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天香 卷六》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放纵的时候只顾着享乐,放纵完了,该发愁了。 傅容身上沾满了花瓣汁水。 背上她看不到,前面手肘膝盖那里,都快变成粉色了。再看徐晋,他身前倒是没有,背上也是一片粉,想到她光天化日之下坐在他身上……傅容真想晕死过去算了。 「穿上吧,别凉着。」徐晋将衣裳捡了过来,亲自为傅容穿。 傅容自始至终闭着眼睛,等身上严严实实了,她才睁开眼,刚要站起来,忽的惊叫一声,捂着脑袋道:「我的首饰……」 徐晋看向周围。 放眼望去,一片花海,有些地方被两人滚乱了,但也覆盖了密密麻麻的花瓣,哪能找得到? 「一会儿让丫鬟们过来找。」徐晋无所谓地道。 都是如意斋的好首饰,傅容舍不得丢,也不愿让丫鬟们在他们二人厮混过的地方找。狠狠瞪了徐晋一眼,傅容指着旁边一处明显被人胡闹过的地方道:「你去那边找,我去别处,一样找不到我就再不理你了!」 徐晋刚刚美餐一顿,愿意听她摆布,笑着去找。 万幸傅容今日打扮简单,徐晋找到了步摇,傅容摸索到了珠花,一样没少。 首饰齐了,傅容想将长发绾起来,却摸到一头樱花…… 她朝徐晋瞪眼睛。 徐晋笑着将她拉到怀里,一朵一朵帮她摘,额头抵着她脑顶低语:「下次咱们还来。」 她躺在花瓣上的样子,她绽放在阳光下的风情,迷了他的眼,也勾了他的魂。 傅容靠在他胸口,脸上火辣辣的,脑海里是徐晋的窄腰长腿,是他汗湿的胸膛。这个男人,穿着衣服好看,脱了就不是好看可以形容的了,看得她当时都忘了羞,他有多想要她,她就有多想给他。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徐晋歪头,看着她羞红的侧脸问。 傅容娇娇地捶了他一下。 徐晋亲亲她,「走得动吗?我抱你回去?」 傅容摇摇头,转身去收拾那些花瓣,用旁边没遭他们祸害过的花瓣遮住被两人身体倾轧的那些。知道她脸皮薄,徐晋过去帮她,看着她打趣道:「你这是掩耳盗铃,你以为许嘉准备这些时他会猜不到我会对你做什么?」 傅容难以置信地看他:「王爷让许嘉准备的?」 徐晋颔首,抬脚将樱花朝一片空地推了过去,「不让他让谁?」涉及两人房中事,他不可能牵扯太多侍卫进来,许嘉倒是不必隐瞒的,他跟傅容私会过那么多次,许嘉都知道。傅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也不必瞒,但徐晋怕指使她们会惹傅容怀疑,没了惊喜的感觉。 傅容有点同情许嘉了。 她都难以想象许嘉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摘了这么多樱花花瓣堆在这里,还要抱着一堆粉纱一层层缠到树上的。 看着眼前重新恢复整齐的樱花花床,想到一会儿许嘉还得来善后,傅容心中一动,拉住徐晋手问道:「王爷,许嘉跟你年岁差不多吧,怎么现在还没成亲?」 徐晋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见傅容笑得别有深意,他摸摸她脸:「怎么,你想给他介绍一个?」 傅容摇头,说话时有些忐忑地观察徐晋神色:「没有,他是王爷的人,我怎会插手他的婚事,就是看他似乎对兰香有点意思,但我觉得兰香的身份,有点高攀许嘉了,所以应该是我多想了吧?」 徐晋太了解傅容了,她不会无的放矢,说出这话来多半是看好这门亲事了,而他也记起那日在崔府,他命许嘉去救崔绾,许嘉第一次没有马上答应,莫非当时心里就有了人? 兰香配许嘉,当然是兰香高攀,徐晋不愿委屈心腹,可许嘉愿意的话,他也不会因为自己觉得不合适就反对。 捏捏傅容鼻子,他笑着道:「回头我问问他,若他真喜欢兰香,咱们就成全他。」 他如此开明,傅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一脸坏笑。 徐晋看看那花床,声音低哑起来:「你就不怕许嘉把你的丫鬟吃了?」 这样的地方,跟心上人在一起的话,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吧? 傅容哼了哼:「他敢!我这是给他表现的机会,他敢胡来,我,我让王爷罚他!」 徐晋低笑,抱起人走了。 回了春晖堂,傅容头戴帷帽吩咐小丫鬟们准备热水,至于兰香,她给了她旁的差事。 兰香在傅容身边伺候这么久,对王爷的无赖是很清楚的,一听王妃让她去收拾花瓣,再看看王妃遮住脸庞的帷帽,就猜到两人肯定在林子里做了什么,想想那情景,羞涩又想笑,快步去了。 许嘉武艺高超身手矫健,已经将花床北面大部分纱布都拆下来了,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靠了过来,他皱皱眉,放下手里的东西,隐身到一颗较粗的樱花树后。等他看到兰香一脸痴迷地挑开粉纱露出身形,不由怔住。 兰香同傅容一样,面对樱花床如坠云端,但想到王妃王爷刚刚在这里做了什么,脸瞬间红了。 许嘉功夫好眼神也好,将她脸上的羞红看得清清楚楚,他目光投到那片花床上,再看看兰香,小腹那里蓦地传来一股热。 许嘉收回视线,靠着树干平复。 身体恢复了正常,心思又迅速转了起来。 王爷派他一人准备这里,现在兰香过来,肯定是王妃安排的,联想到王妃看见他从厢房出来后脸上意味深长的笑,上午兰香红着脸躲他的情形,许嘉心跳突然加快。 王妃,这是默许了? 心头一热,许嘉探出头,盯着那片粉纱里时隐时现的窈窕身影,他咽咽口水,悄悄凑了过去。 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久,他别的没学到,如何占心上人的便宜,他多少有了些心得。 徐晋可没料到自己当了许嘉的授业恩师,他坐在浴桶里给傅容擦背呢,擦着擦着就又闹了一回。 因此傅容出来晚了,靠在院中藤椅上由梅香给她绞发时,将匆匆赶回来的兰香撞见个正着。 「兰香!」眼看小丫头想溜,傅容大声喊住她。 兰香原地站了会儿,才磨磨蹭蹭踱了过来,低着脑袋回禀道:「王妃,都收拾好了。」 傅容微眯着眼睛打量她。 十九岁的大姑娘,容貌也就是中上之姿,但兰香身段可是非常出挑的,出众到去年母亲还暗暗担心了一阵,傅容知道兰香忠心,没把母亲的提醒放在心上。此时目光从兰香窈窕的身段移到她脸上,瞧见那微微肿起的红唇,傅容错愕。 好啊,她竟然看错许嘉了,看着一本正经的,这八字刚有一撇,他就敢吃兰香豆腐了? 「瑧哥儿该醒了,梅香你进去瞧瞧,让兰香帮我。」傅容找了个借口。 梅香又不傻,揶揄地看了兰香一眼,识趣地进了屋。 兰香实在不敢面对傅容洞若观火的目光,快步坐到傅容身后,帮她绞发。 傅容哼了声,扭头看她,假装生气道:「许嘉是不是欺负你了?他好大的胆子!」 第二章 兰香又羞又急,想到许嘉没说几句话就将她推到了树上,兰香也觉得他太放肆了,可又怕王妃真的生气罚他,连忙解释道:「没有,他什么都没做,王妃别误会……」 傅容才不信,看着她嘴唇道:「什么都没做你嘴怎么肿了?别告诉我是你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兰香顿时找不到说辞了,低着脑袋,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不是,王妃你别生气,他没欺负我,我,我愿意的……」 许嘉确实没强迫她,是她没出息,对上他的眼睛就没力气了,任他亲亲摸摸了半晌。她不反抗,可不就是愿意了? 傅容扑哧笑了,拉过她手,小声问道:「瞧你这样,是不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喜欢?」 兰香哪好意思承认啊? 傅容不再逗她,叹道:「本想多留你一阵子的,既然你这么喜欢他,许嘉又是个急性子,回去就把你们的好事办了吧。」 「王妃……」 兰香突然不舍了,跪下去求道:「王妃,就算我嫁了他,还让我回你身边伺候行吗?」 傅容扶她起来,跟着懒洋洋靠在藤椅上,哼道:「把你嫁给许嘉已经是便宜他了,他还想彻底把你抢走?我才不答应,快点帮我把头发弄干。」 兰香破涕为笑。 头发干了,瑧哥儿也醒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玩了会儿,日落前打道回府。 四月傅容过得还挺忙的。月初秦英跟陶茜茜定了亲,她去喝喜酒,没几日又把兰香嫁了出去。好在许嘉就住在王府,兰香早上过来伺候,傍晚再回去,跟以前也没什么差别,看着她被滋润过的幸福模样,傅容也为她高兴,一边高兴一边发愁给梅香挑什么样的婆家。一转眼康王妃生了个大胖小子,康王的嫡长子,傅容又去那边贺喜。 月底圣驾归。 上辈子嘉和帝在灵山住到七月才回来,这次因徐晧与崔绾的婚事提前了,嘉和帝便也提前返京。 「明日六弟大婚,王爷怎么好像不高兴啊?」沐浴回来,见徐晋靠在床头发呆,傅容想了想,将心中存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前几天她去崔府添妆,跟徐晋商量送什么,徐晋就兴致寥寥的。 「我有不高兴?」徐晋抱住她,似笑非笑地问。 傅容摸摸他额头,「就是不高兴,王爷你别骗我,你,你是不是不赞同这门亲事?」 徐晋握住她手,看着她眼睛道:「是,因为我怀疑当初在菊花里动手脚的就是她,这样一个女人,我怎么会高兴她嫁给六弟?只是六弟认准了她,我也没办法,但浓浓你记住,以后跟她相处,你一定要小心防备,别给她害你的机会。」 傅容认真点头。她本来就不喜欢崔绾,又有了那种怀疑,不用徐晋提醒,她也会提防崔绾的。 徐晋拍拍她背,目光投向了床顶。 其实他并不介意崔绾嫁给六弟,这样说只是为了告诫傅容防备她而已。 他介意什么?崔绾嫁了六弟,她肯好好跟六弟过日子,看在母亲外祖父六弟的份上,他愿意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她真若与人合谋害他们兄弟,或是继续不安分,他正好叫六弟认清她的真面目,让六弟彻底对她死心,再重新娶个好王妃。 女人再嫁难,六弟堂堂王爷,他想换王妃还不简单? 更何况,六弟有续娶的机会,崔绾…… 徐晋目光陡然一寒。 徐晧的怀王府去年就修缮好了,今日他大婚,五月里正好也是姹紫嫣红的时候,整座府邸便洋溢了喜气洋洋的氛围,丫鬟小厮忙碌来往于各院,一片生机勃勃。 新娘子还没接过来,傅容跟几个妯娌坐在花厅里聊天,这里通风,坐着凉快。 康王妃前儿个出的月子,她挺高兴的,摸摸珍姐儿脑袋道:「玹哥儿比他姐姐乖多了,知道我要过来喝喜酒,挑好日子就出来了,正好不耽误事。」 四岁的珍姐儿不知道娘亲因为怀她没能参加四婶大婚,乖乖坐在娘亲旁边,有些失望地问傅容:「四婶怎么没把瑧哥儿带过来啊?」珝哥儿璋哥儿也没来,这边就她自己一个孩子,小姑娘觉得很没趣。 傅容笑道:「他还太小呢,不像珍姐儿懂事会自己玩了,所以四婶就没带他来。」 珍姐儿乖乖点头,忽的跑到二公主那边,牵着她要去园子里看花。二公主喜欢这些侄子侄女,她年纪又小,比傅容等人更招小孩子喜欢,珍姐儿就更愿意跟她一起玩。 康王妃看着一大一小在院子里玩,对傅容道:「听说上个月信都王将明雅县主许给了冀州知府王大人的嫡次子,哎,这些小姑娘们好像一眨眼就长大了,倒是信都王世子还没说亲,我记得世子今年二十一了吧?」 傅容意外地点点头:「是啊,我们在信都时,家兄跟世子有些交情,我记得他们俩同岁的。」 心里实在震惊,徐汐那样骄傲的人,竟然只嫁了一个四品官的儿子,是她自己喜欢的,还是徐耀成一手张罗的?上元节时见到徐晏兄妹,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徐耀成似乎有意在京城挑个好女婿,怎么又改了主意?再有徐晏,他没成亲,是因为没有遇到看对眼的,还是因为……她? 傅容无意识地转动手上的玉镯子。 这辈子她跟徐晏打交道不多,没有三年同床共枕的日子,傅容觉得吧,徐晏就算依然喜欢上了她,他对她的感情也不至于深到非卿不娶的地步,所以,徐晏至今未娶,只是还没遇到让他动心的姑娘吧?就像哥哥,不也同样打光棍呢? 这样想着,傅容心里轻松了不少。 又聊了会儿,外面突然热闹起来。 一直沉默坐在旁边的太子妃率先站了起来:「新娘子进门了,咱们去喜房等着吧,下次再有这样的喜事,可就是福慧成亲了。」 可不是,怀王一成亲,嘉和帝的几个儿子就都有主了。 拜堂要等一阵,众人在喜房待了会儿,喜婆才领着一对新人走了过来。 崔绾头上盖着红盖头,盖头没掀开之前,大家看的都是新郎官。十八岁的怀王徐晧,模样跟徐晋有六分相似,都是长眉凤眼,只是徐晋脸庞更像嘉和帝,有种冷峻威严的气势,徐晧则像淑妃更多,他又爱笑,瞧着很是阳光灿烂,更容易招女眷喜欢。 康王妃忍不住感慨道:「瞧瞧,六弟比他二哥都高了,这几兄弟里,属我们家那位爷最矮,偏他能吃,真是……」 她跟康王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小时候康王长得也是清瘦漂亮的,结果越吃越胖,晚上夫妻亲密时,康王妃就闭上眼睛,想象康王小时候的俊美样子,倒也不是很反感那事,若是一开始认识的康王就现在这副猪样,她才不会嫁他。 傅容能听得出来,康王妃跟康王的感情还是不错的,笑着同她低语几句,众人进了屋,看徐晧挑盖头。 徐晧盼这一日盼了十来年了,小时候玩扮家家他都抢着当表妹的新郎,现在美梦得以成真,他是根本不避讳几位嫂子的打趣,一直咧着嘴笑,兴奋到用金秤杆挑盖头连挑两次都没成功,最后在康王妃善意的轻笑里才终于挑了开来,露出今日的新娘子。 第三章 屋里静了一瞬。 珍姐儿是小姑娘嘛,最喜欢新娘子了,崔绾一坐下她就靠了过去,此时见了人,小姑娘无比惊讶地夸道:「六婶好美!」 崔绾羞涩地笑,抬眸看向徐晧,见他傻愣愣的,她迅速垂下眼帘,双手紧张地攥了攥大红裙摆。 珍姐儿笑嘻嘻跑到康王妃身前,抱着娘亲大腿道:「娘,六婶害羞了!」 小丫头机灵可爱,傅容等人都笑了出来。 行完礼,徐晧恋恋不舍地走了。 新娘子要换装,傅容几个妯娌先退了出去,午饭时再过来陪新娘子。 傅容是亲嫂子,主动坐在崔绾身边,见崔绾低垂眼帘不好意思动筷子,她忍笑劝道:「妹妹吃啊,这桌上有哪个你不认识的?怎么还害起羞来了?」 康王妃跟着打趣:「就是就是,这会儿就害羞,明早去宫里请安时见到了,你得羞成啥样啊?」 这话就有点荤了,二公主珍姐儿都不懂,傅容太子妃心里都清楚,互视一眼,会心而笑。 闹完喜宴,新娘子要精心准备晚上的人生大事,女眷们就都散了。 傅容先回了王府。 瑧哥儿有了玩伴确实不太眷恋娘亲了,一天没见也没有哭闹,但是现在看见娘亲回来,小家伙立即丢下凌守,从窗台前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娘亲奔去,凤眼笑成了一条线。傅容站在榻前,抱住小家伙亲了一口:「有没有想娘啊?」 瑧哥儿紧紧抱着娘亲,仰头甜甜道:「想!」 傅容又问他:「哪想了?」 瑧哥儿捂住胸口,意思就是心里想了。 傅容又亲了亲他,示意凌守回房歇会,她亲自哄儿子。 晚上徐晋要在怀王府喝酒,傅容知道他回来晚,就跟凌守瑧哥儿一起用了,饭后去瑧哥儿房里哄他们睡觉。瑧哥儿人小,还听不懂故事呢,就喜欢靠在娘亲怀里看娘亲,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倒是凌守,乖乖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傅容也心疼凌守小小年纪就离了家,是以瑧哥儿睡着后,她还是轻声将整个故事都讲完了,然后才柔声对凌守道:「阿守也睡吧,明晚咱们再继续讲。」 凌守心满意足,等傅容走后,他没用乳母吩咐,乖乖去外间榻上睡觉了。 傅容在房檐下站了会儿,确定两个小家伙都睡了,这才去了上房,坐在榻上给徐晋绣褂子。虽然答应了给徐晋绣件袍子,可是她懒,也对自己的女红没多大信心,觉得缝好了徐晋也未必会穿出去,便决定做件无袖的褂子,留着夏日徐晋在家里穿。 样子做好了,傅容一时拿不定主意在褂子上绣什么图案。 她提起褂子瞅了瞅,目光无意扫过榻里头瑧哥儿最喜欢的小黄鹅布宝宝。傅容扑哧笑了,转眼计上心头,挑了鲜黄的线在褂子背上忙活起来。 才绣了外面一圈轮廓,徐晋回来了。 傅容连忙将褂子藏了起来,出去迎人。 男人们参加喜宴那就是灌酒去的,今晚徐晋还得帮徐晧挡酒,着实喝了不少。傅容料到徐晋会喝酒了,但她没料到徐晋脸色会这么难看。 「快去端醒酒汤来!」 傅容扶着徐晋在榻上坐下,见徐晋绷着一张脸,她心里有点害怕,不敢问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只小心翼翼帮他擦了擦脸,轻声问道:「王爷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给你揉揉?」 徐晋看看她,摇摇头,等梅香端了醒酒汤,他仰头灌了一碗,去偏房沐浴了。 傅容连忙跟上,亲手给他擦背。 徐晋闭着眼睛。 他没醉,只是心里不舒服。崔绾谋害过傅容,哪怕傅容命大没事,他也恨不得杀了她,可他不能杀,他要顾及母亲外祖父六弟的感受,他也想查出崔绾背后可能有的同谋。平时他不去想这些,但是今日,看着六弟为娶了那样一个女人高兴,他胸口堵得慌。 胸口堵,他一把抓住傅容的手,转过去面对她,让她先帮他擦前面。 傅容瞅瞅他神色,不像是动了坏心思的,便一手撑他肩膀,一手在他胸口来回转。 「下面也洗。」察觉她手没打算往腰下去,徐晋闭着眼睛吩咐道,声音清冷。 傅容最怕徐晋冷脸了,好久没见他生气,今日突然冷下来,她心惊胆颤的,问都不敢问,攥着帕子挪了下去,没想到碰到…… 傅容惊得松了手。 那帕子就搭在了上面,像挂在竹竿上。 傅容咬咬唇,猜到徐晋就算生气也不是因为她了,壮着胆子拿开帕子,亲手帮他洗。 徐晋呼吸陡然重了起来。 傅容垂着眼眸,心里冷哼,有本事他就摆一晚的臭脸。到底做了三四年的夫妻,有些事情早不像刚成亲那会儿青涩了。既然抱了赌气的念头,洗完手中的,傅容往更底下摸了过去,想要洗净肃王爷每一处。 徐晋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贴着他胸口忙活的美人。 她身上穿了睡衣,衣服早湿透了,露出里面粉色的小衣带子。她一手抱着他腰,一手在水中大胆地忙活。那悸动如水面的涟漪,一圈圈从她所碰之处朝他全身蔓延。 徐晋强忍着,忍得额头青筋直跳,想要看看她到底都会些什么本事,其他杂念早已抛诸脑后。 傅容歪着脑袋,看见他手臂上肌肉紧绷,听见头顶他喘气如牛,知道男人情动了,她却佯装不知,收回手,捡起帕子准备帮他洗大腿。可她手还没碰到他呢,先被人攥住了……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破水声,跟着是女人婉转如莺啼的哀求。 梅香就在外面候着,听里面王妃声音一下比一下高,她连忙捂住了耳朵。 怀王府。 徐晧一腔热火在看见崔绾手腕上的伤疤时忽的灭了,心疼地抬起她胳膊,犹犹豫豫地想碰又不敢碰:「这是何时伤的,你怎么没告诉我?还疼吗?」 崔绾笑着看他。 十八岁的大男人,容貌更俊朗了,肩膀宽阔,手比她的大了好几圈,这样如珍似宝地呵护她,让她无比地安心。想到曾经对徐晋的迷恋,崔绾心中苦笑,是她得陇望蜀了,其实徐晧哪里比徐晋差呢,才干上是不如徐晋,可她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丈夫对她的心不是吗? 傅容幸福,她也幸福,因为有徐晧一直将她当宝贝。 崔绾想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做被徐晧捧在手心里的怀王妃。 所以她想忘了曾经的不快,也不让徐晧知道,从今以后她本本分分守着徐晧,就不怕徐晋不满。 「去年我在屋里做嫁衣,我娘突然过来,我不想让她看到,将东西都藏了起来,后来忘了将剪刀放哪儿了,找的时候不小心戳了上去……六哥别担心,早不疼了,就是这疤可能去不掉了,你会不会嫌丑?」 「一点都不丑!」徐晧马上道,怕她不信,他低头去亲。 他唇是热的,碰上来,崔绾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徐晧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抬眼看她。 崔绾红着脸低下头,试着将胳膊往回缩。 徐晧不给,痴痴地看了她一会儿,重新低下头,沿着那洁白的腕子一点一点往上…… 第四章 满床春色。 皇后正月里病的,到如今依然不见好,怀王夫妻进宫问安,嘉和帝便命淑妃在昭宁宫主持。 淑妃资历仅次于皇后,皇后病重期间由她与柔妃代管后宫,这个安排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傅容领着瑧哥儿第一个到的。 瑧哥儿会喊祖母了,见到淑妃,小家伙自己走了过去,走到最后几步着急了,张开双臂要抱抱。淑妃爱极了乖孙子,上前几步抱起小家伙,朝傅容夸道:「瞧瞧我们瑧哥儿,多招人喜欢啊,小时候那是认生呢,大了就懂事了。」 儿子可人疼,傅容与有荣焉,将凌守叫到身前,介绍给淑妃看。 凌守五官周正,在王府住了近两个月,规矩礼仪都熟练了,换身绸缎衣裳,乍一看也像是谁家的小公子,只有眉眼里比那些真正娇生惯养的孩子多了沉稳懂事。 淑妃满意地点点头,从果盘里取了樱桃给他吃。 凌守大方地接了。 很快柔妃领着二公主来了,她们没坐多久,太子妃太子侧妃领着珝哥儿璋哥儿也到了,等康王妃再把珍姐儿带过来,屋里地方好像一下子就小了,珍姐儿带头叫上弟弟们去院子里玩。珝哥儿简直是姐姐的小跟屁虫,寸步不离珍姐儿,瑧哥儿有自己的玩伴,更爱跟凌守玩,剩下璋哥儿充当和事老,在四人里面牵桥搭线。 太子妃望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渐渐转到了傅宁肚子上。 傅宁正跟傅容说话呢,「这几日已经不吐了,妹妹不必挂念。」 她是端午时节诊出的喜脉,至今差不多两个月了。 傅容喜忧参半,看看院子里文静懂事的璋哥儿,苍白瘦弱的珝哥儿,心里发起愁来。 如何才能改了傅宁的命?姐姐在她身边,傅容可以插手,傅宝在侯府,家里有护着她的母亲长嫂,傅容略加提点,林氏自然会护着女儿。只有傅宁住在东宫,傅容跟林氏都插不上手…… 正想着,丽妃来了。 傅容目光变了变。 因为那场小产,嘉和帝对丽妃宠爱更盛,据说一个月里,只有两三晚是来昭宁宫的,柔妃那边基本上不去了,有空就将二公主叫到御花园里同丽妃一起赏景。女人的底气来自男人,被嘉和帝这样宠爱着,丽妃身上村女的怯弱越来越淡,妆容越发雍容华贵,配着她天生的美貌,竟有种脱胎换骨之感。 「淑妃姐姐,柔妃姐姐,我来晚了。」丽妃身姿聘婷地走了过来,笑着招呼道。 淑妃请她落座。 皇后不在,淑妃将主位空了出来,她与柔妃坐一边,丽妃单独坐在右边。 丽妃瞅瞅院子里的几个孩子,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目光扫过傅容几个,柔声跟康王妃打听:「怎么没把玹哥儿带来啊?我还没见过他呢。」 一副康王妃是她亲儿媳的语气,明明康王妃比她还大了几岁。 丽妃不喜皇后,这几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 康王妃脸上笑容不变,起身解释道:「我是想带他进来给几位娘娘瞧瞧的,王爷觉得玹哥儿太小,怕抱过来哭闹吵了娘娘们,不许我带。」 丽妃点点头,视线又落到了傅宁身上,「你刚有身子,要注意保养,女人怀孕前三月是最紧要的,你可千万要提防小人,别叫人害了,跟我似的,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傅宁低头不语。 太子妃一脸平静。 两人谁都不接话,丽妃哼了哼,刚要开口,外面宫女道怀王怀王妃来了。 新人来了,话题自然集中到了徐晧崔绾身上,聊了一会儿,柔妃率先告辞。 她一走,太子妃等人也走了,丽妃多待了会儿,最后发现淑妃等人对她热情不高,她也就走了。 昭宁宫只剩下自家人。 淑妃将徐晧撵走了,像往常一样亲昵地将崔绾叫到身边,轻声问了两句昨晚上的事。 崔绾小脸红红的,看傅容一眼,羞道:「娘偏心,四嫂婚后进宫请安,我可没听您这样打趣四嫂的。」 淑妃拍拍她手,笑着道:「谁让你小啊,再说那会儿你还是我侄女呢,没嫁人,我碍着你也不能笑话你四嫂啊,所以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崔绾连忙抱住傅容胳膊,撒娇道:「四嫂你听到了,那会儿我帮了你,四嫂现在还不替我说说话?」 傅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转而将她按到椅子上:「妹妹快坐下,别强撑着,四嫂知道你身子不舒服呢。」 这话就更露骨了,崔绾恼羞成怒,作势要挠她痒痒。 淑妃看着两个儿媳妇玩闹,心里却并没有明面上那么轻快。崔绾若在傅容面前露出几分心虚,她心里倒踏实些,现在崔绾表现地仿佛从未害过傅容一般,她就越发琢磨不透她了,琢磨不透,反而更容易多想。 只能盼望崔绾真的对长子死心了吧。 到了六月,怀王大婚的盛况便在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里淡了下去,酷暑难耐,就在百姓们热得对任何消息都不大提得起精神时,皇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薨了。 如投入水里的巨石,上至王府勋贵,下至平民百姓,都呆了半晌,随即迅速将家里喜庆的摆设都收了起来,开始守国丧。 这边傅容还没回神呢,宫中又传来了嘉和帝的旨意。 大意就是,皇后生前品行有亏,嘉和帝十分不喜,因此特命诸皇子皇女守孝时以月代年,守满三月便可除孝,百姓照旧要守三月国丧,未能减免。 这道旨意,简直比皇后病逝的消息还要耐人寻味。 联想到皇后生病是在丽妃小产之后,嘉和帝就差直接告诉众人丽妃小产乃皇后所为了,不过这样的暗示,多多少少也算给太子留了些许颜面吧。 成王府。 夜深人静,成王领着王妃李华容去了王府祠堂。屋里灯火通明,李华容形容比两年前清减了三分,但她的美貌没有半分减少,美艳高冷,让人才生怜爱之心,便又慑于她眼里的冷,退避三舍。 但李华容对自己的夫君是不一样的。 她亲自点了香,递到成王手里,成王跪下去后,她也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了下去。 成王一身白衣,面容平静淡然,望向那孤零零的牌位时眼里却一片冰冷:「娘,您在天有灵,一定看到了吧,陷害你的那人死了,她下去陪你了。儿子知道您想见的并不只有她一个,您放心,那些您不喜欢的人,儿子都会一一送他们下去陪您。」 曾经他也以为母亲因为对傅容不满才一时冲动谋害她,丽妃小产后,皇后病重禁宫,父皇突然关心起他来,叫他进宫去了几次,成王隐约猜到了什么,迟迟不敢确定,直到父皇竟一举要了皇后的命,成王心里才亮堂起来。 如果皇后只是害了丽妃小产,父皇绝不至于如此生气,那皇后又做了什么既让父皇气到要她死同时又让父皇愧对于他的事? 只有他的母亲了,他冤死的母亲。 成王盯着那牌位,想到这两年他的隐忍蛰伏,他默默磕了三个头,起身,将手里的香插到了香炉里。李华容同样沉默地磕了头,起身上香。 第五章 静默片刻,成王转身,握住她手道:「表妹,再忍半年,咱们就不用困在府里了。」 李华容随着他一起往外走,轻声笑了笑:「是啊,我也好久没有见过那几个妯娌了,听说她们接连怀孕生子,可想我错过了多少热闹,表哥你说,出孝后我该多亲近哪个?」 成王低低地说了几句,声音太轻,只有身边的妻子才听得到。 三个月的孝,对傅容来说还是挺好过的,正好赶上盛夏酷暑时候,她本来就不喜欢大热天出去做客,便一心在家照顾瑧哥儿,教他说话数数。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徐晋,那人根本没将这个守孝看在眼里,夜里照样精神的很。 傅容其实也喜欢做那个,就算不想,被徐晋撩拨几下,她心里就痒痒了,但她害怕这期间怀上孩子,那可就是明摆着告诉御史们肃王爷不孝了,因此她又将葛川留下的避孕方子翻了出来,夫妻俩再次开始了隔几天闹一次的日子。 进了九月,三月孝满,各府再次开始了往来。 秦英跟陶茜茜赶巧定在九月二十成亲,没受国丧影响,这日一大早,傅容跟徐晋便出门了,留下乳母凌守在家陪瑧哥儿玩。 肃王府马车抵达秦府门口,傅容还没下车,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王爷这么早就来了啊?」 傅容没听到徐晋说话,她探出头,毫不意外对上吴白起那张欠揍的脸。 「王妃早!」吴白起朝她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 傅容哼了声,下车后警告道:「今日是秦英的大好日子,你再不老实,绝没正月里的好运气。」 「我哪敢不老实啊,早改了,王妃放心吧。」吴白起扮乖地挠了挠脑袋,瞅瞅院子里头,笑着行礼告辞:「我要陪秦二哥去接嫂子了,改日再听王妃指点!」 言罢转身跑了。 傅容望着他背影,很是意外,这小子嘴这么甜,真的改邪归正了? 景阳侯府与秦府是姻亲,秦英成亲,林氏乔氏等人当然要过来喝喜酒。 傅宝想来,但她五月里跟林韶棠定了亲,明年林韶棠秋试后成亲,这等热闹场合她就不适合来了,被林氏留在家里,让她照顾大郎。傅宣不想来,架不住乔氏想让女儿在一众贵妇人面前多露露面,毕竟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因此硬是将傅宣带了过来。 九月时节,秦府花园里摆满菊花,新娘子要等快晌午的时候才接过来呢,众人便在花园里赏花。 傅容同谢氏崔绾聊了几句,就凑到自家人面前去了。 等她来到跟前,林氏瞅瞅姐妹俩,惊讶道:「宣宣都跟浓浓一般高了!」 乔氏笑眯眯打量自己两朵花般的女儿,傅宛今日帮陶家忙活呢,没有过来。 傅容确实是三姐妹里个头最矮的,之前仗着年纪才占了第二,如今傅宣长大了,明年这会儿差不多就该把她比下去了,所以傅容格外珍惜现在,站在傅宣身边跟林氏撒娇:「大伯母看错了,我比宣宣高那么多呢,不信你再看看。」 故意昂首挺胸。 林氏乔氏无奈地笑,傅宥妻子韩玉珠凑趣道:「是啊,我瞧着也是王妃要高点,宣宣再使使劲儿,年底就能把王妃比过去了。」 傅宣笑了笑,余光里见秦云玉在那边朝她招手,她便舍了家人,过去找秦云玉。 傅容看着两个小姑娘携手离去,也同乔氏去一旁说贴己话了。乔氏现在要操心傅宸婚事也要给小女儿寻觅佳婿,还要管教不误正业的官哥儿,肚子里早憋了一汪苦水,傅容爱听母亲说这些家常,喜欢从母亲的唠叨里了解家人近况。 那边傅宣见秦云玉拉着她越走越偏,顿住脚步,皱眉道:「就在这儿说吧,没人听的见了。」 刚刚秦云玉说有心事要同她讲,不许青竹跟着,傅宣跟秦云玉玩得好,也习惯傅宝秦云玉有什么心事就来找她了,因此没有多想,但走到这边发现秦云玉那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好像在找什么人,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妙之感。 秦云玉嘿嘿一笑,指着前面那颗枝叶茂盛的梧桐树道:「咱们去那儿说!」言罢不由分说拉着傅宣跑了过去,走到跟前又突然松开手,朝英眉紧蹙的傅宣俏皮笑道:「六姐姐别担心,我在那边看着,绝不会让人瞧见的,你们慢慢聊啊!」 她转身就跑,傅宣绷着脸要追上去,冷不丁从梧桐树后窜出来一道身影,拦在她面前。 傅宣后退两步,冷声问吴白起:「你要做什么?」眼睛防备地看向吴白起袖口。 吴白起正是长个儿的时候,现在已经比傅宣高半个脑袋了,他也发现了这点,抬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得意道:「你看你,还是这么矮,是不是挑食了?」 谁要听他说这些不正经的话? 傅宣瞅瞅那边探头探脑的秦云玉,忍着火气质问道:「你跟云玉说了什么?」 吴白起喜欢欺负她,这事傅宝秦云玉都知道,就算吴、秦两家关系好,以傅宣对秦云玉的了解,小丫头也不会主动帮吴白起欺负她的,定是吴白起耍了什么花招,连秦云玉都骗了。 吴白起摸了摸鼻子,别开眼睛道:「这个不用你管,回头你问她好了。废话少说,你害我被老爷子关了两次,黑白无常的那些皮也被他一把火烧了,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他那两条宝贝蛇每年都要褪几次皮,吴白起都小心翼翼收藏了起来,蛇皮没了,比关他三个月还让他难受,越想越气,吴白起迅速将那点尴尬抛到脑后,凶巴巴地瞪着傅宣。 傅宣真的懒得跟吴白起打交道,而且两人越来越大了,再这样闹下去,万一哪天被人发现,她的名声就坏了。见吴白起似乎一直执着复仇,傅宣想了想,平静地道:「你说吧,到底怎样你才肯消停,往后都别再来找我的麻烦?」 吴白起没料到傅宣竟然这样平静。 他意外地打量她。 傅宣来参加喜宴,穿的比平时鲜艳一些,一袭樱粉色的妆花褙子,底下是梨花白的长裙,俏生生站在碧绿的梧桐树下,如出水芙蓉。此时她没有看吴白起,细密的眼睫低垂着,俏挺鼻梁下朱唇如樱桃,饱满娇艳。 吴白起看愣了,印象里傅宣还是湖边抓着石头打他的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转眼她都长得…… 察觉傅宣要抬眼,吴白起飞快移开视线,微红着脸看向一旁的花树,怕被傅宣看破,他飞快吹了声口哨,将袖子里的小白蛇唤了出来,按照原计划那般吊儿郎当地道:「你若是个男人,我定要打你一顿的,可惜你是个姑娘,我吴白起从来不打女人,可你先打我,这仇我非报不可……」 「你到底要怎样?」傅宣不耐烦地道。明明是他胡搅蛮缠,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该庆幸她不是男的,如果她是男的,定会跟哥哥一样学了一身功夫,早把他扔湖里了,还会因名声忌惮他? 第六章 吴白起听出傅宣话里的不悦了,他冷哼一声,瞅着傅宣手道:「你伸手,只要你让白无常在你身上待十……二十息,也就是我数二十下,咱们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往后我绝不再找你麻烦。」 小白蛇似乎听懂了主人的意思,示威般朝傅宣吐了吐信子。 傅宣脸色苍白。 她知道这蛇没有毒,但…… 看着小白蛇在透过梧桐树叶落下的光线里泛着粼光的身子,傅宣身上发冷。 吴白起笑着将手中白蛇放到肩头,「害怕了?刚刚怎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要是哭着求他,他兴许只罚她十下就够了。 傅宣咬咬唇,看一眼花园那边,强压下心头恐惧,直视吴白起眼睛道:「如果我做到,你说话算数,以后真的不再找我麻烦了?」 小姑娘美丽的眸子坚定冷静,只为了彻底摆脱他。 吴白起想要答应,心头突然涌起莫名的失落。 如果她真做到了,他答应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看出他的犹豫,傅宣冷声警告道:「吴白起,你不要以为我们怕了你,因为你祖父父亲都是大魏的功臣,我哥哥跟王爷才没有真正罚你。如果这次我做到了,你以后还来纠缠我,我……」 「谁喜欢纠缠你!」吴白起突然红着脸打断她,跟着就将手里白蛇甩到了傅宣身上。 小白蛇似乎十分习惯被吴白起这样丢,熟练地盘住了傅宣胳膊。 傅宣顿时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惊慌失措,吴白起心里舒服了不少,双手抱胸,一边欣赏傅宣苍白的脸色,快速颤抖的眼睫,一边不紧不慢地数了起来,「一,二……」 两人面对面站着,少年身形高大,完完全全挡住了姑娘的身影,那边秦云玉见了,只当两人在说悄悄话,而且还很平静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心里也跟着欢喜。她算是京城姑娘里面最熟悉吴白起的了,也将他当哥哥看。其实吴白起小时候也很懂事的,那年父亲死了,他才性情大变,旁人只见过吴白起调皮捣蛋的样子,她却记得吴白起抱着父亲棺木不许下葬的可怜样,所以吴白起告诉她他其实早就喜欢傅宣了,只是不知道如何接近她,今日想跟傅宣说清楚,秦云玉才愿意帮他一次。 看样子,两人还算谈得来啊。 小姑娘放了心,转过身,不再偷看。 那边傅宣闭着眼睛,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那只比拇指略粗的白蛇已经爬到了她脖子上,一点一点挪动,蛇头偶尔碰到她下巴,而吴白起才数到十。傅宣本能地想要甩开那白蛇,可此时放弃,之前的担惊受怕不就白受了吗? 傅宣不甘心。 她双手攥拳,继续隐忍,额头有汗珠滚落。 吴白起看着那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流了下来,突然心生不忍,然而她不哭,她不求他,他连心软都没有理由。没有理由,却不忍心,却怕她真的哭了,吴白起情不自禁加快了数数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加快。 就在他终于数到十九的时候,小白蛇突然做了一个两人谁都没料到的动作。 它顺着傅宣的衣领钻了进去。 傅宣震惊地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双腿一软。 吴白起眼疾手快扶住她,想要伸手去将那下流蛇抓出来,快碰到傅宣胸口,又尴尬地退了回去。怕被秦云玉瞧见,他飞快抱起傅宣转到梧桐树后,见傅宣吓晕了,他又急又气,对着她胸口催道:「出来,你给老子出来!」 小白蛇听到主人的喊声,从傅宣衣领伸出尾巴,左右晃了晃,似乎是在打招呼。 吴白起一手抱着傅宣,一手去抓那尾巴。 小白蛇却哧溜一下又收了回去。 吴白起气得火冒三丈,看一眼傅宣苍白的脸,咬咬牙,伸手探了进去。 傅宣就在此时醒了过来,眼睛还没睁开,第一感觉是有清清凉凉的东西缠住了一边……紧跟着有温热的手覆在了上面,手心正好压住了连她沐浴时都不好意思碰的地方。 有些感觉不受控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声轻叫从她口中逸了出去。 吴白起本就心跳如鼓,听到这声近在耳边的他无法形容的声音,腿也软了,幸好他靠着树干,才没有倒下去。知道傅宣醒了,他慌里慌张抓出白蛇,狠狠丢到了一边的草丛里…… 小白蛇刚落地,一个巴掌也拍到了他脸上。 大概是因为惊魂未定,那巴掌力道并不足。 吴白起呆呆地看着倚树而站的姑娘,呆呆地看着那双仿佛什么都不怕的眼里落下泪来。 「我……」 「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哥哥一定会杀了你!」 傅宣迅速抹了泪,转身理理衣裳,匆匆离去。 吴白起怔在原地。 轻微的窸窣声里,小白蛇熟练地爬了回来。 看着这罪魁祸首,吴白起气得高高抬起脚。 小白蛇仰头,毫不知危险将近。 吴白起到底没忍心杀了宝贝蛇,靠着梧桐树坐了下去,对着右手发呆。 傅宣病了。 傅容得到消息,带上瑧哥儿匆匆回了娘家。 傅宣正在哄媛媛,看到傅容带着小外甥来了,她高兴地笑,朝瑧哥儿招手:「瑧哥儿过来,给姨母抱抱。」 瑧哥儿现在都会跑几步了,路上得了娘亲叮嘱,知道姨母现在不舒服呢,小家伙乖乖走到傅宣身前,被傅宣抱到怀里后,瑧哥儿也抱住她,仰头道:「姨母不怕。」 傅宣笑着亲了亲小家伙,逗他:「晚上瑧哥儿陪姨母睡,姨母就不怕了。」 媛媛听了,急着道:「我也陪姨母睡!我跟弟弟一起陪姨母,姨母就不做噩梦了!」 傅容摸摸外甥女脑袋,叫她领瑧哥儿去外面玩,又朝傅宛道:「姐姐看着他们吧,我想跟宣宣说几句话。」 傅宛点点头,领着两个孩子去了院子里。 傅宣坐在床上,看着傅容道:「姐姐要说什么?其实我没事,娘大惊小怪的,谁没有做恶梦的时候啊?」 傅容哼了声,在她身边坐下,瞪着她道:「但我没听说谁连续三晚做噩梦的,宣宣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前天在秦府吴白起又偷偷欺负你了?」 当日她亲眼看着秦云玉跟妹妹一起走开的,回来时妹妹脸色苍白,秦云玉一脸犯了错的表情。傅容心中生疑,问妹妹,妹妹说是跟秦云玉吵架了,傅容不信,又去问秦云玉,两人似乎合计好了,秦云玉也说她弄坏了傅宣一本书,惹了傅宣不高兴。傅容半信半疑,没想今儿一早母亲就派人传话给她,说妹妹连续三晚做恶梦惊醒,白日里神不守舍,吃饭时明显是强行往下咽的。 听到吴白起三个字,傅宣脸色变了变。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许能瞒过旁人,却逃不过傅容这个亲姐姐的眼睛,傅容气极,握住傅宣小手道:「他到底怎么吓唬你了,宣宣你跟我说,你这样闷在心里,寝食不安,既亏了自己的身子又让我们着急,你跟我说,说出来多少都能好受些啊。」 第七章 上辈子傅容不知道妹妹有没有闹过这场病,或许有,但因为只是小事,她又是徐晋的妾室轻易出不了门,母亲就没有知会她。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徐晋对她的宠爱,母亲没有顾忌,家里有事便告诉她。 眼看傅宣抿着唇不肯开口,傅容倏地站了起来,低声骂道:「肯定是吴白起那个混帐又欺负你了,我回去就让王爷派人教训他一顿,这次我让人打断他的腿,看他以后还有没有本事再来欺负你!」 说完就要走。 「姐姐!」傅宣急着拉住她,在猜到几分真相的至亲面前,她也忍不住了,憋了三日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扑到傅容怀里哭:「他拿蛇吓唬我,那蛇爬到我衣裳里面了,我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蛇,姐姐,我不敢睡觉了……」 她梦到自己睡着睡着,忽然有无数条蛇从窗外爬了进来,她梦到自己被困在一片林子里,树枝上爬满了蛇,她梦到自己掉进了古井,里面都是蛇…… 白日还好,一到晚上,她真的不敢睡了,这三晚都是实在撑不住了才睡一会儿,听到点声音马上就会醒。可她不想告诉家人真相,她答应跟吴白起打赌,就是为了平静地摆脱他。吴白起的父亲是护驾死的,嘉和帝对吴家十分纵容,若父亲兄长同吴家有了恩怨…… 傅宣不想那样,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担惊受怕几日也就好了。 「姐姐,你别跟姐夫说,也别告诉娘,算了吧,他若再来纠缠,我亲口求爹爹为我做主。」 傅容没见过吴白起的蛇,但她能想象出来妹妹当时有多害怕,如果有人将她最怕的黑虫子放她身上,那虫子还在她身上爬,假设她手里有刀子,傅容绝对会杀了对方的,怕到极点自然会恨到极点。 「好,咱们不说,下次他再来招惹你,咱们让爹爹出手。」傅容此时此刻是真的不想要吴白起这个妹夫了,上辈子她不清楚吴白起对妹妹做过什么,只知道婚后吴白起对妹妹很好很好,所以之前吴白起做的那些无伤大雅的事她都可以原谅,但是这次,傅容一点都不想原谅。她的妹妹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另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傅宣点点头,第一次跟姐姐诉委屈,平复下来后她挺不自在的,转身去洗脸。 傅容看着她背影,发愁了。 病因知道了,可如何帮妹妹解决噩梦的困扰?郎中开过安神汤,效用不大…… 「妹妹,明日咱们去永泰寺吧,求道平安符,或许管用。」她走过去,拿了巾子递给妹妹。 傅宣擦过脸,想了想,点点头。 傅容不想让妹妹沉浸在不好的回忆里,笑着逗她:「要不今晚真让瑧哥儿陪你睡?我跟你说,瑧哥儿晚上睡觉喜欢抱人,你抱着他,肯定会喜欢的。」 傅宣撇撇嘴,牵着傅容往外走,望着院子里跟媛媛一起玩的臭小子,跟傅容抱怨道:「瑧哥儿才不会让我抱着睡觉,你没看刚刚我跟他说的时候,瑧哥儿立即看向你了,一点都不愿意,哪像媛媛啊,我一说她就答应了。姐姐带瑧哥儿回去吧,我抱媛媛睡。」 傅容替自己儿子说话:「瑧哥儿还小啊,等明年这个时候就懂事了。」 傅宣对着小外甥笑。 晌午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傅容瞧着,妹妹胃口还好,稍微放了心。 傍晚回了王府,没一会儿徐晋也回来了,主动问她:「今天回去了?」傅容自己决定回娘家,都会提前跟他说,这次没说,肯定是侯府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徐晋护短,傅容很清楚,她虽然不待见吴白起了,也不愿徐晋一气之下真把吴白起怎么样,便没有说实话,只道她心血来潮,转而提及明日的安排:「明天娘要带妹妹去永泰寺上香,我也想去。」 徐晋笑了笑,抱住她道:「想去就去,带上护卫,何时回来?」 「晌午用过斋饭就回了。」他没有多打听,傅容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傅容早早去景阳侯府与家人汇合。 乔氏傅宛坐一辆马车,傅容傅宣带着媛媛坐一辆。 傅容关切地问妹妹:「昨晚睡得如何?」 傅宣低头亲了外甥女一口:「挺好的,媛媛是我的小福星,把噩梦都吓跑了。」 她说的是实话。出事之后,母亲想陪她睡,傅宣没好意思,丫鬟们在地上打铺盖,也没有什么用,但昨晚抱着外甥女小小的身子,临睡前听她小大人似的安慰她,傅宣确实没再做恶梦。 媛媛得了夸赞,美美地笑,像极了傅宛。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仿佛没过多久就到了永泰寺。 秋高气爽,前来永泰寺赏秋的游人如梭,傅容娘几个下了车便戴上了帷帽。沿着那一百零八层石阶往上走时,因为走得慢,这次傅容倒也没觉得多累。到了最顶层,她随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个华服少年突然躲到了旁人之后。 他速度再快,傅容也认出来了,悄声吩咐许灵:「盯着吴世子,别让他靠近六姑娘十步之内。」 许灵轻轻点头。 傅容又朝吴白起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安心陪亲人去上香了。 求了平安符,娘几个去了客房。 傅宣想到上山路上看到的枫林,提议去看枫叶。文人雅士都喜登高望远,傅宣平时不爱出门,今日既然出来了,面对山中秋景,她也想去瞧瞧。 媛媛走不动,傅宛要留下来照顾女儿,乔氏便让傅容领傅宣去。傅容出门带了侍卫,身边还有会功夫的许灵,乔氏挺放心的。 望霞峰是永泰寺最佳赏枫去处,傅容姐妹坐软轿而去,到了枫林园前才下轿。 许灵凑到傅容身边耳语:「王妃,吴世子一直在后面跟着。」 傅容点头表示知道了,见妹妹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笑了笑,牵着妹妹的手进了园子。 吴白起继续远远地跟着。 望着傅宣纤细的身影,想到她眼里含泪愤怒的目光,想到这几晚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吴白起就像被人勾走了魂一样。他从七八岁起就喜欢捉弄人,看那些女娃子吓得大声尖叫兔子般四处逃跑,他浑身舒坦,傅宣是第一个反过来追着他打的。 好像从那年起,他就没有欺负过旁人了,心心念念找她报仇。 可是真的报了仇,看她吓得晕死过去,他一点都不高兴。其实他没想拿蛇吓唬她,他只是想看她害怕的样子,想听她说句软话…… 吴白起脑袋里乱糟糟的,听秦云玉说她梦靥生病,他就想过来跟她赔个不是。 终于等到周围没有外人,只有傅家姐妹并那些侍卫,吴白起不再躲藏,快步追了上去:「王妃,六姑娘!」 傅容停住脚步,没想到吴白起真敢现身。 傅宣直接站到了傅容身后。她没有告诉姐姐吴白起碰了她,可她记得清清楚楚,一眼都不想看吴白起,也不想让吴白起看到她。 「你来做什么?」看着被侍卫拦在二十步以外的少年,傅容声音清冷。 今日吴白起再敢说半句不敬之言,她就让侍卫扔他下山。 满山红叶,如火如荼,吴白起却能感受到傅容眼里的冷。 第八章 这位王妃,吴白起跟她有过几面之缘了,他也说不清楚原因,总觉得傅容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亲近,好像她早就认识他,而且将他当成弟弟一样训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在傅容当上王妃后依然嬉皮笑脸的。 然而此时,他却感受不到那种亲近了。 吴白起心里有些失落,不是因为傅容不待见他了,而是因为傅宣的姐姐不待见他了。他也分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区别,只知道被傅容那样冷冰冰看了一眼,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糟了,现在傅宣的所有家人都不喜欢他了…… 能喜欢才怪…… 吴白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着躲在傅容身后的傅宣,看着她被秋风拂动的水绿裙摆,他低下头,由衷赔罪道:「王妃,我是来道歉的,秦二哥成亲那日,我故意将蛇丢到了六姑娘身上,听说六姑娘因此吓病了,我很后悔……」 身后衣衫被攥紧,傅容扭头,轻声安抚了妹妹一句,打断吴白起道:「好,我们知道了,既然吴世子知错了,那以后请你不要再胡闹欺负人,也不要再出现在我们姐妹面前。」 吴白起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王妃,六姑娘真肯原谅我了?」 傅容冷哼一声,瞪着他眼睛道:「不原谅又如何,莫非她不原谅,吴世子就打算继续这样跟踪我们?吴白起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你离我妹妹远远的,再有一次,你祖父也保不住你!」 好歹也当了三年多的王妃,傅容真的动怒,也是很有气势的。 拦住吴白起的那两个侍卫配合地将吴白起推了出去。 傅容牵着妹妹快步走了。 吴白起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姐妹转了个弯,身影被枫树遮挡,肩膀突然垮了下来。 辛辛苦苦追了一路,连句话都没说上,他到底图什么? 不就是将她欺负哭了吗,从小到大,被他吓哭的姑娘还少? 吴白起嗤了声,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低头看右手。 是,他确实吓哭过不少人,可傅宣是最不爱哭的,是最好看的,也是唯一一个他碰过那里的。想到当时温温软软的触感,想到那天晚上梦里的荒唐,吴白起突然又不甘心了。 他想她。 占了便宜也好,被她的兄长姐夫教训了也好,好像只要能看到她,那些苦头都不算什么了,若非见到她后会生出前所未有的好心情,他何必冒着被她哥哥揍的危险再三凑上去? 只是他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呢? 吴白起百思不得其解,去找秦英。秦英是他最好的兄弟,吴白起也只能问他。 秦英新婚燕尔日子过得正滋润呢,傍晚侍卫换岗后兴冲冲想要快点回家抱新婚妻子,不料在半路上被吴白起拦住了。秦英当然不想背负娶了媳妇忘了兄弟的名声,心里哭丧着脸表面上笑呵呵地陪吴白起去下馆子。 吴白起将自己的委屈跟秦英说了。 他能不委屈吗?第一次弯下腰去赔罪,还被人威胁了一顿。 好在他也没有傻到家,瞒下了他摸了傅宣的事。 