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天香 卷七》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或许是女儿太小体香味儿不是很明显,此时又被襁褓裹住了散发不出来,徐晋发现闻不到时,故意又往傅容旁边挪了挪,确定离傅容远了也闻不到阿璇的,徐晋心中一喜,不用担心进宫路上露馅儿了。 他又低头,试探着靠近襁褓。 距离阿璇的小脸近了,那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徐晋连忙坐正身子。 阿璇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小脸露在外面,看着爹爹慢慢靠过来又突然退了回去,阿璇以为爹爹在陪自己玩呢,高兴地动了动小腿,小胖手举到嘴前,咧嘴笑时吐了个泡泡。 「璇妹妹吐泡泡了!」瑧哥儿兴奋地趴了过来,盯着大妹妹看。 阿璇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转向了哥哥。 瑧哥儿嘟起小嘴去亲妹妹。 阿璇乖乖等着。 瑧哥儿美极了,摸摸妹妹脸蛋,无比满意地夸道:「妹妹又好看了。」 徐晋忍俊不禁,扭头看傅容。 傅容也看着他们爷仨呢,见徐晋望过来,她笑着靠到他肩膀上。女儿们生下来了,之前怀胎的苦好像就都不算什么了。 下了马车,徐晋傅容一人抱着一个女儿,瑧哥儿高兴地走在爹爹娘亲中间。 崔皇后从凤仪宫正殿迎出来,见到这样的一家五口,心就化了,特别是看到儿子没事人般抱着孙女,心中大喜,找机会将徐晋叫到一旁悄悄问道:「景行好了?」她知道葛川在祁连山找到了一种神奇的药草,也知道儿子最近是怎么应付的,无奈又心疼,比谁都盼着儿子早点过上正常的生活。 徐晋苦笑:「没有,天冷裹得严实就闻不到了,在屋里抱,还是不行。」 崔皇后大失所望,见那边儿媳妇望了过来,怕儿媳妇生疑,笑着走了过去。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 两个女儿回来,景阳侯府东院可热闹了。 暖阁里头,媛媛跟瑧哥儿算是大孩子了,小的里面,傅宛的长子阿晨七个月了,会自己坐着了,浓眉大眼的特有气势,黑小子脾气也大,见姐姐凑在两个妹妹身边不理自己,气得啊啊直叫,拿手里的布球朝姐姐扔。 媛媛也有脾气,扭头朝弟弟瞪眼睛:「再扔我打你!」 姐姐的眼睛更大,阿晨抿抿嘴,朝娘亲伸手假哭。 傅容笑得合不拢嘴,走过去将大外甥抱到自己怀里,低头哄他:「阿晨怎么这么坏啊,姐姐天天哄你,这会儿陪妹妹你就不高兴了?」 阿晨开始懂事的时候傅容正好身子重没法出门,所以阿晨跟傅宣更亲,见到傅容这个美丽又散发着奶香气的姨母,小家伙也不认生,朝姨母笑笑,笑完就往姨母怀里钻,馋嘴了。 傅容有点尴尬。 幸好屋里除了瑧哥儿阿晨就没有男的了,九岁的官哥儿在前院陪姐夫们说话呢。 傅宛怕妹妹的不够两个外甥女吃,赶紧把自家儿子抱了回来,转过身去喂。 乔氏在旁边瞅着这一屋的小孩子,再看看抱着阿璇哄的傅宣,心想要是吴白起也对小女儿好,她这辈子就可以彻底安心了。女儿们出嫁不在身边,必须女婿可靠才行,儿媳妇们嫁到自家,儿子们肯定不会吃亏的。 不过想到傅宸二十三还打光棍呢,乔氏就又上火了。 热闹了一日,晚饭后傅容一家四口回了这边的芙蕖院。瑧哥儿淘气,听说媛媛晚上要跟小姨母睡,他也嚷嚷着要跟小舅舅睡,也不知道再比什么。徐晋不管,乔氏便叮嘱官哥儿晚上早点睡觉,不许给外甥讲用不着的。 傅容这次回娘家只住两晚,就没带乳母过来,洗漱时让徐晋先哄女儿们。 徐晋料到会这样了,站在床前逗阿璇阿佩,这样女儿们喜欢,他也不用因为挨得太近不适。 傅容回来,他再去洗漱,收拾好后两个孩子睡最里面,傅容紧挨着她们,徐晋抱着媳妇睡。 这也是一家四口第一次睡一起。 三更时分,姐妹俩同时醒了,徐晋立即起来点灯,端了备在一旁的夜壶递到傅容身前。嘘嘘完了,傅容要一起喂姐妹俩,徐晋在一旁帮她托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充斥的便是她的体香。 喂完了,又哄了两刻钟,姐妹俩重新睡熟了。 傅容翻个身,轻声跟徐晋说话:「王爷辛苦了,要不明晚你睡厢房?」 徐晋将她圈到怀里,笑着道:「没事,明早又不用早朝。」 傅容笑。 后面姐妹俩又醒了两次,徐晋一次比一次没精神,等到卯正时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姐妹俩又醒了时,徐晋眼睛根本睁不开了,把完嘘嘘让傅容哄女儿,他面朝外躺着继续睡。 傅容无奈地摇摇头。 白日里徐晋待在前院,傍晚才回来。 傅容打趣他:「王爷今晚真的要睡正房?」 徐晋瞪她一眼,为了证明自己精神好,睡前还闹了一次。 半夜女儿们醒第二次时,徐晋眼睛就有点熬不住了,傅容知道他困,先喂饱了阿佩让他拍觉,这样徐晋躺着也舒服些。徐晋也是真撑不住了,额头抵着傅容大腿,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手轻轻拍两人中间的女儿。 拍着拍着爷俩都睡着了。 傅容还在喂阿璇吃。阿璇大眼睛骨碌碌转,精神的很,小脚丫子时不时踢两下。傅容亲亲女儿,见她短时间不会睡呢,先放下她,将阿佩抱到里面盖好小被子,这才继续陪阿璇玩。阿璇瞧见爹爹,忍不住朝那边使劲儿,傅容就将女儿抱了过去,放在两人中间,侧躺下去柔声哄道:「阿璇看爹爹,看够了就睡觉好不好?」 阿璇只顾盯着爹爹。 傅容瞧着女儿,温柔地给她拍觉。 这样的位置,徐晋离女儿近,熟睡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最开始有点不适也没察觉,等他察觉时已经晚了,睁开眼睛,没等看清妻子女儿,翻身起床,捂着胸口去了后面恭房。 傅容震惊地坐了起来。 听到男人呕吐的声音。 傅容慌了,两人成亲以来,徐晋只因意外受过伤,鲜少生病的,莫非因为这两晚睡得不好病了? 她慌慌张张披着衣裳下了地,柔声哄哄已经犯困的女儿,替她盖好被子便赶紧去了恭房,见徐晋弯腰撑在那儿吐,傅容连忙过去帮他拍背:「王爷,我派人去请张先生吧?」 「不用,浓浓给我端碗茶过来。」徐晋头也不抬地道。 傅容见他不吐了,忙去倒茶。 徐晋在恭房门口接了茶,没让傅容进来,他再三漱口才出去,又擦了擦脸,见傅容要过来,徐晋摆摆手,看向床榻:「我没事,浓浓先哄阿璇睡着,我自己坐会儿。」 言罢穿上外袍,去了窗前。 傅容看出来了,徐晋有心事。 阿璇已经犯困了,傅容很快就哄好了女儿,放下帐子便去找徐晋,担忧道:「王爷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千万别撑着,还是请张先生过来看看吧?」 徐晋抬头看她。 还要瞒下去吗? 他想瞒,可是瞒得太辛苦,跟做贼一样,那是他的女儿,如果有办法安安心心喜欢她们,他为何要遮遮掩掩的?再说现在小姐俩小,几个月后呢?天越来越暖,她们越来越大,他真的能瞒过去吗? 第二章 徐晋心里莫名委屈。 他堂堂肃王,何时这样憋屈过? 再有傅容,就算开始他目的不纯,这几年下来,他对她掏心掏肺,真的换不来她的信任吗?两个人都是重生的,彼此不知道时,他一反上辈子冷冰冰的样子再三甜言蜜语哄她,傅容心里肯定是得意的,他呢,傅容就是傅容,她各种娇气他越来越喜欢她,真算起账来,也是她占便宜更多吧? 看看床帐,徐晋将傅容抱到腿上,攥着她手,凝视她眼睛道:「浓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小时候得了一个怪病,闻不得女人香,靠近了闻到了就会恶心想吐,连我娘都不行,刚刚就是闻到阿璇的味儿,才吐的。」 傅容怔住。 第一个念头是不信,「怎么会有这种病?」 徐晋苦笑,破罐子破摔道:「如果没有,你以为我当初为何迟迟不娶妻,又把半路出现的你带回王府当了妾室?因为我不反感你的香,因为你是我唯一能接近的女人。」 迟迟不娶,纳她为妾…… 看着徐晋认真的神情,傅容忽然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她愣愣地看着他,在他毫不躲闪的凤眼里,看到了他们的两辈子。 她进了他的王府,成了他的姨娘,他死了,她也落水死了,再次相遇,是在自家庄子上,这辈子的初遇,十八岁的徐晋鬼魅般突然出现,没说几句话就逼近她抱了她,那样利落的动作…… 「那年在冀州……」 「我比你提前回来半年多,回来后就打定主意娶只能碰的你为王妃了,记得你说会起痘,就让葛川提前去帮你。那次相遇,我也是忍不住想去见你的,并非办差。之后我怕你在冀州出事,留了人手在冀州,你每次出门我都知道,后面我跟你的所有偶遇都不是真正的偶遇,都是我刻意去找你的。」 「我也知道你是重生的,是庆国公府你被吴白起欺负却要袒护他时猜到的。」 知道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徐晋主动说了出来,「浓浓你恐怕不信,当时我已经真心喜欢你了,得知你虚情假意玩弄了我那么久,我气得吐了血,你把玉佩还给我,我也是真的想跟你断了的。我把派出去跟着你的人都叫了回来,可是没有你的消息,我反而更想你,然后我就安排你父亲进京了,在驿馆那次偶遇,也是我太想你才找借口去看你的。」 傅容彻底傻了,思路完全随着他的话走,根本无法理清前后关系,直到听他说进京,她才猛地记起那件她最怕他知道的事。 她眼里浮现惊骇。 徐晋发现了,他苦笑,「是,我也知道你跟安王私会过,上辈子你想嫁的就是安王吧?浓浓别怕,我不怪你找他,因为我上辈子对你不好,你不喜欢我,你害怕这辈子守寡,我都理解。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我还是霸道地将你娶了过来。浓浓,告诉你这些,是希望咱们中间再也没有隔阂,我相信你不是真的喜欢安王,你也相信我现在是真心对你,行吗?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我眼里早就看不进别人了,就算我病好了,我也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你信我行吗?」 傅容身体僵硬,本能地问了出来:「王爷的病,能治好?」 徐晋没有否认:「葛川寻到一种药草,最早今夏,最晚年底,我就能好了。浓浓,我要治病,不是因为想纳妾,如果咱们没有女儿,这病我治不治都无所谓,可咱们有阿璇阿佩,我想抱她们,浓浓你信我?」 提到女儿,想到小时候因这病受的苦,徐晋抬手,将傅容按进了怀里。 但傅容还是看见了,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的泪光。 傅容闭上眼睛。 她不知该不该信他病好不纳妾的话,她只知道,这几年徐晋对她的那些好,不是装的,他也没有必要装。 「我信你,王爷,我信你。」傅容紧紧抱住他,眼睛也湿了。 真的信他吗? 傅容不确定,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疼,为他这一个月来无法真正亲近女儿们而心疼。 夜里冷,徐晋抱着傅容回到了床帐中。 灯都熄了,他抱着她,她靠在他怀里,两人都久久没有出声。 两辈子加起来,好像有很多要问的要说的,但此时此刻,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至少傅容不知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徐晋。 他真的不恨她了吗?她明明是他的妾室,这辈子却假装不认识他,骗他哄他,假作清高不给他碰。傅容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两人这辈子不是夫妻,上辈子的关系不能带到这辈子来,可徐晋应该依然把她当他的女人吧? 徐晋说他气吐血了,回想那晚徐晋杀人般的目光,傅容总算明白他为何那般生气了,那他真的不在意了?还有安王,怪不得徐晋总是吃安王的醋,他知道她跟安王私会过,现在他不在乎,将来两人中间发生点什么事情,徐晋会不会拿这事来讽刺她,讽刺她前一刻还跟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下一刻就拿亲手做的长命缕去讨好他了? 因为只能碰她,他可以容忍她的这些任何一个丈夫心里都会有疙瘩的举止,一旦他能碰了,面对外面那么多的姹紫嫣红,她这个渐渐老去的女人,他真的还会像现在一样宠爱吗? 傅容窝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身体没有以前放松。 徐晋也没有半点睡意。 现在她也知道他是重生的了,那她会不会将他看成上辈子那个冷冰冰的肃王?她会不会因为他的那些跟踪设计生气?她会不会嘴上说着信他心里却开始防备,将他一点点推出去,继续只将他当肃王讨好? 都知道对方没睡,因为谁睡觉时会一动不动?只是无人开口,无人挑破。 最后傅容枕着徐晋胳膊的脖子酸了,一开始还忍着,后来实在不舒服,傅容尽量自然地转了过去。徐晋胳膊也酸了,继续伸了会儿,听她躺好了,他收回手,转向外侧。 感受着夜里的寂静,徐晋忽然有点后悔了。 这样大的秘密揭出来,怎么能指望两人的关系还会同以前一样?她跟他,上辈子是冷王爷与安分的妾室,这辈子是疼妻子的王爷与爱撒娇的妻子,今晚说破了,两辈子就好像重叠在了一起,以后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是不是都要先探究一下对方打算按哪辈子走? 身后依然一点响动都没有,徐晋知道她醒着,却不知该怎么打破这种沉默。 他能给的承诺,真的都给了,她也说信了,他再保证,这种空口无凭的话,徐晋不屑于多说,也怕说多少次她都不是真的信。 不知过了多久,床里侧终于传来一点动静。 徐晋正期待她会开口,却听到女儿发出的宛如不舒服的轻微哼唧。 又要醒了吗? 徐晋无奈地笑,待身后传来女儿啼哭传来傅容马上起身的动静,徐晋也立即下床,点灯端夜壶,熟练无比。 傅容先将阿璇抱了起来,见徐晋已经举着夜壶凑过来了,她没有看他的脸,只抱着女儿把嘘嘘。透明的水撞到夜壶里,发出清脆的响,阿璇边揉眼睛边小声地哭,并不知爹爹娘亲之间的不快。 第三章 把完这个,先放到一旁,再把哇哇哭的阿佩抱了起来。 阿佩比阿璇小,徐晋看着这个女儿,想到阿佩出生时险些难产,母女俩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突然意识到,傅容活着,她开开心心地做他的妻子,陪他一起生儿育女,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若将他看成上辈子那个冷冰冰的肃王,因此怕他,他就对她更好,让她不必害怕。她若因为他的那些跟踪设计生气,他就想尽办法哄她开心,消了她的气。她若嘴上说信他心里却开始防备,将他一点点推出去,他就继续对她好,慢慢挤进去,等到两人白发苍苍时,他都只守着她,她肯定就信了吧? 她喜欢做防备心重的小狐狸,他就做最有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化解她的防备,让她放心大胆地随他回家,再给他多生几只小小狐狸。 「浓浓,你看她们俩像不像小狐狸?」想明白了,之前的不自在全都不翼而飞,徐晋笑着问道。 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傅容抬起头,没看清人影呢,被男人在唇上香了一口。 像是春雨落在心田,傅容睁开眼睛,看着徐晋熟悉的凤眼,看着那凤眼里熟悉的温柔,婚前婚后的点点滴滴迅速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回到了现实,她跟他一起在给女儿把嘘嘘。 傅容情不自禁笑了,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儿,阿佩大眼睛水灵灵的,眼角还挂着两滴泪珠,漂亮地跟神仙娃娃似的,不由嗔徐晋道:「哪有说自己女儿是小狐狸的,咱们阿璇阿佩都是小仙女,阿佩说是不是?」 阿佩仰头瞅瞅娘亲,咧嘴笑了。 傅容亲了小女儿一口。 徐晋屏住呼吸也亲了一口,下地去放夜壶,回来继续帮傅容同时喂两个女儿。 姐妹俩都睡着了,徐晋去熄灯,掩好帐子刚躺平,傅容就钻到了他怀里。 宛如寻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徐晋翻身,急切地亲她:「浓浓,上辈子咱们遇到的不是时候,我对你不好,你忘了那个肃王,只记得眼前这个,咱们还像以前那样过?」 「我不忘。」 傅容抱住他突然抬起来的脑袋,在黑暗里轻声威胁他,「上辈子王爷欺负我在先,这辈子我欺骗王爷在后,咱们是扯平了。别说忘掉,王爷知道,咱们谁也忘不掉,既然如此,我不求王爷忘了我觊觎过安王,王爷也别求我忘了你的那些坏,咱们都不说就行了。如果将来王爷用这个指责我,我也会同样还回去……」 「不会,浓浓是我的命,我怎么会指责你,绝不会有那一天的。」徐晋没给她机会说完,跟她说了心里话,他再也压不住满腔情意,紧紧抱着她,让她感受他言语难以诉说清楚的心。 傅容感受到了。 那么多次亲密,没有哪一次让她如此沉浸其中。 因为心是安稳的,没了怕被他发现的秘密,或许还有一点点不敢放下,但傅容从不喜欢为她无法改变的事情太过忧心,至少此时此刻,她知道徐晋是真的喜欢她,这样就够了。以后的事情,真发生了再说…… 飘飘荡荡的,终于靠了岸。 她在他怀里平息。 徐晋贪恋地亲她额头。 彻底平复了,傅容发现自己依然不困,她想了想,轻声问他:「王爷困了吗?」 徐晋摇头:「还想跟你说说话。」 傅容往他怀里靠了靠,平静地道:「我也有话要对王爷说。当时边关传来你跟六弟的噩耗,不久太子就谋反了,杀了成王,最终又被安王镇压。镇乱时康王也死了,几个王府的子嗣都没了,次年父皇病重退位,安王,登基,其中详情我一个内院女子就不知道了。」 徐晋却是一点就透。 他们兄弟肯定是成王害死的,成王心思歹毒,去了他们兄弟,他肯定是将他们的死嫁祸到了太子头上。父皇多半也怀疑太子了,太子才谋反,只是安王这么多年都没有跟朝臣将士联络过,难道只凭一个邱铎就镇乱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这辈子注定不一样了。 徐晋更好奇傅容是怎么死的。 傅容傻了才跟他说实话呢,叹气道:「府里没了王爷,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那日去湖边赏鱼出了神,不小心掉到湖里了,然后就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怕徐晋继续追问,傅容也困惑地问了出来,「王爷到底是怎么遇害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就怕你还出事。」 徐晋拍拍她背,也深深叹了口气:「最后一场交战时轻敌了,我跟六弟身陷重围,没能脱困。」 兄弟俩的死是徐晋两辈子最大的耻辱,他不愿让傅容知道他是被六弟杀死的,怕傅容对六弟生恨,影响将来瑧哥儿跟六叔堂兄弟的感情,也不想让六弟的丑事泄露。 那是他的亲弟弟,他无奈让他再次被人暗算,但他绝不会让六弟的颜面受更多的损。 两人的解释都合情合理,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夫妻俩谁也没疑谁,又零零碎碎聊了近半个时辰,傅容先撑不住了,才相拥而眠。 第二天醒来,徐晋看看傅容,傅容看看徐晋,夫妻相视而笑。 有傅容帮忙,徐晋可以光明正大挨着她一起疼女儿们了,日子顺心不少,直到元宵过后,怀王府送来喜讯,崔绾早产,生了一个儿子。 傅容没什么感觉,徐晋的脸却阴沉沉的了。 崔绾早产,傅容这个亲嫂子怎么都该过去看看的。 徐晋陪她。 到了怀王府,徐晋在前院坐着,傅容领着许灵去了后院。 「四嫂。」崔绾靠在床头,苍白着脸笑道,旁边谢氏起身朝傅容打招呼。 傅容看清崔绾的模样,大吃一惊。 怀孕的人,一般都会长胖了,傅容怀两个女儿胖得更多,这半个月有嬷嬷帮她揉肚子瘦身,她自己也按照当初葛川教的法子努力瘦下来,脸上依然还圆润着呢,然崔绾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娘亲,瞧着竟比成亲前还瘦了。 是因为担心徐晧吗? 男人出征在外,确实够忧心的,怪不得会早产。 傅容在床边坐下,关切询问了几句崔绾身体,低头去看襁褓里的孩子。 瘦瘦小小的,在娘亲肚子里待了七个月就生了,听说才四斤多一点,还没阿佩生下来那会儿大,更不用说跟瑧哥儿比了。 「绾绾是自己喂的吗?」徐晧那么喜欢瑧哥儿,傅容对这个侄子也是心疼的,关系到侄子的身体,她暂且就忘了对崔绾的不喜,忍不住打听道。 崔绾摇摇头,摸摸儿子小脸,叹气道:「我奶水不够,让乳母喂的,四嫂别担心,孩子命大,郎中说好好调养着没事的,四嫂进宫看到母后也多宽慰宽慰母后,别叫她着急。」 她这么说,那孩子确实应该没事了,傅容放了心,抱起孩子道:「你四哥在外面等着呢,我抱过去给他瞧瞧。」亲侄子,哪有不盼着见的。 崔绾温柔地笑,谢氏陪傅容一起过去。 徐晋在厅堂里站着,面沉如水,见傅容把孩子抱过来了,他凑过去看,目光却根本没落在孩子身上,在襁褓上转个圈就收了回来,沉声道:「孩子太小,赶紧抱回去吧,别冻着。」 第四章 他在外面一直都是冷峻模样,傅容谢氏都没在意。 夫妻俩在怀王府坐了片刻就走了,谢氏出门送人,回来后将丫鬟们都撵了出去,轻声跟女儿道:「你这也算误打误撞了,担惊受怕的,孩子八个月就生下来了,个头又这么小,旁人见了也不会怀疑。只是,绾绾啊,往后到底怎么办啊?」 崔绾一脸淡然,抱起儿子拍了拍,「娘不用急,没有合适的机会,我是不会出手的,我不出手那边也没办法,否则事情闹出来,我出事,他也落不到好处。他那种人更惜命,不敢跟我赌的。」 谢氏看着女儿,什么都不说了。 曾经她仗着母亲的身份为女儿安排这个安排那个,没想到了最后,女儿比她更有心计更无情。女儿有主意,谢氏就一心帮她完成她的大计吧,只要女儿好好的,其他的算什么? 接下来便是孩子洗三。 康王妃来看小侄子了,李华容也来了,而且李华容来得最早。 「都说七活八不活,弟妹这孩子还真是命大。」李华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女人,满眼讽刺。 谢氏脸色大变。 崔绾只是淡淡一笑,抱着孩子道:「看来王爷都跟你说了,王爷王妃果然情深。」 李华容没料到崔绾脸皮竟然这样厚,被她当面戳破她与侍卫苟且生子还如此冷静,不过她过来不是为了嘲笑她的,冷声问道:「你到底打算何时动手?」五月中旬邱家姑娘就要进门了,李华容不想丈夫娶侧妃,唯一的办法就是崔绾早点解决徐晋兄弟,表哥总说崔绾不好对付,她倒要看看崔绾有多难缠。 「我都听王爷的,你真想知道,回去跟王爷商量吧。」崔绾柔柔一笑,亲了亲怀里的儿子。 李华容没了儿子,最见不得旁人母子亲昵,别开眼道:「我劝你四月之前就出手,否则我们耐性耗光了,怕是会做出一些事情。你知道,刘郎中是我们的人,我们让他道出孩子生父另有其人,再将你在水慈庵私会的人揪出来,你百口莫辩,但你反过来指认我们害你在先,无凭无据,只会让世人更加唾弃你不顾名节苟活于世。」 谢氏急了,「你……」 崔绾摆手打断母亲的话,看向李华容时眼里带了一丝玩味:「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王爷的主意,你真有本事动用王爷的人吗?再者你这样做了,就不怕这个孩子也随我一起丢了命?这可是王爷至今唯一的骨肉,你不怕王爷动怒?」 李华容嘴角威胁的笑瞬间没了,惊骇地看向那孩子。 才出生三天的孩子,看不出来到底像谁,可崔绾的态度…… 崔绾见她这样,越发确定了,垂眸笑道:「看来王爷没有跟你说实话啊,李华容,原来你也只是个可怜人,我再命苦,六哥对我一心一意,你呢?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否则我跟王爷告状,你说,王爷会不会为了我们的大计禁止你出门了,甚至,休妻?」 谢氏也听出来怎么回事了,坐到女儿身边柔声劝道:「绾绾别动气,你坐月子呢,把身子养好要紧,有人不识趣,下次王爷再来看你,你跟王爷说,王爷自有决断。」 崔绾点点头,侧目劝李华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咱们女人,就得信命,一会儿客人该到了,你还是出去吧,别让人怀疑。」 言罢低头哄儿子,眉眼温柔。 那温柔浅笑的样子却刀子般戳进了她胸口,疼得李华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怀王府坐到喜宴结束又是怎么坐上马车回府的。 傍晚成王从衙门回来,直接去了后院。 李华容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去。 成王这一日都在担心李华容在崔绾面前说不该说的,崔绾再爆出孩子是他的事,因此一进屋先观察李华容神色,见她这样,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一脸担忧,走过去握住她手,摸她额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华容定定看着那手,想到这双手曾经碰过崔绾,只觉得恶心,猛地躲开了他。胸口急剧起伏,李华容背对成王,闭着眼睛道:「表哥,崔绾说那孩子是你的,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在骗我?」 「她没骗你。」成王笑着道。 李华容转身,难以置信地看他。 成王懒懒地靠在床上,聊家常般道:「最初我打算趁她去水慈庵的路上让人强要了她,再以此胁迫她,可我意外发现水慈庵的妙善道姑是个男人假扮的,平时给人治病其实是迷晕那些良家女子……我便想,如果只是强要她,崔绾宁死不从怎么办?因此等妙善道姑碰了她,她真的有孕后,我才现身,请她看了一出妙善道姑是如何治病的好戏,再装作当时是我要了她,又许诺事成之后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名分,崔绾这才答应帮我。」 见李华容脸上的绝望变成了怀疑,成王起身,将人拉到怀里,亲她耳朵:「表妹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那位妙善道姑,带你去看他的法堂。那地方,我真是没想到,居然别有洞天,可怜那些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了。」 他言之凿凿,李华容忍不住信了七分。 成王继续哄道:「崔绾彻底信了孩子是我的,表妹乍然听闻,我不怪表妹怀疑我,但现在我已经解释清楚了,表妹再怀疑我会碰她一个被徐晧被假道姑碰过的破烂货,我可真要生气了。」 他如此评价崔绾,李华容终于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是委屈,伏在他胸口哭道:「表哥以后做什么先告诉我一声好吗?你不知道,当时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成王紧紧抱住她。他心里是有表妹的,所以希望表妹对他好,而非拈酸吃醋对他拒之千里,等他成了大事,登上那个位子,表妹自然会明白皇上不会专宠谁,那时她也就习惯了,不再跟他耍脾气。 「好,是我不对,表妹别哭了……不过今日事情挑破也好,往后表妹再见到崔绾,就假装在我面前受了冷落的样子,她越信就会越对我死心塌地。」 李华容攥紧他胸口衣衫,「到底何时她才肯出手?傅容越过越好,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成王耐心地哄她:「别急,我也在等机会,机会一到,不用表妹催我也会逼她出手。」 而成王要的机会,很快就到了。 二月底,边关传来捷报,胡人三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经此一捷,边关可保五十年安稳。 嘉和帝大喜。 为贺大军班师,徐晋主动请缨,愿亲赴涿州相迎。 嘉和帝准奏。 徐晋退回了康王身后。 成王盯着他背影,心中一动。 涿州在京城西南,徐晧班师必在涿州整顿,翌日再领军进京,让京城百姓彻底领教大魏将士的气势威仪。距离徐晧回来还有半个月左右,足够他安排了。 在徐晧抵达涿州、徐晋动身之前,成王找了机会将崔绾叫了出来。 「怎么没把瑀哥儿带过来?」竹林小屋里,见崔绾自己来了,成王失望地道。 第五章 崔绾跟他已经十分熟稔了,笑道:「他还小,没敢抱他出来,王爷以后再瞧吧,今日叫我过来,可是有正事?」 刚坐完月子的女人,身上别有一番风韵,成王先将她抱到炕上好好恋爱了一番,才搂着人道:「徐晧回京要在涿州停留一晚,徐晋去接他,这是咱们出手的最佳时机。你修书一封,徐晧那脾气,见了必信无疑,等他趁徐晋不备要了徐晋的命,我的人马上会取他性命,再暗中销毁那封信,如此岂不是天衣无缝?旁人只会认定胡人大败,伺机刺杀他们兄弟。」 徐晋武功高强,身边又有护卫,想暗杀他,只有徐晧才能成功。 崔绾靠在他胸口,沉默片刻问道:「王爷确信你的人一定会收回那封信吗?」如果没有,或是成王根本没打算收回,嘉和帝定会要她的命。 成王知道她的忌讳,柔声安抚道:「绾绾不必忧心,那封信关系到你们母子的安危,我怎么会允许他们出差错?你放一万颗心好了。」 崔绾点点头:「是啊,那今晚我就修书一封,派百灵交给你。如果王爷觉得内容足以挑拨他们,就不必让百灵回来了,事情结束前王爷也别再联络我,我会托病将瑀哥儿送进宫,我回娘家住。万一事发,王爷放心,我会悬梁自尽,绝不连累王爷,瑀哥儿在他们眼里是徐晋的骨肉,皇后会努力保住瑀哥儿的,只求将来王爷成了大事,一定要善待他……」 哭得泣不成声。 成王暗暗皱眉。徐晋徐晧兄弟真死了,他本打算留下那封信让父皇相信一双儿子是为了崔绾死的,再让百灵毒死崔绾假扮成崔绾畏罪自杀,可崔绾这样安排,他就必须真的拿回那封信了,否则万一崔绾选择与他鱼死网破…… 这个女人,还是防着他呢吧? 成王无声笑,越发抱紧了怀里的美人:「别哭,事情会如我们所料的,绾绾等着换个身份做我的宠妃好了,将来替我好好教导瑀哥儿。」 既然她这么聪明,他就留着她,一个聪明又美貌的女人,收了也不亏。 从西北边关到京城千里迢迢,徐晧率大军走了半个多月才到了京城附近。 涿州距离京城,只有两个时辰的马程,不过为了及时迎接有功将士们,徐晋得提前一日出发。 男人在外面住两个晚上就能回来了,傅容没啥好担心的,却发现徐晋表现地有些怪异,一会儿抱抱瑧哥儿一会儿哄哄两个女儿,看孩子们的眼神,好像他要离开很久一样。不过看着他坐在阿璇阿佩中间,一手用她的帕子捂着鼻子,一手逗弄两个女儿,傅容又笑了。 「涿州有什么特产吗?王爷记得带点回来。」帮徐晋收拾好明早出发要带的几套衣服,傅容回到床上,挨着他道。 阿璇看到娘亲,大眼睛转了过来,朝娘亲伸手,阿佩看哥哥晃悠小红球呢,没理会娘亲。 儿子越来越懂事,两个女儿漂亮可人,徐晋一点都不舍得离开。 他挨个抱抱。 夜里孩子们都被乳母抱走了,傅容以为徐晋会闹一闹的,没想徐晋只是将她搂到怀里,下巴抵着她肩窝蹭。傅容觉得徐晋好像有心事,就问了出来:「王爷可是有什么担心的?」 「我怕瑧哥儿他们想我。」徐晋闷闷道。 傅容笑了,「瑧哥儿肯定会想爹爹,阿璇阿佩还小呢,不会找人的,王爷放心去吧,反正只有两天,王爷快点回来就是了。」 徐晋紧紧抱住了她。 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一次,不管六弟怎么做,他都会回来。 翌日一早,徐晋告别家人,领着十几个护卫绝尘而去。 肃王府门口,瑧哥儿望着爹爹转过巷子口,转身抱住娘亲大腿:「娘,爹爹后天真回来吗?」 傅容将四岁的儿子抱了起来,亲亲他白嫩嫩的小脸道:「肯定会啊,爹爹答应瑧哥儿就一定会做到,走吧,咱们回屋哄妹妹们去。