发现里面是三本棋谱,瞧着像是寻常人难得的古本。 「娘,这是?」她困惑地问。 乔氏示意旁边的几个丫鬟出去,拉过女儿的手拍了拍,瞪着她道:「你真以为你私底下做的事情你爹爹都不知道?他清楚的很,只是他跟你祖母家的事情有些复杂,他也不适合跟那边认亲,因此就装了糊涂。明日是他的大喜日子,这三本棋谱算是你爹爹身为兄长的一点心意吧。浓浓不用说穿,只需以你的名义送过去就好。」 傅容这才明白,父亲早就知道杜远舟这个人了,又或许,父亲早在她结识杜远舟之前,就知道他有一个表弟在京城开棋社? 毕竟是血亲,想断也难以彻底断的干净吧。 既然父亲不愿挑明关系,傅容就将这三本棋谱添在了王府的礼单上。 她也将如意斋的另一半股送了出去。顾娘子再三推拒,最后推辞不过,许诺以后每年都送傅容一套首饰。越是好首饰,打造起来耗费的时间就越长,所以一年一套绝非顾娘子吝啬,换成旁的夫人太太,能得到这样的许诺,再出几个如意斋的铺子钱都愿意的。 喝完喜酒没几日,便是除夕。 徐晋傅容照旧要进宫。 跟普通百姓人家一样,皇家也是白日祭祖,晚上吃团圆饭,只是礼仪更加繁琐。晚宴也分别摆在两个地方,嘉和帝领着一干子弟在前面饮酒作乐,女眷们就都在凤仪宫了。 皇后高居主位,淑妃柔妃坐在左侧,右面曾经属于端妃的位置,换成了丽妃。 傅容忍不住暗暗观察丽妃。 跟中秋宫宴上相比,此时的丽妃身上已经没了最初的怯懦,穿了一身接近正红色的妃色长裙,头上红宝石步摇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扫视周围时不再拘谨怯懦,反而微微扬着下巴。傅容知道,这位丽妃是想让众人看看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农女管樱了,可惜少了从小培养的气度,她这副样子,反而有种东施效颦的意味。 而她仿效的,自然是居中而坐的皇后。 傅容心里有些唏嘘。 这个丽妃看起来不像聪明的,也不知她前世丢了孩子是人为还是天灾。 可惜不管是哪个,傅容都不会多管闲事的,一来她跟丽妃无亲无故,二来她也没那么善良,宁可冒着惹麻烦上身的危险也要救毫不相干的人。 「四嫂,我跟父皇请示过了,今年上元节那三日灯会,父皇许我去四嫂府上住一日,四嫂你说,我是十四去还是十六去?」宴席散后,二公主兴奋地赶到傅容身边,兴高采烈地道。 柔妃在后面跟着呢,无奈道:「福慧贪玩,他父皇又纵着她,给你们添麻烦了。」 傅容挺喜欢二公主的,笑着回道:「娘娘客气了,妹妹娇憨可爱,我巴不得她在我们那儿多住几日呢,正好帮我照顾瑧哥儿。」 柔妃摸摸女儿脑袋,「快点选个日子,你四嫂还得赶夜路回府,没空等你。」 二公主早就选好了,「十六去,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 其实是她提前打听过了,傅宸初一到十五当值,下半个月放假,二公主知道自己十六出宫也未必能碰到他,可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啊。 小姑娘抱着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期待回了凤阳阁。 傅容同淑妃回昭宁宫坐了会儿,很快徐晋就来接她了,傅容抱起早就酣睡的胖儿子,同婆母告别。 该出宫的都出去了,侍卫们紧紧关闭宫门,皇城里又静了下来。 凤仪宫,皇后终于盼来了嘉和帝。 第四十四章 曾经端妃在的时候,一后三妃里皇后每月至少有两日能伺候嘉和帝,端妃虽然年轻却不为嘉和帝所喜,反而是四人里面侍寝次数最少的,有人垫底,皇后的颜面多少都好看点。现在却不一样了,丽妃有了身孕不好侍寝,皇后本以为嘉和帝会多来她这边几次,哪怕两人只说话不睡觉,她心里也舒服,未料嘉和帝并没有多踏足凤仪宫一次,反而将多出来的机会都分给了淑妃柔妃,或是一心陪着丽妃。 皇后心里就不舒服了。 但她不敢跟嘉和帝摆脸色,嘉和帝一来,她反而伺候得更为殷勤。 夫妻俩刚要歇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皇后示意身边嬷嬷去处理,嘉和帝却听出是夏音的声音,将人叫住,吩咐道:「带进来。」 皇后心头升起不妙之感,暗暗攥紧了帕子。 夏音很快就进来了,见礼过后跪下回禀道:「皇上,娘娘肚子不舒服,奴婢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记得皇上说过娘娘有任何不妥都要通知皇上,所以……」 她刚开口,嘉和帝就噌地站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大步往外走。 夏音连忙打住话,起身跟了上去。 皇后回过神追出去送人时,嘉和帝已经走远了。 望着前面的灯笼人影,皇后在寒冬腊月的夜色里伫立良久,才一脸平静地回了内室。 两刻钟后,崇政殿的小太监过来传话,今晚嘉和帝不过来了…… 管樱是真的不舒服。 嘉和帝赶过来时,太医已经到了,正询问冬雪娘娘今日都用过什么。 冬雪将管樱的一日三餐都回忆了一遍,确定道:「全是照大人开的膳食单子来的,晚上宫宴,奴婢也都看过了,没有忌讳的菜品。」怕太医不相信,她把丽妃用过的几样菜都说了出来,最后怕自己遗忘了,又向躺在床上的管樱求证。 管樱苍白着脸点头,刚要询问太医哪里可有不妥,就见嘉和帝疾步走了进来。管樱在宫里没有任何亲戚,初次怀孕本就忐忑,又不知为何动了胎气,心里当然委屈,瞧见对自己万般宠爱的男人,不禁潸然泪下。 嘉和帝脚步顿了一下。 仿佛看见那年的钟庭,当初她也是怀着身孕,得知他真正身份得知他已经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也是动了胎气,醒后便泪眼摩挲地望着他。 嘉和帝心里一疼,快步走了过去,握住管樱的手,先询问太医:「娘娘身体如何?」 太医忙道:「娘娘动了胎气,万幸没有大碍,臣已开了安胎方子,娘娘休养几日便好。」 嘉和帝皱眉道:「为何动的胎气?」 太医心中一震,低头道:「娘娘怕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此言一出,管樱身边服侍的大小宫女顿时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嘉和帝扫了她们一眼,朝万全使了个眼色。 万全立即将一干人等带了出去,寒冬腊月的,就让她们在院子里跪着,搜身过后又派人搜查所有人的房间,太医则随人去查验小厨房里的剩饭。 寝殿里面,嘉和帝帮管樱掩好被子,柔声安抚道:「别担心,朕绝不会叫你出事。」 管樱点点头,水眸里含着泪珠,楚楚可怜。 嘉和帝轻声陪她说话,大概半个时辰后,万全猫着腰走了进来,「回皇上,这边老奴都查过了,没有异样。」 管樱瞅瞅嘉和帝,记起夏音冬雪的嘱咐,没敢说让太医也去查查凤仪宫。刚出事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就是皇后要害她,但夏音她们说得对,晚宴是御膳房准备的,查出饭菜被人下了东西也是御膳房那边的错,无凭无据她真指责皇后,最后没查出来,嘉和帝嫌她胡乱猜忌,皇后那里也会更恨她。 她不说,嘉和帝却想到了,命万全再去查御膳房。 他跟钟庭已经没了一个孩子,这个绝不容有闪失,不论幕后黑手是谁,他都要揪出来,否则对方一击不成,后面再陷害管樱怎么办? 万全领命而去,却发现宫宴上的剩饭剩菜已经混合在了一起,根本没法查,而他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可能,先派了一个小太监去打探情况,是以发现无法继续彻查,便及时回来复命,没有惊动御膳房任何人。 「皇上,现在该怎么办?」他试探着问。 嘉和帝并没有沉思多久,凝望外面夜色道:「派人盯着御膳房,暂且不要打草惊蛇。」 御膳房人多眼杂,谁都有可能动手脚,真查起来这事就瞒不下去了,与其大动干戈收效甚微,不如暗中留意,静观其变。 上元夜宫中设宴,傅容意外发现丽妃没有过来,听说是身体不舒服,早早歇下了。 傅容只记得上辈子丽妃没出正月就小产了,具体哪几天则没印象,好在这事跟她关系不大,上辈子也没听说有什么内情,她便没有上心,当晚领着二公主一起回了肃王府。 傅容喜欢二公主,徐晋对这个异母所出的妹妹却没多少情分,不如面对秦云玉时像个兄长,但也不似对崔绾那样冷淡,第二日早早去了前院,让她们姑嫂一起逗瑧哥儿。 二公主是带了目的出宫的,在暖阁里哄了会儿瑧哥儿,忍不住跟傅容打听:「四嫂,你们晚上出去赏灯吗?听说隆庆街这几日晚上特别热闹,有花灯还有各种戏耍,我想去看看。」 傅容小时候也喜欢上元节晚上去看灯凑热闹,自从那年齐竺被父亲安排的人泼了油,她倒是再没出去过了,无论是傅宝相邀,还是徐晋提议,她都懒得去。如今二公主难得出宫,小姑娘摆明了想去,傅容就舍不得扫她的兴。 「好啊,晚上叫你四哥陪咱们去。」她笑着应道。 二公主眼睛亮亮的,有心问问傅宣傅宝会不会去,又怕被傅容猜到她的小心思,就不敢多问了,转到窗台边上去跟瑧哥儿玩。瑧哥儿现在能自己扶着窗台横着走了,小家伙最喜欢趴在窗台上往外面望。 「瑧哥儿叫姑姑。」二公主教他说话。 瑧哥儿小手抠自家琉璃窗上的纹络呢,听姑姑凑了过来,他喃喃地喊了声:「豆豆……」 瑧哥儿会喊人了,只是咬字不清楚,傅容教他喊,爹爹姑姑舅舅从瑧哥儿嘴里说出来就都变成了「豆豆」,至少傅容跟徐晋听起来是这样,「娘亲」小家伙就更不会喊了,整天在那儿豆啊豆的。 二公主笑着将他转过来,认真纠正道:「不是豆豆,是姑姑!」 瑧哥儿扭头看娘亲,咧着嘴还是喊「豆豆」。 傅容知道儿子故意淘气呢,朝他拍拍手,「瑧哥儿过来,你喊姑姑,娘抱你去外面玩。」 一听说可以去外面,瑧哥儿立即扭着身子从二公主怀里挣脱出来,飞快爬到傅容身前,被娘亲抱起来后,小家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小手指向二公主,无比认真地喊:「豆豆!」 二公主坐在窗前笑,嘴角梨涡娇憨可爱,像早春的海棠,明丽动人。 傅容看愣了一瞬,跟着亲亲儿子小脸:「姑姑好看不?」 瑧哥儿瞅瞅二公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第四十五章 二公主马上凑过来问他:「那姑姑好看还是娘亲好看?」 瑧哥儿毫不犹豫地抱住娘亲,仰起头在娘亲脸上亲了一口。 说说笑笑的,就到了晌午。 哄瑧哥儿歇晌后,傅容跟徐晋回了上房,打趣地问他:「晚上我跟妹妹想去街上看灯,不知王爷有空相陪否?」 徐晋哼了声,脱了靴子靠在床头,翻出一本书看,头也不抬地道:「本王想陪你去的时候你不愿意,现在你想去了,本王为何要去?」 傅容知道这男人是想她哄他呢,走过去,抢过徐晋手里的书放到一旁,靠在他胸口软声求道:「王爷去吧,你不去,我也不敢去,可妹妹难得出宫一趟,我答应她的事情如何反悔?」 徐晋垂眸看她,轻佻地抬起她下巴:「王妃给我点甜头,我今晚就陪你们走一趟。」 傅容红着脸瞪他,歪头躲开他手,眼看徐晋还想凑过来,她索性咬他手指头。 美人红唇轻启,妩媚妖娆,徐晋眸色暗了暗,双手掐住她腰,一下子就将她压到了床上。 傅容急着提醒:「我鞋子还没脱呢!」 「我帮你脱。」徐晋转身就想帮她,只是看见那鞋尖绣着小朵牡丹花的粉红绣鞋,心底不知怎么生出一股邪火,等他褪了傅容的裤子,徐晋又重新将那两只粉红绣鞋套到了她雪白小脚上,然后将傅容抱了起来。 「王爷?」傅容背对徐晋坐在他腿上,不懂他要做什么,抓起衣裳裹住自己,「我冷……」 「一会儿就不冷了。」徐晋稳稳站了起来,像抱瑧哥儿嘘嘘那样抱着她去了镜子前。 温暖的阳光透过琉璃窗照了进来,一人多高的穿衣镜中,那双粉色绣花鞋晃啊晃的,配着主人莺啼般的娇语哀求,真如被风雨摧残一般,半晌方歇。 瑧哥儿睡醒后过来找娘亲,发现娘亲竟然还在睡,小家伙茫然地看向爹爹。 徐晋神清气爽,抱起儿子道:「娘亲累了,走,爹爹抱瑧哥儿去玩。」 瑧哥儿高兴地指向外面。 徐晋笑着替他穿好衣裳,出去时看见二公主走了过来,小姑娘有些害怕徐晋,隔了远远便站住,小声问道:「四哥,四嫂醒了吗?」 徐晋淡然道:「没有,晚上要出去看灯,她怕那会儿没精神,现在多睡会儿。」 二公主一听,又惊喜又懊恼,知道四哥答应陪她们出门了,她也不是那么怕了,兴奋道:「那我也回去再睡会儿!」 目送小姑娘身姿轻盈地折了回去,徐晋笑了笑,抱着瑧哥儿去了前院。 景阳侯府,傅宝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傅宣:「六妹妹,咱们一起去吧,我自己去多没意思。」大哥陪大嫂,三哥陪三嫂,她想跟林韶棠单独出去赏灯肯定不行,那就必须拉上一个伴,傅宓她不喜欢,可不就剩下傅宣了?傅宣去了,二哥肯定会陪着,如此他们几个一起出门,长辈们就没话说了。 因此傅宝打定主意要劝动傅宣的。 傅宣从小就不爱热闹,任傅宝如何说她都不松口。 傅宝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六妹妹,明年,明年我应该就不在家里了,这是咱们姐妹能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上元节,你真那么狠心拒绝我?」 傅宣听了,终于将手里的书放了下去。 确实啊,傅宝今年十五了,听母亲闲聊时话里的意思,傅宝入秋前多半会嫁出去。 看看面前满脸哀求的傅宝,想到两个亲姐姐出嫁时的失落,傅宣叹口气,「好吧,我去。」 傅宝大喜,拉着她去求傅宸。 傅宸原本跟一帮兄弟约好去喝酒的,不过亲妹妹还是最不好热闹的那个难得想去看花灯,他当然要陪妹妹,痛快地应了下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瑧哥儿白日里玩了一天,晚饭过后傅容抱着他哄了一会儿小家伙就甜甜地睡熟了,傅容亲自将儿子抱到厢房,放进早已捂热乎的被窝,再亲亲他白里透红的小脸,这才叫上二公主一起去前院跟徐晋汇合。 两人都穿了普通的绸缎衣裳,头上首饰也简单,从后面看就像寻常的小家碧玉,只是转到前面,大的那个天生丽质,本就是绝色风华的美人,婚后那美艳中又多了少妇才有的妩媚风韵,让人目光落到她身上后便再难移开。小的那个呢,十二三岁的模样,如海棠初结苞,顶尖露出一点粉嫩,娇俏又水灵。 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妹妹,徐晋早让人将帷帽准备好了,白纱虽薄,多少能阻挡一些轻佻窥视。 傅容瞅瞅一身黑色袍子站在夜色里险些让人无法察觉他身形的许嘉,故意对着徐晋打趣道:「怎么就准备了两顶帷帽?」肃王爷这模样,走到大街上照样引人瞩目啊。 许嘉面露茫然,视线情不自禁挪到兰香身上,打量两眼,发现兰香长得确实比普通丫鬟招人些,连忙朝傅容告罪,转身就要去再准备一顶帷帽。 傅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兰香恼羞成怒追了上去,小声斥道:「你笨啊,王妃那是打趣王爷呢,谁真让你去准备帷帽了!」她一个丫鬟,出门哪用戴那个。 许嘉恍然大悟,再看看面前杏眼圆瞪的大丫鬟,尴尬地退回了徐晋身后。 