秦家跟景阳侯府是姻亲,傅容嫁给徐晋后,秦英跟傅家二房关系就更好了。傅宣秦英见过几次,一想到那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被吴白起用蛇吓唬,秦英伸手就狠狠拍了一下吴白起脑袋:「你活腻歪了是不是?吴白起我警告你,你再敢去欺负她,别说正堂,我先不饶你!」 挨了打,吴白起本能地瞪眼睛,只是对上秦英愤怒的面孔,他又泄了气,耷拉着脑袋道:「我这不是知错了吗?二哥你先别急着骂我,你说我怎样赔罪她才肯原谅我啊?」 秦英哼道:「不用赔罪了,你别再找人家麻烦就行了,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当没认识过。」 吴白起不干,秦英问他为何非要求得原谅,他又支支吾吾不说。 秦英好歹也是过来人,慢慢回过味儿来了,震惊地打量他:「你,你该不是看上宣宣了吧?」 吴白起怔了下,想也不想就反驳道:「谁看上她了?」 说话时右手又痒了痒,脸也不受控制热了。 秦英瞧得清清楚楚的,眼看这个只会养蛇捉弄人的少年也情窦初开了,颇有一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欣慰感,也不生气了,拍拍吴白起肩膀,认真地提点道:「喜欢不喜欢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二哥有句话提醒你,喜欢人家你就得对她好,还得早早告诉她你是想娶她当妻子的,别让人误会你只是游戏花丛的纨绔子弟……你别不信,这是四嫂亲口提点我的,你看我,没过多久就把你二嫂定下了。好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我回家了。」 他笑着走了,吴白起目送他离去,对着桌子发起呆来。 他喜欢傅宣? 吴白起摇摇头,他才不喜欢。 不过娶傅宣回家,好像也不亏…… 想到闹洞房时听到的那些荤话,想到那晚梦里傅宣靠在树上乖乖给他欺负的情形,吴白起突然也有点想娶媳妇了。 只是如何娶啊? 吴白起烦躁地挠挠脑袋。 秦英回家享受温香暖玉时,徐晋也回了王府。 傅容朝儿子晃了晃手里的香囊。 瑧哥儿咧着小嘴笑,抱着一个宝蓝色绣如意云纹的香囊颠颠地朝爹爹跑了过去,被徐晋一把抱起来后,他举着手中香囊给爹爹看:「不怕!」还把自己腰上系着的小香囊也举了起来,「不怕!」 徐晋看着面前一大一小同色同绣案的香囊,亲亲儿子,坐到榻上问傅容:「什么不怕?」儿子现在只会说几个字,没头没尾蹦出来,他真听不懂。 傅容柔声解释道:「前两天宣宣一直做噩梦,今日去永泰寺求平安符,我也求了三道。瑧哥儿不认识,我告诉他说有了平安符就不怕做噩梦了……」 徐晋忍俊不禁,捏捏手里的香囊,问她:「平安符缝到里面了?」 傅容笑着点头。 徐晋便将荷包藏到了怀里。 晚上亲热后,徐晋突然问傅宣做噩梦的事,他第二次问,傅容怕再撒谎日后徐晋从侍卫那里知道生她的气,就简单解释了两句,语气里对吴白起很是不满。徐晋本来就看不上吴白起,听出傅容终于松动了,马上道:「年后我派人留意着,早日给宣宣挑个如意郎君,出嫁了吴白起就不敢再纠缠她了。」 傅容第一次没有反对,叮嘱他一定要挑个好的。 徐晋亲亲她嘴,「像我这样好的?」 傅容没说话,亲昵地在他怀里拱了拱。 第二日傅容又回了娘家,想打听打听傅宣好了没,却正赶上郎中进门,一打听是林氏请去的。到了东院,傅容跟母亲提了一句,问大房那边可否有人生病了,乔氏也不清楚,没一会儿林氏派人过来报喜,韩玉珠有喜了。 母女几个连忙过去贺喜。 韩玉珠去年九月嫁得傅宥,成亲一年有孕,在新妇里面也算是有些晚的了,是以诊出喜脉,韩玉珠又羞又喜。 第九章 傅容知道韩玉珠这胎生的也是儿子,生的时候她在肃王府,等京城巨变后傅容回来时,两度嫁人的她早没了逗侄子的心情,是以跟傅宥的儿子没见过几面,不如对大郎的情分深。 但此时看着林氏高兴的模样,傅容想到的却是东宫里的大堂姐。 马上就要十月了,上辈子傅宁就是十月底没的。 她该如何保住傅宁母女的命? 目光落到妹妹身上,傅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当天夜里,徐晋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听到妻子的哭声。 「浓浓?」徐晋凑了上去,摸她的脸,果然摸到一脸泪,惊得坐了起来,「怎么了?」 傅容伏在他肩头,有点尴尬地道:「没事,就是做恶梦了。」 徐晋好笑,安抚地摩挲她脊背,「你也梦到蛇了?」 傅容摇摇头:「不是,我,算了,晦气,反正做不得数,睡吧。」说着要躺下。 徐晋现在没有睡意,问她到底梦到了什么。 傅容沉默片刻,叹气道:「我梦到下雪了,大姐姐,她不小心踩到冰上,出了事……」 徐晋贴着她背来回抚摸的手顿了顿。 傅宁是太子侧妃,她一尸两命的事他也有印象,所以他也肯定,傅容这不是做梦,她心里肯定打了什么算盘。 可她不说,他也只能拍拍她背:「梦都是反的,浓浓不用担心。」 傅容轻轻「嗯」了声,闭上眼睛睡了。 徐晋心里有丝雀跃,她故意假装做了这种梦,故意让他知道,肯定别有深意,莫非她打算请他帮忙? 傅宛改嫁,那会儿两人没在一起,傅容自己努力徐晋无可奈何,然两人成亲后,傅宝跟林韶棠的事,傅容依然没有请他帮忙,自己想办法改了傅宝的命,徐晋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他是她的丈夫,他愿意帮她,特别是这种改变前世命运的事。 如今傅宁住在东宫,她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他了吧? 接下来两个晚上,傅容又「做了同样的噩梦」。 「王爷,你说,我总做这样的梦,是不是老天爷在提醒我什么?」傅容缩在徐晋怀里,忐忑地问。 徐晋点点头:「此事确实有蹊跷,浓浓打算怎么办?」 只要她开口求助,或是假装没有办法向他求助,他就帮她保住傅宁。 傅容哪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按照自己的计划道:「我不知道,毕竟都是梦,说出去也没人信……不行,万一这是真的,我提前知道了却没有提醒大姐姐,我会后悔死的,明日我就回侯府跟大伯母商量商量,看她有没有办法。」 关系到宝贝女儿的命,关系到外孙璋哥儿的命,甚至景阳侯府的前程,傅容相信,林氏一定会宁可信其有的,那么只要林氏装病,请道士走走过场,再称必须有命贵的至亲在身边尽孝,以此为借口去请傅宁回娘家住上几个月不就行了?傅宁深得太子喜欢,吹吹耳旁风,太子应该会答应的。 傅容越想越满意。 黑暗里,徐晋眼里的期待,彻底暗淡了下去。 有了主意,傅容又回娘家了。 她先将自己连续三晚的「噩梦」说给母亲听,「娘,我从永泰寺回来就开始做这种梦,你说是不是佛祖对我的启示?」徐晋信了,如果母亲也信,她跟林氏提时就更有底气些。 乔氏沉吟不语。 鬼神之道,她是半信半不信的,若女儿梦到她亲姐姐宛宛出事,乔氏定会将女儿接回家来,只是,傅容梦到的是傅宁。傅宁的丈夫是太子,如今皇后病逝,真病假病京城里各种传言,唯有嘉和帝不喜皇后是众人都能确定的,因此也隐隐有了嘉和帝想废太子的流言蜚语,那么废了太子,她女婿肃王就是最适合太子之位的人选。 在这个节骨眼女儿做到这种梦…… 盯着傅容仔细看了会儿,乔氏确定女儿是真的做梦了,而非受了女婿有意吩咐,她叹口气,摸摸瑧哥儿脑袋,轻声问她:「是又如何,浓浓打算如何做?」 傅容愣了一下,没料到母亲是这种态度。 她喃喃道:「告诉大伯母啊……」因为是母亲,她把自己的解决之策也说了。 乔氏点点头,「若你大姐姐嫁到普通人家,你大伯母用这个法子叫她回家尽孝实则养胎确实不错,可她是太子侧妃,一来你大伯母真因病强求皇家媳妇出宫为她尽孝,有点不将皇家看在眼里了,她的名声可能会受损,皇上听说后也可能不高兴。二来,你大姐姐去求太子,太子宠爱她,的确会放她出宫,但一旦有人嚼舌根指责你大姐姐恃宠生娇或是太子昏庸轻易受侧妃摆布,浓浓你想想,皇上会怎么看太子?」 傅容僵住。 乔氏又道:「其实没人挑拨是非,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浓浓想过没有,你是肃王妃,你真将这个法子告诉你大伯母,她……」 「她很有可能怀疑我是故意下的套子,一旦她照做了,我跟王爷马上就会煽风点火?」 傅容苦笑着接过了母亲的话。 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兴奋地只为找到办法保住傅宁母女的命而高兴,忘了姐妹俩并非简单的妯娌,徐晋跟太子…… 她抿起了嘴,瑧哥儿天真的小脸也无法让她开怀。 三个女儿,乔氏哪个都了解,二女儿对付起男人来她是不愁的,不过别的事情上就有些小聪明了,不是傻,是太实诚,一心为了亲人好,旁的方面就容易忽略。好在女儿不莽撞,有了主意知道跟她商量。 家人家人,不就是帮忙出谋划策的吗? 趁自己还活着,乔氏乐意继续指点女儿,等女儿真的面面俱到了,她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放瑧哥儿去榻上玩,乔氏拍拍傅容的手:「我知道你心软,见不得亲人出事,这样,一会儿你只跟你大伯母说你做了这样的梦,她信与不信,都随她去,你开口便算仁至义尽,用不着帮忙出主意。」 傅容平复了会儿,牵着瑧哥儿去大房了。 林氏怎么想怎么做是她的事,她不能明知道傅宁会出事却什么都不做。 东宫是太子妃的地盘,上辈子傅宁能平安生下璋哥儿,身边的人应该都很可靠,但怀二胎时依然被人害了,或许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或许是太子妃手段更高超,所以哪怕傅容提醒傅宁留意,傅宁躲过太子妃一次,未必能躲开第二次,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让傅宁出宫。如何让傅宁出宫,只要林氏肯信她,她就能想到其他更为合适的法子,就算林氏不信,她也会提醒傅宁,免了傅容去东宫的麻烦,她不想见到太子,也不想惹太子妃猜忌。 同林氏说了自己的梦,傅容就回府了。 林氏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她没有同傅品川商量,因为她害怕丈夫因为乔氏,马上就信了傅容的梦。 她谁都不能商量,只能自己判断。 第十章 想到女儿能平平安安生下璋哥儿,璋哥儿现在也好好的,林氏对太子妃的为人还是比较相信的。有了主意,次日林氏递帖子进宫,亲自去提醒傅宁,只说自己做了噩梦,劝傅宁警醒,没有提及傅容。林氏相信傅容是好意,她只是不想因为几场梦大动干戈,所以把傅容摘出去,对傅容也好。毕竟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传出去,太子妃得知傅容做了这样的梦,矛头直指她,太子妃定会第一个恨傅容的。 傅容听说林氏进宫了,到了中旬也没盼到傅宁出宫的消息,她便明白,林氏只提醒傅宁小心了。 傅容惴惴不安。 徐晋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暗暗骂了几声活该。 只是看了几天,他又不忍心了,这晚傅容又无意识地烦躁翻身时,他将人搂到怀里,「还在为那个梦担心?」 傅容意外徐晋竟然记得这事。她假装做噩梦,还说给徐晋听,一是为了试探旁人会不会将她的梦当真,二是徐晋当真了,等明年徐晋出征前,她再做几个噩梦警醒他,他更容易看重。当时徐晋对她的噩梦认真以待,她也就满意了,没有多想。 「王爷是不是也觉得我杞人忧天?」傅容缩在他肩窝,委屈又尴尬地问。 「没有,浓浓是好心。」徐晋怜爱地捏了捏她耳朵。林氏都不信她了,她却没有赌气不再管这事,还忧心忡忡的,可不就是心软?幸好她只是对自家人这样,要是对谁都这么好,譬如丽妃那个孩子她也想救,徐晋该不喜了。 他不喜欢恶毒的女人,但也不喜欢烂好心的傻女人,傅容这样刚刚好。 「你大伯母没当回事?」 傅容小声道:「是啊,我觉得最好是把大姐姐接出来,可她……」 珝哥儿病弱,太子妃不想让傅宁再生儿子甚至是要她的命,多半是为了将来将璋哥儿抱到她膝下打算的,等她发现傅宁生的是女儿,傅宁不会再有儿子倚仗,太子妃短时间内也就不会再找傅宁麻烦了。 「既然浓浓这么看重此事,我帮你想办法。」徐晋温柔地在她耳边道。 傅容震惊地坐了起来,「王爷真要帮我?」 傅宁是太子侧妃,傅容以为徐晋顶多不反感她提醒傅宁,不会热衷到主动帮忙的,相反徐晋应该更乐意看到东宫生乱才是。 徐晋依然躺着,因为夫妻俩还没亲热,屋子里灯都亮着,他平静地欣赏傅容脸上的变化,「我早就想帮你了,不过你显然更信任你大伯母,根本没想过要我帮忙,那我何必毛遂自荐?」 这话里的酸味儿,傅容再闻不到她鼻子就有问题了。 看着男人戏谑的眼睛,傅容却没有打趣他,也没急着为自己辩解,扑到徐晋胸口哭了起来,「还是王爷对我好,王爷对我最好了……」 他肯信她,肯为她帮助他并不喜欢的人,她却那样想他。 徐晋懒懒地躺着,以前她哭,他心疼,这次她哭,他浑身舒坦。 他是她男人,不对她好对谁好? 他是她男人,她不信他信谁? 「我对你说过,有什么烦恼都跟我说,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愿意帮你,这次记住教训了?若再有下次,你不信我却去求助别人,那我再不会管你,你就是哭着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心软。」 他用结实的手臂紧紧抱着她,嘴里说的却是无情的威胁。 傅容一点都不信,一边往他睡衣上抹泪一边哭笑着道:「我不信,王爷对我这么好,就算我犯错,王爷肯定也舍不得罚我,你不用狡辩,我现在真真正正看明白了,除了爹爹哥哥,王爷是对我最好的男人。」 弟弟肯定也会对她好,但弟弟还没长大呢。 徐晋嘴角的笑忽的没了,将人往外推:「既然我在你心里排第三,那你去找父亲哥哥帮忙吧。」 他是真的生气了,硬是将傅容推了开去,翻身背对她躺着。 「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傅容哪知道他醋劲儿这么大,连她的至亲也要比,连忙趴到他身上哄。 徐晋再次推开她。 连续被推了好几次,看着男人紧绷的侧脸,紧闭的凤眼,傅容咬咬唇,悄无声息脱了衣裳,犹豫片刻,再次爬了过去,半压在徐晋身上,「王爷别生气了,你对我最好行了吧?」 徐晋心里冷哼,她这样哄人,把他当瑧哥儿了? 伸手又去推她,意外碰到光滑细腻的手臂。 力气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徐晋手握着她,舍不得推开,也舍不得收回,又放不下身段随心所欲。 傅容知道他的心思,忍着羞,将他的大手从她胳膊上搬到了身前,但是再多的,她就没勇气做了,伏在徐晋肩头,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安。她身上徐晋哪里没碰过啊,这身子对他来说已经不新鲜了吧?他会不会不吃她这一套? 徐晋怎么会不吃? 自己碰过再多次,她这样主动,可是头一回的。 宛如在秋日冷寂的荒原撩了一把火,徐晋翻过身,恶狠狠地收拾起她来:「这次先饶了你,以后再说错话,你就是脱了全身衣裳也不管用!」 他好了,傅容也敢说俏皮话了,眼睛闭着,双手紧紧攥着睡裤,娇气哼道:「既然不管用,王爷别脱啊……」 「不脱就不脱。」徐晋冷笑着道,只欺负她上面。 就在傅容以为他真的赌气不来时,徐晋突然攥紧她裤子中间狠狠一扯,睡衣单薄,哪受得了他这么大的力气,没几下就裂成了两半。那大手惩罚般凑了上来,傅容全身颤抖,下一刻便跟他挨到了一起。 她张着嘴,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徐晋狠狠地欺她:「还敢不敢顶嘴?」 傅容不敢了,连连摇头。 摇头也不管用,徐晋这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野蛮粗鲁,最后傅容从天上掉下来后,竟后知后觉感受到轻微的疼,特别是徐晋为她擦拭时,她忍不住吸气躲避。 徐晋皱眉,低头去看,待看清楚她那儿可怜的模样,不由后悔起来,动作更轻柔了,软声哄道:「下次不这样了,浓浓别生气?」 他还记得新婚那晚,徐晋不怕旁的事情惹到她,就怕她又因为这种事伤心委屈。 换一天傅容肯定会恼火的,今晚她一点都不委屈,等徐晋收拾完躺下来,她乖乖靠到他胸口,抱着他道:「王爷对我好,我就不生气……」 她如此柔顺,徐晋心中一动,得寸进尺:「那以后咱们也这样多来几次?」 偶尔换换花样,感觉挺不错的。 傅容没说话,用力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徐晋咧着嘴求饶,等傅容松开手了,他惩罚地去亲她。 腻歪了一阵,傅容问起正经事:「那王爷打算如何帮大姐姐?其实,如果不方便,或是容易给王爷惹麻烦,王爷也不用管的,说到底只是个梦,大姐姐得了提醒,小心些或许就没事了。」 她知道为他着想,徐晋心里舒服,亲亲她道:「我有分寸,会找机会出手,不会贸然行事的。」 第十一章 他这么好,傅容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心里话:「王爷不喜太子吧?那你为何还要帮他保住子嗣?」 太子总是色眯眯看她,傅容知道徐晋早就不满了。 徐晋笑了笑,「我不是帮他们,是为了让你安心,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多管闲事。」 他要斗的是太子,一个侧妃算什么? 没过几日,宫里突然传来消息,丽妃请白云观高人长平道长进宫驱邪,得出与人相克,而那人正好是傅宁。嘉和帝宠爱丽妃,便命傅宁暂回娘家,避过九九八十一天相克时日后再回东宫。 傅容大惊,徐晋回来后问他:「这都是王爷安排的?」他的手都伸到丽妃那边了? 徐晋捏捏她鼻子:「我哪有那种本事,恰逢丽妃要请道士,我提前收买了长平道长。你去侯府透个底吧,别让她们误会你大姐姐失宠了。」 吃一堑长一智,傅容撇撇嘴:「大伯母会不会以为我故意对付大姐姐啊?」 徐晋安抚道:「她没那么蠢。」 正因为林氏不是蠢人,他才要让傅容去解释清楚,免得傅品川夫妻也以为他在丽妃身边安插了能左右丽妃的眼线,坏了他的事。 「伯母,大姐姐,我自作主张,事先都没跟你们商量一声,你们心里肯定怪我吧?」 傅容坐在林氏傅宁对面,坦然承认傅宁被丽妃赶出宫乃自己所为,随即又道:「只是我接连几晚都做同样的梦,什么都不做实在无法心安,所以我宁可被你们怨恨,也不想噩梦成真。」 林氏神色复杂,看看傅容,叹了口气。 昨天女儿突然回来,她以为丽妃要对付东宫,先拿女儿开刀了,忧心不已,女儿却告诉她能够回家养胎,她很安心,因为傅宁确实发觉身边一个丫鬟跟太子侧妃萧氏的心腹走得很近,举止可疑。林氏不禁后怕,如果没有傅容提醒,女儿大概不会特别留意身边人,如此下去,傅容的梦恐怕真的会发生。 可见是她误会了傅容一片好心。 傅宁也知道了傅容才是真正做梦的那个人,走到傅容身边,握着她手由衷感激道:「浓浓,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回家安心养胎,我对你只有感激,自责的话你千万别再说了,否则让我的脸往哪搁?」 说着将自己身边查出叛徒的事告诉了傅容,扯出侧妃萧氏,也算是跟傅容推心置腹了。 傅容震惊极了,莫非她冤枉了太子妃,其实暗中捣鬼的是这个萧氏? 「那个丫鬟……」她疑惑地问。 傅宁端庄一笑:「在宫里就处置了,妹妹不用再为我费心,经此教训,姐姐会更加谨慎的。」 傅容颔首,想到璋哥儿没带出来,好奇问了一句。璋哥儿自己留在东宫,傅宁不担心吗?换成是她,万万舍不得跟瑧哥儿分开的。 傅宁笑道:「没事,在灵山的时候,璋哥儿得了父皇喜欢,回来太子就将他抱到前院养了,谁都插不了手,再有璋哥儿每天都要过去给父皇请安,没人敢打他的主意的。」自皇后病重,太子生怕嘉和帝迁怒他,到如今已经装了快一年的孝顺儿子了,就凭璋哥儿为他得了不少夸赞,太子也舍不得让璋哥儿出事。 得知她这边好好的,傅容放心地回了王府。 因为这事是徐晋帮忙解决的,傍晚徐晋回来,傅容就把侯府里的谈话跟他说了一遍。 「萧氏?」徐晋低低地重复。 傅容点点头。 萧氏是那年徐晋安王选王妃时嘉和帝指给太子当侧妃的,傅容见过,模样不错,性子如何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她父亲是个五品官,在兵部任职,不过她的亲舅舅却是兵部尚书。 太子妃的父亲是位阁老,文官,底下没有兵权,皇后娘家承恩公府也是阁老出身,听说嘉和帝登基后就渐渐削弱了老承恩公在朝廷的影响,也没有多大势力,至少明面上是这样,所以傅容猜测太子谋反起事,定是借了这位侧妃萧氏的力。 不过傅容始终想不通太子为何要造反。当时嘉和帝病重,一旦嘉和帝驾崩,太子登基顺理成章,他何必多次一举?可惜上辈子太子被镇压地太快,安王转眼叛乱,傅容对这些事本来就不感兴趣,问过父兄一次,他们都不告诉她,傅容也就没在意了。 想不清楚,傅容委婉地提醒徐晋:「萧氏的舅舅好像是兵部尚书邱大人吧?哼,有这样厉害的舅舅,怪不得她敢对大姐姐出手。」 徐晋的外祖父崔方礼任吏部尚书,掌管的乃是天下文官授命,武官授命乃兵部的事,朝廷里恐怕没有比兵部尚书更容易拉拢那些武官的了。徐晋身边的武将,就傅容所知只有驻守西南的秦家大老爷,真出事,远水解不了近渴。 徐晋心不在焉听着,喝了口茶,见傅容似乎对这个颇有兴趣的样子,给她解释道:「兵部尚书邱铎,少时乃咱们大魏有名悍将,先皇对他极为看重,父皇登基后也赞赏有加,确实是个人才。」 他重生后也试图跟邱铎相交,可惜邱铎同傅品川一样,为人古板,对他们这些皇子都不太待见,后来被太子用一个侧妃位置拉拢了过去。不过据徐晋观察,邱铎对太子也没有表现出特殊,但也可能是他聪明,小心谨慎不给人把柄而已。 邱铎…… 傅容突然觉得有点耳熟,可她以前是不知道邱大人的名讳的,为何此时会有耳熟之感? 傅容皱了皱眉,刚要细想,外面丫鬟摆饭了。 眼看徐晋抱着瑧哥儿出去了,傅容便也跟在了身后。 昨晚两人闹了一场,今晚相安无事,夫妻俩说了会儿话就睡了。 闭上眼睛,傅容脑海里又冒出了邱铎的名字。 到底在哪里听说过? 傅容猛地睁开眼睛。 她想起来了,她不是对邱铎的名字耳熟,而是对徐晋夸赞邱铎的话耳熟,那是上辈子安王要在牡丹园选妃时,她特意让哥哥帮忙打听了都有哪些贵女,哥哥只把几个貌美又有来头的姑娘说了,其中就有一位邱姑娘,乃邱铎的小侄女,当时哥哥顺口跟她赞过邱铎…… 那时邱铎依然是兵部尚书,还封了侯。 如果邱铎是太子造反的倚仗,为何安王登基后,邱铎没受牵连,反被赐了爵位? 夜里安静,适合沉思,傅容的心思飞快转了起来。既然安王肯重用邱铎,那么不管邱铎有没有帮助太子造反,不管太子到底借了谁的势力造的反,都说明邱铎是安王的人啊! 一个兵部尚书,是多大的助力! 傅容紧张又兴奋。 徐晋到底是谁害死的她不知道,但从上辈子的结果推断,安王肯定觊觎皇位了,那么安王想登上皇位,就必须先把嘉和帝的皇子们除掉,因此就算徐晋兄弟战场遇害不是安王下的手,他后面也会对徐晋下手的。 那她就得在安王下手之前,先提醒徐晋安王都有哪些底牌! 想明白了,傅容努力回想上辈子安王登基后,都重用了哪些人…… 结果绞尽脑汁,她能想到的突然获了隆宠的,除了邱铎,竟然只有…… 第十二章 他们傅家二房。 念头一起,傅容冒了一身冷汗。 莫非安王登基,父亲哥哥也出了力? 不会的,她是肃王妾室,父兄就算帮忙,也要帮肃王啊。 定是安王慧眼识珠,知道父兄都是怀才之人,才破格提拔的。 傅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既然记起来的只有邱铎,她就尽快找个合适的机会诋毁邱铎安王一番吧,就说看到他们有来往了。安王是个闲王,从未跟哪个官员有过明显往来,只要她稍微暗示一下徐晋古怪之处,以徐晋的聪明,他肯定能提前防范。一次不防范,她就多提几次,反正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东宫。 太子妃刚服侍完太子沐浴,见太子仿佛对傅宁回家一事并不在意,她想了想,担忧道:「傅氏突然被丽妃娘娘以那种理由送回娘家了,眼看再有两三月她就生了,您说她会不会多想啊?女人怀孩子最忌讳胡思乱想了……」 太子笑道:「不会,她临走时还挺高兴能回娘家呢,你不用挂念她。」 宠妃出宫,太子挺舍不得的,不过傅宁这会儿没法伺候人,回家三月就回家三月吧,他正好可以多陪陪太子妃跟萧氏。两人娘家一文一武,是他现在最需要稳固的助力。 这样想着,太子抱起太子妃,进了帷帐。 感受着男人少有的热情,太子妃自昨日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她能容忍傅宁生下璋哥儿,一是当时太子需要子嗣,二是那会儿傅宁出事,太子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她。现在见识过璋哥儿的聪明懂事,太子妃再也无法忍受傅宁生下第二个比她的珝哥儿出色的儿子,便利用藏在萧氏那边的暗线挑拨萧氏对傅宁出手,然而傅宁谨慎,很快就抓出了内奸,跟着就回娘家了。 太子妃担心傅宁怀疑她,并将怀疑告知太子了,太子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在不得罪她的情况下又保住傅宁,而他是太子,买通一个道士轻而易举。但此时看太子竟然有心思跟她敦伦,以太子妃对太子的了解,他定是毫不知情的。 那就是丽妃看东宫不顺眼? 可收拾傅宁对丽妃有什么好处? 太子妃琢磨不透,倒是太子察觉她走神了,心中不快,狠狠来了一下。 太子妃吃痛,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连忙全心迎合起来。 崇政殿内,嘉和帝也正做着同样的事情。 「庭庭别急,现在克你的人已经出宫了,朕多给你几次,你肯定就怀上了。」他伏在管樱身上,将一个枕头垫在她腰下,由衷希望她早点怀上子嗣,免得再请道士胡闹。 其实嘉和帝根本不信道士那些手段,只是管樱拿迟迟怀不上孩子说事,他不答应她就哭,嘉和帝见不得她哭,才不得已安排太子侧妃出宫,而他也理解管樱的伤心处,因此盼着她快点怀上。 管樱正在兴头上呢,哼哼唧唧的,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嘉和帝的话。 能让心爱的女人如此满意,嘉和帝十分自豪,越发英勇。 床帐狠摇几次后,管樱紧紧抓住床褥,闭上眼睛正要享受,身上的人突然重重压了下来。 「皇上……」 他沉甸甸的,管樱不高兴,刚要撒娇赶他下去,惊觉嘉和帝浑身颤抖,下面也不大对劲儿。管樱困惑地睁开眼,就见嘉和帝满脸通红,双眼翻白…… 片刻死寂后,崇政殿突然爆发出一道惊恐的女人尖叫。 万全八岁就在嘉和帝身边伺候了,四十来年下来,嘉和帝心里想什么,遇到事情后会有什么决策,恐怕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因此听到管樱尖叫后第一时间跑进内殿,看清躺在榻上浑身抽搐的嘉和帝,万全眼里就跟没有管樱似的,立即上前稳住嘉和帝,顺势放下帐子遮掩里面情形,回头吩咐紧跟着自己跑进来的徒弟路子,「不许旁人进殿,马上宣高德过来!」 高德乃太医院院使,嘉和帝出事,从来都是他亲自照看的。 路子明白这是出大事了,迅速将正往这边赶的小太监并侍卫们撵出去,派人速去请太医院高德。 内殿里面,管樱瑟瑟发抖,抓着被子遮住自己,哭着问万全:「皇上他,他……」 万全面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 皇上过了不惑之年,开始服用丹药,助兴的丹药也用过,但只是偶尔服用,一个月也就用个四五次。直到管樱进宫,皇上只要召管樱侍寝,必服。眼看着嘉和帝形容消瘦下来,气色也大不如从前,万全私底下劝了两次,被嘉和帝厉声训诫,还命他管好嘴,不许说出去,万全就默认了,谁料今日…… 「请娘娘更衣去侧室暂避片刻,一切等皇上醒后再做决定。」 管樱害怕,不敢自己待着,哭着问他:「公公派人去喊夏音她们来陪我行吗?」 万全冷笑:「皇上病发不宜透漏出去,娘娘真看重身边的宫女,最好别叫她们过来,日后也别对她们提及半句,否则皇上定会杀她们灭口。」 险些死在女人身上,哪个皇帝都不会乐意消息传出去的。 管樱第一次被万全如此不客气的讽刺威胁,但此时她兴不起半点不快,瑟瑟缩缩抱着被子衣裳去侧室了,临走前看一眼昏厥过去的嘉和帝,管樱脑袋里乱糟糟的,心乱如麻。 太医院院使高德很快就来了,领着几位太医,但万全只许他一人进了内殿。 能当上院使,高德的医术自然名不虚传,虽然万全已经将嘉和帝身上行房的痕迹收拾了,他依然一眼就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取出银针在嘉和帝身上几处穴位落针,默默等了片刻,嘉和帝悠悠转醒。 万全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病发时嘉和帝满脸通红,眼下却是该红都红不起来了,浑身乏力,说话都没有力气,全靠万全凑在他嘴前才能听清楚。 无非是不许外传罢了。 当着嘉和帝的面,万全低声告诫高德:「皇上夜里批阅奏折,忧劳成疾,以大人看,皇上需要休息多久?」 高德心领神会,跪下道:「皇上病邪入体,至少要卧床休养一月,届时看皇上康复情形,微臣才能估测皇上痊愈时间。」 万全看一眼嘉和帝,又道:「皇上此次卧病,大人不必拟方子,留在崇政殿亲自煎药照顾皇上罢,若有半点走漏风声,大人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高德俯身叩首:「请皇上安心养病,微臣明白该怎么做。」 事情商量好了,万全命他拟张药材单子,再命人去太医院拿药。高德写的药材当然包罗万象,绝不会叫人根据药材猜测出嘉和帝的病症。 高德走了,万全去善后,只说嘉和帝批阅奏折太晚,丽妃娘娘不放心过去奉劝,发现嘉和帝倒在地上才发出了那声惊叫。至于丽妃…… 「皇上,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嘉和帝用过药后,管樱重新回到龙榻前,哭着道。 第十三章 嘉和帝现在已经能开口了,只是依然没多少力气,虚握着管樱手道:「庭庭别怕,朕没事,白日里太累了。庭庭,朕发病的情形一旦传出去,恐怕会引起朝臣恐慌,甚至会有人将过错加诸在你身上,所以今晚的事你别对任何人说,有人问起,就用万全的说词,懂吗?」 她一个小姑娘,只要他不告诉她,她一定不懂他究竟为何而病,换成淑妃柔妃等老人,嘉和帝也不会撒谎,事后应该也不会再见对方。 管樱确实不懂,嘉和帝是她唯一的一个男人,两人在一起时嘉和帝除了第一次,一直都是那么……所以管樱信了嘉和帝的话。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太子他们要到了。」嘉和帝摆摆手,示意她先回后院。 管樱擦擦泪,恋恋不舍地走了。 出去时,撞上匆匆赶来的太子。 太子撞了人,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宫女,本能地将人往旁边推,低头时目光无意扫过管樱还挂着泪珠的苍白面庞,他情不自禁抓紧她胳膊,迅速将人扶稳了。 柔和灯光下,因为太急着过来连斗篷都没顾得穿的太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五官里有嘉和帝的影子,却比嘉和帝年轻,比嘉和帝眉眼温和。 管樱见过太子,但这是第一次距离这么近地看他。 太子同样见过管樱,他最喜欢美人,对管樱也是心痒痒的,如果说管樱俗艳的气度不太符合他的口味,她的身份便完全弥补了这份不足。此时温香软玉在怀,感受着手下女人腰肢的柔软,她身上的芳香气息,太子心神一荡。 好在他还记得这是何处。 几乎只顿了两三息的功夫,太子立即放开管樱,退后两步赔罪,「父皇病重,我心急如焚,无意冲撞了娘娘,娘娘没事吧?」 提及嘉和帝的病,管樱心中一凛,让开身子道:「太子不必客气,皇上在里面,太子快进去瞧瞧吧。」 太子颔首,匆匆进去了。 管樱回头看了一眼,才抬起后面的斗篷帽子,神不守舍去了后院。 内殿里面,万全守在榻前,见太子进来,他弯腰行礼。 太子没理他,走到榻前便跪了下去,关切地询问嘉和帝:「父皇可好些了?」 嘉和帝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累,有心情应付管樱,可没心思应付儿子们。 万全在旁边替他解释道:「皇上现在需要精心休养,不宜劳神开口,请太子体谅。」 太子忙道:「父皇安心养病,儿臣不打扰父皇了,就在一旁看着,父皇一定要好好的,儿臣已经没了母……」似乎意识到说错话了,太子低下头,眼里落下泪来,却不敢伸手抹。 嘉和帝看着自己的嫡长子,看着他跪在那儿默默流泪,抿抿唇,低声斥道:「多大了还哭,丢人!」 虽是斥责,却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亲近。 太子连忙转身拭泪。 淑妃柔妃二公主等人接连赶了过来,二公主趴在嘉和帝身上哭,哭得像个孩子,可没有太子那么平静。嘉和帝心疼不已,哄了好一阵,对两个妃子就没有多说什么了,不是不想,是真的没力气了。 徐晋傅容、康王康王妃、成王成王妃、徐晧崔绾相继赶来。 嘉和帝都见过了,彻底没了精力,闭上眼睛要睡。 淑妃柔妃在榻前守着,几个皇子退到了外殿,儿媳妇们去了一个屋,太子等人坐在一处守夜。 成王瞅瞅徐晋,见他垂眸沉默,他也没有开口。 徐晧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问太子:「你来得最早,父皇病情到底如何?」 康王也眼巴巴地看着太子。 太子将自己知道的说了。 听说只是熬夜批阅奏折,徐晧康王没有那么担心了,这种病,养一阵也就好了。 太子目光移向徐晋。 徐晋依然面无表情。 太子垂下眼帘,心中难以控制冒出一股失望。 如果父皇真的…… 那他就是新君了。 崇政殿后院。 管樱回来后,坐在床上发呆。 夏音跟冬雪对了个眼色,领着小宫女们退了出去。人都走了,冬雪打湿帕子拧干,再递给管樱擦脸,等管樱稍微平静了,她坐在旁边的绣凳上,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皇上的病……」 管樱摇摇头,叹气道:「别问了,幸好皇上没事,这事你们别打听,出事了我也保不住你们。」 冬雪默然,不再问,起身道:「那奴婢这就服侍娘娘歇下?」 管樱哪有心情睡啊,望着前面灯火通明的正殿,心里不安:「不了,皇上病重,我还是和衣等着吧,万一有事,我随时过去。」自己的男人病了,她哪有心思睡觉?被嘉和帝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也是,那娘娘躺床上等着吧,夜里冷,娘娘身体要紧。」冬雪体贴地道。 管樱心里乱着呢,冬雪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躺下后,想到当时嘉和帝吓人的样子,她突然很害怕,小声问冬雪:「你说,有人会在……算了,没事。」 万全不许她说,嘉和帝也千叮咛万嘱咐,可见那事真的不适合告诉旁人,管樱害怕出事。 冬雪伺候管樱这么久,知道管樱心里有事绝对藏不住,便担忧地问道:「娘娘是不是有心事?娘娘信得过奴婢的话,不如说出来,奴婢在宫里过了好几年了,兴许能帮到娘娘,总比娘娘一人惶恐不安的好。」 管樱看看她,犹豫半晌,低声说了起来。 她是真的不明白。 既然嘉和帝是操劳过度,为何他说传出去后大臣们会怪她? 冬雪夏音那么聪明,帮了她许多,或许这次也能帮她讲清里面的道理。管樱知道这皇宫里很多事情都不简单,她摸清楚了,以后发生同样的事,她才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 另一边偏殿里,太子妃康王妃紧挨着坐,傅容崔绾坐在一处,李华容看看四人,自己找个地方坐了,哪边都没有套近乎。 康王妃笑着看热闹。之前端妃永宁公主不将皇后看在眼里,两家关系势同水火,现在李华容没脸投向东宫这边,傅容害了她全家,崔绾是傅容亲妯娌,李华容更不会主动凑过去,只能孤零零的了。 眼看李华容昂首挺胸,高傲依旧,康王妃忍不住奚落道:「许久不见,五弟妹瘦了不少啊。」 李华容看她一眼,淡淡道:「劳二嫂挂念,我还好。」 康王妃嗤笑:「你哪里听出来我挂念你了?我……」 「父皇病重,你们都别说了,小心惊动父皇。」太子妃不悦地提醒道。 她向来识大体,康王妃讪讪地闭了嘴。这个老实了,太子妃看向李华容,却见李华容眼里有隐隐的感激。太子妃愕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也算熟悉李华容了,她怎么会…… 下一刻就见李华容微不可查地朝她点点头,随即垂下眼眸,好像刚刚的善意只是她的错觉。 太子妃本能地看向傅容崔绾,见她们没留意这边,她扭头看向窗外,心思动了起来。 第十四章 李华容的娘家因傅容而死,成王母亲端妃因傅容而死,成王夫妻最恨的肯定是徐晋傅容二人,血海深仇面前,他与东宫的罅隙实在算不上什么。成王跟皇位基本是无缘了,此时李华容的善意是不是表示成王想投靠他们东宫? 看看他们以后如何表现吧。 太子妃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傅容注意力都在李华容身上。要说此时最恨她的人,非李华容莫属。李华容要是狠狠瞪她,傅容觉得很正常,现在李华容眼里就跟没有她一样,傅容浑身发寒。 平静不表示不恨了,而是意味着李华容有更危险的打算,以至于不屑于这些明面上的争斗。 再看看旁边一脸担忧模样的崔绾,想到她心里可能也算计着她,傅容更是浑身都不自在。 她是懒人,换做平常,这样枯坐一夜傅容肯定熬不住的,幸好身边坐了两个心机叵测的人,傅容竟然没有困到打瞌睡,一直熬到早上高德又来为嘉和帝把脉,确定嘉和帝没有性命之忧,往后只需安心休养,傅容暗暗松了口气,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 淑妃柔妃做主,让几个儿媳妇先回各自府邸照看孩子,王爷们继续留在宫里守着。 这种时候,也没有时间卿卿我我,傅容远远跟徐晋对了个眼神,便同崔绾等人一起出宫了。 王府里,瑧哥儿正在找娘。 傅容赶紧从乳母怀里接过瑧哥儿,命所有人都下去,她自己在屋里哄儿子,心中烦乱。 记忆里,嘉和帝这一病彻底伤了身子骨,先后承受丧子之痛太子造反之怒,很快就去了。好像接下来两年的所有动荡,都是从嘉和帝这场病而起的。 想到明年秋天徐晋就要出征了,傅容就害怕。边关军情她一点都不懂,连提醒徐晋都做不到,毕竟傅宁是她平时接触过的,她梦到她出事也有点道理,可她一睁眼就告诉徐晋她梦到胡人进犯了,他能信才怪。 正烦着呢,一只小胖手突然伸到了她面前。 傅容回神,可惜晚了,那小手已经在摸她额头的小坑了。昨晚嘉和帝病重,傅容当然不能戴花钿惹人眼,便放了刘海,此时被儿子发现,看着他好奇的凤眼,傅容心里一暖,亲亲瑧哥儿小脸道:「摸什么摸啊,瑧哥儿手上也有坑啊。」 说着握住他小手,点他手背上小窝窝。 瑧哥儿转眼就忘了娘亲的小坑,瞅了会儿自己的手,又抱住娘亲手看,咧着嘴笑:「娘也有!」 小家伙天真无忧,傅容心里也好受了些。 夜幕降临,徐晋回府,安抚傅容两句,抱抱儿子,转身又去了王府郎中张先生的院子。 「先生可知这是何病?严重不严重?」 没有指名道姓,徐晋只将嘉和帝病发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张先生在王府住着,昨晚嘉和帝出事他当然也听到消息了,心里很清楚徐晋说的是谁,只装作糊涂,一心说病情:「此乃纵欲过度酒色侵体,病发时十人八死,此人能捡回一条命实乃侥幸。年轻人犯这种病,好好调养几年还能恢复,老者底子已经坏了,不过只要他从此自律,不再纵色过度,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徐晋点点头,起身道:「今晚所言,请先生保密。」 张先生郑重点头。 徐晋大步朝芙蕖院走去。 冬日的傍晚,寒风刺骨,徐晋走得很慢很慢,脑海里是从小到大他跟父皇相处的情形。 父皇是皇上,能给母亲这么多年的宠爱,算是好了。跟傅容相比,母亲当然过得很不如意,但徐晋没有那么不讲道理,他愿意一辈子守着傅容一人,是他的幸运,遇到了傅容。母亲再好,她不是父皇心里的那个人,或许父皇根本不会独宠任何一个人,所以徐晋没法为此恨他。 而父皇对他的疼爱,确确实实远超太子等人。 徐晋想要那个位子,却从未盼望父皇出事他好早点坐上去。 他只是想要,早些晚些没关系。 上辈子父皇将真正病因隐瞒得太严密,他不知真相,母亲也不知道,所以这辈子他没有阻挠丽妃进宫,而是利用她打击皇后太子。皇后死了,徐晋本想先抓出挑拨他们兄弟关系的那个人,但是现在,他想要丽妃死,要她彻底在父皇身边消失。丽妃死了,没了美色诱惑,父皇才会变成原来那个注重保养的父皇。 但丽妃要死得有价值。 嘉和帝卧病在床,命太子代为主持早朝,但一应奏折都要送到崇政殿,由万全念给他听,他口述旨意,再由太子代笔批注。 太子很满足了,之前的猜忌都没了,安安分分地给嘉和帝跑腿。 这日晌午,管樱照旧来服侍嘉和帝用膳,赶巧太子有事耽搁了会儿,还没走。 管樱就先去了后头,等太子走后才出来。 用完饭,嘉和帝睡下了,管樱领着夏音离去。 路上管樱同夏音说话,问了两次没有得到回应,一回头,就对上夏音走神的神情,一脸憧憬。 「想什么呢?」管樱笑着问她。 夏音红着脸摇摇头。管樱心中生疑,回去后单独留下夏音,非要问个清楚。 夏音冬雪是管樱身边的红人,私底下相处也比较随和,见管樱执着,她坐到榻前,一边给管樱捶腿一边低头小声道:「奴婢真说了,娘娘不许笑。」 管樱抱着手炉,催她快说。 夏音忍羞道:「其实也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太子挺好看的,几个皇子里面就属太子跟肃王生的最好,不过肃王总是冷着脸,不如太子爱笑,看着容易亲近……可惜太子妃容貌差了些,不是奴婢一人觉得可惜,宫里很多人都说太子值得更美的太子妃呢。」 管樱听了,不由想到那晚太子扶住她的情形。 确实很俊美,很温柔。 她又想到了太子妃,那样一张脸,怎么配得上太子? 要是她…… 管樱心中苦涩。嘉和帝生病前瞧着只有四十来岁的模样,雍容儒雅,管樱就忘了他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这场病后,嘉和帝好像一下子老了起来,管樱顿时察觉到两人的差距。她才十六啊,她这样美,如果她能早进宫几年,是不是就能指给太子了? 不对,嘉和帝那么喜欢她,提前见了她,照样会留下她当妃子的。 可是嘉和帝真的喜欢她吗? 不是。 嘉和帝一直喊她庭庭,管樱问过,嘉和帝就跟她讲了钟庭的事,因为两人一模一样,性子也一样,嘉和帝认定她是钟庭的转世。管樱不太信,可她喜欢嘉和帝因此对她的宠爱,她也不敢说自己不是,怕嘉和帝生气…… 她只是个农女,嘉和帝是皇上啊,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嘉和帝好好的,管樱不在意,安心享受男人的盛宠,然而现在,管樱不知为何觉得委屈,她希望遇到一个真正喜欢她管樱的男人,而非把她当替代的男人。 太子惊艳的目光再次浮现脑海。 管樱无意识摩挲手炉上的纹络,太子,是不是…… 傍晚去前面,发现太子从门口跨了出来,管樱脚步不自觉地慢了。 第十五章 太子瞧见她,目光一凝。 他的眼里,是对美人的欣赏,管樱旁的不懂,这种眼神她还是能看懂的。 心跳莫名加快,管樱微微红了脸,垂下眼帘,继续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 太子常年在美人堆里厮混,看着管樱羞红的侧脸,哪有不懂的? 怕被人察觉,他往前走,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 管樱正要进去,余光里察觉太子顿住,她偏头看去,四目相对,她心里一慌,连忙闪了进去。 当天晚上,守夜的夏音在香炉里掺了一点东西。 管樱做梦了,梦见了太子,他抱着她,温柔痴缠…… 「娘娘,娘娘你醒醒……」 有人在耳边呼喊,管樱猛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 夏音满脸通红,瞅瞅外面,小声问道:「娘娘梦见,太子了?」 管樱大骇,后知后觉发现身上被子落了大半,她一手还握着自己…… 管樱猛地拽起被子,急着替自己辩解:「我,我没有,你胡说什么?」她是不是喊出声了? 夏音安抚地替她擦汗,柔声哄道:「娘娘别怕,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太子那样好,奴婢瞧着太子好像也对娘娘有意,娘娘心动乃人之常情……」 管樱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夏音眼里浮现惋惜,压低声音道:「其实奴婢一直都觉得娘娘跟太子更配……唉,皇上再好,肯定要比娘娘先去的,到时候娘娘依然是妙龄年华,可该怎么办?奴婢是娘娘的人,娘娘好了奴婢才有好日子,所以奴婢斗胆谏言,趁现在太子喜欢娘娘,娘娘该笼络住太子才是,那么将来皇上出事了,娘娘凭着太子的宠爱,只需换个身份,照样可以做这后宫宠妃!」 管樱彻底傻了。 夏音跪了下去:「娘娘愿意为长远打算,奴婢定当竭尽所能辅佐娘娘,若娘娘只想独守空房郁郁而终,奴婢也绝不会再提半句大逆不道的话。」 管樱还没回神,茫然地看着跪在那里的心腹,脑海里嘉和帝苍老的脸庞与太子挺拔的身影交错变换,许久许久,才终于定在一人身上。 嘉和帝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又精心调养了一阵子,除夕祭祖时傅容远远瞧着,只觉得一身明黄龙袍的嘉和帝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七八分精神,除了头上明显变多了的白发。 嘉和帝病愈,算是今年头等的大喜事了。 祭祖结束,傅容领着瑧哥儿去了昭宁宫,崔绾当然也来了。 瑧哥儿快满两周岁了,最是招人逗的时候,崔绾朝他伸手,他也乖乖地喊「六婶」。崔绾很是羡慕,淑妃握着瑧哥儿的小手教他画大黄牛时,她由衷地对傅容道:「四嫂真好,四哥不在家还有瑧哥儿陪你,不像我,六哥白日去当差,我一个人在家没趣极了。」 徐晧大婚后,嘉和帝给他安排了差事,成王出孝后也忙了起来,五个皇子里面,只有康王闲着。 傅容也过过那种日子,笑着道:「妹妹别急,等你怀上了,就该怀念这会儿的清闲了,你别看瑧哥儿现在乖,耍起脾气来我恨不得把他丢出去。」 忆起瑧哥儿气人的时候,傅容声音有点大了,那边瑧哥儿听到话音,扭头看她。 傅容佯装生气瞪他:「上次谁躺在榻上打滚来着?」 月初下了一场大雪,瑧哥儿趴在琉璃窗前想要去外面玩。他人小,傅容怕他出去冻着生病,不许他去,柔声细语地哄,没想到臭小子突然就躺榻上哭闹起来,把傅容气得够呛,偏又看不得儿子哭,哄了半天不管用,傅容计上心头,捂着眼睛假装哭,瑧哥儿才乖了。 小家伙再淘气,还是知道孝顺的。 瑧哥儿也记得那事呢,见娘亲瞪眼睛,他眨眨眼睛,不看娘亲了,盯着画纸上的大黄牛,瞧了会儿再偷偷看娘亲,见娘亲还在看他,瑧哥儿在祖母怀里扭了扭小身子,刚要转回来,忽然看见娘亲笑了,简直就跟雨过天晴一样,瑧哥儿立即咧嘴笑了,攥着笔胡乱划了两道。 淑妃无奈。 傅容见儿子手上沾了墨水,拿了帕子过去帮他擦。 崔绾越发羡慕了,看看自己的肚子,暗暗着急。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暗了下来。 后宫没有皇后,朝臣们数次劝嘉和帝重新立后,都被嘉和帝驳了,今年女眷们的年夜饭便摆在了昭宁宫。红日西斜,柔妃太子妃等人陆续赶了过来,康王妃到的时候,还没进门呢,先听到珍姐儿兴奋喊弟弟们的声音,璋哥儿珝哥儿瑧哥儿,一个不落,只有她亲弟弟因为太小,没有带过来。 珝哥儿听到姐姐来了,马上朝门口跑了过去。 璋哥儿从榻上下来,站到了地上。 只有瑧哥儿因为跟珍姐儿不熟,朝门口忘了两眼,继续玩手里雕了九龙的镂空金球。 珍姐儿常去东宫,对珝哥儿璋哥儿都很熟悉了,更喜欢逗瑧哥儿,急得珝哥儿拽着姐姐衣裳希望姐姐多陪自己。小孩子生气高兴都招人稀罕,珝哥儿这酸劲儿反而更逗人,一屋子女眷都笑。 管樱就在这笑声里走了进来。 傅容扭头看去,有些吃惊。 管樱依旧是那副盛装打扮,但她气色更好了,粉面桃腮,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得了雨露滋润的牡丹,连初承隆宠时都没有露出过现在的娇态。傅容不禁纳闷,这两个多月嘉和帝身体虚弱,应该没心思疼爱她吧? 难道是嘉和帝要封她为贵妃了? 傅容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有道理,她忘了上辈子管樱何时晋升的贵妃,只记得徐晋出征前她已经是贵妃了。 目光移到淑妃身上,傅容真佩服起管樱的本事运气了,没有皇子,还能获得嘉和帝如此盛宠。 管樱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太子妃跟她身后的侧妃萧氏身上。 太子妃二十四五的年纪,容貌不显,全靠家里撑腰才选上的太子妃。萧氏虽美,照她差远了,管樱是毫不放在眼里的,整个东宫,唯一让她有些压力的就是傅宁,那个前日又给太子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在娘家坐月子的侧妃。 想到傅宁,管樱悄悄看向傅容,她对傅宁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是个美人,莫非跟傅容一样美? 宴席散后,管樱回了崇政殿。 嘉和帝已经许久没有碰她了,说是彻底痊愈前要跟她分房睡,管樱求之不得呢。洗漱完毕,管樱同夏音说悄悄话:「你还记得太子那位姓傅的侧妃是何等模样吗?听说是个美人,是太子最宠爱的。」 说后面那句时语气里明显带了酸味儿。 夏音轻笑,一边给她通发一边小声道:「娘娘想那些做什么,那位再美,还能美得过娘娘?看现在太子对娘娘痴迷的样子,恐怕早把对方忘得一干二净了。娘娘实在想知道,过几日到了行宫,娘娘亲自问太子吧。」 嘉和帝大病初愈,定了初五前往京城北面的汤山行宫去泡温泉,住到初九再回来,太子得到消息后,在信里告诉管樱他会找机会安排两人私会一次,而不是像这两个月里,只能眉目传情。 第十六章 信管樱看完后就烧了,里面的暧昧暗示却记得清清楚楚,脸上一阵发烫,却又无比地害怕,攥住夏音手道:「万一,万一被皇上知道怎么办?」 夏音熟练地安抚道:「娘娘放心吧,太子做事您还不放心?您看这两月咱们不是好好的?」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看对眼了,太子生性风流,早派人跟她接上头了,暗中传话。 想到太子,管樱心中稍安。太子既然敢喜欢她,肯定是有万全之策的吧? 就是不知在行宫见到了,太子都会做些什么…… 管樱的脸热了起来。 肃王府。 徐晋也在畅想到了行宫跟傅容一起泡温泉的情形,一边亲她后颈一边问她:「浓浓会水吗?」 傅容趴着呢,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后晃,声音也颤颤巍巍的,「会啊,跟好姐妹学的,也是在温泉里,不过,不过她说我只能在浅地方游,这几年我都没练过,也不知道还行不行……」 徐晋知道她跟梁映芳练过,暂且停下,贴着她背哑声问她:「为何想到学水了?」 