爹爹不在家,瑧哥儿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了,要帮娘照顾妹妹们知道吗?」 瑧哥儿乖乖点头,悄悄将眼泪抹到了娘亲肩头。 傅容蹭了蹭小家伙的脑袋。 刚走进大门,瑧哥儿撑着娘亲肩膀,一脸认真地道:「娘放我下去,我自己走,我大了,不用娘亲抱。」 儿子懂事,傅容便把小家伙放了下去,牵着他走。 娘几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凤仪宫派人过来传话,崔皇后请她们去宫里。 婆母相请,傅容笑着帮三个小家伙换了身衣服,坐马车进宫去了。 崔皇后也是坐不住了。徐晧离开京城半年多,母子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崔皇后的心就跟飞走了一半似的,特别是崔绾早产,瑀哥儿身子不怎么结实,她更是不安。眼看儿子就要回来了,她反而越发难熬,崔绾回娘家养病去了,她只能将大儿媳叫过来,人多了热闹了就不会总牵挂那边了。 「皇祖母。」瑧哥儿有模有样地给崔皇后行礼。 崔皇后抱起孙子亲了一口,见瑧哥儿往榻上望,她笑着将他放到榻上,给他介绍:「这是你六叔家的弟弟,瑧哥儿看看像不像你六叔啊?」 瑀哥儿正好醒着,睁着一双凤眼好奇地瞧面前突然出现的小哥哥。 瑧哥儿都快记不清六叔的样子了,不知道像不像,求助地看向娘亲。 傅容将一双女儿摆到瑀哥儿身边,她低头去看,一见瑀哥儿那双凤眼,就笑了:「眼睛是像,鼻子嘴像他六婶。」提到崔绾,傅容扭头看婆母,「绾绾又病了?」 崔皇后叹气:「是啊,怕将病气过给瑀哥儿,就把瑀哥儿送过来了,她回娘家养着去了。」 傅容暗暗唏嘘。 崔绾徐晧小两口成亲后也算是聚少离多了。崔绾这一年来的心情,傅容很能理解,去年她怀着孩子以为徐晋要去战场,担心了多久啊,哭得傅容自己都诧异那个不忍丈夫出门的女人真的是她吗?然后她运气好,徐晋也是重生的,提前安排好了边关战事,他不用去了,崔绾运气就差一些了,忍受了那么久的分离之苦…… 握握瑀哥儿的小手,傅容柔声哄道:「瑀哥儿不急,后天就能看到爹爹啦。」 崔皇后笑着看她哄孩子,转身将阿璇抱到了怀里。 涿州。 徐晋没到晌午便进了涿州城门,在驿馆下榻,进去后吩咐两个侍卫去买几样涿州特产,他闷在屋里,谁也不见,让那些想要在肃王爷面前露露脸的涿州官员白忙了一场。 「那边的人过来了吗?」夜幕降临,许嘉过来送晚饭时,徐晋面无表情地问。 许嘉道:「到了,是她身边专管嫁妆铺子的管事。」 因为知道崔绾必死无疑,他也不称呼其怀王妃了,免得戳王爷伤口。 「盯着他一举一动。」徐晋冷声道。 一夜无眠,次日晌午,徐晋带着人出城迎人。 徐晧身穿银甲行在最前面,瞧见阔别许久的四哥,高兴地催马冲出队伍。 徐晋狠狠拍了一下他肩膀,见他脸黑了身体更结实了,朗声夸道:「好,这半年六弟没有白白历练,回头父皇母后见了定会欣慰。」 第六章 得了兄长夸赞,徐晧情不自禁地笑。 大军就在城外扎营,徐晧拉着徐晋进了主帐,急切地跟他打听:「四哥,绾绾好吗?你见过瑀哥儿了吗?说是早产,我真是急死了!」 徐晋笑容不变:「表妹大概是太过想你吧,生了点小毛病,回头你多陪陪她,她心里舒服了也就好了。瑀哥儿没事,六弟不用当心,前天我还见了一面,眼睛挺像你的。」 徐晧又心疼妻子又因为听说儿子像自己高兴,来来回回在帐篷里走,颇为自责:「都是我不好,没能陪绾绾,四哥,回去后你帮我跟父皇求求情,让我多歇一阵吧?」 徐晋自然应下。 晚上军营里由徐晋代表嘉和帝先摆了一顿小庆功宴,徐晋徐晧兄弟俩被将士们灌了不少的酒,徐晋最先应付不过,将徐晧拉到一旁,拍拍他肩膀道:「四哥不行了,先回帐篷睡了,六弟也早点回来,咱们兄弟俩睡一个帐篷。自我出府,你我就没有睡过一张床了,上次抵足而眠我记得……还是你九岁的时候吧?」 十五刚过不久,天上月亮还亮着,看着月光下醉醺醺的兄长,想起小时候的事,徐晧也感慨万千,「是啊,那年四哥要随姨父出征,我舍不得四哥,夜里非要跟你一起睡,结果一觉醒来,四哥已经出发了,我都没能送你一程。」 那时候四哥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一身戎装英气勃勃,他只是个小孩子,得仰着头看兄长,如今他终于能跟他并肩了,将来兄长坐上那个位子,他愿为他披风挂帅,一起守住大魏江山。 胸口涌起无限豪情,徐晧亲自将兄长扶进帐篷,又体贴地脱了徐晋靴子,帮他盖好被子。 刚从帐篷里出来,就见亲卫领着一个灰袍男人走了过来,徐晧看了一眼,马上认出来了,惊道:「你怎么在这儿?王妃派你来的?」 老管事并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行过礼后笑着从怀里取出信递了过去:「王爷,王妃知道王爷今日到涿州,特差我过来送信。」 再次收到家书,徐晧喜不自胜,示意亲卫领管事去席上喝酒,他重新进了帐篷。 帐篷外面本来就有两个亲卫守夜,其中姓石的侍卫瞅瞅远处篝火闪烁,朝对面同伴走了过去,低笑着与他耳语:「王妃跟王爷感情真好,明天就能见到了,今儿个还专门送封信过来。」 同伴嘿嘿笑:「你一个光棍懂什么啊,这叫情趣,我们家那婆娘……」 话没说完,鼻端忽然传来一股幽香,同伴愣了愣,下一刻就朝后头栽了过去。石侍卫当然不能让他倒在地上,四处瞅瞅,见附近没人,悄悄将人挪到了帐篷后头的阴影里,再重新回到门口,昂首挺胸看似在警卫,余光却盯着里面男人投在帐篷上的身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弓。 帐篷里面,徐晧攥着信纸的手越来越紧。 绾绾说,四哥从小就喜欢她了,因为他也喜欢她,四哥顾忌兄弟情分,确定她不会选择他,就开始冷落她,还娶了傅容为妻,好彻底断了对她的念头。 绾绾说,他出征后,四哥对她一直照顾有加,还派人在她出门时保护她,有次她偷偷去一个尼姑庵求生子秘方,未料那尼姑庵的道姑乃男扮女装,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药,危难之际四哥出现救了她,护她回去的路上,她因药性神志不清,四哥无法自持…… 绾绾说,她想见他最后一面后再寻死,没想珠胎暗结,四哥得知后以舅母的性命威胁她不许轻生,还扬言将来纳她为妃,给她跟孩子一个名分。瑀哥儿不是早产,乃足月而生,四哥还打算在今晚杀了他,让她彻底死心。 绾绾说,她不忍他死,临终前修书一封交给亲信偷偷递给他。绾绾说,她无颜苟活,只求他为她报受辱之仇,报了,她会在京城等着见他最后一面再死,不报,明日四哥活着回去,她马上自尽…… 整封信,全是她亲笔所书,信纸上泪迹斑斑,最后是她血写绾绾二字。 徐晧不信。 他的四哥,怎么会这样对他? 那是他们的绾绾啊,他怎么能…… 脑海里却浮现小时候四哥看着绾绾笑的样子,又浮现他大婚那晚,四哥抿唇冷峻的面孔…… 四哥果然一直都喜欢绾绾,假装大方将绾绾让给他这个弟弟,绾绾真要嫁给他了,他就不高兴了,竟然还暗中跟踪绾绾,趁虚而入!怪不得他要亲自来涿州迎他,怪不得他要与他抵足而眠,原来都是为了弑弟夺妻! 视线再次落到信中妻子遭人欺凌的那段话上,徐晧目眦欲裂,猛地拔出腰间佩刀,走向里间时,眼里因滔天怒火布满血丝,宛如凶神恶煞。 榻上,徐晋面朝内侧侧躺,听到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 烛火摇曳,落在帐篷上的影子亦跟着晃动。 徐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影子,看着那人举起从他这里讨过去的宝刀,越举越高。 空旷昏暗的帐篷里,徐晧站在榻前,恍然如梦。 有将士们的欢声笑语飘了过来,他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 胸口疼得像被针扎了一遍又一遍。 被至亲背叛的滋味儿是什么样的? 青梅竹马爱之如命的妻子被人凌辱,又是何等的悔恨心伤? 徐晧后悔了,后悔自己只顾建功立业,先是让她被人欺辱,后又不顾妻子身怀六甲,抛妻离京让她独自承受煎熬之苦。他也恨,恨亲哥哥做了那个禽兽,恨他不顾兄弟情分竟然还想杀了他,只为了将来占有他的妻子为妃! 看着躺在那里的男人,想到他曾经对崔绾做出那种事,徐晧心中杀念腾腾。 杀了他,绾绾就会等他回去了,见面了,他定会劝阻她轻生。一个女人遭遇这种事,徐晧知道她难过,但他不在乎,他只会更心疼她更自责,如果不是他丢下了她,她怎么会…… 可就在徐晧准备落刀的时候,榻边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声音是那样的突兀,徐晧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榻上的男人似乎也听到了,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声,突然朝这边转了过来,他转得那样快,徐晧本能地将刀藏到背后。 榻上的男人并没有睁开眼睛,依然还在熟睡。 徐晧盯着兄长熟悉的脸庞,不知为何落了泪,他僵硬着身子转到另一侧,看向地面。 泪眼模糊,他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金环,上面挂着铃铛。 徐晧认得,那是他送侄子的玩物,瑧哥儿最喜欢,刚收到礼物的时候去哪都带着,不停晃悠。 「六弟?」 榻上忽然传来宛如刚睡醒一般的声音,徐晧知道四哥醒了,可他脑海里一片混沌,根本不清楚接下去该做什么,不清楚要不要动手,不清楚要不要质问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在四哥发现他身后的刀之前悄悄出去。 他就那样僵硬地站在那儿,满脸是泪。 徐晋仿佛并没察觉,掀开被子,赤着脚去那边喝茶,自言自语般地道:「酒喝多了,口渴……」 第七章 喝完茶,他打着哈欠往回走,看到地上的金环,徐晋愣了愣,跟着俯身去捡,嘴角翘了起来,「瑧哥儿那小子,听说六叔回来了,非要跟我一起过来接你,我不抱他,他就让我把这个带在身上,说我想他了就拿出来……六弟,你怎么哭了?」 说到一半才发现徐晧在哭,徐晋纳罕地走向他,目光瞥到他身后露出来的刀锋,睡意陡然消散,顿住脚步,沉声问道:「六弟拿刀做什么?」声音里有警惕,又有不敢相信。 如何能相信?哪个弟弟会对亲哥哥动杀念? 徐晧嘴唇终于动了动,可是没等他说话,帐篷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徐晋迅速跑了出去,「怎么回事?」 徐晧听到许嘉的声音,听到许嘉说有刺客。 脑袋好像终于可以动了,徐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最后看一眼被兄长丢在榻上的金环,决定跟他问个清楚。 走到外面,却见许嘉提着昏过去的石侍卫,而他的兄长,正将那散落在地的家书一页页捡起。 徐晧没有动,无心询问石侍卫为何会昏倒,只盯着兄长的脸庞,要看清他每个神情。 徐晋知道崔绾会写信给六弟,却不知道她会怎样诬陷自己,因此现在见到这封差点害了他两辈子的家书,徐晋一字一句慢慢地看,一页又一页。看完最后两个血写的名字,他抬眼,看向站在内室门口的六弟,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他手里的刀上。 兄弟俩默默对望。 许嘉就跟没发现一样,从昏倒的石侍卫身前站了起来,低头朝徐晋回禀道:「王爷,刚刚我过来想将王爷扶到您的帐篷去,就见此人手中举着暗器正要暗算两位王爷。我已经查过了,他的暗器上有异味,应该是猝了毒,且他口中藏了毒药,如果不是属下出手迅速,他肯定咬毒自尽了,一看就是受过精心调教的死士。」 「先带下去,回头我亲自审问,你在外面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帐篷五十步之内。」 徐晋声音冰冷,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徐晧。 许嘉领命,提着人出去了。 徐晋看看手中的信,嗤笑,扔到地上,一步步走向徐晧:「你信她?提着刀进去,是想杀我?」 徐晧紧紧盯着他眼睛:「难道你没有做过?」 徐晋不答反问:「你宁可信她,也不肯信我?」 徐晧仰着脖子没有说话,在兄长平静又充满威严肃杀的注视下,目光却开始闪烁。 「放下刀。」徐晋冷声呵斥道。 徐晧从小就怕兄长教训他,也从小就不服气挨训,此时猛地丢了刀,挥拳朝徐晋冲了过去:「你为何要欺负绾绾!你有妻有儿,嫂子还生了两个侄女给你,你为何要欺负绾绾!」边哭边骂,出手如小儿打架,毫无章法。 徐晋一脚踹中他肚子,不给徐晧反应的时间,猛地跟上,提着徐晧衣领稳住他朝后跌倒的身形,跟着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这是为我打的,为我照顾了你二十年,少时教你读书长大了教你骑马,如兄如父,你却因为别人一封家书便忘了咱们二十年的兄弟情,相信我会做出那种禽兽之事!」 男人下了十足力气,一巴掌下去,徐晧右脸高高肿起,嘴角流了血。 火辣辣的疼,徐晧慢慢正过脑袋,还没说话,徐晋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这是为娘打的,你决定提刀杀我的时候,可有想过娘得知咱们兄弟相残会有多伤心!你杀我,你个不孝子是想要娘的命是不是!」 娘…… 想到京城母亲温柔的模样,徐晧心神剧震,「我……」 徐晋等着他转回来,又在他开口时扇了一巴掌,眼里也有泪落,声音却不减威严怒气,「这是为你四嫂为你侄子侄女打的!你提刀杀我,可有想过我死了,他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你这个六叔照顾他们?那你想过没有,瑧哥儿知道是他最喜欢的六叔杀了他父亲,他会多恨你!」 瑧哥儿…… 眼前浮现侄子小小的身影,浮现他嘟着小嘴要亲六叔的乖巧样子,徐晧彻底说不出话了,哽咽痛哭,「四哥……」 徐晋给了他最后一巴掌,打完松开手,看着徐晧倒在地上,看着他趴在地上痛哭,徐晋又狠狠踢了一脚:「这是为你打的,你个蠢货什么时候才能聪明起来!你想过杀了我之后的下场吗?你想过万一你冤枉了我你会多后悔吗?还是你心里只有崔绾那个心如蛇蝎先谋害你四嫂后又设计勾引我的贱女人!是不是有了她,你就可以不要娘不要哥哥了!」 两辈子的怒气全部发了出来,徐晋又朝徐晧身上补了一脚,「是个男人,你就该不动声色地查清楚,真是我做的,你杀了我我也不冤枉,不是我做的,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的弟弟杀了我,亲弟弟杀了我,你想过我这个当哥哥的会有多失望多疼吗?」 徐晋不停地打,打着打着跪了下去,提起徐晧逼他看他:「六弟,我是你四哥啊……」 泣不成声。 大军凯旋,百姓们争相围观。 马蹄铮铮,铠甲粼粼,众将士意气风发,独不见怀王身影。 徐晋随陕西巡抚郭鲁一起进宫面圣,嘉和帝没有见到六子,皱眉问道:「怀王呢?」 徐晋沉声道:「昨晚儿臣与六弟把酒言欢,未料酒里被人下了毒,万幸发现的早,六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脸因为毒素肿了起来,恐怕要养几日才好,他便先回王府了,过几日伤好后再进宫给父皇请安。」 「有刺客?」嘉和帝神情凝重起来。 徐晋目不斜视:「是,刺客事败已服毒自尽,儿臣猜测应该是胡人余孽。」 嘉和帝没有言语,沉默片刻后叮嘱他务必查清楚。 当晚从庆功宴离席后,徐晋去了怀王府。 「人接回来了吗?」一进屋,徐晋便问呆呆坐在窗子前的男人。 徐晧右脸连续挨了四个巴掌,虽然已经涂过最好的消肿药了,现在依然很明显,一大块淤青。徐晋看了毫不动容,只盯着徐晧眼睛。 徐晧木然点头。 他一回府,就派人去接崔绾了,崔绾回来后他没有过去见她,她也没有求见他。 「现在带过来吧,若她承认,你自己解决,她不承认,明日我便派人彻查。」 徐晋冷声道,言罢去了屏风后。 此事关系六弟颜面,目前在六弟眼里只有他们兄弟崔绾以及成王的人知晓,徐晋不想让手下直接将证据递过来让六弟里外都丢了面子,但若六弟再轻易被崔绾哄骗,他也只能再打他一巴掌。 石侍卫这人徐晋先前并不知道,他的暗卫也都是普通人,不可能清楚成王留在外面的所有棋子,毕竟这种棋子平时全靠书信来往,如鱼入汪洋,难以个个查清,但他知道成王的人肯定会在六弟杀他时出手,就让许嘉在外面盯着。 死士嘴严,但也不是不能对付,否则他们也不会随时带着毒药了,还不是怕吃不了苦头宁可服毒痛快死去?石侍卫没死,徐晋让许嘉当着他们兄弟的面审他,没坚持一个时辰就什么都招了。其实石侍卫知道的也不多,成王只让他在怀王杀兄后出手,但这一条已经足够了。 第八章 徐晧被打了四个巴掌,心上人被凌辱的伤,被兄长背叛的愤怒都在那顿痛哭里平复了下去,或许也没有平复,但至少不在冲动地忘了思考。恢复理智,再听了石侍卫的招供,不用徐晋提醒,他也猜到了几分。 为何成王会知道他要杀兄长? 为何崔绾要诬陷兄长? 她让他杀了兄长替她报仇,那是他们的四哥啊,她真的是他喜欢了十几年的善良姑娘吗? 或许,这封信是成王的人捏造的?她的管事也被成王收买了?那她为何不过来跟他解释?她知道他今日归京,为何没有从娘家回来早早等着他? 每次刚替她想好借口,都迅速又被自己推翻。 外面传来脚步声,徐晧抬起头,看了过去。 崔绾自己走了进来,身穿一袭素白衣裙,裙子上没有任何绣案,头上只别了根朴实无华的白玉簪。看见坐在那里脸颊高肿眼中落泪的丈夫,崔绾先是吃惊,跟着浅浅一笑,「六哥这样,是四哥打的吗?六哥是不是真的想杀了四哥来着?」 这个傻男人,果然还是那么冲动,那么信她。 徐晧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那封信,真的是你写的?」 崔绾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道:「是啊,我在信上跟你说的,也几乎都是真的,只是欺负我的不是四哥,是成王。成王逼我写的,我不写,他就要毁了我,六哥,我怕死,我真的怕死,然后我就写了。」 到了今日的地步,她还有撒谎的必要吗? 徐晋活着回来了,就说明他看到了那封信,徐晋本就憎恨她,现在得知她挑唆他们兄弟关系,还能饶过她?没有马上杀她,就是为了让徐晧看个明白而已。与其撒谎再被人嘲笑着死,崔绾希望自己死得好看一些。 真是奇怪,当初被成王威胁,那样怕死,宁可杀了徐晋徐晧兄弟也要苟活下去,想方设法争取那一线生机。现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身体好像一下子轻松了,再也不用担心日后被徐晋发现她暗算傅容报复她,再也不用担心成王突然将她的事情揭发出来。 其实在成王身下醒来那一刻,崔绾就知道自己死定了,只是不甘心认命,不甘心输给傅容李华容她们任何一个女人,所以她忘了姑母的养育之恩,忘了跟六哥自小的情分,选择放手一搏。成了她可以踩着傅容李华容活下去,败了,也不过一死了之,反正不赌也是死。 「你为何不告诉我?」 她太过平静,平静地徐晧觉得这一切仿佛只是场梦,他攥住她手,哭着问她:「你为何不告诉我?告诉我,我会杀了他,我会越发怜惜你啊,难道你以为我会嫌弃你?难道我对你的好都是假的吗?」 从他视察黄河回来到出征,有那么长的时间,她为何一句都不说? 崔绾拿起帕子帮他擦泪,眼泪也落了下来,「告诉你又能如何?他也是王爷,他不会防着你吗?恐怕六哥才出门要去找他,他先把事情张扬出来了,那时候,六哥觉得我能活?我就是害怕,才不敢告诉你,才变成了一个……」 被恶鬼沾了身,要么死,要么也变成鬼,崔绾怕死,只能选择后者。 「六哥,我的这辈子,最对不起你。小时候你那么喜欢我,我眼里却只有四哥,我喜欢他,那么喜欢他,哪怕他冷冰冰对我,我也盼着嫁给他。六哥你恐怕不知道吧,为了能嫁给他,我害过四嫂,想要打掉她的孩子,还杀了一个宫女,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后来我落水那次,也是希望四哥救我的,那样他碰了我,我就能嫁给他了,当我发现四哥心里的真的一点都没有我,才马上答应嫁给你的。六哥别哭,我不值得你哭,我心狠歹毒自私自利,仗着你对我的喜欢无所不为,六哥,我命好,有你一直喜欢我,可我真的不配你这样对我……」 她伏在他怀里哭,徐晧本能地抱着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原来她根本没有喜欢过他。 他不信。 「婚后你对我的那些好,也都是装出来的吗?」徐晧抬起她脑袋,看她哭红的眼圈。 崔绾没有回避,迎着他不敢相信好像还隐含期待的眼睛,实话实说:「不是装的,但也不是喜欢。我就算不喜欢六哥,也是把六哥当哥哥看的,既然嫁给了你,我就想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为你生儿育女,只是我错事做了太多,老天爷也觉得我不配得到六哥的疼惜……」 她注定要死了,而徐晧是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母亲利用她享受荣华富贵更多,姑母待她如女儿,但也会怀疑她,只有徐晧,他傻乎乎的将她捧在手心里,她说什么他都信,他这样好,崔绾不忍心她死了他还惦记她…… 「六哥,你忘了我吧,我命苦,可我也活该,你看我多狠,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宁可挑拨你与四哥互相残杀……六哥你知道吗?今早听到你跟四哥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第一个念头是失望,跟着才是认命了。」 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崔绾心里出奇地平静,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她起身,退后一步,朝徐晧跪了下去:「六哥,瑀哥儿不是你的骨肉,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屈辱,事后你找个借口送他下去陪我吧,我们娘俩在地下互相作伴。」 「六哥,我知道你会为我报仇,只是你听四哥的,暗中报仇就行了,别把这事闹出来,闹出来了,我在黄泉路上不安宁,六哥颜面上也不好看,四哥那么聪明,他一定能想到对付成王的万全之策的。」 「六哥,我辜负了姑母的养育之恩,我也无颜再见她,只求六哥好好保重自己,替我将我的那份孝也尽了。」 转向皇城的方向,崔绾轻轻磕了三个头,再膝行着挪到徐晧身前,歪着脑袋搭在他膝盖上,哭着问他:「六哥,我这么坏,如果还有下辈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徐晧低头看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酸苦咸涩,不知该如何作答。 崔绾慢慢地笑了,闭上眼睛。 屏风之后,眼看崔绾放在下面的右手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小匕首,徐晋不知她是真想自裁还是谋杀六弟,疾步冲了出去,待崔绾突然朝后面倒下,徐晋才收住脚步。 「绾绾!」 崔绾身上雪白的衣衫迅速染红,徐晧茫然地看着那红,愣了会儿才回神一般,哭着跪了下去,抱起人哭,「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崔绾的目光,却越过他头顶,投到了徐晋身上。 她望着他,心里是无法抑制的委屈,吸着气问他:「四哥,为何十岁那年,你突然疏远我了?你告诉我?我不想,死不瞑目。」 以前,四哥对她比对云玉还好的,后来他忽然就冷了下来,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 徐晋面无表情,直到崔绾彻底断了呼吸,他也没说一句话。 快二更了,徐晋才回了王府。 傅容忧心忡忡的,院子里昏暗看不清楚,夫妻俩进了屋,她担忧地打量徐晋神色:「王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第九章 徐晋不想让她忧心,低头亲了她一口,故意给她闻他身上的酒气。傅容嫌弃地往后退,徐晋又将人拉了过来,笑着道:「跟郭大人拼酒了,回来晚了,瑧哥儿他们是不是早睡了?」 他装得有模有样,傅容仔细看了两眼,没发现异样,便信了,嗔怪道:「阿璇阿佩早睡了,瑧哥儿要等爹爹,等到一更熬不住哭了,哄了半天才睡着。」 徐晋皱眉道:「不是派人递信儿回来了吗?」他怕他们娘几个等。 傅容瞪他:「瑧哥儿想你啊,两天没见,都像你这么狠心?」 徐晋捏捏她鼻子,牵着她手往外走:「去看看,我也想。」 夫妻俩一起去看孩子们。 瑧哥儿已经睡熟了,小眉头微微蹙着,显然睡着时也是不高兴的。徐晋握握儿子小手,再低头亲亲,在旁边坐了一顿饭的功夫才转向女儿们那边。阿璇阿佩这会儿夜里睡得安稳了,就半夜才醒一次,此时并排躺着,粉嘟嘟玉娃娃似的。傅容主动虚掩住徐晋鼻子,看着他低头去亲女儿们,心里一片柔软。 回到上房,进了床帐,傅容暗暗等着徐晋来闹她。 徐晋并没心情,也没留意到妻子含着三分羞涩三分期待的目光,将她搂到怀里亲了亲就睡了。 傅容当他累了,倒也没有多想,在他怀里拱了拱就合了眼。 成王府。 成王跟李华容却是坐立不安。 「两边都有消息吗?」李华容紧张地问刚回来不久的丈夫。徐晋徐晧兄弟俩没有事,那他们肯定都看到那封信了,徐晧受了如此大辱,没有暴跳如雷,只能说明对方心里在琢磨更可怕的报复。 成王摇头。 死士那边没有回信,可能是事败后服毒死了,也可能是被徐晋捉了活口。崔绾一早上被接回了怀王府,也是半点消息没有透漏出来。 仔细回想今日在宫里与徐晋相处的情形,成王安抚李华容道:「先别急,徐晋如果从死士口中打听出是我做的,弟弟被人戴了绿帽子,又差点兄弟互相残杀,他在我面前不可能如此平静,也不可能不趁此机会将人送给父皇彻底打压我。死士肯定死了,他死了,徐晋现在手里就只有那封信,就算他马上去查,上个月我已经杀了妙善道姑,徐晋会怀疑我,也会怀疑废太子余党或是康王,没有证据的。」 他最怕的是徐晋抓了死士去见父皇,让父皇怀疑他,现在徐晋无凭无据,妙善道姑那边也都解决干净了,剩下的就是崔绾母女了。就算那两个女人真豁出名节也要指认他,只要他不认,再反咬徐晋兄弟要害他,父皇也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而且成王相信崔绾的聪明,她定会像计划那样,咬定那封信非她亲笔所书,如此以徐晧对她的宠爱,崔绾也会没事。 一切一切,都得看明日怀王府是什么动静了。 崔府。 崔方礼跪在崔家祠堂里,闭着眼睛。 大外孙徐晋跟他说的话,一次次在耳边重复回荡。 他崔家,怎么会教出那样两个败坏家风的恶妇? 次日一早,怀王府便有下人披麻服丧去各府报丧了。 怀王妃久病不治,今早离世。 消息传到崔府,谢氏哀痛过甚,旧疾复发,昏迷不醒,服过汤药后也不见效。 京城勋贵圈子顿时热闹了起来。 傅容得到消息时,正在哄三个孩子,徐晋早就上朝去了。听下人说崔绾去了,傅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可是来报信的人不可能撒谎啊。 「瑧哥儿在家照顾妹妹们,娘要出去,瑧哥儿听话啊。」傅容先吩咐丫鬟们去准备素服,再认真地叮嘱儿子。 四岁的瑧哥儿懂事许多了,知道六叔家出了大事,乖乖点头。 傅容火急火燎去了怀王府,才下车,就见康王府成王府的马车前后拐了过来,而里面徐晋成王等人早到了。 徐晧守在崔绾床前,谁都不许靠近,背对众人对着床上宛如安睡的妻子,双眼木然。 傅容站在徐晋身边,在看到崔绾真的死了的那一瞬,脑海里突然一片茫然。 崔绾,死了? 上辈子,崔绾这个怀王妃跟李华容差不多,两人都是没了孩子丧门守寡的王妃,平时深居简出,傅容除了得知崔绾活着,对她的消息就一无所知了,为何这辈子会突然死了?说是生病,傅容这两个月确实没见过崔绾,但二月里瑀哥儿满月时傅容见过啊,崔绾气色比刚生完孩子时强多了,怎么会突然病逝? 傅容靠在徐晋肩膀上佯装抹泪,眼睛却盯着男人的肩膀,想起他出发前回来后的异样。 她隐隐觉得,崔绾的死与徐晋有关,否则以他的性子,小别前后不可能不碰她,正因为心里想着沉重的事情,才会无心他想。 那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手? 疑窦重重,却又没有时间好好与徐晋说话,直到崔绾下了葬,傅容想问的时候,看着徐晋没事人一样笑着陪孩子们,傅容突然又不想问了。徐晋不告诉她,必有他的理由,反正崔绾死活与她没有太大关系,她何必非要打听清楚? 倒是崔皇后大病了一场。 傅容领着瑧哥儿进宫去看望婆母,就见崔皇后仿佛瘦了一圈,脸上也真正见了年纪。 「母后节哀,六弟正难过呢,您得先打起精神来,要不六弟见您这样,岂不是更伤心?」傅容坐在床前,将瑧哥儿抱到腿上,关切地劝道。 瑧哥儿也有模有样地伸手拍了拍祖母,「祖母快点好起来,我想跟祖母玩。」 看着长孙清澈纯真的凤眼,想到那个她曾经当亲孙子疼爱的孽种,崔皇后强颜欢笑道:「好,瑧哥儿这么孝顺,明天祖母就好了,到时候瑧哥儿将妹妹抱过来,祖母一起稀罕。」 长子怕她太过伤心,偷偷将那事告诉了她,也是为了以后处置瑀哥儿铺路,免得将来瑀哥儿出事她再心疼一次。长子没错,崔绾跟那个孩子不能留,她也同意这种安排,只是她疼啊,疼养在身边的侄女被人欺负,疼她罔顾亲人性命与人狼狈为奸,现在更是早早去了…… 想起一次,她心里就疼一次。 可她不能再继续病下去了,为了那样一个人不值得,她得快点好起来,不让长子一家担心,也得好好开导次子,帮他尽快振作起来。 因此崔皇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握住傅容手道:「回去告诉景行,就说我好了,叫他别担心。」 傅容含笑应了。 过了几日再进宫探望,见崔皇后脸色确实好看不少,傅容也是真的放了心。 此时已经是四月下旬。 放心的不止傅容一个。 成王也放了心。 旁人或许会相信崔绾是真的病逝了,他却知道内情,徐晋徐晧查不到崔绾的奸夫到底是谁,便先将崔绾这个不贞的女人处死,因为同时闹出人命容易惹人怀疑,所以暂且让谢氏昏迷不行,过段时间再收拾她,包括那个孩子。 或许谢氏崔绾也说出他是真凶了,徐晋徐晧没有明着出手对付他,是不想两败俱伤吧? 第十章 他们想暗中动手,也得看他给不给他们机会,只要他不出京城,他们敢动手,父皇第一个猜忌他们,徐晋也别想顺顺利利得到太子之位了。 但他也不能束手待毙。 四月底成王出游,遇刺,身边侍卫九死一生,才拼命护住了成王。 嘉和帝得到消息,眉头紧锁。 先是老四老六兄弟俩回京时遇刺,现在又是成王遇刺,真的是胡人做的吗?胡人元气大损,投了降书,正需要一段和平时间休养生息、养兵蓄民,怎么会在此时得罪大魏?不是胡人,那么是谁刺杀的老四老六?老四是不是怀疑到了老五头上,才用同样的办法还了回去? 手足相残,是嘉和帝最不愿看到的。 原打算边关平稳后就立太子的,出了这两桩事,嘉和帝决定暂且缓一缓,派人暗中查探成王遇刺之事。老四老五有嫌疑,废太子康王那边也有嫌疑,还有一个安王…… 嘉和帝不自觉地摩挲龙椅扶手上的雕纹,将万全喊了进来。 肃王府。 徐晧也来找兄长了。 在边关历练了一番的男人本来结实了很多,这一个多月却迅速瘦了下去。 「六叔!」瑧哥儿亲自推着两个妹妹过来见客,后面跟着乳母。 看到侄子,徐晧笑了笑,大步过去将瑧哥儿举起来转了一圈,放下后再去逗推车里并排躺着的侄女们,因为阿佩不喜欢让人碰,徐晧就将阿璇抱了起来。 阿璇好奇地瞧着六叔,大眼睛水汪汪的。 徐晧的心仿佛在这双澄澈的眼睛里润过了一番,少了一分愁伤,多了一分明朗。亲亲侄女,听听她娇软清脆的笑声,徐晧将人放回车里,摸摸瑧哥儿脑袋道:「瑧哥儿带妹妹去找你娘吧,六叔要跟爹爹说话了。」 瑧哥儿点头,双手扶住推车,有些不舍地道:「六叔说完话再陪我。」 徐晧笑着应下。 