兰香想到许嘉看她的眼神,脸上也发烫,低头躲到了傅容身边。 傅容多看了兰香一眼。兰香梅香都比她大一岁,今年十九了,在丫鬟里面也算是年纪比较大的,这两年真的得找门亲事了。不过…… 傅容看向许嘉,心里没有底气。 许嘉容貌俊逸功夫超群,现在在王府不显身份,将来如果徐晋能登上那个位子,御前侍卫统领非许嘉莫属,那可是正三品官。就算不扯那些远的,以许嘉的身份,不是傅容妄自菲薄,兰香是万万配不上他的,若她冒然跟徐晋提,徐晋恐怕都不高兴。就好比前院一个普通小厮突然跑到她跟前说要求娶她的大丫鬟,傅容绝对会将他撵出去。 「发什么呆,走了。」徐晋见她说完俏皮话就愣在那儿了,低声提醒道。 傅容回神,也不好再继续打趣肃王爷的气度容貌,牵着二公主的手一起往外走。 三人坐一辆马车,到了隆庆街一个巷子口再下车,逛街逛街,当然要慢慢溜达。 徐晋走在最外侧,傅容走在他跟二公主中间,怕二公主出事,手一直牵着她的。 兰香许嘉分别跟在后面。 傅容借往回看灯的空隙悄悄打量二人,见许嘉一副始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戒样子,兰香则被她抓到偷看许嘉好几次,傅容心里有了数,决定回府后再好好打算,今晚暂且不理。 「妹妹喜欢这里吗?」傅容体贴地问道。 二公主笑着点头:「挺好的,比宫里热闹多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百姓。」 心里却很是失望,目光不停在人群里逡巡。百姓再多有何用,她只想见那一个,上次被傅宸救了她连句感激都没来得及说,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傅容是喜欢玩的,熟知一个姑娘真正喜欢夜市会有哪些反应,瞧二公主对什么都兴趣寥寥的样子,还总是东张西望的,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不由纳闷起来。 第四十六章 小姑娘好像在找什么人,可这是她第一次出宫,她认识谁啊? 傅容不自觉地跟着二公主一起四处张望。 手却突然被人攥住。 傅容扭头看徐晋,徐晋朝她笑笑,趁二公主不注意俯身在她耳边道:「明年咱们单独出来。」 傅容耳根发烫,许嘉兰香就在后面跟着呢,他如此大胆,不怕被人笑话。 不知该如何回答,傅容转过头,刚要跟二公主说几句话打消刚刚的尴尬,目光一凝。 前面的一个灯铺前,有个穿灰色长袍的男人正望着她。 四目相对,若不是有二公主带着她走,傅容脚步差点就停下了。 她有多久,没见过徐晏了? 徐晏长她三岁,而二十一岁的徐晏,傅容上辈子也没见过。 他个子比记忆里高了,人没有上辈子和离时那样清瘦,但依然是瘦的,就那样愕然地望着她。察觉她的视线,徐晏怔愣片刻,跟着微微一笑,转身跟旁边的红裙姑娘说了什么,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云升哥哥,汐姐姐,你们也出来玩了啊。」二公主惊讶地道。徐晏兄妹进宫的次数不少,她都认识的,只是交情不深。 「福慧怎么出来了?」已经变成十六岁大姑娘的徐汐同样戴着帷帽,简单寒暄过后,有些不悦地问二公主,「上元节街上人多眼杂,妹妹千金之体,往后还是少出来吧,我一个好姐妹曾经就是上元节晚上出来赏灯,被人用热油泼了面……对了,王妃当时也在场,应该记得吧?那会儿齐大哥若不是为了……」 「妹妹!」徐晏冷声斥道。 徐汐抿抿唇,转身就走。傅容害了她幼时姐妹,害得她外祖母被贬为庶人,害得她亲姨母惨死,害得母亲卧病在床,她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徐晏不放心妹妹,歉然地朝徐晋拱拱手,快步追了上去。 二公主望着两人的背影,想到傅容与永宁公主一家的恩怨,识趣地没有说话。 「去那边看看?」徐晋轻轻捏了捏傅容有些发冷的手,指着与徐晏兄妹离去的相反方向道。 傅容点点头。 心思却总忍不住转到徐晏兄妹身上。徐晏娶妻了吗?徐汐嫁人了吗? 毕竟曾经朝夕相对过三年,不见还好,见面了就免不了好奇。 右手突然又被人攥紧了。 还没来得及看向二公主,前面传来了傅宝兴奋的声音,「三姐姐!」 那声音熟悉又明朗,傅容的心都跟着轻快起来,飞快挣开徐晋的手,朝快步赶过来的几人打招呼:「这么巧,你们也出来赏灯了啊,官哥儿呢,怎么没带他一起来?」 傅宣解释道:「他吃完饭就困了,所以没来。」 傅宸在旁边听了,嘴角翘了翘。什么困了,臭小子不好好读书总往账房那边跑,想跟账房学算账,被母亲罚了这几天不许出门,妹妹还想顾全弟弟颜面呢。 二公主悄悄看他,见男人笑得那么好看,之前迟迟见不到人的失落全散了,满心都是欢喜。 既然碰上了,站在街上不好说话,几人挑了附近一家面馆坐。 许嘉先行一步,命面馆老板将里面的客人都赶出去,他家主子要包场。 面馆老板被许嘉的气势吓到了,也被许嘉拿出来的银锭子喜到了,当即就把里面几桌客人请了出去,喊来媳妇迅速收拾桌子,请几位贵人落座。 徐晋傅宸林韶棠三人坐了一桌。 傅容四女坐在旁边一桌,二公主见傅宸坐在林韶棠旁边,挨着走道,而傅宣坐了跟他并肩的位置,她不着痕迹地在傅宣对面落了座,虽然距离稍微远些,看他却方便多了。 没人要吃这里的东西,大家就聚在一起说话。 傅容坐在二公主旁边,很快就发现小姑娘那双美丽的眼睛总是往自家哥哥那边瞄,看一眼被烫般收回来,假装听她们三姐妹说会儿话,然后再悄悄转过去,仿佛芳心暗许的少女在偷窥情郎。 望着那边一心同徐晋说话的亲哥哥,傅容忽然有种做梦似的感觉。 她二十一岁的哥哥,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看上了? 似乎是为了提醒她这不是梦,聊完天走出面馆之前,二公主红着脸拉住傅容,等身边几人都出去了,她才低着头嗫嚅道:「四嫂,我,上次傅二哥救了我,我还没跟他道谢,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四嫂帮我行吗?」 她私底下见傅宸大概只有今晚这一次机会了,既然遇上了,二公主就不想遗憾而归。 小姑娘羞涩又大胆,傅容呆了呆,安抚地握住她手,「好,四嫂帮你。」 二公主惊喜地抬起头,大眼睛里映着远近灯光,潋滟水润。 傅容没忍住,捏捏她小脸,心里哭笑不得。 如果这事真成了,难道她以后要反过来叫二公主嫂子? 算了,或许人家小姑娘只是想要跟哥哥道谢呢,毕竟才十二岁,因为道谢紧张也说得过去。 低声嘱咐了二公主几句,离开面馆不久,二公主突然喊累了,想要回去。 傅容为难道:「妹妹难得出来,再逛会儿吧?」眼睛望着前面的热闹,分明还没看够。 二公主拉着她袖子撒娇:「四嫂,我真的走不动了……要不让许嘉先送我回去?」 徐晋心中一动,先把小姑娘送回去,稍后跟傅家几兄妹分开后,他就可以单独领着傅容逛了。 刚要吩咐许嘉去送人,傅容偷偷戳了他腰一下,抢在他开口之前笑着对傅宸道:「哥哥,许嘉还有事情要忙,暂且脱不开身,烦请哥哥跑一趟吧,正好我跟阿宝宣宣再好好逛逛,你送二公主回王府后再来找我们。」 傅宸微微皱眉,狐疑地看她。 傅容熟练地用眼神求他。 傅宸瞅瞅妹妹身旁低头等待的二公主,隐约猜到了什么,应道:「也好。」 二公主兴奋又紧张,幸好头上戴了帷帽,不用担心被人瞧见她的失态。 傅容也跟着欢喜,让兰香领两人去自家马车停留的巷子。 兰香领命,跟在二公主身边护着她。走出一段距离后,二公主回头看看,确定傅容等人看不到这边了,她小声对兰香道:「你在前面带路吧。」 兰香愣住,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回头,却见二公主退到了傅宸身旁,低着脑袋不知在说什么。 兰香茫然地眨眨眼睛,回过味儿来后,她识趣地转过身,一个人在前面带路,耳朵悄悄竖着,想要听到三言两语,因为太过关注二公主的小秘密,没瞧见街对面一个华服少年看见她们后,眼睛一亮,兴奋地跟了过来。 傅宸自认很擅长跟小姑娘打交道了,家里三个妹妹,温柔的,娇气的,古板的,几乎囊括了女子能有的所有好,可是看着身边低头走路的二公主,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小姑娘故意凑到他身边,分明有话要说,现在怎么又不说了? 二公主不说话,他咳了咳,主动问道:「公主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吧?」 二公主愣了愣才明白他问的是去年走水她受的伤,点点头,小声道:「本来也没受伤,倒是傅二哥,听四嫂说你背后伤的不轻,可彻底痊愈了?」 第四十七章 小姑娘千金之尊却乖乖巧巧地喊他二哥,平易近人,再加上她比傅宣还小两岁,傅宸更自在了,爽朗道:「早好了,有劳公主惦念。」 关心过伤势,二公主想了想,低声道谢:「多谢傅二哥救了我,没有你,我多半出不来了。」 傅宸摸摸鼻子道:「公主客气了,我在金吾卫当差,保护皇上公主是我分内之事,尽职而已。」 尽职吗? 二公主神色一黯,如果她不是公主,他是不是就不救她了? 低着脑袋,眼睛看着男人的衣摆看他的黑靴,二公主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因为心思都在男人身上,没留意前面路上有块多出来的砖头,一不留神绊了一跤。 傅宸眼疾手快扶住她,二公主站稳了,他迅速收回手,沉声提醒:「天色昏暗,公主小心。」 二公主红着脸点头。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行走在边上,倒好像单独走在一片小天地里,视线所及只有他,耳里听到的只有他的脚步声。从没有哪一刻,二公主如此盼望脚下的路再长些,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但她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都不用看脸的,单单看他的衣袍,她都欢喜。 这是喜欢吗? 二公主不懂。 是喜欢了,她又该怎么办? 听四嫂说,傅宸比她大三岁,四嫂又比她大六岁,也就是说,今年傅宸二十一了? 二公主忍不住担心。万一她真的喜欢他了,傅宸却娶了旁人怎么办?万一傅宸在她摸清自己的心之前成亲了怎么办? 二公主从小就是在嘉和帝的宠爱下千娇百宠长大的,父皇总是告诉她,凡是她想要的额东西,父皇都会送她。二公主觉得,她这么喜欢跟傅宸在一起,那她应该是喜欢他了,但她不想求父皇做主,她想自己争取。 小脑袋里各种念头闪过,不知不觉就到了王府马车停留的巷子口。 前面兰香在马车旁站定,等着扶二公主上车。 二公主也停了下来,瞅瞅周围,抬手取下头顶帷帽。 傅宸震惊于她的举动,困惑地看她。 二公主仰起头,看见傅宸站在明月之下,跟那晚他救她出来后的情景一模一样,他呢,发冠整齐,俊朗如仙,比那晚还要俊美。 二公主脸又热了,好在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也知道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她是公主,就算傅宸不答应,以后父皇也会为她找个更好的驸马,所以她鼓足勇气,直视傅宸的眼睛道:「傅二哥,我,我喜欢你……」 傅宸怔住,看着面前才到他胸口高的小姑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目光震惊,二公主突然不敢看他了,低下头,双手攥着腰间的宫绦,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小声商量道:「我喜欢傅二哥,我长大后想嫁给傅二哥,傅二哥可以等我长大吗?我知道我现在小,傅二哥肯定不会喜欢我,可我会长大的,所以傅二哥等我长大,确定你不会喜欢我再娶旁人好吗?」 傅宸啼笑皆非。 想要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记起这不是自家妹妹,他又将手放了下来,哄小孩子似的道:「公主言重了,当日我救公主乃职责所在,公主真的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不必以身相许。」这丫头,莫不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为报的话本子看多了? 忍住笑,傅宸指着马车道:「天色不早,公主上车吧。」 二公主抬起头,皱眉看他:「傅二哥以为我是为了报恩?」 傅宸头一回跟一个姑娘说这种事情,对上二公主泛着委屈的眼睛,他尴尬地别开眼。 二公主抿抿唇,眼泪落了下来:「你不信就算了,当我没说过。」言罢转身,迅速上了马车。 兰香瞅瞅自家二爷,困惑地爬了进去。 傅宸摇头笑笑,坐到车前,示意车夫赶车。 马车稳稳地朝人烟寂静处驶去。 躲在拐角的吴白起目瞪口呆。 他看见肃王妃的丫鬟了,看见傅宸了,还有一个头戴帷帽的矮个子姑娘,不由就猜测傅家兄妹跟肃王妃一起出来赏灯了,肃王妃的丫鬟是领着傅宸过去汇合的,而傅宣说不定就在肃王妃身边,哪想这三人居然坐一辆马车走了? 「世子爷,咱们现在怎么办啊,要追上去吗?」他的长随纳闷地问。 吴白起不甘心,吩咐他道:「你追上去瞧瞧,若他们回王府或侯府了,那就算了,若是去旁的地方与人见面,你马上回来告诉我,我先去放鹤楼猜灯谜。」 长随立即隐在墙角黑暗里追了上去。 吴白起转身往街上繁华处去了。 那边徐晋也领着傅容几个去猜灯谜了。 他倒是想跟傅容单独待会儿,可惜他跟傅容一对儿,林韶棠傅宝肯定也巴不得单独行动呢,剩下傅宣一个孤零零的,傅容会肯? 因此他暗示都没暗示,让傅家三姐妹走在前面,他跟林韶棠跟在后头。 目光落在林韶棠身上,徐晋瞅瞅傅容,心想林韶棠能跟傅宝走在一起,肯定又是傅容搭的桥。上辈子傅家的事情他都派人留意着,有些事情不甚重要,属下递消息给他,他看过后就丢到了一旁,倒是林韶棠出家当和尚的事他因为过于意外,有些印象。 仰望天上的明月,此情此景,竟恍然如梦。 换成上辈子,徐晋怎么会有闲情陪几个姑娘在街上逛? 「王爷,咱们去那边瞧瞧?」前面一处酒楼前围满了人,傅容最好热闹,低声问徐晋。 徐晋个子高,看出那边在猜灯谜,笑她:「放鹤楼的灯谜一般人都猜不出来,你真想去试试?」 这是笑话她胸无点墨呢,傅容撇撇嘴,自豪地握住妹妹手道:「我是不行,可我有个学富五车的妹妹,还怕他们几个小小的灯谜?是不是宣宣?」 傅宣面无表情,眼睛看着一侧花灯,就当没听到这话。反正都是自家人,她也不怕傅容没面子。 傅宝偷笑,转到林韶棠身边,小声嘀咕道:「一会儿你也猜,咱们不能白白出来,什么都不带回去。」 林韶棠看着她笑,轻声道:「好。」 傅宝满足地笑。 徐晋见了,看向傅容,无声问她要不要。 傅容故作不懂,轻轻一笑,牵着妹妹往前走了。 徐晋最喜欢她这股勾人的劲儿,紧紧跟了上去。 放鹤楼前早已人山人海,傅宝想往里面挤,傅容没让,几人就在外围站着,反正放鹤楼的伙计会站在二楼高声念出灯谜,远点近点都没关系。 「有洞不见虫,有巢不见蜂,有丝不见蚕,撑伞不见人。」伙计再次朗声道,「谜底乃一物。」 傅容皱眉,扭头看妹妹,对上一张平静淡然的小脸,隔着薄纱,可见她脸上没有猜出来的得意,也没有为此犯难的意思。 