上辈子她就不会水,父皇去行宫,太子成王夫妻都去,他也去了,因为旁人都带了妻妾,他后院里只有傅容一个,就把她也带上了。当时她不但不会水,还怕水,站在池子边上说什么都不肯往里走,被他抱起丢到了池子中央……她只能攀附他,紧紧缠着他,妩媚得像水里的妖…… 回忆是那么清晰,徐晋情难自已,又缓缓地继续,倒也没忘了刚刚的问题,「为何要学水?」 为了再被人推到水里后不至于淹死啊。 傅容在心里嘀咕,嘴上随口道:「我十三岁那年掉到水里了,差点淹死,我怕以后再落水,就求人家教我了……」 徐晋顿了顿。 重生后做出不同于上辈子的举动,肯定都会有原因,莫非她上辈子真是淹死的? 可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知道他死后她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了。 「忘了也没关系,这次我亲自教你。」说完这最后一句,徐晋不再浪费唇舌,全力以赴。 床板吱吱嘎嘎的声音,一直响到半夜才停。 初一进宫拜年。 肃王府的马车抵达宫门前,碰巧遇到安王。 二十五岁的男人,至今未娶,一身长袍玉树临风,风采比前两年仿佛更盛。 徐晋先下的车,见安王站住了,他心里一冷,接瑧哥儿时对傅容道:「你先在里面坐会儿。」 新婚那会儿他还想领着傅容站到徐平面前示威,现在傅容越来越美,两人关系也远非当初,徐晋就不希望徐平多看他的女人一眼。 傅容瞧见安王了,猜到徐晋心里的别扭,佯装一无所知,短暂疑惑后乖顺地回了车厢里面。 「七叔。」徐晋抱着儿子走到徐平面前,笑着教儿子:「瑧哥儿给叔祖父拜年。」 瑧哥儿昨晚刚在年夜饭上见过徐平,有点印象呢,乖乖地抬起手朝徐平作揖:「叔祖父,过年好。」 男娃漂亮又乖巧,徐平从长随手里接过一个小荷包,递给瑧哥儿:「瑧哥儿乖,这是叔祖父给的压岁钱。」 瑧哥儿高兴地笑,低头捣鼓起手里的荷包来。 徐晋这才解释道:「七叔先进去吧,我去看看他娘,女人真是麻烦,一天到晚的照镜子。」 「爹爹亲娘……」瑧哥儿突然冒出一句,徐晋愣住,连忙捂住儿子的嘴,面现尴尬。 徐平失笑,揶揄地看徐晋一眼,先行一步。 徐晋也抱着儿子转身。 瑧哥儿仰头,委屈地看他,是爹爹让他那样说的,怎么他说了爹爹又捂住他嘴? 徐晋亲了儿子一口,「爹爹错了,瑧哥儿别生气,今晚爹爹陪你玩骑大马。」 瑧哥儿马上不委屈了。 因为他们说话时距离马车有段距离,傅容没听见两大一小说了什么,徐晋没解释,她也就没问,一家三口并肩往宫里走。前面就是徐平挺拔的身影,傅容看了两眼,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愧疚。 没见到人时不觉得,见到人了,不由想到当日西山上的桃花盟。那会儿她一心想着嫁给安王享受现成的安逸富贵,如今她嫁了徐晋,转眼就准备揭安王的底了,真是势利无情。 不过傅容宁可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也不会因为这点愧疚旁观安王踩着她男人的尸体登上皇位。 初二回娘家,傅容在侯府住了一晚,次日晌午徐晋来接她们娘俩回去,夜里歇下后,傅容突然想起来般,趴在徐晋身上问道:「王爷,七叔跟邱大人有交情吗?」 这是傅容第一次主动在他面前提及安王。 徐晋立即收起心猿意马,凝视她眼睛:「浓浓为何这样问?」 傅容一脸纳罕,解释给他听:「今天宣宣跟我说的,说她年前去永泰寺时无意撞见七叔跟邱大人先后进了一间禅房,你知道的,那年我去永泰寺找你领团团,宣宣也去了,她也见过安王,邱大人我就不知道她何时见过了……」 嘉和帝病重,这两个多月她几乎没有出门,只能撒个谎了,好在妹妹确实去过一次永泰寺,而徐晋也不会去找妹妹对峙。如果徐晋去查安王行踪,发现安王没去,那她也可以用妹妹认错人的借口蒙混过去,但经此一事,徐晋心里肯定会种下怀疑的种子,只要他派人查探安王与邱大人的关系,说不定就能查出些什么,毕竟那两人确实是一伙的。 看着徐晋沉默皱眉,傅容放心了。 徐晋回神,按住她肩膀,正色道:「浓浓,以后再有他的消息,你都告诉我,这事有些奇怪。」 傅容会心地点头,「我也觉得奇怪,七叔不是不喜跟朝廷官员打交道吗?怎么……」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因为徐晋的眼神告诉她,他都懂了。 傅容却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徐晋就去找许嘉问话了。 「安王最近去过永泰寺?」 许嘉马上回道:「不曾,今冬安王除了去西山赏过一次雪,没有出过王府。」 徐晋紧紧盯着他眼睛:「你确定?我怎么听说他去永泰寺跟邱铎碰过面?」 许嘉皱眉:「王爷听谁……属下这就去查,确有此事,属下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早在几年前,王爷就下过一道令,如今从东宫到安王康王成王甚至怀王府,都有他们的人,几人出行更是一直都有暗哨盯着,事关王爷大计,许嘉不敢懈怠,亲自安排妥当的。 徐晋沉默。 许嘉迅速去盘问手下,中午过来回话,以性命保证他这边的暗哨没有出错,安王最近确实没去过永泰寺。 徐晋想了想,笑了,「去查邱铎,从他出生到现在,事无巨细,能查到的都要报给我。」 那个小狐狸又撒谎了,可是这次,徐晋相信傅容是为了提醒他,是为了帮他。 对于前世挑拨他们兄弟关系的真凶,徐晋怀疑的人无非那几个,因为无法确定,干脆全部盯着,没盯崔绾,是之前没有怀疑她。几年下来,安王是最清闲的,徐晋真没发现安王跟那个朝臣来往过,傅容宁可撒谎也要将安王与邱铎绑起来,必有原因。 第十七章 初五嘉和帝要去汤山行宫。 外面一片漆黑呢,徐晋就将傅容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拉了出来。傅容真的困,昨天晌午徐晋不知为何发了疯,明知道今日要早起还往死里了折腾她,虽然那甜言蜜语是前所未有的肉麻,傅容当时也飘飘然的,现在却是眼睛都睁不开了,抱着他腰不肯动:「王爷自己去吧,我跟瑧哥儿留在家里……」 「说什么胡话。」徐晋好笑道,见她实在困倦,他无奈将人放了下去,取来衣裳亲自帮她换上。 傅容沾到床褥就又睡着了,长发散乱,俏脸泛着媚人的红晕,像静静开在床帏里的牡丹。 徐晋痴痴地瞧着,轻轻亲了她一下。 她说多少情话,都不如将安王那边的人告诉他更让他欢喜,这说明她彻底忘记安王了,一颗心都放到了他这边。 熟练地替她穿上绣鞋,徐晋将人抱到梳妆镜前,喊梅香丁香进来服侍。兰香有孕了,不方便来傅容这边伺候,傅容就把一个二等丫鬟提了上来,改名叫丁香。 安排好傅容,徐晋又去厢房看儿子,乳母得了提醒,早早就起了,徐晋意外凌守竟然也穿戴整齐了。满意地夸了他一句,徐晋又亲自将儿子连被子一起裹了起来,遮得严严实实抱去了马车上。 傅容迷迷糊糊醒来时,马车已经出了城了,睁开眼睛,就见旁边梅香乳母一起教瑧哥儿玩翻绳呢,这玩法安静,大概是怕打扰她睡觉? 「娘醒了!」瑧哥儿对翻绳并没兴趣,见娘亲醒了,他惊喜地从铺着厚厚毯子的车板上站了起来,凑到坐榻前,趴在傅容身前认真地看她:「娘真懒。」 傅容掩口打个哈欠,坐正后将小家伙提到腿上,低头咬他:「谁教你说娘亲懒的?」 梅香乳母低头笑。 瑧哥儿实话实说道:「爹爹说的。」 话音刚落,马车外面有人敲了敲车窗,「王妃醒了吗?」 是徐晋的声音。 傅容让瑧哥儿坐在她一侧,她凑到窗前,挑开厚厚的帘子。 徐晋骑马跟在车旁,见小小的窗子里露出傅容明显刚睡醒的芙蓉面,侧脸还有枕头压出来的印儿,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睡到行宫才醒。」 傅容瞪他,她睡到现在,还不是他的错? 今日天头倒是不错,阳光明媚,晴朗无风。看着披着墨色斗篷骑在马上的俊朗男人,傅容眉眼温柔下来,笑着问他:「还有多久到啊?」 徐晋目光也没从她脸上移开过,「一个时辰吧,瑧哥儿呢,有没有哭?」 好在汤山行宫离京城不远,否则他跟傅容都舍不得让儿子承受车马劳顿。 「爹爹!」瑧哥儿站在榻上,从傅容一侧探出脑袋,期待地望着徐晋:「骑马!」 傅容怕他摔了,将人抱到了身前。 瑧哥儿兴奋地打量爹爹的坐骑。 徐晋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外面冷,等天暖和了爹爹再抱瑧哥儿。」说着手飞快挪到一旁,在傅容脸上摸了一把,收回时顺势将窗帘放了下来。 瑧哥儿对着窗帘发呆,刚要去掀开,傅容攥住儿子小手,柔声哄道:「瑧哥儿听话,等迎春花开了再让爹爹抱你骑马。」 「花,什么时候开啊?」瑧哥儿喃喃地问。 傅容笑笑:「天暖和了就开了。」 「那什么时候暖和啊?」瑧哥儿好奇地眨着眼睛。 傅容笑得有些勉强,仔细想了想,道:「瑧哥儿过生辰时天就暖和了。」 瑧哥儿还是不懂:「什么时候……」 那边乳母强忍着,梅香在傅容面前则没那么多避讳,扑哧笑了出来。 傅容点点儿子的小鼻子:「看看,梅香都笑话你了。」 瑧哥儿嘿嘿笑,转身扑到了娘亲怀里,羞羞小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懂不懂人家为何笑他。 儿子精神好,没有因为赶路哭闹,傅容十分欣慰。 圣驾终于抵达行宫,车队磨磨蹭蹭的,傅容又等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进了肃王爷的文辉园。 上辈子傅容来过这里的,徐晋安排她住在了后院厢房,这辈子当然住正房了。进屋之前,傅容瞥了一眼曾经住过的厢房,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那边徐晋太子成王三个儿子正在陪嘉和帝游园。 嘉和帝住在九华阁,乃行宫最辉煌的宫殿。有阵子没来了,之前又一直卧病休息,现在精神头不错,嘉和帝便领着三个儿子四处走走,记起几人小时候的趣事,譬如太子在哪里摔过跟头,康王在哪里偷偷摘过果子,他笑着将几个儿子轮番打趣了一番。 到底上了年纪,在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对政事反而看淡了,更珍惜身边的家人。 太子成王都跟着附和。 徐晋始终一副清冷模样,眼看日头高了嘉和帝还想再逛,才开口提醒道:「该用午膳了,父皇先回去用饭吧。」 太子马上道:「是啊是啊,父皇先休息,等您休息好了,我们再陪父皇好好逛逛这园子。」 成王也道:「父皇身体要紧。」 嘉和帝摇头苦笑:「小时候朕管你们,现在你们倒都管起朕来了。」听了劝,朝正殿走去,半路示意他们各回各的园子,傍晚再过来请安。 徐晋等人告辞。 嘉和帝去找管樱,这次过来,妃子里面他只带了管樱一个。 「饿了吗?」吩咐万全去传膳,嘉和帝携着管樱的手在榻上落座,笑着问。 管樱点点头,垂着眼帘道:「是有点饿了,皇上回来的真是时候。」 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脖颈,嘉和帝许久没有碰她了,心里痒痒,将人搂到怀里亲:「朕冷落了你这么久,庭庭有没有怨朕?」 管樱心里有了人,就有点不习惯跟嘉和帝亲近了,但也不敢明显反抗,羞涩般逃出他怀里,红着脸道:「一会儿该用饭了,皇上想什么呢……」 她越是这样,嘉和帝心里越想,记起太医说只要他别再用药,每个月再节制一些应该没有问题,便走过去握住美人手道:「朕在想,是下午陪你一起泡池子,还是晚上再泡。」 管樱假装没听明白。 歇完晌,却被嘉和帝牵到了温泉池子里。 嘉和帝知道自己不用丹药表现肯定会差很多,特意先用别的手段服侍了管樱一次,跟着再披挂上阵。管樱闭着眼睛受着,脑海里却是太子高大的身影,等她发现嘉和帝很快就结束了,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很是庆幸,故作满足。 嘉和帝一直暗暗留意着她神情,见她并不是真正享受过后才有的样子,心生烦躁。 回去后,他让万全去取丹药。 万全大骇:「皇上……」 嘉和帝摆手:「不用多说,朕心里有数。」 只要他不再日日服用,隔几天用一次应该也没有问题,管樱才十七,他现在就让她失望了,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该怎么过? 他不能让她发现他老了。 当天夜里,嘉和帝再次大展雄风。 管樱身不由己承受时,成王夫妻俩正在窃窃私语。 「难得太子跟她都在这边,你见机行事,真能成功挑拨那两人的关系,咱们就只需看热闹了。」 第十八章 成王搂着李华容,声音带着一丝笑。 李华容轻轻应了声。 傅容住进行宫第二天早上就病了。 消息传出去,太子妃领着璋哥儿珝哥儿过来探望,让傅容意外的是,李华容竟然也来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李华容两眼。 李华容站在太子妃一旁,没有嘘寒问暖,仿佛就是出于礼节才过来点个卯的。 傅容松了口气,李华容真笑脸相对,她该不自在了。 「四弟妹怎么弄的,好好的怎么病了?」太子妃关切地问。 傅容靠在榻上,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脸色也是苍白的,闻言尴尬笑笑,「昨夜在池子里多泡了会儿,也不知这身子怎么这么娇气,早上醒来脑袋就昏沉沉的了,哎,还打算领瑧哥儿去四处逛逛呢,这下倒好,难得来一次,这几日估计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太子妃点点头,猜到傅容夫妻俩多半是夜里胡闹了,没有追问,转过去将东宫两个皇孙叫到身边,柔声哄道:「看见了吧,你们四婶是大人,泡池子都病了,你们泡池子就更容易病了,你们想生病吗?」 珝哥儿瞅瞅傅容,靠在娘亲身边连连摇头。 璋哥儿本就没有张罗下水玩,这会儿却也老老实实地摇头。 瑧哥儿坐在榻上呢,看看两个小哥哥,再看看生病的娘亲,抿了抿小嘴儿,也不想玩水了。 傅容倒没料到太子妃对璋哥儿会一视同仁。小孩子泡池子容易出事,听说太子把璋哥儿也带来了,傅容就有点担心璋哥儿受人蛊惑或是被人刻意放纵自己偷偷去池子里玩,现在太子妃拿她举例子,璋哥儿那么懂事的孩子,应该不会再下水了吧? 聊了片刻,太子妃领着孩子们走了。 李华容临走前,深深看了傅容一眼。 傅容瞧见了,浅笑着相送,等李华容彻底出了屋,傅容才皱了皱眉。 她根本没有生病,昨晚徐晋这样叮嘱她的,让她装病别去外面乱跑,就在文辉园安心照顾瑧哥儿。傅容不解,徐晋解释说担心李华容怀恨在心对付她,宁可过度谨慎也要以防万一,日后有机会他再单独带她来泡池子。 徐晋想太多也好,事先察觉了什么也好,他这样紧张自己,傅容还是挺暖心的,加上她确实懒着跟这些妯娌打交道,能一直跟家人在一起,何乐而不为? 见瑧哥儿乖乖坐在一旁,因为娘亲「生病」不再像昨日那样缠着她抱他去玩水,傅容越发满意这个装病的计划了,派人在前面留意着,她领着瑧哥儿凌守去后园看景色。这边暖和,虽是正月天寒地冻的时候,院子里却有京城难见的绿树花草,让人眼前一亮。 徐晋很快就回来了。 带来了早上陪嘉和帝狩猎时打的貉子,关在笼子里,瑧哥儿凌守都爱看。有乳母许灵梅香在旁边看着,徐晋很放心,悄悄朝傅容使了个眼色,他先出去了。 傅容没一会儿也趁儿子不注意跟了出去。 徐晋牵着她手往温泉池子那边走,低声问她:「她们都来看过你了?」 傅容点点头:「是啊,成王妃也来了,真是奇怪,换做是我,肯定不会去看她的。」以她跟李华容的恩怨,就算李华容不来看她,也是人之常情,传到嘉和帝那边嘉和帝也不会因此指责李华容不尊重四嫂。 「以后有她在的地方,你都尽量避着她,别因争一口气以身犯险。」徐晋神色凝重地道。 李华容小产,据说身子彻底坏了,没了娘家,她现在基本就是丧家之犬,成王因为守孝才没有别的女人,过阵子肯定会有旁的,徐晋怀疑李华容会把她的一切苦都算在傅容头上。换做旁的时候,徐晋或许会放傅容出去,借此试探李华容是否心怀不轨,如果对方真想下手,他再将计就计彻底除了她,顺便给成王点教训,但这次汤山之行,大戏是留给太子的,徐晋不愿出现任何意外。 整座行宫,他只放心让傅容留在他的文辉园。 放心了,徐晋开始动了别的心思,捏捏傅容小手,指着前面的院子道:「来之前答应教你学水的,昨日你累饶了你一次,现在不累了吧?」 傅容哪会不知道他的暗示啊,不过她确实很久没有泡池子了,进了内殿,看着那水雾氤氲的偌大池子,傅容就想快点进去泡一泡,看看自己的游水本事有没有退步。 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徐晋示意傅容过来帮他脱衣。 傅容不肯,笑着往一旁跑,被徐晋三两步追上,衣服都不脱,抱起人就往池子里走。略微有些发烫的泉水瞬间涌了过来,湿透的衣裳挂在身上沉甸甸的,勾勒出动人线条,徐晋看得眼睛发直,低头就凑了过去。 傅容现在只想游水呢,趁徐晋忙着脱他衣服时,她游鱼一般逃了出去。 她的衣裙早被徐晋褪了,此时一身轻松,几个闪躲,竟成功避开了徐晋的大手。 躲得远了,傅容回头,抹了一把脸,朝徐晋得意地笑。 美人如出水芙蓉,美景在水下隐隐若现,特别是那一双长腿,如水草诱惑着对面的男人,让他心甘情愿被她缠绕。 傅容看出徐晋眼里的火了,她也最喜欢徐晋渴望她的样子,笑了笑,朝更远处游去。 徐晋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将最后一片衣物丢了出去,望着傅容背影道:「浓浓,你现在乖乖过来,我会好好疼你,否则被我追上,你知道我惩罚你时会是什么样子。」 傅容游得正欢呢,水声哗哗,她听到徐晋说话了,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等后面有水声迅速逼近,傅容回头瞅瞅,依然没当回事,也加快速度往前游。逃走的时候,她就料到徐晋会追上来了,这样闹闹不比直接办事好玩多了吗? 因此被徐晋抓住,傅容也没着急,攀着他肩膀喘气。 她气定神闲的,徐晋眸色越深,带着人游到池子边上,一把将人转过去,拉腰掰腿,一气呵成。 傅容在水里时就被他亲得飘飘然了,受了这么一下,倒没觉得疼,就是徐晋一来就跟暴雨一样急切,傅容不习惯,反手去抱他,娇气骂道:「王爷,王爷慢点啊,你……」 「浓浓不就是喜欢我这样吗?」她歪着脑袋往回看,徐晋就盯着她水漉漉眼睛,哑声问她:「我让你选怎么玩,这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后悔晚了。」说着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怎么尽兴怎么来。 可怜傅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变成了一叶小舟,在雨声水声里摇摇晃晃,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最后声音都哑了,徐晋也没放过她,让她面对自己,看着她无助地哭。她越哭,他越坏。 这边夫妻俩几乎融成了一体,成王那边却是一片阴霾。 李华容蹙着眉,小声问成王:「表哥,你说她是不是有心提防我了?」 成王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两家这样的关系,是谁都会提防对方,所以他让李华容先跟太子妃攀交情,再趁傅容去太子妃那边时见机行事,而不是将傅容徐晋当成傻子一般让李华容直接过去假意示好。可他没料到徐晋傅容会如此小心,根本不给他们下手的机会。 第十九章 也许,傅容真的病了? 收回视线,他拉过李华容的手:「我也说不准,表妹别急,咱们再等等,或许明日她就好了。」 李华容愁眉紧锁,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乐观。 美人蹙眉,反而更惹人怜惜,成王端详自己美丽的王妃,抬手摩挲她弯眉,嘴角噙笑。 男人温柔,李华容目光一软,柔顺地靠了过去。 她该庆幸,表哥是真的喜欢她,守孝期间与她朝夕相处,出了孝也没有如她担心那般纳高门妾为他增加助力,而是夫妻同心复仇。他对她这样好,就算她与傅容没有血海深仇,她也愿意为他铤而走险。 九华阁。 用过午饭,嘉和帝携着管樱去内殿歇晌,因为昨晚刚刚闹过一次,上榻后他就没有再动手动脚,亲了两下就睡了,也不知为什么,今日仿佛格外犯困。 管樱紧张地心扑通扑通跳,轻轻喊了嘉和帝两声,确定他是真的睡熟了,她悄悄起身,用帕子将那茶碗仔仔细细擦拭了好几遍,再用茶壶里没有下过迷药的茶水清洗一遍茶碗,将水泼到角落的梅花盆景里,这才整理整理衣裳,轻步走了出去。 外面万全夏音冬雪都在打盹。 自从嘉和帝发病后,万全就一直在外面守着了。 此时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瞧见管樱,立即站了起来:「娘娘……」 管樱摆摆手,脸上一片清愁:「我又想到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了,睡不着觉,想出去走走,一会儿皇上醒了,公公替我解释一下,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 万全没有多想,亲自将管樱送出正门便又折了回去。 没坐一会儿,管樱身边一个名叫柳枝的二等宫女求见。 万全有些意外,挑开帘子,见里面嘉和帝睡得熟,他出去见人。 柳枝神色不安,见到万全就跪了下去,「奴婢有一件天大的秘密要说,请公公屏退他人……」 万全挑挑眉,示意旁边两个小太监下去,等屋里只剩两人,他不悦地道:「说吧。」 柳枝瞅瞅外面,额头触地,说话时声音发抖:「公公,昨晚奴婢端热水去伺候娘娘洗脚,进屋前无意听见娘娘跟夏音窃窃私语,好像是,是要在今天中午去,去私会什么人,娘娘听起来很害怕,夏音就劝娘娘,说只要皇上喝了茶,能睡上两个时辰,足够了……」 万全本来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这里目光陡然一寒:「既是昨晚听到的,为何此时才告诉我?」 柳枝抖得更厉害了,「公公饶命,奴婢不敢,也怕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刚刚娘娘真的走了,奴婢才发觉娘娘可能真的要……」 「闭嘴!」万全一脚踹了过去,掏出帕子狠狠堵住柳枝的嘴,命人将她押到跨院房里看着,不许拿开她嘴里的帕子。处理完柳枝,万全快步进了内室,看一眼茶壶,先去喊嘉和帝,连喊几声不管用,他咬咬牙,用力掐嘉和帝手腕。 嘉和帝猛地醒了过来,只是脑袋昏沉,目光都显得呆滞,茫然地看着万全。 万全一看他这样子,立即明白柳枝所说多半是真的了,先扶嘉和帝起来,等嘉和帝彻底清醒了,才沉声耳语。 嘉和帝虽然老迈却依然残留年轻时俊美风采的脸,阴沉如恶鬼。 他不信管樱会去偷人。 但他头昏沉沉的,这是以前歇晌从未有过的情形。 「帮朕更衣。」呆呆地坐了许久,嘉和帝哑着声音道。 行宫另一侧,管樱领着两个大宫女并几个小太监来到了一片梅林前,这边暖和,红梅提前绽放,一片片花红在寒冬腊月里格外喜人,看得人心情都跟着欢快了几分。 梅林深处有座池子,也是为了贵人们赏梅累了过来休息的,周围假山巨石堆砌,别有一番野趣。 夏音随管樱走了进去,冬雪同几个小太监在外面守着,过了会儿,夏音也走了过来,有些同情地道:「娘娘心中悲苦,想自己清静清静。」 管樱去年正月没的孩子,众人都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无人怀疑。 却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何种情形。 眼看太子从一块儿巨石后现出身形,朝她走来,管樱心跳加快,紧张地双腿发软,情不自禁往后退,羞红面颊比透过石壁伸过来的红梅还要娇艳。单单这副娇羞样就让太子酥了半边身子,几个箭步就到了管樱面前,低头看她:「你来了……」 第一次跟如此英俊挺拔的男人挨得这么近,管樱紧张局促,不敢看太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脑袋,冷不丁被人拉到了怀里。管樱大惊,本能地推拒:「太子,太子别这样,咱们,咱们坐下来说说话吧?」 太子费尽心思安排这一场私会,又怎么满足单纯地说话? 「说什么?」他将靠在自己身上快要没了骨头的小女人打横抱了起来,朝他刚刚藏身的巨石走了过去,眼睛盯着管樱绝色的脸庞,情话随口就来:「说我等这一天等得快要不行了吗?还是说你真美?」 管樱看他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又埋到了他怀里。 太子低低地笑,到了巨石后面,他将管樱抵在光滑的石壁上,低头就去亲她,手熟练地解她裙带。管樱虽然爱慕太子,却不敢一下子就这样,忍不住挣扎。可她因为紧张羞涩害怕,哪还有力气啊,太子又是花丛老手,三两下就将管樱的衣裳都甩到了一旁。 男人结实宽阔的胸膛,是管樱从未见过的。 男人热情如火的碰触,也比嘉和帝的更让她难以忍受。 情动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任由他将她抱进池子,任由他唇沿着她耳朵侧脸往下…… 梅林外面,嘉和帝领着万全悄然靠近,发现前面有管樱身边伺候的几人,嘉和帝看一眼前面的石壁,领着万全从另一侧绕了过去。这是他的行宫,来过不知多少次了,几处赏景好去处嘉和帝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轻而易举避过众人耳目,来到了池子后面。 那里假山湖石交错层叠,看似堵得严严实实,实则有道只容一人通行的小道。 嘉和帝示意万全留在外面,他自己走了进去,袖子里藏着匕首。 池子上方雾气腾腾,光看池子是看不清私会的两人在哪里的,嘉和帝也没往水面看,扫视一圈,在两处巨石中间发现管樱的裙子,还有男人的袍子,很普通的太监衣裳,看不出主人身份。 嘉和帝盯着那太监衣裳,良久良久,才慢慢踱了过去,最后停在巨石一侧。 一石之隔,太子正享受呢,看着面前管樱红扑扑的小脸,想到这是父皇的女人,他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畅快感慨,禁忌又刺激,故意喊她封号:「丽妃,是父皇厉害,还是我厉害?」 那边嘉和帝身体一僵。 「太子别说了……」 管樱羞答答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过来。 太子最喜欢她这样,偏要逼她说:「丽妃,你是喜欢父皇要你,还是喜欢我要你?」 管樱咬唇隐忍,闭着眼睛,如花不堪怜。 第二十章 她不说,太子替她说,越说越起劲儿:「是我是不是?父皇都快五十了,他没有我力大是不是?没有我的长是不是?丽妃你说,你是想做父皇的丽妃,还是我的丽妃?你说啊,只要你说,将来我登基了,你就还是我的丽妃!」 太子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痛快了,难得遇到如此怕羞的美人,又是这般禁忌的身份,而且下一次跟管樱私会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就怎么尽兴怎么来了,再加上管樱农女出身,太子说话也远比跟太子妃傅宁等人在一起时粗鄙,逼着管樱跟他一起说粗话。 管樱情难自已,都随了他。 一对儿野鸳鸯,沉浸在幽会的妙境里,情深似火,到最后太子直接捂住了管樱的嘴,免得她声音太大传出去。他心都放在收服父皇的女人身上,哪曾注意到有人来了又走了? 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太子才饶了管樱,又亲昵了一会儿,匆匆离去。 管樱彻底平复了,才领着众人回了九华阁。 见嘉和帝还没睡醒,管樱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爬上榻,在嘉和帝身边躺下,因为刚刚经历一番疼爱,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睡着睡着习惯地钻到了嘉和帝怀里。 嘉和帝睁开眼睛。 十七岁的管樱,面色红润,眉眼如画。 嘉和帝慢慢抬起手,想要抚摸这张熟悉的脸庞,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她是管樱,不是钟庭,他的庭庭,温柔贤惠,绝不会…… 嘉和帝闭上眼睛,悔恨交加。 是他痴心妄想,钟庭宁可带着孩子死也不肯原谅他,又怎么会转世来找他? 管樱,不过是跟她长得像而已。 可她不配顶着钟庭的脸活着。 嘉和帝慢慢坐了起来,看着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的睡美人,手中匕首高高抬起,稳稳落了下去。 剧痛传来,管樱豁然惊醒。 她看看胸口的匕首,难以置信地看向嘉和帝:「皇上,皇上……」 嘉和帝无动于衷,脸上是管樱从未见过的冷,是属于一个九五之尊的冷。 两刻钟后,成王李华容夫妻俩正在下棋,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跑了进来,扑在地上回禀道:「王爷,王妃,大事不好了!太子私藏匕首面圣,意图行刺皇上……」 成王倏地起身,直奔九华阁而去。 徐晋先他一步到的,成王跑到门口,就见徐晋正在踢打太子,丽妃的尸首歪在一旁。 「父皇您没受伤吧?」成王先跪到嘉和帝面前,忧心询问。 嘉和帝脸上震怒与悲痛交加,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去了后面。 万全长叹一声,对着丽妃的尸首抹了抹泪:「太子行刺,丽妃舍身护驾……」 成王才没心思管丽妃,迅速转身,跟他四哥一起教训泯灭天良胆敢杀父弑君的太子去了。 嘉和帝遇刺,即刻摆驾回宫。 圣驾走得急,徐晋留下许嘉安排傅容母子回京事宜,他与成王护着嘉和帝先行一步。 傅容听到太子行刺丽妃惨死的消息后,就跟做梦一样,震惊得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呆呆地坐在屋里,行李什么的都是梅香领着丫鬟们搬上马车的,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梅香才来请她上车。 傅容飘乎乎地上了马车,直到瑧哥儿依赖地抱住她问爹爹去哪儿了,傅容才彻底清醒过来。低头,对上儿子茫然不安的小脸,猜到小家伙是因为她的反常吓到了,傅容抱起儿子亲亲他额头,柔声哄道:「皇祖父身体不舒服,爹爹先送皇祖父回家了,瑧哥儿不怕,娘亲陪瑧哥儿呢。」 娘亲终于肯说话了,瑧哥儿放心不少,乖乖坐在娘亲腿上,小声问她:「什么时候到家啊?」 汤山行宫离京城很近,傅容想了想,道:「很快的,瑧哥儿困不困?娘先哄你睡觉,瑧哥儿醒了咱们就到家了。」 瑧哥儿点点头,抱着娘亲手道:「娘讲故事。」 傅容便柔声给他讲他最爱听的猴子偷桃的故事。 瑧哥儿认真地听着,不一会儿就在马车轻微的颠簸里,在娘亲轻柔的声音里睡着了。 王府马车宽大,傅容侧躺着,将瑧哥儿放在她与车壁中间,再在车壁那边垫上一个小枕头,免得马车剧烈晃动瑧哥儿脑袋磕上去。安排好儿子,傅容改成平躺,闭上眼睛沉思。 丽妃死了,太子行刺嘉和帝的罪名也摆脱不了了,很有可能会被废掉的。 为什么? 上辈子,丽妃成了贵妃,一直到嘉和帝死都是贵妃,太子更是最后谋反,怎么现在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化?上辈子她也来了行宫,一点事情都没发生啊? 事出反常,肯定有原因,傅容仔细想过了,这次来的几位王爷都跟上辈子一样,若说唯一的不同,就是上辈子成王李华容带了儿子,徐晋没有儿子,可是一个皇孙的差别,就能造成太子提前谋反? 而且太子这行刺也太突然了吧?真要行刺,他哪来的底气?傅容再不懂朝政,也知道有备无患啊,还是说太子行刺前已经收买了外面的侍卫…… 傅容想不明白。 好在,这对于她跟徐晋来说是个好消息,太子提前废了,以后就没法再造反了…… 也不对,徐晋真正的对手是安王,如果徐晋兄弟真是安王派人杀害的,太子现在出事与否跟他们关系还真不大。 胡思乱想着,马车到了肃王府,下车时瑧哥儿醒了,看到熟悉的家,小家伙安心笑了。 傍晚徐晋派人送信儿过来,晚上不回来了。 傅容多少料到了,晚上跟瑧哥儿一起吃的饭,夜里也没让瑧哥儿去乳母那边,她亲自哄着睡了。徐晋不在家,有瑧哥儿在身边,她多少都心安。 元宵还没过,大臣们还在放假呢,次日早上却都被叫到宫里早朝去了。 太子行刺,丽妃香消玉殒,嘉和帝痛心不已,卧病在床,只拟了圣旨命万全宣告朝臣。 大致意思就是,太子不忠不孝,行谋逆大罪,嘉和帝顾念多年父子之情,只废其太子位,囚禁于禁宫,终生不得出。原东宫妻妾未曾牵涉其中,迁出东宫,另在京城郊外搭建别院供众女眷养老,废太子膝下璋哥儿珝哥儿玥姐儿三人年龄尚小,留在宫中抚养,待遇如其他皇孙皇孙女。 又列出承恩公府罪状数条,夺其爵位官位,后代子嗣永不得出仕。 圣旨宣读完毕,满朝文武俱惊,目光纷纷投到了康王肃王成王怀王四位王爷身上。 康王早就跪下了,心高高提着,生怕嘉和帝因为太子之故也降罪于他。诚然,亲哥哥被废了,康王心里不可能好受,可他更怕自己的舒服日子没了,再说他跟太子的兄弟情分,还真没有多少,小时候父皇母后夸他,太子就不高兴。康王知道自己这个正宫嫡出的皇次子才是太子最忌讳的,所以他越吃越胖,文武都不用心,就是为了安太子的心。他对皇位确实没兴趣,就想做个逍遥王爷。 听到最后,确定父皇没有怪罪于他,康王背后落了一片冷汗。 徐晋面容冷峻肃穆,没有过多表情,跟以前上朝时差不多。 成王心里就复杂了。 第二十一章 太子被废,他当然高兴,一来太子一党害死了他母亲,二来太子没了,相当于他少了一个劲儿敌。太子的心智成王不放在眼里,但太子的嫡出地位便是他最大的优势,如今太子被废,他轻松不少。可是太子没了,父皇会不会马上封徐晋为太子?几个皇子里面,康王一直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嫡出身份也帮不了他,他本人也自暴自弃,父皇看不上他,朝臣也不会推荐他,剩下三个皇子里面,可不就是徐晋最出彩? 成王突然感到一阵棘手。 徐晋现在没有劲敌了,他找不到可以利用的人帮他对付徐晋,自己出手,以成王府肃王府的关系,徐晋真出事,父皇第一个怀疑他,所以短时间内,他不能对付徐晋。 不能再利用太子对付徐晋,李华容也没有多大用了。 成王用余光打量那些朝臣,暗暗琢磨起适合的侧妃人选来。没了庆国公府,他可以重新结交新的得力助手。之前要利用李华容在太子与傅容中间牵线,因此忌惮李华容吃醋,现在就没有那层顾忌了。李华容安安分分的,看在两人青梅竹马的情分,他给她保留王妃的位置,若李华容哭闹,王妃她都别想当。 朝臣里面,也有人备受瞩目。 傅品川就跟没察觉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般,垂眸静立。 脑海里却是昨天傍晚女儿被宫中嬷嬷带走的情形。因为嘉和帝没有迁怒东宫女眷,那些宫人对女儿还算客气,再加上有他们的银子打点,女儿顺顺当当地上了马车,如同她要回宫一样尊贵。可是傅品川忘不了女儿抱着玥姐儿痛哭的样子,更难以想象日后女儿与一对儿女相隔无法相见,女儿又该如何度日…… 都怪他,没有护住长女。 散了朝,傅品川跟傅品言并肩往回走。 傅品言不知该如何安慰兄长。昨天夜里,妻子还因为看见大侄女母女分别的凄凉情形落泪了,他也唏嘘,可是有什么办法。那是皇家,嘉和帝没有迁怒东宫女眷子嗣,已经算是恩典了。 到了侯府,傅品言拍拍傅品川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朝臣们散了,徐晋等皇子们继续去崇政殿尽孝。 嘉和帝真的病了,有怒有恨有悔有疼,百感交集,本就没彻底恢复呢,如今遭到爱子与宠妃的双重背叛,一晚过去,头上白发更多了,脸上皱纹更明显了。 淑妃柔妃一起在旁边守着,二公主坐在榻前,傅容几个儿媳妇在淑妃柔妃后面站着,屋子里一片寂静。 大概是听到儿子们进来的脚步声,嘉和帝睁开眼睛,见身边围了这么多人,摆摆手,看着淑妃道:「你留下来照顾朕,让他们都下去吧。」 声音苍老无力。 淑妃看向小辈们。 康王现在为长,走到榻前关怀两句,领着三个弟弟走了,傅容几个自然跟着离去。 淑妃牵着二公主的手送柔妃出去,送到门口恰好小太监端药过来了,她接过,回到榻前将托盘放到一侧的桌子上,自然无比地尝药,抿了抿唇,扭头朝嘉和帝柔柔一笑:「稍微有点烫,皇上现在服用还能暖暖身子,我扶皇上起来?」 温柔的声音,温柔的模样,看着眼前相伴二十多年的淑妃,想到自己竟然在管樱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宠爱,险些还为了管樱对淑妃置之不理,嘉和帝越发悔恨,忽的咳了起来。 淑妃连忙扶起他,熟练地为他按揉胸口,「皇上龙体要紧,有什么心事都等养好身子再想?」 嘉和帝苦笑,他还想什么?一个是不孝子,一个是贱女人,他哪个都不想了。 「把药端过来吧。」平复下来后,嘉和帝靠着床头道。 淑妃稳稳将药端了过来,一勺一勺喂他。 热乎乎的汤汁,虽然苦,落到腹中确实让人舒服多了,等淑妃放回药碗重新坐过来,嘉和帝握着她手道:「后宫没有皇后,很多事都没个章程,朕想过了,元宵一过,便册封你为后,你可高兴?」 无论是品行还是情分,淑妃都配得上皇后的名分。 他辜负过钟庭,轻信过皇后,更错爱过管樱,只有淑妃一直没有让他失望过,趁他还活着,趁他还有机会,嘉和帝不想再辜负淑妃。 淑妃愣了愣,随即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假意推辞,而是有些无奈地道:「皇上真的觉得我适合当此大任?」 「自然。」嘉和帝捏了捏她手,纳闷地问她:「怎么看你好像不大高兴?」 淑妃摇摇头,浅笑道:「皇上厚爱,我当然高兴,就是觉得当皇后挺累的,不如当妃子清闲,不过这一年来我管了不少宫事,差不多把皇后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这样一想,就算当了皇后会辛苦更多,也总比光干活没有名分强吧?」 她理直气壮的,话里带了夫妻间寻常的亲昵俏皮,嘉和帝不禁笑了,故作欣慰道:「还好还好,朕的新皇后不傻,知道如何才不吃亏,那就这样定了,等朕养好了身子,定会为你大办封后典礼。」 淑妃双手抱住他手,有些后怕地道:「那皇上一定要早点康复,我盼着您兑现这句诺言呢。」 嘉和帝心中一热,伸手将人搂到怀里,「放心,为了你,朕也会好好的。对了,新太子的人选……」 淑妃忽然抬起手捂住他嘴,认真地道:「皇上,你生病我照顾你,你封我为后,我高兴欢喜,因为这都是咱们俩的事,但储君人选关系江山社稷,不是我该搀和的,所以皇上别同我说,我也不想费心去想那些。我只知道皇上是明君,你选谁,那人就一定是最适合的,我都信你。」 嘉和帝愣住,看着淑妃眼里罕见的坚定倔强,他无奈地笑,「好,朕不跟你说那个。」 他本想告诉她,他属意他们的景行,只是还想再观察观察,既然她懒着听,他就自己做主吧。 因为太子被废,今年京城的炮竹声似乎都没那么响了,毕竟百姓们也知道,嘉和帝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呢。儿子要杀他,宠妃丢了命,换谁谁能心情好啊? 「爹爹呢?」 吃完晚饭,傅容坐在床上哄瑧哥儿,小家伙玩得好好的,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快两天没看见徐晋,瑧哥儿想爹爹了。 傅容笑着将儿子抱到怀里哄:「爹爹照顾皇祖父呢,皇祖父好了爹爹就回来了。」 瑧哥儿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酷似徐晋的凤眼里泪光闪烁:「我想爹爹……」 看着小家伙眼里闪动的泪光,傅容心都跟着颤悠,声音更温柔了,「瑧哥儿不哭,你听娘说,哪天爹爹生病了,你会不会照顾他啊?」 瑧哥儿用力点头,他已经知道生病是什么意思了,点完头又挤掉两串金疙瘩:「爹爹不生病!」 傅容失笑,轻轻拍他的背:「爹爹没病,是皇祖父病了,皇祖父是爹爹的爹爹,所以爹爹要照顾他啊,瑧哥儿别急啊,皇祖父一好爹爹就回来了,爹爹也想瑧哥儿呢。」 第二十二章 瑧哥儿懂事了,听了娘亲的解释,不是那么难受了,刚要往娘亲怀里拱拱,忽然看见床前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样高大……瑧哥儿立即扭头往上看,对上爹爹温柔的笑,小家伙高兴地撑着娘亲往上爬,顾不得娘亲胸口会不会被他按疼,咧着嘴朝爹爹够。 徐晋伸手,轻轻松松将儿子抱到怀里,狠狠亲了一口:「瑧哥儿怎么又哭了?」 「我想爹爹……」瑧哥儿紧紧抱着爹爹脖子,小脸埋在爹爹肩头,生怕爹爹又不见了似的。 儿子这么依恋自己,感受着那湿润的泪,徐晋也不想此时教导儿子不许哭了,脱了靴子爬到床里头,面对傅容侧躺,大手将旁边的妻子往怀里带,夫妻俩中间只隔了他们的瑧哥儿。 傅容见他外袍都脱了,估计又是在外间待到身上寒气没了才进来的,心疼地抱住他腰,看着他问:「父皇怎么样了?」 「好多了,有母亲照顾,浓浓不用担心。」徐晋摸了摸她脸,「这两天是不是吓坏了?」 傅容点点头,刚要说话,见瑧哥儿壁虎般紧紧扒着徐晋的可怜样子,她失笑道:「先不说那个,你快好好哄哄咱们儿子吧,看不见爹爹,瑧哥儿可委屈了是不是?」 瑧哥儿点头,还往徐晋胸前抹泪呢。 徐晋长叹一声,故作夸张地道:「我好累啊,谁给我踩踩背啊?」 「我踩!」瑧哥儿最爱跟爹爹玩了,喜欢坐在爹爹背上骑大马,也喜欢在爹爹累的时候给爹爹踩背,徐晋刚说完,小家伙一骨碌就站起来了。徐晋改成趴着躺着,瑧哥儿就在娘亲的搀扶下踩了上去,晃晃悠悠的,从徐晋肩膀到腰上来来回回走,踩到哪里徐晋假装喊疼,他就咯咯地笑。 傅容悄悄指了指徐晋屁股。 瑧哥儿的小坏脚丫子一脚就踩了过去,还特别用力,跟跺脚吓唬人似的。 徐晋翻身就要起来,作势要打他,瑧哥儿咯咯笑着往娘亲怀里扑。傅容也喜欢陪儿子闹,抱着他躲到床角,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小家伙。瑧哥儿紧张地看着凑过来的爹爹,见爹爹要抱走娘亲,他抱着娘亲脖子不许爹爹抱…… 一家三口闹了好一阵,瑧哥儿才犯起困来,揉着眼睛往傅容怀里扑。 「今晚就让他睡这边吧。」徐晋亲亲儿子后脑勺,柔声道。 傅容「嗯」了声,先专心哄儿子睡觉。 徐晋静静地看着她。 冬日的夜里,傅容穿了一件樱粉色的袄子,衣襟上绣着小朵的白色樱花,低垂眼帘凝望儿子,红唇轻轻翕动,发出最轻柔的声音,明明是在哄瑧哥儿,却也哄得他安心满足。 徐晋抬起腿,压在了傅容腿上。 傅容抬眼,见男人目光温柔不像是动了花花心思的,便笑了笑,娇美如花。 瑧哥儿睡熟了,徐晋小心翼翼将他抱到床里头,因为昨晚瑧哥儿就是在这边睡的,他的小枕头也在这儿呢。帮儿子盖好小被子,徐晋轻轻亲了他一口,转身就将傅容搂到了怀里,搂得紧紧的。 冬夜里相拥,越紧越踏实,傅容亲了亲徐晋下巴:「王爷吃过了吧?」 「吃了。」徐晋往下挪了挪,看她眼睛:「太子被废,高不高兴?」 傅容心中一跳,仔细打量他神色,小声问道:「王爷高兴吗?」 徐晋从未明着跟她说他想要那个位子的,太子在时,那毕竟是大逆不道的念头,徐晋不信她或是担心她说漏嘴不跟她说也正常,现在看他眼里的夺人光彩,莫非他想跟她说了? 傅容心跳加快。 成亲这么久她还如此谨慎,生怕在他面前说错话,生怕他一个不快斥责她,徐晋有点挫败也有点无奈,想不通他到底要做到何种地步傅容才会不再怕他,只有不怕,才是真真正正将他当丈夫看吧?她怕,就说明她没有忘了两人的身份。 是因为他很少跟她说心里话? 徐晋翻身,压住傅容,直视她眼睛,低声问道:「我很高兴,浓浓知道为什么吗?」 傅容茫然地摇头。 徐晋在心里喊了一句小狐狸,继续提醒她:「你说,太子被废,剩下我们几个皇子里,父皇会属意谁当新太子?」 傅容震惊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道:「难道,难道是,王爷?」 徐晋咬她鼻子:「这么吃惊做什么,莫非你觉得本王不配?」 傅容连忙解释:「不是,就是……父皇跟王爷提过了,还是王爷猜的?」 徐晋盯着她,不答反问:「浓浓不用管那些,你只告诉我,你希望我坐上那个位子吗?」 傅容本能地想权衡一个最合适的答案,但男人好像看穿了她心思,紧紧盯着她,逼她说出内心深处的想法。傅容不敢再看他,她闭上眼睛,抱紧他腰道:「我想,王爷,我想你坐上那个位子,不是因为我想跟着你一起沾光,而是不想旁人去坐,然后再反过来对付咱们。王爷,朝廷大事我懂得不多,可我知道,以王爷的雄才武略,不管谁登上那个位子,都会最先压制王爷。我不想王爷受人的气,不想咱们瑧哥儿受旁人的儿子轻视欺负,我也不想跪她们,不想跪利用过我的康王妃,不想跪跟我有深仇大恨的成王妃,更不想跪……」 「那就不用跪。」徐晋亲她,亲得她平静下来,身体不再兴奋颤抖,徐晋才松开,捧着她脸道:「浓浓,现在我就告诉你,你不用跪她们任何人,因为我一定会坐上那个位子,父皇主动给我最好,他不给,我也会让他给。」 他声音虽低,里面的霸气豪情却没有半分减损。 傅容喜欢这样的徐晋,她反感曾经他仗势欺负她的时候,却爱看他这样对待旁人。 但她没有傻到相信徐晋想当他就能顺顺利利如愿…… 「王爷,」欢喜过后,傅容谨慎地提醒,「既然王爷有心那个位子,旁人说不定也有,眼下王爷确实是最适合太子的人选,但王爷也要更加小心,免得被旁人陷害,王爷说过的,宁可谨慎,也要以防万一。」 徐晋笑了,知道她担心什么,他轻声道:「我明白,浓浓只需安心照顾儿子,外面的事我都有数,任何异常我都会防着。就像上次你说安王与邱铎私会一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月底消息应该能到。父皇一直防着安王,真让我发现安王与邱铎有所图谋,只需禀告父皇,父皇马上会收拾那二人。」 傅容最怕的就是安王,听徐晋如此胸有成竹,她第一次对将来不是那么怕了。 她笑得安心美丽,徐晋不知为何情动,轻轻地亲。 傅容柔顺地迎合,等她发现徐晋想动真格的,不由按住他手,扭头看里面熟睡的儿子:「明晚吧,瑧哥儿在呢……」 「你觉得我能等到明晚?」徐晋坏坏地贴着她动,让她感受他的不能忍,跟着一边解她衣裳一边在她耳边哄道:「浓浓不怕,瑧哥儿最喜欢娘亲摇着他睡了,咱们多摇摇,他反而睡得更香,浓浓说是不是?」 他无耻,傅容堵住他嘴。 徐晋不喜欢她用手捂着,自己寻了地方…… 第二十三章 不过他也就是嘴上无赖,其实也怕吵醒儿子,所以最后用被子裹了傅容将她抱到墙角去了。墙壁牢靠不会动,绝不会晃醒儿子。 一夜胡闹,第二天夫妻俩都起晚了,还是被瑧哥儿闹醒的。 十六百官重新上朝,嘉和帝当日就下了封淑妃为后的旨意,命钦天监择选吉日,礼部筹备。 淑妃成了新后,她膝下肃王怀王转眼就变成了正宫嫡子。 联想已故皇后留下的康王一事无成,成王母妃获罪,嘉和帝此举,明显有为肃王怀王兄弟俩铺路的意思,而怀王年幼无功,怎么也越不过战功显赫的兄长,肃王徐晋顿时成了众人心里的储君人选。 陆续有朝臣上奏,请皇上早日另择储君,以固社稷根本。 然嘉和帝并没有如他们所料那般封徐晋为太子,而是留中不发。 他不发,照样有聪明人想着先去巴结肃王了,一时递到肃王府的拜帖络绎不绝。 徐晋早有准备,于是傅容又「病」了,肃王府拒不见客。 待到正月底,这事总算平静了下来。 许嘉查到的邱铎生平也终于送到了徐晋手里。 徐晋坐在书房,右手无意识地摩挲下巴,左手随意翻动许嘉递上来的一页页密信。 邱家也是京城名门,真要查起来,故事还挺多的。 简单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徐晋再次将旁边许嘉特意单拎出来的一封密信摆到面前,眼里闪过一道玩味儿,笑着问许嘉:「是谁将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的?」 王府养了那么多暗卫,徐晋不可能每一个都熟悉,倒是统管他们的许嘉肯定清楚。 许嘉没有占属下的功劳,笑着说了一个名字,「其实这边的消息月中就查的差不多了,因为没有发现邱铎与安王有任何联系,但王爷又认定两人有牵扯,我等一起商量时,陈寄开玩笑般念叨了一句,后来越想越有可能,他就去查了……」 徐晋点点头,命许嘉给陈寄赏,他烧了其它密信,去了芙蕖院。 傅容看瑧哥儿凌守跟几个小丫鬟玩捉迷藏呢。 徐晋过来,傅容就随他进了屋子。 「看看这个。」徐晋抱着她坐到椅子上,将密信塞到她手里。 傅容好奇地打开。 信纸上是一排排整齐有力的小楷,言简意赅,又将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 傅容难以置信,对着上面的「楚太妃」三字问:「楚太妃,是……」 「安王的母妃。」徐晋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低声告诉她信上没有写的事,「安王长我一岁,他六岁那年,楚太妃病逝,我记得娘好像说过,楚太妃跟她同岁。」 傅容听了,心中一动,震惊问道:「难道,安王是邱铎的……」 徐晋捂住她嘴,没让她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及时解释道:「不是,楚太妃进宫第二年才有的身孕,那两年邱铎都在边关,浓浓不用怀疑,安王确实是先皇骨血。」涉及皇家血脉,先皇怎么会允许那等丑事发生。 解了怀疑,想到邱铎帮安王的原因,傅容突然有点感伤。 邱铎年少游历洛阳,结识楚太妃,没来得及谈婚论嫁便匆匆去了边关,当他在边关英勇杀敌时,楚太妃入选秀女进宫,次年邱铎功成名就回来,他的心上人已经成了先皇的一个贵人,有了身孕,很快先皇病逝嘉和帝登基,楚贵人诞下安王受封太妃,困于后宫哪里都不能出,直到辞世。 邱铎一定很喜欢楚太妃吧,所以他选择辅佐她的孩子登上皇位。 「安王知道他母妃与邱铎的关系吗?」放下信,傅容仰头问徐晋。 徐晋摇摇头,握着她手道:「他出宫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跟邱铎通过信,时间太久我的人也查不出来。上次宣宣看到他们在一起,可能是偶遇,也可能是秘密商量什么,除非两人有后续动作,不然咱们也无法确定。不过邱铎倒是挺长情的,至今未娶。」 正因为邱铎一直未娶,他的手下才想歪了,跟着歪打正着。 傅容又看了一遍信,唏嘘感慨:「可惜一对有情人了,如果楚太妃能嫁给邱铎,会过得很幸福吧?有几个男人能做到邱铎那样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看着傅容惋惜的神情,徐晋想到了安王跟徐晏,那两人都还没娶妻,也都跟傅容有过牵扯,他们不娶,是不是还在惦记着傅容?傅容呢,她会不会因此认定那二人都是痴情的好男人? 徐晋心里不舒服,咬她耳朵:「那算什么好男人?真喜欢,就该早早把她娶了,而不是事后后悔。就像咱们,只要我喜欢你,就绝不会让你嫁给别人,就算你嫁了,我也会把你抢回来。」 他说得无比认真,傅容却想到了两人之前的磕磕绊绊,好笑道:「得了吧,王爷那会儿不是一气之下不理我了?若不是父皇碰巧将我指给你,我估计早就嫁给旁人了,王爷也有了别的娇妻。」 徐晋一下子噎住了。 他迟迟不说话,傅容抬头看了一眼,见徐晋面色阴沉,连忙贴着他胸口蹭了蹭:「我随口说说的,王爷别往心里去,老天爷知道咱们是一对儿,所以咱们吵架了,他就通过父皇撮合咱们,也让我知道自己眼睛有多瞎,之前竟没看出王爷对我的真心,婚后才发现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徐晋清楚傅容只是在哄他,在她心里,曾经「弃她于不顾」的他肯定比不上那两个还没娶妻的男人,他对她再好,也不如邱铎徐晏更让她动容。 