徐晋在一旁默默看着,见六弟还能笑,放了心。 兄弟俩去了书房。 「四哥,我没有派人去杀他。」一进屋徐晧先澄清道。 四哥都计划好了,他再恨成王,也不会莽撞行事。 徐晋示意他坐:「我知道,多半是他自己演的戏,六弟不用管,时候到了,他不想死也得死。」 得知兄长心里有数,徐晧又沉默了下去。 徐晋明白他一时忘不了,也不徒劳劝说,带着他去花园里了,又让人去请瑧哥儿兄妹三人过来。 徐晧在这边用了午饭才走的。 「六弟现在好点了吗?」夫妻俩歇晌时,傅容轻声问道。徐晧过来,她是四嫂,就没出去见客了,再者徐晧刚没了妻子,她过去跟徐晋站在一起,岂不是刺徐晧的眼? 徐晋淡淡嗯了声,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翻身压住她:「初七宣宣添箱,浓浓想送点什么?」 提到妹妹的喜事,傅容顿时将徐晧抛到脑后,笑着同他说了起来。 女儿出嫁前一日,主人家都会宴请亲朋好友过来添箱。 初七一大早上,傅容徐晋早早起来了,洗脸时瑧哥儿兴奋地跑了过来:「要去外祖父家!」 小家伙刚出生那会儿谁都不爱搭理,长大了就喜欢串门了,最爱去的就是外祖父家,因为那里有小舅舅小姨母,还有两个年龄相近的堂兄弟,昨晚听说今日要过去,瑧哥儿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傅容见他脸还没洗呢,笑着将儿子叫到身旁,打湿帕子给他擦脸,认真嘱咐道:「今日外祖母家里客人多,瑧哥儿听话,不许四处乱跑知道吗?」 瑧哥儿眨巴着凤眼望着娘亲,答应地可痛快了:「我跟小舅舅玩,不捣乱。」 傅容不怎么相信,还是夸赞般摸了摸他脑袋。 阿璇阿佩太小,今日侯府闹哄哄的,傅容就没带她们去,跟徐晋一起上了马车,瑧哥儿坐中间。 一般的亲戚要等日上三竿才来,远一点的就更晚了,一家三口抵达侯府时侯府还很安静呢。 傅宛比傅容先到,也只带了媛媛过来。 得知三姨母来了,媛媛高兴地跑到前院相迎,甜甜跟姨父姨母打完招呼就去拉瑧哥儿:「小姨今日可好看了,瑧哥儿走,我带你去看。」 瑧哥儿喜欢姐姐,兴奋地跟她去了,姐弟俩走一会儿歪头说说话,跟亲姐弟一样。 傅容陪着徐晋同父母说了会儿话,便与傅宛一起去后院看妹妹。 傅宣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十六岁的大姑娘,面颊白净,眉眼清秀,清丽得像竹林里嫩生生一颗翠竹,让人见了心里都不由空明起来。好比媛媛,见到傅容,小姑娘会笑着扑到傅容怀里,看到傅宣,媛媛便乖乖巧巧走过去,颇有种有样学样的感觉。 傅容姐俩进屋时,傅宣正抱着瑧哥儿稀罕。 傅容笑着问儿子:「小姨母好看不好看啊?」 瑧哥儿仰头看姨母,跟着有点害羞似的,靠到姨母怀里咧着嘴笑:「好看。」那样羞涩的小模样,好像谁在夸他似的。 傅宛不禁逗外甥:「那瑧哥儿说,是你娘好看还是小姨母好看啊?」 瑧哥儿瞅瞅娘亲再瞅瞅姨母,不说话了。小时候瑧哥儿会毫不犹豫地喊娘亲,现在懂点事了,不想得罪娘亲也不想得罪喜欢的姨母。小家伙也聪明呢,被姨母放到地上后,走到媛媛身边,朗声道:「都好看!」 媛媛补充了一句:「我娘也好看!」 傅容点了点小机灵的脑袋。 没一会儿傅宝牵着大郎,跟傅宓一起过来了。 傅宝去年九月嫁给的林韶棠,因为林韶棠在京城读书,小两口就暂且没有回苏州,在京城买了宅子住。开春春闱,林韶棠点了探花去翰林院任职,傅宝就更不用回去了,隔几日就回娘家陪林氏说话,也常常去王府串门。 傅宓十七了。去年柳坚婚前丧命,傅宓渐渐有了克夫的名声,来侯府提亲的人越发少了,剩下的有几个三夫人看上了,傅宓却不愿意,因此就耽误了下来,至今未嫁,只是姑娘越大出落地越美,一袭淡紫长裙走进来,那种未出嫁少女的美又与傅容傅宛姐俩不同,竟将待嫁娘傅宣的风头都比下去了几分。 好在傅容姐妹不是小气的,都是亲人,总不能因为人家傅宓生的好看就不让她过来了吧? 四姐妹围着傅宣而坐,笑着说起话来。 媛媛瑧哥儿大郎坐不住,在屋里逛了一圈就出去找小舅舅了。因为有乳母丫鬟跟着,傅容几人都挺放心的。 聊得正热闹呢,林氏派人请傅宝过去。 傅宝走后,屋里就傅宓一个外人了。 傅容同自家姐妹说话时不经意般看了傅宓几眼。 傅宓身形偏瘦的,眉尖儿似蹙非蹙,眼帘抬起放下,不经意就流露出我见犹怜的娇态,这种怯弱又跟装出来的不一样,因为她的目光确实老实,没有假装可怜时的勾人劲儿,偏偏越发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她。 就像现在,她微微低着头坐在那儿,傅容就不由生出一种愧疚感,明知道傅宓木头人一般不爱说话,还是尽量递话头过去。傅宛也是一样,而且在这样的日子,众人难免对傅家这唯一没有定亲的姑娘生出几分同情。 第十一章 傅宓呢,她习惯独处了,有傅宝在时还好,现在只剩她一个外人,她就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有些碍眼了,勉强坐了会儿,起身告辞:「二姐姐三姐姐先陪六妹妹说话吧,我回西院看看。」 连个好听点的告辞借口都没有,哪怕说是忘了什么东西或是想起有事情要做,也好啊。 等她走了,傅宛轻声感慨道:「也不知五妹妹最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傅容知道傅宓明年开春也嫁不了呢,没怎么上心,握着妹妹的手打趣她:「明天就要嫁人了,妹妹有没有紧张啊?该教你的娘都告诉你了吧,要不要姐姐再跟你说说?」 傅宣抬眼看她:「姐姐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么没正经的?」 小姑娘坦坦荡荡的,脸上没有一点待嫁娘该有的娇羞。 傅容顿时没心情再逗妹妹了,不管婚后如何恩爱,至少现在,妹妹心里还没有吴白起呢。 幸好吴白起脸皮够厚,人也主动。成亲这回事,有几人是婚前就彼此熟悉的?还不是靠婚后的相处慢慢走到一块的?只要有人主动就不怕,就怕夫妻俩真的事事以礼相待相敬如宾,不咸不淡的。 记起上辈子妹妹一家三口回娘家时的温馨情景,傅容替妹妹正了正簪子,看看三姐妹,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重生都七年了,她们姐妹三人也各自成了家。 真好。 那边傅宓离开东院后,领着丫鬟顺着侯府花园小路往西院去,仲夏时节有点热了,主仆俩便专捡树荫底下走。 湖边忽然传来瑧哥儿兴奋的声音,「爹爹钓到鱼了!」 跟着是媛媛催促小舅舅的焦急话语。 傅宓的大丫鬟彩鸢朝那边望了望,笑着道:「好像王爷四爷在陪小主子们钓鱼呢。」 傅宓轻轻嗯了声,脚步越来越慢,最后朝湖边拐了过去,自言自语般地道:「这样热闹,我也去瞧瞧。」 彩鸢惊讶地望着自家姑娘背影,姑娘平时从不好这种热闹的,今日怎么? 再诧异,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傅宓先在小路出口的树荫下停住,彩鸢见她站的位置湖边几人不易发现,便也跟了过去,站稳了脑袋里就转过弯来了。姑娘年纪大了,王爷在那边呢,虽说是亲戚,确实是该避讳些。 她朝湖边看去,就见肃王父子一对,肃王站着,小世子坐在板凳上,父子俩手里都握着鱼竿,不远处九岁的四爷坐着,表姑娘跟大少爷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只是表姑娘就没小世子那么乖了,总是扭头跟舅舅说话。 彩鸢平常在傅宓身边伺候,因为傅宓好静,她也很少有热闹瞧,这会儿目光就在三个可爱的小主子身上来回逡巡,嘴角挂着笑。 傅宓的视线却落在了那道修长的身影上。 那是肃王,傅家身份最尊贵的女婿,听说将来也极有可能登上帝位。 傅宓不禁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肃王的情形,那日他陪傅容回门,穿了一身红色吉服,不笑的时候如冷玉,笑起来宛如云破月出,傅定傅宸傅宥三个京城有名的俊俏公子哥在他身旁顿时没了光彩。 可是这样好的男人,是她的姐夫。 傅宓定定地望着那道背影,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 正向往着,那人忽的回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傅宓心跳加快,迅速隐到了树后,过了会儿,到底没有胆子再继续偷窥,领着彩鸢悄悄离去。 被人窥视的感觉终于没了,徐晋眉头舒展开来,仿佛始终不曾察觉般继续陪儿子钓鱼,直到宾客渐渐多了,傅品言派人请他过去,徐晋才拍拍瑧哥儿小肩膀,让乳母领着三个小主子回后院,他与官哥儿朝前院走去。 路上徐晋问官哥儿功课,听官哥儿对答如流,他微微颔首。只要不耽误正事,贪玩些也没什么。 到了前院,徐晋让官哥儿先过去,他走到了一颗树下。 许嘉心领神会,迅速上前,低声道:「王爷,五姑娘跟她身边的丫鬟在湖边偷看了会儿。」 五姑娘? 徐晋努力回想,却根本记不起傅家那位五姑娘是何模样了。 宴席散了,因为明日傅宣就要嫁人了,傅容傅宛姐俩都留在了娘家。她们不知道旁人家里姐妹们是如何相处的,反正傅宛出嫁傅容出嫁前一晚,姐妹三人一直都是睡一张床的,这次也不打算例外。 外嫁的姑娘留下来合适,媛媛瑧哥儿跟娘亲住也正常,梁通徐晋这两个女婿可没有理由住下。 傅宛将梁通叫到了自己的院子,叮嘱他回去后好好照顾月底就要满周岁的阿晨。 徐晋自然也被傅容请过来了。 「王爷回去后打算怎么办啊?」瑧哥儿还跟他小舅舅玩呢,屋里只剩夫妻俩,傅容笑着打趣自己的男人,还故意摸了帕子出来,「要不要我再给王爷准备一条帕子?」 阿璇阿佩有乳母喂,傅容是不担心的,徐晋有那么多她的东西,也能哄女儿,傅容就是逗逗他。 她一脸坏笑,徐晋也笑了,接过帕子闻了闻,皱眉道:「味道太淡了,换一样。」说着就将傅容抱起扔到了床上。 傅容吓了一跳,意外又惊喜地看着徐晋。 自从崔绾死后,这一个月来徐晋就没怎么有兴致,偶尔起兴也就是夜里在被窝规规矩矩来一次,没有花言巧语也没有他擅长的那些花样。傅容理解,崔绾在徐晋兄弟眼里好歹是亲妹妹一样的亲人,崔皇后病了一阵,徐晧闷在王府轻易不出门,徐晋再情绪不显,也需要一段时间调整。 但理解归理解,今日徐晋彻底变回了原来的肃王爷,傅容还是挺高兴的。 只不过大白天的,还是在娘家,万一一会儿梁通那边要走了,徐晋还没出去,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傅容不想在家人面前丢人,哪怕身子已经因为徐晋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了,她还是趴在床上紧紧压着裙带不许他乱来,呼吸不稳地跟他讲道理:「王爷别闹了,传出去像什么,等,等明天我回王府再陪王爷?」 人逢喜事精神爽,徐晋抑郁了一阵,今日来侯府,耳濡目染全是喜庆之色,再在傅容的闺房里与她独处,婚前过来找她的那些情景便浮上心头,此时动了情,又怎会因为傅容三言两语就罢手?傅容这般躲闪,他反而更想了。 「浓浓想多了,我没想乱来,只是想借你的小衣一用,那上面的味道更浓些是不是?」徐晋压着她,一手硬是挤到她与床褥中间去扯她的裙带,傅容用力捂着,可惜双手也抵不过他一手的力气,很快就被人剥了干净。 到了这种地步,再拒绝也是徒劳,更何况傅容心里其实也不是那么坚定。眼看势必要给他了,傅容趁徐晋将她抱到腿上时伸手将床帐放了下来,回头时徐晋正好将他自己的袍子甩了出去。面对许久不曾在白日里尽情欣赏过的胸膛,傅容随心行事,脸贴着徐晋胸口,用力抱住他:「王爷,我想你了……」 徐晋低头忙活呢,听到这话先将她放下去,夫妻俩毫无间隙了,他才忍着悸动亲她耳朵:「为何会想我?不是天天都在你身边吗?」 第十二章 傅容摇头,抬头看他,眼里似浮着水雾:「不一样的,我喜欢看见王爷高高兴兴的,王爷生气低迷我心里也跟着不好受,现在王爷终于笑了,又肯像以前那样疼我了,我就跟着轻松了……」 徐晋看着她氤氲的眼睛,看着她宛如点过唇脂其实天生红艳的唇,低头亲她。 傅容闭上眼睛迎接,以为徐晋会深深的吻,没想他碰了一下就离开了。 傅容茫然。 徐晋一手扶她腰一手抚她脸:「浓浓知道为何会这样吗?」 傅容当然知道。徐晋是家里的天,他高兴了她就敢放肆了,他不高兴,她怕自己撞到他火气上被他不喜,便尽量老实些,不触他霉头。舒心跟战战兢兢的日子,她当然盼着徐晋高兴的时候多。 徐晋不知傅容心里的想法,但他明白傅容为何会这样,哑声告诉她:「因为浓浓心里有我,因为浓浓喜欢我……」 喜欢了,才会因为她的喜怒患得患失,如婚前他冷落她的那阵子,因为看不到她无法再亲近她,吃到嘴里的饭好像不香了,睡惯的床也不舒服了,然后见到她,她只需一个笑容送过来,只需一个俏皮的眼神,就能驱散他心头的所有阴霾。 「浓浓,我也想你。」 在她略显茫然的凝视下,徐晋再不浪费时间,恣意地疼她。 汗如雨下,下了好久,才停。 傅容无力地躺在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拧干的被褥上,一眨不眨地看床边一件件穿衣的男人,羡慕他体力旺盛没事人一样,又忍不住叮嘱他:「阿璇阿佩若是哭闹,王爷就把她们送过来吧?」 徐晋一边系腰带一边瞪她:「难道你觉得我照顾不好她们姐俩?」 傅容抿抿嘴,笑弯了眼睛:「是有一点点担心。」 徐晋俯身就在她身上重重拍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傅容疼啊,回头一看,雪般的肌肤上赫然一个红红的掌印,气得坐起来打他,「你用那么大力气做什么?」什么人啊,吃干抹净就过河拆桥了! 徐晋忙将皱眉瞪眼睛的娇妻抱到怀里哄:「不是故意的,浓浓别气,我给你揉揉?」 傅容怕前面父母等得太久,懒得跟他腻歪了,刚要撵人,忽然察觉到不对,急忙去捂胸口。然而已经晚了,徐晋已经熟练地解开了她才穿上不久的小衣,起身站直时顺势将那水绿的小衣抢了过去,眼睛看着双手抱胸的妻子,手却将那小衣送到鼻端,十分享受地吸了口气,「有了这个,浓浓还用担心我照顾不好她们?」 明明摆的是无赖风流公子的样,说出的话却是哄女儿。 傅容笑得身子直颤,笑着笑着见徐晋目光落到了她胸口,傅容脸一热,迅速拉起薄被,背对他躺着。 徐晋真的将那小衣藏到了怀里,最后捏了妻子一把才去了前院。 梁通在厅堂陪岳父岳母喝了两盏茶了,见徐晋姗姗来迟,精神抖擞的,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厚颜无耻。这是在岳父家里,他身为王爷不是更应该注重体面吗?算了,下次宛宛再用体面当幌子求他快点,他就把这个王爷妹夫祭出来。 傅品言夫妻佯装不知两个女婿都做了什么,一起出去送人。 梁通急着回家抱儿子,徐晋心急看女儿,各自骑马走了。 回到王府,徐晋命乳母将姐妹俩抱到芙蕖院,然后都撵了出去。 夏天热啊,阿璇阿佩都只穿了一个肚兜,为了区分姐姐妹妹,阿璇的衣服上都绣了火凤,阿佩的是青鸾,不过目前姐妹俩单看模样也是好区分的。阿璇出生时就比妹妹沉,这会儿个头也是略大一些,也比妹妹好动,躺一会儿就朝爹爹伸手要抱,不像阿佩,徐晋将傅容绣的大红布麒麟挂到床上,阿佩就盯着布麒麟玩了,时不时伸手去碰碰,大眼睛再追着晃动的布麒麟转。 这样一对女儿在身边,徐晋顿时不想妻子了,将好动的阿璇抱动腿上,一手用帕子捂着鼻子,一手交给女儿抱着。上个月葛川来信说药草已经寻到了,但是配置解药还需一段时间,徐晋也只能继续用这个笨法子。 阿璇抱够了爹爹的手指头,眨眨眼睛,想要爹爹的帕子,咿咿呀呀的。阿佩听到声音扭头看姐姐,瞧了会儿又继续自己玩自己的。 徐晋那是女儿想要月亮他都肯摘来送给她的,又怎么会舍不得帕子,就送给了小丫头,他从床里头又摸出一条帕子,现在夫妻俩床上就属帕子多了。 阿璇见爹爹又变出了一条,咯咯笑,伸手讨要。 瑧哥儿咧嘴笑的时候像他,女儿们笑起来像极了傅容,徐晋心都化了,继续给女儿玩,伸手摸另一条帕子。逗着逗着嫌一只手动作不方便,徐晋看看明显不够长的帕子,想了想,放下阿璇,从怀里摸出傅容的小衣。虽然很清楚没有人敢不通传就进来,徐晋还是快走几步将门关上了,回到床边时已经换成了蒙面人的样子。 只是刺客盗贼们脸上蒙的是黑布,肃王爷蒙的是自家王妃的肚兜。 这副模样,看得阿璇忘了手里的帕子,看得阿佩忘了还在眼前晃悠的布麒麟,姐妹俩都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像是爹爹又不像的人。 被女儿们这样看着,徐晋脸上有点热,不过他脸皮本来就厚,这会儿屋里没有外人女儿们还都不懂事,徐晋很快自在下来,将姐妹俩都抱到了腿上,笑着哄她们:「不认识爹爹了?这是你们娘亲的衣裳,你们姨母要出嫁了,今晚娘亲陪姨母睡,就让爹爹带这个回来给你们看。」 阿璇看不见爹爹的嘴,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扭头张望。 阿佩伸手要扯爹爹脸上的布。 徐晋笑个不停,抬起小衣露出下巴却遮住眼睛,陪两个女儿玩捉迷藏,哄得姐妹俩困了,徐晋跪着趴在床上,一手拍一个,等女儿们睡着了,他也在外侧躺了下去,脸上照旧遮着妻子的小衣。 一室静谧。 侯府那边,傅容却是刚刚歇完晌,之前折腾得太累,以为徐晋只是随便说说,睡醒了,才发现徐晋真的拿走了她的小衣。 傅容好气又好笑,那家伙不会真物尽其用了吧? 不过想到妹妹,傅容的心思很快就从丈夫女儿们身上收了回来,梳洗一番去了傅宣那边。 夜里姐妹三人睡在一起,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傅宣也一改之前对傅容不爱搭理的脾气,傅容叮嘱她什么,不管心里赞同不赞同,她都痛快地应下,只在最后傅容又开始说用不着的了,她才动手挠姐姐痒。 傅容当然要反抗啊,仗着自己多吃了几年盐,力气较大,一番你来我往后压到妹妹身上收拾她,笑得傅宣眼泪都出来了,喘着气求傅宛帮忙。傅宛谁都不帮,坐在一旁看两个妹妹胡闹,摇头失笑,再在夜深时劝傅容收手,都睡觉吧。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景阳侯府东院便热闹了起来。 傅宣上妆时,瑧哥儿媛媛一左一右歪头打量,看他们的姨母变成美丽的新娘。 吉时一到,傅宸将蒙着大红盖头的傅宣背上了花轿。 第十三章 傅容站在傅宛身旁,看着花轿帘子落下,看着哥哥拍了吴白起一下,吴白起微微晃悠后郑重说了什么,跟着就见吴白起翻身上马,领着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 傅容眼睛酸酸的,上辈子没能送妹妹出嫁,这辈子总算弥补了这个遗憾。 折回堂屋,陪母亲姐姐说说话,傅容便领着瑧哥儿随徐晋回王府了。 一日不见女儿,傅容立即让乳母将姐妹俩抱了过来,见女儿们好好的,看见娘亲笑得眯起了眼睛,傅容心里总算平静了下来。 傅宣回门那日,一家五口都去了侯府。 傅宣挽了妇人髻,因为她原本就端庄秀雅,现在瞧着跟出嫁前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吴白起呢,在金吾卫历练了大半年,个头猛蹿,都快跟傅宸齐肩了,身体结实了不少,举止瞧着也规规矩矩的,不过那双眼睛顾盼生辉,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尤其是跟小舅子官哥儿说话时,特别明显。 谁知道他现在的规矩到底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新女婿有大舅子小舅子并两个姐夫招呼,女眷们去了后院。新娘子回家,免不得要开几句房中玩笑,傅宣平平静静的,脸上一点羞涩都没有,看得傅容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妹妹了,旁人不脸红那是脸皮厚,自家妹妹则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啊。 一桩喜事刚了,另一桩又来了。 成王要娶侧妃了。 嘉和帝不喜李华容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占着儿子的王妃位置,儿子舍不得休掉,他不勉强,就命礼部将这次迎娶邱家女儿办得隆重些,大喜日子前头,还把几个儿子都叫过来了,笑着道:「明日老五又娶媳妇了,你们哥几个都过去热闹热闹,多灌他几壶酒。」 说话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徐晋。 徐晋依然面无表情。 康王兴高采烈的,当即走过去拍了拍成王肩膀,徐晧站在兄长左侧,一眼都没往那边看,袖子里铁拳快要攥出响了。嘉和帝见六子脸色不大好看,当他想起他与崔绾新婚的时候了,本想逗逗他给他重新选个王妃,但一想到老六跟崔绾青梅竹马的情分,想到崔绾与崔皇后的母女情,暂且就没提。 成王却尴尬地开了口,朝嘉和帝赔罪道:「父皇,迎娶侧妃仪仗已经很气派了,酒席就算了吧,儿臣不想大办,二哥四哥六弟想喝酒,改日儿臣再去聚仙楼张罗一桌补上。」 嘉和帝绷了脸。 李华容有什么好,儿子居然心疼她到了这种地步,连这份体面都不给侧妃? 正要念叨几句,见成王抬头,目光哀求地看向他,嘉和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撵人:「反正是你娶媳妇,你想什么时候请就什么时候请吧,朕不管,都下去,朕忙得很!」 老头子发了脾气,几个王爷乖乖退了出去。 嘉和帝盯着几个儿子的身影,等脚步声远了,狠狠扔了一本奏折,朝万全道:「你瞧瞧,寻常百姓有几个钱还盼着置办两房小妾,朕这几个儿子倒好,全都是痴情种!」 万全心道可不是,肃王爷为了王妃抗旨不尊,怀王爷思念亡妻郁郁寡欢,身体瘦了两圈,成王爷在父皇敦促下才答应娶侧妃,却也顾忌青梅竹马的妻子不愿意给侧妃太多体面,康王爷虽然有侧妃妾室,听着平时也不大过去的,跟康王妃一起的时候更多,只有那位爷,忒色胆包天了…… 暗暗琢磨了一圈,万全弯腰赔笑,没有再拍马屁。 在他看来,嘉和帝也算不重女色了,从钟庭到崔皇后到管樱,嘉和帝都十分宠爱。钟庭命薄,无福消受皇宫里的富贵,管樱是蠢,专拣死路走,只有崔皇后几十年宠爱稳稳当当地过来了。 但万全不敢夸嘉和帝痴情啊,嘉和帝想到崔皇后,他马屁拍对了地方,要是想到钟庭管樱…… 所以还是少奉承一次吧,反正以他跟嘉和帝的情分,真不缺这一个。 成王府。 成王回府后直接去了书房,黄昏时分,长随问他在何处用饭,成王想了想,就在前院用了。 单独用了饭,成王才去了李华容那边。 李华容木木地坐在椅子上,听到他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了下去。 成王径自脱衣上床,闭眼假寐,等了许久不见李华容过来,他睁开眼睛,对着床顶道:「表妹,我对你的心意你都清楚,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老天爷没站在咱们这边,费心安排的计划没有成功,一击不成,他们兄弟肯定越发警惕,短时间咱们都不宜再出手。父皇那边,我估计今年就会封太子,咱们只能慢慢积攒人脉,父皇身子还好,至少还能活个五六年,这五六年里我们或许也有别的机会,表妹别急行吗?」 李华容一动不动,手里攥着大婚时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凤簪。 道理她都懂,表哥的难处她也懂,可她真的无法忍受他去碰别人。如果在报仇与夫妻白头到老里选一样,她宁愿选择后者。如他所说,还有五六年呢,五六年里他们或许会等到合适的机会,可明天表哥娶了侧妃,他碰了别的女人,他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祖父有小妾外室,那些女人全被祖母暗地里杀了,可她不是祖母,她连娘家都没了。而且祖母收拾那些女人更多的是因为祖父不听话,不给她面子,她不一样,她要那些女人的命有何用?她只想他这一辈子都别碰旁人,一辈子都…… 手心一疼,却是簪尾扎破了手心。 看着那冒出来的血珠,李华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不会碰别人了? 只是念头才起,就被李华容迅速压了下去。 就算死,也要等报了仇之后,她不能亲手帮仇人去了麻烦,她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放下簪子,李华容开始对镜卸妆,一样样首饰都被她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成王扭头,见她似乎是想明白了,满意地笑了。 这一年白忙活了一场,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哄她了,现在他需要一个冷静懂事的王妃,而不是一个只会拈酸吃醋的女人。 一夜同床异梦,相安无事。 次日成王府就开始为迎娶侧妃准备了,成王不办酒席听着是不愿给邱家姑娘体面,但外头的风光可是给足了,打扮一番亲自到邱府迎娶。人家邱家也是名门望族,虽然姑娘是去做侧妃的,照样准备了六十八抬嫁妆,每一抬都看得围观百姓心生羡慕。 吹吹打打就到了成王府。 没有酒席,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全的,毕竟成王想拉拢邱家。邱铎是守孝,而非罢官,旁的小官起复时可能容易被人忘了,得打点一番才能官复原职或是换个同品级的官职,邱铎可是兵部尚书,内阁阁老之一,人走了,在朝堂的影响还在,没有大错,守孝归来父皇没有道理不给人家官复原职。 「王爷……」全福人笑着将金秤杆端了过来。 托盘上铺着红绸,上面一把金光灿灿的秤杆,成王熟练地拿了起来,去挑盖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少女脸庞。 第十四章 见过李华容傅容那等绝色,一个邱明菲还不足以让成王失神,不过当邱明菲怯生生地抬头时,成王还是露出了惊艳的神色,温柔地注视着她,轻声夸了一句,「真美。」 十五岁的邱明菲马上低下头,脸红红的。 时候尚早,礼毕后成王让她先收拾收拾,他晚饭时再过来。 邱明菲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会同她喝交杯酒的。 她的陪嫁嬷嬷小声劝道:「姑娘,王爷大张旗鼓迎娶已经很给咱们体面了,姑娘到底是侧妃,王爷与你喝合卺酒,看着是宠姑娘,传到那边刺了人家的耳,岂不是害了姑娘?所以说王爷不喝才是真将姑娘放在心上了,夜里王爷来了,只有王爷姑娘二人时,姑娘真想,私底下撒撒娇也就是了。」 邱明菲点点头。她在家受宠惯了,是希望能把所有新婚礼节都过一遍的,记起去年来王府偶遇王爷,王爷的那份温柔,邱明菲低声吩咐道:「嬷嬷把咱们带过来的女儿红分出一壶来吧,留着晚上用。」 那嬷嬷笑吟吟去了。 天色渐暗,成王如约而至。 邱明菲羞答答地陪他用饭,紧张不安。成王想要拉拢邱家,当然会对她好,亲自给她夹菜。 是人都会看脸色,邱明菲见男人温柔不变,像是极喜欢自己的,胆子就大了,提过酒壶为成王斟酒,红着脸小声介绍道:「王爷,这是我出生后我娘埋在院子里的女儿红,王爷尝尝味道如何?」 但凡读书识字的,恐怕没有不知道女儿红的典故的,成王看着小姑娘紧张地不停扑闪的眼睫,哪有不懂她心思的,等邱明菲将酒杯递过来,他举起酒杯送到嘴边。邱明菲见了,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暗示,失望地垂下眼帘,红唇抿了抿。 成王都看在眼里,闻了闻酒香,又放了下去,提起酒壶为她斟酒:「既然是岳母准备的女儿红,我一个人喝岂不是辜负了岳母的美意?」 邱明菲见他懂了,还喊自己母亲为岳母,嘴角顿时翘了起来,待男人凑到身边语气暧昧地要与她交杯,她娇羞无比地陪他。 喝完酒,屋里的气氛彻底变了,成王搂着人亲,亲得兴起,抱起人去了床上。念及小姑娘是初次,成王体贴地温存了好一会儿才准备动真格的,谁料才凑过去,腹部突然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 成王惊骇地瞪大眼睛,本能地要掐身下女人的脖子,却见邱明菲也眉头紧锁,一脸痛苦。 酒水里被人下了毒! 成王彻底明白过来时,身子却直挺挺倒了下去。 屋里静悄悄的,完全不像是新房。 邱家的陪嫁嬷嬷在外面等着听动静呢,一直听不到,她以为小两口在说悄悄话,可是等了半天都没动静,她心中奇怪,悄悄凑到内室门口去看。 寂静的王府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 下一刻,陪嫁嬷嬷见了鬼般朝王妃正院赶了过去,半路摔倒好几次,踉踉跄跄终于到了王妃那边,却被守门婆子告知王妃早已歇下了。陪嫁嬷嬷趴在门上,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王爷侧妃死了,王爷侧妃死了!」 守门婆子一听,三魂去了俩,一个忙着开门一个急匆匆去禀告王妃。 只是屋里头迟迟没有回应。 李华容的大丫鬟等不得,顾不得尊卑冲了进去,借着外面的亮光,只见王妃躺在床上好像还没醒。另一个大丫鬟端了灯进来,屋子瞬间亮了,可是等两人看清里面情形时,一个僵在当场,一个掉了手中的灯。 灯落地落得巧,没有倒,因此屋里还是亮的。 亮光弥漫到了床帐之内。 里面李华容一身大红嫁衣静躺,双手合放在肚子上,一动不动。 靠近床侧的大丫鬟颤抖着走了过去,「王妃?」 无人回应。 大丫鬟试探着推了推。 安睡的美人一无所觉。 成王妃李华容,也去了,凤冠霞帔,嘴角带笑。 惊闻成王被人毒杀噩耗,嘉和帝当场吐血,昏厥了过去。 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宣锦衣卫指挥使向云,命他彻查成王一案。 向云领着属下连夜去了成王府。 事关重大,除了成王三人尸体被移到了冰库,李华容室内跟侧妃新房里的一应器具,桌案上的茶水饭食等等,全都原封不动,所有下人都跪在前院等待审讯。 仵作先将验尸结果禀报了上来:「回大人,成王殿下三人中的全是砒霜。成王那边,在两个酒杯上都验出了毒,酒壶里并没有问题。王妃那边,酒水里有毒,还发现了一包砒霜。」 向云神色凝重,马上派人去审问李华容院里伺候的所有人,从她身边的大丫鬟到守门婆子,又派人另外审问王府其他下人,看看最近可有人买过砒霜,而且直接让人将刑具带了上来,两边各自挑个人杀鸡儆猴。 亲儿子死了,嘉和帝恨得都吐血起不来了,今晚他要是拿不出一个结果,保不准明天死的就是他。 很快有人招了供,乃是成王府的张郎中,称王妃院子里的一个库房丫鬟去找他要了一小包砒霜,说是留着放在库房驱虫的。 向云命人将张郎中跟那个库房丫鬟单独提到了一个屋里。 「她跟你要砒霜,你可曾禀报王爷?」 张郎中跪伏在地,想到方才熬不住酷刑断气的那三人,哆哆嗦嗦道出了实情:「砒霜乃剧毒,我说要先请示王爷才行,她,她便哭着跪了下来,说是她从小喜欢的人要娶旁人了,她想毒死那人,我不肯答应,她,她脱了衣服……」 向云看向那一身细布衣裳的丫鬟:「抬起头来。」 小丫鬟抬头,眉眼确实清秀,哭起来楚楚可怜。 向云指向旁边的刑具:「你现在跟我说实话,我可以免你一顿皮肉之苦。」 小丫鬟吓得浑身颤抖,低头哭了起来:「不是,我是孤儿,王妃出嫁前我就在王妃身边伺候了,根本没有什么喜欢的人。那日王妃去库房看东西,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命我去张郎中那里讨要砒霜,还让我不择手段秘密讨要,否则便将我卖到窑子里去。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跟张郎中撒谎的……」 「拉出去验身。」向云毫无感情地道。 两盏茶的功夫后,属下归来回禀:「大人,那丫鬟确实不是处子之身了。」 向云点头,又让人给二人动刑,剩最后一口气时二人依然没有翻供,这才让人拉了下去,留着回头嘉和帝想亲自审人时再带过去。 砒霜如何来的查到了,接下来该查清成王妃为何下毒又是如何下的毒了。 