傅容却知道,妹妹这是猜出来了。 她小声问妹妹:「谜底是什么?」 傅宣看向林韶棠。 林韶棠笑着道:「六妹妹不说,那我就抢了这个灯谜了。」他猜不猜都没关系,就是想赢个彩头送给傅宝,哄她开心。眼看傅宣点头,林韶棠朝跟来的长随低声说了一句。 第四十八章 长随泥鳅一般挤进人群,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很快他又挤了出来,将手中食盒递给林韶棠。傅宝兴奋地抢了过来,傅容凑过去,就见里面摆着一盘蜜汁糯米藕,还冒着热气呢。 甜香味扑面而来,傅宝拿起筷子,就那样捧着食盒给自己夹了一块儿,贝齿咬住藕片,并没有碰到筷子,然后将筷子递给傅容,含糊不清地道:「挺好吃的,三姐姐尝尝。」 林韶棠无奈地看她,摸出帕子先准备好。 有些东西自己吃没胃口,人多了就想吃了,傅容也尝了一块儿,甜甜的,又夹了一块儿递给妹妹,傅宣不要,她便笑着看向徐晋:「王爷吃不吃?」 放鹤楼为了猜灯谜准备的菜品,他们也不知道谁会猜中灯谜,因此菜品肯定没问题。徐晋看看那边眼里只有彼此的青梅竹马,再看看侧对这边的傅宣,瞪傅容一眼,飞快将那藕片抢入了口中。 看着他一本正经轻轻咀嚼的模样,傅容心里不知为何,比刚刚吃了蜜汁还要甜。 「许嘉要不要尝尝?」傅容将食盒递了过去。 许嘉肯定不用的,但他知道王妃是希望他将食盒处理了呢,便接了过来,转身又交给林韶棠的长随。 就在他分神的这短暂功夫,一道人影悄悄凑了过来。 徐晋瞧见了,认出对方是谁,看看傅容,没有理会。 于是吴白起成功地将傅宣脑顶的帷帽抢了过去。 眼前的一切突然清晰起来,傅宣大惊,本能回头寻找始作俑者,白皙脸庞在灯光下更添姣好。 吴白起微微一怔,跟着咧嘴笑了,举着帷帽逃窜离去。 吴白起就像一只猴子,悄悄靠近,抢了东西就跑,临跑前还朝被抢的姑娘呲牙咧嘴炫耀一番。 徐晋身为姐夫,可以顾虑傅容的心思假装无视吴白起靠近,但现在吴白起抢了傅宣的帷帽,傅容或许不会真的生气,他却必须做点什么,免得傅宣误会他不看重她们姐妹。 「许嘉。」徐晋冷声道。 许嘉领命,一身黑衣,迅速朝吴白起追了过去。 傅容也回神了,眼看附近百姓好奇地望过来,她迅速摘了自己的帷帽替妹妹戴上。她是出嫁女,本来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规矩,妹妹可不一样,不能轻易叫人瞧了。 「走,咱们去那边。」徐晋早在傅容摘下帷帽时就挡在了她一侧,护着她们姐妹往墙角走。 林韶棠傅宝跟在后面。 到了地方,傅容小声宽解妹妹:「宣宣别生气,那就是个混不吝,回头叫哥哥再去教训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傅容也是真的被气到了,她觉得吴白起应该是看上妹妹了,可喜欢就好好喜欢,学着秦英或傅宥那样明着暗着讨好妹妹啊,吴白起倒好,怎么气人怎么来。 年后吴白起也十六了,不小了,傅容不会再把他当孩子看,也不会再替他打圆场。 傅宣倒没怎么生气。 那人看着比她高比她大,但行事作风还不如弟弟官哥儿懂事,傅宣才不屑跟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计较。只是吴白起先是追到侯府滋事,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摘了她帷帽,两人又都大了,传出去放到别人眼里恐怕不再是孩子玩闹,所以傅宣没有劝王爷姐夫息事宁人,姐夫怎么罚他,都是他活该。 放鹤楼又猜了三个灯谜,许嘉就押着吴白起回来了。 吴白起双手被许嘉反剪,自己也知道越挣扎越丢人,便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到了跟前不屑地对傅宣道:「每次出事就知道找王爷撑腰,你还有别的本事吗?」 「欺负一个小姑娘你还有理了?」听他说这种混话,傅容气不打一处来,挡在妹妹身前小声训斥道,「你瞧瞧你,都十六了,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你说我妹妹没本事,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找我哥哥?」 吴白起早听腻了这话,偏过头不理睬。 看得傅容真想给他一个爆栗! 「啊,二哥回来了!」傅宝兴奋道,「让二哥收拾他!」 吴白起身上一哆嗦,说实话他怕傅宸比徐晋还多,扭头望去,果然见傅宸大步而来。吴白起忍不住想求徐晋放了他,瞧瞧傅容身后被帷帽遮掩了容貌的姑娘,又觉得那样很丢人,便视死如归地道:「来就来,我技不如人,被他教训也心甘情愿。」 「姐夫,你让人送他回去吧,跟老侯爷说一声就是。」傅宣突然开口道。看那次吴老侯爷真的将吴白起关在屋里三个月不许出门,应该不是溺爱孙子的,与其自家哥哥或王爷出手不慎伤了吴白起,让吴老侯爷心疼,不如让他自己惩罚孙子。 徐晋看她一眼,朝许嘉点点头。 吴白起没想到傅宣竟然会替他说话,嘴角刚翘起来,转瞬想到自己落到傅宸手里,傅宸最多打他一顿,回家老爷子估计又得关他一两个月,顿时明白了傅宣的险恶用心,气得骂道:「好啊,你可真够狠的,你……」 没说完被许嘉捂住嘴,强行转了过去。 「怎么回事?」傅宸皱眉赶了过来,拦住许嘉,盯着吴白起道:「他又来欺负人了?」 吴白起摄于他的气势,没敢再逞强,许嘉松开他嘴后,他讨好地解释道:「误会误会,我过来猜灯谜,王爷以为我不怀好意,便叫许侍卫送我回去,傅二哥继续赏灯,咱们下次再聚啊。」说着使劲儿往前走。 许嘉见王爷王妃没有挑明的意思,如了吴白起的愿,押着他走了。 「哥哥,二公主回去了?」傅容比较好奇自家哥哥的人生大事,意味深长地打量傅宸。 傅宸颔首,没有多说,只是想到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小姑娘下车时被灯笼照出来的微红眼圈,心里一阵无奈。才多大的孩子啊,这么小就胡思乱想了,而且他也没说什么,她怎么就哭了?只盼小姑娘不至于娇气到去嘉和帝面前告状吧。 「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正堂你们也早点回府。」傅宸去而复返,傅宣几个有了主心骨,徐晋平静地告辞。 傅宸点点头,侯府马车停在另一边,几人又说了几句,便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徐晋立即握住傅容小手,轻声问她:「要不要再去别处逛逛?」 傅容故作意外地看他:「王爷不是说要回府了吗?」 那一双水眸狡黠明亮,徐晋忍不住隔着面纱捏了捏她鼻子,「好,那就回府。」 他说话时神色淡淡的,傅容急了,转到他身前哄道:「我逗王爷的,王爷说说,咱们去哪儿?我夜里没有逛过京城,不知有什么适合赏灯的好去处。」 她的手有些凉,记起她冬天怕冷不爱出门,徐晋舍不得为了自己那一点游兴勉强她,心里决定归去,嘴上柔声骗道:「走,我带你去。」 男人爱生气却也容易哄,傅容挠挠他手心,随徐晋一起上了王府马车。 徐晋熟练地将她抱在腿上,摘下她帷帽,碰碰她嘴唇,心疼道:「这么凉,是不是很冷?」说着话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她就会暖和些。 第四十九章 两人中间抵着热乎乎的手炉,那感觉温暖又好玩,傅容笑着道:「还好,难得出来,玩得高兴就忘了冷了,王爷咱们到底要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徐晋贴着她脸道,等傅容的脸不再清凉,他吻住了她唇。 外面越来越静,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辘辘的车轮滚动声,如此一来,越发显得车里动静是那么清晰。傅容额头抵着徐晋肩膀,小声哀求:「王爷快些吧……不是,别这样,太响了……」 「下次就咱们两个一起出门。」徐晋答非所问,想到这一晚赏灯傅容先是陪二公主再是守着傅宣,说说笑笑的眼里根本没有他,想到她遇见徐晏兄妹时的片刻失态,他只有听她细细弱弱的喘声,只有尽情与她相融,心里才舒服。 傅容连连点头,点着点着双手忽的一紧,身心战栗。 几乎与此同时,马车停了下来。 「直接去芙蕖院。」徐晋哑声吩咐道,手还在帮傅容擦拭,趁马车重新动起来那一瞬,轻轻亲了亲傅容耳朵:「刚刚不尽兴,回屋咱们再来一次,这次浓浓就不用忍着了。」 傅容抓他肩膀,可惜半点力气也无,闭着眼睛道:「不行,我得先去看看妹妹。」 徐晋不悦地皱起眉,「明早再看。」 傅容摇头,坚持马上就去。论理,二公主是客,晚上提前归来,她当嫂子的怎么都该去确认她平安无事,论情,傅容好奇二公主跟哥哥都说了什么。先前碰到哥哥,什么都没看出来,二公主那么小,兴许会主动告诉她。 她再三坚持,徐晋不禁后悔刚刚结束地太快了。 就这样,傅容下车后双腿还打颤呢,幸好是夜里,不引人注意。 徐晋送她去了二公主那边。 却见二公主的屋子已经暗了,外间也是暗的,显然主仆都睡下了。 徐晋很满意,捞起傅容往回走,声音带笑:「想当好嫂子明早再当吧,今晚先伺候好本王。」 傅容捶了他一下,扭头,望着二公主黑漆漆的窗子,心里莫名不安。 次日要送二公主进宫,傅容忍着腰酸早早喊兰香梅香进来伺候,换衣服时低声问兰香:「昨晚你陪二公主回来,路上什么情形?」 兰香轻声说给她听,「我离得太远,没听见二公主跟二爷说了什么,只是二公主好像哭了。」 傅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一阵头疼。 二公主为何哭?光是道谢,自家哥哥再傻也不会因为拒谢把人家小姑娘弄哭啊,趁黑欺负小姑娘更是不可能,那肯定是二公主确实芳心暗许了,大胆诉情时被哥哥拒绝了? 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二公主如此大胆,但思来想去,傅容只想到这一个解释。 外间突然传来瑧哥儿欢快的笑声,傅容走出去,就见二公主站在榻前逗瑧哥儿呢,小姑娘背对她,看不见脸上是何表情,听声音跟平时倒差不多。 「妹妹怎么没多睡会儿?」傅容走到榻前,伸手将见到娘亲就飞快爬过来的宝贝儿子抱了起来。 「豆豆!」瑧哥儿指着二公主告诉娘亲。 傅容亲亲他小脸,看向二公主。 二公主一脸明媚,笑盈盈地看着瑧哥儿,察觉傅容打量的眼神,她愣了愣,记起什么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解释道:「四嫂,昨天我跟傅二哥一起往回走时没看清楚路,绊到砖头差点摔一跤,我,我自己抹不开脸哭了,兰香是不是告诉四嫂了?我实话跟你说,四嫂你别笑话我……」 再小,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从二公主在嘉和帝面前体贴地隐瞒凤阳阁走水真相时,傅容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心思有多细腻了。此时她有意回避昨晚,傅容便没有刨根问底,笑着道:「不笑你,我也有过走路绊倒的时候,幸好妹妹没有摔着,否则今日我可不敢进宫了,怕被父皇责难。」 听她信了,二公主暗暗松了口气。 用完早饭,傅容抱上瑧哥儿,准备送二公主回去后,再去昭宁宫陪陪婆母。 肃王府距离皇宫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前。 二公主先下车,瞅瞅前面她熟悉的巍峨宫殿,再看看外面,她笑了笑,笑得像是在外面飞了一圈又主动飞回囚笼的雀鸟,莫名叫人心疼。但她没叫任何人瞧见她这个笑,傅容下车后,她脚步轻快地凑过去,一边走一边逗瑧哥儿,嘴角梨涡时隐时现,还是曾经那个天真娇憨的少女。 在柔妃的春熙宫坐了会儿,傅容去了昭宁宫。 淑妃十分喜欢瑧哥儿,留傅容在宫里用午饭,等傍晚徐晋忙完差事三口子再一起回去。 盛情难却,傅容乖顺地应了。 「皇上去昭宁宫了?」宫女们将午饭摆了上来,皇后落座时随意问了一句嘉和帝,听孔嬷嬷说他去了昭宁宫,她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跟着补充道:「哦,今日肃王妃进宫了,她们娘俩是不是还没走?」 孔嬷嬷皮笑肉不笑:「是啊,那边既然知道皇上喜好,当然要留肃王妃母子多待一会儿。」 皇后心里泛酸,可是再酸也没用,谁让她自己的孙子不争气? 慢条斯理地用完饭,皇后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消食后靠到榻上,轻声同孔嬷嬷说话:「丽妃,我倒是小瞧她了,皇上去别的地方她竟然也不生气。」乡下来的女人,没见过世面,开始嘉和帝专宠她一个,转眼嘉和帝又宠幸旁人了,管樱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孔嬷嬷给她敲腿的手一顿,小声提醒道:「哪能不生气,真大度,除夕那晚……」 皇后顿时想起来了,除夕夜嘉和帝本该跟她过的,被管樱装肚子疼抢了过去。 想到那晚的凄凉,皇后突然坐了起来,蹙眉问孔嬷嬷:「皇上去旁的宫里时,她可闹过?」 孔嬷嬷认真想了想,摇头,见皇后脸色难看,她也明白过来了,震惊道:「她竟敢跟您争……」 皇后摆摆手,重新靠到榻上,闭上了眼睛。 她没叫她退下去,孔嬷嬷便继续给她捶腿。 屋里静悄悄的,静得外面突然传来宫人匆忙的脚步声时,皇后不悦地睁开眼睛。 孔嬷嬷已经转了过去。 跑进来的是凤仪宫的大太监,进屋后微喘着道:「娘娘,丽妃出事了!」 昭宁宫。 傅容跟淑妃坐在外面榻上说话,听着里面瑧哥儿清脆的笑声,淑妃朝儿媳妇打趣道:「听听,还说要哄瑧哥儿睡觉呢,我看他是越哄越精神,瑧哥儿这个晌估计得等你父皇走了才能睡了。」 儿子得了嘉和帝的青睐,傅容还是挺自豪的,笑道:「难得父皇不嫌他闹。」 刚说完,里面瑧哥儿突然哭了起来。 傅容心中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不好进内室,免得看到嘉和帝衣冠不整的样子,毕竟之前说是要去歇晌的。淑妃不必避讳,匆匆赶了进去,就见瑧哥儿在他皇祖父怀里张着嘴哭呢,那个委屈啊,看到祖母立即朝祖母伸出手。 淑妃赶紧把孙子接到怀里,边哄边问嘉和帝:「不是说要哄瑧哥儿睡觉吗,怎么把人哄哭了?」 第五十章 嘉和帝瞅瞅孙子的小胖手,懊恼解释道:「刚刚他跟我抢玉佩,不小心让棱角扎了手……你们哄吧,我回去了,还有一堆奏折要批。」 淑妃点点头,先去外面将瑧哥儿交给傅容哄,再进来服侍嘉和帝整理衣冠。 就在此时,万全匆匆赶来,「皇上,丽妃娘娘出事了!刚刚娘娘照旧去御花园散步,赶巧萧昭仪也在,萧昭仪的狮子狗见到娘娘不知为何发了狂,夏音拼命救主身上被咬了几口,娘娘躲闪时不小心绊了一跤……」 嘉和帝脸都白了:「孩子呢!」 万全扑通跪了下去:「丁顺说娘娘当时就见了红,现在扶回崇政殿了,他急着过来报信,不知太医怎么说……」 嘉和帝风一般赶了出去。 万全迅速起身,弯着腰紧紧跟在后头。 「娘……」傅容不安地看向淑妃。 淑妃先命人去准备斗篷,她过来摸摸瑧哥儿还挂着泪珠的小脸,冷静嘱咐道:「不论那边出了什么事,跟咱们都没关系,浓浓不用担心。