徐晋越想越气,反正已经对她这么好了,他也不怕被她笑话了,抬起她下巴道:「是我求父皇将你指给我的,否则你觉得父皇会看上你的身份?是我见不得你嫁给旁人,第一次求了父皇,浓浓,那时候我虽然生你的气,但我知道,我心里喜欢你,喜欢到宁可被你得知真相后嘲讽我,我也要娶你。所以你别再相信那些所谓的痴情男人,他们都没用,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再痴情有何用?」 傅容怔住,呆呆地望着他。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没能嫁给安王,竟然是徐晋求了嘉和帝,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是亲儿子,嘉和帝当然会满足儿子的要求。 转瞬又想到定亲前后,徐晋给她的各种冷脸。 傅容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觉,脑海里各种情形闪过,她本能地问了出来:「既然王爷一直都喜欢我,也就是说,当初在驿馆,你是故意吓唬我的?那次我在秦府被吴白起威胁,王爷也是故意不帮忙的?还有……」 她多说一样,徐晋脸上就热一分,怕被她看见,他一把将人按在怀里,不许她抬头:「是,我就是故意对你不好的,我喜欢你,可是你不喜欢我,我生气不行吗?你以为你就没有错?如果你多看我一眼,如果你主动求我帮忙,我会不管你?是你不把我看在眼里,当初我不顾冬天冷夏天热夜夜去找你,把你当宝贝哄,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把我的玉佩珍珠都还回来了,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第二十四章 忆起当初那些气,徐晋勒紧了她腰,像是要惩罚她。 傅容疼了,也笑了。 她乖乖地给他勒,越笑越甜蜜,想到当时徐晋冰冷的表面下是一颗期待她主动理他的心,傅容真的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了,非但没有如他的意,还为能跟他断干净沾沾自喜。若徐晋能看出她的心思,肯定要气炸肺吧?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明明很爱面子却又为了证明他是痴情好男人甘愿将一个嘲笑他的机会送给她的傻王爷,傅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过去受的「委屈」,便拉下他脖子,主动亲他的唇,像他以前哄她的时候,轻轻含住,温柔辗转。 徐晋却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温柔的补偿,他一把抱起她,先去关门,再将她扔到了床上。 她占了他的便宜,他就要讨回来,让她想洋洋自得都没有空隙。 衣裙被人大力撕开,一件件落到地上,王爷粗鲁野蛮,美人无处可躲。 外面瑧哥儿玩累了,想要找娘亲,梅香领着他往屋里走,还没到内室门口,忽然听到熟悉的床榻摇动声。她脸一热,迅速抱起瑧哥儿,指着外面道:「刚刚世子藏起来的时候,王爷王妃去花园里了,世子要去那边找吗?」 「去!」瑧哥儿嘟起嘴,不大高兴,因为爹爹娘亲没有带他。 梅香便领着小世子出去了。 凌守跟在一旁,瞅瞅雕花窗子,有点迷茫,他怎么记得王爷王妃进去后好像没有出来过? 进了二月,傅容开始准备瑧哥儿两周岁生辰宴,这次不同于抓周,只请两边亲戚过府热闹热闹就好,因此比较轻松。 初九这日,乔氏一早就将八岁的儿子叫了过来,郑重嘱咐道:「到了你三姐姐那边,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再敢在瑧哥儿面前胡说八道,往后我都不带你出门。」 去年抓周她都不知道儿子私藏了玉算盘,直到在瑧哥儿抓周的桌子上看到,才知道臭小子自己不误正业就算了,竟还打算将他世子外甥引入歧途呢,幸好瑧哥儿没瞧上那破算盘,真抓了,乔氏是没脸再见王爷女婿的。 官哥儿又大了一岁,懂事了,乖乖点头。 乔氏狐疑地看他,一抬头见小女儿傅宣准备妥当过来了,一身竹青色的褙子,不由皱眉,「怎么总穿这么素淡?回去换身明艳的,上次你姐姐送了不少好料子,现在不穿还等什么时候穿?」 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往招人了打扮? 傅宣看看母亲,径自朝官哥儿招手:「外面马车准备好了,弟弟过来,咱们先去车上等娘。」 官哥儿咧着嘴跑了过去。 乔氏气急败坏,却又拿傅宣无可奈何,劝一句不管用,她总不能按着女儿强行给她换衣裳吧? 深深吸口气,乔氏去看巧杏等人贺礼准备的如何了。 两刻钟后,侯府马车缓缓朝肃王府行去。 官哥儿现在正是好动的年纪,偏年龄小骑不得马,只能跟母亲姐姐一起坐马车,没坐一会儿就不老实了,悄悄挑开窗帘往外望,被乔氏训了几次也不管用。乔氏见他那缝开得小,也就不管了。 官哥儿如愿以偿打量外面,其实也没啥好看的,从景阳侯府到肃王府,街道两侧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安安静静的,所经之处全是气派的府邸正门,偶尔有人串门走动才能添些生机。 听母亲说二姐姐这次肚子尖怀的多半是外甥,官哥儿心中好奇,刚要转过去问这是什么道理,忽见前面一户人家门口站着一个熟人,官哥儿大喜,探出脑袋跟伙伴打招呼:「薛茂!」 车夫听自家四爷认识那二人,连忙停车。 乔氏知道薛茂,那是定国公府大房的小公子,傅宸领弟弟出门时,两个小家伙玩到了一起。 既然是熟人,乔氏就没有阻拦官哥儿下车。 「傅官,你要去哪儿,我二哥要带我去跑马,你要不要一起去?」九岁的薛茂快步赶到马车前,兴奋地邀请道,隐隐还有点炫耀的意思。两人都想骑马,傅官的哥哥不肯教他,他的哥哥就肯了。 官哥儿看看正朝这边走过来的穿一身天青色锦袍的男人,确实很羡慕,但还是摇头道:「不了,今天我外甥生辰,我要过去看他。」他给小外甥准备了礼物,想亲手送给他的。 薛茂拉着他手劝他:「小孩子生辰有什么好去的,你……」 「阿茂,」薛荣按住弟弟肩膀,朝马车里面恭声询问道:「晚辈薛荣,不知伯母可在里面?」 那声音清朗好听,乔氏挑开窗帘,看了出去。 薛荣飞快扫了车厢里面一眼,迅速收回视线,拱手赔罪:「家弟顽皮,耽误伯母赶路了。」 少年十七八岁,生的玉树临风,又客气守礼,乔氏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柔声道:「世子客气了,阿茂邀请官哥儿是将他当伙伴,只是我们这边还有事……」说着朝薛茂笑笑,「官哥儿今日不能去了,改日阿茂来我们府上玩吧,官哥儿有只狐狸,可威风了。」 薛茂兴奋地点头。 乔氏笑了笑,唤儿子上车,再朝薛荣点点头,放下车帘。 马车渐渐远去。 薛茂回想刚刚见到的傅夫人,小声朝兄长道:「傅官他娘真好看。」 薛荣摸摸弟弟脑袋:「自己知道就好,不许对外人说。」 脑海里却闪过马车里另一道身影,小姑娘低垂眼帘,微微歪着脑袋,露出的侧脸娇美如画。 是,傅家六姑娘? 乔氏娘仨最先到的肃王府,紧随其后的是秦二夫人,她将女儿秦云玉、儿媳妇陶茜茜都带来了。 乔氏同秦二夫人说话时,傅容悄悄留意秦云玉跟妹妹那边。 傅宣站在院子里看瑧哥儿跟凌守玩呢,秦云玉忐忑地走过来,小声哄道:「六姐姐,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理我了吗?」 哥哥去年九月成亲,她被吴白起骗了,连累傅宣被蛇吓。秦云玉后悔极了,不该因同情吴白起就强拉了傅宣过去。她想跟傅宣道歉,可是傅宣不去秦府了,她去景阳侯府傅宣也不肯见她,连续写了几封信都不管用,求傅容帮她说话傅容表示不掺合她们俩的事,秦云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料到今日瑧哥儿生辰傅宣肯定会来,秦云玉打定主意趁这次机会哄好傅宣的。 她在傅宣转身前拉住她胳膊,有点无赖地挂在她身上,「六姐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往后我绝不再犯错了,我发誓!」 「放手。」傅宣皱眉,她不喜跟人太过亲密,就是跟自家两个姐姐,她也很少这样拉拉扯扯的。 她皱眉时还是很有气势的,秦云玉不敢再耍无赖,悻悻地松开手,眼里转了泪珠。 傅宣抿抿唇,绷着脸道:「再有下次,你也别喊我姐姐了。」 这就是肯原谅她了。 秦云玉破涕为笑,连连保证。 瑧哥儿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扑到傅宣腿上,扭头看秦云玉,困惑地问:「姑姑怎么哭了?」 秦云玉了了一桩心事,浑身轻松,也有心情开玩笑了,蹲下去哄瑧哥儿:「你小姨母欺负我,把我弄哭了,瑧哥儿帮姑姑打她行不行?」 第二十五章 瑧哥儿仰头看姨母。 傅宣笑着看自己的外甥,好奇他会怎么做。 瑧哥儿眨眨眼睛,忽的伸手打了秦云玉一下,打完就跑。 秦云玉傻了眼,瑧哥儿那一下当然不疼,可是小家伙为啥打她啊? 见傅宣扭头偷笑,秦云玉气得去抓瑧哥儿,瑧哥儿急着往凌守后面躲,眼看凌守也拦不住姑姑,他咯咯笑着朝屋里跑,去找娘亲,跑着跑着突然摔了一跤。 秦二夫人当即站了起来,瞪着眼睛训斥女儿:「多大人了还没大没小的?」 傅容劝了一句,见儿子没事人一样不等姨母过来扶他自己站了起来,继续跑向娘亲,她松了口气,走出去接他。瑧哥儿高兴地扑到娘亲怀里,扭头看姑姑有没有追上来。 傅容蹲下去,帮他拍了拍膝盖,笑着问道:「瑧哥儿为啥打姑姑啊?」刚刚那一幕她也瞧见了。 瑧哥儿看向姨母,歪着脑袋道:「姨母生气了,姑姑气的。」他看见姑姑先拉的姨母,姨母皱眉就是生气了,至于姑姑为何哭,瑧哥儿不管,反正他更喜欢姨母。 小家伙明显偏心了,但这也没办法,毕竟傅容傅宣是亲姐妹,秦云玉这个姑姑却是隔了一层的。 秦云玉没放在心上,只埋怨母亲不让她出门,如果她多来几次瑧哥儿就更喜欢她了。秦二夫人笑笑,也没有为这种小事计较,重新落座,跟乔氏继续刚刚的谈话。 过了会儿,傅宛到了,她去年十月诊出的喜脉,现在已经显怀了,缓步而来,眉眼温柔。 四岁的媛媛梳了一个花苞头,漂亮可爱,见到众人先跑到乔氏怀里甜甜地喊外祖母。小丫头像极了傅宛小时候,又比傅宛活泼,乔氏喜欢极了,亲了好几口。媛媛跟一圈长辈们见了礼,就去找瑧哥儿玩了。 凌守看到媛媛,眼睛有点发直,媛媛牵着瑧哥儿往花园里去,他就跟在后面,不错眼珠地盯着媛媛,一不小心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媛媛跟瑧哥儿一起笑,凌守整张脸都红了。 梅香就在一边跟着呢,见凌守这样,忍俊不禁。臭小子才六岁就知道偷偷喜欢好看的小姑娘了,真是…… 到底是小孩子,她没有当回事。 崔绾是跟娘家人一道来的。 傅容领着秦云玉出去迎接。 单单谢氏来,傅容未必会给她这个脸面,不过这次可不是谢氏自己来的,崔家二房去年年底进的京,今日徐晋二舅母张氏便领着女儿崔渺来做客了。 崔渺十四岁,容貌随了母亲,莹白细腻的肌肤,弯弯的柳叶眉,水灵灵的杏核眼,顾盼生辉,瞧着比崔绾活泼一些,又比秦云玉端庄三分,很是讨人喜欢。 「四嫂。」小姑娘亲昵地喊道。 傅容跟崔渺见过几面了,觉得小姑娘挺好的,不过有齐竺崔绾的教训在前面,傅容也不会马上就把她当表妹看待,礼节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渺渺来了,正好今天宣宣也在,我介绍你们认识。」傅容牵着崔渺的手,引众人前往花厅。 谢氏看着傅容的背影,满心羡慕。 大姑子成了皇后,虽然嘉和帝还没立太子,但明眼人都知道太子肯定会落在徐晋头上,傅容自然也跟着捡了大便宜,将来肯定会母仪天下,而这一切,差一点就是她女儿的了。再看看自己的女儿,不算给先皇后守孝的那三个月,成亲也有半年了,肚子到现在还没消息,真让人发愁。 可她此时更嫉妒身边的弟妹张氏。 小叔子有出息,回京进了吏部任职,不出意外,将来老头子下来了,徐晋肯定会提拔他二舅坐上吏部尚书的位子,哪像她的丈夫,胸无大志,一心等着沾徐晋的光享清福呢,连带她出门腰背都挺不直。 目光落到侄女崔渺身上,再看看崔渺旁边的傅容,谢氏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下午回了府,谢氏请张氏过来喝茶,闲聊般地道:「渺渺明年就及笄了,弟妹可想过给她找什么样的人家?」 张氏出自书香门第,性子天生有点冷,闻言淡淡道:「看看吧,万事有她父亲做主,我帮着相看相看就是,现在说也不作数。」 谢氏点点头,有些惋惜地道:「现在这形势,咱们老四是有大造化的,可惜咱们家没有合适的姑娘,你看看康王成王,哪个娶的不是自家表妹?」 张氏没有接话。 谢氏提点过了,剩下的话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了,说得太露骨反而不好,转而聊起旁的来。 张氏回到自家的院子,命人将女儿叫了过来。 「娘你找我啊?」崔渺笑着在母亲旁边落座,捏了一块儿梅花糕往嘴里送。 女儿嘴馋,张氏目光柔和下来,「渺渺觉得你四嫂如何?」 崔渺边吃边点头:「挺好的啊,人美,也没有架子,瑧哥儿最可爱了,也只有四哥四嫂才能生出那么好看的儿子来,嗯,将来我也要找个俊俏的相公……」 她没羞没臊,张氏伸手点了一下她脑顶,看着她眼睛道:「那你觉得你四哥如何?」 崔渺去拿第二块梅花糕的手顿了顿,狐疑地看她:「娘问这个做什么?四哥当然好啊,就是太冷了,我有点不敢跟他说话。」 女儿瞧着不像有旁的心思,张氏松了口气,将谢氏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说给女儿听,最后提点道:「渺渺,你四哥对你四嫂一心一意,曾经为了你四嫂抗旨拒绝侧妃,所以往后你大伯母跟你胡说什么,你千万别受她挑拨……」 崔渺气得脸都红了,对着门外低声骂道:「什么人啊,她女儿当了王妃,现在竟然想怂恿娘送我去给四嫂添堵!哼,明知道四哥心里只有四嫂,她还说那种话,分明是想让咱们得罪四哥呢,娘你放心吧,她敢跟我说,我就告诉四嫂去,让她上赶着当小人!」 张氏摇摇头,平静道:「咱们不理她就是了,其他的别管,不值的。」 有句话叫自作自受,谢氏这种品行,早晚会把自己折腾进去的,她们母女何必枉做小人。 瑧哥儿生辰过后,傅容轻松了几日,很快就又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淑妃的封后大典近了。为了避免在大典上闹出乱子,她们几个王妃同其他有资格进宫观礼的命妇需要提前排练,熟悉整个过程,记住自己什么时候该站在什么位子…… 终于熬到大典结束,傅容跪得膝盖都疼了,回到芙蕖院倒在床上不想动弹。 徐晋将瑧哥儿抱到厢房,回来就看见她这副筋疲力尽的样子,累到连身上繁琐的王妃冠服都不想脱了。 他笑了笑,过去帮她更衣。 「膝盖疼。」傅容睁开眼睛,跟他撒娇抱怨。 「我给你揉揉。」徐晋往上推她中裤,见她膝盖果然红了一片,心疼地亲了亲,「辛苦你了。」 傅容扑哧笑了,坐起来靠到他怀里:「是有点累,不过娘当皇后了,我心里高兴呢。」 徐晋拍拍她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急,早晚有一天,浓浓也会跟娘一样风光的。」 这话大有深意,傅容抬起头,美眸明亮如星。 徐晋低头去亲。 第二十六章 次日照旧要进宫拜见,之后傅容懒洋洋在王府养了两天,才彻底缓过劲儿来,见春光明媚,她带着瑧哥儿回了娘家。 乔氏见到女儿,惊讶道:「浓浓这么快就得到信儿了?」 傅容一脸困惑:「得到什么信儿?」 乔氏马上明白了,示意梅香巧杏领瑧哥儿去外面玩,她兴奋地同女儿道:「昨天有人来给你妹妹提亲了,你猜猜是哪家的公子?」 傅容又惊又喜,一看母亲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家世肯定不错,急着道:「到底是谁家啊,娘别跟我卖关子了!」 乔氏笑呵呵道:「定国公府世子!」 傅容出嫁前是景阳侯府的姑娘,出嫁后是肃王妃,收到的宴请帖子不计其数,几乎京城有头有脸的府邸她都去过,但这个定国公府两辈子傅容都不熟悉,毕竟京城那么大,不可能谁她都认识。 乔氏知道的也就是大面上的东西,还是因为薛荣在金吾卫挂了差,跟傅宸有些交情。 定国公有两任妻子,原配早逝,留下一个嫡长子薛名,后继室进门,生了薛荣薛茂兄弟俩。薛名先天不足,没到二十就去了,成亲三年的妻子始终没能为他诞育子嗣,世子位便落到了薛荣身上。 继室不是那么好听,不过乔氏自己是个庶女,也没资格嫌弃薛夫人的身份,再说薛夫人愿意当继室吗?哪个女人能掌握自己的命呢,所以这门亲事关键还要看薛夫人好不好相处,薛荣为人如何,家世上本来傅家差一些,但有傅容这个王妃姐姐,傅宣根本不用担心谁拿身份压她的。 傅容听母亲形容了一番薛荣的品貌,感觉挺不错的,得知父亲还在暗暗打听薛家,没有确切消息呢,八字没一撇,她就没去傅宣那边逗她,兴奋地回了王府。 傍晚徐晋回来,傅容迫不及待地跟他说了这事,「王爷,你跟定国公府打过交道吗?」 徐晋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这些靠祖宗荫庇的勋贵,很多都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定国公没什么建树,我也就没听过。你等等,我让许嘉去查查。」 三天后,薛家两房人的消息便送到了徐晋手里。 给傅宣挑相公,徐晋干脆拿着信去了芙蕖院,陪傅容一起看。 薛荣年方十八,弓马娴熟,靠着关系进了金吾卫,但也是有真本事的。薛荣为人品行端方,谦和有礼,平时闲赋在家或是与同僚一起出去游山玩水跑马比试,或是照顾弟弟,且他洁身自好,身边并没有妾室通房。 薛荣的母亲薛夫人,对守寡的长媳照顾有加,跟二房妯娌相处和顺,简直就是贤妻良母。 但身为继室,难免有些流言,暗示当初薛名就是她害死的,好让亲儿子薛荣继承爵位。 傅容上辈子吃过婆母的苦,如果薛夫人真的谋害过原配嫡子,可见其心歹毒。傅容不觉得女人有心计是坏事,比如薛夫人聪明地收服了国公爷的心,令其不再踏足几个妾室的院子,傅容只会佩服她聪明有手段,但手段不能用在害人上。 「王爷查过吗?薛大公子真的病逝……」 徐晋捏捏她手:「郎中、薛府老人都这样说,但当时情形到底如何,因时间太久,查不出了。」 暗卫不是什么都能查出来的。徐晋让他们去查傅容,他们能查出傅容哪年生了病,发生过哪些大事,却查不出傅容生病时有没有人在药里动过手脚,除非当时就有怀疑,趁人家销毁证据前发现端倪,或是一直跟踪着,知晓来龙去脉。邱铎与楚太妃的私情,因为邱铎心中无愧,没有去灭口,暗卫才能查到,薛夫人若真的害了薛名,当时她肯定就处理地干干净净了。 傅容有点犹豫了。 查不到,可以解释成薛夫人是清白的,也可以说成她做了,但是毁灭了证据。 按道理,她不该随便质疑人家薛夫人,可是万一呢? 傅容突然想到了吴白起。 吴白起家里多简单啊…… 可是吴白起竟然用蛇吓唬妹妹,都把妹妹吓病了,妹妹也不喜欢他。 「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能随便将人想坏了。」沉思片刻,傅容对徐晋道,「他们母子明面上都没有不妥之处,明日我就去跟母亲说,对方到底如何,还是得相处过后才知道,母亲是聪明人,薛夫人真面慈心狠,总会露出马脚的。」 徐晋抱着她亲了亲,「我也会派人盯着那边,浓浓别担心,宣宣不会嫁错人的。」 想到以后薛荣母子出门附近都会有徐晋的人暗中跟着,傅容突然笑了,仰头看他:「宣宣真幸运,有王爷姐夫给她把关,可怜以后那些要提亲的人了,都得先被王爷跟踪一段时间才行。」 徐晋冷哼:「不然他们以为你的妹妹是那么好娶的?」 傅容笑着捏他鼻子:「王爷真霸道,幸好我是嫁给你,如果我是男的,想娶你这个公主,你是不是也会派人跟踪我?」 徐晋心中一动,打趣般问她:「是的话,浓浓会生气吗?」 傅容撇嘴,瞪着他道:「当然会生气啊,出门去哪里都有人跟着,换你你乐意?」 「浓浓亲自跟踪我的话,我就乐意,故意走到荒郊野外,再反过来抓住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徐晋坏笑着将傅容压到了床上,心中却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能让她发现他只能碰她一个,否则以她的聪明,定会猜到他是重生的,跟着猜到他早就盯上了她,这些都没什么,她生气他可以哄,但徐晋不想让傅容误会,误会他对她的宠爱只是出于无奈。 傅容跟母亲说了定国公府的事。 乔氏点点头:「我也听说过,可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继室填房恐怕就没有不被人怀疑苛待原配子女的,先处处看吧,你哥哥也夸薛荣有本事,差一点点就配上咱们宣宣了。」 傅容乐了,母亲兄长都夸薛荣,她越发好奇薛荣长什么模样了。 乔氏道:「不急,初十薛夫人约我去永泰寺听经呢,浓浓有空不,有空跟我一起去,你姐姐也想去,可她大着肚子乱跑什么啊,我没让。」 傅容懂了。 大户人家提亲,男方家里想看看儿媳妇人品如何,女方也想看看女婿够不够好,就会找个由头挑个时间出去见面,顺便让小姑娘也瞧瞧男方合不合眼。 事关妹妹婚事,傅容当然要去,初十一早就过来了,徐晋休沐,有他在家哄瑧哥儿,她很放心。 到了侯府,就见傅宣穿了一身樱红色妆花褙子,头戴如意斋的粉碧玺彩蝶簪子,耳边插朵白玉兰珠花,衬得一张小脸比平时多了几分娇憨明丽。 傅容并没有吃惊。 妹妹向来懂事,平时喜欢穿素净的衣裳,今日知道要去相人了,男方还是父母都看好的,她为了不让对方以为傅家敷衍,也会穿的大方得体,不在礼节上出纰漏。 「妹妹紧张不紧张?」去永泰寺的路上,傅容笑着问。为了跟妹妹说贴己话,她故意将人拉到王府马车上,没有跟母亲坐一起。 傅宣无奈地看她一眼。 第二十七章 有什么紧张的,既然父母觉得薛荣好,那薛荣肯定就适合嫁了,嫁过去她好好当一个妻子,尽一个妻子的本分也就是了。当然,如果今日薛家对她不满意,她也没办法。 知道姐姐喜欢胡说,傅宣拿出自己带的书,低头看了起来。 傅容头疼了。 妹妹还不如姐姐开窍呢,谈及婚事,姐姐好歹会害羞,喜欢与否傅容都能看出来,妹妹这副样子,分明只将婚嫁当必须经历的一件事,完全随父母安排……傅容至今不太懂情啊爱的,但好歹她嫁徐晏的时候,也是自己满意的啊,两人也是互相喜欢的。 算了,先看看薛荣为人如何吧,兴许薛荣够好,妹妹看一眼就心动了? 妹妹不理她,傅容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那边薛家人已经到了。 远远瞧见景阳侯府与肃王府的马车,薛荣翻身下马,走到停在树荫下的马车前:「母亲,傅夫人她们来了,肃王妃也在。」 薛夫人应了声,挑帘下车,头上戴着帷帽。 傅容娘几个也下来了,傅容最先看向前面的男人。 薛荣十八岁,个头没有徐晋跟傅家兄弟们高,但也算是鹤立鸡群的,宽肩窄腰,穿一身湖蓝锦袍,真正是芝兰玉树一般。单凭这副气度,傅容就明白母亲为何那么喜欢他了。 双方见礼时,薛荣目光从傅宣身上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谦和守礼。 傅宣虽然信任父母的眼光,毕竟是将来要相处一辈子的人,她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上心,借着帷帽白纱遮掩,认真端详薛荣两眼,见他面如冠玉仪表堂堂,举止颇有君子风度,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薛家下人领着几个轿夫走了过来。 女眷们纷纷上了软轿,从山脚到永泰寺正门前的一百零八层台阶有段路程呢。 众人里面傅容身份最高,按道理她的软轿应该在前面,但乔氏薛夫人是长辈,傅容就跟傅宣一起在后面了,正好薛荣在薛夫人身边跟着,方便她们姐妹打量。 傅容低声吩咐抬着自己的两个轿夫往妹妹那边靠一些,姐妹俩好说悄悄话,却发现妹妹的轿夫好像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这边靠近两步,那边就往远了挪三步。傅容皱眉,扭头看去,就见傅宣后面的那个轿夫朝她笑了笑,帽子底下是因为他高抬着头才露出熟悉的面容,一口白牙被阳光照得有些晃眼。 傅容凝目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第一个念头就是命轿夫停下。 可是没等她开口,她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行,薛家人就在前面,此时她指认吴白起,对方会怎么想? 傅容看向妹妹,可惜姐妹俩隔了段距离,有白纱阻隔,她看不清妹妹的神情,但看吴白起嘴唇不停地动,应该是在跟妹妹说话吧? 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傅容气得额头冒汗,却不得不为两人遮掩,吩咐轿夫走在中间一点的位置,这样妹妹落后也不显眼了,又让许灵去后面警告吴白起。 许灵很快回来,凑到傅容耳边道:「王妃,他说到了台阶前就跟其他轿夫一起离去。」 傅容咬唇点头。 吴白起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好比那次在秦府,崔绾的哥哥崔洵差点坏事,吴白起还知道配合她,只是他也太狡猾了,竟然假扮轿夫,穿那么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鼻子下面还假装贴了胡须,弯腰低头跟其他轿夫一起过来,谁会去特意看他? 也不知他闹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傅容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在心里骂了吴白起千百遍。 傅宣现在却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耳朵,就不用听吴白起胡说八道了…… 当初秦英说他喜欢傅宣,吴白起不相信,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他确实喜欢傅宣了。 他会想她,白天想,想去找她,看看她在做什么,晚上也想,会梦到她,梦见她被他欺负哭了,哭着喊他哥哥求饶…… 一开始吴白起不习惯这种想,他试着去找那群狐朋狗友出去玩,但是他再没有以前的玩闹心情了。看见路边有跟她身形类似的姑娘,他会忍不住跑过去再回头看看,不是她,他会很失望,听到像她的声音,他也会伸着脖子在人群里寻找。看到堂兄堂嫂带着侄子一起散步,吴白起忍不住想象他跟傅宣成亲后的情形,甚至老爷子教训他,吴白起都能想到将来他也会这么教训他跟傅宣的孙子…… 想的多了,吴白起明白了,这就是喜欢。 按秦英所说,喜欢就该去她家提亲,可是吴白起不傻啊,傅家就没有一个喜欢他的,他真去了,还不被人打出来啊? 所以吴白起想先让傅宣喜欢上自己。 他派人悄悄盯着傅家,傅宣一出门他好跟出去,但傅宣很少出远门,常去的就是她两个姐姐家,因为路程短,等下人回来告诉他他匆匆赶去时,傅宣已经到了。他在附近傻傻等半天,也只能在傅宣出门上马车的那会儿瞧见她,根本没有机会说话。 好在瞧见了,吴白起就满足了。 去年冬天傅宣去永泰寺,吴白起跟了一路,但那次傅宸也在,吴白起一不小心被傅宸发现了,挨了一顿狠打。真的狠,吴白起在家里养了一个月身上的淤青才消,老爷子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撒谎跟人打架了,没敢说真话。 年后他更小心了,没想到被薛荣抢了先。 吴白起认识薛荣,薛荣只比他大一岁,两人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玩了,后来大概是他七岁那年吧,他跟薛荣在旁人家做客,坐船玩时薛荣不小心将人撞到水里了,却说是他撞的。因为薛荣一直都表现得老老实实的,那位朋友跟他家大人都信了薛荣的话,吴白起一气之下就再也没有同薛荣说过话,薛荣做了亏心事也没脸理他…… 这样的小人,他凭什么跟他抢媳妇啊? 吴白起越想越不甘心,得知两家要来永泰寺相看,他就想将这事告诉傅宣,免得她被薛荣道貌岸然的模样骗了,那其实就是个没有担当的人,也就长得好看点罢了。 料到自己轻易接近不了傅宣,吴白起早早想到了假扮轿夫的妙招,跟长随打扮好了,给对儿真正的轿夫赏钱,便接了这单生意,然后他跟长随抢先将软轿放到了傅宣面前。他头上戴着帽子,脸上稍微掩饰了一下,若不是刚刚故意抬头给王妃看,王妃也认不出他,更不用说十来年没有怎么打过交道的薛荣了。 上了山路,后面仆妇家丁远远跟着,不许旁人靠近这些贵人,吴白起瞅瞅旁边傅宣的丫鬟,壮起胆子喊了一声「六姑娘」。 傅宣跟青竹都熟悉吴白起的声音,傅宣身体一僵。回头,对上吴白起那双熟悉的眼睛,傅宣脸就白了,青竹更是紧张地握住了她搭在软轿扶手上的手。 傅宣最先镇定下来,瞅瞅前面的母亲与薛夫人,再看看旁边还没察觉异样的姐姐,她朝青竹摇摇头,重新坐正,冷冷回了一句:「你若让我身败名裂,我家人也会索你的命。」 那低低的声音里是无尽的寒意,吴白起无奈又纳闷,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她就那么恨他? 第二十八章 怕傅宣误会更多,吴白起急着解释道:「你别怕,前面那个轿夫是我的长随,咱们小点声说话,旁人听不见的。」 傅宣没理他。 吴白起走在后面,看不见她神情,等跟傅容打过招呼两姐妹的软轿拉开距离后,吴白起才继续道:「六姑娘,你听我说,薛荣不是好人,你可千万别答应他,我跟他认识,七岁那年……你不用怀疑,我爹是我八岁的时候死的,所以那两年的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绝不会冤枉他。」 他说话的时候,傅宣不由看向了前面的薛荣。 身形高大的男人,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小时候会做过那种事。 她也不会轻信吴白起的胡说八道。 目光落在山路两侧的风景上,傅宣只当那是耳旁风。 吴白起说了那么久,一句回话都没得到,自己都觉得很没面子。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吴白起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姑娘来。她身子被软轿靠背遮挡,但肩膀以上是露在外面的,耳朵上戴了碧玉耳坠,随着软轿颠簸一晃一晃的,隔着薄纱也能瞧见,后面长发如瀑垂下来,发丝轻扬,好像有淡淡的清香随风飘了过来。 吴白起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她偶尔露出来的细白耳垂,想到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吴白起悄悄往前面挪了挪。软轿轻轻晃了晃,傅宣感觉到了,身体一僵,吴白起察觉她的紧张,连忙安抚道:「宣宣别怕,我不会让你摔了的。」 一声「宣宣」,叫的顺口又自然。 傅宣恨恨攥紧了帕子。 吴白起梦里叫了无数次,当着她面还是第一次叫出声,脸上有点烫,好在他脸皮够厚,一边稳稳抬着她往前走,一边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宣宣,你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为何不希望你嫁给薛荣吗?因为我,我喜欢你,我也想娶你…… 「你闭嘴!」他口没遮拦,出言下流,傅宣忍不住低声斥道。 吴白起本能地扬了扬脖子,赌气似的道:「我特意过来跟你说话的,闭嘴你就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宣宣,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也后悔之前欺负你,后悔没能早点发现我喜欢你了,真的,宣宣你别不信,现在想想,我可能是被你打的那天就喜欢你了,那会儿你才十岁吧?那么矮,力气却那么大,我后背都青了好几块儿……」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搭理过旁的小姑娘了,一心琢磨找你报仇,可是你不知道,哪怕我找你一次就被你哥哥你姐夫打一次,我还是高兴,因为见到你了……不说那个,那会儿咱们都小,说上次在秦府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你跟我服软才吓唬你的,谁知道你那么胆大,我下不了台,就……反正我后悔死了,听说你做恶梦了,现在还做呢吗?」 越说越熟稔,好像两人是相知多年的老友。 青竹悄悄回头,见少年神色诚恳,不知为什么,她竟然看对方没有那么不顺眼了,只是…… 她看向自家姑娘。 白纱也遮掩不了傅宣脸上的红。 就是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 青竹看看姑娘紧攥的手,明白了,是气红的。 傅宣如何能不气? 就算旁人听不见,她的丫鬟他的长随都在旁边呢,吴白起如此直白…… 眼看再转个弯就要到台阶前了,傅宣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吴白起也瞧见那高高的台阶了。 他有些失望,纳闷这路怎么这么短,他还没说够呢。 时间不多,吴白起捡紧要的说了起来:「宣宣我真喜欢你,只要你同意,明天,不,今天你们回去我就派人去提亲,我跟你发誓,你嫁给我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什么都听你的,你怕蛇,我就不养了,一心一意对你,行不行?」 软轿上的姑娘一动不动。 吴白起真的没办法了,近似哀求地问她:「你到底怎样才肯信我?你倒是说话啊?」 傅宣依然无动于衷。 吴白起咬咬牙,豁出去似的道:「我不管,反正我认定你了,你一天没嫁,我就纠缠你一天,就算你嫁了,我也会盼着那人早点死的,然后我再娶你。宣宣你不用怕,我不会坏你的名声,我就在你跟前晃悠,让你知道我还没死心。」 到了地方,吴白起慢慢放下轿子,然后在傅宣起身前突然抢了她帷帽。 青竹捂住了嘴。 吴白起则迅速转到傅宣右前侧,背对前面众人朝傅宣弯腰,故意哑着声音道:「姑娘,你的帷帽掉了。」抬起眼帘,紧紧地盯着小姑娘气得发红的脸。 少年虽然粘了胡须,不伦不类的,但模样还是俊朗的,特别是那双眼睛,璀璨明亮,坚定不移地望着她。 傅宣强压怒气,伸手去接帷帽,扯了一下却没扯动,她皱眉,刚要松手,吴白起先松了手,深深看她一眼,猫着腰规规矩矩往后面走,从她身边经过时身形微顿,「往后多吃点饭,轻飘飘的没点分量。」 尾音带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傅宣飞快戴上帷帽,瞥见前面姐姐转了过来,她抿抿唇,平静地下了轿子,挽住姐姐手道:「没事,咱们走吧,不用管他。」 傅容看看那边低着头的少年,见他没有闹出事端,她想了想,到底没能狠心让许灵去教训他。 从讲经院出来,乔氏娘仨与薛夫人到客房里休息用茶,薛荣留在了前院。 薛夫人比乔氏年轻几岁,瞧着如二十五六的少妇,容颜娇美。她娘家门第并不显,能给定国公做填房,美貌占了很多功劳,但是在乔氏母女三人面前,她的姿色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薛夫人也没有跟人家比美的意思,和颜悦色地夸傅容姐妹:「早就听人说夫人膝下有三朵姐妹花,今日一见,果然跟天女下凡似的,真是叫人羡慕。当年有了阿荣,我就盼着生个女儿好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谁想第二个还是小子……」 乔氏马上夸赞薛荣兄弟俩,「大公子年少有为,阿茂那孩子更是聪明乖巧,比官哥儿懂事多了,夫人有这样两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已经让不少人眼红了,再有个跟夫人一样貌美的女儿,哪还显得出来我这边的女儿好?」 两人互相夸赞,相谈甚欢。 薛夫人又问傅宣平时在家都做什么。 傅宣大大方方道自己喜欢读书练字。 薛夫人笑了,「读书好,修身养性,阿荣也是安静的性子,当差回来就喜欢去书房坐坐。」 傅宣垂眸。 脑海里却响起吴白起小孩子告状一般的声音。 傅宣不想在意吴白起的一面之词,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她想试一试薛荣的品行,若他真是那等小人,她肯定不会嫁的。 回到侯府,傅宣立即回了自己的院子,不肯听母亲姐姐唠叨询问,却派青竹留意傅宸的消息。傍晚得知傅宸回来了,傅宣收拾收拾去找哥哥。 傅宸跟人跑马出了一身汗,正要沐浴呢,听说妹妹来了,赶紧系好衣裳,出门迎客:「宣宣找我?」这个妹妹可是很少来他这里的。 第二十九章 傅宣点点头,兄妹俩在堂屋里说话。 傅宣仔细想过了,八岁的薛荣撒谎栽赃只是害怕被长辈责罚,想知道十八岁的薛荣会不会污蔑旁人,就得用更严重的后果吓唬他,哥哥是他的上峰,最适合出手。 傅宸听了,意外问道:「宣宣从哪听说的?」今日两家是去相人的,薛家总不会揭自己的短吧? 傅宣面无表情:「哥哥不用管,你帮我试试他就行。」 她闷葫芦一般,傅宸只好郑重应下,「宣宣放心,他若真是那种人,哥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小人,也敢觊觎他的妹妹? 定国公府。 薛荣随母亲一起去了上房堂屋。 薛夫人先落了座,看着自己仪表堂堂的儿子在另一边坐下,她仔细盯着他瞧了瞧,笑着道:「我怎么看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们谈得如何啊?这门婚事可是你先看上的,你要是不那么喜欢,我也就不上心了。」 母亲爱开自己的玩笑,薛荣都习惯了,浅笑道:「儿子当然好奇,娘快告诉我吧。」 傅品言乃通政司通政使,正三品要职,傅宸也是嘉和帝眼里的红人,照这种情形下去,早晚会坐上金吾卫指挥使的位子,再加上傅家三姑娘肃王妃甚至未来太子妃皇后的身份,他若能跟景阳侯府攀上亲,整个定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都会跟着水涨船高,况且傅宣文静貌美,确实合他的意,能娶回来,红袖添香不失一件乐事。 薛夫人当然知道这门婚事给自家的好处,端起茶碗道:「放心吧,我看傅夫人挺满意的,过两日我再亲自将你的庚帖送过去,很快就能知道消息了。」 庚帖送过去,请女方先合八字。其实两人的八字合不合,还是看傅家愿不愿意。人家愿意了,自会请高僧给个吉祥的说法,不愿意,那就讨个相克的话头充当婉拒借口。看今日乔氏肃王妃言笑晏晏的样子,薛夫人很有信心。自家好歹也是个国公府,儿子又相貌堂堂有真才实学,哪方面都配得上六姑娘的。 薛荣听了,点点头。 薛夫人的大丫鬟突然走了进来,在薛夫人耳边低语了一阵。 薛荣困惑地看向母亲。 薛夫人叹气:「你堂弟的通房怀孕了,真是,六月新人就要过门了,这时候闹出这种事情,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她就不主张在儿子成婚前给他安排通房,男人当以前程为重,年纪轻轻的就让丫鬟勾了魂儿,整日想入非非,多浪费精力。二来她希望儿子找门好亲事,而真正的贵女,家里父母挑选女婿时也会看看男方院里有没有人,说到底谁都不希望女儿受委屈。 今日乔氏如此满意她的儿子,不就证明了她的先见之明? 薛夫人颇为自得,示意薛荣自便,她去二房串门了。 隔了两日,她到景阳侯府做客,将庚帖递了过去。 爱屋及乌,徐晋对傅宣的婚事还是挺上心的,这日回来后问她:「今儿个又回去了?」 自从薛家提亲后,傅容就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了。 暮春时节,晚风清凉,傅容坐在窗边给瑧哥儿缝夏天穿的小褂子呢,闻言暂且停下针线,对拉着椅子在她旁边落座的男人道:「嗯,薛家将薛荣的庚帖送来了,不过宣宣说过个十天半月再去寺里问八字,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王爷坐远点,小心扎到你。」 她穿针引线,他凑得这么近做什么? 徐晋按住她手,抢了儿子未缝完的小衣裳放到一旁,笑着道:「明天我不在家你再缝,我回来你就专心陪我。」言罢熟练地将傅容抱到自己腿上,搂着她说话,「宣宣是不是没看上薛荣?」 不能缝衣裳了,傅容便一心同他聊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不知道啊,当天回来就躲到屋子里去了,第二天见面跟没事人似的。王爷你不了解宣宣,她从小就不爱哭也不爱笑,除非她主动跟你说,否则谁都猜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嘟着嘴抱怨,委屈又可爱,徐晋凑过去亲了亲,「跟你一样。」 傅容不依,上半身后退,撑着他胸膛纳闷质问:「什么叫跟我一样?」 她跟妹妹完全不像啊? 徐晋将她搂了回来,抚着她脸跟她对质:「你看不出来宣宣的心思,是因为宣宣脸上表情不多。你呢,爱说爱笑的,生气撒娇装可怜信手拈来,装得跟真的似的,心里可能是另一样,所以我也看不出你的心思,那你说你跟宣宣是不是一样?而且你比她会装,明明心里在骂我却能说出让我信以为真的甜言蜜语,你说你坏不坏?」 傅家三姐妹,属傅宛最老实,傅容这个最狡猾的竟然还敢埋怨妹妹心思深? 傅容怔了一下,没料到徐晋竟然这么了解她。 她当然不能承认啊,抱住他脖子撒娇,水汪汪的眸子无比认真地望着他:「王爷冤枉人,我何时骂过你啊?要骂也就骂过一次,就是新婚那晚……」说到伤心委屈处,半真半假的,眼里慢慢浮上泪珠,将落未落的,楚楚可怜。 一提这个,徐晋顿时心虚了。 他亲她的眼睛,哄瑧哥儿似的道:「行了行了,不说你行了吧?每次说不过我就跟我算旧账。」 傅容嘿嘿笑了:「这叫因果报应,谁让王爷先欺负我?」 连报应都用上了,徐晋气结,不再跟她打嘴仗,低头堵住她坏坏的嘴。 一通长吻,徐晋心里痒痒,想要趁晚饭前来一回。傅容还记着前天两人胡闹被瑧哥儿撞见的事呢,说什么都不肯,推来推去的徐晋越发忍不住了。见傅容真的铁了心不给,他心中一动,忽的叹口气,搂住人道:「又要入夏了,父皇派我去视察黄河堤岸,后日就出发了。」 傅容被他撩拨起来的荡漾的心不由一紧,「后日就走?你怎么才说?」 徐晋贴着她脸蹭了蹭,目光那个依依不舍啊,「怕你知道难过。」 傅容已经难过了,埋在他胸口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舍不得徐晋这个顶梁柱离开,瑧哥儿也肯定舍不得,本就为秋天徐晋出征担心呢,没想到…… 想到上辈子,傅容忽的皱眉。 不对啊,上辈子嘉和帝确实派人去视察黄河了,只是那次派的是徐晧,傅容记得这事,是因为徐晋可能是太过牵挂弟弟第一次出远门吧,来她这边时居然看起了舆图,还破天荒地教她看,告诉她哪里是黄河,徐晧此时大概到了何处…… 转念又想,这辈子那么多事情都变了,换成派徐晋去也不是不可能。 离别在即,傅容好像突然有许多话想跟他说,担心京城这边没了他出事,也怕他在外面遇到不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紧紧抱着徐晋,眷恋非常。 「浓浓,给我?」她难得如此紧张他,徐晋心都软了,但也没忘了真正的目的,顺着她耳朵往衣领里亲,喃喃地哄她:「还没走,我已经舍不得你了,已经想你了,浓浓,现在就让我疼一疼?我想,想得厉害……」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情话,傅容哪里能拒绝? 他亲她,她也主动回应了起来。 第三十章 徐晋大喜,生怕她反悔一般,先褪了她裙子,木已成舟,他才抱孩子似的抱她去了床上。 徐晋本想饭前解解馋就行的,没想到傅容因为离愁变成了藤蔓,死死缠着他,妖娆得要人命,徐晋停不下来,也舍不得停。 正难舍难分呢,外间忽然传来瑧哥儿的声音:「爹爹回来了,我要找爹爹。」 梅香知道里面王爷王妃在做什么,急得劝道:「世子看错了,王爷去花园里了,世子不信,我这就带你去找。」怪她估计错了,以为这会儿夫妻俩差不多闹完了,谁想门竟然还关着呢! 瑧哥儿才没那么好骗呢,甩开她手,态度非常坚决,任梅香怎么劝都不听,渐渐有了哭腔。 心疼儿子,傅容急得要起,可现在起来匆匆收拾也来不及啊,徐晋干脆按住她不许她动,扭头对外面道:「瑧哥儿听话,爹爹给你,给你缝衣裳呢,你先去院子里玩,爹爹缝好了再出去找你。」 瑧哥儿趴在紧紧关着的门上,听到这话不哭了,眨眨眼睛问:「爹爹会缝衣裳?」 看着傅容因为忍笑而颤动的身前美景,徐晋咽了咽口水才应道:「嗯,新跟你娘学的,瑧哥儿听话,一会儿爹爹就出去找你,现在没缝好呢,不能给你看。」先解决自己的大事要紧,反正儿子还小,好哄。 瑧哥儿第一次收到爹爹送的衣裳,高兴极了,「那爹爹快点!」 说完,乖乖地跟梅香出去了。 他这么坏,傅容假装推他:「王爷快去缝衣裳吧!」 徐晋瞪她一眼,再次征伐。 外面天色渐渐地暗了。 结束后,因为瑧哥儿没催,傅容暂且忘了儿子,趴在徐晋身上,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俊美脸庞,撇撇嘴,眼泪又落了下来:「瑧哥儿想你了怎么办?」 她这样可怜,徐晋再也不忍心骗她了,「浓浓,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要听吗?」 他都要走了,傅容不觉得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算得上好消息,勉强嗯了声,心不在焉的。 徐晋双手抱住她腰,双腿困住她腿,提前做好防范才软声道:「浓浓,其实刚刚我骗你的,是六弟去办差,我不去,我……」 话没说完,傅容猛地挣扎起来。 徐晋朗声大笑:「浓浓别生气,你看我不用去了,你该高兴是不是?你……别咬别咬,疼!」 傅容不咬才怪,手脚被困,她在他身上一通乱啃,啃着啃着又被人翻身压了上来…… 这边夫妻俩闹得欢腾,怀王府,崔绾可是真的舍不得了。 看着对面满脸兴奋的男人,崔绾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父皇,怎么让你去办差了?」 徐晧去年封的怀王,在工部领了一个闲差,大大小小算是办了几件事,但那都在京城,夫妻俩从来没有分开过,现在听说徐晧要去视察黄河,一去就要三个月左右,崔绾突然很不舍。 嫁了人,夜夜耳鬓厮磨,徐晧对她那么好,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跟小时候的表哥表妹又不一样。崔绾已经习惯了这种甜蜜清闲的日子,除了对孩子的担忧期盼,除了对徐晋的隐隐害怕,崔绾真的很满足了,就连母亲在她面前说傅容的酸话,崔绾心里也没有多大波澜。 姑母成了皇后,徐晋极有可能当上太子,可那又如何? 曾经她想嫁给徐晋,是因为觉得徐晋应该是喜欢她的,因为徐晧才对她那么冷,后来那些事情让她明白了,没有徐晧,徐晋也不会喜欢她,他对她那么狠,连兄妹情分都没有的。崔绾不懂自己哪里招惹了徐晋,但事实就是事实,她不会再自欺欺人下去。徐晋再好再尊贵,都跟她无关了。 不,也有关系,徐晋当上皇上,她跟徐晧的日子反而更舒服些。 徐晧也舍不得妻子,但他第一次可以单独出去办事了,父皇终于认可他的能力派他去做件大事了,徐晧干劲儿十足,抱住一脸担忧的崔绾哄道:「绾绾别难过,就去三个月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给你带黄河边上的特产!」 崔绾撇撇嘴,仰头看他。 十九岁的徐晧,脸上线条冷峻了些,确实是大男人了。 叹了口气,她靠到他胸口:「我不稀罕什么特产,六哥在外面做事要小心,黄河决堤是大事,你千万别把这差事办砸了。」 这话说得人心里暖融融的,徐晧抱起人走到床上,看着崔绾眼里的留恋,他的兴奋劲儿终于被不舍压了下去,亲她脸道:「要不我带你一起去吧?」他也舍不得她啊。 崔绾心里一喜,随即又黯然摇摇头:「算了,父皇器重你才把这差事交给你的,我去算什么?你真不舍,就争取早点回来,好好的回来。」 徐晧想想也是,再看看怀里委屈的妻子,想到后日就要长分别,胸口的不舍就变成了火,低头亲了下去,幽幽道:「三个月啊,夜里没有绾绾我怎么过?绾绾,你会不会想我?」 崔绾瞧着已经开始替她宽衣解带的男人,突然担心起旁的来了,抓住他手道:「六哥呢,你在外头会不会碰旁人?你是王爷,下面那些官员肯定会巴结你,有送银子的,肯定也有送美人的……」 徐晧嗤笑,攥紧她手道:「谁敢贿赂我,我就送他一顶贪官的帽子,回来正好给父皇一个交代!至于美人……」 他脱了靴子覆上去,捧着崔绾脸,痴痴打量半晌才道:「我心里就绾绾一个美人,这辈子也只有你一个。」 他神色认真,崔绾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一夜缠绵。 次日徐晧去了兄长那边。 徐晋也办过这种差事,徐晧有的是请教他呢,不过过来时见徐晋正在哄儿子,徐晧就乐了,还没进门就朝瑧哥儿喊道:「瑧哥儿看看,谁来了?」 「六叔!」瑧哥儿兴奋地朝他跑了过来。 瑧哥儿身边的长辈们,傅宸最忙,跟外甥相处时间最短,官哥儿倒是闲,但他自己还是小孩子呢,每次过来乔氏都看得紧紧的,生怕他把瑧哥儿带坏了,所以瑧哥儿就最喜欢常常见面的六叔了,喜欢被六叔高高举过头顶。 徐晧举着侄子转了一圈,将咯咯笑的小家伙抱到怀里,喜欢地亲了口:「瑧哥儿又沉了,这几天都吃什么好东西了?」 瑧哥儿仔细想了想,歪着脑袋道:「吃鱼了,爹爹钓的,娘做的,好吃,六叔吃不?」 徐晧听了,意外地看向徐晋。 四哥竟然还陪四嫂钓鱼了? 真有闲情逸致啊。 徐晧揶揄地笑。 徐晋面无表情,问他过来做什么。 徐晧抱着侄子坐在了徐晋对面,「四哥,明日我就要出发了,你指点我几句呗?」 徐晋瞅瞅乖乖坐在六叔怀里玩玉佩的儿子,走过去将儿子抢到自己怀里,带着徐晧去了书房。书房一侧挂着大魏舆图,徐晋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指点黄河边上几处最容易出事的河段给徐晧看。 徐晧听得极为认真。 瑧哥儿也一本正经地听着,小胖手好奇地往上面摸,没碰到呢,就被徐晋抓了回来,「瑧哥儿还小,大了爹爹再教你。」 第三十一章 瑧哥儿便老老实实了,小嘴儿学爹爹话说,一个个地名喊得特别清晰。 徐晧羡慕极了,谈完正事,他又将侄子抢到自己这边,抱着小家伙道:「瑧哥儿真聪明,等着,今年不行,明年六叔也给你添个弟弟!」他跟绾绾的儿子,也会这样聪明可爱。 瑧哥儿摇头:「不要弟弟,要妹妹!」 徐晧哈哈大笑,「行,妹妹也行!」 徐晋在一旁看着,想到了上辈子。 兄弟俩在西北过的年,正月里六弟收到信,崔绾确实早产给他生了个儿子。最后一战结束前,他们在草原上跑马,六弟的家书跟捷报同时送了过来,他心里泛酸,嫌弃傅容不给他写信不给他报喜不给他生儿子,六弟看信时,他下马去河边喝水。