向云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对京城勋贵人家的脾性基本了如指掌,李华容一家女眷最出名的善妒,发现尸首时李华容又是那样一副打扮,只要确定毒确实是李华容下的,那便证明李华容是因爱生恨,宁可杀了成王也不愿与人共侍一夫。 一个时辰后,向云匆匆进了宫。 嘉和帝闭着眼睛躺在龙榻上,身边万全仔细伺候,康王徐晋徐晧兄弟站在一旁尽孝。 「皇上,向指挥使回来了。」万全轻声唤道。 嘉和帝猛地睁开眼睛,双眼泛红:「叫进来。」 第十五章 向云很快就跪到了龙榻前,看着嘉和帝回禀道:「皇上,臣已经查清楚了,成王殿下与王妃侧妃均是服用砒霜而死,只是王妃乃自杀,成王殿下与侧妃是被王妃下毒谋杀的。」 言罢将李华容的死状,她之前派丫鬟去讨要砒霜后又安排身边心腹假借去厨房打听消息实则趁人不备将砒霜抹到酒杯上的计划详细的交代了一遍,「皇上,臣已经再三审问过,确保几人所言非虚,因此断定成王妃见不得成王殿下迎娶新人……」 「毒妇,毒妇!」 嘉和帝猛地坐了起来,悲愤交加,「那个毒妇,朕早就该要了她的命!老五那么看重她处处为她着想,她竟然下毒……」话未说完,又喷了一口血出来。 「皇上!」 「父皇!」 一时间,崇政殿大乱。 太医抢救到半夜,才将嘉和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老人家气血攻心,服了药就睡了,没有精力再追究。 徐晋兄弟三个继续跪在榻前守着。 夜深人静。 康王悄悄看向身边的徐晋,忍不住怀疑,又没有证据,毕竟锦衣卫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 徐晋看着榻上的老人,看似平静的凤眼里有波光闪动,转瞬即逝。 他右侧,徐晧低着头,闭着眼睛,满脸是泪。死了,都死了,害她的人都死了,可是他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痛快,他只恨,恨自己为何要去视察黄河,如果不是他一心想着证明自己,绾绾就不会出事,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他跟她已是阴阳相隔。 黎明时分,嘉和帝突然咳醒了。 太医就在殿外候着,听到动静忙赶了进来。 先是跟管樱纵欲伤身,后又经历了儿子宠妃的双重背叛,嘉和帝身子早亏了,这两年好不容易养回了三分,也只是让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内里依然虚着,如今陡然得知儿子死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岂是常人可忍的?再加上儿子是被一个早就该死的女人毒死的,嘉和帝又恨又悔,吐了两次血,身体越发不行了。 太医们无计可施,唯有继续用名贵的药材养着,乐观的话能拖到年底,再若遭受打击,恐怕一两个月都难以为继。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嘉和帝倒是没有再威胁太医们竭尽全力帮他延寿,用了药,闭着眼睛躺了一阵,忽的开口道:「老二老六都下去。」 康王心中一跳,本能地看向徐晋,脑袋转到一半,被他生生忍住了,倒退着离去。 徐晧转身时看向四哥,见他望着父皇目不斜视,知道此时他神色稍有不对便会害了四哥,强忍着担忧去了殿外。 嘉和帝让万全也出去。 万全低头走了。 寝殿里只剩父子俩。 嘉和帝转头,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榻前跪立的儿子:「景行,你跟朕说实话,是你做的吗?」 儿子承认,他也不会再改主意,大魏只有交给老四他才放心。 儿子否认,他就相信他,相信老五真的是被那个贱女人毒杀。 他只是想要个心安。 徐晋脊背挺直地跪在龙榻前,面对嘉和帝仿佛要看穿他心底的目光,他低沉而平静地道:「父皇,您教过儿臣,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儿臣活捉那个死士审问出他是五弟的人时,还是将他杀了,而非交给您亲自审问。父皇,儿臣容忍五弟,谋的不是父皇的位子,这个位子,父皇给我,我会像父皇一样,用心治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父皇不给我,我也会忠心辅佐父皇心里的人选。」 嘉和帝早猜到刺杀老四老六的人是大魏这边的人了。 因为胡人刺杀大魏皇子对他们没有半点用处,老四老六死了,得利最大的人才最有嫌疑,天底下又有什么比皇位更让人疯狂?嘉和帝怀疑安王,怀疑康王成王,甚至怀疑废太子旧党,此时听徐晋道出真凶是成王,他也没有怎么震惊。 他更想知道儿子为何隐瞒不报,报了,这事对他最为有利啊。 「那你谋的是什么?」嘉和帝咳了咳才问道。 徐晋坦然地看着龙榻上的老人,见他没有因为这个真相激动,因为紧张担心过于僵硬的肩膀放松了几分。与嘉和帝对视片刻,他抿了抿唇,像是不太习惯接下来的话那般,垂下眼帘道:「儿臣容忍五弟,谋的是父皇的身子,父皇这两年身体亏损不少,儿臣怕父皇因为我们骨肉相残痛心,再遭受打击一病不起。父皇,儿臣不是圣人,五弟要害我们兄弟的命,儿臣不可能不记仇,相反儿臣确实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嘉和帝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徐晋连忙上前帮他揉胸口,扭头就要喊太医,嘉和帝却伸手制止了他,平复下来后无力地道:「朕没事,你继续说。」 徐晋重新跪到榻前,像是孩子回答父亲考问般坦然地道:「儿臣想杀五弟,有的是办法,但儿臣愿意等,等到将来父皇仙去,等到父皇将大位传给我了,我再找个由头让他去陪大哥,这样儿臣报了仇,父皇也不必因骨肉相残痛心失望。」 嘉和帝嘴角露出一抹笑,握住儿子手道:「你怎么知道朕会传位给你?」 徐晋神色平静,坦坦荡荡:「大哥做太子时,儿臣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头,大哥犯错后,儿臣就断定父皇会把位置给我了,因为父皇是明君,父皇要为咱们大魏的将来考虑,因为儿子有信心,在我们四兄弟里,儿臣一定是父皇最满意的,所以儿臣不怕谁来抢,也不怕将来没有教训他们的机会,儿臣只怕父皇……」 说到此处失了声,徐晋低下头,沉默好半晌才双手攥住嘉和帝苍老的手,「父皇,儿臣还有很多东西要跟父皇学,为了儿臣,为了大魏,父皇暂且忘了五弟,安心养好身子行吗?璋哥儿他们都听过父皇指点功课,瑧哥儿还没有……」 脑袋始终没有抬起来。 嘉和帝太了解这个儿子了,那是轻易不肯让人瞧见他的失态的。 他叹了口气,望着房顶道:「朕知道了,景行也出去吧,朕自己躺会儿,瑧哥儿进宫了吧?等朕好点了再见他们几个小的,别吓到他们。」 「请父皇安心休养。」徐晋站了起来,见老人闭上了眼睛,他慢慢退了出去。 殿外,康王徐晧兄弟俩都不由抬头看他。 徐晋哪个都没理,端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内殿的方向。 成王那个奸计,他告诉母亲,是为了让母亲有个心理准备,将来那个孽种早夭时母亲才不会再伤心一次,而且他也确信母亲会瞒得好好的,不叫六弟知道,免得再见面时六弟不知如何相处。但是父皇,徐晋不敢保证父皇会愿意帮忙隐瞒,一旦六弟知道了,以后见到父皇恐怕都抬不起头,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还能淡然处之? 他宁愿亲自收拾成王,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这个法子也要感激永宁公主,如果不是有她这个妒名远播的祖母,李华容因为嫉妒谋杀亲夫的罪名就不是那么站得住脚了。 第十六章 成王出门时护卫环绕处处防着他,但他怎么都想不到他重生后就开始准备了,那时他自己才十七岁,成王更小,等他封王出府,肯定要采办一批下人,成王肯定也料不到那时他就做好了准备,趁机塞了人进去。 去年发现前世兄弟惨死的真相后,徐晋就想到如何报复了,既杀了成王,又不会让父皇疑心到他头上,也怪成王非要结交权贵,他不娶侧妃,他也就没有李华容那么合适的人选帮忙掩饰了。 他底下心腹里有擅长易容的,有擅长肖仿旁人声音的,五月初,先趁中午暑热成王那边警惕放松时派易容成李华容的心腹去库房命那个丫鬟办事,事成后将砒霜放到一个首饰盒里交接。因为是秘密,李华容单独过去自然不会引起那个丫鬟怀疑,而当时库房里另一个丫鬟正好是他埋在成王府的一个钉子,既拿了砒霜让那丫鬟以为李华容确实取走了砒霜,又不会将「王妃」过去的事宣扬出去,如此就瞒过了李华容那一边。 接下来就是成王娶亲当日了。 而那天晌午李华容已经死了,因为丈夫迎娶新人躲在床帐里伤心苦闷的王妃是他的人,只要她朝里侧躺着,用李华容的声音吩咐大丫鬟去厨房那边下点「助兴的药」,借此让成王厌恶新人,那个大丫鬟也不会怀疑。 两个丫鬟都认定了是李华容吩咐的,锦衣卫越是大刑加身,她们越会说「实话」。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父皇会因为成王的死伤成这样。 徐晋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父皇只剩一年不到的命,多少都是因他而起。 是命吗? 傅容说上辈子父皇是十一月里去的,难道这辈子他改了那么多人的命,却改不了的父皇的? 徐晋命人去祁连山寻葛川,他的病不着急,父皇却等不起了,葛川早点回来,父皇康复的可能就多一分。如果葛川不想回来,绑也要绑回来。 然而派出去的人在半路上遇到了先前跟在葛川身边的王府侍卫,侍卫把徐晋的解药带回来了,葛川却早就单独离去了,两人一个回来送药,一个带人去寻葛川,能不能找到,何时能找到,谁也不知。 徐晋收到药时,已是六月中旬。 成王下了葬,嘉和帝依然卧病在床,由徐晋代理朝政,立太子的旨意应该也不远了。 得知徐晋是重生的,傅容对一家几口的未来充满信心,此时就无所谓惊喜不惊喜了,反而因为徐晋的解药到了,添了几分不安。 「信上怎么说?」 傅容坐在床上,眼睛看着徐晋,怀里抱着阿璇哄。小丫头好动,喜欢让娘亲抱着玩,不像阿佩乖乖躺在那儿,都不用人哄的。 徐晋刚从外面回来,在桌子旁坐着,一手转着一包药,一手拿着信,头也不抬地道:「葛川说,这药服用后会暂时失去嗅觉味觉,短则七日长则一旬便可恢复正常。」 傅容皱眉:「这……」 徐晋明白她的忧虑,笑着安抚:「浓浓放心,他医术高超,敢把药给我,必是有十成把握了。」 葛川的医术人品,他是十分信任的。 傅容当然也知道葛川是神医,她就怕事情有个万一,万一徐晋用了后不管用怎么办?万一永远闻不到味儿也尝不出味儿怎么办?万一,徐晋病好了慢慢生出花花心思怎么办?有那么多的万一,她宁可徐晋不治病的。 念头刚落,阿璇皱着小脸哼唧了起来,傅容刚想抱女儿去把嘘嘘,臭丫头已经嘘到了她身上。 傅容连忙给女儿换衣裳,换的时候阿璇乖乖的,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笑着看娘亲。 傅容小声嘀咕:「阿璇是不是想让爹爹抱啊?」因为知道娘亲心里打了坏主意,所以嘘了一泡? 看着女儿可爱的小脸,傅容叹了口气,算了,徐晋用就用吧,该来的怎么都挡不住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就不顾两个女儿啊,换成她,若是小时候爹爹不能抱她,闻闻她就犯恶心,傅容肯定会伤心的。 她不想让女儿们伤心。 帮女儿换好衣裳,傅容又去换自己的。 徐晋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忽的下了决定:「这药先收起来,过阵子我再用。」 既然太医们都说父皇撑不到年底了,他就等到年底,他不想父皇出事,但也要为家人打算。 等他坐上那个位子再用,万一出了什么事,母亲已经成了太后,瑧哥儿是太子,有景阳侯府撑腰,他也会做一些安排,他们娘几个绝不会被人欺负。 傅容在床后头换衣裳呢,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欢喜,出来时却假装疑惑道:「王爷为何不现在用啊?不是说相信葛川吗?」 徐晋太熟悉她了,看出她强忍的欢喜,他略加思忖就明白她喜从何来了,走到她身边抱住她,无奈地问:「看你高兴的,是不是还在担心我会碰别人?」 傅容没有否认,贴着他胸口道:「我说一点都不担心,王爷会信吗?」 徐晋真不知该怎么劝她了,牵着她去了床边,对着两个粉嘟嘟的女儿道:「若不是为了她们,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药毁了……」 「别!」 傅容伸手捂住他嘴,瞅瞅小姐俩,她撇撇嘴,软声朝她的男人撒娇:「刚刚我在心里嘀咕,盼望王爷不用,阿璇就嘘了我一身,现在王爷这样说,阿佩又嘘我怎么办?她们姐俩可是盼着爹爹抱呢。所以王爷放心用吧,只求王爷病好了把力气用在疼在咱们女儿身上,而不是去别处怜香惜玉。」 一边说一边惩罚般戳他胸口。 徐晋笑了,抱紧她,温柔而坚定地保证:「这辈子只怜惜你这一处香了,除了咱们女儿,谁都不碰,碰了就罚我给她们洗尿布,行了吧?」 傅容哼了哼:「这也叫惩罚?王爷该不会……」 徐晋没给她胡说八道的机会,提着她腰,低头堵住了那娇艳的唇。 傅容紧紧抱着他,唯有热情回应,才能忘了心底的那一分不安。 阿璇阿佩目不转睛地瞧着爹爹娘亲亲嘴儿,一个踢了踢小脚,一个抱着布麒麟也亲了一口。 一片宁静。 七月初,嘉和帝下旨,封四子肃王为太子,傅氏女为太子妃,择吉日正式册封,入主东宫。 太子册封,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呈递给嘉和帝看,嘉和帝挑了最早的,八月初二。 朝臣们听说后,都懂了,皇上的身子是真的不行了,要不封太子这样的大事,理当多筹备一段时间的,嘉和帝催的这样急,是生怕自己提前走了吧? 嘉和帝病重,傅容本是没有多难受的,毕竟她跟嘉和帝一共没见过几面,公爹还想给徐晋塞侧妃,傅容因为爱屋及乌才没有幸灾乐祸,换成崔皇后出事,傅容肯定不是这样。不过眼看徐晋渐渐瘦了下来,夜里睡觉辗转反侧,傅容不由就盼望嘉和帝挺过这一劫,再多活几年。 将心比心,亲爹对旁人再不好,对自己是好的,真要去了,但凡有点良心,都会难过吧? 生老病死,傅容心疼徐晋也没办法,只能将他衣食起居照顾好。 第十七章 徐晋也不是我难受你们就都得跟着我难受的人,他心里不舒服,平时并不愿意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傅容还是怕他,他也怕她这点,怕他一冷脸傅容就战战兢兢的,闹都不敢跟他闹,生分的很。是以最近回到王府,他尽量多笑。 总不能因为父亲病重,家里日子就不过了。 这日处理完政事,天色尚早,徐晋去了崇政殿一趟,见母亲柔妃守在龙榻前陪父皇说话呢,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出宫了。 傅容在花园里呢。 七月末,不冷不热的,最适合出来逛。 瑧哥儿小时候有辆小车,儿子大了不用再推着走时,傅容还跟徐晋开玩笑,说留着小车给以后的孩子用,没想到一下子怀了俩。两个孩子的车当然不一样了,徐晋命人特意打了一辆,比瑧哥儿的宽,车头面朝车尾设了两个位子,这样阿璇阿佩就能并排坐了,都能看到娘亲。车尾这边也有个位子,给瑧哥儿留着的…… 四岁的瑧哥儿可不觉得自己跟妹妹们坐一辆有什么可耻的,娘亲站在后头不方便看也没关系,高兴地陪两个妹妹说话,阿璇扭头往外面看,瑧哥儿马上告诉她路边的是什么花,阿佩好奇地抠腰间束缚她的绸带,瑧哥儿立即一本正经地劝她,说那是保护她不歪倒的…… 有这个哥哥在,傅容几乎都不用说话了。 正打算沿着前面的小道拐回去,阿璇忽然啊了一声,咧着嘴朝后面指。 傅容扭头,就见徐晋一身玉色家常袍子走了过来,灿烂夕阳落在他身上,照得他冷峻线条柔和了几分,而娘仨一起看过去时,徐晋就笑了,因为逆光,傅容只看见他嘴角翘了起来,也不知是朝她笑还是朝孩子们笑呢。 「爹爹!」瑧哥儿高兴地喊。 徐晋已经到了跟前,见阿璇朝自己伸手要抱,徐晋顿了顿。 傅容心领神会,吩咐梅香两个小丫鬟先回去。 丫鬟们走了,徐晋才将着急的大女儿抱了起来,右手接过傅容递来的帕子。阿璇最喜欢爹爹这样了,咧着嘴去抢,一双小胖手在爹爹脸上摸来摸去的。徐晋给她抢一会儿再抢回来,偶尔偷眼去看车里的二女儿,见阿佩老神在在一点都不羡慕姐姐,徐晋朝傅容笑道:「阿佩长大了会不会像她们小姨母?」 傅容扑哧笑了,俯身捏捏阿佩的小脸:「我娘说宣宣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像小姨母好啊,懂事好哄。」 徐晋瞅瞅怀里的阿璇,故意逗她:「那阿璇这么像你,是不是不好哄?」 傅容气得朝他伸手:「嫌我们不好哄就给我,不用你抱行了吧?」 徐晋问女儿:「阿璇喜欢让爹爹抱还是娘亲抱?」 阿璇光笑不说话,小脑袋却是紧紧贴着爹爹肩膀,还转了过去,拿后脑勺对着娘亲。 瑧哥儿嘿嘿笑:「璇妹妹喜欢让爹爹抱!」 父子俩都不给她面子,傅容气坏了,停了车,将阿佩抱了出来,一边往回走一边哼道:「行啊,你们爷仨过吧,我有阿佩就够了!」 阿佩乖乖趴在娘亲肩头,看看后面的爹爹哥哥姐姐,一声不吭,只将小拳头塞到嘴里啃。 「娘!」瑧哥儿熟练地从车里爬了出来,蹭蹭去追。 眼看娘亲哥哥妹妹都走了,阿璇不干了,仰头就要哭。 徐晋连忙颠颠女儿,快步追了上去。 夜里哄完孩子们,回到上房,傅容眷恋地靠到徐晋怀里:「后天就要搬进宫了,挺舍不得的。」 肃王府啊,上辈子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三年,这辈子住了五年了,俨然是她的第二个家,而且这里的一桌一椅一树一草都能勾起一家人的回忆……傅容喜欢当太子妃当皇后,却又想继续住在熟悉的家里。 徐晋对住处没什么意见,皇宫也好,王府也好,没遇到傅容之前,两个地方在他眼里差不多,遇到傅容了,王府才有了家的味道,但他相信,进了宫,只要傅容跟孩子们还在身边陪着,这日子就不会有差别。 自己不当一回事,对于傅容的小伤感,徐晋也就不怎么上心,沉默片刻,仿佛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十分郑重十分体贴地建议道:「既然浓浓这么舍不得,我跟瑧哥儿他们住宫里,你继续留在王府?」 傅容期待的是柔声安慰,没想等来这样的话,火气蹭蹭冒上来了,趴到他身上咬他:「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 徐晋朗声笑,乖乖给她咬了几口,忽的翻身反压过去,捧着她脸道:「不说不说,咱们做正事!」言罢堵住了她嘴。 东宫布置好了,接下来便是太子太子妃的册封大典。 皇家礼仪向来繁琐累人,好在这是大喜事,傅容身子累心里享受,再者新院子里的陈设都是按照她平时的喜好布置的,一睁眼瞧见的就是熟悉的丫鬟熟悉的人,没住几日也就习惯了。 只是进宫了,跟宫里人的来往就频繁了。 崔皇后没有要求她晨昏定省,但徐晋白日上朝,傅容一人在东宫待着也没意思,只要崔皇后没去陪嘉和帝,傅容都会领三个孩子去凤仪宫坐坐,也常常遇到柔妃跟二公主。 「浓浓快看,阿佩也会爬了!」崔皇后惊喜地喊道。 傅容抱着阿璇在地上走呢,小丫头刚刚晃悠哥哥的金环玩,不小心自己砸了脑顶,哭得那个委屈啊,必须让娘亲抱着哄才行。这会儿听到崔皇后的声音,母女俩一起看了过去,果然见阿佩从榻里头往外头爬呢。 傅容不禁笑了,连忙夸奖女儿:「阿佩都会爬了,真聪明!」 姐妹俩同天生的,再过半个月就满九月了,阿璇好动,月初就会爬了,爬的还挺快,阿佩瞧着也是羡慕姐姐的,只是懒了前面七个多月,再羡慕也没用,到今日才终于成功。 看着榻上会爬了的妹妹,阿璇高兴地呀呀喊了两声,伸着小身子往榻上够。 傅容笑着将女儿放了上去。 阿璇爬到妹妹身边,姐俩面对面咿咿呀呀说了一阵,跟着一起转身往里面爬。 崔皇后爱极了这对小姐妹花,朝傅容赞道:「阿璇阿佩都随了你了,长大后肯定是咱们京城最美的姑娘,哎,一想到有一天要把她们嫁出去,我心里就舍不得。」 「娘想的太远了吧,她们才多大啊。」女儿们还不会走路呢,傅容忍不住打趣婆母道。 崔皇后摇摇头,看着小姐俩感慨道:「你还小,不懂,看着还有十几年,其实过得很快的,在我眼里,景行好像还是小时候三四岁的模样,可瑧哥儿都四岁了。还有福慧,你嫁过来她才九岁,这会儿不也变成十四的大姑娘了?你说快不快,昨晚我跟你父皇还商量该给福慧挑个什么样的驸马呢。」 二公主要挑驸马了? 傅容有点不敢相信,「福慧才十四啊?」 普通人家的姑娘多是十五六出嫁,皇家公主们不愁嫁,很多都是留到十七八的。婆母不是第一个考虑到阿璇阿佩婚事的,那天徐晋也嘀咕过,说是姐俩满十八再嫁人。嘉和帝就二公主一个女儿,怎么…… 难道是因为…… 看出儿媳妇的心思,崔皇后点点头,没再言语。 第十八章 傅容默然。 正因为嘉和帝宠爱女儿,才想趁自己活着亲自给女儿挑个好驸马吧? 不过傅容记得,上辈子她落水时,二公主还没定亲,在宫里给嘉和帝守孝呢。 这辈子,二公主会不会提前嫁了? 崇政殿。 嘉和帝正在同柔妃二公主说话。 大限将至,要说嘉和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公主这个宝贝疙瘩了。江山社稷交给老四,他很放心,另外几个儿子,废了的那个有口气他就懒得管了,老二能吃是福,没出息也不会惹事,一辈子平安富贵挺好的,老六有他亲哥哥亲娘照看,早晚会再娶个媳妇,只有这个女儿…… 「福慧喜欢什么样的,告诉父皇,父皇亲自给你挑。」嘉和帝握着女儿的手,慈爱地看着她。 二公主个子高了,脸长开了,人也瘦了,一听这话眼泪就落下来了,扑在嘉和帝身上哭:「我不嫁,父皇说话不算数,去年你跟母妃说等我十七再给我挑驸马,我都听见了,我就要留到十七,父皇你快点好起来,你别想随便挑个人打发我……」 柔妃转过身,悄悄抹泪。 女儿哭成了泪人,嘉和帝眼睛也泛酸,便没再惹女儿伤心,女儿走了,他才继续同柔妃说。 中秋过后,柔妃忽然请傅容过去一趟。 傅容挺意外的,柔妃跟她关系虽然不错,却也不曾主动相请。 傅容先带着孩子们去了凤仪宫,对婆母道:「娘,柔妃娘娘请我过去喝茶,阿璇阿佩就先请娘看着吧。」崔皇后不爱听她跟徐晋喊母后,夫妻俩就沿用了旧的称呼,而且喊娘确实更亲昵。 崔皇后抬眼看她,微怔后就懂了,笑道:「去吧,这边有我,你多坐一会儿也没事。」 傅容这样问其实就存了一点试探,若是柔妃有什么大事找她,婆母不可能不知晓,现在婆母这样答,明显是猜到柔妃要说什么了,还是她去听了也不会惹麻烦的那种。 放了心,傅容领着许灵梅香过去了。 柔妃温柔爱笑,说话也不爱绕来绕去的,打听两句姐妹俩,便直接跟傅容交了底,「你父皇想给福慧挑驸马,太子妃都听说了吧?」 傅容点点头,「嗯,听母后提起过,娘娘有人选了?」 她跟徐晋之前都在宫外住着,对京城子弟熟悉些,柔妃莫非想请她帮忙打听打听?真是这样,傅容当然愿意帮忙,二公主乖巧懂事,还帮过她一次,傅容真心把她当妹妹的。 柔妃苦笑,瞅瞅窗外,叹道:「人选还在你父皇那边,他看上眼的肯定都是好的,我没啥担心的,就是你父皇想让福慧亲眼相看,福慧说什么都不肯,还赌气说挑了她也不嫁。长这么大福慧都没这么让我们操心过,你父皇舍不得勉强她,让我问问福慧到底是怎么想的,可福慧不爱听我劝,我一开口她就捂耳朵,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请你帮帮忙,福慧一直都亲你,而且你们年纪相近些,太子妃有空帮我问问?」 傅容笑了,「好啊,我也好奇妹妹怎么想的,娘娘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套出她话的,不过万一妹妹嘴严连我也不肯说,娘娘别怪我啊。」 柔妃笑着摇摇头。 傅容继续坐了会儿,告辞离去,下午就派人去请二公主来东宫玩。 二公主最喜欢小孩子了,得了阿璇阿佩两个可爱的小侄女,三天两头往这边跑的,听说阿璇能扶着人自己站起来了,立即兴冲冲赶了过来。 阿璇认得姑姑,放下手里的红绸球,爬着往榻沿前凑。 二公主欢喜地将小女娃抱了起来,一笑嘴角就露出了甜美的梨涡。阿璇最淘气了,爹爹用帕子捂鼻子她要抢帕子,现在看见姑姑嘴角有圆圆的小坑,她也好奇地去摸,就因为她手快,傅容的花钿不知被阿璇抠掉多少次了,特别是小丫头会爬后,傅容跟两个女儿歇晌时都不戴花钿,生怕阿璇趁自己睡着时偷偷抠下去往嘴里塞。 傅容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用眼神示意丫鬟们下去。 阿璇跟姑姑撒娇够了就又去找妹妹玩了,两个小姐妹仿佛能听懂对方说话似的,一会儿姐姐含糊不清地念叨两句,一会儿妹妹咿咿呀呀回应两句,看得二公主笑个不停。 傅容慢慢跟她套话:「早上我去母后那边请安,听见柔妃娘娘跟母后提到什么人选,我一进去她们就不说了,分明有秘密想瞒着我呢,妹妹可知道?」 二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容易糊弄,心里细腻着呢。她看看傅容,脸上笑容没了,站到地上威胁道:「我娘请四嫂问的吧?四嫂再说一句,我往后就不来了。」 这脾气大的,跟傅宣当初也差不多了。 傅容对付不了从小到大就刻板的妹妹,哄好二公主这个乖姑娘还是有点信心的,也不下去拦她,依旧坐在榻上看着她:「我才说了一句妹妹就这样摆脸色,真是让我寒心,柔妃娘娘说你亲近我这个嫂子,我也这样觉得,没想我在妹妹心里也只是普通的嫂子吧,所以一句心里话都不想跟我说。」 二公主本能地辩解:「不是,我就是,就是不想嫁人……」 「为何不想嫁,总得有个理由啊。」傅容目光疼惜地看着她,「妹妹有心事别闷着,你把我当嫂子也好,当姐姐也好,有什么难处尽管都告诉我吧。你看我,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妹妹,有了烦恼跟姐妹们说了,会轻松不少的。」 二公主咬咬唇,低着脑袋坐回榻沿上,默默不语。 傅容靠了过去,握住她手,试探着问道:「舍不得父皇?可现在父皇只是想给你挑个驸马,并不是马上就嫁出去的,妹妹这么小,别说父皇,就是我也舍不得啊,定了亲,过个两三年再嫁也不迟。」 嘉和帝希望的也就是给女儿挑个好婆家,安了心就够了。 二公主抿了抿唇。 傅容心中一动,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年上元节,十二岁的小姑娘曾经央求她安排她跟哥哥单独说话。 「还是妹妹,有喜欢的人了?」傅容将二公主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看着小姑娘眼睛先是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傅容忽然不知该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二公主心里的人真是哥哥怎么办? 这是公主,嘉和帝亲自为女儿选驸马,只要二公主说她喜欢的人是哥哥,凭嘉和帝对女儿的疼爱,凭嘉和帝的身体状况,他肯定会答应女儿的要求的。放在普通人家,这种有点类似换亲了,但皇家最讲规矩其实也最不将规矩放在眼里,自家哥哥又是一表人才,嘉和帝真赐婚,哥哥能拒绝? 傅容再不懂朝堂,也知男人当了驸马,跟建功立业就无缘了,永宁公主的丈夫庆国公就是例子。 傅容真心希望二公主嫁给心上人,但她也不愿意哥哥因为一个公主的喜欢从今就只能领个闲差,哥哥功夫那样好,年轻有为,他心甘情愿娶二公主也就罢了,但这几年傅容可没看出来哥哥对二公主有意。而她当时答应帮二公主,主要也是觉得二公主年纪小,提那种要求更多的是想感激哥哥,因为心底认定了可能不大,事后傅容也有心情打趣哥哥,然此时看来,二公主…… 第十九章 正发愁,二公主忽然开了口:「四嫂误会了,我真的只是不想嫁。父皇出事,我也要三年后再嫁,父皇好好的,我更不着急嫁了,与其现在强迫一个勋贵子弟等我三年,何不等三年后再选?父皇担心我将来嫁不了如意郎君,我不担心啊,因为我知道四嫂四哥疼我,四嫂说是不是?」 二公主抬起头,笑着朝傅容撒娇。 只是那笑容,看得傅容莫名心酸。 她看得出来,二公主说的不是真心话。 二公主也知道自己撒了谎。 她有喜欢的人了,三年前他不顾性命危险将她从大火里救了出来,他站在月光下笑着看她,俊朗如仙,她就喜欢他了,哪怕他只把她当成孩子。 遭了拒绝,二公主当时已经放弃了,但三年下来,她发现她心里还是有期待的。每一次在宫里偶然相遇,她都会因为那匆匆一瞥暗暗欢喜,每一次见到四嫂,不敢明着问,只提着心等着,希望能听到他的消息,听说他还没有娶妻,她都会松一口气,然后再跟着担心,继续盼望得到他的消息。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但她不会逼他迎娶。 她愿意等,等到他娶妻,她就能安心出嫁了,但只要他没娶,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不会先放弃。 关系到哥哥,傅容就不敢再三找二公主说话了,去柔妃面前告了罪,接下来就慢慢等消息。 徐晋也在等属下们的消息,只是葛川大概是被困多年生怕再被徐晋找由头束缚住,整个人好像从人间彻底消失了,从酷暑的盛夏到白霜满地的深秋到京城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派出去的人打听不到任何与神医相关的事迹。 徐晋却并没有太失望或愤怒。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葛川再神,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太医院那些太医们就算医术不如葛川,诊脉总是熟练的,父皇的身子这两年彻底坏了。 他跪在龙榻前,看着用药过后沉睡的父皇,忧心又自责。 他真的不知道,上辈子父皇专宠管樱,确实也大病了一场,但父皇将消息瞒得严严实实的,他丝毫不知,如果他知道,他肯定不会让管樱进宫,肯定会想别的方法对付太子,哪怕那意味着付出更多心血。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徐晋回头。 瑧哥儿茫然地走了进来,瞅瞅龙榻,到了父亲身边才小声问道:「皇祖父还在睡吗?」他睡完午觉都在外面玩一圈了。 小家伙显然是刚洗过脸进来的,脸上有淡淡的面霜香,徐晋握握他小手,哄他道:「是啊,皇祖父还没醒,瑧哥儿回去找娘亲吧。」 瑧哥儿乖乖点头,正要走,看着跪着的爹爹,好奇道:「爹爹为何要跪着?」那些太监宫女犯错了才跪,爹爹难道也犯错了? 徐晋认真教他:「因为皇祖父病了,爹爹是皇祖父的儿子,爹爹跪着,皇祖父好得就快了。」 瑧哥儿懂了,乖巧道:「那以后爹爹生病了,我也去爹爹床前跪着。」 童音轻轻,落下时,龙榻上忽然传来虚弱的笑声。 「父皇您醒了,」徐晋连忙看去,自责道:「是不是我们说话吵醒的?」 嘉和帝摇摇头,示意徐晋扶他起来,靠着迎枕坐好了,他笑着朝瑧哥儿招手:「瑧哥儿过来,看你小脸红的,刚刚是不是去玩了?」 瑧哥儿走到龙榻前,被爹爹提到了榻上。瑧哥儿本来是有些害怕皇祖父的,但皇祖父病了这么久,瑧哥儿心里难过,就不是那么怕了,听皇祖父问话,他体贴地小声回道:「嗯,我跟凌守追老鹰着。」 嘉和帝没问他怎么知道那是老鹰的,笑眯眯道:「追到了没?」 瑧哥儿摇头:「没有,老鹰飞得特别高。」 嘉和帝鼓励地拍拍孙子小肩膀:「瑧哥儿还小,等你长大了,让你爹爹教你射箭,瑧哥儿用箭把老鹰射下来。」 瑧哥儿兴奋地仰头看爹爹,见爹爹点头,他高兴地道:「我把老鹰射下来,再拿给皇祖父看!」 徐晋垂下了眼帘。 嘉和帝就跟没瞧见儿子的失态一样,眼里只有皇孙天真可爱的小脸,「好,皇祖父等着瑧哥儿长大,到时候皇祖父亲眼看瑧哥儿射老鹰。」 他曾亲手教导儿子们拉弓射箭,带他们骑马狩猎,孙子们他没机会教了,但他会在天上看着。 祖孙俩说完话,嘉和帝恋恋不舍地摸摸孙子脑袋,「瑧哥儿去找你皇祖母,就说皇祖父要见她。」 