宫里乱,你们娘俩先回去吧,我这就过去看看。」又亲了瑧哥儿一口,「瑧哥儿乖,下次再进宫陪祖母。」 瑧哥儿哭了就不爱搭理人,靠在娘亲怀里,水漉漉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小嘴儿紧紧抿着。 淑妃无奈笑笑,穿好斗篷急急走了。 傅容心情复杂地帮儿子洗脸涂面霜,裹好襁褓后出了宫。坐上马车,傅容挑帘望了一眼皇宫里重重宫殿,想到在昭宁宫听到的消息,心头沉甸甸的。 这辈子丽妃的那个孩子,能不能保住? 御花园里的一幕,是意外,还是谁精心安排? 这宫里,又有多少孩子没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浑身发冷,傅容掀开襁褓一角,瞅瞅里面已经睡熟的宝贝儿子,默默感激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崇政殿。 管樱小产了。 嘉和帝震怒,削了三个太医的官,又让万全将今日随管樱去御花园的太监宫女全都拉出去杖毙,包括舍身救主的夏音。管樱虽然悲痛欲绝,到底跟夏音朝夕相对了那么久,也知道夏音是最忠心她的人,哭着求嘉和帝网开一面,留下夏音给她。 她遭此大难,别说一个宫女,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嘉和帝都会答应,便没有处置夏音,痛心地抱着她承诺:「庭庭别难过,等你养好身子,朕会一直陪着你,你还小,还会再怀上的。」 皇后就在一旁站着,听到这话心里冷笑。管樱是小,皇上都快五十了,也不知还有没有那本事。 淑妃柔妃默默站在皇后一侧。淑妃看着躺在床上的管樱,忆起自己那个没有缘分的女儿,再想到崔绾,胸口是钻心的疼,强忍着才没有落泪,脸色惨白。柔妃见了,轻声劝道:「姐姐身子不舒服,先回去吧?」 屋里静,嘉和帝听到声音,瞧见淑妃那模样,猜到她是触景伤情了,无力道:「你们都走吧。」 淑妃浅浅行礼,与柔妃一道离去。 皇后没有马上走,朝埋在嘉和帝怀里痛哭的可怜人道:「妹妹节哀,皇上说的是,妹妹还年轻,先安心养好身子,以后肯定还能再怀上的。你这样哭,把身子哭坏了,岂不是让皇上更痛心?」 管樱再单纯,也知道她没了孩子,看她最不顺眼的皇后心里肯定拍手叫好呢。换做平时,管樱忌惮皇后的身份不敢说出心里话,此时脑海里只有伤心悲痛,哪会想到那么多,红着眼圈看向皇后,指着门口愤然道:「你走,我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的!」 皇后愣住。 她这一辈子,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如此毫不客气地指责过。 「妹妹……」 「皇后回去吧。」嘉和帝抱着怀里娇小的女人,看也没看皇后,冷声撵人。他这后宫,谁真心替管樱遗憾,谁面悲心喜,他都清楚。管樱入宫后,皇后劝过他两次雨露均沾,嘉和帝才不信她真正关心管樱。 皇后紧紧盯着床上互相依偎的鸳鸯,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行礼告辞。 出门时跟万全打了个照面。 「查出是怎么回事了吗?」皇后朝万全使了个眼色,低声询问道。 万全弯腰低头,平静地回道:「老奴正要去回禀皇上,娘娘要不一起进来听听?」 他跟在嘉和帝身边最久,忠心不二,这么多年皇后就没从他口中问出半句实用消息过。 「不必了,我还有事,你快去回话吧。」皇后语气淡淡地道,抬脚离去。 万全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若有若无翘了起来。 他猫着腰进了内室。 嘉和帝刚刚扶管樱躺下,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满眼疼惜,余光里见万全进来,目光陡然一寒,盯着万全道:「说。」 万全跪在地上,声音比平时回话要肃穆几分:「回皇上,老奴领人去搜了萧昭仪的院子,太医在那狗还没吃完的饭食里辨出一种药性霸道的……那药服用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无论人畜,得不到发泄便会发狂……但萧昭仪的院子里并没有搜出那药,老奴亲自审问萧昭仪,她说,她说晌午前皇后娘娘身边的映泉去找过她,陪她逗了一会儿狗,还提醒她去御花园或许能遇见皇上。」 嘉和帝按住神情悲愤的管樱,声音依然平静:「去凤仪宫拿映泉,今日务必查清楚。」 万全领命而去,叫上几个太监去了凤仪宫。 嘉和帝亲自下的令,皇后不敢说一句,眼睁睁看着万全带人去了下人房。 红日西斜,万全又来抓孔嬷嬷。 人还没进来,先听到风声的孔嬷嬷跪在地上朝皇后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娘娘,老奴这一去未必能回来继续伺候娘娘,请娘娘看在老奴忠心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照拂一下老奴的家小吧,求您了!」 皇后心中慌着呢,只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旁人的圈套,而孔嬷嬷便是她最需要安抚的人,「嬷嬷别胡思乱想,丽妃的事你我都清楚,咱们是清清白白的,只要嬷嬷回话时别扯出以前……我一定会保住你,过两年便送你出宫与家人团聚。」 孔嬷嬷听了,看着眼前皇后绣着彩凤的裙摆,心里苦笑。 到了这时候,娘娘居然还能如此坦然地骗她。 那人都告诉她了,她孙女因为得罪了承恩公府世子夫人,也就是皇后的侄媳妇,被卖去了窑子,她的儿孙也被卖到山西去做挖石头的苦力,孙子年幼吃不得苦被活活打死,儿子遍体鳞伤,若不是被那人及时救出来,恐怕也活不长。 这些皇后都知道,就是瞒着她,若非见过儿子的亲笔书信,她临死还为皇后尽忠呢。 身后传来万全那让她憎恶的熟悉声音,偏偏这一次,孔嬷嬷并不反感。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皇后,决定再好好为她尽这最后一次忠,让皇后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孔嬷嬷年近六旬,大概是上了年纪承受不起折磨,万全才夹了一次手指,她便都招了。 第五十一章 招了这次谋害丽妃的人是皇后,招了上次谋害肃王妃再嫁祸端妃的一石二鸟之计是皇后想的,也招了当年害得淑妃难产丧女的人也是皇后。 随便哪一个都是能撼动皇后地位的大罪,万全听得冷汗涔涔,递了罪状给嘉和帝看。 管樱服过安神汤后已经睡下了,嘉和帝一人坐在前殿榻上。正月里天寒地冻,烧了地龙依然觉得冷,他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手里抱着手炉。见万全微微颤抖着将罪状递给他,嘉和帝看他一眼,「念。」 万全不敢犹豫,咽咽口水,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嘉和帝一动不动地坐着,宛如石像。 他生母只是个小小的昭仪,不为先帝所喜,他靠着出众的才貌得了皇后娘家的青睐,得以娶皇后为妻。岳父是内阁阁老,在朝堂握有实权,他为了笼络妻族,除了与皇后成亲前认识钟庭外,没有妾室通房,钟庭死后,他虽然纳了侧妃妾室,也是等皇后生下嫡子后才免了侧妃妾室的避子汤的,登基后更是封嫡长子为太子,封岳父为一等承恩公。 他借了皇后的家世,也加倍地还回去了。 皇后呢,她是怎么对他的? 她害了他跟淑妃的女儿,她利用端妃与老四媳妇的恩怨,既想谋害老四子嗣,又嫁祸端妃,老四媳妇命大没有出事,端妃…… 想到端妃临死前的那些蛮横辩解,想到端妃刚进宫时的娇俏可人,想到母妃冤死现在还在王府守孝被他冷落许久的老五,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大意鲁莽没能抓出皇后这个背后真凶,这才致使皇后今日又夺走了他与丽妃的孩子,嘉和帝胸口怒火翻腾,又悔又疼,最终全部化成了对皇后的恨。 「把孔嬷嬷带过来,再宣皇后过来,朕要当面与她们对质。」 万全再次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孔嬷嬷先被人拖了进来,双手血红,满头灰白头发披散,现在瞧着就像是普通百姓人家陡然遭难的老太太,满脸灰白,浑浊的双眼出奇的平静,只在皇后进来时,孔嬷嬷仰起头,眼里浮上大仇得报的兴奋。 对上这样的眼神,皇后浑身发冷,想要替自己的凤仪宫辩解,嘉和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示意万全将孔嬷嬷的罪状呈给皇后,他盯着孔嬷嬷问道:「你是皇后身边的忠仆,以前皇后做那么多坏事你都帮着隐瞒了,今日为何要背叛她?」 孔嬷嬷低低地笑,笑声在宽阔空旷的殿内回荡,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没有看嘉和帝,自始至终眼睛一直盯着皇后,欣赏她陡然惨白的脸,欣赏她无力地跪下去的姿态,等皇后望了过来,她才道:「因为我对娘娘忠心,以为娘娘也一直诚心待我,谁料前几日收到家书,才知我那一家老小在承恩公府遭遇了什么,娘娘,我在你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忍心瞒我?」 皇后心念急转,仰头朝嘉和帝道:「皇上,您都听到了,孔嬷嬷一家人因为犯了错受了惩罚,孔嬷嬷对我怀恨在心,今日种种分明是在污蔑臣妾,臣妾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些丧灭天良之事?更甚者,她的家人早被卖去了山西,如果没有人与她合谋,她住在深宫,如何得知外面的消息?」 前年孔嬷嬷的孙女被世子爷看上,纳为小妾,偏她那个侄媳妇是个小肚量的,趁世子爷出府时快刀斩乱麻处置了那一家老小,再进宫跟她请罪。皇后跟孔嬷嬷的情分非同一般,听说后十分气愤,可事情都发生了,她总不能因为几个奴仆明着惩罚侄媳妇啊,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孔嬷嬷是如何知道的? 是不是被有心人利用的? 皇后的脑子飞速转了起来,竭力为自己寻找翻身的机会。 嘉和帝宛如古井无波的目光,转向了孔嬷嬷。 孔嬷嬷哈哈大笑,被万全踢了一脚,她倒在地上依然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被血手碰到,仿佛满脸血泪,「娘娘还是那么聪明,转眼就想到了翻身的说法,可是你想多了,我那苦命的儿子历尽千辛万苦才从山里逃出了来,扮作乞丐混迹京城,行乞一年才找到机会守到映泉出宫。娘娘,映泉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我请她瞒住此事,她便听了我的话。至于旁的……」 孔嬷嬷看向嘉和帝,苦笑道:「皇上信也好,不信也好,老奴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皇上可以一一审问那单子上的人。老奴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儿子一身伤残也活不了多少年头,既然娘娘不值得我效忠一辈子,临死前老奴指认她给皇上,多少都能减轻一些罪孽……」 「皇上别听她的,她一定是受人主使诬陷臣妾的,皇上明鉴啊!」皇后膝行着挪到嘉和帝身前,倔强地高高仰着头,仿佛自己一身正气,旁人就会信了她。 嘉和帝睁开眼睛,慢慢将身上裹着的锦被放了下去,然后,他举起手中因为捧了半夜都不是那么热乎了的手炉,狠狠朝皇后脑袋砸了过去! 她还想诬陷谁? 老四?老四的媳妇儿子差点被她害死,亲妹妹更是早早被她害死了,现在她还想将脏水泼到老四身上?老四真想要这个皇位,他就不会给自己娶一个庶子之女当妻子,更不会抗旨触怒他! 不是老四,是老五?老五的娘就是因为她冤死的,她竟然还指望他冤枉自己的亲儿子? 怒不可揭,嘉和帝看着晕死过去的女人,大喘气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才勉强恢复些许理智。 「皇后病重,避居凤仪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平复下来后,嘉和帝看向万全,声音冰冷,「照着这罪状抓人,记住,不许透漏半点消息,无论这些人认罪与否,审完全部处死。」 万全恭声应下,朝身后四个小太监使个眼色。 两个堵住孔嬷嬷的嘴,如来时一般将人拖了出去。另外两个一人背起皇后,一人捡起皇后头上掉下来的发冠,一同跟着万全回了凤仪宫。 一切都在冰冷的寒夜里进行,除了嘉和帝的禁卫,无人知晓。 次日一早,皇后病重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 太子康王最先赶到崇政殿,请求去皇后面前尽孝,嘉和帝绷着脸解释了一遍,说皇后病重到不许探望,两人不听,被嘉和帝派人拎了出去。罚跪一整天,太子康王都老实了,不再提探望之事,至于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傅容白日里得到的消息,联想丽妃出事,忍不住怀疑到了皇后身上。 傍晚徐晋回来,夫妻俩躲在内室说悄悄话。 「你说,父皇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傅容跪在床上,一边给徐晋揉额头一边看着他问。她能想到这些,徐晋这一天肯定也废了不少心思,否则哪会一回来就喊头疼啊。 徐晋看着头顶的美人,越看她越觉得她傻。 傻乎乎的,一点都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男人精心安排的。 既然重生了,他自然要好好利用预先知晓的消息。 第五十二章 那年中秋,他知道是皇后出的手,若当时拆穿,因为傅容没有出事,父皇会冷落皇后却不会一下子将之打到地狱,反而便宜了端妃,所以他佯装不知,先将计就计除了端妃再说。他也不愁没有对付皇后的机会,丽妃便是最好的诱饵,孔嬷嬷则是皇后最大的软肋。皇后还算聪明,暂且没想动丽妃,孔嬷嬷却可以「帮她谋划」。丽妃先前在凤仪宫用饭腹痛,父皇肯定有了怀疑,现在凤仪宫再出手,人证物证俱全,父皇会不信? 清楚该从何下手,再一步步精心筹划,绝不留任何线索。 「你怀疑丽妃的孩子是皇后害的?」徐晋将傅容拉了下来,让她趴在他胸口。 傅容咬咬唇,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吧,否则皇后怎么病得这么突然?」 她不知道嘉和帝是如何查证的,也不知道嘉和帝都查到了什么,但她可以从结果推断啊。 徐晋亲亲她鼻子:「是不是都跟咱们无关,浓浓不用想太多。」 他不用她想,外面的事情他会全部打点好,她只需要轻轻松松地过她的小日子,跟他撒娇使小性子,再温柔体贴地照顾他们的孩子,这样就够了。 