六弟过来,他背对他问信上说了什么,六弟说侄子会坐了,徐晋喜欢孩子,闻言道回去要好好逗逗侄子,没说完,六弟的刀就…… 他怎么就这么狠,就算崔绾或旁人挑唆他独占军功,他怎么能对兄长下杀手? 徐晋不是圣人,他没法对亲弟弟狠心,狠心到重生后像对待其他一些敌人那般直接杀死,但他心里也会有怨气,平时都能忍住,偶尔会突然窜出来。眼下见徐晧如此稀罕瑧哥儿,却狠心到在他谈及他儿子时朝他动刀,徐晋那股火就又冒了出来,一把抢过瑧哥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晧一脸迷惑。 瑧哥儿回头朝他招手:「六叔也来!」 徐晧笑呵呵跟了上去。 徐晋瞅瞅儿子,默默收起脾气。 他是兄长,他不跟他计较,但他要让六弟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薛家十二那日将薛荣的庚帖送了过去,照例说等个三四日傅家那边应该就会回消息了,可薛夫人盼了一天又一天,傅家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薛荣心里也奇怪,这日回来,见到母亲先打听有没有回音。 薛夫人纳闷地摇摇头,想了想,问他:「这阵子在宫里,傅宸跟你相处如何?」 傅宸只比薛荣年长四岁,已经凭着那年救二公主的功劳升任正四品指挥佥事,薛荣却只是正七品的总旗,虽然他去年进的金吾卫今年就能挣到品阶,已属难得,跟傅宸相比,还是逊色不少。 薛荣马上道:「跟以前差不多,见面打个招呼,也没有太客气,不过二十那日休沐,傅宸约了几个同僚去狩猎……」 「请你了吗?」薛夫人急着问。 薛荣笑道:「请了。」 薛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看来是咱们太着急了。」 一般人家都是幺子幺女受宠,傅家三个女儿只剩一个了,挑女婿时当然会更慎重几分。至于傅宸的态度,人家是上峰又是嫁妹妹的,跟儿子表现得太亲近,会显得傅家巴不得把女儿嫁过来呢,冷淡点反倒很正常,出去狩猎知道叫薛荣,已经算是一种暗示了。 薛荣也是这样想的。 两家关系没有进展,吴白起却在幸灾乐祸。 他跟堂兄打听过婚嫁过程了,接触过后,第一步就是合八字,薛夫人从永泰寺回来后去了景阳侯府,肯定是把庚帖送过去了。因此景阳侯府迟迟不去合八字,吴白起就猜到傅宣多半是信了他的话,虽然没有马上撵走薛家,但也决定要多看看了。 正高兴呢,这日留在侯府盯梢的人突然回来告诉他,说傅宸薛荣跟几个侍卫骑马出城了。 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吴白起一颗心都凉透了。 傅宸见他一次打一次,却肯叫上薛荣去狩猎,这样明显的差别,可不就是认准薛荣了? 吴白起不甘心,趁老爷子出门会友了,他也偷偷骑马追了出去。 他得想个办法让傅宸认出薛荣的真面目! 京城北郊四十里外有座虎头山,那些勋贵子弟闲了,常常来此狩猎。 傅宸等人骑马过来,有说有笑的,速度就慢了,后面吴白起快马加鞭,竟然在山脚下被他追上了众人。马蹄声急,傅宸好奇回望,看到吴白起,先是皱眉,跟着想到什么,忽的笑了。示意身后五六个精壮侍卫原地等着,他催马迎了上去。 在场众人都知道吴白起跟傅宸之间的梁子,都露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薛荣许久没跟吴白起打过交道,此时也淡淡地笑了,看吴白起的目光就像是看陌生人,仿佛两人小时候不是伙伴,亦仿佛他早已忘了童年的事情。眼看傅宸跟吴白起快要碰上,傅宸忽的高高扬起马鞭,薛荣在心里喝了声彩。 但傅宸的鞭子并没能打在吴白起身上。 吴白起打人的功夫或许拿不出手,防打的本事不小,知道傅宸不待见他,早早防着他呢,靠近时一看傅宸抬手他哧溜就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动作利落干净。 傅宸没料到吴白起马术还有两下子,意外地挑挑眉,勒住马,折回头,居高临下地看他:「上次我跟你说过,不许你再出现在我眼前,今日看到我你还敢凑过来,是不是皮又痒了?」 吴白起瞅瞅那边薛荣等人,点头哈腰,讨好地挪到傅宸马前,见傅宸没有马上打他,吴白起连忙小声道:「傅二哥,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听我说,我知道六姑娘跟薛荣正议亲呢,六姑娘是不是没告诉你啊,薛荣他就是个缩头乌龟,犯了错不敢承认栽赃到我头上,他怎么配得上六姑娘!」 傅宸嘴角的笑收了起来,紧紧盯着吴白起。 那日妹妹从永泰寺回来,告诉他薛荣曾经诬陷过朋友,没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没说薛荣诬陷的是谁,连从哪听到的消息妹妹都不肯告诉他。傅宸心中生疑,跟母亲打听可曾遇到过什么人,母亲否定,傅宸查不到,便不再想了,选择相信妹妹。 可是现在,他知道妹妹是从哪听说的了。 傅宸握着马鞭的手忽然有点痒痒,吴白起这混球,是不是那天也去永泰寺了,还在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跟妹妹说上了话? 可惜今日有正事要做,不能收拾他。 攥紧手,傅宸低头,沉声问道:「此事当真?」 吴白起连连点头,飞快将他跟薛荣的过节又说了一遍。 傅宸掂了掂手中马鞭,在薛荣等人看来像是要惩罚吴白起,嘴上却道:「真若如此,我肯定不会把妹妹嫁给他,可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你们两个非要信一个的话,我也是信他。」 吴白起犯难了,陈年旧事,证据当时就没有,现在更没有,就算他去找薛荣对质,肯定也如当年一样,薛荣一狡辩,就没人信他,甚至会嘲笑他小肚鸡肠,用这种儿戏诋毁人。 找不到证据,吴白起只能吓唬傅宸:「傅二哥,你可以不信我,但你想想,万一这事是真的,我没有撒谎,你却因为厌恶我将六姑娘嫁了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就算将来你发现我没撒谎,六姑娘已经错嫁了,你会不会后悔?」 傅宸掂马鞭的动作一顿,如遭雷击。 吴白起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傅宸道:「你的话确实有道理,我也想到办法试探他人品到底如何了,只是这个法子需要人配合,你可愿意将功赎罪?」 第三十二章 将功赎罪? 吴白起大喜:「此话当真?我帮你试探他,你就不怪我以前做的蠢事了?」 傅宸颔首,却在吴白起一口应下前提醒道:「你先别急着答应。」低低说了一阵,这才重新道:「这样的皮肉之苦,你也愿意受?」 他之前安排好了帮手,但这事由吴白起做更适合。 得了傅宸原谅就离娶媳妇更近一步了,吴白起有什么不敢的,更何况傅宸也要吃苦头,他想娶傅宣,就得让傅宸知道他也愿意为傅宣吃苦,因此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下。 「那好。」 傅宸再次笑了出来,忽的朝吴白起甩了一马鞭子,吴白起吃痛,嗷嗷大叫,不用演戏也是真的委屈了,「你下手这么狠做什么?」 傅宸朗声大笑,一边催马往回走一边目视前方冷哼道:「你得罪我那么多次,我打你一鞭子已经算便宜你了,看在你诚心道歉,我许你今日跟我们一起狩猎,若你连一鞭子的苦都受不住,那就赶紧回家待着去吧!」 吴白起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翻身上马追了上来,到了跟前朝众人拱手,一脸贱笑:「听傅二哥说诸位个个身手不凡,一会儿还请多多指点小弟啊!」 都是大男人,傅宸跟吴白起本就没有什么大过节,如今傅宸都原谅吴白起了,吴白起又如此爽朗,那几个侍卫便痛快地应了。 薛荣见吴白起自始至终没往他这边看,俨然还记仇呢,他笑了笑,没有理睬,调转马头随傅宸朝林子里去了。 吴白起紧紧跟着他,故意插在他跟旁人的马匹中间。 薛荣不悦看他。 吴白起呲了呲牙,小声哼道:「没料到你也来了,哎,我记得咱们有十来年没说话了吧?你还记得当年的事不?」 他依然一副孩子脾气,薛荣懒得跟他计较,神情淡然:「不懂你在说什么。」 吴白起气得瞪眼睛:「好啊,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厚颜无耻!」 薛荣嗤了声,不屑与他理论般,往前去了。 吴白起偏要跟着他,薛荣朝哪射箭,他就跟着捣乱。 傅宸见了,呵斥吴白起:「你不想打猎马上走,再敢捣乱我扒了你裤子将你绑树上!」 吴白起缩了缩脖子,不再明显捣乱了,却依然紧随薛荣左右。 傅宸摇头,朝众人道:「咱们散开吧,一个时辰后在此汇合,谁猎物少今晚就由谁请客喝酒!」 有人不依,起哄道:「大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吗?这里你箭术最好,怎么都不会垫底,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要占我们便宜啊?」 傅宸整日跟一群侍卫混,说话就粗了,指着他笑:「占你便宜?你下马站好,我看看你是胸大还是腚圆啊?」 一句话引起哄堂大笑,吴白起笑得最大声。 傅宸瞪他一眼,高喝一声,扬长而去。 笑声还在林子里飘荡,几人已经四散开去。 吴白起如跟屁虫一般跟在薛荣后头,因为傅宸不在身边,他又开始招惹薛荣了。他最想告诉薛荣他配不上傅宣的,但薛、傅两家议亲的事并没有传出去,他现在提出来可能会坏了傅宸的计划,便强忍着,一会儿折了树枝朝薛荣丢,一会儿喊他小时候的绰号。 薛荣的涵养还不错,始终不理会他。 吴白起正要继续挑拨他,忽见前面大腿高的草丛里闪过一道白影,眼看薛荣搭箭,吴白起急忙忙也从背后箭囊里抽出长箭,朝那边草木掩映处射了出去。只是他的箭刚飞到一半,草丛后突然传来一声痛呼。 是傅宸的声音! 薛荣大惊,刚要上前查探,身体一僵。 傅宸中了箭,箭是他射的,傅宸伤得轻还好,受了重伤,别说他跟傅宣的婚事,恐怕他在金吾卫的差事也会丢了吧? 吴白起从他身边窜了过去,薛荣望着他背影,几乎本能地冒出一个念头。 可是,吴白起的弓箭…… 不是吴白起从自家带来的,是傅宸将备用的弓箭借给了他!也就是说,吴白起的箭跟他们几人一样,都是傅宸准备的,任谁也无法凭箭断定伤人的是谁! 念头一起,薛荣大声喝道:「吴白起,看你做的好事!」 吴白起听了,猛地拉住马缰,瞪着眼睛质问他:「你说啥?你,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那边草丛里还没有动静,薛荣提起了心,忍不住猜测傅宸受了重伤,故此更加坚定了推卸责任之念,下马赶过去时斥责吴白起:「你非要抢我的猎物,现在伤了人就不肯承认了?你……大人,你没事吧?」 傅宸捂着手臂从草丛里站了起来,扯扯被箭划破的袖子,无所谓地道:「没事没事,我命大,箭从旁边擦过去的,只受了点皮外伤。」朝薛荣笑呵呵的,目光落到随后赶来的吴白起身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上前就朝吴白起踹了一脚,「让你老实你不听话,刚刚差点要了我命!」 吴白起踉跄着爬了起来,一边躲他一边指着薛荣辩解:「傅二哥你冤枉人了,不是我,是薛荣射的,你别听他信口雌黄,小时候他就……」 「呸,伤了人你还敢诬陷别人?」傅宸再次朝他踹了一脚,吴白起扑倒在地上,傅宸马上又追了上去,一脚踩在他背上,抡起拳头就要打。 「大人算了,」薛荣紧紧攥住他手腕,看着吴白起道:「好在大人没事,就别跟他计较了,这种人,往后少理会就是。」 吴白起气得七窍冒烟:「你……」 「你什么你!」傅宸狠狠碾了他背一下,吴白起疼得嗷嗷叫,再也没心思骂薛荣了。他老实了,傅宸指着前面道:「刚刚我想在这方便,没想差点丢命,算了,我的马在那边,薛荣你去帮我牵过来,我再给他点颜色看看。」 薛荣无奈地笑:「好,只是大人手下留情,吴老侯爷那边……」 傅宸摆摆手,「我知道。」 薛荣便去牵马了。 等他走远,吴白起顾不得求傅宸挪开脚,兴奋地道:「这回二哥信了吧?」 傅宸回头看了一眼,收回脚道:「嗯,薛荣确实品行不端,好了,你帮了我一次,咱们以前的帐一笔勾销,但我警告你,再让我发现你找宣宣的麻烦,我决不轻饶!」 转身就要走。 「二哥!」因为顾及那边薛荣回来,吴白起没敢起来,只眼疾手快抱住傅宸小腿,不是很有底气的跟他坦白道:「二哥,其实,其实我之前欺负六姑娘是因为我喜欢她……先别打啊,二哥你听我说,我真的喜欢宣宣,你看我怎么做你才肯把她嫁给我啊?你说,只要你说,什么我都肯做!」 少年趴在地上,脸上有些狼狈,唯有一双眸子坚定明亮。 傅宸盯着他瞧了两眼,笑了笑。 他一笑,吴白起心里就冒出了一点点希望,期待地望着他。 「滚!」 傅宸却又赏了他一脚。 薛荣好歹道貌岸然,好歹有身不错的功夫,他吴白起有什么?连宣宣一个手指头都不配! 等薛荣回来,傅宸上马,与他并骑离去。 第三十三章 听着马蹄声远去,吴白起连连捶地,过了会儿改成躺在地上,对着头顶的树叶蓝天发呆。 算了,至少傅宣不会嫁给薛荣了,他还有机会。 少年重振旗鼓时,傅宸沉着脸回了家。 乔氏见儿子伤了,心疼得不行,亲自给儿子上药,埋怨他为何不小心。 傅宸根本没将这点他自己弄出来的小伤看在眼里,低声道:「娘,薛荣非宣宣良配,明日你派人去合八字,就说两人命理相克,拒了吧。」 傅宣闻讯刚好赶过来,听到这话,顿了顿才跨进堂屋。 山上的事,傅宸没有提及吴白起,跟家人解释时只说薛荣无意伤到他却诬陷另一个同僚。 乔氏回想薛荣的好相貌,有点不信或是不愿相信,怕女儿错过了一个好人选,多问了儿子一遍,万一真的不是薛荣伤的呢? 傅宸理解母亲的心思,再三保证道:「娘,我在草丛里瞧见他们出手了,所以才能避过要害,你就别惦记他了,徒有虚表而已。」 他如此肯定,乔氏彻底死心了,垮下肩膀道:「真是……」 当初齐策瞧着也是谦谦君子,没想到现在又遇到了个薛荣,这么点小事,明摆着是无意伤人的,薛荣诚心解释一番,难道他们傅家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真是胆小怕事,况且为这么点小事就冤枉同僚,将来遇到别的事了,肯定更会着急先把自己撇干净。 傅容见母亲一脸惋惜样,笑着劝道:「娘别舍不得,没有他还有旁的好人家呢,反正咱们宣宣才十五,明年再定下也不迟。」 乔氏点点头,昨晚丈夫也是这么安慰她的。 安抚了母亲,傅容把儿子留给他外祖母,她跟着傅宣一起回了小姑娘的院子,进屋后打发伺候的丫鬟们下去,傅容将傅宣按在椅子上,气鼓鼓道:「说吧,你跟哥哥到底在搞什么鬼?」 傅宣面不改色,疑惑问道:「姐姐在说什么?」 小丫头撒谎的本事也挺厉害啊,见她还想狡辩,傅容冷笑,在她旁边落座,盯着她眼睛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告诉你,从薛家提亲那天开始,你姐夫就派人跟着薛荣了,本想查出他有什么缺点,没想查出哥哥跟吴白起一起设下圈套诱薛荣犯错。你说,哥哥跟吴白起怎么联手陷害人了?别告诉我这跟你没关系。」 如果不是有妹妹牵桥搭线,哥哥会让吴白起近身? 家人信任哥哥,哥哥说薛荣冤枉同僚,父亲自然不会再派人多余打听。当日徐晋的人怕被哥哥发现没有靠近,对山中情形并不知晓,却知道哥哥跟薛荣等人一起下山的,丢下了吴白起,晚上去喝酒,众人相处甚欢,而吴白起也是高高兴兴的,再联想后面退庚帖的事,傅容就是没有徐晋聪明,也猜出七七八八了。 傅宣意外地看她。 原来吴白起也搀和进去了? 瞒不住了,傅宣也就不再隐瞒,反正这事没有什么不可说的,那天吴白起找她都被姐姐发现了,「我不信吴白起,也不敢相信薛荣,就请哥哥帮忙试探,但我事先也不知道哥哥会用什么法子,更不知道他会跟吴白起一起动手。」 她平平静静的,傅容突然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失落还是难过?妹妹有心事会告诉哥哥,却不肯告诉她。 傅容跟傅宣撒娇,埋怨她不信自己。她被妹妹冷落,她心里不好受,才不管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看着姐姐孩子般嘟嘴的模样,傅宣无奈道:「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想等哥哥确定了再说,否则证实吴白起撒谎,跟你说了不是徒添烦恼吗?而且跟你说了姐夫也会知道,姐夫那么忙,我的事情不想再让他费心。」 没想还是费了心了。 姐妹俩互视一眼,忽的都笑了。 「算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咱们不再提。」傅容握住妹妹的手,想到吴白起折腾的这些事,想到那天吴白起傻了吧唧的抬着妹妹走了一路就是为了说薛荣坏话,哪里还不知道吴白起的心思。知道了,看在他这件事办得还算圆满的份上,傅容又起了点念头,小声问妹妹:「宣宣,你说,吴白起是不是喜欢你了啊?」 傅宣沉了脸,挣开她手站了起来,「姐姐再说这个,我送客了。」 傅容气结。 这丫头气性怎么就这么大呢?姐妹之间说这个有什么关系? 不过傅容也明白了,妹妹心里依然是不待见吴白起的,所以才听都不想听他的名字。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走吧,咱们去看瑧哥儿。」不能说婚事,不能说妹妹心事,傅容突然也想不出来还能说什么,叹息一声,牵着她手往外走。 回到王府,傅容坐在后院的秋千架上慢慢晃悠,眼睛看着瑧哥儿跟凌守小丫鬟们在那边玩耍,脑袋里琢磨妹妹的婚事。 吴白起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喜欢妹妹的?是不是意识到了,往后就不会再欺负妹妹了? 一定是这样吧,上辈子吴白起在妹妹面前那是妹妹指东他就不敢往西走的,这样听妹妹的话,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徐晋换完衣裳走过来,就见傅容呆呆地坐在秋千上,左脚绣花鞋尖儿轻轻点着地,前前后后小幅度晃悠,眼睛盯着前面一点,一看就是有心事。可是这样安静的她别有一种美,像幅画,却又让他忍不住走过去,唤醒她,看她眉眼灵动起来。 徐晋想从一侧绕过去蒙住她眼睛逗她,那边瑧哥儿眼尖瞧见爹爹,大声喊了出来。 徐晋依然望着傅容,将她从发呆到回神到弯起嘴角笑的神色变化一瞬不差的都看在了眼里。 他笑了笑,抱起瑧哥儿颠了颠,哄了会儿就让他自己去玩了,他走到傅容身前,习惯地跟她挤着坐,碍于远处有丫鬟,他只握住她手,「岳父岳母确定了?」 傅容点头:「是啊,这会儿庚帖应该已经退回去了。」 徐晋右手挪到后面,悄悄揽住她腰,绕过去的手掌藏在她袖子底下,柔声道:「浓浓别着急,宣宣会遇到良婿的。」 知道他看不上吴白起,傅容识趣地没有提,说起另一件事情来,「我听说成王府发帖子出去了,成王妃请了许多贵女去王府赏牡丹,王爷知道吗?」 徐晋不答反问:「给你下帖子了吗?」 傅容自嘲地笑:「人家恨不得吃了我,哪会给我下帖子啊。二嫂跟我说的,下午我从侯府回来,她就领着珍姐儿过来做客了,我们几个妯娌都没请,请的都是小姑娘……王爷,成王该不会想娶侧妃了吧?可是成王妃那性子……」 「她现在没有娘家撑腰,有资格反对?还不是得看成王脸色。」徐晋讽刺道,早料到这一日了。 傅容目光在他冷峻的侧脸逡巡片刻,低下头,看两人的脚。 她穿了一双水绿缎面的绣花鞋,白色裙摆上绣了一圈浅绿的兰叶,旁边是他绣着蟒的深灰色袍摆,下面是一双黑靴,比她的大了那么多。 男人宠爱女人,有那么多理由,喜欢她的姿色,喜欢她的脾性,也可能是喜欢她带来的好处。 第三十四章 徐晋喜欢她什么呢? 他真的会一直都宠她吗?会不会也有一日,他也会像成王一样,不再宠妻子了,然后吩咐她这个王妃给他张罗妾室? 甜蜜的时候,不会烦恼这个,因为他对她好,相信自己不会有那一天,可是一辈子太长,傅容真的不敢放任自己傻傻地真信了。李华容就是个例子,那也是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跟成王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如今还不是…… 「怎么又发呆了?」她低着脑袋,像犯错的孩子,徐晋好笑地弹了弹她后脑勺。 傅容扭头,对上他含笑的温柔凤眼。 她哼了哼,捶了他腿一下:「不许王爷弹我脑袋,弹笨了怎么办?」 她娇气可爱,徐晋没忍住,捏了捏她鼻子,「本来也不聪明。」 傅容张嘴要咬他。 徐晋低低地笑,「属狗的。」 傅容抱住他还想使坏的手,紧紧地抱着。 能抓多久就抓多久吧。 成王确实要娶侧妃了。 不过这事不是他先提出来的,而是嘉和帝张罗的。 冤枉了端妃,嘉和帝心中悔恨不已,委屈了儿子,嘉和帝就想尽量弥补成王。如今太子被废,老二老四都有了子嗣,老六那边王妃是他心心念念的媳妇,家世也不错,夫妻俩感情好,子嗣肯定也不愁的,只有老五,王妃是罪臣之女,还亏损了身子,照嘉和帝的意思是休了换个新的,老五却顾念两人青梅竹马的情分不愿意。 儿子太重感情,嘉和帝不大高兴,但换个角度想,重感情的儿子总比生母去世不足一年就惦记父皇妃子的那个孽子强,嘉和帝也就不管了,打算让崔皇后举办牡丹花宴,给老五好好挑个贵女当侧妃,将来儿子也有体面。 没想到儿子还是拒绝了,说不愿大张旗鼓,就想在自家举办花宴,他挑个顺眼的就成。 嘉和帝仔细想想,明白了,当初赐死端妃的罪名是她陷害肃王妃肃王子嗣又嫁祸皇后,外祖父一家也是因为肃王那边败落的,儿子多半还是有心结吧,所以不愿让崔皇后插手他的婚事。 对此嘉和帝有点无奈,但这毕竟是人之常情,且他暂且没立老四为太子,就是想看看老四能不能容下老五。手心手背都是肉,成王只是被永宁公主拖累了,一点错都没犯,嘉和帝就不希望老四跟弟弟置气。 「是月底相看吧?」 处理完政事,嘉和帝将成王叫到崇政殿,闲聊般打听道。 成王笑道:「是啊,父皇如此挂念,怎么听起来比儿臣还着急?」 他有心思开玩笑,嘉和帝叹气道:「如何不急啊,老六都快比你先当爹了。」 成王垂眸:「子女也讲究缘分,儿臣强求不得。」 嘉和帝最看不得他这副消沉模样,给他鼓气道:「没事没事,月底挑个好的,父皇派礼部为你风光大办,婚后你再勤快点,很快就能当爹了。」 成王面上露出一丝尴尬。 嘉和帝哈哈笑,几个儿子里面,属这个脸皮最薄,说点荤的都脸红。 父子聊完家常,成王告辞。 回王府的路上,成王靠着马车车壁,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母妃刚去世的时候,父皇迁怒他,他也料到了日后恐怕难以得到勋贵人家看重了,那些世家都是聪明人,谁会把嫡女嫁给一个明显不受宠的皇子?可是一转眼,父皇虽然顾忌颜面没有洗清母亲身上的罪名,却对他越来越好,宠爱不输于徐晋,那些朝臣不傻,肯定会琢磨过点味儿出来的,至少不会所有人都不看好他。 毕竟父皇还没立太子不是吗? 就算立了徐晋,有废太子在前面,哪个世家就敢笃定徐晋一定是最后赢家? 总有人想剑走偏锋的,家里嫡女多的,送出一两个到他这边也是分希望。赢了,他们可以靠这个女儿跟他迅速攀上关系,就算最后他输了,他们也只是亏个女儿,何乐而不为? 回到王府,成王在书房坐了会儿,傍晚天暗了,去王妃的院子用饭。 李华容神色淡淡的。 青梅竹马的表妹,成王不可能一点情分都没有,况且他还得继续用李华容当幌子,他一日舍不得换新王妃,父皇就不会猜忌他一日,因为真有大志向的人,会把最适合拉拢世家关系的王妃位留给一个无助孤女? 这招还是他从徐晋身上学来的。 因此李华容冷淡对他,成王也没有摆冷脸,笑着给她添菜,用过饭洗漱过后,成王将李华容抱到床上哄,「表妹还生气呢?我跟你解释多少遍了,现在徐晋势头正盛,咱们只能卧薪尝胆,徐徐图之。表妹,我娶侧妃只是为了借用她们娘家的势力,绝不会喜新厌旧,在我心里,永远只有表妹一个人。」 李华容冷笑,不躲成王的亲吻,也不迎合,木头一般躺在那儿:「侧妃进门了,王爷会碰吗?」 成王早就想好如何回答了,忽的没了兴致般,叹着气改成平躺:「想利用人家,虚与委蛇总是要的,但表妹你记住,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再虚与委蛇,对她们的宠爱也不会超过你,第一个子嗣也会记在你名下,由你抚养。」 说到情动处,他重新翻了过去,看着她眼睛道:「表妹,你是我的王妃,你说过要同我共进退的,现在咱们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扳回局面,是不是?表妹,为了咱们的复仇大计,你先受点委屈,等将来我坐上那个位子,你就不用委屈了,那时候我就又是表妹一个人的了。」 他神色认真,李华容眼里落下泪来。 她不信,她一句都不信。 现在他还只是个王爷,便这样不顾及她的感受了,将来真坐上了那个位子,还会将她看在眼里?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她想为母亲报仇,只能依靠这个男人,这个到了这个时候还撒谎骗她的男人。 「表哥,你真是这样想的?」她委屈地哭,眼泪不断,她自己都分不清是为了演戏给他看,还是真的想哭。 美人落泪,成王真的怜惜,温柔地亲她哄她:「表妹别哭,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这几年我对你如何,难道你都不记得了?表妹别哭了,你放心,我会尽快报仇的,早日报仇,表妹就早日知道我对你有多情深了,表妹,华容……」 哪怕已经当了四年夫妻,面对李华容衣衫尽褪的身子,成王依然着迷,熟练地亲了下去。 李华容心里有恨,狠狠抓他。 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成王又疼又刺激,反而折腾地越发起劲了…… 转眼就到了月底。 成王府园中牡丹盛开,成王妃面带浅笑招待一群正处在妙龄年纪的贵女们,一身华贵王妃常服,虽然已经成亲四年,她依然是牡丹园中最美的女子,罕有人能压下她的光辉,至少今日成王府的娇客们无人能及。 成王隐在假山之后,也被妻子绝色的容貌吸引了注意力,但也只是片刻,他就将目光投到了那些十四五的小姑娘们身上。 「那个是谁?」很快,成王伸手,指向一位姑娘。 第三十五章 他的贴身侍卫望过去,就见那姑娘站在一株赵粉面前,身上的粉裙与牡丹相得益彰,衬得她容貌昳丽,略矮的个头反而更添娇憨可爱,素白玉手轻轻碰了碰牡丹花瓣,显然是真的爱了那朵牡丹。 这些贵女的画像侍卫早就印在了脑海里,略加思忖便镇定答道:「回王爷,那是兵部尚书邱大人的小侄女邱明菲,今年十四岁,深受邱家二房宠爱。」 邱铎的侄女? 成王颇为意外。 不过邱铎孑身一人,不喜经营,他的亲弟弟邱铭却没什么本事,想拿女儿巴结他也不是不可能。两兄弟感情似乎不太好,但终究是骨肉亲兄弟,将来弟弟出事,邱铎应该也不会狠心到袖手旁观吧? 「我去那边看看,你想办法引她过来。」 成王不喜强人所难,他想让小姑娘先钟情于他,待嫁的时候高高兴兴的。 侍卫明白自家王爷的想法,低头笑了。 王爷玉树临风,谁家小姑娘见了会不动心? 次日早朝过后,成王去找嘉和帝回话。 嘉和帝知道儿子为何而来,笑着道:「怎么样,看上哪家姑娘了?」 成王尴尬地咳了咳,不太自然地回道:「儿臣觉得,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邱铭之幺女,还行。」 旁边万全听了,悄悄朝嘉和帝看了一眼。 嘉和帝面上依然带着笑,放在桌子下的手却紧了紧。 二月里老四说他发现安王跟邱铎有来往,嘉和帝就派人暗访了,确实查出邱铎与安王有牵扯。他对废太子、四子的提点最多,两个儿子都知道他对安王的提防,老四发现端倪后告诉他再正常不过。嘉和帝当时就动了罢邱铎官的念头,只是邱铎上任后有功无过,又是内阁阁老之一,他得花些功夫才能出手,这当头老五求娶邱家的女儿…… 或许是他多想了吧,那家姑娘只是长得太好? 已经冤枉过端妃一次,嘉和帝不愿再冤枉儿子,笑道:「好,朕先打听打听那姑娘的品行,你回去等着,明日朕再给你准信。」 成王颔首。 他一走,嘉和帝就命人去查邱明菲,得知确实是个美人,心中稍安。 四月初,嘉和帝下旨,赐婚邱明菲为成王侧妃。 成王高高兴兴地接了圣旨。 那边傅容从徐晋口中得知这事,又惊到了。 这个邱明菲,上辈子也去参加安王的选妃花宴了啊,傅容就是请哥哥打探那些贵女的底细才知道她进而听说邱铎的。 她越发糊涂了,纳闷地问身边的男人:「王爷,这事有点奇怪啊,邱铎真是安王的人,他怎么会把侄女嫁给成王?那样好的侄女,留给安王岂不正好?安王妃的位置还空着呢啊?」 邱明菲才十四,过两年嫁人也行,难道上辈子邱铎不是故意留着侄女以图皇后大位的? 徐晋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或许是邱姑娘主动求的姻缘吧,毕竟成王比安王生的好。」 傅容愕然,成王比安王俊?这不是睁眼睛说瞎话…… 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徐晋又乱吃飞醋了,故意这样说好套她话呢,她若反驳安王更俊…… 不带眨眼睛的,傅容自然无比地颔首道:「嗯,是有可能,姑娘嫁人可不会想太多,我没仔细瞧过安王,成王长得倒确实不错。」她反驳不对,假装睁眼瞎更有心虚的嫌疑,这样说最好。 她一本正经地骗人,徐晋破天荒笑出了声,笑声里有淡淡讽刺和无奈,更多的是难言的畅快。 没发现她是重生的时,他在她面前出过那么多丑,从前世的不屑一顾到今生的死缠烂打,从高高在上的肃王爷到连闯她闺房的宵小之辈,她背地里不定笑话过他多少次,每每想起来都让他懊恼。可是现在,换成他在暗了,换成他看她自作聪明,看她明明很傻却还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骗他,徐晋真的觉得很有趣。 他笑个不停,傅容不解地看过去。 这辈子被徐晋知道的她跟安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确实没有仔细打量过安王啊,既然话里没有破绽也没有可笑之处,那他到底在笑什么? 「王爷!」傅容皱眉喊道,「跟你说正经事呢!」 徐晋及时打住,笑得脸都红了,一把抱起她走向床头。 傅容气他乱笑,推搡着不肯给。 徐晋就喜欢她这股不老实劲儿,霸道地禁锢她手脚,边亲边道:「没笑什么,那事浓浓不用管,父皇心里有数,很快你就知道了。」 言罢吻住了她嘴。 傅容没他力气大,很快就迷失在了他的如火热情里。 但徐晋没有骗她,嘉和帝确实动作迅速。 钦天监还没将成王迎娶侧妃的吉日挑出来,邱铎的母亲邱老太太去了,邱铎辞官守孝三年,邱明菲是孙辈,守一年便可,婚期就定在了来年。 既断了安王一臂,又满足了成王的爱美之心。 徐晋比较满意这个结果。 其实找到安王与邱铎试图谋反的证据最好,那样一网打尽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此事怪就怪在两人平日里没有半点联系,他跟父皇都只是怀疑防备。邱铎是大魏功臣,因为怀疑就要他的命,有点寒人心,不如以守孝之名让他归隐,而且邱老太太年事已高,在睡梦里辞世,不打眼。 傅容却知道,邱老太太死的蹊跷。 上辈子嘉和帝去了,邱老太太还活得好好的。 看着徐晋因为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脚步生风的轻松样子,傅容再次意识到,她的男人,是王爷,她的公爹,是皇上,无论是嘉和帝还是徐晋,他们都是那种可以为了大事悄无声息取无辜人性命的皇家人。 傅容突然有点怕了。 她当然不是为邱老太太不平,她只是,害怕徐晋有一天,也会变成嘉和帝那样的皇上,为政英明,后宫……佳丽三千。 成王为何想娶邱家女儿,嘉和帝或许相信儿子只是看上了邱明菲的容貌,徐晋却笃定成王想借邱铎兵部尚书的势力东山再起呢,因此转眼就打破了成王的美梦,徐晋心里十分痛快。 没有什么比看对手倒霉更大快人心的了。 其实徐晋从未将成王看成对手,因为成王不配,论身份废太子曾经强于他,成王算什么?母妃没他的母亲受宠,本事没有他高,就算太子没了,成王也抢不过他。 但徐晋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潜在的对手壮大,在他无法确定谁是上辈子谋害他们兄弟的真凶前,这些王爷都是他怀疑的对象,成王比安王倒霉就倒霉在他的妻族惹到了他的王妃,因此先被他对付了。 可惜没高兴几日,徐晋就察觉到了傅容的异样。 以前他回来,傅容大多时候都是在陪瑧哥儿玩,或是捉迷藏或是对着傅宣画的册子教儿子认东西,偶尔也会做做针线,但是这几日,他常常撞上傅容发呆,神情恍惚。 这日再次撞上,徐晋没有马上走过去叫醒她,而是站在外间门口,隔着珠帘看她侧躺在榻上,右手托着腮凝望窗外,左手握着团扇扇柄,慵懒地搭在胸前。 第三十六章 那长长的眼睫时而忽闪一下,红唇嘴角却始终轻轻抿着。 这样眉尖笼着清愁的美人,徐晋不太习惯。 她在忧思什么? 徐晋努力回想最近发生过的事情。 傅宣跟薛荣的亲事不了了之? 不会,她放弃吴白起时都没有这样,又怎会为了一个胆小鬼薛荣费神。 傅宛肚子越来越大? 不会,傅宛都生过女儿了,她不至于还担心姐姐出事。 成王娶侧妃? 徐晋心里动了动,忽的记起那日她在秋千架上也低着脑袋发呆了片刻。可是成王府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他认识的傅容虽然善良,但只是对家人善良,她会同情傅宁与一双子女分离,绝不会同情李华容被丈夫始乱终弃。 这个也不是,那就只剩下邱铎罢官了。 念头一起,徐晋胸口发闷。 她在为安王感伤吗? 为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将来,她狠心揭了安王的底,但是心中有愧? 徐晋不愿相信,但他实在找不到其他原因了。 而他至今都不知道,当日在西山上,她跟安王到底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 徐晋沉着脸走了进去。 珠帘响,傅容看了过去,见是徐晋,她立即就笑了,放下团扇坐了起来,想要穿鞋去迎他,「王爷今日回来真早,刚刚瑧哥儿还问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呢,臭小子抓了只蝴蝶,一心想着跟你显摆呢。」 儿子才过两次生辰,哪会儿抓蝴蝶啊,举着小网子对着花丛胡乱扑,运气好真叫他抓住一只笨到家的嫩黄蝴蝶。 徐晋快走几步按住她肩膀,「躺着吧,别下来了。」 听她说儿子的趣事,徐晋脸色好看了些,傅容靠着迎枕,他歪坐在榻边上,摸摸她额头道:「没有不舒服吧?」 傅容笑了,拉他手下来:「没有啊,王爷怎么这样问?」 徐晋盯着她眼睛:「我看你神不守舍好几日了,有心事?」 傅容愣了愣,本能地想要敷衍过去。 然徐晋太过熟悉她,在她找借口之前扣住她下巴,「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声音有点冷,傅容震惊地看他,在那双凤眼里看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寒意,或是徐晋许久不曾对她露出的寒意,再次提醒她他是个王爷,他是未来的皇帝,他随时都有可能生气,莫名其妙生气,而她完全没有资格跟他对着干。 傅容不知为何委屈,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有泪珠从脸庞滑落下去,因为徐晋扣着她下巴,那泪撞上了他手指。 徐晋慌了,没料到她会哭,也不知道她为何哭,只知道她微扬起脸望着他无声落泪的模样太可怜,徐晋连忙朝前面移了移,双手一起帮她擦泪,「好好的哭什么?」 两人相处,如胶似漆时不提,但凡闹别扭,都是一强一弱的。徐晋生气,不管为何生气,傅容大多时候都不敢顶着他的火气跟他干,总会想办法柔声细语先哄好他,换成徐晋伏低做小哄她,傅容胆子就大了,各种朝徐晋耍脾气。 此时徐晋温柔下来,傅容的脾气就上来了,明明前一刻还觉得自己身份不如他,这辈子都得看他脸色,为此万分委屈呢,这会儿就将什么身份之差甩到天边了,哭着捶打他胸膛,「还不是因为你掐我?你给我摆臭脸做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 一进屋就绷着脸,她以为外面谁得罪了他,试图像以前一样用儿子让他忘了烦心事,谁料他居然掐她! 成亲快满四年了,傅容第一次被徐晋这样对待,她能不委屈吗? 徐晋根本没用多大力气,不过那动作那语气本来就有点凶,因此他也不狡辩,等傅容打够了,他紧紧将人搂到怀里:「别气了别气了,是我不对,以后再不这样了。」说到底他只是胡乱猜测而已,女人心思多变,或许她是为了旁的事情心烦呢? 「浓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闷闷不乐好几天了,每次问你你都不跟我说实话,还想撒谎,我心里就不舒服……」 「不舒服你就掐我?」得知他是为这么点小事不快的,傅容提着的心放了下去,又狠狠打了他一下,「我什么时候想撒谎了?」 徐晋低头,无奈地看她:「你想没想撒谎你心里清楚。」 傅容撇撇嘴,扬着下巴给他看:「你掐疼我了。」 徐晋冤枉,仔仔细细瞧瞧那白皙光洁的下巴:「一点红印都没有……」 傅容瞪着眼睛撒娇:「没有红印我也疼!」 这样蛮不讲理,这样小孩子脾气,徐晋心都化成水了,「好好好,下次再也不掐你了。」实在太喜欢,捧着脸亲了下去。傅容还生气呢,躲躲闪闪不想给,架不住男人缠得紧,最后还是被他捉住了。 亲着亲着,徐晋的手往傅容胸前凑了过去。 才捏了一下,傅容就不依了,拨开他手道:「疼,你别碰我!」 徐晋只当她还在耍气呢,堵住她嘴不叫她闹,大手绕开她阻挡的小手直接钻进她衫子,再从小衣底下往上,只是没几下傅容又剧烈地反抗起来。手下感觉确实不太对劲儿,徐晋悻悻地缩回手,坐正了看她那儿,「月事要来了?」 每次月事快来了,她那儿就碰不得了,碰了她疼,他捏起来也不如平时舒服。 傅容没好气地整理好衣裳,赌气回道:「今晚不来明天也来的。」 生瑧哥儿前她的月事都在月初,后来就变成月中了,特别准。 徐晋嗯了声,盯着她红红的嘴唇,犹豫要不要这会儿先来一回,万一吃完晚饭来,岂不…… 傅容烦他呢,没理会他询问的眼神,气鼓鼓转了过去。 徐晋挨着她躺下,将人转到自己怀里,甩开那些花花心思,跟她说正经事:「浓浓,告诉我吧,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既然看出来了,你不告诉我,我浑身难受。」 傅容沉默。 这人太聪明,能看出她有心事,还能看出她是不是撒谎……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他现在对她这么好。 傅容叹口气,靠在他胸口道:「也没什么,就是……」 「看着我说。」徐晋不敢再抬她下巴了,又怕她撒谎,只好自己往下挪,跟她脸对脸。 他这样小心,傅容心软了软,先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才在他越发温柔的注视下道:「那天王爷说李华容没用了,成王就想娶侧妃,那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啊,我忍不住就想哪天王爷会不会同样对我?跟着就是邱老太太的事,那是父皇下的手吧,但王爷也是赞同的,你看,你跟父皇处事方法那么像,我就又担心将来王爷也会学父皇,广纳后宫……」 说到最后声音轻了下去,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多可笑啊,嫁人前觉得自己不会在乎徐晋纳不纳妾的,可是被宠了四年,他是护她的丈夫是她儿子的爹爹,是她真正的家人,有些东西就变了,别说他真纳妾,单单一个念头,傅容都不乐意。就好比哪天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不对她好了,傅容能不难过? 但徐晋这个家人跟血亲还不一样,他是丈夫,是未来的皇上,有妻有妾天经地义。 第三十七章 傅容确信侯府的家人对她的感情不会变,也确信瑧哥儿会始终孝顺她这个娘亲,唯独没法保证徐晋的,哪怕他曾经为她抗过旨。 「你是不是太闲了?」 徐晋又掐她的下巴,恶狠狠瞪着她:「在你眼里,我就跟成王一样无情?在你眼里,我会像父皇一样糊涂,放着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不珍惜,反倒浪费功夫去应付旁的女人?浓浓,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太闲了才整日胡思乱想?是的话,我给你找点事情干。」 他没说一句甜言蜜语,但这样的训斥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安她的心。 心里越甜,胆子就越大,傅容轻佻地抚摸徐晋脸庞,一脸天真地道:「王爷要我干什么啊?」 「干你!」 徐晋倏地翻身压了上去。 直到衣衫被扯开,傅容才反应过来徐晋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脸上忽然就火辣辣的了。 刚想训他说话难听,院子里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清脆声音,「爹爹回来了,我看见许嘉了!」 那童音里是浓浓的期待欢喜,徐晋动作一僵。 傅容强忍着笑问他:「王爷又想给瑧哥儿缝衣裳了吗?」 上次就是用她缝到一半的褂子糊弄的。 徐晋瞪她一眼,赶在儿子进屋之前迅速从傅容身上翻了下去,穿靴子时见傅容幸灾乐祸地边笑边穿衣裳,他心头窜火,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道:「看我晚上怎么……干你。」 「王爷!」傅容听不得这样的粗话,俏脸瞬间红了透,什么人啊,哪还有堂堂肃王爷的威严? 徐晋不以为耻,转身去迎儿子。 「爹爹!」瑧哥儿挑起珠帘,见爹爹真的回来了,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徐晋将小家伙举了起来,「你娘说你抓到蝴蝶了?」 瑧哥儿点点头,举起手里的鸟笼给他看,「喂团团了!」 那边傅容正要穿鞋呢,听到这话胃里突然一阵翻腾,捂嘴呕了起来。 徐晋脸色大变。 日落黄昏的时候,午饭差不多都消干净了,晚饭还没吃,所以傅容只是干呕了几下。 徐晋吓坏了,放下瑧哥儿急着去看傅容,「怎么了?」 傅容嫌嘴里的味儿难闻,不许他靠近,让他喊梅香进来。 梅香是随着瑧哥儿过来的,就在门口呢,见此连忙去倒茶给她漱口。 瑧哥儿呆呆地看着大人忙活,等娘亲重新坐到榻上,他才提着鸟笼一脸茫然地往榻前走。徐晋瞧见那鸟笼,料到傅容多半是听不得儿子喂蝴蝶给团团啄,朝梅香使了个眼色。 梅香点点头,拦在瑧哥儿身前蹲了下去,小声道:「王妃不舒服,世子先去照顾王妃吧,我把团团放回去?」 自从瑧哥儿懂事后,团团就换主人了,从正房搬到了瑧哥儿的房间。 听说娘亲不舒服,瑧哥儿顿时没心思拎着团团玩了,将鸟笼交给梅香,他着急地朝娘亲跑了过去,眼里转了泪:「娘不疼!」 傅容基本已经平复下来了,弯腰想抱儿子,被徐晋抢了先。 「坐在你娘旁边,不许压到你娘肚子。」徐晋正色嘱咐儿子。 瑧哥儿看看他,乖乖点头,听话地坐在傅容身旁。 傅容疑惑地用眼神询问徐晋,为何提到肚子了? 徐晋攥住她手,让许灵去请张先生过来。 傅容懂了,跟着心中一喜。 是啊,上次瑧哥儿捉了小虫子喂团团,她听了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或许真的有了? 傅容突然充满了期待。 张先生过来的路上已经跟小丫鬟打听过了,得知王妃可能是喜脉,给傅容号脉时就特意留意孕相,辨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收回手,扭头跟梅香询问王妃月事。 梅香对傅容的月事一清二楚,如实回禀。 张先生摸摸胡子,对徐晋夫妻道:「以老夫看,王妃有七成把握是怀孕了,但日子尚浅,说不定也有变数,七日后若王妃月事依然未到,老夫再来为王妃看脉,那时应该能给王爷王妃一个准确答复。」 徐晋大喜。 这些郎中,他十分了解,凡是不能十分肯定的脉象,他们就会少说几分可能,那样事情有变他们就不用摊责任了。眼下张先生说是七成,基本就是肯定了。 怕有万一,怕傅容空欢喜,徐晋没有表现出来,等外人都退下去了,他亲亲咧着嘴傻笑的傅容,将瑧哥儿提到身前,摸着傅容肚子告诉他:「娘亲这里可能有小弟弟了,今日起瑧哥儿不许往娘亲身上扑,不许趴在娘亲肚子上,记住了吗?」 瑧哥儿眨了眨眼睛,盯着娘亲肚子,似乎是在努力理解爹爹的意思。 因为傅宛有孕,瑧哥儿常常见到姨母,回家后也问过娘亲弟弟妹妹是怎么来的,对怀孩子这事也有一点懵懂的,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摸娘亲肚子,抬头问娘亲:「弟弟?」 傅容才没徐晋那么心心念念只想着儿子呢,笑着问瑧哥儿:「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啊?」 瑧哥儿马上咧嘴笑了:「要妹妹!」 傅容点点他小胖脸,「为啥要妹妹啊?弟弟的话可以跟你一起玩啊。」 瑧哥儿摇头:「妹妹好看,穿裙子,跟娘亲一样好看。」 傅容心里暖暖的,看向徐晋,「王爷呢?」 徐晋当然想要儿子,可是傅容娘俩都想要姑娘,一起望着他,特别是瑧哥儿天真的凤眼,他只能笑着摸摸瑧哥儿脑袋:「弟弟妹妹都好,只要是娘亲生的,爹爹都喜欢。」 瑧哥儿小声嘀咕,坚持要妹妹。 傅容摸摸肚子,也想要个女儿的。 晚饭后瑧哥儿自己去睡了,夫妻俩躺在被窝里说话。 徐晋轻轻咬傅容的耳朵:「若不是张先生号过脉,我都该怀疑是你装的了,就是为了不让我……」最后两个字无声地说了出来。 他那里不老实,傅容感受得清清楚楚,没好气捶他一下:「王爷还是再背两段经书吧,真怀上了,接下来王爷需要念经的时候多着呢。」 徐晋痒得难受,往她脖颈里蹭:「真是要我的命啊!」 傅容心里欢喜,陪他胡闹,亲亲啃啃的,动作都轻,毕竟怀过一次了,不用长辈们提醒,也知道如何保护怀里的小家伙。 得她手解决了一次,徐晋搂着人平复,想起一件正事来,「十九玹哥儿抓周了吧?」 傅容只是帮忙的,现在除了手酸倒没觉得累,点点头道:「是啊,二嫂早就下帖子了。」 「别去了?」她一怀孩子徐晋就紧张,恨不得将她绑在床上哪都别去才安全,「她那边抓周,成王府肯定也请了……」 傅容安抚地拍拍他胸口,柔声道:「王爷想太多了,张先生都说还得七日才能确定我是否有孕呢,玹哥儿抓周就在大后天,咱们不说,旁人谁知道我有孕?咱们儿子抓周时二嫂都来了,现在她有喜事,咱们不去不合适。」 四个皇子,徐晋徐晧是亲兄弟,剩下两个,成王已经算是仇人了,再把主动讨好他们的康王夫妻推出去,或是让人有此误会,对徐晋的名声不好。再说康王妃,除了那次用她当话头刺激新娘李华容,还真没有对不起傅容过,两人平时聊天也谈得来,傅容就不想扫她的颜面。 第三十八章 徐晋沉默了片刻,对康王,他还是比较放心的,便道:「也好。」 抓周他也去的,再加上有许灵在傅容身边伺候,徐晋倒也放心。 商量好了,次日傅容便叮嘱芙蕖院伺候的人,不许任何人将她可能有孕的消息传出去,连家人傅容也没有知会,到了十九这日,她跟徐晋带上瑧哥儿去康王府贺喜了。 康王府宾客无数,傅容几个妯娌单独在花厅里聊天。 让傅容意外的是,二公主将璋哥儿珝哥儿兄弟俩带来了。 璋哥儿五岁了,个头长高了不少,穿一身松花色圆领袍子,由二公主牵着走过来,小小年纪脸上已经有了远超过他年纪的沉稳劲儿,倒是二公主左手里的珝哥儿,看到康王妃跟珍姐儿就哭了,跑着扑到康王妃怀里哭。 康王妃捂住亲侄子的嘴,免得他口没遮拦说错话,红着眼圈对傅容李华容崔绾三人道:「小孩子不懂事,我带他回屋换身衣裳,你们先坐。」 言罢领着珝哥儿珍姐儿走了,乳母抱着今日的小寿星玹哥儿也跟了上去。 傅容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璋哥儿。 璋哥儿跟她对视一眼,低下头。 傅容看见有泪珠吧嗒吧嗒掉了下去。 二公主也瞧见了,知道璋哥儿跟傅容亲,她朝李华容崔绾笑笑,邀请她们一起去花园里逛。带两个孩子过来,是父皇的主意,父皇明显不希望两个皇孙被堂兄弟们孤立,自然也不会因为二嫂四嫂安慰孩子不满。 李华容昂首挺胸走了,脑海里浮现她流产的那晚,初夏阳光明媚,她心里一片凄苦。 崔绾心里同样复杂,李华容好歹怀过孕,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容目送一行人走远,看不到人影了,她将璋哥儿唤到身前,低头给他擦泪。小孩子跟娘亲分开快半年了,见到亲人如何不委屈,傅容也没劝他别哭,璋哥儿掉串泪珠,她就帮他擦。 瑧哥儿在一旁好奇地瞧着,扯扯小哥哥袖子:「你怎么哭了?」 璋哥儿扭头看他,对上弟弟像极了父亲四叔的凤眼,再看向傅容,眼泪渐渐憋了回去,哽咽着对傅容道:「四婶,妹妹的眼睛像我娘,你若有机会,替我转告我娘吧,她肯定想……」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傅容心都碎了,下巴抵着男娃脑顶,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璋哥儿别担心,你娘好好的,你外祖母每个月可以去看她一次……她希望你们俩好好的,所以璋哥儿要当个好哥哥,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璋哥儿用力地点头,狠狠抹了两下眼睛:「我不哭了,往后再也不哭了。」 瑧哥儿终于听懂了一句,跟着点头:「不哭,我也不哭。」爹爹说他不喜欢爱哭的孩子。 璋哥儿看看弟弟,笑了笑。 都平复下来了,傅容领着两个小男娃去客房洗脸。 或许是心绪波动太大,晌午开宴后,面对一桌丰盛菜肴,用到一半,傅容突然忍不住吐了,由梅香陪着匆匆去了外面,留下一桌神色各异的女眷。 康王妃身为主人,没有多想就迅速跟了出去:「四弟妹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 崔绾身为亲弟妹,也想跟出去的,只是想到傅容为何会吐,动作僵住,心里顿时泛起了酸水苦水。 傅容又怀孕了,一定是的。 为何傅容的命就那么好,嫁了她曾经暗暗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四哥,现在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生,而她什么都不如她,想要个孩子,这么简单的要求老天爷都不肯满足? 崔绾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一时分不清是羡慕多还是嫉妒更多。 方桌另一侧,李华容垂眸。 跟崔绾不一样,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那是恨,只有恨,傅容过得有多幸福,她就有多恨。 可是内心深处,她又忍不住不甘,她还年轻,身子平时也康健,真的就再也不能生了吗?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吐了一回,傅容基本可以断定自己确实怀孕了。 她看向跟过来的康王妃,无奈道:「二嫂,我身子不大舒服,你给我安排一间客房吧,我坐会儿,就不回去吃了。」 