瑧哥儿最喜欢长辈们把他当大人看吩咐他做事情了,笑着跑了出去。 嘉和帝看向徐晋,平静地道:「瑧哥儿是个好孩子,有你管教他,朕很放心。璋哥儿珝哥儿,他们都还小,性子还没定,你派人好好管教,别让他们长歪了,还有玥姐儿,平时让她多跟阿璇阿佩玩玩,咱们徐家姑娘少,这代终于多了几个,姐妹间别生分了。」 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 徐晋跪在龙榻前,郑重许诺:「父皇放心,儿臣会尽心教导两个侄儿,培养他们长大成人。玥姐儿儿臣更会当成亲生女儿,跟阿佩阿璇姐俩同等待遇。还有福慧,儿臣会把她当亲妹妹,绝不会委曲她。」 他多说一句,父皇就能少费些力气。 嘉和帝相信儿子不会难为几个小孩子,又问道:「明年邱铎孝满,你打算怎么办?」 提及政事,徐晋语气平稳了些,「儿臣会叫他过来问话,他若识趣,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嘉和帝满意地点点头,有时候千防万防,不如直接挑明,真正的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你喜欢傅氏,朕不干涉,但日后登了大位,切不可宠爱她太过,女人的心大了,就不好管了。傅家那边,傅品川兄弟都有大才,傅宸他们兄弟也个个堪当国之栋梁,如何用,你心里有个数,只需记住,别将对傅氏的宠爱带到朝堂,一个不慎,便会害了瑧哥儿。」 儿子可以给傅家施恩,傅家权势大了,将来便可以反过来压制新君,成为瑧哥儿的威胁。 徐晋明白,坦然回视父皇意味深长的打量,「儿臣都懂,绝不会犯糊涂。」 嘉和帝颔首。 外面万全报崔皇后到了。 「你下去吧,朕同你母后说说话。」嘉和帝有些疲惫地道。 徐晋忽然觉得腿有千斤重,重得他抬不起来,看着闭上眼睛休息的父皇,他微微仰首才起身走了出去。在外殿同母亲打声招呼,徐晋派人去请康王怀王安王等人进宫,又命人去通知柔妃母女,最后也让人去东宫传话。 徐晋在王府时身边总是许嘉跟着,进宫后那些太监们终于频繁在傅容面前露脸了,今日过来传话的便是徐晋身边大太监闻公公,「娘娘,太子爷派人去请几位王爷进宫了,也请娘娘马上过去,太子爷还说让您把两位小主子带上。」 傅容心里咯噔一下。 嘉和帝,要不行了吗? 没时间猜测,傅容赶紧吩咐梅香去给阿璇阿佩换衣裳,她自己也换了身素色的,母女三人匆匆赶往崇政殿。 第二十章 崇政殿内殿,嘉和帝双手握着崔皇后的手,见妻子眼圈红红的,随时可能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反而笑了,满是怀念地道:「朕还记得第一次去你的院子,没让人传唤,进去瞧见一个小姑娘坐在丁香树下做针线,半低着脑袋,静谧地像幅画,若不是侧脸太美,朕险些将你当成崔侧妃身边的丫鬟。」 那是两人的初遇,崔皇后当然也记得,拉起嘉和帝的手贴在脸上,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皇上那时只会捉弄人,突然从背后蒙住我眼睛,吓得我扎破了手指……」 嘉和帝目光落到了她手上,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夕阳西下,他半蹲在她身前,帮她吸吮血珠。那时心里想的是这个侧妃真美真柔,宠宠她也无妨,没想去了一次又一次,一直宠了半辈子。 「怨过吗?」嘉和帝攥紧她手,探究地看着她眼睛,「她刚进宫那段日子,你怨过朕吗?」 崔皇后知道他说的是管樱,摇头,哽咽着道:「那次没有。」 嘉和帝在她摇头时,眼神黯淡了下去,听完她的话,眼里又浮现希望:「那哪次怨了?」 崔皇后泪眼看他,将藏在心里半辈子的话告诉他:「皇上或许不记得了。还是在潜邸时,有一次皇上叫我去园中赏花,我高兴极了,挑了身最好看的裙子,戴上了皇上赏我的发簪,可我走到附近时,看见皇上跟皇后坐在一起,笑着不知在说什么。大概是那时候还小吧,不懂事,笑着走过去,心里忍不住怨,皇上既然有人陪着赏花了,又为何叫我?」 她喜欢过他的,只是酸的滋味儿太苦,她强迫自己将他看得淡一些,渐渐的,也就不苦了。 嘉和帝怔怔地听着,仔细回想,却怎么都记不起这回事了。 但他懂了。 她怨的时候,心里真正有他,不怨了,他就只是丈夫了。 嘉和帝抬手帮她擦泪,「委屈你了。」 除了一句委屈她,他给不了旁的,想说如果重来一次,绝不会再委屈她,可不委屈她,钟庭怎么办?他是皇子,他是皇上,注定给不了任何女人一生相守的承诺。 「叫他们进来吧。」看着崔皇后依旧美丽的脸庞,嘉和帝轻声道。 崔皇后只是想陪他说说心里话,不想在最后的时候还骗他,因此也没有盼望什么回应。 万全出去传话,很快,徐晋傅容领头,大大小小的一群人涌了进来。 嘉和帝渐渐暗淡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那里有他骂了十来年的老二,有他引以为傲的老四,有他来不及给他挑媳妇的老六,有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还有璋哥儿珝哥儿瑧哥儿玹哥儿几个小皇孙,还有珍姐儿四个粉雕玉琢的皇孙女…… 他们身后,是大魏的万里河山。 视线最终落到徐晋身上,嘉和帝朝他伸手,忽然发现他还有很多话没有交代儿子,只是眼看着儿子朝自己赶了过来,他却再也没了力气…… 老人瘦骨嶙峋的手,就那样垂了下去。 「父皇……」徐晋攥住父皇的手,低下头,泪流满面。 傅容在后面站着,看着二公主扑到嘉和帝身上嚎啕大哭,看着康王徐晧兄弟领着璋哥儿几个皇孙皇孙女跪在龙榻前,大的额头触地哽咽,小的或哭或一脸茫然,她也跪了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一片高低不同的哭声里,她听到有人说,「皇上节哀……」 皇上? 是了,先帝去了,今日起,她的丈夫,是大魏新君。 嘉和帝驾崩了,徐晋连缅怀的时间都没有,忙得团团转,整整三日没找傅容。 傅容此时已经搬进了崇政殿后头的凤仪宫,她是皇后,每日跟随太后领着内室女眷去守灵,也忙得很,又忙又累,最开始有点眼泪,后来折腾得没有心情怀念先帝了,只能靠往帕子抹东西来催泪。 新旧交接最是容易生乱出事,徐晋没空过来,却让瑧哥儿先在凤仪宫住着,阿佩阿璇还小,一直跟着傅容的。 「娘,我腿疼。」这日跪灵回来,瑧哥儿苦着小脸朝娘亲诉苦。 傅容膝盖疼,因此明白儿子的意思,将小家伙抱到暖榻上,卷起裤腿一看,膝盖都青了,这还是在里面垫了护膝呢。傅容自己不怕这份苦,却心疼儿子,接过梅香递过来的祛瘀膏,拧开盒盖放到一旁,亲自挖了药膏帮儿子抹药,「瑧哥儿再忍忍,过几日皇祖父就要下葬了。」 瑧哥儿不懂,「什么叫下葬?」 傅容一边轻轻抹药一边在瑧哥儿茫然的目光里柔声解释道:「皇祖父没去天上前给自己修建了一处皇陵,现在皇祖父走了,他的棺木就要搬到皇陵里去,那就叫下葬。」 瑧哥儿这几日已经知道皇祖父去了天上,以后他再也见不到皇祖父了,等他长大了射到老鹰皇祖父也看不见,凤眼里就又转了泪儿,眼泪刚要掉,忽然看见阿璇爬到娘亲身后去抓盒盖了,顿时忘了哭,「娘你看阿璇!」 傅容扭头。 阿璇已经将盒盖抓到手里了,坐在那儿正要往嘴里塞,被梅香笑着拦住。 傅容假装着急地劝女儿:「阿璇不吃,这个是苦的,不好吃。」 阿璇认真地盯着娘亲,大概是药膏飘散出来的香味太好闻了,小丫头很快就认定了娘亲在撒谎,推开梅香的手,继续往嘴里送。 小丫头难对付,傅容也不阻拦,对梅香道:「快去准备甜水儿,一会儿阿璇苦了要吃的。」 梅香熟练地配合,去外面吩咐小宫女。 阿璇举到下巴的小胖手就放下来了,定定地望着梅香,等梅香出去后外面传来她大声吩咐小宫女的声音,阿璇眨眨眼睛,再看向娘亲。 傅容笑着哄女儿:「娘让她们准备甜水儿了,阿璇吃吧,不怕苦。」 阿璇终于信了,马上将盒盖放回娘亲身边,连连摇头,一脸嫌弃的小样子。 阿佩在里头坐着玩呢,听到姐姐的声音,她扭头瞅了瞅,继续自己玩。 哄好淘气的大女儿,傅容又给瑧哥儿抹另一边的膝盖,看看儿子眼睫上还挂着的泪珠,无限感慨。人越大懂得越多,瑧哥儿不懂什么是死,却会因为看不到皇祖父伤心,哪像后面那两个小丫头,还只知道玩呢。 「皇上。」 刚把瑧哥儿裤腿卷起来,门口守着的两个宫女突然跪了下去。 傅容心中一跳,瞥见走进来的那一身墨色绣龙常服的男人,本能地站到地上,「皇上来了。」 徐晋先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才朝她笑了笑:「喊得倒挺顺的。」他第一次自称朕时还有点紧张,傅容倒好,仿佛已经喊了无数次似的。 傅容见他笑得跟以前一样亲近,那因为身份变化多出来的一点点陌生感瞬间就没了,重新坐到榻沿上,继续帮儿子抹药,手温柔地在瑧哥儿膝盖上转动,眼睛满是思念地望着自己的男人,「夜里做梦想皇上,喊得次数多了,当然顺溜啊。皇上呢,要不要我改称臣妾?」 她重生后就盼望能当上皇后,让谁也不敢再轻视她,现在终于当上了,她就喜欢喊徐晋皇上,喊了,才有真实感。而且每次吩咐宫女太监回徐晋的话,让他们告诉皇上如何如何,喊一次皇上,傅容心里就美一分。 第二十一章 徐晋看着妻子,在她脸上看到「小人得志」四个字。 不过能让她如此得意高兴,他感觉也不错。 抱住爬过来的阿璇,徐晋熟练地从傅容身上摸出帕子,虚掩着鼻子跟她说话:「以前怎样还怎样,少想些用不着的,瑧哥儿没戴护膝?」 「戴了。」傅容指着那边椅子上的两条护膝道,「还是太小了,没办法。」 「父皇我不疼。」瑧哥儿仰头道。 儿子懂事,徐晋摸摸他脑袋,将里面一点都不想父皇的阿佩叫过来,一边抱一个,额头抵着傅容额头问她这边可有什么麻烦。瑧哥儿已经习惯父皇这样同母亲说话了,乖乖坐在两人中间,扭头去逗妹妹。 旁人瞧见皇上皇后这样额头相抵,不知该多羡慕帝后的浓情蜜意,简直比新婚燕尔还腻乎。但若阿璇阿佩姐俩知道父皇其实是嫌弃她们「臭」才去闻娘亲身上的香的,怕是再不肯让徐晋抱了吧? 幸好她们还不懂。 傅容微微摇头,满足地回徐晋:「有娘帮我,都挺顺利的,皇上那边怎么样?看你都瘦了。」 徐晋叹息:「忙得很,这样也好,没有空闲想太多。」 傅容知道他指的是先帝去世的事。 不知该怎么安慰,傅容问他晚饭怎么安排,「在这边吃?」 徐晋嗯了声。 饭后孩子们都去正房后面的厢房睡了,夫妻俩隔了几日终于再次睡到了一张床上。 徐晋表现得再正常,傅容也知道他心里肯定难过呢,被徐晋搂到怀里后,她心疼地抱着他,轻声劝道:「皇上再难过,每天还是要按时吃饭的,父皇突然去了,这皇宫里就靠皇上撑着了,你别累垮了自己。」 徐晋轻轻应了声,「我知道,浓浓别担心。」 傅容确实不担心了,因为她感觉到徐晋现在似乎也没在想丧父之痛,她身体僵硬,突然不知该怎么办了。先皇后去世时,她跟徐晋也守了三个月的孝,当天晚上徐晋就抱着她折腾了一次,丝毫不将三月孝期放在眼里。但这次是嘉和帝驾崩啊,以傅容对徐晋的了解,他短时间内应该没那种心思吧? 可是抵着大腿的……又那么明显。 「皇上……」 「别喊我皇上,」嘴上声音有点无情,徐晋却将傅容搂得更紧了,声音沙哑,「出孝前晚上都别那样喊,出孝后再喊。」 傅容不懂,纳闷地问他:「为何啊?」 「你一喊我就忍不住。」徐晋真的忍不住了,连忙将人推了出去。 做了皇上,看着朝臣们对他三跪九叩,整个天下都在他手里,那种感觉,徐晋难以形容,回到傅容这边,听她骄傲自得地喊他皇上,竟比朝臣们的跪拜还让徐晋心潮澎湃。白日尚可忍,夜里同床共枕,她就在耳边娇娇地喊皇上,简直……让他想收拾她,听她哭着求皇上饶命! 趁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前,徐晋及时打住,闭着眼睛平复。 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傅容在黑暗里无声偷笑。 她当了皇后,新鲜又得意,徐晋恐怕也是一样吧?竟然因为她喊皇上就动情了。 既然不能做坏事,傅容自己裹了被子睡,没一会儿又被人拉到了怀里。 「皇……」 还没喊完,被人捂住了嘴。 一夜好眠,次日醒来,徐晋已经不见了。 先帝下葬皇陵,腊月初徐晋登基大典,跟着赶在朝廷大休前将傅容的皇后册封典、瑧哥儿的太子册封典都办了。徐晋身为兄长,骨子里认定了为兄者要照顾弟弟们,为弟者要敬重服从兄长,瑧哥儿聪明懂事,徐晋相信长子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因此乐得早立太子,早安社稷根本。 儿子当了太子,傅容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心,靠在徐晋怀里问:「瑧哥儿才四岁,皇上真放心?」 她也希望瑧哥儿有出息,可,万一将来儿子让徐晋失望了呢?在她眼里,瑧哥儿怎样她都喜欢,就怕徐晋对瑧哥儿期望过高,将来失望了,徐晋不高兴,瑧哥儿也难过。 这一刻,傅容终于体会到身份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她的瑧哥儿,她将来的儿子们都是皇子,他们是亲兄弟,但也有着潜在的竞争关系,二十几年后儿子们是兄友弟恭还是……全要靠她跟徐晋怎么教导他们。 徐晋心有灵犀地亲亲她额头,柔声夸道:「岳父岳母教子有方,你们兄弟姐妹各个有出息,彼此关心惦记,真正是手足之情,特别是你,对家人最为爱护。浓浓这样好,肯定也能教好咱们的孩子,咱们一起教,不会出错的。」 他声音温柔,傅容想到自家兄弟姐妹幼时相处的情形,不知不觉又放松下来,感激地谢他,「皇上真会夸人,每次我担心什么,听皇上说两句,我就不怕了。」 从最初试探着跟他商量避孕,到怀孕时的忧心忡忡,他总能哄得她安心。 「皇上……」傅容心里软软的,情不自禁地想亲他,于是她伸手环住他脖子,慢慢往上蹭。 徐晋早被她一声声娇滴滴的皇上喊痒痒了,此时她明显情动,徐晋又怎会拒绝,一把将她按成平躺,毫不怜惜地凑了过去,咬她耳朵,「浓浓再喊一声,多喊几声,朕喜欢听……」 傅容也爱听他这样自称,心满意足地化成柔软藤蔓,紧紧缠住他,缠住她的皇上。 傅容的皇后册封典过后,朝廷大休,官员们回家准备过年了,皇宫里也迎来了徐晋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因为先帝刚过世不久,这个年肯定不能办得太热闹了,徐晋跟傅容太后商量时,嘱咐一切从简。 傅容刚登上后位,虽说徐晋的后宫就她一个,但她对宫务不熟悉,加之正赶上过年,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加起来也够她犯怵的。好在她有个好婆母,太后派了身边的大宫女过来帮衬她,傅容呢,遇到什么犯难的都会先过去请示婆母,婆母待她如亲生女儿,傅容是一点都不想跟婆母见外的。 婆媳俩一起拿主意,宫中各项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转眼就到了除夕。 祭完祖,就该吃年夜饭了。 前面大殿里,龙椅上的男人变成了徐晋。 左下首坐着安王、信都王徐耀成,右边是康王、徐晧、徐晏,旁边还摆了一张小桌子,高矮不齐地坐着四个皇孙。璋哥儿七岁,稳重懂事,珝哥儿六岁,内向拘谨,瑧哥儿五岁,活泼伶俐,玹哥儿四岁,天真爱笑,少了废太子成王,多了几个侄子辈童言妙语,总算没显得太过冷清。 酒过三巡,小孩子们先由各自的乳母嬷嬷送回去了,徐晋扫一眼席上的几人,忽觉好笑。 安王、徐晏还没娶妻,徐耀成的郡王妃去年病逝了,他也没有续娶,六弟也是一样,就康王妻妾双全。 有心刺刺安王徐晏两句,因为他们还得为先帝守孝,他现在说婚事不合适,徐晋暂且就没提。再说也不用浪费唇舌,他当了皇上,傅容是他的皇后,这些人都拜过了,徐晋相信他与傅容并肩而立的那一幕足以刺痛那二人的眼,更不用说他还有瑧哥儿阿璇阿佩这三个足以让全天下父母都嫉妒羡慕的好儿女。 第二十二章 心情好得很,徐晋连饮数杯。 散席时,徐晋单独留下了安王。 「皇上有事?」 冬夜寒冷,殿内空旷,徐平看着龙椅上志得意满的只比他小一岁的新君,平静问道。 灯光明亮,徐晋将徐平脸上的淡然看得清清楚楚,直接问道:「听闻七叔跟邱铎邱大人有私交,此事当真?」 徐平愣了愣,跟着好笑道:「臣跟邱大人只在宫里有过几面之缘,私交暂且谈不上。」 他清楚先帝对他的提防,本无大志,又何必结交朝臣徒惹麻烦? 徐晋盯着他看了两眼,笑了笑:「朕也是这样想的,看来有人是想趁朕初登基朝堂形势未稳时挑拨朕与七叔的关系,七叔放心,朕与你一同长大,少时在御书房同窗读书,对七叔再了解不过,绝不会轻信小人谗言。」 徐平微微笑,朝他拱手:「皇上英明,臣平生惟愿与琴棋书画为友,绝不敢有任何不臣之心。」 徐晋点点头:「时候不早,七叔早点回府歇息吧。」 徐平倒退着出了大殿。 徐晋继续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席,前往后头的凤仪宫。路上想到安王、徐晏回去后只能孤枕难眠,他却有娇滴滴的浓浓陪在左右,徐晋不自觉翘起了嘴角,脚步也越来越快。 浓浓是他的,谁也别想跟他抢。 傅容哪知道前面的情形啊,累了一天只想好好睡一觉,不料徐晋就像饿了十天半个月的狼似的,无论她怎么求饶都不行,硬是闹了大半夜…… 进了三月,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傅容换了新做的春衫薄裙,再自豪地给阿璇阿佩姐俩换上她亲手做的小裙子。这会儿小姐妹俩个头几乎没有差别了,模样更是一模一样,虽然单看性子就知道谁是谁,傅容还是习惯地在衣服上做了区别,在阿璇腰间挂上火凤纹的小荷包,阿佩那边挂青鸾的。 御花园里春光好,傅容带着越来越喜欢去外面玩的女儿们出去赏景,这时候人多才热闹,傅容将二公主叫了过来,又让人带四岁的玥姐儿来。废太子出事时璋哥儿已经懂点事了,玥姐儿却是什么都不懂,先帝跟徐晋管教得都严,不许伺候玥姐儿的嬷嬷们胡言乱语,因此玥姐儿懵懵懂懂长大,每天过得都很快活。 「我要白蝴蝶!」花丛里彩蝶翩飞,玥姐儿举着小网兜胡乱挥舞,喜欢抓白色的。 阿璇喜欢跟这个比她大一岁的姐姐玩,也举着更小的网兜摇摇晃晃地在一旁乱拍,嘴里不停地喊抓啊抓的。阿佩呢,说好听点的叫乖巧安静,说难听了就是懒,爬的比姐姐慢,走得也比姐姐慢,阿璇都能跑几步了,阿佩走路还不大利索。在屋里时阿佩喜欢自己坐着玩,傅容一抱她出来,她就黏人了,缠着娘亲让娘亲抱,其实还不是懒得走路? 「阿佩看那个黄蝴蝶好看不?」傅容在凉亭里坐着,瞅了会儿外面,指着花丛诱惑小女儿。 阿佩扭头看去。 傅容见女儿不错眼珠地瞧着,应该是喜欢了,心里一喜,作势要把她放下去,「那阿佩也跟姐姐们抓蝴蝶去?抓到了送给娘好不好?」 「不!」阿佩猛地扎到娘亲怀里,抱着娘亲不肯下去玩。 傅容无奈地笑。 二公主就在她旁边坐着,伸手摸了摸阿佩的小脑袋,笑着道:「皇嫂,你们都说阿璇最会撒娇,要我说阿佩才最会撒娇呢,这么大了还让娘亲抱,我记得太子三岁的时候就不让娘亲抱了。」 阿佩转过小脑袋看姑姑。 二公主点了点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姑姑带阿佩去抓蝴蝶,阿佩去不去?」 阿佩眨眨眼睛,又把脑袋转了过去。 「小懒丫头!」二公主亲昵地揉了揉侄女脑袋。 傅容低头问女儿:「姑姑说阿佩是懒丫头,阿佩是吗?」 阿佩连连摇头,忽的从娘亲怀里抬起头,对着娘亲笑,「不!」 小丫头太招人,傅容忍不住亲了一口。 二公主羡慕地看着她们娘俩。 外面阿璇突然高兴地喊父皇。 傅容二公主一起抬头,就连阿佩都扭头望了过去。 徐晋确实来了,穿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明媚的阳光里特别醒目,傅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二公主的目光却落到了徐晋身后,那个一身侍卫服的高大男人,悄悄攥紧了帕子。 傅容没留意二公主的异样,因为她有点担心徐晋,情不自禁抱着阿佩站了起来,出了亭子。 阿璇并不知道娘亲的担心,跑两步走两步,加上徐晋是往这边走的,小丫头很快到了父皇身前,伸手要抱,「父皇!」 徐晋笑着将娇娇的女儿抱了起来,「阿璇穿这个裙子真好看,看看这是谁?」转向傅宸。 傅宸在宫里当差,见到傅容娘几个的机会比乔氏多多了,因此阿璇也认得舅舅,甜甜地喊人。 徐晋又问:「二舅想阿璇了,阿璇给二舅抱抱?」 阿璇乖乖点头,朝舅舅伸手。 傅宸下面有三个妹妹,从小就是照顾妹妹们长大的,妹妹们一个一个出嫁后,几乎是个小女娃都能勾起他对妹妹们的回忆,平时去同僚家做客,看到七八岁以下的小姑娘们总会忍不住逗逗,眼下看到阿璇,就好像看到了亲妹妹小时候,目光立即柔和下来,稳稳将小丫头接到自己怀里。 徐晋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深深吸了口气。 他应付自如,傅容看着他因为憋气太久微微泛红的脸,非但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很是心疼。要是阿佩跟阿璇一个性子,见到爹爹也要抱,平时只有一家五口还好,像现在这样哥哥跟二公主也在,徐晋怎么掩饰?谁都不抱,女儿们又该委屈了。 傅容决定今晚同徐晋说一说,此时暂且放下,笑着问道:「皇上跟哥哥怎么来了?」 徐晋摸摸阿佩脑袋,示意几人去凉亭里坐,边走边道:「刚刚同正堂说话,正好今早事情少,听说你们在园子里玩,就一起过来看看。福慧也在啊。」 二公主在凉亭边上等着他们过来呢,闻言有些拘谨地点点头:「嗯,陪皇嫂坐了会儿,皇兄来了,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阿璇阿佩。」 徐晋颔首。 傅容隐约猜到二公主为何急着走,偷偷看向哥哥。 傅宸落后几步,微微低着头,一脸认真地听阿璇说话呢。阿璇才会说几个字啊,本来有点着急的,见舅舅像是听懂了,就不急了,指着花丛那边一个字两个字地蹦:「花花……飞……妹妹……」 徐晋傅容都明白小丫头是什么意思,笑着看傅宸。 二公主不懂,她也好奇傅宸能不能听懂,不由顿住脚步,等着听傅宸怎么回。 傅宸只比傅宛大一岁,比傅容大三岁,却比傅宣大了七岁,更不用说还有个比他小十四岁的弟弟,哄多了,就容易听懂小孩子的真正意思。等外甥女终于停了下来,傅宸马上笑了,抱着阿璇往花丛那边走:「二舅帮阿璇抓蝴蝶,抓两只,一只给妹妹一只给娘亲好不好?」 阿璇点点头,又狡黠地纠正道:「娘娘!」 第二十三章 一家人进宫正是小姐妹学话的时候,傅容教女儿们喊娘亲,但架不住宫女们回话总喊她娘娘,阿佩懒只喊傅容一个字,阿璇就半是喜欢半是故意地喊傅容娘娘了,傅容越教她改口,小丫头喊得就越得意。 这会儿明知道舅舅口中的娘亲就是她的娘娘,还非要纠正,可不就是淘气了? 傅宸知道这点,戳戳外甥女坏笑的脸,「好,给娘娘。」 阿璇跟着又喊哥哥。 傅宸照样答应。 徐晋暗暗期待女儿接着喊父皇,没想却听到女儿喊姑姑。 徐晋本能地看向二公主。 二公主比他还震惊,都走出十来步了,不禁顿住,回头望,察觉傅宸似乎要朝她这边转过来,二公主不敢与他对视,匆匆走了。 阿璇茫然地看着姑姑的背影,不懂姑姑为何要走,因为今天没有一直跟姑姑玩,小丫头倒也没有因为姑姑走而哭,很快注意力又回到了抓蝴蝶上,催舅舅快点。 倒是傅宸,看着十五岁的二公主高挑纤细的背影,想到他跟徐晋过来时凉亭边二公主看到他马上低下头的慌张动作,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年二公主带着童真的声音,浮现她因为他的拒绝上车时落泪的侧脸。 不算傅容被他吓哭那一次,他傅宸何时欺负过小姑娘啊? 傅宸不觉得自己那天说错话了,当时也就忘了,但这几年在宫中行走,偶尔会遇到二公主,每次二公主都是慌乱回避,于是她避一次,他就想起一次…… 「舅舅!」舅舅一动不动,阿璇不高兴了。 傅宸连忙回神,一手抱着小丫头,一手从宫女手里接过阿璇用的小网兜,轻飘飘的小兜子,实在不方便,傅宸皱眉问宫女:「没有大点的?」 「我的大!」玥姐儿一直在旁边羡慕地看着呢,听妹妹的舅舅需要帮忙,紧张又讨好地将自己的网兜举了过去。 小女娃满脸期待,傅宸先摸了摸她脑袋,才接过网兜,笑着道:「二舅也给玥姐儿抓一只。」 玥姐儿高兴坏了,难以置信地问:「你也是我的二舅?」 傅宸刚要点头,阿璇突然紧紧抱住傅宸,居高临下地朝玥姐儿示威:「阿璇的!」 在小丫头眼里,玥姐儿有她自己的哥哥,她也有自己的哥哥,阿璇喜欢跟玥姐儿玩,但她不喜欢娘亲抱玥姐儿,不喜欢玥姐儿摸妹妹,因为玥姐儿好几次过来都是姑姑领过来的,阿璇不在意姑姑亲玥姐儿,但这个舅舅只抱过她跟妹妹,阿璇就不想分给玥姐儿。 傅容在凉亭里安抚因为被女儿忘了送蝴蝶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但其实暗自伤心的徐晋呢,乍然听到阿璇类似生气的大叫,疑惑地望了过去,就见阿璇指着远处,气呼呼地撵玥姐儿,「走!」 傅容皱眉,抱着阿佩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玥姐儿揉着眼睛哭:「妹妹不让我喊二舅……」 傅容看向女儿。 阿璇紧紧抱着傅宸,绷着脸告诉娘亲,「阿璇的,妹妹的。」理直气壮。 傅宸第一次见识外甥女的霸道,如果玥姐儿是不相关人家的孩子,傅宸肯定不会理睬的,直接抱着外甥女去抓蝴蝶,但玥姐儿是傅宁的女儿啊,论关系也是他外甥女,傅宸既不好不给亲外甥女面子,又不好丢下玥姐儿不管,只好用眼神求助傅容。 那意思就是,「你女儿坏,你想办法劝吧。」 傅容胳膊酸了,先低头哄怀里的,「娘累了,阿佩自己走行吗?」 阿佩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对,乖乖点头,被娘亲放下后,却摇摇晃晃一步一步朝凉亭去了,徐晋赶紧出来接小女儿,抱起来后大步进了亭子,侧对众人坐着,一手拿出随身携带的傅容的帕子掩饰,竖着耳朵听。 傅容将阿璇放到地上,让她跟玥姐儿并肩站一起,指着傅宸道:「她是阿璇阿佩的二舅,也是玥姐儿的二舅,你们俩一起看二舅抓蝴蝶好不好?」 玥姐儿泪眼汪汪地点头。 阿璇小嘴儿越撅越高,眼里也要掉金疙瘩了。 傅容忙将女儿抱到一旁,低头跟她说悄悄话:「二舅给你们俩抓蝴蝶,但二舅心里最喜欢阿璇了,没看二舅都没抱姐姐吗?阿璇听娘亲的话,让二舅抱着你抓蝴蝶,姐姐在一旁看着?」 「不抱?」阿璇不放心地问。 傅容笑着保证:「只抱阿璇,不抱姐姐。」 阿璇放心了,转身跑向傅宸。 傅容又去哄玥姐儿,将掉在地上的小网兜放回她手里:「好了,玥姐儿跟二舅一起抓蝴蝶吧,二舅以前没抓过,玥姐儿教教二舅?」 玥姐儿疑惑地看舅舅。 傅宸熟练地配合妹妹,「是啊,二舅不会抓蝴蝶,玥姐儿教二舅吧?」 玥姐儿立即破涕为笑,挥舞着小网兜去忙活了。 傅容松了口气,回了凉亭。 「浓浓真会哄孩子。」徐晋瞅瞅外面都满意了的两个小姑娘,笑着赞道。 傅容发愁,「阿璇长大了还这么霸道怎么办?」 徐晋笑她杞人忧天:「你不是说阿璇像你吗?你小时候肯定也这样,长大了不也挺懂事的?」亲姐妹不说,傅容对傅宁傅宝两个堂姐妹也不错啊,他们的阿璇肯定也是好姑娘,懂事后绝不会主动欺负人。再说了,他的女儿,大魏最尊贵的公主,真欺负谁,那人也得受着。 男人一脸不以为意。 外面突然传来阿璇兴奋的笑,却是玥姐儿扑到了蝴蝶,阿璇急着让舅舅放下她,凑到玥姐儿身边一起看,玥姐儿要把蝴蝶送给她,小丫头摇摇头,捡起网兜自己抓去了…… 傅容欣慰地笑。 当晚哄了阿璇阿佩睡觉,傅容回了上房。 徐晋已经洗漱好了,靠在床头看书呢,身上只穿了中裤,露出结实胸膛,听见她进来,徐晋马上取了绘有河山图的书签夹到书里放到床侧,凤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这眼神傅容太熟悉了,故作不懂,熄了灯,慢条斯理地更衣。 徐晋又不是刚成亲那时候,耐心地等着,待傅容走到跟前,他才一把将人拉到怀里。 傅容先陪他。 前几天徐晋忙得无心这个,现在终于得空,花样就多了,傅容惦记着他吃药的事,见徐晋摆出一副要将她弄晕过去的架势,连忙求他:「皇上,我,我还有话跟你说呢,你悠着点……」 徐晋无赖地问她:「悠着点做什么?」 这没正经的家伙,傅容气极,他不听劝她就不配合,按着他肩膀想先将被他抱着的两条腿放下去。她不老实,徐晋暂且停住,威胁被他抵在墙壁上的妻子:「再乱动,信不信我将你扔下去?」 「不信!」傅容才不信他舍得丢她。 徐晋无声笑了,左手忽的一松,傅容惊得连忙抱住他脖子,右脚脚尖踩到了地左腿还被他抬着,上不上下不下的。傅容难受地挣扎,徐晋不管,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不过他也好奇傅容到底想说什么,没有折腾太久。 回到床上,徐晋笑着将她搂到怀里,「浓浓还有力气说话吗?」 傅容渴呢,无力地使唤他:「皇上给我倒杯茶……」 第二十四章 皇上吃饱了,心情好,听话地去给她倒茶,再端过来伺候他的皇后。 喝了茶,傅容精神好了些,斟酌了会儿,等徐晋回来后,傅容主动抱住他:「皇上,阿璇阿佩越来越大了,特别是阿璇,最喜欢黏你,我看皇上为了应付她那么辛苦地忍着,实在心疼,若是那药确实没问题,皇上尽快用了吧?」 徐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药没问题。葛川准备了三份的量,徐晋已经命人试过了,那两人确实有段时间没了味觉嗅觉,一个八天,一个九天,事后两种感官都比以前敏锐了些。这样便可证明这药至少吃不死人,而且徐晋找人试用只是出于谨慎,葛川他是十分信任的。 朝堂上,他登基三个多月了,该做的安排也都安排好了,徐晋想用药随时都可以,就是担心傅容多想才拖到现在。 「浓浓不怕我病愈后辜负你?」他温柔地打趣她。 傅容哪能不怕呢,贴着他胸膛道:「怕,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更心疼你。」 徐晋懂了,她是真心劝他用药的。 「好,明晚我就用。」徐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傅容心里突然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乖乖让他抱着,到底累了,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徐晋早起去上朝,临走前俯身,亲了亲傅容熟睡的脸庞,只是他出了屋,傅容就睁开了眼睛,对着床顶发呆。 徐晋不用丫鬟伺候,两辈子都只有她一个,之前她自得地以为徐晋眼光太高,只看得上她这个大美人,没想居然是因为那么一个听起来很是荒谬的理由。 病好了以后,到底会怎样? 朝堂上。 徐晋高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臣子一样样上奏。等今日要办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大臣们也没有话了,徐晋才拿起御案上的几张折子,扫一眼底下几个大臣,淡淡地道:「元宵过后,陆续有几位爱卿劝朕选秀,充实后宫,之前朕以社稷为先,暂且将这类折子放到了一旁,昨日才忙里偷闲看了看。」 这话在朝臣中间引起了一阵轻微涟漪,多是目光交流。 大多数臣子,特别是家里有妙龄女儿的,都乐意新君选秀。家里有个女儿在后宫伺候皇上,侥幸得了宠爱,他们面子上也有光,有光了,日后他们请人办事容易些,也会有更多人的人主动奉承巴结他们,如果祖坟冒冒青烟,女儿进宫后生个皇子,皇子将来再…… 总之献上一个女人就有机会获得丰利,这等美事,臣子们都愿意搀和搀和。 傅品言依旧面容平和。刚步入不惑之年的男人,如历经时光沉淀的美玉,温文尔雅,沉静内敛,仿佛并不知道他的皇上女婿可能要选秀了,他的掌上明珠即将面临失宠。 吊足了众人胃口,徐晋才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折子道:「诸位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朕与皇后情比金坚,已经容不得第三人插足。先帝在时,曾下旨赐侧妃给朕,当时朕宁可背负大不孝之罪名也不愿辜负皇后,荒废另一女子的一生。