傅容捂住徐晋想要索取更多的嘴,蹙眉看他。 这人的态度,怎么有些奇怪? 他若想要皇位,皇后出事他应该高兴才是,他若不想要,那是皇后啊,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淡然的。而且他明明都累得头疼了,怎么躺了会儿又像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或是,他想了很多,就是不肯跟她说? 傅容突然很沮丧。 成亲这么久,她连徐晋究竟有没有心思谋求那个位子都看不出来。 挣开他怀抱,傅容转到了床里头,背对他躺着。 徐晋不解,追过去问她:「怎么了?」 「没事,王爷不用管我。」傅容闭着眼睛,一副只想自己默默待着的语气。 徐晋看着她紧紧抿着的红唇,仔细回想刚刚两人的谈话,没发现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便强行将人转了过来,温柔地摩挲她脸庞:「你是我的王妃,我不管你管谁?别耍气了,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跟我说,别闷在心里,你说了我才知道如何改是不是?」 徐晋语气温柔,傅容看着他,叹了口气,靠到他怀里道:「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怕王爷生气。」 徐晋低头看她:「说错话了?」 傅容点点头,小声道:「无论丽妃皇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该妄加揣测,王爷会不会觉得我不安分?」生怕徐晋真这么想似的,她紧急抱住他,在他胸口蹭了蹭,「王爷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不胡乱揣测后宫了。」 徐晋不肯跟她说心里话,傅容当然不高兴,但仔细想想,历朝后宫都不许干政,她一个王妃妄加揣测皇后害人,跟干政也差不多了,徐晋当然不愿意她这样,所以才叫她别想太多。他对她再好,也没跟她说过外面那些大事啊。 想明白了,傅容心头的气也消了,就想赶紧打消徐晋刚刚可能生出来的些许不喜。 徐晋无意识地摩挲她肩膀,转了一转才明白哪里出错了。 他让她不用多想,是不希望她担心,敢情她将那理解成告诫了? 沉默片刻,徐晋改成平躺,手臂将傅容拉到自己身上,笑着看她眼睛:「无碍,咱们是夫妻,浓浓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你跟我说,我只会高兴,绝不会生气,不过像今日这种事情,浓浓也只许跟我说,出了咱们的芙蕖院,哪怕是岳母,你也别说,小心隔墙有耳。」 「王爷真的这么想?」傅容又惊又喜,还有点不信。 徐晋捏捏她鼻子,「我何时骗过你?」 傅容看出徐晋并非哄她了,他是真的喜欢她对他开诚布公,不过…… 她攀着他肩膀往上挪,挪动时听到徐晋陡然变重的呼吸,感受到某处明显的变化,傅容假装不知道,正对徐晋脸庞,看着他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凤眼问:「可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王爷只会敷衍我……」 红唇嘟着,委屈哒哒的,一双美眸里也含嗔带怨。 「我何时敷衍你了?」徐晋就知道她是闹气了,暂且压住被她撩起来的火,皱眉问道。 傅容哼了哼,食指指腹沿着他英挺鼻梁游移,「你怎么没敷衍我?皇后病重,王爷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你有,你就是不想告诉我。王爷,那些朝廷大事我不懂也不好奇,但后宫里的,特别是同娘有关的,我就忍不住好奇。王爷不许我打听也就罢了,既然许了,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叫我心里也有个数?」 徐晋在她腰上乱动的手忽的停了下来。 看着面前的女人,他差点忘了她有多聪明。 一开始分明就是因为他不肯跟她坦承才生的气,他哄她时,她先将错归在自己身上,跟着见风使舵,得了他允许才来试探他对此事的看法。其实她可以直接问他的,这样拐弯抹角的,到底还是不完全信任他吧? 不过也怪他,她开口说这事情时,他好好陪她说,不就是正常夫妻了? 老老实实地抱着自己的妻子,徐晋认真道:「我也怀疑丽妃小产是皇后动的手脚,只是现在也只能怀疑,一切都得看皇后的病,如果过阵子她的病好了,那此事就与她无关,如果她一直病着……」 「那就是她做的。」傅容接话道,斩钉截铁。 徐晋亲了她一口:「是啊,所以我是想等有了最终结果再跟你解释清楚,而不是陪你一起猜,万一皇后最后没事,咱们俩岂不是都猜错了?肃王妃笨总比肃王夫妻俩都笨好听点的吧?瑧哥儿娘亲自以为聪明,总比瑧哥儿爹娘都自以为聪明强吧?」 一开始正正经经的,说到后面就闹起来了。 傅容埋在他胸口笑,使劲儿捶他:「你才笨,你才是自作聪明!好啊,原来王爷心里是这么想的,那我以后再有猜测也不跟你说了,免得猜错了被你笑话!」 「你本来就比我笨,不是早该习惯被我笑了吗?」徐晋翻身压住她,戏谑地瞧着她。 傅容不服,撑着他肩膀道:「我哪里比你笨了?」 徐晋笑而不语。 两人都重生,最后她还是落在他手里,不是笨是什么? 但他不会告诉她的。 崇政殿,嘉和帝也在哄管樱。 「庭庭别急,她害了咱们的孩子,朕既然查出来了,又怎么会不罚她?」 管樱心里委屈,一委屈就忍不住落泪:「她害了我的孩子,皇上关她一两个月,这样就算是惩罚了?算了,她是皇后,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女,能当上妃子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还敢跟皇后讲公道?反正皇上子女那么多,少我这一个也没什么。」 越说越委屈,眼泪跟雨水一样,落个不停。 她只是随口说的气话,皇上听了胸口却是刀扎一般的疼。 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上辈子哪里有什么福气,被他伤的一尸两命…… 第五十三章 「庭庭,你听朕解释。」嘉和帝半撑起身子,伸手帮她抹泪,「皇后犯的错太多,朕真一一揭发出来,丢的是皇家的颜面,朕与太子脸上都不好看……」 管樱泪水更多,自以为是地打断道:「是啊,所以皇上也不用关她了,让她继续好好的吧,我认命了。」 嘉和帝又心疼又好笑,转过她梨花带雨般的脸庞道:「你听朕说完啊,二月瑧哥儿抓周,五月里老六要大婚,皇后现在病逝,瑧哥儿周岁就不能大办,三月里病逝,老六婚事就得拖延,而且也容易叫大臣将皇后的死跟你联系到一起,所以朕都安排好了,现在让她卧病在床,等老六成亲了,她便会久病难治……」 管樱震惊地忘了哭:「皇上,皇上要,要杀了她?」 她是恨不得皇后死了,但她从来没奢望过嘉和帝会因为皇后害她小产便要了皇后的命,她以为嘉和帝最多休了皇后,就像村里哪家媳妇做错事了,被丈夫休弃一样。 嘉和帝知道如何讨美人欢心,故此没有解释清楚,没有告诉管樱皇后究竟为何才招来了死罪。那女人害了他两个孩子也害他误杀了端妃,只有死才能消了他的恨,但太子没有错,嘉和帝不能让皇后坏了社稷安稳,也不能将真相大白扇自己的脸,因此他再不甘心,也得给皇后留份体面,让她病逝,再以皇后名义下葬皇陵。 「庭庭,此事是秘密,朕为了宽你的心才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能透露出去,任何人都不能告诉,知道吗?」他盯着管樱的泪眼,郑重无比告诫道。 管樱心中震惊比惊喜多,因此脸上倒没露出幸灾乐祸,只乖乖点头。 这副善良乖巧的可怜模样,嘉和帝看了更加喜欢,低头亲亲她,柔声哄道:「你的仇朕已经帮你报了,所以庭庭别再难过了,安心养身子,等你彻底恢复了,朕带你去外面散心。」 管樱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东宫那边,太子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还没出正月呢,他的母后就被父皇关起来了。 那日之前他还见过母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还偏偏在丽妃小产之后? 难道丽妃的小产跟母后有关? 真若如此,看父皇对那个丽妃的宠爱,母后要病到何时才能「恢复」?一个月,一年,还是…… 太子不敢再往下想。 见不到母后,又不能质问父皇,底下那些人只会劝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可他如何能静得下来?坐立不安,太子去了太子妃那边,他喜欢傅宁的娇美温柔,但出了这种大事,他还是得跟太子妃商量。 太子妃有什么办法? 「父皇既然不许您过问,您就安心等着吧,忤逆父皇,只会更叫父皇不喜。」看着面容憔悴的太子,太子妃坐到他身边,握住他手道:「母后出事,我知道您心里着急,但我有一句不中听的……」 太子侧目看她。 太子妃毫不怯懦地回视他:「丽妃小产在先,母后生病再后,我相信您心中也有猜测。真是母后做的,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您只有先顺了父皇的气,先顾全自己,将来父皇消气后您才能为母后说话。您若随便插手此事,暗中打探内情,被父皇知道后,非但帮不了母后,还会触怒父皇,适得其反。」 太子好了,她才能好,因此哪怕忠言逆耳,她也得稳住太子。 太子与她对视良久。 一边是母后,一边是他的前程。 他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他不犯大错,他的地位就不会动摇,即便母后真的有罪。反过来,母后真的有罪,他再去为母后奔波,父皇会不会连他一起治罪? 太子打了个冷战。 回过神,再看看身边面容平静的妻子,太子情不自禁握紧她手:「你说得对,为了母后,为了你跟珝哥儿,我也得沉下这口气。」 太子妃轻轻点头,垂眸时目光落在男人的大手上,在这多事之秋,她的心竟比平时还要踏实。 傅宁再美,不过靠张脸,而她,才是真正能跟他并肩的人。 太子康王不再求情去凤仪宫尽孝,这事便渐渐平息了下来,嘉和帝照旧上朝听政,百官们继续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京城平静无波。 进了二月,接连几日都是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肃王府花园里的红梅迎春次第绽放,为瑧哥儿的抓周宴添了喜意。 瑧哥儿今日抓周,傅容最怕明朗的天气陡然转阴,早上醒来先挑开纱帐往外看。 她睡在里头,身子撑在徐晋上面,她打量外面天色时,徐晋伸手抱住她,了然问道:「如何?」 傅容放下帐子朝他笑:「瞧着应该是个好日子。」 她一头青丝如瀑,有几缕凌乱又添慵懒,徐晋帮她理顺,「现在起还是再睡会儿?」 「睡什么睡啊,一会儿瑧哥儿就要过来了。」傅容又满足又无奈地道。儿子越大精力就越旺盛,不像刚开始那样爱睡觉了,而且还特别黏她,傅容现在一天到晚几乎没有半点空闲,等瑧哥儿玩累了睡着了,她也跟着睡了。 徐晋难得除了休沐还能歇一日,也想多陪陪她们娘俩,便没有闹傅容,夫妻俩一起起床。 徐晋先收拾好,傅容对镜梳妆时,乳母将瑧哥儿抱了过来。 傅容对着镜子哄儿子:「瑧哥儿先让爹爹抱啊。」 瑧哥儿别看是刚睡醒的,大眼睛骨碌碌可有精神了,见爹爹居然在家,高兴地朝爹爹伸手。 徐晋屏住呼吸从乳母怀里接过儿子,自然而然去了床边,吩咐小丫鬟端水过来,他亲自帮儿子洗脸。 瑧哥儿乖乖坐在爹爹腿上,爹爹抓帕子过来,他紧紧闭上眼睛,仰着头表示自己不喜欢这样洗脸,爹爹挪开手,他又睁开眼睛,望着坐在镜子前的娘亲。小脸白嫩嫩,凤眼乌溜溜,观音娘娘身边的童子也不可能比他更好看了。 傅容梳完头,笑着走了过去,坐在徐晋身边,手指挖了香膏,一边往儿子脸上点一边柔声哄道:「今天瑧哥儿抓周,一会儿家里要来很多客人,娘亲给瑧哥儿抹香香,那样他们就都喜欢瑧哥儿了。」 瑧哥儿仰头望着娘亲,咧着小嘴笑:「香!」 声音清脆动听。 傅容一手扶着小家伙脑袋,一手帮他将香膏涂匀,涂完了凑过去响亮地亲了一口。瑧哥儿熟练地抱住娘亲脸蛋,等娘亲亲完他,他也笑嘻嘻在娘亲脸上亲了一口,「娘,香!」 徐晋看了眼馋,举起儿子让他面对自己,「瑧哥儿也亲爹一口。」 瑧哥儿便乖乖也亲了爹爹一下。 一家三口去外间用饭。 瑧哥儿白日里基本断奶了,坐在徐晋怀里想要抓勺子自己舀粥吃。徐晋假装瞪眼睛,瑧哥儿就老老实实等爹爹喂,吃了两口仰起脑袋,见爹爹笑了,他就又想去抓勺子。傅容在对面看着这爷俩,想象徐晋小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忍俊不禁。 饭后距离客人过来还早,徐晋抱着儿子问傅容:「咱们先去花园逛逛?」 第五十四章 「好啊。」傅容将瑧哥儿的小帽子拿了过来,帮他戴上,瞅瞅外面已经明媚的阳光,又给瑧哥儿穿了一件用金线绣了云纹的红袄子。屋里暖和,瑧哥儿原本穿的不算多,放在榻上他还能自己走几步,现在陡然胖了起来,笨笨地就站不稳了。 给瑧哥儿穿鞋时,傅容问徐晋:「要不要放车里推着?」 徐晋笑着问儿子:「瑧哥儿想坐车还是让爹爹抱?」 瑧哥儿瞅瞅他,伸手抱住正在给他穿鞋的娘亲,「抱!」 傅容顶顶他额头:「娘亲可抱不动你。」这么说着,还是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递给徐晋一个眼神,一家三口往外面去了。 也就刚走出芙蕖院吧,傅容就没力气了,软声跟儿子商量:「娘亲没力气了,让爹爹抱好不好?你看娘亲鼻尖都冒汗啦。」 瑧哥儿盯着娘亲鼻子瞧了瞧,扭头朝爹爹伸手。 徐晋认命了,儿子最喜欢他娘,第二才是他,有傅容在,他也只有充当苦力的份。 早春时节,只有梅树迎春开得好,徐晋抱着瑧哥儿走到梅树下,指着梅花问儿子:「瑧哥儿说,花好看还是娘亲好看?」 瑧哥儿脆脆喊娘。 徐晋笑着摘了一朵梅花,朝傅容走去。 傅容嗔他一眼,人却没躲,俏生生站在那儿,看着男人抬手帮她插花,瑧哥儿好奇盯着他爹爹的手。 徐晋满意地端详两眼,又摘了一朵交给儿子,让他帮娘亲戴。 瑧哥儿拿着花,瞅瞅娘亲已经戴了一朵花的左耳朵,聪明地朝娘亲右边使劲儿。徐晋惊讶地夸儿子聪明,傅容不愿意了,两边各戴一朵得多傻啊,便指着徐晋那朵梅花上面,提点儿子:「瑧哥儿戴这儿,这儿好看。」 徐晋故意跟她唱反调:「瑧哥儿不听你娘的,戴这边,这边还没有呢。」 瑧哥儿小脑袋转了转,最后听了娘亲的话。 傅容奖励地亲亲儿子,趁徐晋抬脚往前走,她飞快摘了一朵,追上去交给儿子:「瑧哥儿给爹爹也戴一朵,爹爹戴花可好看了。」 瑧哥儿可孝顺了,立即伸胳膊要给徐晋戴。 徐晋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妻子,抢过儿子手里的花煞有介事地教他:「瑧哥儿记住,咱们是男的,男人不戴花,娘亲姐姐姨母姑母才戴花。」