因这么点小事马上回家不好看,不如等前面男客用完席了,她跟徐晋一道回去。 康王妃生过两个孩子了,看看她肚子,惊喜地问道:「是不是瑧哥儿要有弟弟了?」 那边二公主刚好领着瑧哥儿过来。晌午用饭时她这个姑姑领着几个小孩子一起用的,就跟傅容等人坐隔壁桌,傅容突然出去,瑧哥儿当然要找娘亲,二公主就让身边的嬷嬷照看其他几个孩子,她送瑧哥儿过来。 「要妹妹!」瑧哥儿听到二婶的话,脆脆地更正道,挣脱二公主的手颠颠跑到娘亲身边,抱着傅容大腿要妹妹。 崔绾就在二公主身边,见此轻轻笑了,笃定地看向傅容:「看来明年我要多准备一份压岁钱了,四嫂是不是?」 傅容摸摸瑧哥儿脑顶,不太确定地道:「前几日郎中看过,日子太浅说不准呢,今日回去再看看,有准信了再告诉你们。」 今日之前暂且瞒住消息,是为了不让小人提前琢磨阴谋诡计害她,现在宴席进行到一半了,她也要离席了,那些小人就算要害她也没有功夫准备,因此傅容也就不用隐瞒了。眼下瞒了,过阵子喜讯传出去,显得她多谨慎似的。 二公主高兴极了,「回头我就告诉母后去!」 康王妃嗔她一眼:「这样的好消息还是让你四嫂确定后亲自去报喜吧,肯定有赏钱拿的。」 二公主掩唇笑:「是啊是啊,我怎能抢了四嫂的赏钱!」 傅容大大方方地给她们打趣。 康王妃劝崔绾二公主先回去用饭,她亲自领着傅容娘俩去了客房,进屋后体贴地问道:「还没吃饱呢吧,我单独整治一桌给你们端过来?」 傅容求饶地摇摇头:「算了算了,二嫂快饶了我吧,现在我根本听不得吃。」说完想起什么,扭头问瑧哥儿,「你吃饱了吗?」 瑧哥儿乖乖点头,「吃了三个丸子,姑姑给我夹的。」 娘俩都不用吃,康王妃心里也松了口气,陪傅容坐了会儿,就告罪回去了。 傅容抱儿子去榻上歇着。 「娘不舒服吗?」瑧哥儿坐在娘亲身边,试探着摸了摸娘亲肚子。 傅容摇头,柔声告诉他:「没有,娘好好的,刚刚是妹妹跟我说话呢,告诉我她在里面了。」 瑧哥儿眨眨眼睛,一动不动坐了会儿,着急了,「我怎么没听到?」 傅容扑哧笑了,亲亲他小胖脸,「妹妹还小呢,现在只有娘亲能听到她说话,等妹妹生出来瑧哥儿就可以帮娘亲哄妹妹了。」 瑧哥儿懂了,又期待地问娘亲:「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啊?」 傅容故意掰手指头给儿子算,数到腊月差不多了,就道:「过年的时候吧,到时候让妹妹给瑧哥儿拜年。」 瑧哥儿本来还因为要等太久不高兴呢,听到拜年,小家伙咧嘴笑,「我给妹妹压岁钱!」 第三十九章 傅容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嗯,那瑧哥儿这会儿就得开始攒钱了,妹妹说她想要一个大封红呢。」 瑧哥儿完全信了娘亲的话,先问妹妹说了什么,他再对着娘亲的肚子说给妹妹听,娘俩就在榻上这样玩了半晌,等女眷那边宴席散了,傅容领着瑧哥儿过去陪哥哥姐姐们玩。男客们喝酒费功夫,又过了快小半个时辰,徐晋才派人来通知傅容娘俩。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 「今日又吐了?」徐晋扶好坐在腿上的儿子,关切地问道。 傅容歪头靠在他肩膀上,脑袋微扬,水漉漉的眼睛满足地望着他:「是啊,王爷喜欢吗?」 徐晋笑了笑,低头亲她额间的粉荷花钿。 傅容闭上眼睛,没想额头的唇刚刚离开,又有嫩嫩的小嘴笨拙地落在了她脸上,傅容笑着睁开眼,就见瑧哥儿高兴地笑呢,好像学爹爹亲亲是多好玩的事。 回到王府,徐晋再次将张先生请了过来,张先生问过傅容的反应,再仔细诊脉,点头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府上又要添丁了。」 一时芙蕖院喜气洋洋。 徐晋命管事这个月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又派人去宫中并几家亲戚那边报喜。 乔氏收到消息,高兴地去拜菩萨。 谢氏得到消息,在内室里闷了半日,派人准备马车,要去看女儿。 徐晧出了远门,这阵子她常常去陪女儿解闷,儿子崔洵不争气,她只能指望女儿了。 崔绾正因为刚刚收到的肃王府喜讯心酸呢,一听丫鬟说母亲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母亲为何来的,心烦不想见,又明白躲一时片刻也不管用,只好强打起精神命人请谢氏去花厅,她简单补了补粉,这才装作无事的样子过去见人。 谢氏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绷着脸问女儿:「你也听说了吧?」 崔绾望着外头一颗快要开花的白丁香树道:「瑧哥儿都三岁了,四嫂差不多是该怀了。」 她气定神闲的,谢氏挪到她身边,摆摆手将女儿视线拉到自己身上:「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上次我教你的法子到底有没有用?」女儿去年五月出嫁,皇后死耽误了三个月,剩下小两口在一起也有半年了,按理说应该怀了啊,当年她嫁到崔家,可是两个月就有了长子的。 崔绾怎么没用? 补身子的药汤喝了,晚上也往腰下垫枕头了,凡是母亲教的法子她都用了,可就是怀不上她有什么办法?从小到大,崔绾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宫里,那时没觉得母亲多烦,但是现在,哪怕知道母亲也是为了她好,她依然不愿母亲再插手她的事情。 「娘别急,等六哥回来再说吧,兴许今年也会有消息的。」崔绾强忍着烦躁道。 谢氏哼了声,打量女儿几眼,语重心长地道:「绾绾,我知道你嫌我管的多,可我这都是为了谁好啊?你看你嫁过来一年了,肚子还没有消息,老六不在乎,皇上呢?万一他也给老六指个侧妃怎么办?就是老六想抗旨,你四哥姑母也不会放纵他的……」 「那我能怎么办?」崔绾抬眼,紧紧盯着母亲,倒也没有生气,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郎中说我身体没问题,娘教的法子我都试过了,我还能怎么办?」 谢氏噎住。 崔绾起身送客。 谢氏悻悻地回了崔家,坐在屋里生闷气。 她身边的夏嬷嬷见了,踟蹰道:「夫人,前两天我们家老二媳妇回娘家,倒是听说一位擅长给女眷养身子的道姑……」 谢氏立即抬起头:「哪个庵的?」 夏嬷嬷咳了咳,「叫水慈庵。」 谢氏皱眉,京城附近大小寺庙庵堂略有名气的,她也都略知一二,却从未听说这个水慈庵。 夏嬷嬷马上解释道:「是个小庵子,离京城四五十里呢,没什么名气,就附近几个村镇的媳妇过去求助,传得可灵验了,帮不少人家送了孩子,只是妙善道姑性子古怪,不肯侍奉权贵,因此有大户人家的夫人请她,她也不肯出山,除非亲自去找她。」 「都是儿子?」谢氏最关心这个。 夏嬷嬷摇头:「有儿有女,妙善道姑说所有孩子都是老天爷赐下来的福星,她一视同仁,有人花大钱请她送儿子,她都不肯帮忙,固执着呢。老奴觉得她再灵,到底是小地方的,哪有资格伺候咱们王妃啊,先前就没跟夫人提。」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姑,谢氏确实不太信,可是万一呢? 沉默半晌,谢氏低声道:「你马上派人过去仔细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真那么准,悄悄打听,别让人发现是咱们崔府的人。」 夏嬷嬷信誓旦旦打保证:「夫人放心吧,事关王妃的名声,老奴心里有数。」 谢氏点点头。 三日后,夏嬷嬷领着自己的二儿媳妇一起来复命,她这个儿媳妇嫁过来一年多还没动静,这次由她在娘家附近打听,旁人只当是她自己要用,绝不会联想到主子身上。 谢氏马上就想去撺掇女儿,但是想想女儿的脾气,她又改了主意,决定自己先乔装过去会会那位妙善道姑。这人到底有没有本事,看气度也能看出七八分,若只是个坑蒙拐骗的货色,谢氏自信不会看走眼。 有了计划,第二天谢氏就去崔家的庄子了。到了那边,谢氏佯装在屋里休息,却悄悄换身细布衣裳领着夏嬷嬷跟她二儿媳妇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骡车前往水慈庵,由夏嬷嬷壮实的次子赶车,乍一看就像是镇上人家去串亲戚的。 早上出发,一路颠簸,快晌午时到了水慈庵。 小道姑请她们去堂屋坐,很快妙善道姑一身素淡的灰青袍子缓缓走了过来。 谢氏看得一愣。 只见那人瞧着三十四五的年纪,个头高挑,素面朝天却肤白唇红,容貌清秀,换身打扮也当得上半老徐娘四字了。再说气度,那一身书卷气,谢氏是自认不如的。 她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朝来人行礼。 妙善道姑端详她一眼,行礼道:「夫人来此,可是有所求?」 声音较寻常女子粗一些,但也是十分好听的,谢氏越发高看了她一眼,指着夏嬷嬷的二儿媳妇道:「这是我侄女,成亲一年还没消息呢,烦请道姑帮她看看?」 妙善道姑颔首,请众人落座,同夏嬷嬷的二儿媳妇说起话来,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谢氏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见妙善道姑问及一些房中事时面不改色,沉稳非常,解释医理时侃侃而谈通俗易懂,心中十分满意,待妙善道姑称夏嬷嬷的二儿媳妇身体没有大碍,询问她们今日就医治还是先回去商量商量时,谢氏选择了前者。 妙善道姑便领着众人去了她专门用来治病的法堂,到了门口对谢氏等人道:「此技乃菩萨于梦里传授,不得示人,还请诸位去偏堂坐等,两刻钟便好。」 谢氏去坐了,留下夏嬷嬷在外面守着。 琢磨时间差不多了,谢氏心急地回了法堂外面,同夏嬷嬷一起等着。 才低声聊了两句,妙善道姑领着夏嬷嬷的二儿媳妇走了出来。 第四十章 两人脸庞均微微泛红,毕竟是施法,肯定都累的。 妙善道姑对谢氏夏嬷嬷道:「若没成功,你们可再次过来,诊治三次后依然没有动静,乃上天之意,贫道自会两倍奉还诊金。贫道精力耗损,必须回房休息了,恕不奉陪。」 言罢转身离去。 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谢氏领着夏嬷嬷娘俩快步离去,一上骡车便急着跟夏嬷嬷二儿媳妇打听:「她是怎么治的?」 夏嬷嬷的二儿媳妇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一开始让我躺在榻上,她在旁边念经,然后我好像就睡着了,跟着又被她叫醒了,让我今晚就同相公……再留意下次月事。」 谢氏跟夏嬷嬷面面相觑。 夏嬷嬷先回神,看着儿媳妇道:「人家是独门绝技,自然不会轻易泄露出去的。」 谢氏点点头。 夏嬷嬷的二儿媳妇垂下眼帘。 其实她做了个梦,只是妙善道姑不许她泄露出去,她也羞于启齿…… 骡车渐渐走远了。 水慈庵旁边的一片树林里,李华容低声问身边的丫鬟:「你看刚刚那人像谁?」 绿裙丫鬟马上道:「王妃您没看错,确实是怀王妃的母亲跟她身边的嬷嬷。王妃,崔夫人肯定也是得到了消息,特意为怀王妃打听来的。」 李华容定定望着骡车离去的方向,良久才道:「走吧。」 绿裙丫鬟想也不想就往水慈庵那边走,走了两步发现王妃没有跟上来,反而往回走,大惊:「王妃不进去了?」 不是说了要请妙善道姑诊治的吗? 李华容没有回话,脚步轻快地走向隐在树林里的骡车,一身细布裙子在林风中轻轻摇曳。 跟孩子相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成王府。 成王从衙门回来,本想像以前一样先去书房的,李华容却派人请他回后院。 成王微微吃惊,自从他告诉表妹他要娶侧妃,表妹对他就冷了下来,邱铎归隐侧妃进门日子推迟到明年后表妹舒心了些,但也不曾主动示好的。 「表妹。」天气渐热,成王换身家常的轻便袍子,笑着跨进了内室。 李华容坐在床上看书呢,见他进来,她朝他柔柔一笑。 成王脚步一顿,痴痴地盯着温柔浅笑的妻子。 都说傅容是京城第一美人,成王也承认傅容确实够美,但他更喜欢李华容的美。傅容美得娇美得像牡丹,他的表妹却是天上的明月,清冷孤傲,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温柔下来,看她冷傲对待旁人转眼就小鸟依人地投向他的怀抱,成王格外满足。 他快步走了过去,将李华容抱到自己腿上,与她耳鬓厮磨,「今日有什么喜事?」 前两天还因为傅容怀孕闷闷不乐的,现在怎么? 亲昵够了,成王疑惑地看着妻子。 李华容心情好,靠在他臂弯,轻轻说了今日在水慈庵的见闻。她去寻医,本来打算瞒着丈夫的,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李华容也不在乎被成王知道了,反正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她能怀孕,生个嫡子,表哥肯定也高兴的。 成王错愕,随即心思快速转了起来。 崔绾出嫁一年未孕,亲嫂子已经生子又再次怀孕,崔绾跟她母亲着急也在所难免,那他…… 心中有万千念头,成王面上丝毫不显,正色问妻子:「你是不是有了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李华容眼里闪过一道报复的快感:「她从小在崔皇后身边长大,崔皇后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徐晋将她当亲妹妹,徐晧更是爱她如命,表哥,你说,咱们安排那个妙善道姑给她开的生子药里放点要命的东西,崔绾聪明反被聪明误意外死了,那边会难过成什么样?」 她的母亲死了,儿子也死了,那一年李华容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傅容的仇可以以后再报,在那之前,李华容想借妙善道姑的手杀了崔绾,让徐晋一家人也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儿。 成王嘴角翘了翘。 妇人之见。 崔绾死于他有何用? 「我也有个主意,表妹要听吗?」成王笑着道。 李华容也算了解他了,一看他笑成这样便知道他有更好的主意,又兴奋又疑惑地点点头。 成王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 李华容静静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地抓紧了男人胳膊,「表哥,还是你聪明!」 成王也很自得,抚摸她脸道:「成功的话,今年他们两兄弟都能死于非命,咱们既报了仇,太子之位也会落到我手里,我也再不用娶侧妃纳妾室了,从此一心一意只守着表妹。」 他说得那么认真,李华容不禁问了出来:「表哥真的不娶侧妃了?」 成王轻轻亲她嘴角,「大事已成,何必再碰别人?难道之前我跟表妹的保证,表妹都不信?」 李华容眼睛泛酸,情不自禁回应他,被人压在床上衣裳快剥干净了,她才想起一事:「那孩子怎么办?我的身子……」 成王喘着气道:「那个妙善道姑不是灵验吗?我留着她的命,等她治好了你,再……」不知是明白她肯定懂,还是被眼前陡然露出来的美景吸引,他张嘴欺了上去,不再说话。 李华容双手插入他发中,头晕目眩中又想起一事:「表哥打算让谁去给崔绾送子?」 成王目光变了变,可惜李华容没有看见,含糊不清地道:「我有那么多暗卫,随便挑个忠心的便宜他罢,表妹,表妹,你看你高兴的,这么快就准备好迎接我了……」 李华容羞得并拢双腿。 成王笑笑,猛地将她翻了过去。 一夜龙凤舞。 次日早上,李华容还在酣睡,成王醒了,亲亲身边难得露出轻松模样的妻子,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穿好衣服后去了前院,喊来贴身侍卫道:「将水慈庵的妙善道姑请到庄子,今晚我要过去会会她,注意别惊动庵里任何人,日后还有用。」 「是。」 目送侍卫快步离去,成王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崔绾姣好的脸庞。 当天红日西垂,成王提前片刻离开衙门,骑马直奔自家在郊外的庄子。 侍卫领他前往妙善道姑所在的客房时,低声回禀了一句。 成王脚步一顿,皱眉道:「男的?」 与此同时,肃王府。 许嘉也正在向徐晋回禀:「王爷,成王去庄子上了。」 徐晋背对他站在窗前,轻轻嗯了声,「盯着水慈庵,任何消息都要报与我知。」 许嘉皱眉,不解地看向男人的背影。 昨日谢氏李华容同时去水慈庵,他们就将妙善道姑的来历查了一遍,乃是江南一个落魄秀才,因为男生女相受同窗学子排挤,秋试屡试不第,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种丧尽天良的营生,假扮道姑给乡野村妇看病,实则趁那些妇人昏迷之时行苟且之事,残害了不少良家妇人,每次身份快要暴露时便提前逃窜到另一处地方,继续作恶。 谢氏显然打算带怀王妃过去的,成王出手,定是存了险恶用心。许嘉知道自家王爷憎恶崔绾,可崔绾毕竟是娘娘亲手带大的,现在也是怀王爷的王妃了…… 第四十一章 怕自己领会错了意思,许嘉试探着提醒道:「王爷,如果那边真的出手谋害怀王妃……」 徐晋沉默,但也只是沉默了几息的功夫,「不必插手。」 许嘉骇然,面对男人挺直的脊背,良久才回神,低头道:「属下懂了。」 听着许嘉离去的脚步声,徐晋最后看一眼窗外夕阳,转身,回到了紫檀木书桌前。他落座,拉开右边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镂空金环,金环上挂着一串铃铛,叮当作响。 这是六弟送瑧哥儿的,瑧哥儿玩腻了,徐晋便收了起来。 看着六弟送给侄子的玩物,徐晋却想到了上辈子那个他素未谋面的侄子。 真的是他的侄子吗? 事到如今,徐晋已经明白他大概是如何死的了。 六弟上辈子杀他,不是因为要抢军功,而是因为崔绾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六弟不知道,崔绾知道,但她没有告诉六弟,让六弟一直高兴地认为那是他的亲骨肉,等时机成熟再另写一封家书向六弟坦白…… 六弟恨得杀他,崔绾定是说孩子生父是他了吧? 徐晋笑了,笑着笑着,猛地将手中金环砸到地上,更是一脚踹翻了书桌。 他的六弟,宁可相信一个虚伪的女人,也不肯信他,竟然会以为他这个亲哥哥真的会染指弟妹! 徐晋恨,恨不得立即杀了崔绾杀了成王,甚至杀了那个蠢到家的胞弟! 可他不能杀,他无法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那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啊。每当官哥儿过来稀罕外甥,徐晋就仿佛看到了他跟六弟小时候,他又如何能杀了那个他曾经亲自喂他吃饭亲自讲故事哄他睡觉教他读书认字的弟弟?他如何忍心让母亲看着他们兄弟相残? 面对一室狼藉,徐晋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不会要六弟的命,但他必须为自己平反,他要让六弟看清他喜欢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品行,要让他一辈子都后悔冤枉了亲兄长,让他记住这次教训,这样以后再有人挑唆他与兄长的关系,六弟才不会轻易上当。 崔绾算什么?一个女人算什么?徐晋要的是兄弟间的信任,要的是社稷安稳。 将来他会是皇上,六弟是王,徐晋会防着安王康王,却不想防敌人一样防着六弟,只有让他记住亲哥哥永远不会害他,他才不会再做傻事。 深深吸一口气,徐晋喊人进来收拾,他去了芙蕖院。 傅容给儿子讲她小时候的趣事呢,「娘亲八岁那年去外祖父的书房里玩,不小心把外祖父最喜欢的一方砚台弄坏了,掉在地上磕掉好大一块儿。娘亲怕外祖父生气打我,哭着去找二舅舅,二舅舅帮我擦了眼泪,然后说那砚台是他弄坏的,外祖父就打了二舅舅的手板心。」 瑧哥儿听得可认真了,瞅瞅自己的手心,怯怯地道:「外祖父凶,打二舅舅。」 傅容笑,「因为外祖父很喜欢很喜欢那砚台啊,所以才打了二舅舅。」 瑧哥儿不懂了,疑惑地问娘亲:「娘亲弄坏的……」 傅容摆出十分难过的样子,「那瑧哥儿是希望外祖父打娘吗?」 「不打娘!」瑧哥儿马上抱住娘亲,着急地解释,「不打娘,打二舅舅!」 傅容最喜欢被儿子紧张的时候了,笑着亲亲他额头,继续给他讲道理:「那你知道二舅舅为何宁可自己挨打也不想让娘亲挨打吗?」 瑧哥儿摇头。 傅容便将他的小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因为二舅舅是娘亲的哥哥啊,当哥哥的就要照顾弟弟妹妹们,宁可自己挨打也不能让弟弟妹妹们挨打,往后瑧哥儿当了哥哥,也要照顾弟弟妹妹知道吗?」 瑧哥儿似懂非懂,但娘亲期待地看着他呢,小家伙就乖乖点头,最后没忘了更正:「妹妹,不要弟弟!」 傅容捏他小脸,「这个是妹妹,往后娘亲还会给瑧哥儿生弟弟呢,弟弟妹妹都要。」 一个儿子哪够啊,傅容想多生几个,兄弟姐妹多了才热闹。 门口忽然传来珠帘相碰的清脆响声,傅容抬头,就见徐晋一脸温柔地走了进来。 傅容朝他笑:「王爷忙完了?」 瑧哥儿高兴地喊爹爹。 徐晋将娘俩都亲了一遍,然后将瑧哥儿抱到腿上,低头问他:「娘亲刚刚给瑧哥儿讲什么了?」 瑧哥儿瞅瞅娘亲,东一句西一句地重复给爹爹:「娘亲淘气,怕外祖父打她,外祖父打二舅舅,二舅舅是哥哥,不让娘亲挨打,我要照顾妹妹!」 条理也算清楚了。 徐晋毫不吝啬地夸儿子,跟着问道:「那妹妹犯错了,妹妹把娘亲气哭了,瑧哥儿怎么办?」 瑧哥儿茫然地张开小嘴儿,回头朝娘亲求助。 傅容不懂徐晋要做什么,也就没有开口。 瑧哥儿老老实实摇头。 他喜欢妹妹,可是妹妹把娘亲气哭了,瑧哥儿不想让娘亲哭,别人让娘亲生气,他会打那人,可是妹妹,娘亲说他要照顾妹妹的…… 看着儿子困惑的小脸,徐晋顶了顶他额头,语重心长地道:「那瑧哥儿就要告诉妹妹她哪里错了,努力让妹妹改好,弟弟也是,瑧哥儿是哥哥,要保护弟弟妹妹,也要教导他们,跟爹爹教导你一样,记住了吗?」 瑧哥儿呆呆的。 傅容笑着将儿子抱到自己身边,嗔怪徐晋:「他才多大啊,你就教他这个?」 徐晋也笑了,不再想那些烦心事,陪他们娘俩玩闹。 四月最后一日,徐晋休沐在家,用过早饭没多久,许嘉来报,谢氏崔绾悄悄出城了。 徐晋神色平静。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优柔寡断。 端午将近,天越来越热了。 崔绾坐在骡车上,对着窗外一片片金黄的麦田出神,忽然身下一个颠簸…… 崔绾皱眉,这乡间土路十分不稳,今日她不知道被颠簸了多少下了。再看看身上生平第一次穿的细布衣裳,崔绾嫌弃地皱眉,对母亲口中那个神秘的妙善道姑越发没有好感。太医都说她身体没事,这种所谓道姑又会有什么真本事? 只是都快到地方了,崔绾也懒着再跟母亲辩解,到了水慈庵讽刺那道姑一顿再回来也好。 谢氏将女儿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的,笑着道:「绾绾再忍忍,我第一次来也嫌弃这路不好走,可妙善道姑真的有本事,咱们辛苦这一趟肯定值得。」 夏嬷嬷的二儿媳妇身子没问题,妙善道姑有一套治法,女儿八成是有些隐疾的,先请妙善道姑看看,若是有,趁老六回来之前先调理好,没有就等老六回来后再请妙善道姑给女儿施同样的法术。 崔绾充耳未闻。 谢氏笑笑,心想女儿见到妙善道姑肯定就会跟她一样信服了。 骡车到达水慈庵外头,车夫提醒有人从庵里走了出来,谢氏崔绾便暂且没有下车。此行是秘密,见到的人越少越好。 不下车,也能听到声音,似乎是一对母子。 崔绾心生好奇,悄悄挑开一道帘缝,就见一个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的农妇牵着一个瑧哥儿那么大的男娃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第四十二章 谢氏也看见了,低声吩咐坐在外面的夏嬷嬷一句。 夏嬷嬷会意,等那对母子走到跟前了,笑着问道:「小娘子也是来求子的?」 那农妇二十多岁,肤色蜡黄,闻言有些拘谨地道:「不是,我是来向妙善道姑道谢的,每年虎娃生辰我都会过来一趟,当年若不是妙善道姑救了我,我早就被夫家休了……那个,我们先走了啊。」 因为小男娃好奇骡车,缠着娘亲让他坐一坐,那农妇越发尴尬,匆匆离去。 谢氏越发笃定了,高兴地朝女儿道:「看见了吧?」 崔绾抿抿唇,终于对那位妙善道姑生出了三分好奇。 戴好帷帽,崔绾同母亲下了骡车。 再次见到妙善道姑,谢氏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女儿,容貌丑陋,平时不敢示人,您帮她看看?」 妙善心砰砰地跳,知道这就是贵人想要的人了,强忍着打量对方的冲动,依然一副高深模样,按例询问崔绾一些问题。 崔绾可不是夏嬷嬷的儿媳妇,虽然见到妙善道姑的清秀容貌后生出了一分好感,被人问及房中事,依然不喜。 谢氏知道女儿害羞,示意夏嬷嬷出去。 妙善道姑便也让身边的小道姑去外面候着。 到底是来寻医的,崔绾忍了忍,小声配合起来。 妙善一听崔绾的声音,再看看那露在外面的纤纤玉手,就知道是个美人,心中可惜,但保命最重要,凝眉沉思片刻,蹙眉道:「少夫人听起来没有问题,不知可否让贫道号脉?」 这种小事,崔绾没有拒绝,抬起手搭在桌子上。 妙善的那双手白皙修长,也是极美的,生的也小,只比崔绾的大一圈,任谁也不会怀疑那是男人的手。此时妙善三指扣在崔绾手腕上,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收回手,再隔着白纱端详崔绾两眼,神色凝重:「少夫人这是流症。」 崔绾心中一紧。 谢氏已经问了出来:「何为流症?」 妙善不急不缓地道:「女子必先纳阳固精而后才能受孕,少夫人体内却异于常人,阳气精华入体便出,因此无法受孕,这便是流症。此症千人里才有一例,我也是五年前在柳州遇到过一例……」 「那人可治好了?」谢氏提着心问。 妙善颔首,却现出为难之态。 谢氏心还没放下去就又提起来了,「道姑为何面现愁容?」 妙善叹道:「化解流症,消耗精血过多,贫道若为少夫人施法,半年内再也不能救治旁人了。」 谢氏懂了,立即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请道姑帮小女一把,再多的诊金我都愿意出。」 妙善摇头:「夫人误会了,贫道并不是为了钱财,只是不愿耽误其他有求之人……罢了,少夫人先来便是缘法,合该那些人要多等半年,二位请随贫道来。」 谢氏大喜,扶着崔绾站了起来,一起跟在妙善后头。 水慈庵里静谧清幽,崔绾看看院中素雅的景致,心中稍安,只是得知自己要跟妙善单独在里面待半个时辰,她莫名有些不安,故作平静地拉着母亲的手,小声求妙善:「道姑破例一次,让母亲陪我行吗?」 妙善态度坚决:「不可,天机不可泄露,如果少夫人不信贫道,这便去罢。」 言罢就要走。 谢氏连忙拦住她,再三赔不是,然后将已经后悔失言的女儿推到屋里,「娘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好怕的?」 崔绾勉强笑了笑。 妙善见母女俩商量好了,朝谢氏行了一礼,平静地将门关上,然后转身对崔绾道:「少夫人请到榻上躺好,贫道要施法了。」 说着先走到长榻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好,摆出要念经的架势。 崔绾犹豫片刻,躺了上去。 轻柔的经声里,她闻到淡淡的幽香,又有一种玄妙的感觉。 是妙善道姑的法术开始管用了吗? 崔绾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皮越来越重,没有发现北面一块「墙壁」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像门一样,紧跟着一道高大的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是妙善设计出的简单机关,平时有人过来求子,用枕头里的迷香迷晕对方后,他就会抱着人从暗门挪到后院一个房间办事,由小道姑进来,假冒他念经。 今日倒不用小道姑假冒他了,妙善闭着眼睛稳稳坐着,只在听到男人轻轻的脚步声快要消失时,他才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瞥到男人打横抱着美人离去的背影。 崔绾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羞人的梦,梦里快要飘到云端时,忽然闻到一股刺鼻味儿。 她皱眉,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一个男人撑在她身上,面容俊朗,凤眼有些眼熟。 再看一眼,那种似梦非梦的恍惚感彻底消失,崔绾张嘴…… 成王在她发出声音前紧紧捂住了她嘴,温柔地看她:「你若叫出来,被整个水慈庵的人知道,我能活,你却必死无疑。」 他紧紧地盯着她,确定崔绾不会再做傻事,才松开她嘴,继续自己还没做完的事情。看着崔绾紧紧咬着唇眼中泪如雨下,他低头去亲她,崔绾扭头,他就亲了亲她耳朵,「舒服吗?六弟妹?」 崔绾咬唇。 成王发狠,让她想咬破嘴唇流血都不能。 事毕,成王体贴地为崔绾擦拭,然后将颤抖不已的美人搂到怀里,温柔地摩挲她长发:「绾绾,今日时间有限,我只能出此下策,下次我再好好疼你,现在咱们说说话吧,还有两刻钟左右。」 崔绾只是哭,哭得发抽。 她完了,落到成王手里,这辈子彻底完了。 成王翻身压到她身上,仿佛这样便能压制她的颤抖,无法压制也没关系,他拨开她脸上被泪水打湿的长发,轻声道:「绾绾,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都跟你说了吧。我想当太子,想当皇上,那就必须除掉徐晋,可是徐晋太狡猾,我没法杀他,想来想去只有徐晧能办到。绾绾,你若能挑拨他们兄弟互相残杀,事成之后,我许你宠妃之位。其实我可以骗你允诺你皇后的位子,但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但宠妃完全可以,届时你再为我生个皇子,母凭子贵,岂不比当一个王妃好?」 崔绾依然泣不成声。 成王并不着急,趁她闭着眼睛,亲亲她嘴唇:「你若不答应,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肯听我话的,我不会忘了她的功劳,不肯听的,再不舍得,我也只能辣手摧花了。怎么样,绾绾,你愿意做我的宠妃吗?」 崔绾本能地咬唇。 「别咬,我心疼。」成王掐住她下巴,霸道地吻了下去。 崔绾剧烈挣扎,成王不管她胡乱抓打的手,只全心全意亲她,于是崔绾的手在他背上抓了一道又一道,渐渐地就没了力气,由彻底的愤怒变成了认命地捶打。 成王满意地松开她嘴,夸张地吸了口气:「你想疼死我吗?」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擦了满脸泪,又来了一番长吻,「绾绾,你真美,比我梦里梦见的美多了,你知道吗,以前在宫里遇见你,我就喜欢你了,可惜那时咱们不可能在一起,到了今日,我才能如愿以偿,若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绝不会这样欺负你的……」 第四十三章 崔绾冷笑着睁开眼睛,看向他时目光清冷:「王爷真会哄人,你这样对我,李华容知道吗?」 成王笑:「为何要让她知道?绾绾,实话告诉你,她现在就是我应付父皇的一个幌子,有她在一天,父皇就不会猜忌我,等我坐了父皇的位子,李华容也就没用了。她会是妃子,届时只要你生个皇子,就能将她踩在脚下。」 「王爷心真冷。」崔绾别开眼,眼泪又流了出来,这人就是毒蛇,他越狠,她越甩不开他了。 成王将手放到她胸口,实话实说道:「我确实心冷,但绾绾可以试试,或许你能捂热乎也不一定。」 半个时辰算是很长了,小道姑搬了把椅子出来,给谢氏坐。 谢氏关心女儿,就在屋檐下坐了。初夏的时节,又是晌午时候,夏嬷嬷哪能让夫人被日头晒啊,扯开帕子在谢氏头上遮着,不叫那日光晒到谢氏脸上。 换过几次茶水,里面妙善的念经声终于停了。 谢氏紧张地站了起来。 法堂屋门打开,妙善面色苍白,勉强道:「贫道体力不支,先行一步。」由小道姑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 谢氏没管她,挽住女儿胳膊,往外走时小声问道:「绾绾觉得身子如何?」 崔绾头上照旧戴着帷帽,谢氏仔细瞧了瞧,没发现什么异样。 崔绾却如行尸走肉,午时再热也驱散不了她遍体的寒意,可她不能让母亲察觉,不能让这个亲自将她推入深渊的蠢女人察觉,也不想再听她唠叨啰嗦,咬了咬嘴唇,压下那股恨道:「出了很多汗,道姑说是排了毒,只是我身子乏力,想马上歇会儿。」 谢氏忙道:「好,管用就好,一会儿上车了你躺娘腿上睡,娘让车夫慢点走,保准不颠着你。」 崔绾眼里倏地落下泪来,被她迅速抹去。 这一路,她躺在母亲腿上假寐,却根本没有睡着,脑海里各种情景浮现。 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姑母,青梅竹马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六哥,就连冷漠对她的四哥,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他把她当妹妹,每年都会送她生辰礼物。 可是四哥不知为何不喜欢她了,然后她做了错事,被四哥怀疑,再也不能回头,哪怕四哥没有对付她,崔绾依然害怕,害怕哪日被四哥找到了证据,害怕四哥会要她的命,所以她迫切地想要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有了孩子,看在亲侄子的份上,四哥也许会放过她。 如今她没有孩子,却掉进了狼窝。 醒后成王对她做的一切,历历在目,急切或温柔,六哥对她做,她羞涩欢喜,换成成王,她恶心,恨不得杀了他! 可她杀不了他。 告诉六哥吗? 崔绾不敢。六哥本就是冲动简单的性子,他有多在乎她,知道成王害她后就会有多恨,崔绾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劝服六哥稳住,一旦他怒上心头去找成王算账了,她就完了,被嘉和帝知道,成王落不得好,她这个红颜祸水也必死无疑。 且不说六哥回来后的事,成王现在就逼迫她了,要她明日去买个丫鬟,买他早就准备好的丫鬟,放在她身边监视她,替两人传话。崔绾不想要,但她能不要吗?不要,水慈庵的人都被成王控制住了,她不听成王的话,成王马上会指使妙善等人揭发她的丑事,那时她无凭无据想要指认成王都不行,成王那边却有母亲留下来的把柄,甚至那对儿农妇母子,都有可能成为对方的人证。 崔绾看不到一点希望。 要么死,要么…… 崔绾不愿再想下去。 当天晚上,崔绾称自己想养只狗,第二天管事嬷嬷就寻了几只毛色雪白的幼狗过来。崔绾挑了一只,又让她去请牙婆,再挑个会养狗的丫鬟。下午,崔绾身边就多了一个名叫百灵的养狗丫鬟,中等模样,嘴甜伶俐。 两日后崔绾再次出城,去了她的一处嫁妆庄子,到了地方,她领着百灵去旁边自家竹林里赏景。 竹林里有座小屋。 百灵识趣地停在了内室门口。 崔绾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成王惬意地靠在炕头看书呢,见崔绾进来,他仔细打量她两眼,朝她伸手:「想明白了吗?」 崔绾恨恨地瞪着他。 成王讪讪地笑,放下书,赤着脚走到崔绾身边,伸手要抱她。崔绾本能地往后退,成王目光一闪,跟着前进一步,转瞬就将崔绾打横抱到了怀里。成王不傻,崔绾当天没有哭闹寻死,又收了他的丫鬟前来赴约,定是有了决断,只是女人脸皮薄,得他给个台阶,两人亲密了才好说话。 他将崔绾放到炕上,低头亲她,「绾绾,这几天我都在想你……」 崔绾闭着眼睛躲。 面对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成王又怎会没有一点花花心思,也不用强,只先搂紧人说甜言蜜语,说的时候不时占占便宜,慢慢地话越来越少便宜越占越多,成王再不忍耐,将崔绾压到炕上,恣意地怜爱起来。 成王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年,与李华容成亲前就暗地里跟寝宫的几个宫女好过了,瞒得严严实实没叫李华容知晓,到现在与李华容成亲四年,对这事早已娴熟,特别是对付崔绾这种心里应了你但依然顾忌重重的人,他更是手段尽出,逼得崔绾再也无法保持世家女的端庄,开口相求时,两人的关系瞬间拉近,他才专心享受。 夫妻之间的动静,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 歇下后,成王搂着崔绾温存:「绾绾真好,你放心,只要你帮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我也舍不得辜负啊,恨不得夜夜与你在一起。」 最不堪的模样都被他见过了,崔绾埋在他怀里待了会儿,自嘲地道:「王爷别再骗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真帮了你,王爷回头就会杀我灭口,王爷对李华容都能那般冷情,又怎会对我动真心?」 成王笑笑,翻身压到她身上,看着她眼睛道:「刚刚我对绾绾还叫冷?我跟旁人可没这样畅快过,绾绾,早知今日,当初我早早就把你抢过来了……」 崔绾捂住他嘴,平静地回视他:「王爷不必再说这种话,我不会信的,只是已经成了王爷的人,王爷要我,我反对也没什么用,但我有个疑问,王爷觉得我如何才能让他们兄弟互相残杀,之后又能保住崔家保住我?如果没有万全之策,我宁可死,也不会做个冤死鬼。」 没人可以把她当傻子。 成王怔住,跟着苦笑,重新改成平躺,将崔绾拉到他胸口趴着,一边摩挲她脊背一边叹道:「看我,没碰你之前想的只是先将你拉到我身边再图谋大事,碰到你了,我满心满脑就都是你了,还没来得及打算将来呢。绾绾放心,我一定会找个两全之策,你呢,可有什么好主意?」 崔绾贴在他胸口,看着对面的墙壁道:「王爷把我当什么?我逼于无奈不得不从了王爷,王爷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可你让我主动谋害两个表哥,我办不到。」 第四十四章 成王「嗯」了声:「也是,你一个女人,算了,绾绾安心等着,我有了法子,便会告知你,咱们一起商量,务必保证没有任何纰漏。」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只想着徐晧痴情崔绾,崔绾只需将徐晋请到怀王府,在他酒里下些东西,然后诬蔑徐晋欺凌她,徐晧那个冒失鬼必然会朝兄长下手,百灵再趁徐晧不备杀了徐晧崔绾,制造兄弟为了崔绾互相残杀崔绾不甘受辱自尽而死的假象。 计划不错,可惜他低估了崔绾,这并不是一个胆小怕事只知道对男人唯唯诺诺的女人,她将她的后路都想好了。明白了这点,那么成王想绕过崔绾只嘱咐百灵趁徐晋去怀王府时暗中下药都不行,因为崔绾既然有这份心机,肯定会防备百灵的。 也就是说,他必须借崔绾成事,还不能让崔绾赔进去。 这女人,比他的表妹还聪明。 成王喜欢聪明的女人。 崔绾这样聪明,他还怕成不了事?就算这几年没有机会,待到父皇驾崩徐晋登基,反而更简单了,因为那时徐晋徐晧兄弟死了,不会再有父皇追究,崔绾随便扯出刺客或是给徐晧安排一个妾室当冤死鬼就能把她摘出去了。 为了大事,成王等得起。 胸口腾起豪情,身体也跟着冲动,成王抓住因为震惊想要逃开的美人,再次压了上去。 进了五月,傅容渐渐发现徐晋心情似乎不太好,白日里在前院的时间越来越长,夜里翻身次数特别多,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傅容问他,徐晋不说,接下来也不翻身了,傅容却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而已。 他愁什么呢? 嘉和帝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看起来老了十来岁,崔皇后身体照旧康健,无病无灾的。家里她跟瑧哥儿也都好好的,难道,他在记挂黄河边上的六弟? 端午前一天,傅容将新编好的长命缕套在了儿子的手腕上,还给他缀了一个镀金的铜铃铛。瑧哥儿高兴极了,傍晚爹爹回来迫不及待地去跟爹爹显摆。儿子活泼可爱,徐晋心情好了些,坐到榻上,从怀里摸出当年傅容为他编的那根,也跟儿子显摆:「娘亲也送爹爹了。」 瑧哥儿抓过爹爹的看了看,仰头道:「没有铃铛!」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有铃铛就表示娘亲更喜欢他一点,瑧哥儿的小嘴儿抿了起来,笑得有点得意,凤眼微眯,还以为自己不咧嘴笑旁人就猜不透他的小心思呢。 这自作聪明的狡猾样像极了傅容,徐晋真心笑了,佯装不高兴问傅容:「我的怎么没铃铛?」 难得他开朗起来,傅容当然要配合了,朝瑧哥儿眨眼睛道:「因为我最喜欢瑧哥儿啊,所以送瑧哥儿的是最好的。」 瑧哥儿憋不住了,紧紧抿着的小嘴终于咧开了,露出两排小白牙。 娘亲果然最喜欢他! 夜里歇下后,徐晋搂着妻子动手动脚。 确定他是真的恢复了好心情,傅容先帮了他一次,事后半趴在他胸口不错眼珠地看他。 大眼睛水漉漉的,欲语还休。 徐晋不解了,捏捏她鼻子:「这样看我做什么?」 傅容笑:「王爷好看啊,我喜欢看。」 徐晋心里受用极了,但也没有糊涂,摸摸她头发道:「说吧,是不是有求于我?」 傅容瞪他一眼,转身躺到自己的枕头上,背对他:「既然王爷这样想我,那我不看你行了吧?」 徐晋哈哈笑,追了过去,「别别别,我喜欢让浓浓看,过来,继续看我,我也好好看看你。」 夫妻俩闹了一阵,傅容见气氛差不多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担忧地问道:「王爷最近没事吧?我看你前几天都闷闷不乐的。」 徐晋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 傅容暗道糟糕,紧张地垂下眼帘。 她这样谨慎这样怕他,徐晋突然生出一股自责。傅容怕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前世他太冷了,一直都以王爷的身份对她,所以这辈子他再好,她都不敢只将他当普通的丈夫? 一时半刻徐晋也想不到彻底打消她顾虑的法子,那就只能不让她担心了。 他抬起她下巴,目光温柔:「六弟那遇到点麻烦,昨日我已派人过去了,浓浓别担心,没事。」 傅容认真地观察他神情。 徐晋突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看来本王越来越好看了,才叫浓浓着迷成这样。」 傅容呸他:「厚脸皮!」 徐晋抱紧她不让她跑,在她耳边说无赖话:「浓浓光明正大盯着本王看,到底是谁不知羞?」 傅容悄悄撇嘴,若不是想打探他心事,她才不会…… 至少不会看那么长时间。 傅容不清楚徐晧在黄河边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接下来几日徐晋不再眉头紧锁,她也就不去想了。 月中景阳侯府传来喜讯,傅宥的妻子韩玉珠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喜三那日,傅容带着瑧哥儿回了娘家,许灵亲自扶她下马车,生怕她出一点事。 傅容倒没有怀瑧哥儿时那么小心翼翼了。上辈子她没有怀过孩子,这辈子傅宛先怀,傅容看着都不敢靠姐姐太近,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撞了姐姐,傅宛再怎么解释傅容也不敢,待自己怀了,才知确实没那么夸张,特别是前三月,除了孕吐等怀孕必有的症状,感觉跟平时也差不多。 「瑧哥儿!」 下车见家人,往常都是傅宣朝傅容笑,傅宝笑着跑过来抱傅容,现在却成了傅宝傅宣一起抢外甥了。瑧哥儿呢,当然最喜欢亲姨母了,颠颠地跑到傅宣身前,高兴地抱住姨母大腿。 昨晚就住在外祖母家里的媛媛则乖乖走到傅容身边,甜甜地喊三姨母。傅宛估计月底也就要生了,今日便没有过来。 傅容摸摸外甥女脑袋,再逗逗那边的大郎,一行人进了正院。 先去看韩玉珠。有大郎开头,傅宥的儿子就直接喊二郎了,刚出生三日的孩子,眉眼还没长开呢,闭着眼睛乖乖睡觉。傅容同韩玉珠说话时,媛媛大郎瑧哥儿姐仨在床前排成一排,媛媛抢了大郎的风头,站在两个弟弟中间小声跟瑧哥儿介绍:「看,这是二郎弟弟,二郎睡觉呢,瑧哥儿别用力按,只能轻轻摸。」 抓着瑧哥儿小手往二郎身上凑,要教弟弟。 瑧哥儿摇头,用力把手挣了回来,躲到娘亲身边,凤眼在韩玉珠母子身上打转,紧紧抿着嘴。 韩玉珠笑着问瑧哥儿:「是不是觉得二郎弟弟长得不好看啊?瑧哥儿别嫌我们丑,下个月瑧哥儿再来,二郎弟弟就好看了,不信你问你娘?」 瑧哥儿仰头看娘亲。 傅容点点小家伙鼻子:「瑧哥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越长越好看了。」 瑧哥儿再看向床上的小娃娃,第一次连娘亲的话也不太相信了。 他才没那么丑。 陪韩玉珠坐了会儿,傅宝三姐妹领着孩子们出去玩了,傅容跟乔氏林氏等长辈在花厅里聊天。 第四十五章 自从太子被废,林氏对傅容的态度比以前更加和气了,并非刻意讨好,但确实有了明显的变化。傅容明白,林氏也将徐晋看成了准太子,心里应该是盼着将来他们夫妻宽待傅宁娘仨呢。 这个,傅容真的不敢保证。 跟徐晋在一起这么久,特别是今年,傅容发现她跟徐晋私底下相处亲密无间,徐晋对她也无比的纵容温柔,但是徐晋骨子里流着皇家的血,他做什么都是从大局出发的。夜里聊天时,傅容也问过将来璋哥儿珝哥儿会如何,徐晋告诉他,他不会亏待两个侄子,但也不会让他们成为瑧哥儿的威胁。 因此傅容知道,徐晋还是很宽仁的,但她不知那两个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现在他们都是招人疼的可怜孩子,等他们长大了,就是另外两个跟徐晋一样的皇家男人。 无法保证,傅容便不妄加喂林氏吃定心丸,只将自己上次进宫看到的告诉林氏。嘉和帝真的没有迁怒三个孩子,每日都会让乳母将三个孩子带到崇政殿,或是检查璋哥儿珝哥儿的功课,或是逗逗刚开始出牙的玥姐儿。 林氏近似贪婪地听傅容描述外孙外孙女,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嫉妒做出傻事,也庆幸乔氏教出了傅容这样有福气的好女儿。傅容仁善,看在两家的情分上,林氏就知道傅容至少不会苛待她大姐姐的一双儿女。再多的,傅容没法做主,她也就不奢求。 说完大房,傅容看向三夫人,「听我娘说今年给五妹妹提亲的人越发多了,三婶可相中了谁?」 上辈子傅宓这时候已经定亲了,男方是冠阳伯府司家的三公子,傅容没见过,只听说是个学识渊博的。两人婚期定在十一月,而这位三公子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十月里突然一命呜呼了。 傅容跟傅宓说话不多,姐妹俩没什么情分,甚至还有点小恩怨。最初听母亲说有人登门给傅宓提亲时,傅容想到这点,还犹豫要不要帮傅宓一次,上辈子因为司家三公子死在大婚前头,京城里就有了一点傅宓克夫的名声,硬是让傅宓变成了老姑娘,傅容从肃王府回来时傅宓还没嫁人呢。 不过没等傅容拿定主意,就意外从秦二夫人口中得知司家三公子跟他一个表妹定亲了。 这辈子太多的事情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又来这么一件小小的差别,傅容没放心上。 三夫人道:「有两个感觉不错,请你大伯父大伯母帮着打听呢,等有准信儿了三婶再告诉你。」 年后来侯府提亲的人确实络绎不绝,不过大多数都是奔着二房的傅宣去的。三夫人并不嫉妒,自己的女儿虽然是嫡子嫡女,但生父早死,就连长房的势头都被二房压了下去,他们三房就更不行了。这是家世,单论举手投足的气度,女儿也远远输于傅宣,因此能找个家世简单为人本分的好女婿,三夫人也就满意了。 傅容笑道:「那我就等着五妹妹的好消息啦。」 傅宓这世的姻缘傅容就不在意了,她相信大伯父不会选错人的。 晌午散了席,傅容随母亲回了他们二房的东院。 瑧哥儿媛媛上午玩得太疯,这会儿都困了,乔氏亲自将小姐弟俩哄睡着了,就让他们睡在正房,巧杏许灵在里面看着,她们娘几个在外间说话。 傅容装模作样检查官哥儿的功课。 官哥儿倒背如流,抢过书反过来让傅容背。 傅容哪会啊,弹了弟弟脑袋瓜一下,绷着脸训斥他:「听说你跑去如意斋帮人算账去了?」 官哥儿茫然地看着姐姐:「谁说的?我是想给外甥外甥女一人买对儿镯子……」 「镯子呢?」傅容朝他伸手。 「我这就去拿。」官哥儿立即跳下地,飞快跑了。 傅容震惊地望着还在晃动的珠帘,问母亲:「弟弟真买了?」 乔氏哼了哼,点了点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儿:「还不是你们惯的,每年都给他那么多压岁钱,他现在可有钱了。」就因为手里有钱,才总是以买东西送外甥外甥女为名去各种铺子晃悠,被她抓住好几次了。 母亲发愁,傅容也发愁了,看弟弟这架势,真打算做生意了? 那怎么可能,父亲第一个不答应! 「明年我让王爷少给点。」傅容暂且只想到这一个法子。 傅宣低头笑,「这事姐夫会听你的话?」 傅容叹口气:「是啊,你姐姐我没本事,管不住你姐夫,宣宣这么厉害,将来定能将妹夫收拾的服服帖帖吧?对了娘,你跟爹爹到底有没有相中谁……宣宣你怎么走了?」 傅宣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傅容笑个不停。 乔氏可笑不出来。提亲人的是多,但找个合适的可不那么容易,不少人一看就是冲着王爷女婿的关系来的。丈夫说了,王爷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不能出一点差池,因此更要仔细挑选,宁可耽误到明年也不能嫁错了。 但这话不好跟女儿说,乔氏便道:「你爹爹哥哥眼光高,到现在还没有瞧得上的,慢慢来吧,不急,你跟你姐姐都嫁了,宣宣我巴不得多留两年。」 傅容隐隐盼着吴白起赢得妹妹的心呢,暂且也不着急,问起薛家那边来:「庚帖退了,薛夫人可又来找过母亲?」 乔氏摇头:「没有,端午的时候倒是见过一次,客客气气的……」 正说着,官哥儿捧着两个小匣子回来了。 母女俩默契地打住话。 下午徐晋过来接傅容,看见瑧哥儿手腕上的新镯子,笑着问道:「外祖母给的?」 瑧哥儿脆脆道:「小舅舅给的,姐姐也有!」 徐晋托起儿子手瞧,见那镯子上雕了麒麟,栩栩如生,朝傅容赞道:「官哥儿眼光还挺不错。」 傅容哼道:「眼光不错有何用,整天惦记着账本生意,我娘都快愁出白头发了。」 徐晋瞅瞅儿子手上的镯子,替小舅子说话:「官哥儿还小,或许过两年就换了兴趣,且我看着,那小子聪明,做什么都会有大出息,你跟岳母不用瞎担心。」 傅容没接这话,心想若是徐晧一心琢磨做生意,徐晋肯定不是这副态度了。 过了几日,乔氏领着傅宣来王府串门,告诉傅容傅宓的婚事定下了,是傅宥的一位同窗,姓柳名坚,已经考了举人,因为守孝错过了上次春闱,但他有才学,明年春闱十有八九能中进士。且他家里父母都没了,只剩年过六旬的祖父祖母,人口简单,正适合性子内向的傅宓。 夜里傅容将这事跟徐晋说了。 