本以为先帝会大怒,未料先帝感念朕与皇后的情分,只是小作惩戒,后更是没有再强迫过朕。既然先帝许朕专宠皇后,朕此时再充盈后宫,当初的抗旨不孝岂不成了笑话?是以朕今日表明态度,弱水三千,朕独爱皇后,选秀之说,诸位切莫再提。」 众臣哗然。 徐晋笑了笑,「散朝。」 言罢起身,从一侧走了。 大殿里静默了一瞬,才忽的炸开了锅。 那些闲言碎语,傅品言恍若未闻,与傅品川一道出了大殿。 「皇上如此厚爱皇后,二弟总算放心了吧?」傅品川笑着恭喜道。 皇上用旁的借口拒绝朝臣,譬如先帝才过世,皇上两三年内无心享乐,都只能应付一时,两三年转眼过去,届时朝臣再次上奏恳求皇上充盈后宫,皇上还能编出什么借口? 眼下好了,皇上直接将先帝搬了出来。瞧瞧,当年先帝命皇上娶侧妃,皇上抗旨不尊,先帝先是小施惩戒后又默许,先帝都默许了,谁再提这事,岂不是想证明当初先帝的默许是错的,皇上的抗旨也是错的,岂不是想证明他比先帝比皇上都更英明? 这是应付朝臣的劝说,皇上此举,更是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今日皇上一言,已经被记入史册记入他的生平,日后皇上突然看上了别人,无论封贵人才是妃子,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因此可见皇上是真的决定这辈子都独宠皇后了。 傅品言自然明白这些,心里高兴,在兄长面前也没有掩饰,笑着点点头。 傅品川却是百感交集。 这都是命,谁都料不到的。 徐晋下朝后还要批阅奏折,但他的那番话已经在他的暗示下毫无遗漏地传到了傅容耳中。 于傅容而言,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想出门,却发现外面天是阴沉沉的,刚皱了皱眉头,老天爷突然不阴天了,送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给她。又像她刚刚感觉到肚子饿了,就有人端上了美味的饭菜。 徐晋那家伙,肯定早就这样打算了,非要在她主动开口劝他用药后才说,算是投桃报李吗? 管他桃子李子的,傅容就是忍不住笑,高兴地一会儿亲亲阿璇一会儿亲亲阿佩,若不是不想耽误徐晋处理政事,不想落个红颜误国的骂名,傅容都想马上跑到崇政殿抱着徐晋亲。 她把女儿当丈夫的替代品,阿璇阿佩还嫌弃娘亲捣乱呢,不知被娘亲亲了多少口后,阿璇指着门口要去外面玩,阿佩个小懒丫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小姐俩小鸭子般晃晃悠悠地手拉手出了门。 傅容美滋滋跟了上去。 本以为徐晋晚上才回来,午饭开饭前徐晋却派人传话,一会儿要过来用饭。 傅容赶紧丢下两个女儿,去屋里挑了身还没穿过的新衣,又从花瓶里掐朵宫女们精心寻来的早开粉牡丹插到耳边。打扮好了,站到穿衣镜前转转,看着里面精心打扮过的自己,傅容莫名有点脸热。 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 可她就是高兴啊,他送了如此大礼给她,她让他知道她很高兴又有何不可? 拍拍越来越红的脸颊,傅容去外面陪女儿们了。 阿璇去年还不知道臭美呢,现在见娘亲戴了朵漂亮的花花,好奇地伸手要够。傅容太了解这个女儿了,忙又掐了两朵更小的给两个女儿也戴上,因此徐晋领着瑧哥儿过来,就见到了一个簪花的大美人,两个簪花的小美人。 瑧哥儿小,还不会说甜言蜜语,好在有人教他。 「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徐晋戏谑地看着傅容问。 傅容睨他一眼,「皇上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 宫女们都退出去了,徐晋也没把刚五岁的瑧哥儿当回事,捏了捏她手道:「浓浓一直都美。」 父皇只顾着夸娘亲,阿璇在旁边等了半天了,见父皇还没有看自己,着急了,借着自己个头矮硬是挤到父皇娘亲中间,仰头看父皇:「阿璇!」 徐晋哈哈笑,抱起小丫头用力亲了一口:「好看,阿璇戴花真好看,比你娘还好看!」 第二十五章 阿璇咧着嘴笑,举起小手去摸脑顶。 徐晋放下她,再去夸阿佩。 瑧哥儿见了,也去夸妹妹:「阿璇戴花真好看。」 阿璇就亲了哥哥一口。 瑧哥儿不偏心,再跑去夸阿佩妹妹,然后用过午饭后跟两个妹妹一起去歇晌了。 徐晋也搂着傅容好好歇了一次晌。 当天傍晚,傅容亲自下厨,按照葛川教的法子替自己的男人熬药。 药要文火慢煮,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时还没煮好呢,正好免得孩子们看见了问东问西的。 矮桌上,傅容跟阿璇坐西边,徐晋跟阿佩坐东边,这样两个妹妹他都可以帮忙照看了,一会儿给这个擦擦嘴角,一会儿又帮那个擦擦掉在衣襟上的饭。 饭香浓郁,遮掩了阿佩身上的香,阿佩又老实乖巧,不会像阿璇那样乱动,徐晋不用帕子照顾得也很周全。饭后就不行了,阿璇抹抹嘴巴,跑到爹爹身边,要父皇抱着去院子里散步。 傅容领着瑧哥儿阿佩跟在后头,看着徐晋一手抱阿璇一手用帕子捂鼻子的背影,突然有点不舍。这样的徐晋,不是帝王,而是她的丈夫,是疼爱孩子的好爹爹,哪怕用帕子遮脸影响他帝王威严也愿意为女儿们做。 今晚之后,怕是再见不到这一幕了吧? 哄完孩子们睡觉,傅容小声跟徐晋说她的那点感慨。 徐晋将她抱在腿上,耳鬓厮磨,「我懂。」 这些帕子就好比肃王府,他不再用了,确是他曾经的一部分,是一家人共有的回忆。 「不怕,我以后会对你们更好。」静静温存片刻,徐晋亲了亲傅容脸颊。 「嗯。」傅容很信他,伤感怀念没了,她跟他开玩笑,「那我先把皇上用过的帕子收起来,万一将来皇上不对我们好了,我就拿出来看看,心里兴许会好受些。」 小眼神凄苦酸涩,活生生一个被冷落的幽怨妻子,徐晋好笑地捏她鼻子,「真会装可怜。」 傅容刚要拍开他手,外面梅香道煎好了,傅容笑着从徐晋腿上挪了下去,让梅香端药进来。 徐晋放下药碗,就见傅容一脸紧张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他喝下去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这种被她关心珍视的感觉,徐晋享受极了。 「皇上有什么感觉吗?」他笑而不语,傅容担心地问。 徐晋摇头,笑着看她:「这病本来就奇怪,不疼不痒的,喝完药能有……」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两个人都愣住了。 徐晋的脸由白转红,渐渐又变绿。 傅容的脸则是越来越红,忍着笑起身,朝衣柜那边走去,声音因为憋笑憋得太难受而微微发颤:「天黑了,我给皇上准备睡衣……」 话没说完,那边又响了一声。 「今晚我在前面睡。」 因为背对徐晋,傅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接着是疾步而去的脚步声,出门时还传来他怒斥太监不许跟着他的吼叫。 傅容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笑得根本就站不住了。 这药吃完了竟然会放屁? 葛川的信傅容也看过,上面提到用药后可能会有些症状,譬如额头发热等,反正都是小问题,她跟徐晋都没放在心上。试药的那二人跟没事人差不多,徐晋放龙屁,莫非是因为他有怪病? 这里面的医理,傅容一点都不懂,只是笑得肚子疼。 第二天徐晋没来凤仪宫。 傅容听说徐晋去上朝了,就明白了,徐晋的奇怪症状应该是没了,只是不好意思来见她。傅容也没去崇政殿找徐晋,换做是她在徐晋面前连续放了两个响屁,傅容短时间也会躲他远远的。 傅容理解徐晋的心思,阿璇却不知道,缠着娘亲要父皇,父女感情好,一天不见就想呢。 傅容就让小太监去前面打听打听,得知徐晋这会儿比较闲,吩咐乳母嬷嬷领小姐俩过去。 「皇上,两位公主来了。」闻公公笑着禀报道。 徐晋听了,立即放下手里的折子,亲自迎了出去。 「父皇!」阿璇高兴地喊人,喊完就颠颠往前跑,阿佩没有喊,但是小步子也加快了,显然也想父皇了。 有这样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徐晋有再多烦心事也都放下了,笑着蹲下去,一手抱一个。 阿璇阿佩一起在父皇脸上亲了一口,都咧着嘴笑。 徐晋身子好像飘了起来,同时抱起两个女儿,坐到椅子上,看着姐妹花问道:「你们娘亲呢?」 阿璇抢着道:「裙子!」说完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意思就是娘亲在做裙子。 阿佩点点头,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父皇,脆脆道:「帕帕!」 她一说,阿璇也想起来了,熟练地去摸父皇胸口,想帮他拿出帕子遮鼻子玩。 徐晋现在是嘴里尝不到味儿鼻子也闻不到味儿的,自然不需要帕子,笑着哄道:「爹爹不喜欢帕子了,往后都不用了。」 阿璇阿佩茫然地看着他。 跟她们解释她们也不懂,徐晋抱着女儿们去找哥哥玩。 快到晌午了,徐晋让瑧哥儿带姐俩回去,「父皇有事,让娘亲陪你们吃饭吧。」 阿璇阿佩懂事地点头。 于是瑧哥儿一手牵一个妹妹去了凤仪宫。 傅容见只有孩子们回来了,又好气又好笑,搞不懂徐晋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连续三天,徐晋都没过来。 宫里免不得有了点闲言碎语,太后是不信的,只将徐晋叫了过来,故意问他:「浓浓惹你生气了?还是你看自己病快好了,准备宠幸别人去了?」 徐晋有些尴尬。 他是不好意思见傅容,怕被她笑话。 但这种事怎么跟母亲说,随口胡诌道:「我想等彻底好了再去看她。」 太后不赞成地摇头,劝解儿子道:「早去晚去有什么区别?你刚用完药,浓浓肯定担心你的身体,你却不见她,岂不是逼着她去胡思乱想?前面又是抗旨又是昭告天下你要独宠皇后,转眼又冷落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徐晋无话自辩。 其实他也想她啊,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当时实在是太丢人了。 回到崇政殿,想到傅容此时可能在胡思乱想,徐晋也没心思处理政事了,想了想,命人宣张太医,也就是肃王府原来的张先生,又让人将太子叫过来。 张太医很快就到了。 徐晋抱着五岁的儿子,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张太医看了纸上的字,再看看皇上腿上小小的太子,懂了,这是太子跟哪个小伙伴闹别扭想捉弄对方呢,便道出了一个方子。 徐晋不放心地问:「确保对身体无害?」 张太医再三保证绝不会吃坏身子。 徐晋点点头,在张太医转身去配药时摸摸瑧哥儿脑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瑧哥儿不懂父皇在说什么,刚想问,徐晋突然考起他功课来,瑧哥儿顿时忘了刚刚的疑问,认真作答。 夜幕降临,徐晋让人传话,今晚要来凤仪宫。 这就是想通了吧? 第二十六章 傅容之前也没生徐晋的气,她当时笑得有多肚子疼,徐晋肯定有多尴尬的,所以现在徐晋主动示好了,傅容就高兴地打扮了一番,徐晋过来时再出去迎接。见徐晋身后的闻公公手里提着食盒,傅容惊讶问道:「皇上还没用膳?」 她跟孩子们早就吃完了。 她态度自然,徐晋这会儿也有了底气,笑着牵住她手,「没吃饱,你陪我再用点。」 撒娇一样。 傅容心里甜甜的,跟他一起落座。 食盒里三菜一汤,其中一道是傅容最爱吃的糖醋鱼,傅容与徐晋吃饭当然不客气了,加上她晚上吃过了,就只吃糖醋鱼,吃了几口见徐晋没用,就给他夹了一块儿:「皇上不也爱吃这个吗?」 是不是因为闻不到菜香分辨不出滋味儿就不想用了? 徐晋却暧昧地回她:「我只爱吃你嘴里的。」 傅容瞪他一眼,不理他了。 用过饭,宫女们将东西收拾了出去,傅容跟徐晋一起去沐浴。徐晋帮她更衣,才脱了外面的裙子,气氛正热着呢,傅容突然有种不妙预感,想先走开,那响声已经出来了。 本就因为徐晋动手动脚而泛红的脸,这下红了个透。 「没事,我闻不到。」徐晋温柔地哄她,拉住人不许她躲。 傅容低着脑袋,贝齿咬唇,脸烫烫的。 徐晋低头亲她。 几天不见的夫妻,一碰就都着了火,正难舍难分呢,傅容突然又…… 徐晋不以为意,傅容可受不了了,使劲儿将男人推了出去。她又不傻,之前没事的,吃了徐晋的糖醋鱼才这样,徐晋呢,躲了好几日突然过来,分明就是想到了挽回脸面的办法啊。 傅容真的气死了,气他故意羞辱她,死活不肯再陪他,抓起衣服遮住自己,指着外面撵人:「你出去!以后都别来见我了!」 徐晋懂傅容现在的感受,见她哭得委屈哒哒的,他听话地往外走,走之前还没忘了安抚:「浓浓别怕,我问过太医了,那药只有两刻钟的药效,你先洗,我去里面等你。」 「不用你等!」傅容恨得咬牙切齿。 可人家是皇上,他不走,谁敢撵人?傅容敢,无奈力气敌不过徐晋,两刻钟的时间一到,傅容得知徐晋没走不想出去,徐晋却冲进来抓人了。夫妻俩一个躲闪一个追,一个哭着打骂一个只乖乖认错顺便继续吃之前的豆腐,不一会儿傅容的哭骂就变了味道。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闹一顿,傅容也就消气了。 「下次再敢捉弄我,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趴在徐晋身上,傅容秋后算账,小手故意按他胸口右边那一点,训斥孩子般数落他,「你好歹都是皇上了,怎么好意思跟太医开口讨药?」她以为徐晋只是对她厚脸皮,难道已经厚到在外人面前都不掩饰了吗? 徐晋颇有些得意地告诉她自己是怎么讨药的。 傅容忍俊不禁,她可怜的瑧哥儿啊,就这么白白被他父皇利用了一次。 算完账,傅容打听他身体,「没有别的不适吧?」 徐晋意味深长地反问:「浓浓觉得我像哪里不舒服的吗?」说完还故意挺了挺腰。 他又精神了,傅容可没力气陪他,迅速挪了下去。 徐晋没再闹她,侧躺过去,握着她手道:「我看御花园里的牡丹越开越多了,后日咱们请岳母她们进宫赏花吧,媛媛阿晨大郎二郎他们都叫进来,瑧哥儿还跟我念叨想他们了,还有阿璇阿佩,别因为进宫就跟外祖母姨母们生疏了。」 他敢得罪傅容,当然会提前准备好赔罪的礼物。 傅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家人了,她是皇后,轻易出不了宫,傅容也不想仗着徐晋对自己的宠爱要求这要求那的,恃宠生娇,在闺房里娇气就够了,可不能传出去,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不好,也给父母脸上抹黑。 现在徐晋主动提出来,傅容特别满足,乖乖地回到他怀里,埋在他胸口道:「皇上对我真好。」 徐晋笑,「之前谁哭着让我滚的?」 傅容拧他:「谁让你欺负人?别以为送份礼物就没事了,往后再这样胡闹,我……」 徐晋猛地将人转了个儿,反压到她身上,「你能怎样?」 他唇已经在她耳旁乱动了,傅容气喘吁吁,歪着头撒娇:「皇上再欺负我,我就还跟你哭!」 「哭吧,我最喜欢听浓浓哭……」 徐晋抬起她腿,狠狠地欺了过去。 次日上午,皇后请景阳侯府众女眷进宫赏牡丹的话就递了过来。 乔氏喜不自胜,忙让人去另外两个女儿那边递信儿,再亲自知会林氏三夫人:「她自己在宫里头,想咱们了,明日咱们都去?」 皇后侄女第一次相请,林氏三夫人哪能不给面子? 林氏更是迫切想进宫看看璋哥儿玥姐儿的。长女心宽,在京郊庄子上养花看书,下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气色也不错,但林氏一个当娘的,哪能不知道女儿心里的苦?只是女儿想跟一双儿女团聚,应该要等到璋哥儿出宫建府的时候了…… 女儿见不到,她见了,再去学给女儿听,多少都算是慰藉吧。 那边三夫人回到西苑后,笑着告诉女儿跟儿媳妇韩玉珠:「明日皇后请咱们进宫赏牡丹,玉珠把二郎也带上,阿宓也打扮得漂亮些,让你三姐姐好好瞧瞧。」 徐晋登基后,暗示想给女儿提亲的人家越来越多,只是先帝驾崩,百姓一年内不得嫁娶,她只能等半年再正式为女儿张罗。现在女儿进宫,虽然以女儿的性子肯定不会跟傅容套近乎,不过能进宫就是体面,因此三夫人挺高兴的,期待地看着女儿,就怕她像以前一样,不爱出门。 傅宓轻轻应了声。 三夫人松了口气。 第二天朝霞灿烂,又是个好天头。 傅宛傅宣傅宝姐仨提前到了侯府。傅宛带了媛媛阿晨,傅宝傅宣一个前年九月出嫁一个去年五月出嫁,大概是因为国丧耽误了,这会儿都还没有喜讯传出来,好在姐俩一个大大咧咧不着急这个,一个喜怒不形于色,就是在乎也不会让人瞧出来的。 「外祖母真好看。」媛媛嘴甜着呢,看到乔氏就扑了过去。 乔氏都快四十了,当着大房人的面被小丫头这么夸,乐不可支,「媛媛这嘴,跟你三姨母一样一样的。」 媛媛嘿嘿笑,看到那边三房的人来了,小丫头朝二郎跑了过去,高兴地喊弟弟。 阿晨颠颠地跟在姐姐后头,小男娃跑得慢,眼看姐姐要抱二郎了,阿晨急着啊啊大叫:「不抱他,姐姐不抱!」 臭小子在家喜欢跟姐姐打架,姐姐出门去找小姐妹时他却非要跟着,脾气不知道像谁。 二郎跟阿晨同岁,稍微大点,刚想从娘亲身边走过去给姐姐抱,听到阿晨的喊叫,二郎歪着脑袋瞅了瞅,见对面的男娃又黑又壮,就缩回了娘亲身边,害怕地抱住娘亲大腿。 媛媛气坏了,扭头去教训弟弟,可是被弟弟紧紧抱住,媛媛又没辙了,扯了扯弟弟耳朵。 大人们的注意力却不在孩子们身上,全都看向了三夫人左侧的傅宓。 第二十七章 十八岁的大姑娘,穿了一身领口绣樱花的桃红褙子,下面是点缀着梨花的素白长裙,微微低着头随着三夫人走过来,虽怯怯懦懦的,又实在美得勾人。换成普通容貌的,露出这副模样定叫人觉得小家子气,轮到傅宓,只会叫人忍不住想走过去搂住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再抬起她下巴,看美人楚楚可怜。 景阳侯府众人,谁都不会否认傅宓是几个姐妹里第二美的姑娘,在男人眼里,恐怕尚未嫁人的傅宓比已经成亲多年又生了三个儿女的傅容还要更招人怜些。只是傅宓平常打扮不起眼,哪像今日,头上首饰珠光宝色,衣裳颜色鲜艳,衬得那小脸越发动人了。 乔氏看得眼角一抽一抽的。 虽说徐晋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拒绝选秀了,但架不住有人想要勾搭,真有个大美人主动送上门,徐晋能不动摇吗?男人的情话,那是听着过过耳朵就行了,可不能因为一时感动就真信了,往后该防着还是防着的,信他,也要提防。眼下傅宓这副打扮,她到底想做什么? 三夫人也有些尴尬。 她让女儿打扮漂亮点只是随口说说,以前带女儿出门时她也都这样说的啊,没想今日女儿露脸时却如此惊艳。三夫人觉得不妥,怕乔氏等人误会,可因为女儿过来的晚她们已经让大房二房的人等了,再去换回衣服耽误时间,且女儿本就内向,她当着儿媳妇的面命她去换衣服,女儿钻死脑筋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好在三夫人相信女儿只是第一次进宫太过紧张了,不可能有旁的心思,乔氏母女都通情达理,应该也不会想歪。 「大嫂二嫂,让你们久等了。」三夫人自责地赔罪。 林氏笑了笑,「没事,我们也才到,既然人齐了,咱们这就出发?」询问地看向乔氏。 乔氏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三夫人的为人她还是相信的,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三房人分别上了马车。 傅宝傅宣坐一辆,大郎媛媛阿晨都在这边,旁人家的小孩子黏娘亲,阿晨却是黏姐姐的。 乔氏就跟傅宛坐一辆,身边没有爱学舌的小孩子,说话更方便,「看见你五妹妹了吗?」 傅宛心里也不安呢。若是傅宓去自家做客,穿的再好看傅宛也不会往坏了猜测,但现在是进宫啊,徐晋不仅是妹夫,更是大魏最尊贵的男人,就算傅宓没那个意思,徐晋瞧上她了怎么办?梁通吴白起林韶棠可能忌惮岳父岳母不敢生歪心思,徐晋是一点都不用顾忌的。 母女俩互视一眼,都懂了对方的担心。 最后傅宛小声道:「咱们女眷去赏花,皇上肯定会回避的,应该没机会看到。」 看不到,打扮得再漂亮也没用。 这样一想,乔氏心里舒服了不少。 宫里,徐晋给御书房放了假,于是璋哥儿领着玥姐儿也来了凤仪宫,这会儿正与瑧哥儿兄妹三个玩耍。傅容笑着看孩子们玩闹,待小太监传景阳侯府众人到了,忙命人请进来。 「好了,外祖母来了,咱们去外面接人去。」傅容笑着朝孩子们道。 璋哥儿摸了摸玥姐儿脑袋。 瑧哥儿高兴地先跑了出去,只有阿璇阿佩都快忘了外祖母一家了,还在榻上扔球玩呢。 傅容将小姐俩叫到榻沿前,给她们穿好鞋子,去外头见客。 她以为自己会最先看向母亲,未料目光先被一道桃红色的身影抢了过去。看着有些拘谨的傅宓,不知为何,傅容心里突然冒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好像此情此景,曾经也出现过,只是认真去想,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也没时间细想。 要稀罕稀罕外甥外甥女侄子们,还要跟长辈们打招呼同姐妹们叙旧,一瞬间凤仪宫就热闹了起来,大人们有着说不完的话,孩子们追追打打地很快就熟悉了,欢声笑语远远传了出去。 「咱们去御花园吧。」 凑在一起寒暄过后,傅容提议道,届时众人分散赏花,她可以跟母亲自家姐妹多待一会儿,林氏也可以跟璋哥儿兄妹说说贴己话。傅容倒不怕林氏胡说,林氏是聪明人,她该明白,璋哥儿玥姐儿只有长正了,将来才有好结果,一旦歪了,玥姐儿一个姑娘还好说,璋哥儿必定会遭徐晋不喜。 这次进宫的名义就是赏牡丹的,当然无人反对。 傅宓跟在母亲身边,快要走出凤仪宫时,回头看了一眼。 凤仪宫,皇后住的地方。 她又看向傅容。看着傅容牡丹一般娇艳的侧脸,明明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竟然还是那么明艳新鲜,比少女们美,又比少女们多了一种妩媚风情,傅宓不禁想起了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她没比傅容差多少啊,当不上皇后,当个妃子总行吧?那个男人是皇上,皇上肯定会有三宫六院,之前扬言独宠皇后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那么,反正他早晚都会有妃子,她努力一下又何妨?她跟傅容是亲姐妹,将来宫里美人越来越多,她还可以帮帮傅容的。 她不跟傅容争宠,只是想让人高看一次,不再将她看成侯府没有父亲疼爱的半个孤女,不再将她看成侯府最没有前程的姑娘,不再只有一些家世低的子弟才来求娶,也不再因为嫁不出去被堂姐妹们同情。 当了妃子,她就也是主子了。 傅宓低下头,前往牡丹园的路上,偷偷打量周围,希望能看到那个人。 「妹妹看,那朵姚黄开得多好!」小姑子一直低着眼帘心不在焉的,韩玉珠体贴地道,人家傅宝跟傅容几个形如亲姐妹,傅宓不会套近乎,别人可以不管,她这个半亲嫂子不能丢下她啊。 傅宓抬头看了一眼,「嗯,是挺好看的。」 说完眼皮又耷拉下去了。 韩玉珠扯了扯嘴角,自己照顾不起,便指着傅容姐妹那边道:「你看阿宝她们都在那边,阿宓也过去瞧瞧吧,阿璇阿佩多招人喜欢啊。」 三夫人也鼓励女儿过去。 傅宓乖乖去了。 傅宝正撺掇小孩子们一起玩捉迷藏呢,她来捉人,让孩子们藏。最小的阿璇阿佩都会玩捉这个了,现在人多热闹,马上就应下了。傅宝闭上眼睛数数,孩子们迅速找地方藏,阿璇跟着瑧哥儿跑,阿佩最懒,躲在了娘亲身后…… 傅容三姐妹正笑她呢,见傅宓过来,傅容道:「五妹妹要不要一起玩?」 傅宓摇摇头,在跟前站了会儿,觉得无趣,也不想回母亲身边,就指着不远处的湖道:「我去看看鱼。」 傅容知道她不合群,叮嘱她小心点,便随她去了。 傅宓领着丫鬟彩鸢走到了湖边一颗柳树下,回头看傅宝陪小孩子们玩闹,再看看别处,哪里有男人的影子? 傅宓很失望,今日,是不是见不到了?今日见不到,出了宫,就更见不着了…… 那,不出宫呢? 傅宓看向了湖面。 幽幽见不到底。 若是掉到里头,会怎样? 附近人多,不怕没人救她,只是这么深的水,救起来也得吃些苦头吧?出了事生了病,是不是暂且就不用出宫了? 第二十八章 想到那年大伯父竟找了个普通举人给她,傅宓趁彩鸢一心盯着孩子们看,悄悄朝岸边挪去。 傅容随意望向湖边时,正好瞧见傅宓临湖而站的身影,桃红的褙子随风飘扬,衣袂翩飞。 傅容怔怔地盯着那随风舞动的桃红衣摆素白裙子,脑海里忽的浮现另一幅画面。 脚底骤然失控,她本能地回头,只见一抹桃红衣角迅速隐入人群,随即湖水汹涌而来…… 一道女子惊慌的尖叫后,紧接着又响起「扑通」一声巨响。 像是回忆里她落水时的情景,可湖边的动静又是那么清晰。 傅容猛地回神,看见彩鸢站在湖边,大喊救命。 傅宓落水了。 皇后太子公主们都在御花园,身边跟着那么多伺候的宫女太监,怎么可能让皇后娘家堂妹出事没等傅容吩咐,就有会水的宫女抢功般跳水救人,与岸边的彩鸢合力将傅宓弄上了岸。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傅宓额头撞了湖底石头,昏了过去。 傅容忙让人将傅宓抬到凤仪宫。 但她看得清清楚楚,傅宓是自己跳下去的。 傅容不知道傅宓到底想做什么,但别人没看到,她若因傅宓是上辈子推她落水的凶手对此置之不理,她没法对景阳侯府众人解释缘由。傅容也不想让徐晋知道,徐晋问她前世怎么死的,傅容撒谎说是在肃王府不小心落水的,现在扯出傅宓是凶手,徐晋问起来,她又得扯谎,次数多了容易让徐晋起疑。 何必没事找事呢。 赶回凤仪宫时,梅香已经派人收拾好了凤仪宫西跨院的一间厢房,宫女便直接将傅宓抬到了那边。太医很快就到了,姓李,替傅宓检查伤势后朝傅容等人道:「回娘娘,五姑娘额头淤血,脑部受到撞击导致昏迷,外伤好治,具体伤情还得等五姑娘醒后再诊。」 三夫人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仗着她是皇后婶母便失了规矩,此时却忍不住抢着问道:「那到底何时能醒?」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母女俩相依为命,傅宥虽然过继来了,到底不是亲的,若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伏在傅宓身上无声痛哭。 傅容看着三夫人抽动的肩膀,想到的却是如果上辈子她死了,其他人的生活还在继续,哥哥发现她死了会如何自责?爹爹娘亲又没了个女儿,第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会如何痛心?而那一切,都是拜傅宓所赐。 她跟傅宓有仇吗? 没有,那时两人说过的话还没有这辈子多,傅宓为何要杀一个无冤无仇的堂姐? 仔细想想,傅容就明白了,傅宓出手的理由,与这辈子的沈晴大同小异。当时先帝给徐晋安王选妃,她与沈晴一道去参加花宴,沈晴好心地让她吃蒜,理由是帮她不用进宫,其实还不是怕被她抢了风头?上辈子一群贵女里唯有自己能压住傅宓的光芒,傅宓怕安王看上她,便杀了她,那现在呢,傅宓为何故意落水…… 耳边传来李太医沉稳的声音,「何时醒来,臣也说不准,五姑娘醒的越快,说明伤势越轻,不过就算醒了,这两日内五姑娘都不适合车马颠簸,静养最好。」 静养啊? 傅容懂了,傅宓是想在宫里多住几日吧?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美人,傅容只觉得从心底慢慢浮上一股凉。齐竺沈晴崔绾李华容怎么对付她,傅容会生气却不会失望,因为那都是外人。可傅宓,她是堂妹啊,她还因为傅宓这辈子不用再背负克夫之名松了口气,后来也为她没能改变的命运唏嘘,傅宓是怎么对她的? 上辈子安王是皇上,皇上选秀,傅宓参选,担心被她比下去冲动之下推她一把好歹也有点道理,哪怕那证明了她自私阴毒,但这辈子,徐晋是她的丈夫,是傅宓的姐夫,傅宓哪来的脸跟她抢?徐晋好色也就罢了,可徐晋前不久才表明要专宠她一个,傅宓就那么有信心她能让徐晋自打嘴巴? 傅容不气,只是觉得好笑,傅宓到底哪来的底气? 「三婶,既然五妹妹不宜挪动,先让她在宫里养伤吧,」傅容宽慰地对三夫人道,「我请五妹妹来赏花,没想出了这种意外,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等五妹妹康复了我再把她完好无损的送回去,这样我也心安啊。」 三夫人受宠若惊,急着道:「娘娘哪里话,是阿宓自己贪玩掉下去的,扰了大家雅兴惊了太子公主,还白白给娘娘添了麻烦,实在是难辞其咎……」 傅容在三夫人眼里看到了由衷的恐惧自责,明白她不是傅宓的帮凶,反倒好受了些,笑着拍拍她手,「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三婶就别跟我客气了,三婶放心将五妹妹留在宫里吧,我会派人照顾好她的,有什么消息也马上送回去。」 三夫人只能应下。女儿动不了,留在宫里已经麻烦傅容了,她再要求留下来,岂不是说她不信任傅容?她也没有那个脸开口,乔氏等人都不曾在宫里住过的。 安排好了养病事宜,傅容留三夫人在这边守着傅宓,她与大房二房的女眷先回了正院。 晌午肯定是要在这边用饭的。 用饭之前,林氏领着傅宛等小辈儿在走廊里看孩子们摸瞎子玩。傅宓落水时,宫女们立即把孩子们抱走了,是以从璋哥儿到阿璇阿佩姐俩谁都没受影响。看着璋哥儿蒙着眼睛四处摸索,玥姐儿跟媛媛阿璇挤在一块儿捂着嘴偷偷笑,林氏看一眼上房,放了心。 她就知道,这个侄女是个仁厚的。 但傅容也不是对谁都仁厚的。 「娘放心,我不傻,她是中山狼,我绝不做东郭先生。」屋里头,傅容笑着对母亲道。 见女儿心里有数,识破了傅宓的伎俩,乔氏怔了怔,跟着打趣地问女儿:「就那么放心他?」 她跟傅品言感情也够深了,对傅品言比较放心也是生完小女儿之后,那已经过了七八年。浓浓跟皇上才成亲几年啊,女婿还是那样的身份,莫非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才让女儿如此信任皇帝女婿? 傅容笑而不语。 跟徐晋成亲六年,他对她一年比一年好,她信任他也一年更胜一年。世上那么多夫妻,有哪对儿像他们这样命运离奇?一开始徐晋瞧不上她,傅容也反感他冷漠不知温柔,渐渐地就处出了如今的浓情蜜意。 徐晋对她有多好,她无法用一两件事解释清楚,那是一日日相处过才知道的,只有他懂,只有她知。 因此傅宓留在宫里,傅容一点都不担心,反而要借徐晋狠狠扇她一巴掌。 用过午饭,傅宓依然没醒,三夫人再忧心也没用,随着乔氏等人出宫了。 客人里面,除了傅宓因为落水受伤留了下来,还有一个就是媛媛了。傅容喜欢这个外甥女,想留她在宫里多玩几天,给阿璇阿佩作伴,阿晨若不是太小,怕离了家里姐姐挂念,傅容也想留他的。 「姨母,我还想去花园里玩。」媛媛第一次进宫,好奇极了,六岁的小姑娘还不太懂身份规矩,依然只把傅容当姨母撒娇。 第二十九章 傅容当然会满足外甥女了,对瑧哥儿道:「瑧哥儿领姐姐去逛逛,不许去危险的地方,否则我让你父皇罚你。」她得哄阿璇阿佩睡觉了。 瑧哥儿马上保证:「我就带姐姐看花!」说完牵着姐姐的手往外走,一副小主人的模样。 出了门,又叫一直在外头等着的凌守一起走。 媛媛记得凌守呢,顿住脚步,扬着小下巴问他:「我会蹲马步了,你师父教你了吗?」 姨母一家还住在王府时,得知凌守要学功夫保护瑧哥儿,媛媛劝凌守跟她的爹爹学本事,凌守却说他已经拜姨父身边最厉害的侍卫许嘉为师了。媛媛说自己的爹爹更厉害,凌守不信,媛媛就不高兴了,回家问爹爹,爹爹笑着说他能把两个许嘉打趴下。 媛媛特别高兴,每次见到凌守都要跟他比一比,她也学功夫,长大了肯定比凌守功夫好。 凌守看她被瑧哥儿牵着的手呢,媛媛一回头他就傻了,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瑧哥儿知道凌守老实,替他回道:「凌守去年就会蹲马步了,许嘉还夸他天分好。」 媛媛听了,撇撇嘴,甩开弟弟的手,气鼓鼓自己走。 瑧哥儿困惑地望着姐姐背影,怎么生气了? 