说着故意将那朵梅花插在了傅容右边鬓发里。 傅容飞快取下花,往他身上丢。 徐晋接住,再丢过去。 瑧哥儿咯咯笑,抢着也要丢。 在花园里逛了一圈,秦二夫人领着一双儿女先来了。 傅容瞅瞅秦二夫人脸色,悄悄跟秦云玉打听:「姨母松口了吗?」 去年腊月秦英跟秦二夫人交了底,说是要娶陶茜茜为妻,秦二夫人不太满意,觉得陶茜茜父亲是御史,容易得罪人,而且陶茜茜早早没了母亲,教养上可能有问题。秦英请傅容当说客,傅容也是喜欢陶茜茜,就跟秦二夫人聊了会儿,也没有夸夸其词,就实话实说了,不过当时秦二夫人依然不太愿意的样子。 秦云玉嘿嘿笑,低声道:「你看我哥哥那嘴咧的,还不知道?」 却是前几日秦英故意安排秦二夫人跟陶茜茜见了一面,一番相处下来,秦二夫人什么都不嫌弃了,过两天就要请人上门提亲去。 这是好消息,傅容由衷替秦英陶茜茜高兴。 没一会儿景阳侯府众人也来了,跟傅宛母女一起到的。 一下子多了大郎跟媛媛两个小孩子,屋里就显得热闹多了。瑧哥儿跟大郎媛媛都很熟悉,媛媛坐到榻上哄弟弟,瑧哥儿指着定窑花瓶里的梅花咿咿呀呀地跟姐姐说话,大人们只能听清「花」这个字。傅容跟儿子朝夕相处,听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刚要解释,媛媛高兴地道:「三姨,弟弟说给我戴花!」 满屋子女眷都愣住了。 傅容没好意思提徐晋给她戴花的事,笑着摘朵梅花递给儿子。 瑧哥儿笨拙地给姐姐戴上。 傅宝在旁边起哄:「瑧哥儿给大郎哥哥也戴一朵。」 她嫂子秦云月作势要拧她耳朵。 一片笑声里,瑧哥儿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小嘴「不」啊「不」的。 等康王妃牵着四岁的珍姐儿过来时,瑧哥儿就没张罗给这个姐姐戴花了。 太子妃傅宁也都来了,榻上坐满了孩子。 瑧哥儿大郎玩在一起,璋哥儿主动走了过去,大郎三岁了,也懂了点事,知道这是大姑母家的哥哥,很痛快地拍拍身边的地方,邀他一起玩。 另一边,珍姐儿喜欢媛媛,媛媛却不太喜欢珝哥儿,问他:「你是男的,怎么不去找瑧哥儿?」 珝哥儿不理她,坐在珍姐儿身边哪都不去。 媛媛想要跟娘亲告状,被傅宛悄悄瞪了一眼,媛媛便不再理珝哥儿了,一心跟珍姐儿讲自己养的狗狗。 康王妃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跟太子妃坐在一块儿,见此笑着同傅宛说话:「她们两个小姐妹倒是投缘,改日有空,梁夫人带媛媛来我们王府做客吧,把你妹妹也拉来,她啊,轻易不出门,真是太懒了。」 傅容听了,不依地道:「二嫂真会冤枉人,今年我可是去你们府上串过两次门了!珍姐儿你说是不是?」 珍姐儿瞅瞅娘亲,淘气地摇头:「我不知道!」 小姑娘狡猾,又逗得一屋子人笑。 到了中午,男客女客们聚到了一处,因为都是亲戚,倒也不必避讳。 堂屋里摆了铺着红绸的大桌子,太子等男客站在一边,太子妃领着女客站在另一边,等着看瑧哥儿抓东西。徐晋从傅容怀里接过胖儿子,将他放到桌子上,指着上面各式东西道:「瑧哥儿把你最喜欢的东西抓起来,交给爹爹,记住,是你最喜欢的。」 瑧哥儿一身红,坐在那儿像个福娃娃,大眼睛却没看桌子,盯着男客那边好奇打量。 小家伙生的白白胖胖,壮实伶俐,太子康王瞧了都羡慕,康王只是羡慕徐晋有儿子,太子瞅瞅瑧哥儿粉嫩嫩的小嘴儿,不着痕迹朝傅容那边看去。 赶巧傅容站在徐晋一侧,正好不让他看到。 太子有些失望,不过他更好奇徐晋的儿子会抓什么,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投到了瑧哥儿身上。 瑧哥儿已经开始在桌子上爬了,经过一样东西就坐下,抓起来瞧瞧,再放下去。 徐晧在旁边笑个不停,亲侄子,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的。 官哥儿也来了,眼看小外甥将他准备的玉算盘放到了一边,不由失望。 不是说外甥像舅吗,这个外甥没要哥哥准备的匕首也没要他的算盘,像哪门子的舅舅啊! 康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瞅着徐晋道:「瑧哥儿竟然抓了簪子,这可真不像你啊四弟!」 男孩抓首饰,就有点没出息了。 太子心里高兴,表面上训斥康王:「小孩子知道什么,随便抓抓你也当真。」 康王依旧笑个不停。 瑧哥儿瞅瞅他,抓着点缀着红宝石的梅花簪子朝娘亲爬了过去。 徐晋也笑,抱起臭小子朗声夸道:「这么小就知道孝顺娘亲了,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第五十五章 瑧哥儿得了夸赞,笑得更欢,歪头将簪子递给娘亲,凤眼快要眯成了一条线。 傅容满足极了,稳稳将儿子接了过来。 旁人或许会觉得她的瑧哥儿没出息,在她眼里,不管瑧哥儿抓了什么,他都是她的好儿子。 瑧哥儿抓周,嘉和帝也好奇小家伙会抓什么,听万全说是梅花簪子,嘉和帝差点笑出声。 万全悄悄瞧他一眼,见嘉和帝一脸都是笑,他也在心里笑了。这人啊,喜欢了,那是看什么都好,不喜欢,抓了文房四宝弓箭刀枪当长辈的也能找到不顺眼的地方。 嘉和帝真没把抓周当回事。 听说前太子抓周时抓的是龙纹玉佩,最后皇位不也是落到了他手里?所以这些小孩子玩意根本做不得数,就是添个乐子而已,瑧哥儿天天在他娘跟前待着,不抓首饰却抓砚台,那也太奇怪了。 当天嘉和帝就准了徐晋给瑧哥儿请封世子的折子。 五个儿子,太子那边不用封,其他几个只有老四有儿子,封个世子,也算是添桩喜事吧。 旨意下来,徐晋凑到傅容跟前讨赏。 徐晋看重她看重他们的儿子,傅容心里确实高兴,晚上陪他好好闹了一次,第二天早上腰酸得爬不起来,强打着精神哄儿子。 二月二十五早朝,嘉和帝通告朝臣,明日圣驾启程前往灵山春猎,四月底才回京。 这消息正月里就传出来了,朝廷上下早做好了准备,不过嘉和帝临行前才宣布了几个王爷的去留。 成王还在守孝,他肯定是不去的。康王妃临产在即,嘉和帝体贴地命康王在家陪媳妇。剩下的几个,太子、安王、怀王伴驾,肃王留京城,与内阁共同辅政。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历代皇上出行,通常都是留太子在京监国,嘉和帝却将这重任安排给了肃王,莫非…… 太子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一般。 母后还关在凤仪宫不得见人,父皇又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意,难道心里真的迁怒他了? 太子妃平静地安抚道:「爷别着急,圣意难测,现在咱们做什么都没用,反正父皇只去两个月,您到了那边安心陪父皇便可,咱们行得正坐得端,父皇没有道理不满您。」 太子叹口气,也只能这样想了。 正事说完了,太子妃随意般问道:「此去灵山,您打算带谁跟去伺候?珝哥儿还小,我是没法丢下他的,这次不能陪您去了。」 太子拍拍她手:「嗯,你安心照顾珝哥儿,我带侧妃璋哥儿去。」 父皇喜欢孙子,珝哥儿太小,身体也不好,他带上沉稳懂事的璋哥儿,父子俩一起在父皇面前尽孝,他就不信父皇真的动了废他的念头。废太子必有因,他没有老四的本事,但也没有犯过大错,或许这次父皇只是借此警告他跟母后罢了。 一定是这样。 而且父皇带走淑妃丽妃,留柔妃暂管后宫事务,而非将后宫交给年长的淑妃打理,不正表明他也防着老四呢吗,怕他们母子掌控内宫外廷…… 念头一起,太子安了心,又跟太子妃说了几句,便去了傅宁那边,让她准备行李。 太子妃将他送出院子,目送太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想到他跟傅宁母子要在灵山单独住两个月,宛如真正的一家人一般,长袖下双手情不自禁攥成了拳。 因为领了重任,徐晋在崇政殿用了晚饭,又听了嘉和帝一通嘱咐,这才匆匆回府。 傅容在屋里坐着呢,听到脚步声,她放下手里的小镜子,快步迎了出去。 「吃过了吗?」徐晋打量她一眼,轻声问。 傅容反问他:「王爷吃了吗?」 徐晋故意道:「还没。」 傅容笑了:「我也没用呢,王爷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徐晋皱眉,拦住她将她抱到怀里:「说过我回来晚你就不用等我的,怎么不听话?」 傅容委屈地戳他胸口:「我怕王爷一个人吃饭不香。」 「可我已经用过了。」徐晋攥住她手指头道,「你看你,又白等了。」 傅容扑哧笑了,仰头看他:「没白等,其实我也用过了……」 话没说完,被徐晋一把扛到了肩头,大步进了内室。 一番惩罚与讨饶过后,纱帐里终于平静了下来,傅容闭着眼睛趴在徐晋身上,像刚刚练完腿般,浑身酸麻,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畅快。徐晋同样享受地很,胸膛有力地起伏,大手回味儿般在她身上摩挲。 「没能去灵山,你是不是很失望?」想到灵山的草原山林,想到上辈子两人相遇的地方,徐晋有点遗憾。他想带她去的,两人的缘分从灵山开始,他想让那片山水再次见证他们新的生活,也好奇傅容故地重游时会有什么样的情绪。 傅容摇摇头,声音依然带着引人遐想的喘息:「一点都不失望,瑧哥儿太小,父皇真点王爷随驾,我去吧,舍不得瑧哥儿小小年纪忍受车马劳顿,又不愿丢下他一人在王府。跟瑧哥儿一起留下,又舍不得与王爷分开,现在这样最好,咱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 灵山有什么好去的,上辈子去是想钓个如意郎君,这辈子她已经有徐晋了,何必再忍受车马颠簸跑过去?万一遇到安王,徐晋又该冒酸水了。 她温温柔柔的,徐晋听了浑身舒服,将人往上提了提,亲她额头:「浓浓说的是,我也舍不得丢下你跟瑧哥儿,灵山咱们以后有机会再去,你等着,过阵子天再暖和些,我带你们去庄子上散心。」 「王爷有时间?」傅容好奇地问,「父皇让你辅政……」 这辈子真的变了很多,傅容记得,上辈子太子安王徐晋都去灵山了,她没见到成王,所以那次应该是成王留的京。这辈子端妃死成王守孝,辅政的差事就落到了徐晋头上。 徐晋笑笑,一边顺着她长发一边解释道:「政事有内阁,我每天过去点个卯就行,除非有大事,不用我插手什么的。」 辅政人人看重,但也就是一时的荣耀,父皇回来就没他的事了,真正的好处没捞到,反而因此糟了太子忌惮,所以徐晋还真不是很想接这份差事。 傅容也有点明白这个道理,就跟她出门时,内院交由温嬷嬷打理。温嬷嬷老实本分,回头将对牌还给她,温嬷嬷除了忙碌一番,没得到什么好处。当然她可以趁此机会捞些油水,中饱私囊,但被她查出来怎么办? 听徐晋的语气,他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副悠闲态度,傅容就放心了,从他身上挪了下去:「困了,王爷睡吧。」 徐晋将睡眼惺忪的她搂到怀里,想到明早要早早送父皇出城,他也闭上了眼睛。 傅容一觉睡到了天亮,根本不知道徐晋何时起来的。 抱着瑧哥儿用早饭时,傅容突然记起来了。 哥哥也去灵山了,二公主也去了…… 上元节那晚的事,二公主不想说,傅容也没有追问。后来找机会问哥哥,那家伙或许是顾及二公主的颜面,一句都没跟她说,让她半点头绪也无。 第五十六章 傅容觉得吧,二公主真喜欢哥哥,年龄不是问题,因为上辈子她落水时哥哥依然打光棍呢,而那时候二公主已经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只是哥哥在这事情上一直都不开窍,况且不提他喜欢不喜欢二公主,嘉和帝会答应吗? 也不对,那时候嘉和帝已经…… 「王妃小心!「 兰香突然惊呼一声,傅容陡然回神,却见桌子上的粥碗倒了…… 傅容连忙抱着瑧哥儿站了起来,避免了热粥洒在身上。 瑧哥儿小胖手里还攥着勺子呢,看着那顺着桌子往下流的粥,再看兰香急急上前收拾桌子,瑧哥儿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小家伙眨眨眼睛,不安地仰起脑袋。 傅容夺走他手里的勺子,掰开他小手检查,「有没有烫着?」 瑧哥儿乖乖摇头。 傅容松了口气,见儿子小心翼翼的,她笑了笑,亲亲他小脸道:「没事没事,娘不生气,走,娘教瑧哥儿用勺子去。」 娘亲没瞪眼睛,也没打他屁股,瑧哥儿高兴极了,两只小手笨拙地拍巴掌。 桌子收拾好了,傅容重新坐下,这次就没有走神了,一心一意喂儿子。 有些事情是她提前知道也没法改变的,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试图去改变,毕竟那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而她只是一个安于后宅的小女人。 傅容最怕麻烦,她只要徐晋好好的,要她的家人她的儿子好好的,其他的,她真的不想费心。 三月杨柳青,百姓春种忙。 傅容扶着瑧哥儿坐在车窗前,陪他看土路一侧佃户们忙碌的身影,指着远近田地道:「瑧哥儿看见没,这都是咱们家的地,都是你皇祖父赐给你爹爹的。」 瑧哥儿第一次来乡下,看什么都新鲜,有三四岁的小女娃坐在地头守着花生种,他好奇地盯着她,马车走出那么远他还探出头望人家呢,大概是觉得那穿粗布衣裳头上戴着红头绳的女娃跟平时见到的姐姐太不一样了吧。 傅容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又指着地里的耕牛给他看,正好那大黄牛仰头哞叫了一声,瑧哥儿眼睛一亮,指着黄牛牙牙学语:「牛!」 傅容笑着亲他:「瑧哥儿就是属牛的,今儿个终于看到牛了,好看不?」 瑧哥儿连连点头。 许嘉骑马跟在一旁,忽的指着前面道:「王妃,咱们要过河了。」 马车里头,兰香知道王妃肯定要看的,兴奋地将车帘挑了起来。 就像京城外面有护城河一样,徐晋这座御赐庄子外围也有条河,将山庄同外面的封田分成两部分,里面有山有水,亭台楼阁遍布其中,俨然另一座小王府。 傅容第一次来这里,跟瑧哥儿一样好奇。 「鱼?」马车上了结实的木桥,瑧哥儿探头望桥下河水,扭头问娘亲。 傅容笑:「嗯,里面有鱼,等爹爹来了让他抱瑧哥儿过来钓鱼啊。」 虽然徐晋说辅政他只需要在内阁坐镇就行了,真管起事情来还是很忙的。以前他在吏部,偶尔还可以请假偷懒两日,现在嘉和帝不在京城,徐晋就只有休沐那一天可以休息了。所以眼看三月要过完了,徐晋就让傅容娘俩在他休沐前一日先行过来,他傍晚再赶来,这样一家人可以在庄子上住一晚,第二天下午再悠哉回京,免得当天来回来去路上就浪费了大半时间。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山庄门前。 这里的内外管事嬷嬷们早就跪在门口恭候了。 傅容戴上帷帽,由兰香扶着下了车,站稳后再把乖儿子接到怀里,同众人简单寒暄几句,直接前往内院。 打理内院的田嬷嬷殷勤地跟在傅容身边,笑容满面:「王妃,这是春晖堂,月中得了王爷吩咐,老奴就命人将春晖堂内外精心打扫了一番,王妃看看合意否?若有不妥的地方,王妃派身边几位姑娘通传一声,老奴立即重新布置。」 春晖堂外遍种海棠樱桃,放眼望去繁花如云似霞,春意盎然,傅容看了看,随口道:「既叫春晖堂,可有其他三季的院子?」 