徐晋抱着她道:「你大伯父会选人,你五妹妹那性情,硬是配个高门第的,反而容易出事。」 傅容也这样想的,见徐晋谈兴不错,她笑着问他:「那王爷说说,我这样的适合嫁什么人家?」 徐晋闻言,半压到她身上,一边动手动脚一边咬她耳朵:「浓浓命贵,注定要母仪天下。」 对于傅容而言,今年的五月喜事连连。 先是端午佳节,跟着三哥傅宥得了儿子,五妹妹傅宓定了亲事,转眼到了月底,梁府管事火急火燎过来报信儿,傅宛要生了。 第四十六章 碰巧今日徐晋在家,先让许嘉准备马车,等一切准备好了,他才扶着傅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浓浓别急,车已经备好了,咱们慢慢过去,赶得及的。」 俨然还记得那年傅宛生媛媛时傅容的着急样呢。 傅容当然不会急成那样了,吩咐梅香乳母好好照顾还在歇晌的瑧哥儿,她跟徐晋缓缓走向前院。 盛夏时节,知了叫个不停,到了马车上,傅容出了一身汗,朝徐晋念叨:「这回姐姐坐月子可要辛苦了,这么热的天。」 徐晋没生过孩子,却见过傅容坐月子,帮傅容擦完汗,他一边给她摇扇子一边摸摸她肚子:「还是我会种,浓浓腊月生孩子,不怕热着。」 这种事情他也要比,傅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徐晋得意地笑,手中动作不停。 看着他自然无比地给她扇风,他俊脸泛红额头还带着汗珠,傅容心中忽然一酸,飞快偏转过身。 徐晋一直盯着她呢,见她毫无预兆落泪,慌了,不敢强行碰她,他快速转过去,扶着她肩膀急道:「怎么又哭了?哪里不舒服?」 傅容摇头,大夏天也不嫌热了,埋到他胸口呜呜哭了起来,「王爷对我好,我,我想王爷……」 他对她太好,怀瑧哥儿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好得傅容无法想象徐晋不在她身边她要怎么过。马上就要六月了,八月徐晋就要出征了,傅容舍不得徐晋远行,更不用说他此行有性命之险,徐晋再怎么跟她保证他不会出事,傅容也无法完全安心。 她哭个不停,徐晋又心疼又茫然,「想我?我这不是在你身边……」 说到一半,忽然明白她为何哭了。 不是想他,是舍不得他吧? 这…… 徐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放下团扇,摸出帕子帮她擦泪。一会儿还要见客,胸口湿了一大片像什么样子?等傅容泪水渐渐止住,徐晋抬着她下巴亲她。 那红唇湿润,跟她的人一样,好像都是水做的。 徐晋慢慢地品,心中溢满了柔情。 她平平静静的,他以为她忘了八月的战事,或是彻底放心了,没想到她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心里一直记挂着,今日不知怎么触动了心事,再也忍不住了。如果她只将他看成荣华富贵的倚仗,她会担心,不会哭,她哭了,说明她心里真的有他,那些泪水,都是因为舍不得他流的。 不是演戏,因为没必要演戏,因为她不知道他记得上辈子,她也不知道他会明白她为何哭。 「浓浓,你喜欢我是不是?」 松开她唇,徐晋捧着她脸问。 傅容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美脸庞,那凤眼平静,平静如水,水下却有什么涌动,仿佛只需要她给个理由,他便会将她吸纳进去,让她看清他眼底的波澜壮阔。 「喜欢。」她盯着他的眼,喃喃地道。 怎么会不喜欢?就算她的心是石头,被他这样一点一点地暖着,也软了。 「有多喜欢?」徐晋爱听,听不够。 有多喜欢? 傅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亲他,现在就想亲。 手抱着他腰呢,没法抬起来,傅容情不自禁地伸长脖子,闭着眼睛将唇送了过去。 她的眼睫是湿的,合拢时有泪珠滚了下来,像是夏日一场雨的最后一滴雨珠,落在粉色的荷花花瓣上,倏然滚落。 徐晋猛地按紧她背,再次含住了她娇艳的唇。 车里忽然热了起来,她的侧脸,她的脖子,她的耳朵,都成了最美味的珍馐,徐晋亲不够爱不够,手忍不住想往她衣裳里探。他想要她了,唯有要她,才能宣泄一腔柔情给她知,才能用她的美她的婉转莺啼填满他空落的心。 「浓浓……」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一个女人,气人的时候气得他吐血他也放不下,乖顺的时候要他命他也愿意给了。是因为只能碰她吗?不是,他徐晋还不是为了身体欲望就忍气吞声将就谁的人,倘若傅容换一种性子,他要么早就杀了她,要么就彻底忘了这个人,或是让她生了儿子再去母留子,但傅容就是有本事让他割舍不下…… 他真的想把命给她了,傅容却不稀罕他的命,也不稀罕他那只不老实的手,嘴唇离开他,上半身往后退,双手一起按住他的坏手,红着脸喘着气,眼里含着水软软地跟他撒娇:「我热……」 徐晋强忍着吞咽的冲动,哑着声音道:「我也热,浓浓,我这就帮你脱……」 谁要他脱? 傅容推开他,往一侧挪了挪,不小心坐到团扇上,傅容反手抽了出来,忍着笑递给他:「我热,王爷给我扇扇风。」 徐晋怔住。 傅容抿唇笑,用团扇顶了顶他胸口:「王爷到底帮不帮忙啊?」 徐晋看看她,再看看她肚子,认命地接过扇子,「扇,王妃有命,本王怎敢不从?」 傅容笑得肩膀轻颤。 徐晋却也不是白白卖乖的,往傅容身边挪挪,右手给她扇风,左手拉过她手伸到自己衣摆里面,盯着她羞红的脸道:「王妃热,本王帮王妃扇风,可是我痒,王妃心疼心疼我,帮本王摩一摩?」 他没个正经的,傅容别开眼嗔道:「一会儿就到了。」 徐晋挑开窗帘,示意她看:「还没走出咱们王府多远呢。」 傅容自知逃不过,况且他难受成这样也是被她哭出来的,便低下头,帮他。 徐晋不喜欢隔着衣服,麻溜地将腰带抽开了,恬不知耻地道:「这样凉快。」 傅容扭头呸他。 她咬他徐晋也高兴,一边给她扇风,一边看她那双纤纤小手为他卖命…… 马车慢慢悠悠地走,终于停下时,傅容一双胳膊都提不起劲儿。 徐晋早就收拾好了,衣冠楚楚地先下车,再稳稳将她抱了下去。 「三姨父,三姨!」媛媛兴奋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你们来得真慢啊,外祖母小姨母小舅舅早到了!」小丫头懂事了,知道三姨母怀了弟弟妹妹不能碰,便往徐晋身上扑。 徐晋屏住呼吸,摸摸媛媛脑袋,然后不着痕迹地过去跟许嘉说话,再走到傅容另一旁。 媛媛右手牵着傅容,左手牵着随后赶出来的傅宣,高高兴兴的,将三姨父抛到了脑后。 今日人来得特别齐全,傅品言傅宸都在,跟梁通一起出来接人,徐晋就同他们在前院等消息。 大概是第二次生都比头回容易,红日西垂,迎面吹来的风带点凉意了,产房里忽的传来喜人的婴儿啼哭。 是个小少爷。 乔氏高兴极了,给傅宛擦汗时嘴就没有合拢过,一直笑。 这次傅容没在产房里,跟傅宣媛媛一起在偏房等消息,孩子收拾好后几人一起看,傅容先笑了,这外甥黑得,跟他爹一模一样。 媛媛也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好黑啊,没有瑧哥儿大郎二郎白净!比凌守还黑呢!」 梁通颇为自豪,接过宝贝儿子稀罕地亲:「男人就该黑,不黑的都是……」 「小白脸」三字还没出来呢,傅宸在旁边用力咳了咳。 第四十七章 梁通顿时哑巴了,瞅瞅傅宸旁边的岳父大人跟王爷妹夫,抱着儿子躲到了产房里头。 媛媛兴奋地跟了进去。 姐姐平安生子,傅容放心了,因为惦记家里的儿子,晚上就没在这边用饭,跟徐晋打道回府。 这边喜气洋洋,怀王府,崔绾收到了徐晧派人送过来的家书,说是初十他就能回京了。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崔绾眼里落下泪来。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想跟六哥好好过的,是老天爷见不得她好…… 夜里崔绾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转眼就到了初九,明日徐晧就回家了。 身边的丫鬟们个个喜气洋洋的,就连百灵都装得有模有样,崔绾却是强颜欢笑。 她的月事迟了,迟了三四天了。 崔绾让百灵给成王递了信儿。 她的月事一向准时,这次晚了,身边两个大丫鬟还担心她身子出问题了,要请王府的郎中来看。她们并不知道她与成王的事情,崔绾暂且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是以用思念徐晧太过心绪烦躁敷衍了过去。 但崔绾隐隐有种感觉,她可能有了,有了成王的骨肉。 她必须先确认一下,确定了,她才有心思去想以后该怎么走,而不是空坐着白白担心。 崔绾不清楚百灵是如何跟成王的人联络的,只知道她早饭后吩咐的百灵,半个时辰就收到了回信,成王让她去庄子。 崔绾应约,到了庄子,再次单独领着百灵去了那间小屋。 成王跟心腹郎中早在里面等着了,有郎中在,他跟崔绾对视一眼,暂且没有说话,只让郎中先给崔绾号脉。 崔绾面无表情地落座,将手伸了出去。 成王体贴地站在她身后,大手稳稳地按着她肩膀,仿佛这样便能让她安心。 郎中对此视若无睹,凝神号脉,片刻后起身,朝成王道:「王爷,王妃虽然日子浅,确实有喜了。」 成王听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看看同样茫然的崔绾,他让郎中先下去。等郎中走了,成王一脸高兴地将崔绾抱到炕上,捧着她手亲:「听到了吗,绾绾你有了我的骨肉,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要当爹了!」 徐晧三月里离京,这个孩子可不就是他的? 崔绾心中苦,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因为想要孩子才落到了成王手里,如今却阴差阳错怀了成王的孩子,命运弄人。 成王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也从未想过事成之后真的收崔绾为自己的宠妃,届时只要崔绾帮了他除掉徐晋兄弟俩,成王马上就会要了崔绾的命,因此见崔绾哭了,成王以为她害怕了,假意询问道:「这是喜事,绾绾哭什么?」 崔绾哭了好久才停下,红着眼圈问他:「王爷我怕,被六哥发现怎么办?他会要了我的命的!」 成王哪里舍得事情暴露啊,等得就是这句话,故作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重新走到崔绾身边,一脸沉痛的模样:「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恨不得现在就接你到王府亲自照顾你,只是……绾绾,身孕这事难以瞒住,一旦被老六知道了,你我都完了。」 崔绾哭得更厉害了。 成王长叹一声,一手搂着她,一手放在她肚子上按了按,良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罢了,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我这就安排他去准备药……绾绾别哭,等将来咱们正大光明在一起了,你想要多少孩子我都给你!」 崔绾埋在他怀里,泪水还在流,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冷笑,嘲讽地笑。 成王要了她身子,害她怀了孕,现在又想亲手打掉这个孩子。 这样狠心无情的人,崔绾如何信他不会在成事后杀了自己?成王想杀徐晋兄弟必须借她的手,想杀她,一个百灵就够了。为了保命,她也必须生下这个孩子,若是女儿,崔绾会再等最合适的机会下手,若是儿子,崔绾相信成王不会狠心到连第一个儿子也不顾,那时她再柔顺乖巧一些,成王应该会履行他的诺言的。 只需给她换个假身份,她就可以继续做成王的妃子了,这种事情,前朝就有过。 一切就看她的肚子争气不争气了,争气了,生下的就是她的保命符。 有了决定,崔绾紧紧抱住成王,哭着摇头:「不要,这是我跟王爷的孩子,我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我不要打掉他,王爷,这是咱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如此狠心?」 成王身体僵了一下,马上哄道:「我这不是无可奈何吗,你以为我舍得自己的孩子?到现在我膝下一儿半女都没有,我比你更想保住这个孩子,可是被人发现怎么办?你不要命了?」 崔绾慢慢止了哭,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要命,我也要我的孩子,王爷放心,只要王爷愿意帮忙,我自有办法保住咱们的骨血,瞒得天衣无缝。」 成王心中一震,看着这双含着泪珠的美丽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绾绾,你真的不恨我这样欺负你,我以为……」 「王爷以为我会恨你入骨?」崔绾目光温柔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抱住他腰道:「一开始肯定是恨的,可是王爷对我好,那样温柔,我慢慢地就恨不起来了,现在我肚子里有了王爷的孩子,就更不会恨了,只盼事情顺顺利利的,将来可以跟王爷做真正的夫妻。」 成王笑了。 女人果然都一样,被男人占了身子,再怀上孩子,就死心塌地了。 怪只怪他那个六弟没用吧。 美人如此待他,成王心里极为受用,但也没有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在崔绾身边坐下,「那绾绾打算如何隐瞒?这事关系重大,咱们必须计划好了。」 崔绾点点头,细声说了起来。 次日徐晋早早就进了宫,下朝后随嘉和帝一起去了崇政殿。 成王也来了。 「四哥。」朝嘉和帝见礼后,成王微笑着跟徐晋打招呼。 徐晋神情与往常无异,淡淡点头算是应了。 嘉和帝瞧着这兄弟俩,见他们相处起来跟以前差不多,勉强也算安了心,拿起之前六子递过来的奏折道:「老六这次差事办得不错,你们当哥哥的可不能懈怠,别让六弟超过去。」 正说着,外面报怀王到了。 嘉和帝连忙让人进来。 徐晋也朝门口望了过去。 徐晧大步跨了进来,个子好像又高了些,脸因为在外面奔波三月晒得有些黑了,但那双徐家儿郎都有的一双凤眼明亮有神,志得意满。到了嘉和帝身前,徐晧利落地跪了下去,仰起头满脸都是笑:「父皇,儿臣回来了,父皇身体可好?」 幺子向来更受宠,在嘉和帝这里也不例外,而且几个儿子里面也确实是老六更像儿子,会跟他撒娇,不像其他的,废太子装老实孝顺,老二不学无术,老四天生一张冷脸,老五偏内向拘谨。 此时见了儿子笑容灿烂的脸,嘉和帝心情大好,起身将人扶了起来:「父皇好的很,万全,命人端碗冰镇酸梅汤过来给怀王解渴,看他这满脸汗。」 第四十八章 徐晧瞅瞅旁边的四哥,有些尴尬地道:「儿臣不热,父皇别叫人麻烦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 嘉和帝朗声笑。 成王打趣道:「六弟不好意思了。」 徐晋垂下眼帘。 聊了一阵正事,徐晋徐晧兄弟俩一起去凤仪宫看母亲。 到了凤仪宫,徐晧陪母亲说话时坐立不安的,崔皇后心里有数,笑着道:「行了,快回家看你媳妇去吧,娘这儿有你四哥陪我说话。」 徐晧如蒙大赫,兴奋地跑了。 崔皇后摇头笑,看看徐晋,见儿子垂着眼帘不太高兴的样子,想到崔绾曾经做过的事,心中黯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长子看在兄弟情分上不跟崔绾计较了,难道她还能再劝他放开点,别因为弟弟喜欢崔绾不快? 「你也回去吧,浓浓这会儿有孕,你多陪陪她。」 徐晋点点头,走了。 回到王府,却没有去芙蕖院找傅容瑧哥儿,自己闷在书房里。 怀王府。 徐晧没让人通传,直接跑到了后院,崔绾听到动静出来迎接,没看清人就被徐晧打横抱了起来,压到床上就亲,「绾绾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男人热情如火,崔绾心中酸涩不已,抱着他脖子回应他的吻,只在徐晧要扯她裙带时急着拦道:「六哥,我,我小日子在呢。」 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徐晧气喘吁吁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她。 崔绾将衣襟往上提了提,红着脸道:「昨下午从庄子上回来来的……」 成王的郎中给百灵开了催月事的药,崔绾想用这种办法先证明自己的清白,一个月后再假装怀了徐晧的孩子,任谁也不会怀疑,至少徐晧是肯定不会怀疑的。 徐晧一身火,突然得知不能马上跟心心念念的妻子亲近,犹如蚂蚁在身上四处乱爬一样,压在崔绾身上不肯离开,手隔着裙子在她腿间徘徊:「我想,绾绾……」 崔绾拉回他手,哄孩子似的道:「六哥忍忍,后天就差不多了……」 「我忍不住!」徐晧急切地扯开她上面的衣裳,贪婪地跟阔别三月的妻子亲近。 崔绾没办法,任由他胡作非为,只牢牢守住裙子,最后动手帮他。 待到后日晚上「月事」结束,崔绾沐浴回来,看着早早准备好的男人,不再拒绝,柔顺地给他。小别胜新婚,徐晧恨不得将她拆了,崔绾担心伤到腹中孩子,察觉他要疯,她及时制止,徐晧从小就什么都听她的,见她拒绝地坚决,便强忍着急躁慢慢来…… 再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好。 过了这阵腻歪劲儿,崔绾就不再夜夜陪他了,第一次感受到孕吐,崔绾回了娘家。 这事必须有母亲帮忙。 谢氏得知真相,如遭雷击,悔得肠子都清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这情形,后悔无用,只有按照女儿的计划走,她们母女才有好下场。 母女俩合计好了,崔绾离去,没过两日谢氏走路突然摔了一跤,额头撞到石板上,卧病在床。崔绾忧心不已,同徐晧商量回家侍奉母亲。舅母岳母生病,徐晧也担心,虽然舍不得跟崔绾分开,还是应了。 崔绾在娘家住了近一个月才归家。 媳妇回家了,徐晧心里痒痒,提前半个时辰回府,到了后院发现丫鬟们个个喜气洋洋,他不解其意,进屋就见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坐在妻子对面,两人正说着什么。老者见到他,匆匆起身,朝他行了一个大礼:「刘正见过王爷。」 徐晧询问地看向崔绾。 崔绾俏脸泛红,转身去了内室,快进屋时对刘正道:「你跟王爷说吧。」说着落了帘子。 刘正颔首,从容地道:「王爷,王妃有喜了……」 徐晧大喜,激动地就要进去。 「王爷稍等,」刘正及时拦住他,低头道:「王爷,王妃这一个月忧心母亲,致使胎像不稳,须得在王府安心休养,不宜车马劳顿,也请王爷同王妃相处时留心些……」 「我知道,那个以后再说,你先下去吧。」徐晧紧张地去了内室,凑到崔绾身边抱住她,「绾绾,他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要当爹了?」 崔绾羞涩地靠到他胸口,拉着他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是啊,刘先生是给母亲看病的神医,今早我照顾母亲时突然昏了过去,醒来就……母亲连忙将我撵了回来,又派刘先生一心照顾我,六哥,我好高兴,我终于也要当娘亲了。」 徐晧也是欣喜若狂,连连亲她,「是啊,我也要当爹了,绾绾你好好养着,王府的事情都交给下人做,往后也别再出去跑了,养好身子,明年也给我生个瑧哥儿那样活泼聪明的儿子!」 崔绾拧了他一下:「六哥只喜欢儿子吗?万一生了女儿呢?」 徐晧忙道:「女儿也好,女儿我也喜欢,咱们的女儿肯定跟你一样美!」 崔绾这才满意,过了会儿却又皱起眉头,惋惜道:「可惜我身子不好,没法亲自进宫跟娘道喜了,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不懂事,连有孕都没察觉,还累到了自己。」现在月份浅,看不出来一个月跟两个多月的差别,越往后拖肚子就越明显,因此要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免得被人怀疑。 「娘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自己的母亲,徐晧十分了解,柔声宽慰道:「绾绾也是为了尽孝,放心吧,我会好好跟娘解释的。你安心养胎就是。」 崔绾轻轻点头。 徐晧陪她腻歪了会儿,又去外面问了刘正几句,跟着派人去报喜。 傅容听说崔绾胎像不稳,记起上辈子崔绾也是早产的,暗暗唏嘘。看来有些事情照旧会按照上辈子来了,好在崔绾最终母子平安,傅容也就没必要为徐晧的子嗣担心了,眼下她最惦记的,是边关。 「娘,娘!」 院子里传来瑧哥儿大喊的时候,傅容坐在榻上给徐晋缝袍子呢。 眼看秋老虎走了,八月就要到了,傅容对边关注定会来的战事无可奈何,也无计无心阻拦徐晋出征,只能趁早给他准备一套冬袍。上辈子两人没什么感情,战事来得又突然,傅容想献殷勤都不能,这辈子她不是献殷勤,而是真心想缝一套,徐晋带在身边,多少都能提醒他家里的妻子都在等他回去吧? 听到儿子兴奋的叫声,傅容情不自禁地笑,将手里还差两条袖子就缝好的袍子交给梅香收好,她慢慢下了地。眼看小家伙颠颠跑了进来,傅容没再往那边走,笑着问他:「瑧哥儿跑什么呢啊?」 瑧哥儿懂事了,怕撞到娘亲,跑到跟前就停下了,举起小手给娘亲看:「花生,凌守家的!」 傅容低头,就见他小胖手里攥着三个花生,淡黄色的花生壳干干净净,俨然已经被人洗过了。 凌守随后走了进来,红着小脸解释道:「家里快要出花生了,我娘让我带些给王妃世子尝尝鲜,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我娘跟我姐姐一起洗干净的,王妃生吃煮着吃都行。」 他旁边的嬷嬷朝傅容点点头,笑眯眯道:「老奴也帮忙了,这新出来的花生就是好吃。」 第四十九章 话里头的意思是说这花生可信。凌守是世子身边的人,王爷怕他回家时出事,每次都叫她跟侍卫亲自送凌守回去,现在王妃有孕了,这吃食更是了不得的事,从出土到洗水嬷嬷都在旁边瞧着的,否则才不敢带回来,谨慎起见,路上她跟侍卫还随手抓了几个吃呢。 傅容对徐晋安排的人还是挺放心的,接过花生剥开,两个仁她跟瑧哥儿一人一个,吃完了问瑧哥儿:「好吃吗?」 上次凌守回家探亲,带回来一篮子苞谷,傅容让厨房煮了,挑了最嫩的给瑧哥儿吃,小家伙啃得满脸都是苞谷粒儿,特别可爱。 瑧哥儿点头,「好吃。」说完又递给娘亲一个,自己留下一个,低着脑袋有模有样地剥。 傅容摸摸儿子脑袋,夸了凌守几句,又让梅香将花生送到厨房去,晚上做盐水煮花生。没出嫁时,每年秋收时节庄子上都会送新鲜吃食进府,平时大鱼大肉吃惯了,傅容挺喜欢吃这些粗粮的。 于是傍晚徐晋回来,发现饭桌上多了一盘煮花生。 「凌守家的!」瑧哥儿跪坐在爹爹旁边,指着煮花生告诉爹爹。 徐晋笑着捏了一个。 认识傅容之前,他还真没吃过这个,后来两人成亲了,到了秋天傅容就让庄子上送过来,他吃了几次也喜欢上了。眼下见儿子小小年纪就吃到了他小时候没有吃过的东西,徐晋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儿子的前半生,会比他幸福多吧?有一心疼他的娘亲,也有一心疼他的爹爹,更有尊贵无比的身份,不像他,要喊先皇后为母后,要同其他皇子在父皇面前争宠。 「瑧哥儿张嘴。」儿子过得好,徐晋心情就好,将一个花生仁递到儿子嘴前。 父皇就没有这样喂过他,他却喂了他儿子。 莫名地欢喜,接连给瑧哥儿剥了好几个,徐晋才记起儿子他娘,心中一动,抬头看去。 傅容一脸温柔看着他们呢。 瑧哥儿真的很像徐晋,一样的额头,一样的凤眼,并排坐在一起,大的剥花生小的在一旁期待地看着,大的喂过来小的张开小嘴儿高兴地接,看得傅容心里软软的。 「你也吃。」徐晋将手里新剥好的递了过去。 傅容学儿子那样,朝他张嘴。 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吃完饭,去院子里逛了一圈,哄完瑧哥儿睡着后,傅容徐晋回了上房。 傅容睡里侧,躺好了,脑袋露在外面,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期待地望着沐浴过后走来的男人。 徐晋只穿了一条白色中裤,头上束发的簪子还没拆,于是从脖子到腰间都露在外面。宽阔结实的胸膛,窄瘦柔韧的腰,还有他擦拭时肌肉绷起的右臂,傅容都看在了眼里,看得心里喜欢又痒痒。 徐晋根本没料到妻子在看他,将巾子扔到椅子上回头,才对上傅容「色眯眯」的眼神。 徐晋无奈又好笑。 自打进了七月,傅容就越来越黏糊他了,比瑧哥儿还像个孩子,他一回来她就往他跟前凑,有时候没话说她就坐在他旁边缝衣裳,缝一会儿抬头看他一眼。徐晋怕她累着不让她费事,她不肯听,非要为他准备一身过冬的衣裳,说话时那眼神认真又执着,还有她自以为无人能察觉的不舍。 这是白日,到了晚上,以前她都是羞涩的,或是装羞涩,情浓时才无所顾忌,现在她不羞了,灯一吹她就主动往他怀里钻。 徐晋当然知道这些变化是因为什么。 他也十分享受,无论是她心里的依依不舍,还是给他的肉眼可见的好处,徐晋都喜欢极了。 「又觉得我好看了?」留下一盏小灯,徐晋笑着躺进她被窝。 「王爷一直都好看啊。」他伸开胳膊,傅容熟练地靠到他肩窝,贴着他胸口道。 徐晋故意道:「浓浓最近对我越来越好了,又给我做衣裳又说甜言蜜语的,我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儿,浓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怕被我发现?」 「才没有,王爷不喜欢算了。」傅容轻轻咬了他肩头一口,却没有假装生气转过去,依然抱着他,小手在他腰间转圈。 徐晋咳了咳,按住她手道:「睡吧,你有了身子,别累着。」 傅容点点头,闭上眼睛。 手老实了,腿却搭在了他腿上,膝盖慢慢往上挪,碰到徐晋,感觉到徐晋的平静,傅容抿抿唇,无意般蹭了蹭。徐晋马上不平静了,傅容满意了,收回腿假寐。 徐晋接收到了傅容的暗示,故作不知,耐心地等着。 男人榆木疙瘩似的,傅容不敢抬头看他,怕被他发现她是故意的,便乖乖老实了会儿。这次她不用腿了,仿佛这个睡姿不舒服般在徐晋怀里动了动,身前隔着单薄睡衣抵着他,右手要收回般沿着他腰往下…… 眼看快要碰到了,徐晋忽的一个转身,背朝她转了过去,呼吸平稳。 傅容懊恼地咬唇,这人是真的茹素了吗? 可是她想。 不知是因为舍不得才想珍惜聚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单纯的想,反正傅容就是想跟他亲近。 暗示不成功,傅容豁出去了,脸贴过去,亲他的肩膀。 一下一下的,如春雨。 徐晋依然一动不动。 傅容不信邪,手绕到前面去,这次徐晋没有再挡,傅容成功地碰到了。 碰到了,便明白了,他也想的。 傅容放了心,唇依然在他身上辗转,手也玩闹般绕着他。 「浓浓……」徐晋迅速转了过来,搂着她亲,「就这么想?」 傅容胆子再大,也没有他那个厚脸皮说出来的,闭着眼睛不搭理他,只将胳膊缠过去。 如春风与春雨,风轻轻地吹着细细雨丝,想要从中顺利穿过,雨丝细细密密织成温柔的网,不许他走,想要将其一直都拥抱在怀里。于傅容而言,现在的徐晋就是风,她舍不得他走,不想让他走…… 「王爷,王爷……」 不知是身子太欢喜,还是心里太害怕太难过,傅容低低地哭了起来,不敢说心里话,就在他往外退时求他,「王爷别走……」 他走了她怎么办,他在外面出事怎么办?她想一直享受他给的无尽宠爱,想要她的瑧哥儿她以后的孩子一直都有爹爹喂他们吃饭陪他们玩耍,她想跟他一起照顾孩子们长大,看他们各自婚嫁。一辈子那么长那么长,上辈子她没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他,这辈子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她想跟他一起过完,一起走完上辈子没有机会的走的漫漫长路。 眼泪越来越多,傅容下意识地紧紧缠他,抱他,感受这个活生生的他。 看着她湿漉漉沾满泪水的脸,哭得仿佛今晚就是生离死别,仿佛明日家里就只剩他们娘俩了,徐晋哪里舍得走啊,慢慢地给她,柔声哄她:「浓浓不哭,我哪都不去,一辈子都在你身边了,不哭啊,我哪都不去……」 傅容沉浸在自己的难过不舍里,没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抱着他,王爷王爷喊个不停。 哭声终于止了,傅容缩在他怀里轻轻抽搭。 第五十章 徐晋温柔地帮她擦泪擦汗,「怎么哭成这样?我还以为你不舒服了。」 傅容发泄过了,回想刚刚的情景,自觉丢人,怎么好意思说实话啊,越发往他怀里钻。 徐晋轻笑,拨开她长发咬她耳朵:「是不是因为我太厉害?」 傅容抱住他脑袋,咬他牛皮一般厚的脸。 徐晋乖乖给她咬,等她咬到他嘴角,他张开,等着她来。 傅容感觉到了,无声微笑,故意往他下巴那去,还没来得及得意呢,被人主动追了下来。 窗外秋风吹不倦,屋内鸳鸯交颈眠。 八月初九,陕西边关八百里加急战报,肃州卫、甘州五卫、凉州卫一线同时遭受胡人夜袭。 朝堂上,嘉和帝大怒。 胡人屡次犯境,十年前一场大战,大魏逼得胡人北迁王庭百里,主动求和,愿臣服大魏,年年上供良驹金银,并立下盟约不再进犯,没想才十年过去,胡人便出尔反尔大举来袭。 「此番胡人领三十万铁骑攻袭我大魏,陕西府屯兵共二十万,全部调集过去需要时间,朕决意从山西河南湖广调兵十五万前去增援,由谁统率,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众朝臣交头接耳,陆续有人提名。 成王垂眸静听,某一时刻拢了拢右手袖子。 很快便有人朗声道:「皇上,臣举荐原兵部尚书邱铎,邱大人少时与胡人多次交战,对胡人作战方式十分熟悉,逢此两军交战之际,臣提议皇上夺情任邱铎为帅,北拒胡人。」 嘉和帝看他一眼,点点头,沉思片刻抚须道:「邱铎之母故去不及半年,邱铎悲痛不已,朕不忍误其守孝,难道除了邱铎,咱们大魏就再无将才了?肃王,你怎么看?」 徐晋站在康王之后成王之前,此时出列,朗声道:「父皇,胡人率大军夜袭西北数卫,仅有肃州、镇夷所因敌军过众失守败退,其他几处皆领兵顽抗,未能让胡人占一分便宜,足见陕西巡抚郭鲁平时督军有方,应对及时,且郭鲁镇守陕西数年,对各处地形险要了如指掌,故儿臣举荐郭鲁统率全军。」 上辈子齐策之父齐崇明任陕西巡抚,御下不严,胡人大举来袭时直接丢了十几处要塞,军情比如今凶险万分,父皇大怒,直接将其关入大牢,命他与六弟亲自领兵援军。徐晋在西北奔波半年有余,对西北各营将领十分熟悉,重生之后,他为傅容报仇时先撤了陕西巡抚齐崇明的官,后暗中筹谋,陆续升了真正有才之人。当然,他只是个王爷,不可能想升谁就升谁,好在大体上都换了一遍,因此这次胡人没占多少便宜。偷袭不成,接下来凭他上辈子对胡人战法的了解,这辈子击退对方只会更容易。 徐晋预测,此战至少可以提前两个月收兵。 两相一对比,郭鲁确实比邱铎更适合。 嘉和帝见朝臣们纷纷赞同,满意地点点头,军国大事上,几个儿子里面确实老四最有天分。 徐晋却没有退回去,主动请缨道:「父皇,儿臣请命督运粮草,为我大魏将士助威。」 成王、徐晧听了,同时上前:「父皇,儿臣也愿亲赴战场,为我大魏将士助威!」 只有康王扭头看看他们,再抬头看看龙座上的父皇,摸摸鼻子,低下了头。 嘉和帝忍不住瞪了一眼那个没出息的儿子。 目光落到下面三个英姿勃发的儿子身上,嘉和帝寻思起来。老四肯定不能去的,那是他看好的储君,虽然他相信老四过去了只会让这场战事结束得更快,但万一遇到不测呢?嘉和帝可不敢拿储君赌。 老四不行,剩下俩个,按理说老五年长最为合适,不过老五立了军功,朝臣们免不得生出些念头,就是老四心里恐怕也会结疙瘩。先前老四被皇后忌惮,不就是因为立过战功吗? 「怀王去吧,你的功夫是秦老将军亲自教的,这次正好去战场好好历练历练,否则光说不练,就只是纸上谈兵了。」 老六是老四的同胞弟弟,有点战功也没关系。 徐晧听了,腰背不禁挺得更直,朗声接旨:「儿臣领命,绝不辜负父皇厚望!」 嘉和帝笑着点头。 成王鼓励地拍拍徐晧肩膀,与他一起退回了原位,徐晋也默默退了回去。 肃王府。 傅容呆呆地坐在榻上,望着窗外秋景发怔。 就是今日了,上辈子就是今日,她像往常一样在后院轻松悠闲,傍晚自己吃的饭,都要睡下了,徐晋派人过来说他要来,然后两人一起吃了饭,进了内室,就在她打算钻进被窝伺候他时,徐晋告诉她他要出征了。 次日他离京,一去不回。 好歹是她的丈夫,这样的日子,傅容怎么会不记得?徐晋在外面的时候,她还为他上过好几柱香拜过菩萨呢,祈求菩萨保佑她的肃王爷平平安安归来,别让她守一辈子的寡。结果徐晋没回来,她也没守寡…… 那一幕幕接连在脑海里闪过,牡丹花宴落水,睁开眼睛就回到了十三豆蔻年华,又偶然遇到了出来办差的他。 十五岁的八月嫁过来,一晃眼,他们已经做了四年的夫妻了,瑧哥儿都三岁了。 现在的肃王府,早已不是记忆里的那个,记忆里的肃王府只是个笼子,她像只金丝雀住在里面,如今呢,肃王府是她的家,几乎每一处他都曾领着她一起走过赏过,后来夫妻俩中间又多了小小的瑧哥儿。 眼睛一酸,泪水落下。 傅容飞快擦了泪,扬起头。 不能哭,因为她没有哭的理由,回头徐晋看见了问她,她总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知道他要离开了吧?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提醒他此行的危险。 傅容去了内室,躺在床上睡觉。 还是做梦吧,除了做梦她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看似睡觉,不过是假寐而已,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 瑧哥儿在外面玩累了,颠颠地跑了回来,掀开帘子见娘亲躺在床上,小家伙眨眨眼睛,好奇地走到床前。梅香就在后面跟着呢,俯身小声哄道:「世子,王妃睡觉了,咱们继续去外面玩吧?」 瑧哥儿盯着娘亲美丽的睡脸瞧了会儿,轻轻摸摸她搭在床边上的右手手腕,自言自语般地道:「娘亲睡觉了,不能吵娘亲。」说完了,这才乖乖由梅香牵着走了。 傅容慢慢转了过去,泪如雨下。 明天家里就只剩他们娘俩了。 心里难过,徐晋终于回来时,傅容都不用装的,闭着眼睛在床上哭,无声哭。 她哭得那么安静,以至于徐晋歪坐在床上,探头看时才发现她哭了。 他心里一紧,一手撑着床,一手伸过去帮她擦泪,心疼地唤她:「浓浓,怎么又哭了?」 傅容要装做恶梦呢,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默默地哭。 徐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心翼翼将人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他怀里,取出帕子帮她擦泪。傅容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瞧见他,她愣住,「王爷回来了?」 徐晋亲了她一口,抱着人问:「哭什么呢?最近你眼泪多的跟下雨一样,我都快被你淹死……」 第五十一章 「不许你说那个字!」傅容捂住他嘴,突然就控制不住了,埋在他胸口哭:「王爷,我刚刚做恶梦了,我梦见父皇派你跟六弟去战场,你跟六弟都,都没能回来……王爷,我害怕!」 「浓浓真梦见我们去战场了?」徐晋扶住她肩膀,让她看着他,奇道:「去哪个战场?怪了,今日确实收到战报,胡人……」 傅容连连点头,泪眼婆娑的,「就是胡人,王爷,胡人真的进兵了?父皇派你出征了吗?那你一定要小心,我跟瑧哥儿都等着你呢……」越哭越伤心,泣不成声。 徐晋没让人将消息传进来,就是料到傅容多半会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本想趁机问问她有没有「梦」到他跟六弟死后的事情,此时见她哭成这样,徐晋不忍心再瞒她再利用她的不舍套她的话了。该提醒他的,她已经提醒了,剩下的就看他的了,她只需要等着做她的皇后便可。 「浓浓别哭,我不去,父皇只让六弟去运送粮草了,你那只是个噩梦,怎么就当真了?」想明白了,徐晋捧住她脸,无奈地看着他水做的姑娘。 傅容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呢,譬如让他出门在外多穿点,夜里被子盖严实些……可惜自己太没出息,一开口就是哭腔,哭着哭着就听徐晋说他不去战场。 如落到一半的雨突然断了,傅容的眼泪也断了,抬起头,不敢相信地问他:「王爷不去?」 徐晋笑着帮她擦泪,「怎么,你宁可相信你的噩梦也不愿相信我这个大活人?」 傅容傻眼了,有那么一瞬,忽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梦了,做了一个徐晋不用去战场的美梦。分辨不清真假,傅容盯着面前的人,将手指伸到他嘴前,抽搭着道:「王爷你咬我一下。」 徐晋攥住她青葱般的纤纤玉指,奇怪道:「为何要咬?」 傅容急了,「你别问了,快点咬我!」 徐晋才不舍得咬,含住她手指,轻佻地吮。 傅容身子一软,那悸动太真实,傅容总算相信这不是梦了。 「王爷真的不用去?」她激动地抱住他,满眼期待。 徐晋点头笑,见她不哭了,他再次探究她的梦,「你能梦到这场战事,也算神奇了,那浓浓可梦见我跟六弟出事后京城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走了,傅容迅速恢复了理智,一边抹泪一边摇头道:「不知道,梦到王爷出事,我就一直哭,哭着哭着就被王爷叫醒了。」 太子已经废了,不会再谋反,太子不谋反,安王应该就没有机会浑水摸鱼,况且安王那边的邱铎被徐晋父子俩夺了官职,徐晋又已经提防安王了,傅容再说安王继位也没什么意义,反倒容易让徐晋怀疑她为何能梦得那样具体。 徐晋下巴抵着她脑顶,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苦笑。 他不走了,他的泪人浓浓马上就变成原来的小狐狸了。 幸好,哪个他都喜欢。 哭过了,安心了,傅容赶紧趁瑧哥儿过来找爹爹之前洗了脸。 夜里歇下后,依偎在徐晋温暖的怀抱里,傅容才终于确定,徐晋是真的不去战场了。 心里又生出一丝疑惑。 这个变数也太大了。 想到前世自己对边关军情一无所知,傅容摸摸徐晋胸口,试探着问道:「王爷,六弟没去过战场,为何父皇派六弟去不让你去啊?我舍不得王爷走,但王爷英勇善战,不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打探军情还顺口奉承了他一句,徐晋嘴角噙笑,轻声给他的傻狐狸解释道:「这事换成去年,父皇肯定会派我去,今年,父皇不派我,证明他心里确实属意我为储君了,国之储君,又怎能轻易去战场冒险?且胡人虽来势汹汹,咱们大魏的将士也不是吃素的,将边关守得铁桶一般,特别是陕西巡抚郭鲁,治军有方,此战由他统率,必胜无疑。如此皇子出征更多的是为了鼓舞士气,我们几个谁去都一样。」 傅容懂了。 太子废了,齐策父亲更是早早撤了,这两样大事加起来确实影响甚大。 真好,她的王爷不用走了。 疑惑都解了,傅容彻底安心了,在徐晋怀里蹭蹭,美美地睡了过去。 徐晋轻轻亲了亲她脑顶。 做出那些安排,他就没打算再亲赴战场,最初只是担心自己兄弟出征在外京城有变,他们远水解不了近忧,后来就是傅容怀孕了,就算傅容不哭,他也舍不得走,他要陪在她身边,让她安安心心地为他生儿育女。 哄好了妻子,六弟那边他既有明面上送去的幕僚辅佐,又有暗地里安排的人护他周全,这一晚徐晋也是高枕无忧。 次日一早,怀王徐晧领兵运送粮草去了。 边关大战,京城依旧繁华,平静地仿佛没受半点影响,嘉和帝应该也笃定了大魏必胜无疑,因此秋闱照例举行,只比上届推迟了一个月,由八月初十开场改成了九月初十。 消息传出来,景阳侯府与提前过来准备亲事的苏州林家女眷都松了口气。秋闱一共九日,傅宝林韶棠的婚期定在九月底,不用怕耽误吉日了。当初定这个日子,是要等林韶棠秋试结果出来的,好的话双喜临门,不好的话,也没办法,该嫁还是得嫁,毕竟傅宝都十六了。 傅容给娘家送了节礼,跟着就同徐晋领着瑧哥儿去参加宫里的中秋家宴了。 开席之前,徐晋带着瑧哥儿去见嘉和帝,傅容留在凤仪宫同婆母说话。 崔皇后让傅容站着,她仔仔细细盯着儿媳妇的肚子,惊异道:「浓浓这胎怀得,是不是双胎啊?我记得你怀瑧哥儿时六个月才跟现在差不多,郎中怎么说?」 傅容摸摸肚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婆母。 徐晋的事定下来之前,她心里想的都是徐晋要出征了,没怎么留意肚子大小,后来安心了,才惊觉肚子有点大。五个月的身子,已经能察觉到胎动了,傅容隐隐觉得吧,有时候好像是两处一起动的,但并不明显。请来张先生,张先生号脉判断不出来,听她描述胎动位置时也不太确定,就让她等到下个月再看看,那时胎动频繁些,双胎跟单胎差别还是挺大的。 傅容就这样说了。 崔皇后马上就让人去请太医过来,不是不信儿子那边的郎中,实在是太过兴奋紧张。 傅容笑。 回娘家时母亲也是这样,看到她肚子,第一件事都是请郎中。 太医很快就来了,仔细询问过后跟张先生说法差不多。 崔皇后越发好奇了,叮嘱傅容有了准信儿后一定要马上告诉她。 傅容点点头,见崔绾迟迟未到,疑道:「绾绾还是老样子呢?」 以前崔绾进宫比她频繁的,妯娌俩每月都能碰上一两次,但崔绾怀孕后,她就再也没有进宫了。 崔皇后叹了口气:「她胎相本就不稳,你六弟领兵出征了,她更是忧心忡忡,我就提前递了话,让她以身子为重,别勉强过来应付这虚礼。」 傅容连忙劝慰道:「娘别担心,六弟亲赴战场为父皇为百姓解忧,这是积福呢,绾绾她们娘俩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第五十二章 其实崔绾如何傅容并不上心,但她肚子里怎么说都是徐晧的骨肉,看徐晧对瑧哥儿的喜欢劲儿,傅容对这个六弟还是挺有好感的,自然盼望他的子嗣康健。 晚宴结束,徐晋抱着瑧哥儿来接她回府。 瑧哥儿还熬不得夜呢,勉强撑到现在,凤眼就睁不开了,乖乖巧巧趴在爹爹肩头,听到娘亲说话回头瞅瞅,撒了一个小娇就又睡了。 上了马车,傅容亲了亲已经睡熟的小家伙。 徐晋稳稳抱着儿子,扭头问她:「今儿个娘宣太医了?」 傅容失笑,摸摸肚子道:「也想快点知道是不是双胎呢。」 马车里点着灯,她低头浅笑,娇媚温柔。徐晋握住妻子的手,暗暗祈求老天爷真想一起送俩孩子的话,最好送他俩儿子吧,一儿一女也行,别是俩女儿就好。 当然,一定要让她跟孩子都好好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重阳将近,最适合登高望远,往年这时节,国子监西山书院的学子们都会结伴出游,今年大多都在埋头准备即将到来的秋试了。林韶棠也不例外,坐在书房闷头读书,傅宝偷偷见过他一次,见青梅竹马的表哥读书读瘦了,就想在秋试开场之前,亲自去永泰寺为林韶棠上香求高中。 不想自己去,傅宝跑到东院撺掇傅宣一起。 傅宣太了解她了,都不用婉拒的,傅宝才表明来意,她便一口拒绝,不留转圜余地。 倒不是不想陪傅宝,而是自从开春被吴白起抬了一路,傅宣有心提防他,这一年越发不爱出门了,出门肯定是随母亲一起去看两个姐姐的。眼下傅宝邀她去永泰寺,去她撞见吴白起两次的地方,傅宣心有余悸,坚持不松口。 傅宝搬出她即将出嫁的事实,想打姐妹情分牌,可惜这招去年元宵用过了,这次就没管用。 姐妹俩相持不下呢,乔氏过来了。 傅宝撒娇地抱住她胳膊:「二婶,你帮我劝劝六妹妹吧,如今我在家,出门总记着带上她,下个月我,我嫁人了,她这样闷在屋里,伯母您就不担心吗?」 乔氏呵呵笑:「一点都不担心,你六妹妹打小就这样,只要屋里有书有笔墨纸砚,她就能一个月不出屋门,我早就习惯了。再说我们宣宣这样多乖啊,不用我费心的,不像她四姐姐,都快嫁人了还一副小孩子脾气呢。」 她这样说,傅宣抿唇笑了,傅宝嘟嘴耍赖。 不过乔氏马上又对傅宣道:「既然你大伯母跟四姐姐要去上香,明日咱们也去吧,给你三姐姐求道平安符。」 女儿肚子越发大了,瞧着确实有双生之相,乔氏高兴又不安,一胎生俩感情好,可是风险也大啊,就她听说过的,母子平安的真不多。 三姐姐…… 想到傅容的肚子,母亲说过的担心之话,傅宣犹豫片刻点头应了。 傅宝高兴地抱住她,傅宣皱眉推开。 约定好了出发时刻,次日两房人一起出了门。 到了永泰寺山脚,照旧要由轿夫抬上去。 透过帷帽面纱,傅宣认真辨认自己的两个轿夫,确定不是那人后,安心坐了上去,青竹跟在软轿旁边守着她。熟悉的山路,熟悉的风景,只是秋风比春风凉,心也没有上次那样紧张了,青竹悄悄打量自家姑娘,不知姑娘心中是何感想。 傅宣没什么感想,就盼望吴白起上次只是随口说说戏弄她的,盼着半年过去,他已经找到了新的兴趣,别再来打扰她。 上完香去求签,无论科举还是生子,都是大吉。 林氏乔氏心情好了,就想去逛逛寺院,傅宝欣然陪同,傅宣心里也是喜欢这满山秋色的,只是她还记得那次跟姐姐一起赏枫叶时吴白起就跟在后头,顿时没了游兴,领着青竹回客房休息了。 那边乔氏三人游园赏景,在菊园偶遇薛夫人,薛荣薛茂兄弟俩就跟在她身旁。 转弯遇上,想避开都来不及。 薛夫人笑着先打招呼,薛荣兄弟也客气地行礼喊伯母。 乔氏笑容和善地与之寒暄。 分开后,傅宝回头看看,困惑地问乔氏:「二婶,我看薛公子人不错啊,怎么……」 「什么叫他人不错?」林氏低声斥责道,「马上就要出嫁了,说话还这么口没遮拦,你要是有宣宣的三分懂事,我也放心了。」 傅宝悻悻地缩了缩肩膀。 乔氏熟悉这个侄女的性子,没放在心上,柔声解释道:「我瞧着薛公子人也不错,只是你六妹妹不喜欢,我跟你二叔也没办法。唉,哪那么容易遇到合适的啊,所以阿宝嫁过去后要温柔体贴点,好好跟韶棠过日子,别叫你娘担心。」 婶母声音柔柔的,比亲娘说话好听多了,傅宝乖乖点头,看得林氏摇头苦笑。 中午在永泰寺用过斋饭,歇息片刻消了食,一行人打道回府。 乔氏林氏同乘一辆,傅宝傅宣姐妹俩坐在后面,车前车后都有丫鬟婆子守着,护卫们跟在外围。 走到当初傅容徐晋遭遇埋伏的那段山路时,后面的马不知为何受了惊吓,前蹄高抬,直接将毫无准备的车夫掀了下去,跟着疯了一般朝前疾奔而去,转瞬就将乔氏二人的马车抛在了后头。 乔氏林氏都吓飞了魂,回神后声嘶力竭地喊人去救女儿。 然护卫们都步行跟在马车旁边,哪里跑得过惊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马车颠簸着从官道拐了下去,眼睁睁看着一道身影被甩了下来,红衣白裙,不是傅宝是谁? 林氏喊得嗓子都哑了,使出全身力气朝女儿赶去,跑到一半就见傅宝踉跄着自己站了起来,没顾得上吓坏了的母亲,转身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大喊:「六妹妹你快跳下来啊,没事的!六妹妹快跳!」 女儿中气十足,林氏一颗心落了一半,乔氏却踉跄着倒了地,第一次恨自己将女儿养成了书呆子,要是女儿跟傅宝一样活泼好动,就会跟傅宝一样大胆地跳下来了,而不是…… 哭得肝肠寸断呢,一骑快马忽的从身旁疾驰而过。 「夫人,是薛公子!薛公子去救姑娘了!」巧杏惊喜地喊道。 乔氏已经被人扶了起来,抬头看去,前面已经没了薛荣身影,后面却传来薛夫人关切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巧? 莫非…… 乔氏身体僵住,眼里寒意忽起。 她转过身。 薛夫人匆匆从自家马车前赶了过来,急切询问道:「怎么回事?我们在后头听到前面不对,阿荣骑马先去救人了,谁在马车上呢?六姑娘没事吧?」说着四处张望,寻找傅宣身影。 乔氏虽然猜到其中有蹊跷,此时女儿性命攸关,哪里又有心思跟她虚与委蛇,冷静地命车夫卸车,骑马快去追人。 就在此时,又一道快马疾驰而来,风一般从众人身前闪了过去。 马跑得太快,乔氏只瞥见一张俊朗的少年面孔。 青竹认出来了,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夫人,那是忠义侯府世子吴白起。」 乔氏一听,皱起了眉头。 这事,到底是薛家安排的诡计,还是吴家混小子又来欺负她女儿了? 第五十三章 傅宣是想跟傅宝一起跳下去的。这马明显疯了,谁也不知这样跑下去会有什么后果,跳下去护住脑袋,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只是眼看傅宝跳下去在地上滚了两滚,傅宣不禁瑟缩,赶巧马车在那一瞬猛地拐了弯,傅宣措手不及朝里面跌去,额头撞到车板…… 再次恢复意识,她侧躺在车板上,马车还在剧烈颠簸,额头火辣辣地疼。 傅宣扶住窄榻勉强坐了起来,正要挪到车门那边,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傅宣扭头看了过去。 看见一男子策马疾驰而来,车门在颠簸里啪嗒啪嗒来回摆动,打开时,傅宣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傅宣跟薛荣只见过一次,但薛荣毕竟是她第一次相看的男人,长得也是玉树临风,因此傅宣很快就认了出来。 「六姑娘,你到外面来,把手给我!」薛荣迅速靠近,看着车里俏脸苍白额头红了一块儿的美人,虽情况危急,薛荣心中却窃喜。 这位六姑娘有容貌有家世,经此一遭娶回家,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傅家拒绝他的提亲,薛荣确实没有料到,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出在傅宣身上,应该是傅宣没看上他,否则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貌,薛荣找不到傅家拒绝他的理由。既然如此,他就安排一场英雄救美,有了救命之恩,六姑娘肯定会对他死心塌地吧? 眼看车里的美人犹豫不定,薛荣伸手过去,再次催她:「六姑娘,情况紧急,你母亲还在等你回去,你信我,我一定会接住你!」 傅宣别开眼,目光落到了路边的野草上。 好端端的马怎么突然受惊了?为何薛荣出现地如此及时?这人的品行,哥哥已经帮她试探出来了,今日遭此意外,傅宣不得不怀疑。就算不是薛荣做的,她接受他的好意跟他同乘一骑,肌肤相亲…… 傅宣宁可受伤,也不愿嫁给一个小人。 再无犹豫,傅宣挪到车门前,面朝路边同薛荣道:「薛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男女有别……还请薛公子朝右边避一避。」 薛荣脸色一变,大喝道:「不可!六姑娘此举容易受伤,真出事了,你让你母亲如何过?我知道六姑娘的忌讳,请六姑娘放心,我接住姑娘后会立即下马,绝不敢唐突姑娘,回去后也不会让对第三人言!」 傅宣正要探究他此话真假,忽闻后面又有快马赶来,身影被薛荣遮挡,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宣宣别听他的!你的马车就是他动的手脚,你等着我去救你!」 是吴白起! 傅宣本能地看向薛荣。 薛荣长眉紧皱,回头看了一眼,快速辩解道:「六姑娘别听他胡言乱语,我……」 话没说完,忽听一声巨响,却是马车撞到一颗大树,猛地震了一下,跟着继续被疯马拉着往前跑,而傅宣则在那撞击里被甩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在草地上,偏偏那里是个斜坡,傅宣直直滚了下去。 