他又看向凌守。 凌守也不知道啊。 主仆俩面面相觑,前面媛媛忽的回头,叉着小腰喊他们:「你们还去不去了?不去我自己去!」 瑧哥儿凌守赶紧跑了过去。 梅香送他们出的门,回头将这事当乐子跟傅容学了,傅容忍不住笑,「媛媛像她亲姑姑。」梁映芳可不就是这样? 想到远嫁西北袁家的好姐妹,傅容心血来潮,吩咐梅香准备纸笔,哄完女儿们,她坐到窗前给梁映芳写信。 徐晋突然回来了。 登基之后,徐晋陪傅容的时间跟在王府时差不多,早起上朝,下午再回来,只是回来的比以前早些,也算是勤政爱民的好皇上了。现在过来,莫非是听说了傅宓的事? 傅容放下信,出去接他。 徐晋看了看在外间榻上酣睡的女儿们,携着傅容的手进了内室:「听说有人受伤了?」 傅容打定主意不让徐晋察觉半分不对的,便有些担忧地道:「是啊,五妹妹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了,磕到了额头,太医说此时不宜乱动,我就让人先在西跨院养病了,康复了再回去。」 又是那个五姑娘。 想到去年傅宣出嫁时这位五姑娘曾经偷窥过他跟孩子们钓鱼,徐晋心里就不喜,搂着傅容道:「醒了就派人送回去……」说到一半怕傅容误会他不满她擅自留人进宫的举动,又赶紧解释,「她年纪在那摆着,在宫里住久了容易惹人非议,不像媛媛,你喜欢留多久就多久,没人会乱猜。」 话里全是对她的在乎,傅容满足极了,没再提傅宓,靠在他怀里轻声问:「皇上怎么回来了?」 夫妻之间,有些暗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软软的尾音便能传递,徐晋本来只打算陪她说说话的,一看傅容美眸水漉漉的,欲语还休,火立即窜了起来,攥住她手往自己胸口探,「讨赏来了,今日浓浓得以与家人团聚,打算怎样谢我?」 傅容别开眼,声音狡黠俏皮,「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徐晋就用行动告诉她。 纱帐落下,衣裙一件件甩了出来。 梅香走到内室门口,恰好听到傅容惊呼一声,跟着是娇气的训斥,嫌皇上弄疼她了…… 哪疼了?梅香无心细想,红着脸折了回去。 主子跟五姑娘有多少情分,她很清楚,故怎能用五姑娘醒了这种小事打扰主子们「歇晌」? 皇上走了再说吧。 「姑娘,皇上来了凤仪宫,皇后这会儿没空过来,说是一会儿再来看你。」 彩鸢从外面走了进来,将刚刚皇后身边小宫女传的话转述给傅宓听。 傅宓心中一动,「皇上怎么来了?」 彩鸢随口道:「歇晌来了吧?」皇上也要午睡啊。 傅宓眼中失望一闪而逝,静了会儿对她道:「你也去歇吧,我睡了。」 彩鸢点点头,退了出去。李太医来看过了,姑娘没有大碍,明天就能出宫了,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丫鬟走了,傅宓自己躺了会儿,跟着悄声下了地,去了梳妆台前。 她慢慢坐到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姑娘。 额头缠了一圈白纱,脸色苍白,瞧着却比平时更好看了。 傅宓一直都清楚,这张脸,是她唯一的长处。不算傅容,论身份,她不如傅宝,论性情,她也不如傅宝招人喜欢,论才气,她比不上傅宣,傅家的姑娘们,哪个都被外人夸赞过,只有她默默无闻。但那是小时候,如今她长大了,她是傅家第二美的姑娘,是傅家唯一没有出阁的姑娘,只要她出现在皇上面前,他肯定会惊艳的。 拿起梳子,傅宓对镜梳妆,脸上不施脂粉,嘴唇略微涂红了些,再去傅容送过来的衣裙里挑了一套梨白绣花褙子配嫩绿色的长裙,再到穿衣镜前照照,素素淡淡,我见犹怜。 傅宓想起了三嫂韩玉珠的打趣,说她美似病西施,唐明皇身边尚有杨妃梅妃平分秋色,皇上掌握天下,岂会真的只宠爱傅容一个美人? 越想越有信心,傅宓在屋里静静坐了会儿,估摸着两人快歇完晌了,这才走了出去。 彩鸢已经醒了,听到动静,震惊道:「姑娘怎么起来了?太医嘱咐您在床上休养的啊?」 傅宓垂下眼帘:「我觉得好多了,这就去看看姐姐,总不能一直等着姐姐过来。」她在身边丫鬟面前也是寡言少语的,但绝不是没脾气,凡是她认定的事,解释一句便不再听劝,我行我素。 譬如此时,她没再理会彩鸢,径自朝外面走去。 彩鸢太熟悉她了,虽然心里不赞同,还是赶紧追了上去,「姑娘慢点走,小心着点。」 主仆俩由宫女带路,去了正院。 赶巧徐晋走了出来。 傅容被他收拾了一晌午,累得一动不想动,徐晋也没叫她起来,陪她躺了会儿自己穿衣。走出堂屋,刚拐上走廊,就见对面一个绿裙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瞧见他,对方立即停下脚步,垂首静立,似乎紧张地忘了说话,他快走到跟前,她才有些怯怯地行礼,「傅宓见过皇上。」 徐晋长这么大,还真没被女人勾引过。 孩子时没人会想那个,后来大了,因为身上的怪病,他去哪里许嘉都会随扈左右,真有女人想无意撞上来或有意凑过来,许嘉马上会将人弄走。上辈子傅容会挑时候,他跟安王在一起,两方侍卫都没出手,才叫傅容误打误撞扑了过来。 但这不代表他看不出此时傅宓的心思。 傅宣见到他这个姐夫,目光坦然如水,客气疏离,绝不会叫人想歪了,傅宝活泼些,但傅宝看他时眼里只有好奇,跟看梁通傅宸几人差不多,只有这个傅宓,眼睛不老实。 「不疼了?」他隔了几步问,声音冷厉。 但在堂屋门口目送他的梅香听不到啊,远远看着五姑娘妖精一般站在那儿,向来不近女色的皇上竟然停下来与她说话,梅香心中警铃大作,迅速退回屋里,急着喊纱帐里酣睡的女人,「娘娘,五姑娘来了,在外头跟皇上说话呢!」 第三十章 也是从未经历过这种能威胁傅容宠爱的事,梅香只想着尽快告诉傅容,忘了这样说万一傅容一冲动马上跑出去,跟皇上闹起来反而更糟糕。 好觉被人打断,傅容正要抱怨,听到这话猛地坐了起来:「他们说了什么?」 梅香哪知道啊,「隔了太远,奴婢听不见。」 傅容真没料到傅宓动作这样快,而且徐晋还同她说话了。 但她对徐晋的十分信心依然保留了九分,盯着床脚散乱的小衣,她笑了笑,「大惊小怪什么,再去看看,要是他们还在聊,你再进来回我。」 她语气平稳,梅香也镇定了些,出去偷偷看,就见徐晋已经不见了人影,五姑娘柱子一般在那立着,身边丫鬟不知在劝说什么。 梅香如实禀告给傅容。 傅容放了心,却好奇两人到底说了啥,让梅香去请傅宓过来,她迅速穿衣收拾。 刚恩爱了一场,傅容小脸红扑扑的,比涂了胭脂还好看,去了堂屋却见傅宓脸色惨白,像是丢了魂,呆呆站在那儿,见到傅容都忘了招呼。 傅容一看她这脸色就知道,徐晋与傅宓说的肯定不是甜言蜜语,八成是说了什么难听的,否则真如了傅宓的愿,傅宓该是羞若桃花啊。 「五妹妹怎么起来了,太医不是叮嘱你卧床静养吗?」傅容体贴地问。 傅宓慢慢抬起头,看对面的女人,眼神复杂。 傅容一脸困惑地回视她,见傅宓不说话,她纳闷地问彩鸢:「你没劝你们姑娘?」 彩鸢支支吾吾,最后低下了头,脑海里乱糟糟的,全是方才皇上对自家姑娘说的话。 一共两句,先问姑娘身子如何了,姑娘红着脸说好了,感谢皇上关心的话还没说完,皇上就一边往前走一边冷冰冰地撵人,「既然好了,那就马上出宫。」 竟是下了逐客令! 别说姑娘,就是她,也没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对待过啊。 可那是皇上,皇上撵人,谁敢不从? 彩鸢歪头,悄声提醒自家姑娘。 傅宓终于从那种如坠冰窟的绝望里回了神。 皇上见到她了,但皇上不喜欢她。 他冷声逐客,他身边的公公,傅容拨过去伺候她的宫女,甚至彩鸢,都听见了。 像是被剥了衣服站在人前,无地自容。 傅宓迫切地想离开,低头道:「三姐姐,太医说我伤势不重,我这就回去吧,免得我娘担心。」 傅容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只觉得那脸还不够红,亲昵地开口挽留道:「不急,我马上派人去侯府送信,不会让三婶挂念的,五妹妹还是在宫里住一晚吧。你看你,明年差不多也要出嫁了,咱们姐妹相处的机会不多,实在着急,明早再回去也不迟啊,否则你现在走,让三婶误会我怠慢你多不好?彩鸢,快扶你们姑娘回去休息。」 彩鸢急了,皇上口谕怎敢不从?然那样打姑娘脸的话,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她不说,傅容派去照顾傅宓的二等宫女上前道:「回娘娘,刚刚五姑娘过来时,皇上关心五姑娘身体,打听了一句,得知五姑娘没有大碍,皇上口谕,请五姑娘即刻出宫……」 故意拉长的尾音,仿佛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尴尬。 能在傅容身边伺候,哪个是傻的,傅宓明显不将娘娘看在眼里,她们不给傅宓留脸面,娘娘才会高兴。 真相揭开,屋子里静得出奇。 傅宓微微低着脑袋,脸色苍白,眼神如一潭死水,看着平平静静,一口银牙却是要咬碎了。 傅容总算知道徐晋跟傅宓说了什么了。 徐晋眼光越来越毒,傅容在他面前撒谎也越来越难,他能看出傅宓的小心思很正常。 徐晋直接撵人,打算眼不见心不烦,傅容却不想如此轻易放傅宓出宫。为难地沉默片刻,傅容走到傅宓身前,安抚地扶着她肩膀道:「五妹妹别听皇上的,今日前面朝堂上出了点事,他心烦才迁怒你的,其实并不是真心要赶你走。」 迁怒? 仿佛春风吹过,傅宓冰冻一般的心迅速暖了起来,忐忑地看向傅容:「真的?」 傅容笑着点头,牵着她手往外走:「五妹妹这么乖,皇上平白无故怎会朝你发火?唉,皇上也经常这样对我,五妹妹千万别放在心上,等他自己在前面待一下午,傍晚回来就好了。五妹妹不信的话,今晚过来跟我们一起用饭,皇上要是心情好,说不定还会主动跟五妹妹赔不是!」 傅宓根本不了解徐晋,傅容这样说她就信了,心里越来越亮堂,只记得晚上可以来这边用饭了,其他的都没想,领着彩鸢回了西跨院。 傅容只送了她一小段路。 往回走时,梅香偷偷打量她两眼,不解地问:「娘娘真的要请五姑娘过来用饭?奴婢,奴婢总觉得五姑娘好像不怀好意,之前在走廊里,她跟皇上……」 傅容嘲讽地笑:「放心吧,今晚等着看好戏就行。她不把我当姐姐,我又何必把她当妹妹?」 梅香一听,明白主子心里都有数呢,顿时安心了。 傅容回屋后又补了会儿觉,阿璇阿佩醒了,她帮小姐俩洗了脸,领着她们去找哥哥姐姐。 或许是小孩子精神好,瑧哥儿媛媛连同凌守从晌午一直逛到现在还没觉得累呢,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的。傅容陪孩子们玩了会儿,估摸着徐晋差不多要忙完政事了,就带着几个小家伙回了凤仪宫。 这边的动静,徐晋都知道,进屋先问傅容:「你不让她走的?」除了傅容,天底下就没有人敢拂逆他的话。 傅容假装不懂,困惑地反问:「五妹妹身上有伤,皇上为何要赶她走啊?她冲撞你了?」 徐晋突然不知该怎么解释了。直接说傅宓有心勾引他,傅容会信吗?傅容看重亲人,得知傅宓竟然是那种人,傅容会不会气着?再有女人向丈夫告状说她被好色之徒欺负了是常事,徐晋可没听说过反过来的例子,实在难以启齿。 他不说话,傅容就笑道:「我知道皇上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不过五妹妹只在宫里住一个晚上,皇上将就一下,明日一早我便送她出宫?」 徐晋哼了声,算是默认。 商量好了傅宓出宫的事,徐晋去稀罕孩子们了。 没想快吃晚饭了,傅宓过来了,穿一袭樱红色的裙子,柔媚的颜色衬得她身上那股怯懦畏缩劲儿减了三分,明丽温柔多了些。 徐晋绷着脸看向傅容。 傅容笑盈盈同他夸赞傅宓:「皇上看,我们傅家的姑娘都是美人,我这个五妹妹也不错吧?」 她眼波流转,话里有话。 徐晋要是再不懂,就白跟她过了这么多年了。傅容一向关心亲人,此时明知他反感傅宓,还请她过来同桌用饭,分明是知道傅宓的心思了,想让他再给傅宓一次难堪。 这只坏狐狸! 徐晋悄悄捏了捏傅容的手,低声威胁道:「先陪你一场,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容抿唇笑。 因为要处理大人的事情,傅容早早把孩子们哄回去了,饭桌上就只有他们三人。 第三十一章 傅宓在傅容身边落座,低着脑袋坐了会儿,回了傅容几句关心询问后,目光不经意般瞥向斜对面的男人。发现男人脸上果然没有那么冷了,傅宓松了口气,待男人一双凤眼朝她看过来,傅宓不受控制地心跳加快,鼓足勇气与徐晋对视一眼,才羞涩垂下眼帘。 其实傅宓跟外男相处不多,平时并没机会做这些勾人的动作,但眼看着几个堂姐妹接连出嫁,傅宓自己闷在屋里时,就忍不住幻想有朝一日她也会遇到一个高贵俊朗的男人,幻想的次数多了,再加上有些动作是女人的本能,这会儿做出来就很好看了。 傅宓心砰砰跳,过了会儿,又看了过去。 徐晋猛地放下筷子,一句解释都没有,厉声吩咐梅香:「送五姑娘回府,你也过去一趟,告诉三夫人,让她好好教导五姑娘女德,免得日后出门丢了皇后的脸面。」 傅宓原本羞红的脸,唰的白了! 梅香心里乐开了花,脸上没敢表现出来,奉旨去扶浑身发抖的傅宓,「五姑娘,随奴婢走吧?」 傅宓呆呆地被她扶着站了起来,踉跄几步后,不甘心地回头,泪如雨下:「皇上为何这样对我?」她什么都没做,他为何动不动就朝她发脾气? 徐晋冷冷看她,「让你与朕同桌,是皇后给你体面,你却频频偷窥朕,居心何在?」 心思被看穿,傅宓本能地看向傅容,希望她能帮她说说话,哪怕只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傅容看都没看她,仿佛屋里并没有傅宓这个人,讨好地给徐晋舀了一勺虾仁豆腐,柔声细语说瞎话,「皇上尝尝,这个是我今晚亲手下厨做的。」 徐晋很给面子地张开嘴。 傅容笑着将勺子递过去,余光里见傅宓还没走,傅容扭头看她,目光平静。 没有嘲讽,没有幸灾乐祸,却比那些更刺人。 直到此刻,傅宓才明白,原来她这位堂姐,什么都知道。 她很想问问傅容为何要这样戏弄自己,梅香却没给她机会,使劲儿将人拉了出去。 这个五姑娘,要脑子没脑子,要眼色没眼色,就凭一张稍微好看的脸,就敢跟皇后抢男人? 等着吧,这事传出去,看哪个好人家的公子还肯要她! 临近夏日,天越来越长,因此梅香送傅宓出宫时,景阳侯府众人都还没有睡。 宫里忽然来人,三房人都惊动了。 梅香也故意等人都到齐了,才平静地对三夫人道:「三夫人,皇上口谕,请三夫人重新教导五姑娘女德,免得日后出门丢了娘娘的脸面。」 三夫人如遭雷击,目光投向女儿。 傅宓额头缠着纱布,垂着眼帘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像是不知道屋里众人都在看她,又仿佛自己没有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就那样盯着地面,不是失魂落魄,而是死气沉沉,看得乔氏心里直冒寒气。 犯了错,不怕姑娘哭不怕姑娘闹,因为只要她还知羞耻,训斥几句都有可能改邪归正,最怕的就是傅宓这种,分明是油盐不进了,而她在宫里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惹皇上动怒? 一片死寂中,梅香转向傅宓,毫不留情地道:「五姑娘,刚刚那是皇上的口谕,现在容奴婢跟姑娘说句心里话。咱们景阳侯府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从来没有当妹妹的因为姐夫好就想凑过去……娘娘宅心仁厚不跟五姑娘计较,也请五姑娘记住这次教训,日后莫在犯错了。」 言罢朝傅品言夫妻告辞,同其他宫人一道回去了。 短暂的沉默后,三房人也默契地散了,各回各家。 正房。 林氏同傅品川感慨:「阿宓那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早上看到傅宓打扮得那么漂亮,她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想真的出了事。 傅品川躺在床上,又头疼又自责。 亲弟弟去得早,就留了傅宓一个独苗,他当伯父的却没能管教好她,如今得罪了皇上皇后,皇后侄女的脾气他倒放心,知道那是个心胸宽的,今日罚了一次就不会再追着给她三婶难堪,可皇上那边怎么想的? 让他教训傅宓,傅品川心中不忍,不加惩罚,既对另一个侄女不公,又会惹皇上不喜。 见他眉头紧锁,林氏明白他的难处,在床边坐下,温柔地帮他揉额头,「侯爷别愁,三弟妹心里肯定有计较的,明早咱们看她怎么说吧。」 东院。 乔氏很是解气,坐在镜子前一边用玉梳通发一边跟丈夫念叨:「你没瞧见她早上打扮的勾人样,当时我就看出她心怀不轨了,趁浓浓睡着时去见皇上……她真有脸,皇上逐客时她就该乖乖出宫,那会儿走了咱们还可以当她鬼迷心窍不懂事,结果浓浓留她用饭,她竟然厚着脸皮答应了,还当着浓浓的面暗送秋波,真是……活该!」 傅品言靠在床头听她抱怨,笑道:「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她去宫里闹了一出,浓浓一点亏都没吃,还趁此机会又证明皇上对浓浓好了,咱们该替浓浓高兴。别气了,你平时不是总说生气容易老吗?」 乔氏瞪他一眼:「再老我也比你年轻两岁。」 傅品言柔情脉脉地看着她,等她过来,搂到怀里亲,「是啊,你年轻,快让为夫好好疼疼我的小媳妇……」 乔氏被这话臊得脸通红,放下帐子陪她的老男人闹去了。 西院。 三夫人看着跪在丈夫牌位前的女儿,第三次怒声质问:「你在宫里到底都做了什么!」 傅宓嘴唇抿得紧紧的。 三夫人气极,女儿嘴里套不出话,命人将彩鸢带来,逼她说。 彩鸢明白这次的事没法隐瞒,一五一十都招了出来。 其实傅宓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但她那些举动确实能证明她对皇上对姐夫动了勾引的心思,这对于出阁前知书达理出嫁后安安分分为丈夫守寡的三夫人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桌子上摆着傅三爷生前最爱的鞭子,震怒冲动之下,三夫人抓起鞭子,狠狠朝傅宓背上抽了一下,哭着骂她:「谁教你勾引自己的姐夫的!你说,谁教你不学好的!」 鞭子甩到身上,傅宓本能地瑟缩。背上火辣辣的疼,她心底也跟着冒出了一股邪火,仰头回视她的母亲:「没人教我,我就是不甘心!我跟她们都是侯府的姑娘,为何她们一个个都嫁的那么好,我却无人问津,来提亲的也都是些破落户!我不甘心,你们都看不上我,我就自己找!」 「那你找到了吗!」她理直气壮执迷不悟,三夫人没忍住,挥手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比鞭子打在身上还刺耳。 傅宓随着母亲的力道不受控制歪过脑袋,目光落在了那边的椅子上,她死死地盯着那里,目光渐渐从愤恨不甘变成了平静,转过头,不生气也不哭闹,一副随你处置的样子。 看着女儿白皙脸庞上的手指印,看着她额头的伤,三夫人忽的泪如雨下,跪下去将傅宓抱到怀里哭,「阿宓,娘不是故意的,娘只是……阿宓听娘的,娘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别再闯祸行了吗?」 傅宓讽刺地笑,「什么叫好人家?举人,还是秀才?」 第三十二章 三夫人身体一僵。 是啊,出了这种事,但凡有头有脸的,谁还会求娶她的女儿? 可是,举人秀才就不是好人家了吗?女人出嫁后是跟男人过日子的,丈夫对她好,日子就算是好日子,像她跟丈夫,她宁可丈夫是个农夫,也愿意跟他一起过平凡普通的恩爱日子,而不是当一个豪门大族里的寡妇,夜夜孤枕难眠。 她的阿宓,是被侯府的富贵迷了眼睛啊,只看到了那些姐夫身份的好,没发现林氏乔氏将女儿嫁过去,更多的是因为那几个儿郎本身好。人好了,将来肯上进,还怕没有好日子?再说什么叫好日子,女儿真的懂吗? 抱着女儿,三夫人扭头看丈夫的牌位,心里作了一个决定。 傅容很快就得到了信儿,三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傅宓去庄子上养病了,归期不定。 傅容多少都料到了,只有这样,傅宓才能少听些闲言碎语,侯府众人之间也少了尴尬。 死了丈夫,女儿又闯了祸,三夫人乍一看挺可怜的,可是能怪谁?如果她对女儿多费些心思,傅宓也不至于长歪了,连沈晴都不如。身为一个母亲,拿傅容来说,如果女儿只能长成沈晴或傅宓那样,傅容宁可女儿像沈晴,好歹会看人脸色会虚与委蛇会见风使舵,不管嫁到哪里,都不会轻易得罪人。傅宓蠢成那样,就算三夫人给她挑个好人家,傅宓恐怕也过不好吧? 当然,傅容可不想要那样的女儿,她盼着阿璇阿佩像自家姐妹,不狠心主动害人,也不懦弱被人欺负,还要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给小姐俩编长命缕时,傅容一边串珠子,一边在心里许愿。 徐晋从外面进来,就见妻子惬意地靠在床头,安静地串珠子呢,旁边摆着当初他送她的紫檀嵌八宝首饰盒。 「又在编长命缕了?」徐晋笑着走了过去。 傅容看他一眼,好奇道:「皇上怎么回来这么早?」照旧稳稳地靠着,没像以前那样,徐晋一进来她就赶紧丢下手里的事,起身去迎。 看起来好像不把徐晋当一回事,徐晋却知道,此时的傅容,是真的只把他当丈夫了。成亲多年,用了那么多心,他终于将她的心捂热乎了。想当初送她五彩珍珠的时候,想的是用甜言蜜语哄这个女人先喜欢上他,不料她太聪明太无情,最后是他先输了心,真心对她,才一点点得了她的。 那又如何?他乐在其中。 见傅容第一根才编到一半,徐晋很自然地捡起旁边另一份五彩线,低头编了起来。 傅容瞧见他拿线了,以为他只是好奇随便玩玩,继续认真地编自己的,哪想随意看过去,竟见他真的编出来一节了,虽然有点丑。傅容震惊极了,眨眨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他:「王爷也会编这个?」 「不然你以为你那根是谁编的?」徐晋没看她,神色专注地拆了刚编好的那小节,重新来。 傅容看看手腕上她刚翻出来的长命缕,疑道:「这不是我送王爷的吗?后来王爷又送我了?」 徐晋依然低头忙自己的,「发现你是重生的那晚,我与你不欢而散,回去后明白你编长命缕时说的吉祥话并非真心,就将那串踩碎了,后来你送我一根,我为了哄你开心,就学着编了一根还给你。」 几年前的事,他一提,傅容就都想起来了,仿佛昨日重现。 他亲手编的啊? 怪不得每年都要检查一遍,生怕她丢了。 傅容取下手腕上的长命缕,转着端详,笑着夸他:「王爷跟谁学的?我都没看出来。」 听出她声音里的满足甜蜜,徐晋暂且放下手里的五彩线,抬眼看她,目光温柔,「跟你学的,照着你送我的那根学了很久才编好,当然不会让你看出来。」 傅容哼了哼,「王爷真会哄人,明明踩碎了,还大言不惭地说一直贴身藏着。」 徐晋才不怕她算账,捏她脸道:「我有你会哄人?心里恨不得我躲远远的,嘴上却耍赖撒娇。」 这个,确实她骗他的次数多。 傅容自知理亏,不跟他争辩,继续给女儿编长命缕,随口道:「既然王爷手那么巧,咱们比比,看谁先编完?」 徐晋嗤笑,盯着她手里的提醒她:「你都编一半了,而我这几年都没编过,手早生了。」 都当皇上了还斤斤计较,傅容呸他一口,将自己的递给他,「好,咱们俩换,这样公平了吧?」 徐晋毫不脸红地跟她换,动手之前问她赌注,「输的人怎么办?」 傅容自信不会输,就让他决定。 徐晋想了想,嘴角翘了起来,「我输了,今晚我吃你,你输了,今晚你吃我。」 傅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知道他的吃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特别是她怀孕的时候,徐晋总想让她那样帮他,傅容试过一次,不喜欢,说什么都不肯,徐晋也不强求,只想方设法哄她心甘情愿地给。在这上头,傅容确实没底气拒绝,因为徐晋伺候她是可没有抱怨过一句的。 「等你赢了再说吧。」傅容小声嘀咕一句,低下头,认真编长命缕。 徐晋盼着好处呢,当然不肯耽误时间,也迅速忙活起来。 最后徐晋险胜一筹。 傅容耍赖,躲到床里头不肯帮他,「不公平,那根我都编了一半的!」 徐晋才不管,打湿帕子去屏风后擦拭一番,准备好了,就那样只着上衣扑到了床上。 傅容不占理,力气又敌不过,只得乖乖听话,过了会儿嘴酸得厉害,实在撑不住了,抱住徐晋求饶:「皇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不来了行吗?」 徐晋翻身压过去,看着她红润的嘴唇道:「那得先听听浓浓说的是什么秘密。」 傅容狡黠地笑,声音里充满了回忆,「也跟长命缕有关,那年端午看完赛龙舟,皇上送我回府,半路钻进马车欺负人……下车前我帮你戴长命缕,皇上还记得当时我说过什么吗?」 徐晋马上就想起来了,边占便宜维持威风边道:「你祝我长命百岁,还说许了一个愿望。」 傅容点头,「用那个愿望换皇上饶我一次,可好?」 徐晋没有犹豫,痛快道:「好。」 他还记得,当晚因为她的那个愿望,他猜测了一晚上,心全被她勾住了。 傅容看看手腕上的长命缕,手抱住他脖子,腿也紧紧盘着他,水盈盈的眸子波光潋滟,「当时我求菩萨,求菩萨让我用这根长命缕,套住这个男人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健健康康的,一辈子都是我傅容的。」 徐晋心神一震。 傅容坦荡荡地回视他:「是,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上你,可我就是这么自私,还没喜欢,就已经盼着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你求菩萨没用。」徐晋俯身亲她,从额头到嘴角,「浓浓求我,亲口求我,求我才管用。」 「好啊,那我求皇上,求皇上一辈子都健健康康的,一辈子都是我傅容的,好吗?」 回应她的,是男人火般的热情,连同狂喜又坚定的两个字: 准奏! 番外篇一(1) 【番外篇一】 吴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特意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绕了一圈后,终于到了忠义侯府。 花轿也稳稳地停下了。 傅宣由全福人扶着下了花轿,接过红绸球,由吴白起牵着朝行礼的厅堂走去。 厅堂里面,吴老侯爷穿了一身喜庆的新衣,早就笑眯眯等着了。 自家孙子什么德行,吴老侯爷再清楚不过,凭臭小子自己折腾出来的纨绔名声,吴老侯爷觉得孙子也只能挑个小户女当媳妇,真正的名门贵女哪看得上这个不学无术的混球?有几个故交家倒是有合适的小姑娘,可孙子不争气,吴老侯爷便没脸登门提亲。 现在好了,臭小子自己找了个好媳妇。景阳侯府的傅品川傅品言兄弟都是有真本事的,单看傅定傅宸傅宥哥仨的出息,便知道傅家教子有方,姑娘肯定也是顶尖的好。孙媳妇他没见过,却听说过小姑娘的才名,似乎还有些古板,古板好啊,正好帮忙管着孙子。 眼看一对儿新人身穿大红喜炮走进来,吴老侯爷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祖父高兴,吴白起也高兴,在一群朋友羡慕的眼神中拜长辈拜天地,再兴奋地转向妻子。 「夫妻对拜!」 傧相熟练地拉长声音,悠扬又透着喜气。 傅宣头顶盖头,因为头上戴着几斤重的凤冠,只微微朝前面拜了拜,吴白起心里高兴,眼睛看着新娘喜袍,兴奋地将脑袋低下去很多,比新娘矮了一截。 有人起哄:「瞧瞧,长亭多喜欢他媳妇啊,还没洞房就先主动矮人家一头了!」 大喜的日子,这种玩笑并不算过分。 吴白起却有点担心傅宣生气,瞪那人一眼,决定回头再找他算账,先领媳妇去新房。 挑盖头时,吴白起紧张地手发抖。 底下傅宣低垂眼帘,看着红盖头一点点被人抬高,彻底掀开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忽的静了下来。 吴家这边来看新媳妇的女眷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新娘子,无不惊艳于新娘子的美丽,特别是之前没见过乔氏傅容傅宛娘几个的,这会儿就更难以置信了,吴白起这混小子,竟能娶到这样天仙似的媳妇? 吴白起见过傅家三姐妹,但此时依然看直了眼睛。 傅家的姑娘,个个都生得闭月羞花。傅宛美得温柔,像春日枝头灿烂的海棠,傅容美得娇媚,如四月里雍容富贵的牡丹,傅宣则美得清雅,似盛夏出水的白莲。 这个以前他绞尽脑汁一年才能见个两三次的姑娘,从今往后就住在他家了,他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再不用担心被傅宸打,再不用担心被她躲闪。 吴白起美滋滋地在心里喊了声宣宣,饮交杯酒时,胳膊往上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媳妇。 傅宣却一眼都没看他,轻抿了口,便从他臂弯里收回手。 吴白起很是失望,想到她其实是被他耍无赖娶回来的,其实今日只有他为大婚高兴,傅宣一点都不欢喜,之前的欢欣激动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因此全福人让他去前面陪客敬酒,吴白起就逃也般地走了,带着一颗不舍的心。 傅宣换身衣服,自有女眷们陪着用宴。 吴家一共有两房,大房只剩吴白起这一根独苗。二房那边,二老爷在外面任守备,带着小妾上任去了,留妻子周氏在家孝敬父亲,掌管侯府中馈。周氏膝下只有一子,名吴白举,长吴白起三岁,娶妻宋蔷,儿子明哥儿刚两岁。 饭桌上,周氏坐傅宣对面,殷勤地劝她用菜:「老二媳妇别客气,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千万别拘束。」快四十的妇人,面皮白净,瞧着亲切随和,眼波流转又有股精明劲儿。 傅宣笑着点头:「嗯,我知道,二婶别管我,你也吃吧。」 大方从容,并没有新媳妇初来乍到的拘束紧张。 周氏眉峰跳了跳,心想这个侄媳妇不愧是王妃的亲妹妹,气度果然不俗。与儿媳妇宋蔷对视一眼,周氏暗暗发愁了,老头子那么疼吴白起,不会傅宣一进门就让她把对牌交出来吧? 傅宣一心用饭,举手投足秀气好看,偶尔抬眼朝众人笑笑,文静又不失礼,不会给人内向讷言的感觉。 散席后,傅宣同众人告辞,回了新房。 她带来了四个大丫鬟,其中青雀最为活泼机灵,傅宣一回来,青雀便凑了过去,低声回禀道:「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现在侯府由二夫人管家,世子平时开销都是从老太爷那边支的……二夫人为人慈和,宽待下人,侯府上下都夸她好,大奶奶是二夫人的外甥女,深得二夫人喜欢,平时也帮忙管家……」 傅宣正由青竹帮忙通发,等青雀将打听到的都说完了,她想了想,问道:「世子这边,除了蛇,他还养别的东西了吗?」 青雀摇摇头:「好像是养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与姑娘定亲后都扔了,连那两条蛇也扔了。以前侯府有专门照顾那些的下人,去年一道打发了出去。」 姑娘怕蛇,她过来后打听的第一样就是这个。 傅宣没说话。 青竹看看镜子里的姑娘,轻声安抚道:「姑娘别怕,二爷说了,世子若是还敢养那玩意儿,咱们就回去。」 在她看来,姑娘这是低嫁了,吴白起若是得了便宜还不珍惜,姑娘有娘家撑腰,完全不必顾忌吴家。 傅宣抬眼斥她:「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婚姻岂是儿戏?」因为一点小事就回娘家,置老太爷的脸面于何地?再者她们傅家还没出过如此跋扈张狂的女儿。 青竹自知失言,讪讪地低头。 傅宣今日天没亮就起了,累了一天,现在又累又困,让她们去外面守着,她躺在床上歇晌。 只是躺在陌生的床上,看着旁边另一个枕头,想到晚上要发生的事情,傅宣又睡不着了。 她将母亲悄悄塞给她的小册子拿了出来,一页页翻看。 成亲就要洞房,这种事情躲不过去,母亲大概也看出来她不喜欢吴白起了,特意提醒她晚上小心些,别伤到了。 傅宣喜读书,爱字画,此时看这种旁的姑娘避之不及的东西,她心里却没有羞涩什么的念头,除了前两页仔细看了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目光就落在了那些人物的神态服饰上,还有周围的亭台水榭,看看看着摇摇头。 