田嬷嬷马上道:「有,还有风荷苑、落霞峰、梅雪阁,不管王妃什么时候来,都有美景可赏。」 傅容颔首,逗逗小车里的儿子,又问道:「都是王爷起的名?王爷以前常来这里?」 田嬷嬷笑容敛了敛:「不是,王爷差事繁忙,庄子盖好后王爷只来过一次,里面各处院子都是工部初拟的名字,王爷觉得不错,就都留了下来。」王爷来的少,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了表现的机会,如今终于盼来了王爷王妃,他们当然要好好表现。 傅容却不需要她表现,问过几句这边的情形,就让她下去了。她专心哄儿子,自有梅香兰香领着带来的小丫鬟们迅速接手春晖堂。 距离午饭还早,瑧哥儿大概是惦记着一路上见过的热闹,坚持要去外面玩,傅容怎么劝他都不听,小家伙固执起来也是很让人头疼的。傅容反正闲着没事,不忍心拒绝儿子,就亲自推着小车领他去春晖堂外面逛。 瑧哥儿依然不愿意,指着外面不停地嘀咕,「牛!地!」 兰香笑道:「王妃,世子是想看人种地呢。」 瑧哥儿兴奋地点头。 这个…… 傅容想了想,吩咐许嘉道:「你去问问田嬷嬷,看看庄子里头可有闲着的空地,有的话,挑一户农家过来耕种,再找一头牛。」 许嘉马上去安排。 傅容点点瑧哥儿的小鼻子:「好了,娘让人去牵牛了,瑧哥儿乖乖等着,不许再闹。」 瑧哥儿听懂了,不闹了,然后想自己走路。 天气暖和,小家伙穿的少,动作灵便了很多,傅容将儿子抱了出来,陪他练步。 母子俩玩了两刻钟左右的功夫,许嘉回来复命。 正好庄子里面有片菜园也要点种,都是妇人忙活,傅容听了,便领着瑧哥儿去那边看。 傅容怕晒,头上照旧戴着帷帽,瑧哥儿推着学步车歪歪扭扭地走,嘴中高兴地喊「牛」。 到了菜园前,田嬷嬷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领着几个穿粗布衣裙的妇人朝傅容行礼。傅容是过来看她们种地的,笑着免了礼,去地边柳树下早就准备好的茶几前坐下,惬意地看兰香护着瑧哥儿在地边上玩。 看了会儿儿子,傅容目光慢慢落到了一个少妇身上。 那人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头上裹着青布巾子,背影窈窕婀娜,转过来时面庞被晒得有些发红了,但也看得出来秀色可餐。傅容感兴趣的倒不是她,而是她身前身后的两个孩子。前面点种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后面在妇人拉完滚子后有模有样踩实田土的小男娃瞧着竟跟璋哥儿差不多大。 菜园子很大,分成了好几片地,就属这一家三口看着可怜。 瑧哥儿年纪小,对小孩子最是好奇的时候,盯着耕地的黄牛瞧了会儿,很快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小哥哥。他回头瞅娘亲,见娘亲没有反对,便推着学步车去找小哥哥了。 尊贵的世子来了自家这边,李氏连忙领着一双儿女跪了下去,「拜见世子。」 第五十七章 瑧哥儿晃晃悠悠走到那个小男娃身边,盯着对方打量。 五岁的凌守忍不住偷偷看他。 瑧哥儿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小袍子,领口袖口绣了金边,头上戴顶小圆帽。凌守盯着帽子尖儿上的珠子,只觉得那珠子比十五晚上的月亮还要亮,再看世子白白净净的小脸,也比家里难得吃的豆腐更水嫩。再看看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凌守突然觉得这位世子就是天上的明月,他,他就是田地里的一块儿土疙瘩。 他低下脑袋,不敢再看了,虽然小,他早就知道了规矩。 瑧哥儿也不看他了,瞅瞅凌守后面的一排小脚印儿,他啊啊叫了两声,「走!」 李氏不解地看向兰香。 兰香笑道:「你们继续忙吧,不用管这边。」 李氏瞅瞅瑧哥儿,端起装着菜种的陶罐,示意女儿凌梅往前走。 凌守也继续干活。 瑧哥儿欢喜地蹦跶,兰香懂了,一手抱他一手帮他将学步车放到了田垄上,于是瑧哥儿就推着小车跟在凌守身后,咯咯直笑。 傅容摇摇头,喊来田嬷嬷:「那妇人是谁?」 她坐着,田嬷嬷猫着腰解释道:「那是附近一家佃户,家里男人去年生病没了,老奴瞧着她携儿带女的可怜,就在园子里给她找了份差事。」说话时悄悄观察傅容脸色,见王妃颇有兴趣的样子,田嬷嬷便继续道:「前面的小姑娘叫凌梅,今年八岁,后面的是她弟弟凌守,今年五岁了。」 「五岁就下地干活了啊。」傅容轻轻感慨了一句。 田嬷嬷笑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都这样。」 傅容点点头。 日头渐渐升高,傅容想走了,瑧哥儿还没玩够呢,拽着凌守不肯松手。 难得儿子遇到个这么喜欢的玩伴,傅容端详凌守两眼,见小男娃虽然清瘦,五官却生的很是端正,浓眉大眼讨人喜欢,便对李氏道:「世子喜欢他,这会儿我带凌守回春晖堂,下午再派人送回你家可好?」 李氏受宠若惊,连忙跪下道:「王妃客气了,世子喜欢阿守,是民妇一家的福气,民妇只怕阿守不懂事,冲撞了世子……」 傅容笑笑:「你不必担心,世子身边有丫鬟乳母看着,不会出事的。」又笑着问五岁的小男娃,「你可愿意陪世子玩?」 凌守看看瑧哥儿,再瞅瞅连连朝他点头的娘亲,想答应又有点犹豫:「我想,可我陪世子玩,就没人帮我娘干活了。」 田嬷嬷忍笑骂道:「臭小子还挺孝顺,放心吧,今儿个不用你娘干活了,你安心陪世子去吧。」 凌守小脸顿时垮了,「我娘说了,不干活就没有工钱……」 果然懂事,都知道挣钱养家了,傅容越发喜欢这孩子,示意兰香掏银子,然后将一个五两的小元宝递给凌守:「这个是你陪世子玩的工钱,你看够不够?」 凌守没见过银子,眨眨眼睛道:「我不知道,我娘说种完这块地有十个铜钱……」 傅容笑着告诉他:「这个叫银子,这样一块儿银子,可以换五千个铜钱呢。」 凌守张大了嘴,十根沾了泥土的手指头动了动,很快又不动了,一脸茫然。 傅容摇头失笑,让他把银子递给他娘去,她将瑧哥儿抱了起来,一边往地边走一边哄道:「瑧哥儿别急,凌守一会儿就追上咱们了,晌午咱们请他吃鱼好不好?」 瑧哥儿乖乖点头,趴在娘亲肩头望着后面,见新认识的玩伴果然追了上来,高兴地笑了。 回了春晖堂,傅容叫兰香准备温水,她给瑧哥儿洗手洗脸换衣裳,梅香兰香在旁边照顾凌守。 凌守哪享受过这等让人伺候的待遇啊,自己卷起袖子,一本正经地对兰香道:「我自己会洗。」 兰香看向傅容。 傅容点点头,帮瑧哥儿擦手时,好奇地瞧着凌守。 五岁的男娃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洗手,洗完手刚要站起来,盯着手指头瞧了会儿,回头看看瑧哥儿,他又蹲了下去,仔仔细细抠洗指甲盖儿里的泥。 傅容不由想到了弟弟官哥儿。 从小到大,官哥儿身边就有丫鬟乳母照顾,那是刚抓着瓜果啃完,马上就有丫鬟上前帮他擦手的。官哥儿懂事吗?懂事,像当初老太太要抱他的时候,官哥儿明明不喜欢,因为姐姐告诉他不能哭闹,他就乖乖的,但官哥儿的懂事跟凌守不一样,凌守是已经学会自力更生了…… 傅容喜欢这个孩子。 想到徐晋身边忠心耿耿的许嘉,傅容脑海里忽的浮上一个念头。 她将许嘉叫进堂屋,好奇问道:「许嘉,我听说练武也讲究天分,你看看这孩子有天分没?」 许嘉闻弦而知雅意,叫上凌守去了院子,一大一小站在树下,许嘉摆出一个招式,让凌守学。 凌守人小却通透,知道王妃是想让他学功夫呢,小孩子平时同伙伴们玩耍时也常常假扮英雄大侠,对功夫是极为向往的,因此照着许嘉的姿势,很认真很认真地做。 再认真,到底只有五岁,学许嘉抬腿时,不小心歪倒在了地上。 瑧哥儿咯咯大笑。 凌守尴尬极了,小脸通红,低着脑袋不敢看傅容,不过当许嘉站在他身后亲自指点时,凌守又飞快打起精神,有模有样地伸手抬腿。 许嘉拍拍他肩膀,回头对傅容道:「回王妃,凌守资质不错,只是最后成就如何,还要看他后天努力。」 傅容很满意,问他:「那他给你当徒弟如何?你是王爷最看重的人,凌守交给你带,我最放心,不过你不想收徒也没关系,我就是随口问问。」 许嘉看了一眼瑧哥儿,平静回道:「王妃的意思属下明白,如果王爷王妃确定让凌守跟在世子身边,那属下定会倾囊相授。」 也就是说,他愿意收凌守,前提是徐晋也满意凌守才行。 他忠心徐晋,傅容并没有被无视的冒犯感,笑着将凌守叫到身边,柔声问道:「世子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想让你跟我们一起回王府,往后你跟世子住在一起,学会功夫后再保护他,你愿意吗?」 「那我娘跟姐姐也一起去吗?」凌守忐忑地问道,他是喜欢学功夫的,但他不想跟家人分开。 傅容就像跟大人说话一样认真地道:「她们不去,还是住在你们家里,搬进王府后,你每个月只能回来看她们一次。但我每个月会给你开二两银子的工钱,你交给她们,她们就再也不用自己干活了。等将来你学会了本事,你的工钱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也可以在京城买个房子,接她们去京城住。」 凌守的眼睛亮了起来,听到娘亲姐姐可以不用再辛苦干活,他就点头了。 孝顺的孩子招人喜欢,但傅容还是无情提醒道:「保护世子并不容易,往后世子走到哪里,你都要跟着,有人欺负世子,你必须挡在世子身前,世子受了伤,我跟王爷会罚你,世子伤的太重,你可能连命都没有了。这样危险,你真的愿意做这份活儿吗?」 凌守的小脸一下子白了。 第五十八章 傅容又指着许嘉道:「你先别怕,你看他,他叫许嘉,是王爷的侍卫,他功夫特别好,将王爷保护得好好的,从来没有让王爷受过伤。只要你能把功夫学好,保护世子周全别让他被人欺负,那我跟王爷就不会惩罚你了,还会给你更多的工钱。」 凌守看向瑧哥儿。 瑧哥儿抱着娘亲大腿也看他呢,凤眼乌溜溜的,见凌守看过来,他咧着嘴转到了娘亲身后,躲了会儿再探出脑袋,见凌守还在看他,又飞快躲了回去,一派天真。 凌守想到姐姐是如何照顾自己的,觉得他也能保护好这个小娃娃,便朝傅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世子的。」 傅容笑着去摸他脑袋,手伸到一半,看看男娃应该有几日没洗的头发,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对他道:「那让兰香先带你去洗个澡吧,洗的干干净净的,一会儿咱们一起吃饭。」 凌守「嗯」了声,跟着兰香一起走了。 傅容瞅瞅目不斜视的许嘉,让他去跟田嬷嬷找身衣裳给凌守穿。 田嬷嬷有个七岁的孙子,她将孙子小时候穿的一身细布衣裳翻了出来,想要亲自给王妃送过去,许嘉没用,自己拿着衣裳去春晖堂了。进了春晖堂,见王妃世子不在院子里,西边厢房里传来兰香啧啧的嫌弃声音,带着笑,分明是故意哄小孩子呢,他心头痒了痒,鬼使神差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厢房门开着,外间没有人,听着里面传来的哄闹声,许嘉屏住呼吸挑开了帘子。 里面兰香跟一个小丫鬟一起帮凌守搓澡呢,凌守是农家孩子,没有富户人家洗澡勤快,身上黑泥一道道的。要不是知道这是世子身边的新侍卫,兰香才不会亲自动手,一边搓一边笑话道:「瞧瞧,一会儿把水泼了,底下的泥能种地了!」 凌守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嘉瞅着凌守光溜溜的小身子,再看看兰香搭在他小肩膀上的纤纤玉手,莫名地有点羡慕,眼看另一个小丫鬟发现了他,他咳了咳,举起手中衣服道:「放在哪儿?」 兰香吓了一跳,对上许嘉平静的脸庞,想到自己刚刚那些话,脸上冒火,忍不住嗔道:「你进来怎么不说一声?」 许嘉垂着眼帘不说话,当了这么多年的侍卫,他最擅长的就是沉默了。 他木头一样,兰香的火气好像发在了棉花上,哼了声,示意他放到椅子上。 许嘉放好了就退了出去,出门时随意往上房那边瞧了一眼,就见王妃世子又出来了。世子扶着墙根横着走路呢,王妃瞧见他,愣了愣,跟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心思仿佛被人看穿,许嘉脚底抹油般溜了。 傅容对着他背影笑。 论身份,兰香确实配不上许嘉,不过许嘉分明动了心,那她的兰香也就不愁嫁了。 吃完午饭,瑧哥儿跟凌守玩,玩累了两人一起睡下。 傅容让梅香在里面守着,她将兰香叫到外面问话:「你跟梅香都该嫁人了,我看梅香还没有中意的人选,你呢,要是有了,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撮合。」 兰香羞恼道:「王妃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我要守在王妃身边一辈子的!」表完忠心就想溜。 傅容也不拦她,坐在榻上惋惜道:「真可惜啊,我还以为你喜欢许嘉呢,都问过他了,他也说愿意娶了,没想是我会错了意,那下午我再跟他解释一遍吧,哎,可怜许嘉要白高兴一场了。」 兰香僵在了门口,手里攥着帕子,难以置信问道:「他,他真的,真的愿意娶我?」 傅容懒懒道:「不信你自己去问啊。」 「王妃!」兰香性子活泼,着急起来也顾不得羞了,跑回傅容身边攥着她胳膊摇晃,「好王妃,好姑娘,你就别逗我了,许嘉他,他真的答应了?」 傅容偏要逗她:「你又不喜欢他,还管他答应不答应做什么?」 兰香急得跺脚,低头羞道:「我,我没说不喜欢啊……」 那样俊朗的人,站出去风度比侯府几位爷也不差什么,功夫又了得,两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些,兰香早就喜欢了,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好了,安安心心等着嫁过去吧!」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丫鬟,傅容不忍心看兰香着急太久,笑着喂了她一颗定心丸。 兰香咬咬唇,红着脸跑了,下午许嘉来回话,她便找借口躲开,不敢跟他照面,倒叫许嘉心中不安。莫非王妃察觉他对兰香有意,训了兰香一顿? 傅容将两人或害羞或困惑的傻样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偷乐。 红日西斜时,徐晋才赶了过来。 傅容坐在院子里看凌守教瑧哥儿数数呢,瞧见徐晋,惊喜地站了起来。 许嘉去外面接的徐晋,路上将傅容娘俩到这边后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因此徐晋没意外瑧哥儿身边多了一个孩子。傅容的眼光,有安王吴白起在先,徐晋实在不敢恭维,陪她说了几句就去两个孩子那边了。 瑧哥儿蹲在地上数石头呢,撅着屁股的小模样乍一看像是在拉臭。爹爹进来时,他看了一眼又低头自己玩了,此时徐晋蹲在身边,瑧哥儿终于肯搭理爹爹了,指着地上鸡蛋大小的白石头教他:「一!」 徐晋摸摸儿子脑袋,见凌守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徐晋绷着脸打量他道:「可知我是谁?」 