薛荣当即弃马,见那斜坡缓和,马上去追,「六姑娘!」 看似滚了很长时间,于傅宣而言只有头晕目眩和连续的颠簸,下一刻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脑海里却还是天旋地转,身上处处都是疼,特别是胸口后背,里面的骨头好像都要断了一般。 她想起来,一动就是难忍的疼,动不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薛荣迅速来到她身边,俯身要抱她。 「别碰我!」傅宣冷声喝道,「薛公子真想帮我,就请你去告知我母亲一声,让她过来接我。」 她眼神冰冷,薛荣明白了,傅宣心里是真的一点都没有他,错过这次机会,他再也没法娶她。 可他怎么能错过?吴白起在那边胡说八道,傅宣听得清清楚楚,薛荣虽自信事情做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却也怕傅宸光凭疑心就对付他,为今之计,只有先跟傅宣定下关系,两家成了姻亲,他才能保住前程。 「小人再此,恕我无法弃姑娘于不顾。」薛荣目光诚挚深情,弯腰就要去抱傅宣。 「不许你碰她!」 吴白起突然从后面扑了过来,狠狠将薛荣推了出去,顾不得看薛荣,他焦急地跪在傅宣身前,看着她额头身上的伤,想碰不敢碰,说话都不利索了,「摔哪了,都哪疼?宣宣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着说着,眼角竟然落下泪来。 吴白起是真的心疼了。他认识傅宣也算四五年了,每年都会遇见一两次,傅宣从来都是平平静静的,端庄秀气,何曾如此狼狈过?衣衫凌乱躺在草丛里,额头红肿流了血,脸上也多了几道小口子,这是他能看见的,身上他看不见的地方,谁知道到底伤成了什么样? 「宣宣……」他伸出手,想要抱她起来。 傅宣震惊于他的那两串泪,回神时刚要制止他,却见薛荣举着剑鞘悄悄走了过来,傅宣大惊,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猛地将吴白起朝前面推了出去。 薛荣偷袭不成,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她:「六姑娘,他多次欺负你,这次车马受惊必然也出自他手,现在他阻拦我救你,六姑娘为何帮他?」 傅宣冷眼看他:「孰是孰非你心里清楚,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宁可让他救也不用你救,还请你马上离开,否则回头我告知父亲兄长……」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但傅宣相信薛荣明白。 薛荣确实明白了,看着地上目光冰冷的美人,听到后面又有马蹄声赶来,定是傅家护卫来寻傅宣了,薛荣迅速压下心头一丝杀念,脸上浮现失望与疏离,退后两步道:「既然六姑娘宁可相信小人也不愿信我,我也不再自作多情,这便告辞了。」 言罢转身,决绝而去。 傅宣不信他,傅宸却知道吴白起的德行,回头他将马车受惊推脱在吴白起身上,傅宸应该不会疑他,若是吴白起色胆包天再占占傅宣便宜,回头傅宣跟兄长告状,就更容易让傅宸信服了。 吴白起并不知道薛荣的心思,见他走了,他狂喜地回到傅宣身边,兴奋又紧张地问她:「宣宣,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你真的信我了?」 傅宣没有理他,瞥见林子里快步赶来的自家护卫,心中一喜。 护卫来了,只要他跟吴白起一起在这边守着,等到母亲跟丫鬟们寻来,她的清誉就保住了…… 念头刚起,吴白起突然托起了她肩膀,傅宣又惊又怕又疼,低声斥道:「你放开我!」 吴白起非但没放,反而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趁那护卫靠近前凑在傅宣耳边道:「宣宣,我知道薛荣为何要弄惊你的马了,他是想占你的便宜,然后娶你回家。他真卑鄙无耻,可我突然发现这确实是娶你的好办法。」 傅宣惊骇地看他。 吴白起毫不躲闪地回视她:「我喜欢你,我跟你说过了,开春说的,到现在也没有变,这辈子都不会变了。我知道这样做你会生气,可是我受够了,受够了每天盯着你的去向只能远远跟在你家马车后头,只能远远看你一眼,所以我宁可惹你生气也要娶你,再用后半辈子向你赔罪。」 第五十四章 他十七了,她十五了,老爷子开始催他娶媳妇,去她家里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吴白起怕了,怕有一天她会嫁给旁人,既然今日老天爷给了他机会,他就想抓住。 「宣宣你们家只来了一个护卫,我不会把你让给他的,他敢跟我抢,我就抱着你躺在地上,他力气再大也别想分开你我,你不信的话尽管试试好了,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在傅宣耳边说完这一句,吴白起威胁地看她一眼,转身往坡上走去,对那护卫道:「六姑娘受伤了,无法骑马,我慢慢抱她往回走,你快去通知傅夫人,尽快派马车过来接。」 护卫哪认识他啊,疑惑地看向傅宣。 吴白起见了,干脆停住,也低头看怀里的美人,眼睛含笑。 傅宣也算了解吴白起了,他胆大包天,如果她向护卫求助,他会不会真的做出那种事? 脑海里浮现吴白起紧紧压着她抱着她不肯放手的情形,傅宣咬咬唇,最终选择妥协,闭着眼睛朝护卫道:「听吴世子的,去请夫人过来。」 姑娘发话了,护卫不再犹豫,快步离去。 林子里只剩下他跟心上人,吴白起心里乐开了花,忙将傅宣轻轻放到地上。 傅宣皱眉,不知他要做什么。 吴白起见她如此防备,迅速摸出帕子,心疼地道:「你受伤了,我抱着你乱走不好,宣宣先委屈在地上躺会儿,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你放心,我会轻点的。」 说着就要去碰傅宣额头的伤,那神情小心翼翼的。 傅宣此刻却不想看他这张脸,扭头拒绝:「不用,你离我远些,再敢碰我一下,我……」 「我就碰了,你能怎样?」吴白起也看不惯她冷漠的脸,一把握住她手,还稍微用力捏了捏,对着傅宣愤怒的眼睛再次问道:「我碰了,你能怎样?打我,还是找你哥哥姐夫求助?宣宣你再敢说一句,我,我就亲你!」 他无赖无耻,傅宣气得红了脸,使劲儿往回挣手。 吴白起怕她弄疼自己,乖乖松了手,放柔声音求她:「你乖乖躺着,我帮你收拾收拾,你看你额头脸上都是擦伤,万一留疤怎么办?宣宣听话啊……」 「你闭嘴!」听他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喊她,傅宣忍无可忍,厉声骂道。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吴白起委屈极了,想替自己分辨,见傅宣气得胸口起伏,他不知怎么想到了曾经碰过的软,心跳加快,红着脸放下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也不碰你了,你别生气?」 傅宣懒得看他,朝另一边扭头,闭上眼睛。 她这样,正称了吴白起的心,屏气凝神,贪婪地打量她。 十五岁的姑娘,眉如远山肤若凝脂,那凌乱的青丝那道道细小擦伤反而让她比平时多了娇弱可怜。吴白起又喜欢又怜惜,情不自禁伸出手,用帕子轻轻碰了碰傅宣额头的伤,又在她皱眉时抢先道:「宣宣别躲,我就想帮帮你。」 傅宣深深吸气。 吴白起见她认了,满足地心仿佛飘了起来,动作越发轻柔,从她额头到侧脸,每一道小伤都仔细清理,整个人也从跪坐着变成了跪趴着,脑袋距离她面颊只有一掌左右。擦完最后一道伤口,吴白起自以为温柔地劝慰道:「宣宣你别担心,我会找最好的去疤药给你的,绝不叫你留疤,留疤也没关系,我照样喜欢你,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傅宣躺着装死。 吴白起说了甜言蜜语,心里也甜,只要能看到她他就高兴。 他不再胡言乱语了,傅宣却能感觉少年的目光还在她脸上,甚至不用睁开眼睛看也知道他挨得很近,因为有温热的呼吸落在了她下巴脖子上,带来一种莫名的痒。 她抿抿唇,犹豫是继续同他浪费唇舌还是白白让他看下去。 吴白起却被她抿唇的动作撩得心神一荡,他盯着姑娘红润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凑过去亲。 唇忽然被含住,傅宣身体一僵,下一刻猛地往一侧躲,手也挥了过去。 吴白起没有躲,老老实实受了这一下。 「啪」的一声响,在这安静的林子里极其突兀。 吴白起仿佛不知道疼似的,摸摸脸,看着傅宣笑了:「要不要再打一下?」 傅宣气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吴白起却有句话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她:「宣宣,你这儿是甜的……」 少年蛤蟆一般趴在姑娘旁边,笑得甜蜜又满足,目光盯着姑娘紧抿的唇,好像还想再吃一口。 傅宣攥紧了地上的草。 远处传来马蹄声,隐隐夹杂着乔氏担忧的声音,吴白起慢慢回神,再次将心上人抱了起来。 「宣宣,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往坡上走的时候,吴白起低头,认真无比地道。 傅宣没有回应,却有眼泪从脸庞滑落。 吴白起瞧见了,有点不忍心,却依然坚定地抱着她去见她母亲。 他要娶她,娶定了。 惊闻妹妹出事,傅容安抚瑧哥儿留在家里跟凌守玩,她急忙回了娘家,倒也没有乱了方寸,叮嘱车夫慢行,免得马车颠簸伤了腹中孩子。 乔氏听说次女来了,匆匆迎了出来,扶着女儿胳膊嗔怪道:「都说了没有大碍你还过来做什么?真当自己是没怀孕的时候呢?简直是胡闹,下次再这样冒失,家里有事我也不告诉你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娘放心,我心里有数。」傅容也知道自己身子重,脚步放得很慢,路上仔细跟母亲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回话时说不清楚,傅容当然要回来看看。 乔氏叹气,将当时情形描述了一遍,「吴白起说是薛家做的手脚,薛家指责吴白起害人又污蔑人,娘现在也不清楚到底该信谁的。」若是吴白起没有再三欺负自己的女儿,乔氏就敢断定是薛家搞鬼了,现在吴白起还在院子里跪着要求娶女儿,俨然是真正占了便宜的那个,乔氏便本能地怀疑吴白起。 傅容顿时想到了当初齐策为了娶姐姐故意让齐竺推姐姐落水的情形,这些男人,知道自己无法光明正大娶妻,便耍起心机来了。 是薛荣,还是吴白起? 傅容敢肯定是薛荣做的。 因为上辈子吴白起对妹妹的好,傅容相信吴白起再坏也不会让妹妹身处险境,因为吴白起曾经假冒轿夫接近妹妹,他真想单纯的娶妹妹,当时就有办法逼迫妹妹嫁给他,也因为吴白起跟踪妹妹好几次了,这次他在薛荣之后去救妹妹,分明又是跟踪妹妹呢,发现妹妹出事才现身。 薛荣,他真的以为他那点手段旁人就看不出了? 别说她有徐晋撑腰,就是不用徐晋出手薛荣也别想落着好,哥哥可是他的顶头上峰。 呼出一口浊气,傅容慢慢随母亲去了东院。 傅品言傅宸当差,因为女儿受的都是小伤,两人又都肩负要职,暂且就没有回来。傅容跨进院门,就见吴白起背对她跪在院子中央,腰杆挺得笔直。听到脚步声,少年回头看来,对上傅容的视线,吴白起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般低下头,挠挠脑袋,迅速转了回去。 第五十五章 傅容没睬他,先去后院看妹妹。 傅宣命大,膝盖腿上擦伤几块,脚踝肿了需要养一阵,没有伤及筋骨,只是那白净小脸上多了好几道细细的擦伤,特别是额头一块儿红肿,瞧着可怜兮兮的。想到当时的凶险,傅容眼圈红了,坐在床边握住妹妹的手,「是不是很疼?」 姐姐怀着身子大老远赶来,傅宣又怎会说让她担心的话,摇摇头道:「没事,都是小伤,养阵子就好了,姐姐别担心。」 傅容看着妹妹脸上的伤,宛如刚绽放的花骨朵被风雨摧残了一样,如何不心酸? 「妹妹觉得是谁做的?」妹妹自小聪明,傅容直接问了出来,咬牙切齿道:「若妹妹猜测与我一样,咱们禀明爹爹哥哥,绝不叫妹妹白白吃这一番苦。」 乔氏在一旁站着呢,也困惑地看着小女儿。从薛荣护卫回来到她们坐车去接女儿,女儿跟吴白起单独相处了将近两刻钟,那段时间吴白起到底有没有欺负女儿?有的话,害女儿的肯定是吴白起了,真这样,吴白起以为占了女儿便宜就能娶女儿?休想! 傅宣垂下眼帘。 脑海里闪过薛荣要偷袭吴白起的动作,闪过吴白起那两行泪,想到是薛荣先来吴白起后到,闭上眼睛道:「不是吴白起,是不是薛荣,还得爹爹查过才知道。」 妹妹跟她一样想法,傅容松了口气,妹妹肯信吴白起,可见吴白起在妹妹眼里并非彻底的小人。 乔氏却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纳闷地追问:「宣宣为何确定不是吴白起?他不是欺负过你很多次吗?」 傅宣藏在被子里的左手情不自禁攥紧,脸上却是一片平静理智:「娘,我跟他打过交道,吴白起胡闹却不阴狠,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乔氏闻言,看向傅容。 傅容刚要帮吴白起说两句,外面巧杏过来回禀道:「夫人,二姑娘回来了,吴老侯爷也来了。」 乔氏连忙去迎客。 傅容就没有动了,过了会儿傅宛领着媛媛进来了,娘几个在屋里说话。 黄昏徐晋随傅品言父子一起来了侯府。 吴老侯爷还没走,见到徐晋,他上前行礼。 徐晋点点头,因为这是傅家的家事,徐晋没有留在厅堂,看了吴白起一眼,去傅容未出阁前的院子找她。 王爷走了,吴老侯爷郑重向傅品言提亲:「傅大人,其实白起这孩子开春就跟我说他喜欢六丫头了,央求我来提亲。我呢,平时不怎么出门,却也听说过贵府六丫头端庄娴静,才貌双绝,这样好的姑娘,我自知白起配不上她,故此无颜登门提亲。今日这孩子得知六丫头出门竟然又偷偷跟了过去,阴差阳错帮了六丫头一次,勉强算是为他以前的胡闹赔了罪。就算这样,我也知道他配不上六丫头,只是他既然厚颜来提亲了,我就想帮这小子求一次,请傅大人跟尊夫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成全他。二位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只要六丫头进了我们吴家大门,我绝不会让她吃半点亏,白起若是有负于六丫头,等他给我们吴家留了种,我便将他逐出门去,什么时候六丫头肯原谅他我再让他回来。」 「祖父胡说什么,我对宣宣好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吴白起在外面听得真真切切的,气得嚷嚷道。老头子不会说话就别来,帮倒忙算什么? 吴老侯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你再说一句?我这就拎你回去,免得你在这儿丢人现眼!」 吴白起顿时蔫了。 傅品言跟妻子对视一眼,朝吴老侯爷客气笑道:「吴老言重了,今日是白起救了宣宣一命,以前两个孩子有什么恩怨,此番也算两清了。至于婚嫁之事,恕我跟内子还得好好商议一番,暂且没法给您答复。」 吴老侯爷马上道:「不急不急,我这就把白起的庚帖留下了,你们商议好了回一声就行。天色不早,我先带他回去了,改日咱们再会。」 傅品言颔首,与傅宸一起出去送客。 傅品言夫妻同吴老侯爷说话时,徐晋也正在询问妻子:「宣宣伤的重吗?」 傅容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身上还好,脸上有些划伤,郎中说是不会留疤,可……」 留了疤怎么办? 上辈子妹妹跟吴白起是这年开春定亲,七月成亲。母亲派人告诉她妹妹定亲时,傅容心里痒不行。可她只是徐晋的妾室,母亲没资格来王府看她,她逢年过节也不能回家,更没法在妹妹出嫁时出府送嫁。等徐晋死了安王登基了父兄高升她得以回府,小外甥都有了,再跟妹妹打听当时她是怎么嫁给吴白起的,妹妹不肯告诉她,傅容见两人举止间露出甜蜜温馨,也就没再问。 所以上辈子妹妹应该没有受过伤吧,那傅容就无法肯定妹妹脸上的疤痕会不会消了。 她一脸担忧,徐晋有些自责:「我该一直派人盯着他的。」 傅家退了薛荣的庚帖,婚事不了了之,他就将跟踪薛荣的人都召回来了,没想薛家如此胆大。 傅容听了,震惊地抬起头:「王爷也怀疑薛荣?」 她信任吴白起,是因为上辈子,妹妹信任吴白起,可能是打交道这么久熟悉了吴白起的性子,可徐晋一直都看不上吴白起,他怎么如此肯定? 徐晋抿抿唇,简单道:「吴白起不是那种人。」 这样不顾傅宣安危的诡计,吴白起真有这份歹毒心机,就做不出整天揣着两条蛇吓唬人的事。 「你放心,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徐晋搂住妻子,轻声安慰道。 傅容摇摇头,小声劝道:「王爷不必自责,这事跟你无关,咱们谁都料不到他是这种人,还是交给我爹爹哥哥吧,妹妹被人欺负,他们肯定想亲手报仇。」 徐晋想了想,捏捏她手,「也好。」 傅容笑笑,看看外面天色,牵着他手往外走:「快黑了,咱们也回家吧,瑧哥儿要着急了。」 夫妻俩并肩往外走,到了门口才松开手,换成徐晋扶着傅容胳膊。 在前院寒暄几句,傅品言一家又将傅宛傅容这两对儿送走了,回到厅堂,傅品言让官哥儿回自己屋里待着去,他跟妻子长子商量:「吴家提亲,你们怎么看?」 傅宸冷哼,想也不想就道:「吴白起配不上宣宣,就算他抱了宣宣,我也不同意,我就不信旁人因为这一下就看不上宣宣了,真看不上,我宁可养宣宣一辈子也不会将她嫁给那样一个混账!」 傅品言看向妻子。 乔氏头疼着呢。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 永泰寺香火鼎盛,今日女儿出事时,后面除了薛家,又有两户人家的马车经过,人多眼杂的,也不知谁把女儿车马受惊薛荣去救的消息透漏了出去。后来薛荣单独回来,见有旁家夫人在,他只说女儿另有贵人救了,客气离去,但吴白起抱着女儿的情形被人瞧见了啊。傅家下人的嘴她跟林氏可以管住,但那位假意担心实则想看热闹非要跟在后头帮忙去找女儿的太太呢? 第五十六章 吴白起救了女儿,这事瞒不住的,单单救人也就罢了,两人还单独相处了两刻钟。 再说吴家,吴老侯爷是大魏的功臣,年轻时也有赫赫威名,虽说现在不领兵了,在军营里也颇有威望,嘉和帝礼遇有加,听老人家说话,不偏不倚,确实是真心看重自家女儿的。门第上吴家配得上女儿,吴白起…… 除了一副好容貌,确实一无是处。 乔氏也不愿女儿嫁过去,但人言可畏…… 乔氏求助地看向丈夫,宣宣是他们最后一个女儿了,丈夫就舍得? 傅品言刚要说话,忽见女儿从门侧转了过来。 瞧着女儿脸上的伤,傅品言心中一疼,起身问道:「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 「这点小伤不碍事,爹爹不用担心。」傅宣平静地走了进来,在乔氏身边落座,看着地面道:「爹爹,娘,哥哥,我想过了,吴家提亲,你们应了吧,我嫁。」 「宣宣你说什么傻话?」傅宸又气又急,走到妹妹身边给她讲道理:「不就是被他抱了一下吗?宣宣你不用在意,我这就去跟他说,他往后敢四处张扬坏你名声,我打不死他!」 傅宣无奈地看他:「哥哥别说气话了,我是真的想嫁他,嫁了,这事最多算是一段佳话,不嫁,就算以后吴白起不说,薛家或是外人也会念叨,传出半点风声,我在未来婆家面前都损颜面,不如嫁了,况且吴白起虽然不学无术,心地不坏,家里也简单,我过去肯定不会吃苦。」 嫁谁不是嫁?嫁了吴白起,以后她的麻烦少了,家里的麻烦也少了。 吴白起是胡闹过,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无意碰了她胸口,傅宣恨他,提心吊胆的,怕吴白起说出去,但吴白起并没有,两人再见面他也没用此奚落她或轻薄她,相反他帮她认清了薛荣的真面目。如果不是吴白起抖擞出童年之事,她跟薛荣多半已经定亲了,不管吴白起是什么目的,他都帮了她一次。 现在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嫁给吴白起,跟嫁给伪君子相比,多少都好一点吧? 再有,旁人不知道,傅宣知道,她被吴白起摸过了,也被他亲过了,傅宣自己心里有疙瘩,就像之前她担心吴白起传出去,往后她嫁给旁人,傅宣照旧会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万一哪天她未来的夫君质问她今日那两刻钟吴白起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傅宣不会撒谎。 若吴白起是个奸邪之徒,当时就趁虚而入轻薄她更多,傅宣宁愿死,或是吴白起事后再三用这些侮辱她,傅宣也宁愿死,要么当一辈子老姑娘,但吴白起没有。那么嫁给他又何妨?嫁人嫁人,不就是成亲生子吗? 跟旁的相公比,她只是不喜欢吴白起,没有其他不足了。 她也不想再让父母为她操心。 「宣宣别委屈自己,只要你不愿意,爹爹会另给你找个好儿郎。」傅品言心疼地看着女儿。 傅宣站了起来,依然一脸平静:「爹爹,我不是赌气,是真的仔细想过了。那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商议何时答复吴家吧,娘也不必再来劝我,女儿心意已决。」 言罢朝门口走去。 「宣宣!」傅宸转身就要去追自己的傻妹妹。 「正堂,」傅品言喊住儿子,「你先别管你妹妹的婚事,薛荣你准备如何对付?」 薛荣在儿子手下做事,由儿子出手再合适不过。 提到薛荣,傅宸脸色瞬间难看下来,若不是薛荣先闹事,吴白起会有机会碰到妹妹? 「父亲放心,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傅宸冷冷地道。 秋闱结束前,傅容先后听到两个消息。 消息都是薛家的。薛荣与同僚出去狩猎时不小心从马上栽了下来,摔断了两条腿,随后薛荣的父亲定国公查出当年长子早亡乃继室薛夫人与薛荣联手所害,盛怒之下休妻,将薛荣送到庄子上禁足,很快又定了一位年轻的继室。 傅容自豪地摸摸儿子脑袋:「瑧哥儿说二舅舅厉害还是爹爹厉害啊?」 瑧哥儿毫不犹豫地道:「爹爹厉害!」 傅容捏捏他小鼻子,要她说啊,哥哥跟徐晋都厉害。哥哥断了薛荣的腿,徐晋则是彻底断了薛荣母子报复的机会。定国公为何能查出当年徐晋都没法查出来的旧案?他是真的查出来了吗?或是当年薛夫人真的对原配长子下手了吗? 未必,但不管真相如何,定国公明显是个聪明人,知道继室跟儿子碍了肃王爷的眼了。单纯忌惮肃王爷也好,忌惮未来的天子也好,定国公都选择了弃卒保车。毕竟在这些京城勋贵眼里,妻子可以休了再娶,儿子可以跟新媳妇再生,唯有头上的爵位是皇家赐的,惹了皇家不快,人家要收回去,你能怎么办?没办法,便以爵位为先。 傅容喜欢徐晋的霸道,但又隐隐担心,夜里不安地问:「王爷,这样做父皇会不会不高兴啊?」 嘉和帝不傻啊,定国公此举是为了讨好谁,明眼人都知道的。 徐晋笑她:「这种事情父皇见得多了,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浓浓别胡思乱想了,今天他们俩闹你了没?」说着身子挪下去,耳朵贴在妻子的肚子上。 傅容的肚子有六个多月了,胎动越来越明显,不用请张先生过来辨别,徐晋都能感觉出来里面怀了俩,真是又高兴又担心。怀瑧哥儿时,他只需猜一个,现在好了,一会儿盼着是俩儿子该多好,一会儿又想一儿一女该如何掩饰自己不能碰女儿,一会儿又琢磨万一是俩女儿,他真的能瞒住吗? 傅容脸颊越来越圆润,徐晋可是明显地瘦了下来。 傅容见他一脸期待地贴着她肚子,也就不想那些烦心事了,伸手摸摸他瘦削的俊脸,心疼道:「王爷辛苦了。」夜里要照顾她如厕腿抽筋,一晚上醒个两三次,次日还要早早去上朝,能不瘦吗? 为了不让徐晋担心,月底傅宝出嫁傅容都没有过去,只让人送了贺礼。 进了十月,乔氏过来看她,带来一个惊人的喜讯。 傅容有点不敢相信,「爹爹答应了?」 她是早知道妹妹的心意了,只是这半个多月父亲都没给个准信儿…… 乔氏叹道:「是啊,当初我们怕宣宣一时冲动,现在过去这么久,宣宣依然不改口,吴家那边又一片诚心,吴白起天天去你哥哥身边讨好,挨打也不在乎,你爹爹看他是真心想娶,就同意了,日子定在明年五月。」 傅容心情有点复杂。 得知妹妹许嫁,她去看过妹妹,无奈那是个闷葫芦,就说愿意嫁,对于吴白起的看法,她半个字都不肯说。傅容知道妹妹不喜欢吴白起,因此以前她只是期待吴白起做点什么赢得妹妹的心,不曾主动撮合,没想到最后两人真的走到了一起,妹妹瞧着依旧没有动心。 傅容不愿妹妹受委屈,但也不想再劝妹妹别嫁。 傅容觉得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辈子吴白起估计也还是这个吴白起,那时妹妹都能跟吴白起过得甜甜蜜蜜的,前一刻还在训斥吴白起瞎教儿子下一刻就被吴白起闹红了脸……这辈子就算最初有些不如意,婚后小两口应该也会磨合好吧? 第五十七章 就像她跟徐晋,不也是慢慢走过来的? 飘远的思绪重新回来,正好听母亲说吴白起去金吾卫了…… 傅容扑哧笑了出来,「那他还不天天被哥哥收拾啊?」 总算有一样跟上辈子对上了,那会儿吴白起也是在哥哥底下做事的。 乔氏哼道:「他活该,他那性子,就该好好摩摩,否则整日游手好闲,哪里配得上你妹妹?」 傅容点头赞同。确实,男人总要有个一官半职的,不求有多大本事,好歹能养家糊口。吴白起才十七,现在开始上进完全来得及。 母女俩说完话,傅容送母亲出门,走到前院,就见徐晋正往里走,旁边管事将一封信递了过去。 夫妻俩一起送人,往回走时傅容瞅瞅徐晋胸口,到底没有问出来。 徐晋前院的事情,他不说,傅容就不敢多打听。 徐晋心里有事,没发觉她的打量,随傅容回了芙蕖院,他借口去恭房,飞快将那信取了出来。 黄褐色的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确实是葛川亲笔所书。 瑧哥儿最喜欢娘亲,第二喜欢爹爹,但他最怕的人,无疑是爹爹。 因此今晚伸手舀虾仁时不小心将粥碗弄洒了,被身旁爹爹眼疾手快抱开后,瑧哥儿看着掉落在榻上的粥碗,再看看衣襟袖子上沾的粥,凤眼就不敢往上看了,生怕看见爹爹阴沉的脸。抿抿嘴,小家伙瞅瞅对面的娘亲,一脸害怕,又不敢哭。 傅容也怕徐晋生气,更能体谅儿子现在的心情,换做以前,她定会赶紧将儿子接到自己怀里帮他换衣裳,现在身子重,就只能柔声询问儿子:「瑧哥儿烫着了吗?」 瑧哥儿乖乖摇头,眼睛还是不敢往上看。 傅容偷偷看了一眼,见徐晋扭头找丫鬟呢,暂且看不出来什么,笑道:「那就好,快让梅香抱你回房换身衣裳,娘让人重新给你盛一碗粥。」 瑧哥儿还是点头,恰好梅香来接他,小家伙伸手就投到了梅香怀里。 徐晋等梅香退后一步才摸摸儿子脑袋,眉眼温柔:「先去换衣裳,我跟你娘等你来了再吃。」 爹爹没生气,瑧哥儿立即活过来了,高兴地笑,小嘴咧开,催促梅香:「快去换衣裳!」 梅香也松了口气,赶紧抱着世子走了。 丁香忙着收拾饭桌。 徐晋将傅容扶到地上,好让丫鬟将榻上饭桌都收拾整齐。 夫妻俩先去了内室。 傅容靠在墙上,一手握着徐晋腰间的玉佩,一手抵在他胸口,仰头看他笑:「王爷今天心情很好啊,瑧哥儿弄洒粥你都没生气。」 这男人脾气阴晴不定,在她面前还好,对瑧哥儿就严厉多了,瑧哥儿乖的时候徐晋喜欢得不行,怎么陪儿子都愿意,瑧哥儿若是犯错,徐晋绷起脸来也十分吓人,看得傅容都心惊胆颤。傅容心疼儿子,劝过一次,但徐晋在教子上头有自己的主意,不许她管。今儿个徐晋回来后就一直带着笑,莫非跟那封信有关? 她这样打趣他,徐晋好笑道:「他又不是故意的,我为何生气?」说得他多不近人情一样。 傅容哼了哼,戳戳他胸口:「反正王爷今天肯定是有喜事了。」 徐晋看看她,知道傅容怀孕后就越来越娇气了,认定的事情他若不给个解释她肯定会一直记着,便笑着哄她:「边关又传来捷报,六弟立了功,我是挺高兴的。」 傅容恍然,那封信肯定是捷报了。 解了疑惑,外面也重新收拾好了,夫妻俩重新上榻,徐晋更是好心情地先给儿子碗里夹了几个虾仁。瑧哥儿回来看了,美得吃饭时摇头晃脑的,然后被徐晋绷着脸训了一顿。 傅容光看他们父子俩耍宝都笑饱了。 散完步,二人回房歇下。 钻进被窝,徐晋就挪了下去,脑袋贴着妻子的肚子跟孩子们说话:「告诉爹爹,你们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啊,还是两个都有?放心,儿子女儿爹爹都喜欢,爹爹都会抱你们的。」 各种自言自语。 傅容已经习惯徐晋说傻话了,却觉得这会儿的徐晋最傻,不过她喜欢这样的徐晋,就笑着听。 徐晋一心都在孩子上,没管妻子会不会笑话他。 他高兴,也乐意给傅容笑话。 他的病有希望了。 葛川守信诺,每到一处就寻找医书未曾记载的草木,采集后研究药性。今年夏天葛川游历到祁连山,采集了一些没见过的草木下山钻研,一直到入秋才发现一种可能对他的怪病有用,可惜当时因为是随手采集的,数量不多,他才刚有点进展,药草就没了。葛川马上领着随身侍卫去之前采集的地方,无奈山高路险,赶过去时草木都黄了,无法辨认。 但葛川在信中说了,明年开春草木复苏,他会重新采药尝试,顺利的话,明年就能治好他。 简直跟做梦一样。 徐晋闭上眼睛,感受两个孩子闹出的动静。 他已经当爹了,不会再因为不能被母亲抱在怀里偷偷难过,但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徐晋喜欢儿子也喜欢女儿,治好了病,他就不用担心傅容肚子里的到底是儿子女儿了。其实看着傅家三姐妹,徐晋更盼着女儿,看着她们像傅容一样娇娇地长大,盼着她们朝他这个爹爹各种撒娇。 虽然葛川配出解药需要一年半载的,但只要有希望,徐晋就愿意等。 他抱住傅容,恨不得一整晚都这样贴着她肚子睡。 两个孩子似乎也知道爹爹盼着他们,一天比一天努力长大,只可怜了傅容。怀两个比怀一个辛苦多了,肚子越来越大,傅容越来越容易觉得累,有时候待着待着忽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两腿更是肿了起来,丑得傅容不想看,夜里睡觉醒个七八次是常事。 傅容难受,她忍不住想朝谁发脾气,但她不想朝徐晋发,本来就够丑了,脾气再差,徐晋不喜欢她了怎么办?所以傅容总是把徐晋往前院撵,不想他夜里睡不好觉,不想他在这样的折磨里减少对她的喜欢。 徐晋白日不在府里,没法宽解她,就请乔氏傅宛常常过来陪她,到了夜里,徐晋依然守着她睡,傅容醒他必醒。她是因为给他生孩子才这么辛苦的,他怎么能自己去前院享清闲?再者徐晋很了解傅容,别看她总是撵他,他真走了,她背地里不定哭得多委屈呢。 这晚傅容从恭房出来,看见站在外面消瘦却又无比俊朗的男人,再看看自己臃肿的样子,眼睛又酸了,「王爷,你真的不嫌弃我这样吗?」 徐晋扶她回床,温柔帮她擦泪:「一点都不丑,在我眼里,浓浓永远都是天底下第一大美人。」 傅容撇嘴,一点都不信。 徐晋就亲她,亲到她信了不哭了,平静下来,再贴着她背与她一同睡去。 到了十一月,傅容身子重的都快走不动了。 葛川也终于从祁连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因为双胎生子危险,徐晋担心傅容出事,派人送信请了葛川回来,等傅容生了他再去祁连山寻药也来得及。 第五十八章 葛川说话比张先生有趣多了,每日过来看傅容情况时都会给傅容讲些在外面的趣闻。他是神医,傅容最信他,有葛川在身边她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不过神医也没法减轻她怀孕时的痛苦,那些每个母亲都要经历的折磨,傅容一次怀了俩,当然要多承受一分。 这日乔氏过来看她。 傅容记得傅宓是腊月初出嫁的,就跟母亲打听:「三婶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乔氏没料到女儿突然问这个,怔了怔才道:「好了好了,有我们在呢,不用你担心。」 傅容正是敏感的时候,再加上有上辈子的事,一看母亲这神情就觉得不对,皱眉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娘你别瞒我,我想知道。」 女儿眼睛太尖,乔氏叹口气,握着傅容手道:「你五妹妹命苦,前天柳坚去西山书院拜访恩师,下山时不小心扭了脚从山上滚了下去,没等抬回来就……浓浓你没事吧?」因为知道女儿跟傅宓没什么感情,乔氏才敢说的。 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傅容回神,摇头道:「没事,就是替五妹妹惋惜。」 傅容是不信什么克夫克妻之说的,只是傅宓也太倒霉了,上辈子成亲前未婚夫丢了命,这次的又出了事,会不会又落一个克夫的名声?傅宓性子内向孤僻,京城人家愿意娶的不多,三夫人又舍不得女儿外嫁,如今再落个克夫之名…… 到底不是好事,傍晚徐晋回府,就见傅容悻悻的。 徐晋听说是因为傅宓的事,想了想,也无可奈何。 傅容家里有事不喜欢找他帮忙,只剩一个傅宓了,徐晋就提前帮了她一次,让傅宓上辈子定的人家娶了旁人,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 「没了就没了,以傅家的门第,再找一个也不难。」徐晋柔声安抚妻子。 傅容点点头。傅宓脾气不招长辈们喜欢,那脸蛋可是越来越美了,傅家姑娘里面傅容自认第一,第二的便是傅宓,自古哪个美人又真的愁嫁呢?上辈子安王选妃,傅宓十八岁的老姑娘不也去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去,不像她,托了哥哥帮忙才进的牡丹园。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傅容这晚竟然梦到了那一日。 四月初的时节,牡丹园内姹紫嫣红,到处都是姑娘们的彩裙飘飘,傅容看得清那些裙子,却看不清美人脸庞,她也无心看,四处寻找安王身影,发现安王站在湖边上,傅容兴奋地朝湖边走了过去。她不傻,当然不会直接跑到安王身边,而是选了安王斜对面的位置,她相信以她的美貌,只要安王看过来,定会一眼看中她。 就在她低头假装赏岸边锦鲤时,一双手猛地从后来推了过来…… 傅容猛地惊醒。 「怎么了?」她气喘吁吁,徐晋本来就睡得浅,听到动静习惯地先去点灯。 刚摸索到火折子,床边忽然传来傅容惊慌的声音,「王爷,我,我要生了……」 徐晋手一颤,火折子掉了下去。 这才十一月底,预计是腊月底生的。 短暂的慌乱后,徐晋迅速平静下来,飞快点了灯,吩咐外面守夜丫鬟马上请葛川产婆,热水房也赶紧准备。喊完了,徐晋迅速回到傅容身边,冷静地问她:「浓浓能走吗?别怕,葛川说过双胎很多都会早产,你也肯定没事的。」 傅容生过一个孩子了,没那么怕,感受一下身体情况,朝徐晋点点头:「王爷扶我去产房吧。」 因为知道可能会早产,产房一直准备着,大冬天的倒不用临时起火生暖了。 徐晋连忙取来衣服,小心翼翼帮她穿上。扶着傅容往外走时,徐晋有心转移妻子注意力,笑着打趣道:「晚上生好,不用给岳父岳母送消息了,岳母不来,我在产房陪你也没人管我。」都说男人不能进产房,到底在忌讳什么?这是他的妻子,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为了他们的子女吃苦冒险,他怎么能不在旁边陪着? 傅容却不想让徐晋陪,怕他看到不该看的,以后生出芥蒂,便勉强稳着声音劝他:「王爷还是在外面等着吧,万一瑧哥儿醒了,你哄着他,我有梅香陪着就行了。」生孩子动静大,瑧哥儿才那么大,什么都不懂,见不到娘亲着急怎么办? 「梅香算什么?我是你丈夫,比不过岳母还比不过一个大丫鬟?瑧哥儿有乳母哄,他也懂事了,不会哭闹惹你担心的。」徐晋连续将她两个借口推了回去,跟着声音又温柔下来,攥紧她手道:「浓浓你说实话,我在你身边,你更安心是不是?」 傅容低头,眼泪掉了下去。 徐晋陪她,她当然安心,比母亲陪着都安心。 是什么时候,他在她心里变得如此重要了? 想不出答案,傅容也无心想,哽咽着道:「那王爷不许嫌我丑……」 生孩子啊,生的一身汗,头发散乱,使劲儿时肯定更丑的,傅容想让徐晋陪着她,又不想让他看到。灵机一动,傅容在徐晋说甜言蜜语之前道:「王爷陪我也行,但王爷得蒙上眼睛,什么时候产房收拾完了王爷才能睁开。」 徐晋早知道傅容爱美,爱美到这种地步他也是没办法了,全都纵着她。 到了产房,傅容亲手为徐晋蒙上了眼睛,生怕布带松掉了,她使劲儿系。 徐晋无奈哄道:「行了,不会掉了,你省点力气生孩子吧。」 男人蒙着眼睛,柔声说着宠溺的话,屋里的产婆,屏风后坐着的葛川,还有来往端水准备剪刀的丫鬟们都无声笑了,先前紧张的气氛也消了很多。 傅容也挺安心的,一手给徐晋握着,一边对梅香道:「吩咐外面小点声,别吵到世子。」就让儿子一觉睡到天亮吧,醒来就看见弟弟妹妹们,小家伙肯定高兴的。 梅香去外面传话。 温嬷嬷走了进来,看到蒙着眼睛坐在一侧的王爷,温嬷嬷惊了一下,动动嘴,再对上王妃看向王爷时一脸幸福安心的笑,老人家也无奈地笑了,没再管,只坐在傅容另一侧,细声宽慰。 深冬的夜晚,外面一片冰冷,产房里众人都出了汗。 不知不觉就到了徐晋要去早朝的点,不用徐晋吩咐,许嘉就派人给宫里递了信儿,顺势给乔氏傅宛那边也递信儿了。王妃怀双胎,比单胎凶险得多,王妃娘家人早就叮嘱生的时候一定要送信的。 黎明时分,产婆终于喜道:「露头了,露头了,王妃先深深吸气,在快些呼气,就是这样……」 外面乔氏不由停住脚步,不敢现在进去,怕分走女儿的主注意力,只紧紧搂住了傅宣,不停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傅宣也紧张的浑身颤抖,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里面傅容疼得厉害,听不太清产婆在喊什么,好在她生过一次,迷迷糊糊听到个音,便记起该怎么做了,努力配合。 徐晋看不见傅容,手却被傅容攥得紧紧,早就剪短的指甲因为用力太过还是掐入了他手心。徐晋没觉得疼,只跟着紧张,腿都在打颤,可他除了握着她,紧紧握着她,完全不知道做什么,想学温嬷嬷那样给她鼓劲儿,一张嘴嘴也哆嗦。 第五十九章 就在这样的茫然忐忑里,他感觉她的手忽的一松,跟着床尾传来一声没有瑧哥儿出生时那么响亮却依然也让人精神振奋的啼哭。 王府已经有了世子,产婆也就没有顾忌了,笑着贺喜道:「恭喜王爷王妃,是个千金!」 「好,生完都有赏!」徐晋终于找到了声音,朗声表达自己的满意,又攥紧傅容的手,「浓浓听到了吗,咱们有女儿了,咱们女儿肯定像你,长大了跟你一样好看。」 傅容也高兴,只是她实在没有力气跟他说话,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温嬷嬷大急,连忙劝道:「王妃别睡,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先咬住参片积攒力气,一会儿咱们生完了再休息啊。」 乔氏也走了进来,取代了温嬷嬷的位置,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跟徐晋寒暄了,眼里只剩女儿。 听到母亲的声音,傅容精神了些,睁开眼睛,虚弱地朝母亲笑。 乔氏喂她含参片,高兴道:「已经生了一个,第二个也快啦,浓浓就是命好,一下子生了两个,少受一次罪。」 傅容没力气说话,听母亲这样说,心里陡然冒出一股豪情。受了那么久的罪,如今都生了一个了,她怎么能半途而废? 产婆还在下面守着,脸色忽然大变,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顶住那想要出来的小脚丫使其慢慢往回缩。傅容难受地叫,产婆不敢放松,直到小主子脚收回去了,她才全身发软地退到后头,另一个守在旁边的婆子看得清清楚楚的,心有灵犀接替了她的位置,怕王妃害怕,她没敢出声。 先前那个产婆则火急火燎赶到了屏风后头,哆嗦着向葛川回禀,声音极低:「葛先生,刚刚小主子脚先出来了,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没时间告诉你,先把孩子推回去了……」 葛川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马上吩咐道:「再去看着,若胎位没有正过来,立即告诉我!」 产婆匆匆回了,顾不得洗手。 乔氏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是她经历的事多,明白此时告诉女儿也没用,便紧紧咬住了唇。 傅容察觉到不对了,刚要问,就听产婆催她使劲儿,却是里面的小主子终于找到了最舒服的出来方式,露头了。 傅容隐隐明白自己躲过了危险,忍住想哭的冲动,一鼓作气。 又是一位千金! 徐晋听了,傻了眼。 两个女儿? 傅容也不知该是什么感受,不过听到外面瑧哥儿兴奋地喊妹妹的声音,傅容笑了,等身体彻底轻松了,母亲温柔地告诉她可以休息了,傅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乔氏摸摸女儿汗湿的脸蛋,朝对面的女婿道:「王爷守了一夜,先去歇会儿吧,浓浓这边有我照看,王爷放心好了。」多好的女婿啊,有身份有容貌又对女儿好,目前两个半女婿,乔氏最喜欢这个了,当然她也喜欢梁通,只是徐晋专宠女儿比梁通专宠更为难得,乔氏难免有所偏倚。 徐晋取下蒙眼的布带,继续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昏睡过去的妻子,才走了出去。 外间,大女儿已经洗好了,正被她小姨母抱在怀里给哥哥看。徐晋情不自禁朝那边走了一步,傅宣看到他,笑着站了起来,问他:「姐夫要抱抱吗?长得真像姐姐。」 瑧哥儿站在旁边呢,听到这话嘟着嘴摇头,妹妹丑,一点都不像娘亲。 徐晋缓步走了过去,屏住呼吸将女儿接了过来。 小小的女娃睡得正香,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是像浓浓。」勉强说出这一句,徐晋尽量平缓地将女儿递给她姨母。 他抱得时间太短,傅宣有些诧异,转而想到什么,看着大步朝葛川走过去的男人,傅宣低头,看看身边的外甥,再看看怀里的外甥女,不禁替姐姐担忧。 姐夫,是不是不喜欢女儿?她记得很清楚,姐姐生外甥的时候,姐夫抱了许久才递给她们一家人稀罕的。可是姐姐已经生了儿子了,姐夫有必要如此不喜吗? 傅宣想不明白。 门外,徐晋却刚从葛川那里得知傅容险些难产的事,心中一紧。 原来他的两个女儿,得来如此不易。 傅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到了家人说笑的声音,还有瑧哥儿喊妹妹的童言趣语,一会儿大妹妹一会儿二妹妹,想到自己生了双胎女儿,傅容彻底清醒,睁开了眼睛。 「浓浓。」徐晋就在旁边守着,看她醒了,脑袋立即凑了过去,快要贴到她脸上,一双凤眼温柔歉疚:「苦了你了。」 是她命大,才没有出事,否则差一点,她跟二女儿就有性命之险了。徐晋越想越后怕,捧起傅容的手放在唇边,紧紧贴着。 「女儿呢,抱过来给我看看。」傅容虚弱地道。 徐晋点点头,笑道:「岳母她们在隔壁稀罕呢,我这就去喊她们。」 傅容满心期待,看着徐晋出去,很快母亲姐姐一人抱着一个大红襁褓走了进来,官哥儿瑧哥儿媛媛按大小个跟在后头,都是喜气洋洋的。 乔氏小心翼翼扶着女儿靠了起来,再帮忙将两个熟睡的外孙女都放到她怀里。 刚出生的女娃都小小的,比瑧哥儿当时瞧着还要小,傅容看得目不转睛,见左边的瞧着大一些,好奇问母亲:「这个是姐姐?」 乔氏笑:「是啊,姐姐五斤二两,妹妹四斤七两,往后多喂喂小的,个头就容易追上来了。」 双胎一般都比单胎小,傅容仔细跟母亲打听两个女儿的情况,得知葛川说了姐妹俩都健健康康的,一颗心落了地,用过饭后就一心稀罕女儿们了。 乔氏识趣地领着儿女们退了出去,只留瑧哥儿在里面,没一会儿徐晋就又回来了。 床够大,瑧哥儿在床外沿儿趴着看妹妹们,虽然觉得两个妹妹都不好看,但他也喜欢,不时摸摸妹妹们的小脸蛋小手,好像得了什么新奇的玩物。徐晋嫌他碍事,在绣凳上坐下,伸手就将儿子抱到了腿上,他左手握住傅容的手放在嘴前,像是要亲她手又仿佛只是喜欢这样的亲昵,右手绕过瑧哥儿去碰两个女儿,眼里全是温柔,「瑧哥儿得了两个妹妹,高兴不?」 瑧哥儿连连点头。 徐晋看向傅容:「我也高兴,咱们徐家还没有生过双胎,父皇母后得知后马上就把名字赐下来了,大的叫阿璇,小的叫阿佩,浓浓觉得如何?」 徐璇,徐佩…… 傅容欣喜地笑:「父皇母后倒是跟咱们想一块儿了。」 瑧哥儿这辈的名字里都有玉,傅容怀孕后挑了很多字,男的女的都准备了好几个,总共就那么多字,跟公爹婆母选重了很正常。傅容倒是挺意外一大家子都喜欢这对小姐妹,她还以为一个儿子都没有,徐晋多少会失望呢。 看着徐晋目光柔柔地打量两个小家伙,傅容顿觉满足。 跟生瑧哥儿时一样,生之前傅容愿意让徐晋在旁边陪着,坐月子期间就不许他晚上留在芙蕖院了。徐晋也没有坚持,倚在傅容肩窝看她喂完奶,亲亲傅容,再先后亲亲两个女儿,最后再亲傅容一口,这才离去。 第六十章 次日徐晋早早去上朝,黄昏之前回府了。 葛川请他过去一叙。 「昨日王妃可有察觉?」葛川好奇问道。 徐晋摇头。 他对女子的体香格外敏感,因此不能靠近,但目前应付起来还算简单,只要傅容在他身边,他可以借傅容身上的香遮掩过去,或是贴着傅容跟她一起哄女儿,或是屏住呼吸哄一会儿再去跟傅容亲昵片刻换气,反正夫妻俩原本就腻歪,只要他别露出太大破绽,傅容短时间内不会怀疑的。 葛川叹息:「王爷何不跟王妃道出实情?以王爷对王妃的用心,王妃那么通透,不会怀疑王爷之前的心意的,届时有王妃主动帮忙,这一年半载王爷便可安心疼爱两位小主子了。」 徐晋没有答言。 旁人怎么会明白他跟傅容的前生今世? 他怕傅容伤心,因为他一开始去找她确实是有八成原因是只能碰她,有上辈子作比照,真撒谎说找她是因为上辈子就痴情喜欢她了,他自己都信服不了,又怎能指望傅容相信?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徐晋挽留葛川道:「先生来回奔波辛苦,在京城过完年再动身吧?」 葛川抚须而笑:「王爷盛情,只是老夫不敢,这期间被王妃发现老夫与王爷合谋骗了她,王爷不怕王妃生气,老夫可受不起,明早便动身,来年解药配出来,老夫让人交给王爷,我就不回来了。」 京城再繁华,在这儿困了七八年,葛川也厌烦了。 贤士有高志,徐晋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强留。 两人下了一盘棋,徐晋在前院换了身衣裳,去了芙蕖院。 姐妹俩睡得香呢,不会主动缠爹爹抱,因此徐晋用自己的法子再次顺顺利利蒙混了过去。 转眼就到了年关。 阿璇阿佩小姐俩会挑时候,正赶上大年三十过满月。 年夜饭傅容娘仨肯定是不能进宫了,不过晌午满月宴才散不久,傅容徐晋瑧哥儿正一起逗阿璇阿佩玩呢,嘉和帝跟崔皇后突然来了。 可把傅容吓了一跳,匆忙出去迎接,才发现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是常服来的。嘉和帝头发花白,看着确实像五十岁的老人了,不似前两年保养地好,瞧着只有四十出头。倒是他身边的崔皇后,只有眼角添了细细的纹络,远看也就三十多岁,雍容美丽。 「皇祖父,皇祖母!」瑧哥儿撇开爹爹娘亲先跑了过去。 嘉和帝弯腰将皇孙抱了起来,摆摆手示意徐晋两口子别多礼了,他边往里走边笑着问瑧哥儿:「妹妹们呢?瑧哥儿藏哪了,带皇祖父去看看。」皇家第一份双生女,他早就想瞧瞧了。 瑧哥儿高兴地给皇祖父指路。 徐晋跟在一旁,傅容退到后面,陪婆母一起走。 乳母将小姐俩抱到了暖阁里,姐妹俩刚睡饱一觉,现在正精神,乌溜溜的眼睛水漉漉的,跟傅容一模一样,脸蛋也长开了,并排放在一起美得跟小仙童似的。 妹妹们越来越好看,瑧哥儿可喜欢了,每天都要凑在旁边看,现在他先爬到榻里头,指着大红绣火凤的襁褓告诉皇祖父:「这个是璇妹妹,」又指着大红绣青鸾的襁褓道:「这个是佩妹妹,璇妹妹大,佩妹妹小,佩妹妹不喜欢让人碰。」 嘉和帝都听说了,阿佩跟瑧哥儿出生那会儿一样,只许爹爹娘亲抱,旁人抱她就哭。 看着玉团子似的两个皇孙女,再看看旁边一脸自豪的儿子,嘉和帝心里动了念头。跟胡人的战事结束后,储君也该定下来了。 帝后坐了小半个时辰就走了。 送完人,傅容窃喜地朝徐晋道:「父皇真的很喜欢她们俩啊,旁的皇孙皇孙女可没这种待遇。」 徐晋从她身后抱住她亲:「浓浓有本事,生了一对儿漂亮的姐妹花出来,谁能不喜欢?」 傅容骄傲极了,看着榻上的两个女儿,脑海里已经是她们十四五岁艳冠京城的模样了。 思绪却被探进衣裳的手拉了回来。 傅容喘着气顶了顶徐晋胸口:「王爷该进宫了。」宫里的年夜饭,她没法去,徐晋可是得去的。 「晚上等我。」徐晋啃了啃她耳朵,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傅容假装没懂他的暗示,去榻上哄女儿去了。 徐晋走过去亲亲两个宝贝女儿才去了前院。 他把瑧哥儿也抱走了,傅容守着女儿们吃了年夜饭,心里高兴,也就没觉得除夕夜丈夫儿子不在身边有什么可怜的。用完饭,两个乳母抱着熟睡的双生子去跨院了,傅容则去偏房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一更过后不久,徐晋就回来了,进屋就跟狼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扑到床上就做起乱来。 次日就是新的一年。 孩子们过了满月,傅容就算出月子了,早起收拾妥当,夫妻俩要抱着孩子们进宫拜年。 徐晋抢先将瑧哥儿抱了起来,对傅容道:「让乳母抱阿璇阿佩过去吧。」 傅容还没说话,瑧哥儿不愿意了,扭着身子要自己走:「爹爹跟娘抱妹妹,我自己走!」 徐晋皱眉。 傅容奇怪地看他,女儿轻飘飘的,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徐晋见她盯着自己,笑了笑,摸摸儿子脑袋夸道:「瑧哥儿懂事了,那你陪娘亲慢走,爹爹先抱妹妹去看马车。」说着将比较重的阿璇抱了起来,不等傅容跟上就大步往外去了,出门后,迅速从怀里摸出傅容的帕子,掩住口鼻,遇到下人再迅速放下去。 只是到了门口,对着王府宽大的马车,徐晋又发愁了,这一路要如何掩饰? 还没想到办法,后面傅容抱着阿佩跟上来了。 徐晋收好帕子,故意挨着傅容站着,用她身上的香缓解女儿身上虽然很淡却依然可闻的淡淡香气。到了车上,徐晋更是跟傅容肩并肩坐,但他忘了马车里不仅仅只有他们夫妻俩…… 「我坐中间!」瑧哥儿委屈地道,爹爹娘亲各抱一个妹妹,他坐中间,就能两个妹妹都稀罕了。 傅容没当回事,打趣地看向徐晋。 徐晋哪有脸跟儿子抢地方啊,就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小片地方。 瑧哥儿个子小,高兴地挤了过去。 徐晋试着闻了闻,发现闻到的只有傅容身上的香,松了口气。 【卷六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嫡女天香 卷一》作者:毛毛雨 2、《嫡女天香 卷二》作者:毛毛雨 3、《嫡女天香 卷三》作者:毛毛雨 4、《嫡女天香 卷四》作者:毛毛雨 5、《嫡女天香 卷五》作者:毛毛雨 6、《嫡女天香 卷六》作者:毛毛雨 7、《嫡女天香 卷七》作者:毛毛雨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