凌守点头:「王爷。」 徐晋刚要说话,瑧哥儿仰起头看他,脆脆喊道:「爹爹!」 小家伙还以为爹爹问他呢。 徐晋抱起儿子亲了一口,面无表情问凌守:「我让你往东走,世子让你往西走,你走哪边?」 凌守毫不犹豫道:「西,我听世子的。」 徐晋挑挑眉,「为何?」 凌守指指那边的许嘉,声音清朗地道:「他是王爷的侍卫,只听王爷的话,我是世子的侍卫,只听世子的话,王妃告诉我的。」 「但你的月……你的工钱是我给的,你不听我的话,我不给你工钱,你又如何?」徐晋抱着瑧哥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道。 凌守抿抿唇,看一眼站在徐晋身后的傅容,低头道:「那我也听世子的。」王爷不给,王妃给。 徐晋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走吧,我会另外给世子找个侍卫,一个听我话的侍卫。」 凌守白了脸,仰头看徐晋,似乎想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徐晋直接抱着儿子进了屋子。 凌守求助地看向傅容。 傅容知道徐晋想考验这孩子呢,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徐晋进去了。 凌守又看向许嘉。 许嘉一言不发。 凌守低头想了想,转身走了,走到院门口回头,确定王爷是真的不要他了,豆大泪珠滚了下来。他喜欢世子,喜欢和蔼可亲的王妃,也喜欢吃白米饭鸡鱼肉,可是王爷不喜欢他…… 傅容在屋里瞧得清清楚楚,扭头瞪徐晋:「王爷真不满意他?」多懂事的孩子啊。 徐晋笑了笑,意外地看她:「没想到浓浓也有慧眼识珠的时候。」 第五十九章 他笑得好看,凤眼勾魂,傅容怔了怔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撇撇嘴,伸手将瑧哥儿抢到自己怀里,故意柔声哄道:「瑧哥儿乖,今晚娘抱你睡觉啊。」 瑧哥儿高兴地笑。 傅容奖励地亲儿子脸蛋,亲得特别响亮。 徐晋失笑,俯身到她耳边:「浓浓这是要罚我?那是不是说,你本打算今晚陪我做点什么的?」 轻柔暧昧的气息,吹得她耳根子都红了。 徐晋见了,一手扶住儿子,一手揽住她腰,轻咬她耳朵:「既然浓浓想要,本王定当奉陪。」 春日晨光明媚,窗外鸟雀啁啾。 傅容是被徐晋闹醒的,那咕嘟咕嘟的吞咽声,比瑧哥儿吃起来还响。 「王爷……」傅容气得推他脑袋,瑧哥儿月初断的奶,她也想回了,徐晋这样,她如何回? 徐晋恋恋不舍地爬上来,湿润的嘴唇贴着她脸庞,「浓浓真香。」 他最喜欢不用上朝的时候,最喜欢一大早跟她亲昵,半醒不醒的她,浑身无力,最好欺负。亲亲她惺忪睡眼,徐晋抱起她腰,趁她反应过来之前欺了过去。 傅容彻底没法睡了,不想应付又不得不应付,到最后身不由己,如在风雨里飘荡。 三月底的清晨还有些冷呢,夫妻俩却出了一身汗。 徐晋终于下去时,傅容气喘吁吁,瞅瞅外面天色,边擦拭边急着催他:「王爷快起来吧,一会儿瑧哥儿该来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了瑧哥儿轻快的笑声,还有啁啾的叫声。傅容穿衣的动作一顿,眼睛看着身边袒胸露腹的男人,耳朵听外面,只觉得那幼鸟叫声有几分熟悉,「是鸭子吗?王爷弄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反手系肚兜带子。 徐晋伸手帮她,系好了突然坐了起来,一双大手包抄过去,咬她耳朵道:「忘了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了?放鹅的小丫鬟?」 傅容一下子想起来了。 记起当时徐晋凶巴巴的样子,傅容用胳膊肘顶他胸膛,小声揶揄道:「钦差大人当时是故意掀开我帷帽的吧?是不是那会儿就心怀不轨了?」 徐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坦然承认道:「是啊,本官眼睛能看透一切,那日初遇傅三姑娘,不但看上了姑娘的美貌,更看出姑娘衣裙下是何等风光……」灵巧地将他亲自系的带子又解了开来,傅容要躲,他蛮横地将人翻个身,脑袋埋在她怀里不肯走了。 又闹了一阵,两人才衣衫齐整地起来收拾。 打扮好了,傅容好奇地走了出去,就见凌守牵着瑧哥儿跟在一群小黄鹅后面追呢。小鹅迎春花般鲜亮的毛色比团团那一身翡翠绿也不遑多让,瑧哥儿喜欢极了,连最喜欢的娘亲喊他他也没听到,摇摇晃晃地追,小脸红扑扑。 傅容突然有种被儿子抛弃的失落感。 以前儿子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娘亲啊! 她不甘心,走过去拦在小家伙身前,「瑧哥儿走,咱们先洗脸,洗完脸再出来看鹅。」 瑧哥儿不干,牵着凌守绕过娘亲,继续去追鹅。 儿子不听她话了…… 傅容怔在原地,目光追着儿子的小身影,落在他跟凌守牵着的小手上,心里咕嘟嘟冒酸水。 徐晋站在门前看她的傻样,凤眼含笑。 这人就是口是心非,以前总抱怨一天到晚被儿子缠着没有一点空闲,现在儿子不缠她了,她又难过了。看看稳稳当当牵着瑧哥儿追鹅的凌守,徐晋倒是挺满意的,男孩子,刚开始可以黏娘亲,大点了还是要早点跟男孩子一起玩,免得被他娘惯坏了。 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六弟的身影,徐晋笑容凝住,沉声朝瑧哥儿道:「过来,洗完脸再玩!」 爹爹的声音比娘亲大多了,瑧哥儿顿住脚步,见爹爹绷着脸,小家伙害怕了,扭头瞅瞅,朝娘亲走了过去,「抱抱!」 虽然是被他爹吓过来的,看着儿子依恋的小脸,傅容心里还是舒服了很多,俯身将儿子抱起来,倒没急着进去,笑着问凌守:「你洗过脸了吗?」 凌守点点头,他早早就醒了。 傅容便道:「那你先跟乳母去用饭,吃完饭再过来陪世子。」徐晋不在,她可以让这孩子与她同桌,徐晋来了,傅容就怕堂堂肃王爷不高兴跟一个农家孩子一起用饭了。 凌守乖乖朝乳母走了过去。 傅容抱着儿子去了屋里,给小家伙抹香膏时柔声问他:「瑧哥儿喜欢娘亲还是喜欢凌守啊?」 「娘!」瑧哥儿甜甜地道,歪着小身子靠到了娘亲怀里。 傅容放心了。 徐晋使坏问道:「那瑧哥儿喜欢跟你娘玩还是跟凌守玩?」 瑧哥儿依然毫不犹豫地喊娘。 傅容得意地笑。 结果吃完早饭,瑧哥儿就又跟凌守一起追鹅去了,傅容故意从院子里回到屋里待着。以前她这样,瑧哥儿没一会儿就哭着找娘亲,不许娘亲从他眼前消失一会儿,今儿个可好,傅容在屋里喝完一碗茶了,外面瑧哥儿还咯咯笑呢。 傅容心里难受,见徐晋在那边幽幽地看她,她忍不住凑了过去,埋在他胸口抱怨:「瑧哥儿不要我了……」 她有哥哥有弟弟,知道男孩子越大就越不喜欢跟娘亲待一块儿,嫌弃娘亲管这管那儿的,可瑧哥儿才过周岁就不黏她了……越想越难受,好像儿子被人抢走了一般,傅容眨眨眼睛,眼泪落了下来。 徐晋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她也知道这种滋味儿了? 没生儿子前,她每天都在王府等他回去,他才到芙蕖院门口,她就花枝招展地迎出来了,两人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亲热,她目光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哪怕她是因为除了看他就没人可看了,徐晋也享受。 可是自打瑧哥儿出生后,她眼里就没有他了,一会儿哄瑧哥儿玩一会儿抱他睡觉一会儿给他讲故事,他在旁边坐着就跟一个外人似的。徐晋喜欢儿子,跟喜欢傅容一样喜欢,但突然被儿子抢走了妻子所有注意力,他心里空落落的,偏偏没法说出来,怕被她笑话。 好在那种荒谬的报复感转瞬就被啼笑皆非取代了。 他笑着抬起她下巴,见她还掉金疙瘩了,故意哄道:「凌守是你给瑧哥儿找来的,现在又嫌弃他抢了瑧哥儿,那我让许嘉送他回去?」 傅容摇头,凌守是好孩子,她可不想再惹人家哭了。 「不许送回去,那怎么办?」徐晋假装为难地道。 第六十章 傅容也就是一时心酸,低头擦了擦眼睛,叹道:「就这样吧,看他跟凌守玩得那么好,往后我也能腾出时间做别的了。」 「做什么?」徐晋捧着她脸问,眼含期待。 傅容没留意,认真想了想,笑道:「可以多出去串串门啊,好久没逛铺子了,现在有凌守跟乳母一起哄着,我出去一两个时辰瑧哥儿应该也不会哭。」 徐晋冷哼,捏捏她脸道:「你怎么不想着可以腾出时间多陪陪我了?」不给傅容吃惊或辩解的机会,他连串数落起来,「你自己算算,你有多久没有给我缝过衣裳了,多久没有单独跟我吃饭了,多久没有陪我散步了?」 傅容瞠目结舌。 徐晋紧紧盯着她眼睛,让她看他眼里的不满。 傅容看见了,回想这一年来,夫妻俩除了晚上,白日里几乎真的没有单独在一起过。 她没察觉,是因为她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徐晋察觉了不满了,是因为他在乎她更多吧? 旁家的王爷,妻子照看孩子,他大可以去妾室那里享受温香暖玉,徐晋没有,看他这可怜巴巴的眼神,分明是怀怨已久了。 这也是因为他喜欢她啊,愿意等她腾出时间来。 傅容突然很愧疚,抬手环住他脖子,乖乖认错:「都是我不好,冷落王爷了,回府后我立即给王爷缝套春……缝套夏袍,我也亲自下厨为王爷做菜,吃完饭咱们再一起去散步?」 她目光温柔似水,徐晋那颗心就好像被春风吹拂一般,浑身舒畅,低头亲她:「我衣裳够多,不用你帮我做,下厨做菜容易伤手,我也舍不得你操劳,散步倒是不错,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这庄子我来过一次,景色还行。」 傅容瞅瞅身上的衣裳,笑盈盈问他:「王爷你说,我要不要换一身?」 徐晋盯着她胸口:「不用,我眼睛能看到衣裳里面,你穿什么在我看来都一样。」 他没正经,傅容轻轻捶了一下他胸口。 她娇气可爱,徐晋搂住她要亲,傅容闭上眼睛,仰头等着。可惜还没碰到呢,外面突然传来兰香故意抬高的声音:「世子慢点走,这里有门槛。」 傅容赶紧退了开去,低头瞅瞅,见衣裳好好的,松了口气。 「娘!」瑧哥儿一手扶着门柱,一手有模有样挑开帘子,歪着脑袋往里看。 「娘在这儿呢,瑧哥儿找娘做什么?」傅容快步走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瑧哥儿指着外头:「鹅!」说话时身子往外扭,意思是让娘亲抱他去看。 傅容瞅瞅站在门口的凌守,笑着抱儿子去看鹅,看来儿子还是黏她呢。 她美滋滋地出去了,徐晋仰面躺在榻上,面无表情,过了会儿才走了出去,陪妻子赶着一群小黄鹅去园子里玩。瑧哥儿喜欢凌守这个小玩伴,但肯定是更喜欢爹爹娘亲的,一手牵一个,累了就让爹爹抱。 上午玩得尽兴,中午吃完饭瑧哥儿就困了,睡着没多久还打起了鼾。 傅容坐在一旁,怎么看都看不够。 「走。」徐晋突然将她拉了起来。 傅容不解:「去哪儿?」 徐晋拉她出了内室才绷着脸道:「陪我去散步。」 傅容这才想起来早上她给的承诺,忍笑道:「现在外面日头正大呢,改天吧?」 徐晋不说话,作势要扛她到肩头。那姿势一点都不舒服,傅容连忙求饶,取了帷帽随他走了,两人谁都没有带,走在静悄悄只有鸟叫声的花园里,竟有种私会的感觉。 徐晋嫌傅容的帷帽碍眼,硬是摘下来挂到了树枝上。 傅容便专拣树荫里走,好在现在天没真正热起来,晌午也还算凉快。 「王爷要带我去哪儿啊?」看出徐晋似乎有目的地走,傅容好奇问道。 徐晋指向前面的樱花林。 粉色樱花繁茂如海,灿烂娇艳,傅容看了喜欢,也挺享受这样的两人时光。 走进樱花林,却见里面树与树之间系了层层粉纱,一圈圈的,随着清风摇曳,如临仙境。 傅容震惊地忘了走路。 徐晋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宛如樱花化成的粉纱前,傅容本能地伸手帮他撩开。一层又一层,最后来到了花海里面。几颗樱花树中间的空地里,铺着一层粉纱,纱布上面是数不清层数的樱花花瓣,风从树梢吹过,有樱花打着旋儿从枝头落下来,隐入花海不见。 「这……」 「喜欢吗?」徐晋将她放到地上,她痴迷于眼前的景象,他痴迷于她眼里的光彩。 傅容看看他,满足地笑了。 没有多说,她松开徐晋的手,慢慢往前走。到了那片花瓣铺就的锦床前,她顿住,抬脚踏上去时,脚上的绣鞋已经不见了,白绫袜踏入花瓣,迅速被花瓣遮掩。傅容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踩在云雾中,她转过身,瞧见愣在那里的俊美男人。 她望着他,除了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徐晋大步走了过来,低头看她:「浓浓,你真美,如果你脱了衣服,肯定会更美。」 傅容脸一下子红了,悄悄扫视一圈周围床帐般的粉纱,总算明白了徐晋这番布置的目的。 可这是大白天啊,难道她要在这片樱花林里给他? 「不要……」傅容忍不住退缩。 徐晋一把拉住她,一手扣住她腰,一手解她衣裳,嘴唇贴着她耳朵:「不要也得要,你知道我为这一日盼了多久了吗?」 傅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紧紧贴住他,仿佛这样他就没法将她的衣裳扒下去。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徐晋轻而易举地将她翻了个身,反剪她双手,如此再轻佻的动作她也只能忍羞承受。 长裙落地,转眼美人如玉。 徐晋却并没有急着享受,而是退后几步,肆意地打量她。 男人迟迟没有动作,傅容羞极了,睁开眼睛,察觉徐晋大胆直白的目光,她急着要去捡地上的衣裳。徐晋抢先抓起衣裳攒成球抛到傅容身后,傅容想也不想就去捡,跑了几步忽的意识到徐晋就是想看她在他眼前跑呢,脸上噌地着了火,迅速躲到距离她最近的那颗樱花树后,气得骂他:「王爷你无赖!」 没有人吭声。 傅容等了会儿,悄悄往外望,却正好瞧见徐晋松开裤子的动作,长裤落地,露出…… 傅容连忙缩回脑袋。 树后传来脚步声,傅容暗暗着急,跑了就遂了他的愿了,不跑,被他抓住…… 傅容认命地蹲了下去,双手捂脸。 于是徐晋拎呆兔一般将人扶了起来,抱到花床上。 「凉……」傅容闭着眼睛,娇娇地抱怨。 「马上就不凉了。」 徐晋跪在她身前,痴痴地打量,实在忍不住了,他慢慢亲了上去,「浓浓你说,你是不是狐妖化成的,特意来勾我的魂了?没关系,我给你,你说,你吸多少次才够?你说啊,你说几次我就给你几次,本王不要命了,只要你……」 她有多美,他就有多粗鄙,而她只能哭哭啼啼受着,做最窝囊的狐狸精。 【卷五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嫡女天香 卷一》作者:毛毛雨 2、《嫡女天香 卷二》作者:毛毛雨 3、《嫡女天香 卷三》作者:毛毛雨 4、《嫡女天香 卷四》作者:毛毛雨 5、《嫡女天香 卷五》作者:毛毛雨 6、《嫡女天香 卷六》作者:毛毛雨 7、《嫡女天香 卷七》作者:毛毛雨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