这到底是什么人画的,夫妻夜里同榻而眠,行周公之礼乃顺其自然,怎么可能会在书房花园里厮混?只有不正经人家的女子才会纵容丈夫这般胡闹吧?母亲也真是的,难道就没有正常一些的册子? 将册子放回箱笼,傅宣又躺了会儿,就睡着了。 睡到黄昏,被丫鬟们叫醒。 番外篇一(2) 五月里天很热了,傅宣出了一身汗,去侧室沐浴,出来后晒干头发用了两刻钟,重新梳头又用去一点时间。前面热热闹闹的,有喧哗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傅宣侧耳听了会儿,听不清楚,走到书桌前练字。 晚上吴白起陪人喝酒,肯定不会回来,傅宣自己用了饭,在院子溜达一圈消食后,吩咐青竹:「一会儿世子该回来了,你备好醒酒汤。」 青竹笑道:「姑娘放心,早就准备好了。」 傅宣嗯了声,去屋里等着。 一更过了,吴白起才被人扶了回来,醉醺醺的一身酒气,抓着长随阿振的衣领要拼酒。 傅宣让阿振将人扶到外间榻上,阿振走了,再命青竹去端醒酒汤,她打湿巾子拧干,亲自伺候榻上喝得脸庞泛红的男人。 温热的巾子沿着额头移动,是梦里才能梦到的温柔,吴白起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就见一个仙女俯身站在榻前,一脸平静地帮他擦拭。目光对上,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淡淡移开眼,手上动作不停:「丫鬟去端醒酒汤了,待会儿世子喝点吧。」 听到她清泉般的声音,吴白起彻底醒了。 记起自己刚刚的丢人样,吴白起抢过她手中巾子,尴尬地坐了起来,不敢看她,低着脑袋乱抹脸:「我,我自己来……」 他不用她帮忙,傅宣也没坚持,坐在一旁的榻沿上,眼睛看着门口。 吴白起擦完脸,悄悄看她一眼,感受着巾子的温热,他鼓足勇气问道:「你,你帮我擦脸,是不是不生气了?」 傅宣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门口道:「你是我丈夫,你身体不适,我本该照顾你。」 冷漠疏离。 吴白起懂了,她虽然迫于他当日的胁迫嫁过来了,心里还是不待见他的。 刚要说话,青竹端着醒酒汤进来了,见姑娘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青竹就直接将碗递给了吴白起。吴白起接过,试探了一下温度,不烫,他一仰而尽,起身对傅宣道:「我,我去沐浴,你先进屋睡吧。」 傅宣就吩咐青竹:「你去服侍世子。」 青竹愣住,丫鬟是该做这种活儿,可她从小跟在姑娘身边,还没给男人擦过背啊? 没等她回神,吴白起忙着拒绝,似是要向妻子解释什么般急切,「不用,我习惯自己洗,从来没用过丫鬟伺候。」 傅宣听了,回应般应了声,又对青竹道:「那你去挑身衣服送到浴室,留着世子替换。」 这次青竹痛快地去了。 吴白起挠挠脑袋,抬起胳膊时闻到自己一身酒味儿,再也顾不得别的,先去沐浴。 吴白起坐在浴桶里,上上下下仔细洗过了,保管再使劲儿也搓不出泥来,才扔了巾子。 洗好了,他却不敢出去,对着那因为要派上用场而虎虎生威的地方脸红心跳。 真的可以吗? 他当然懂新婚夜该做什么,老爷子堂哥都给过他图册看,他自己也幻想过无数次,可那是傅宣啊,她一点都不喜欢他,她对他那么冷淡,真的会允许他碰她吗? 少年的心砰砰直跳,渴望,又踟蹰。 坐到水凉了,火消了,吴白起才站了起来,扯过巾子擦拭。 进内室前,吴白起抬起手放到面前,呵了一口气,还是有淡淡的酒味儿残留。 瞥见桌子上放了几个果盘,吴白起捏了一个黄杏,吃完了再吹吹,这次换成清新的果子香了,这才挑帘走了进去,殊不知刚刚那一幕被躲在外面偷瞧的青竹青雀看了个正着。 「世子真逗。」青雀小声朝青竹笑。 青竹笑着回了一句:「更逗的你还没见过呢。」 想当年世子假扮轿夫抬了姑娘一路,如今世子在乎姑娘在乎到连嘴里的味儿都考虑到了,可见世子虽然少年时气人,对姑娘的心是真的。 内室。 傅宣已经躺下了,身上盖着单薄的夏被,眼睛闭着,呼吸平稳。 真的睡着了吗? 吴白起慢慢走到床前,趁她闭着眼睛,他屏气凝神地偷看。 十六岁的姑娘,更美了,肤如凝脂,白里透红,脸上的疏离冷漠在大红喜被的映衬下淡了些,变成了宁静柔和。吴白起的目光,落到了她眼眉上,他记得很清楚,她的眉毛比较浓的,现在细如柳叶,是修剪过了吗? 怎样都好看。 吴白起掩好纱帐,慢慢在床外侧躺了下去。 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着,屋里没有白日那么明亮,烛火的柔和却更让人心神荡漾。 吴白起看着床顶垂下来的流苏,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跳的那么快,下一刻会不会跳出来? 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还渴望,渴望犹豫缠起来,越发难受。 吴白起怕了这种感觉,他尽量放轻动作侧转过身,视线再次落在身旁的姑娘脸上。 「宣宣,你睡着了吗?」吴白起小声地问。 傅宣眼睫颤了颤。 发现她还没睡,吴白起突然踏实了些,若是大喜的日子她都能若无其事地睡着,可见是一点都没将他放在心里的,无关喜欢与否,而是根本没将他当成一个男人,一个会在今晚同她做天底下最亲密的事的男人。 「既然没睡,咱们说说话?」吴白起壮胆往她旁边挪了挪。 傅宣感觉到了男人呼出来的热气,带着淡淡的果香。 可她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他想做什么尽管做好了,她不会拒绝,但她不喜欢,也不会迎合。 她久久不语,吴白起又问她今日累不累,问她晚饭吃饱了没,问她为何不吭声。 傅宣都没有理会。 吴白起有点难过,有点颓丧,还有点生气,目光挪到她盖着的被子上,又问了一句,「这么热的天还盖被子,不热吗?」 傅宣还是没说话。 对着她安静的睡脸,吴白起心头猛地窜起一把火,伸手去扯她被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热了,那我帮你拿开吧?」嘴上这么说着,手只是提着被子抬高了些,仿佛只要她皱皱眉,他都会马上放下去。 然傅宣也没有皱眉头。 吴白起下不了台,只得硬着头皮将被子扔到了床脚。 被子没了,露出美人窈窕的身子。 傅宣只穿了睡衣,尽管已经挑了比较厚的,但夏天的衣物能有多厚,领子都比冬日低,露出雪白的脖子。睡衣是红的,因为烛光的关系,隐约可见里面的景致。 吴白起喉头发紧。 这是他的新娘,是他的妻子,这是他们的大婚夜,他不做什么,还算是男人吗? 「宣宣……」 吴白起挨得越近了,右手握住她肩头,俯身问她,「宣宣,你再不说话,我亲你了……」 傅宣纹丝不动。 吴白起赌气一般,低头去亲。 番外篇一(3) 她的唇有点凉,他是火热的,心里有再多渴望,终究还是怕她,不敢随心所欲,只试探一般轻轻地笨拙地碰,像孩童第一次吃杏,不知道咬,只知道这儿碰碰那儿碰碰,先囫囵都占下再说。 但吴白起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十八岁的大男人,这事也不是吃杏子可比的,杏子放到嘴里嚼两下就没了,心上人的嘴唇却不一样,不能嚼,可光是这样碰,怎么都止不住渴…… 吴白起尝试着往里探,尝到她口中甘甜,他本能地去抢。 呼吸越来越重,她也终于有了回应,却是扭头躲闪。 吴白起沉浸其中,捧着她脸,如贪婪的孩子,她认命般不躲了,都随他,两手攥紧床褥。 亲够了嘴唇,吴白起开始往下,只觉得她哪都是香的,哪都好吃。遇到衣领,吴白起扯了两下,扯不掉,却嫌自己身上的睡衣碍事。吴白起猛地坐了起来,跨在她身上扯自己的衣裳,眼睛紧紧盯着她胸口,目光如狼。 甩开自己的衣服,吴白起重新扑下去去解她的,花扣在左腋下,吴白起一颗一颗急切地解,都解完了,刚要扯开,瞥见她紧紧攥着褥单的手。 吴白起动作一僵,抬头看她。 她脸是白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却不吭声,一动不动像块木头,还不如那天在林子里,他轻薄她,她会生气会骂他,而不是这样毫无生机。 她像木头,那他像什么? 强占良家女子的恶霸? 身上的火还没消,心里的火却灭了。 吴白起挪了下去,低头帮她重新系上那几颗花扣,苦笑着问:「宣宣你不喜欢是不是?肯定是的,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被我耍无赖才答应嫁我。你是好姑娘,不跟我闹,我喝醉了你还照顾我,也纵容我当你的丈夫,你这样好,我怎么能一点都不顾及你的想法?」 扣子系好了,吴白起将被子拉了上来,替她盖好,他老老实实在一旁躺下,闭着眼睛赔罪:「我错了,那日答应你婚后会对你好的,结果你一嫁过来我就强迫你……宣宣你放心,在你原谅我喜欢上我之前,我再也不碰你了,一下都不碰,只求你别不说话行吗?你不跟我说话,咱们怎么过下去?」 不知是怕她真的打算永远都不跟他好好说话了,还是心里委屈,说到最后他声音发哽了,眼角也有泪水悄悄落了下去。他那么喜欢她,她却视他为不得不应付的丈夫,一月两月没有关系,一年两年他也愿意等,但万一他永远都等不到怎么办? 哄不好她,她就不喜欢他,在这里过得肯定也不开心,那他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越想越凄凉。 他没有哭出声音,但两人挨得那么近,傅宣不用看也知道他哭了,听出他在抹泪。 这人,心里是真的有她吧? 只是他哭什么?都多大的人了,她又不是不允许他碰,他有什么好哭的?是他先不顾她的意愿用手段逼她嫁的,现在她如他所愿,他又因她不肯好好搭理他就委屈了?可她为何要事事纵着他?官哥儿都比他懂事,官哥儿都不会因为母亲不许他学商哭闹耍赖。 不过他没有继续下去,倒是挺让她意外的。 傅宣朝里面转了过去,听他受惊般扭头看过来,傅宣闭着眼睛道:「睡吧,明早还要敬茶。」 这是今晚她跟他说的第三句话。 吴白起高兴极了,兴奋地问她:「宣宣,你这是答应我了吗?以后都会跟我说话?」 话语里充满了欢喜劲儿,哪还有之前自怨自怜? 傅宣彻底明白了,这人就是个孩子脾气,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若真因为他一时的可怜心软,下一刻他定敢得寸进尺。 因此她没理他。 吴白起追问了几句,见她又不说话了,他身上就像爬了一只蚂蚁,得不到肯定浑身难受,「宣宣,你到底是不是答应了啊?答应了你点点头,我马上睡觉不烦你了,行不行?好宣宣,你给我一句准话吧,求你了……」 一会儿念叨一句,要么就翻来覆去的折腾,自言自语说个不停,傅宣被他闹得心烦,背对他冷声斥道:「你若再废话不断,那以后有正事我也不会回你。」 吴白起刚张开嘴要问她,听到这话大喜,乖乖躺好:「好,我不说了,我懂了,你快睡吧,我再也不说废话了。」原来不是不理他,只是不想跟他说废话。 吴白起松了口气,嘴角刚翘,下一刻又发愁了,什么叫正事,什么叫废话? 他悄悄转过去,看着妻子的后脑勺,哪有半点睡意? 傅宣已经决定跟他做夫妻了,吴白起半夜反悔要继续她也不会反抗,他不来更好,不担心,自然很快就睡着了,睡着了,姿势就不可能不变,加上她习惯了面朝外侧睡,不知不觉就又转了过去。 漫长的寂静后,吴白起刚有了点睡意,听到动静,提着心扭头,就见傅宣鬓发散乱,脸庞在柔和的烛光里宁静美丽,像白日绽放夜里又合上花苞的睡莲。 她离他这么近,就在半臂之遥。 他不安躁动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屏住呼吸凑过去,吴白起轻轻亲她脑顶,躺好后盯着她看,看到困了,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天傅宣醒来时,最想看到的,是男人如玉的脊背。 吴白起背朝她侧躺,没盖被子,身上只穿一条中裤,从宽阔肩膀到窄瘦腰间,一览无余。 傅宣尴尬地闭上眼睛。 除了弟弟小外甥小侄子,傅宣还没见过男人身体。 可外面丫鬟们已经起来了,再不起床怕是要迟了,傅宣自己习惯早起,吴白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乖乖早起的人。 算了,两人一起过日子,早晚避不了的。 傅宣悄悄将被子放到一旁,慢慢坐了起来,揉揉脸再顺顺头发,这才小心翼翼朝床脚爬去,准备从吴白起脚下绕过去。她不怕面对他,但如果有办法可以避开尴尬,她也会用。 吴白起个子高,他的床也大,脚下还空着足够两人并排坐的地方。 傅宣跪坐着,刚要挑开这半边的纱帐,吴白起突然坐了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茫然地问她:「这么早就起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任他长得再俊,做这个动作也不可能好看。 傅宣目光却在他右臂臂膀停住。 那里有块黑色的纹身,蛇状,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明显。 傅宣没见过纹身,但她读过《水浒》,知道有些人会在身上弄这个,但那一般都是绿林莽汉,她没料到吴白起竟然…… 她根本不敢仔细看那蛇纹,白着脸下去了。 但吴白起已经发现她的异样了,看一眼手臂,吴白起大惊,迅速抓起睡衣,一边穿一边大步去追妻子,「宣宣你别生气,我,我这是喜欢你之前刺的,不是故意吓唬你的,我,我找不到办法去掉……宣宣我以后穿衣服睡,你别生气啊?」 番外篇一(4) 他挡在她身前,真的后悔极了。 傅宣面无表情:「我要洗漱了,世子是自己更衣,还是要丫鬟们伺候?」 「宣宣……」吴白起哀求地看着她,明明比她高出一头,做这种低声下气的举动却无半点不自在的感觉,「宣宣你先答应我不生气?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让你看到了。」 傅宣怕他的烦人劲儿,抬起头,直视他眼睛:「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信你一次。」 吴白起如释重负,不敢耽误她洗漱,自己去换衣服。 收拾妥当,早饭回来再用,小两口先去前面敬茶。 吴白起跟在傅宣身边,指着一路上见到的院落给她介绍,然后就说到家人了:「老头子喜欢出去会友,平时自家不多,宣宣不用怕他,而且老头子很喜欢你,你在他面前完全不必拘束,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傅宣嗯了声。 看来这就算是正事了。 吴白起为她的一点回应窃喜,接着又道:「二婶那人喜欢啰嗦,我不喜欢她,也不反感,反正平时跟她打交道不多,宣宣自己在家无聊了,可以去那边说说话。大嫂我不熟,大哥对我挺好的,还有明哥儿,刚会喊人,挺招人喜欢的。」 傅宣点点头,「知道了。」 吴白起瞅瞅她清冷的侧脸,纳闷地问,「宣宣在家也不爱说话?」 傅宣终于看了他一眼,「是,我在家也很少说话,世子不习惯?」 吴白起忙道:「没有没有,你别多想,你看,咱们以前也不算熟,现在刚成亲,我先摸透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后就不会再招你烦了。那除了不喜欢说话,你还有什么不喜欢的?」 傅宣目视前方:「我不喜欢别人接二连三问我问题。」 言罢加快了脚步。 青竹跟在她身后,咬唇偷笑。 吴白起在原地愣了会儿,明白自己又惹她不快了,无奈地叹口气,赶在傅宣拐弯之前追了上去,这回就安安静静不唠叨了,只落后她半步,偷偷看她,暗暗琢磨以后到底如何做才能讨她欢心。 厅堂里头,吴老侯爷正在嘱咐儿媳妇:「咱们家人口少,管起来简单,听说白起媳妇在家就帮她娘管事了,等她回完门,你就把对牌交给她吧,她真有什么不懂的,你再帮帮忙。」 他有两个儿子,老大有本事,可惜命短,早早没了,用他的命换来了侯府今日的富贵,换来了侯府在嘉和帝心里的地位。老二外放,每年送回来的孝敬不多,老二媳妇管家这么多年,贪的好处早就够她的辛苦钱了,如今大房有了管家的,他也不能再当睁眼瞎,亏了白起两口子。 公爹发话,周氏再不高兴也得强颜欢笑,「儿媳明白,还是父亲眼光好,挑了宣宣那样的好媳妇,管家的事交给她,我也可以安心享清闲了。」 吴老侯爷捋了捋胡须,很满意儿媳妇的识趣,不过他知道女人都喜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又笑呵呵提醒了一句,「是啊,白起媳妇确实好,白起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依我看啊,傅家往后还有大福运,白举兴许也能沾点光。」 吴白举二十一了,才能平庸,靠吴老侯爷的关系在兵部捞了个七品小官。 吴白举的妻子宋蔷听了,悄悄看向婆母。 周氏心跳也快了几分。是啊,她怎么只想着管家那点好处了?跟儿子的前程相比,那点费尽心思巧立名目才能从公账上挪到自己这边的小钱算什么?自从太子被废后,所有人都说新太子会落到肃王头上,也就是说,将来傅宣身后不但有景阳侯府撑腰,更有皇帝姐夫这座天底下最大的靠山啊! 果然还是老爷子想的长远! 有了这番思量,傅宣在周氏眼里立即变成了香饽饽,那是只能讨好不能得罪的。 因此傅宣走进厅堂,很快就察觉到了周氏婆媳眼神的变化。她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敬了茶,送了认亲礼,吴老侯爷慈爱地将管家的事情说了。 傅宣当然要推辞,谦逊地朝吴老侯爷道:「祖父,我还小,还是由二婶继续管家吧,二婶管家多年,对咱们侯府上下早就熟悉了,何必再换人?」 同长辈说话,她脸上少了跟吴白起在一起时的冷淡,多了三分乖巧。 吴白起第一次看到这样乖柔的她,眼睛都直了,就差把吴老侯爷推走他自己坐傅宣对面了。 吴老侯爷将孙子没出息的样看在眼里,笑得更满意了,刚要推回去,周氏抢着走到傅宣身边,笑着劝道:「老二媳妇别客气,傅家姑娘们的贤名我早就听说了,怎么可能不会管家?等你回门了我就把对牌给你,你真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你可是咱们侯府未来的侯夫人,这些事早晚都得交给你,你就别谦虚啦!」 宋蔷也跟着劝。 傅宣看出来了,昨天饭桌上周氏对她还有防备,现在却是真心要把对牌交给她。 等吴老侯爷又劝了一遍,傅宣不再推拒,笑着应下,「那好,既然祖父二婶都信任我,我就先试试。」 吴老侯爷点点头,见孙子眼睛就差飞到孙媳妇身上了,他咳了咳,「好了,你们各自回去吃饭吧,别饿着。」 两房人一同出了厅堂,又在半路分开。 傅宣脸上的浅笑终于收了起来,冷声对吴白起道:「日后你再在外面那样看我,就别指望我同你说半句话。」 吴白起委屈,跟在她旁边小声嘀咕:「谁让你在我面前冷冰冰的?你不对我笑,那我陡然看到你笑得那么好看,我能不看吗?你要是在咱们屋里也对我笑,我看习惯了,在外面当然不会失态。」 他不听话还满嘴歪理,傅宣懒得再理他。 吴白起怕了,走到她身前,倒退着跟她赔罪,「好好好,我不那样看你了,宣宣别生气,吃饭前生气不好。」 傅宣听到前面面色稍霁,听到最后那句,嘴角又抿紧了。 吴白起嘿嘿笑,「宣宣生气时也挺好看的。」 他没正经,傅宣皱眉斥他:「你好好走路。」 吴白起见好就收,马上转正了,跟她肩并肩,「我都听宣宣的。」话里是浓浓的满足。 傅宣不懂他为何被骂了还这么高兴,索性不理。 回到上房,青竹吩咐厨房摆饭。 吴白起高兴地坐了傅宣对面。 傅宣明白他此举的意图,但眼睛长在他身上,他非要看她,她也没办法,只是见饭桌上摆了一道补身子用的枸杞鸡汤,傅宣怔了怔,跟着暗暗庆幸。 新婚第二天都要检查元帕的,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婆母,府里也没有老太太,昨晚新房里根本没有准备元帕,看来老侯爷并不太讲究那些俗礼。 「怎么一大早就喝鸡汤啊?」吴白起见傅宣盯着鸡汤,他后知后觉,好奇地问旁边的丫鬟。 番外篇一(5) 青竹红了脸,这是夫人叮嘱她今早准备的,说是补元气,世子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 吴白起见她脸红了,忽的就明白过来了,再看看已经一脸平静地用饭的妻子,不由心酸。他连妻子里面啥样都没见着,哪里用喝鸡汤? 不过想到昨晚她嘴唇的味道,吴白起尴尬地并拢腿,不敢再看傅宣,怕越看越想。 用完饭,傅宣问吴白起有什么安排。 吴白起反问她:「你做什么?」 「世子没事的话,我就看书。」傅宣淡淡地道。 吴白起放了三日婚嫁,并没有事情做,便道:「那我也看书。」 傅宣倒是好奇了,「世子平时也看书?」 吴白起疑惑地「啊」了声,因她的主动询问受宠若惊,随即意识到这是套近乎的机会,本能地扯谎,「是啊,去年二哥劝我上进,我就开始看书了,只是进宫当差后太忙了,看得不多,跟你肯定没法比的。」 傅宣爱书,也相信每个人的书房都可能藏有别人没有的藏书,特别是吴家,也是有些底蕴的,便由衷地问道:「世子可否带我去你的书房看看?」 吴白起傻了眼。 傅宣见他迟迟不说话,当他不愿意,或是书房里藏了见不得人的书,也就没心思去了,「算了,我随口说说,世子不必当真。」 言罢要去自己的书房。 她难得有求于他,吴白起哪舍得拒绝,咬咬牙,拦住她道:「好,我带你去,就是我那里有点乱,宣宣你等会儿,我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再来接你啊!」 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傅宣狐疑地望着他背影,越发肯定他书房必是藏了不堪入目的书了。 那边吴白起冲到前院,急着吩咐阿振:「快把黑白无常搬到,搬到西厢房,书房收拾干净了,别让夫人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宣宣是大宝贝,黑白无常是小宝贝,哪个他都舍不得丢啊! 傅宣随吴白起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很宽敞很明亮,就是书架太少,只有东侧两排,显得里面空荡荡的。 吴白起尴尬地摸脑袋,「我以前不爱读书……」 傅宣看出来了,打量一眼里面,去了书架前。 第一排摆的都是志怪游记、百兽圈养等杂书,间或夹杂两本兵书战法,傅宣一本本看过,很快就转到了第二排,这里都是科举用的四书五经,本本崭新如初,仿佛从未被人翻阅过。 跟她预料的差不多,猜测这里应该没她喜欢的,傅宣加快了脚步。 走到中间,脚步一顿。 顶端那排摆了个紫檀木匣子,一尺来长,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那里装的是什么?」傅宣仰头问。 吴白起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僵了一下,顿了顿才道:「我娘留给我的画,宣宣要看吗?」 他仰着头,侧脸落寞,不是他故意装委屈时露出来的神情,而是一个人对亲人的怀念。 傅宣无意勾起吴白起的伤心事,但她明白,他愿意给她看,此时她拒绝,伤吴白起只会更深,所以她轻轻点头,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些,「嗯。」 吴白起取下匣子,两人去了书桌前。 吴白起让傅宣先坐,他将对面的椅子挪过来,挨着她落座,再打开没有上锁的匣子。 里面是一张张画纸。 傅宣伸手取了出来。 最上面的一张,是一家三口,画上的夫妻还很年轻,被他们牵在中间的孩子瞧着才三四岁。 「这是我娘画的。」吴白起很是自豪地道,眼睛看着画上的女子,「我四岁时她病逝了,我对娘没什么印象,嬷嬷说我娘是才女,最擅长字画……这一匣子是她画的我们一家,也有父亲跟她的,我挑了几张,其余的都在库房藏着,包括娘的那些藏书,宣宣想看的话,改日我收拾收拾搬过来给你。」 傅宣彻底震惊了。 她爱字画,当然也会赏字画,单看第一张画上服饰的纤毫毕现,一家三口细微生动的神情,以及旁边如青竹隽秀的题字,便知那位无缘得见的婆母确实是个才女。 她听到吴白起说话了,又好像没听到,如得了世人不知的宝作,一张张细细赏了起来。 神情专注,眉眼宁静。 吴白起的目光,渐渐落到了妻子脸上。 他的母亲,是不是也跟宣宣一样不爱说话? 那母亲与父亲是如何相处的? 他看着她,也为她自豪,母亲在天有灵,得知他娶了这样好的媳妇,定会欣慰吧? 有了好媳妇的喜悦,冲淡了怀念父母的伤感,瞄一眼妻子手里的画,吴白起笑着道:「他们都说我像父亲,宣宣觉得呢?」 傅宣看画上的男娃,确实看得出吴白起的影子,再看看旁边的高大男人秀丽女子,傅宣仔细端详片刻才道:「乍一看挺像父亲的,但嘴唇像婆母,你看婆母也知道这一点,在这里特意用了心思,画出来的多像。」 葱白似的手指点在了画中吴白起的嘴唇上。 吴白起却歪着脑袋看她好看的红唇,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低哑,「宣宣像岳母还是岳父?」 傅宣抬眼,见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唇,明白他又起了花花心思,只当不知,继续看画。 吴白起嫌累,索性趴在桌上看她。 也就是傅宣,沉浸在婆母的才华里,换成旁的姑娘,被男人如此盯着,不恼也得羞几分的。 吴白起脑海里也并非在捉摸用不着的,他就是喜欢跟傅宣在一起,喜欢看她认真的样子,哪想看着看着,腿上传来熟悉的痒。 吴白起心头一跳,怕惊动傅宣,他慢慢坐正了,整个人转向另一侧,低头,果然看见一条小黑蛇正沿着他腿往上爬。吴白起魂飞天外,尽量不惹傅宣注意,悄悄将小黑蛇抓了起来,蛇太小,被他揉绳子般握在手心,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门口那里,阿振手里提着一个笼子,满脸哀求地朝他比划,解释说他不是故意的。 吴白起现在哪有心思管他,一手攥着小黑蛇,一边低头寻找小白蛇的身影,地上找了一圈没看见,心中正奇怪,就见傅宣椅子腿上小白蛇正悠哉地往上爬。记起这条流氓蛇曾经做过的好事,现在竟然还惦记着他媳妇,吴白起气极了,弯腰就将它也抓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后背被他脑袋撞了一下,傅宣扭头看他。 吴白起连忙将手藏到背后,朝门口扬了扬下巴,「阿振找我,宣宣你先自己看,我出去一下。」 说着就跑了。 傅宣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吴白起两手握着蛇,出门后阿振体贴地将书房门带上了,吴白起先将两条小蛇放到笼子里,走远了才低声斥道:「怎么放出来了?」 番外篇一(6) 阿振见笼子里两条小蛇看到亲娘似的朝世子摇头摆尾求宠幸,真是又气又冤枉,委屈巴巴地解释道:「我将笼子挪到厢房后,过一会儿再看,它们一动不动,用筷子戳也不动,我怕它们出事,赶紧掏了出来,它们还是不动,我不敢惊动世子,想去请李老头来看,走到院门口无意回头,它们已经爬到书房门口了……」 这两根好像永远不会长大的小蛇都被世子养得有灵性了,旁人家哪有这么狡猾的东西? 吴白起却与有荣焉,举着笼子进了厢房,对着两条宝贝叹气,「我也不想冷落你们,可宣宣害怕,那你们只能待在这儿了,放心,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你们,每天至少看两次。以后不许再乱跑,再吓到宣宣,我就真把你们扔到庄子上去,一个月才去看你们一次。」 黑白无常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各自用细细的尾巴尖儿探出笼子,碰主人的手。 吴白起是真舍不得这两条养了多年的宝贝,可再舍不得,那边还有更重要的宝贝,最后看一眼笼子,叮嘱阿振别再闯祸,吴白起快步走了出去,先在正房洗了手才去书房找媳妇。 傅宣听到推门声,看了他一眼。 吴白起体贴地问她:「热不热,我让人端冰过来?」 傅宣摇摇头,转瞬想到他可能热了,便道:「世子觉得热就吩咐他们吧。」 书房其实还算凉快,吴白起没让人费事,重新坐回傅宣身边,继续趴着看她,却意外发现她眼圈有点红。 「你哭了?」吴白起急了,首先想到的是刚刚傅宣瞧见他藏蛇了,刚要认错,瞥到画上的母子俩,再看看傅宣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难以置信地道:「宣宣,宣宣心疼我?」 她心疼他早早没了娘,所以哭了? 傅宣蹙眉,收起画纸放到匣子里,平静地解释道:「世子多想了,我只是为婆母难过。」 她还没有孩子,但她有外甥女有外甥,她也给媛媛瑧哥儿画过像,因此很明白婆母落笔时心里的温柔情怀,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张不一样的。上面画了一对儿男女,男的不是公爹,模样有公爹的影子,有吴白起的嘴唇,凭这两点,再看落款时间乃婆母病逝那年,傅宣便明白了,婆母画的是她想象里的儿子儿媳妇…… 那种生离死别的不甘哀伤,透过这些画这些字,传到了她心里。 傅宣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落泪,她同情不能亲手照看孩子长大的母亲,也同情早早没了父母的孩子,正因自家父母恩爱手足情深,知道一家团聚的满足幸福,她反而更能理解与之相反的悲苦。 吴白起不信,认定她是心疼他了。 知她脸皮薄,吴白起不再逼她说实话,热络地问她:「现在咱们做什么?」 傅宣想到画里见到的寥寥几笔风景,边往外走边道:「世子带我去逛逛园子吧。」 从今往后,这就是她的家了,该熟悉还是要熟悉,而她跟吴白起,总得试着过下去。都决定嫁过来了,之前的是非对错再介怀也没有意义,好在吴白起本性不坏,如今在宫里当差,也算有了立身之本。 吴白起心花怒放,还说不心疼他,不心疼会想跟他一起逛园子? 他兴奋地领着妻子往外走,发现外面阳光已经开始刺眼了,吴白起讨好地问道:「要不要派人去拿把伞?别晒黑了。」 傅宣犹豫了一下。 吴白起立即就让阿振去找伞,伞拿回来了,吴白起打发走碍眼的长随,他亲手给傅宣举着,为能帮她而满足。 傅宣见他笑得那么开心,知道他不会答应让她自己拿的,便没有开口。 这边的花园比景阳侯府的小了些,吴白起捡几处风景最好的带着她绕了一圈,慢慢就到了湖边的水榭前。夫妻俩走了过去,吴白起收伞,回头见傅宣要落座,他急着道:「等等!」 傅宣疑惑地看他。 吴白起放好伞,从怀里摸出帕子,仔细擦了擦长椅,确保干净了,才笑着站直了身子,「现在可以坐了。」 他双眼明亮,笑容纯真。 傅宣不习惯这样的好,坐下后对着湖边道:「‘世子不必如此,我既然嫁给了你,就是想跟你好好过的,只要你别再胡闹捉弄人,我也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情怪你。」 吴白起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傅宣轻轻颔首。 如果没有吴白起帮忙,那日只有她与薛荣在林子里,薛荣会做什么,傅宣不敢想。 她眼睫细长,低垂着如湖边的青草,而她的眼睛就是静谧的盈盈湖水。 吴白起看痴了,情不自禁握住她手,她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躲开。 吴白起心跳陡然加快,看着她,紧张地问:「这么说,我,我可以碰你?」 傅宣脸上闪现一丝不自在,推开他手道:「白日还请世子守礼。」 白日守礼,也就是说,晚上不用守了? 吴白起高兴傻了,乖乖收回手,红着脸保证:「好,我,白天我绝不碰你!」 傅宣侧转过身,眺望湖景。 吴白起盯着她侧脸,见她俏脸白净细嫩,仔细想想刚刚她说的话,吴白起认真道:「宣宣,我对你好不是因为要哄你原谅我,而是我喜欢你,就想对你好。你不知道,我娘走后,我喜欢缠着我爹,后来我爹去了,我就喜欢自己待着,喜欢养些东西陪我说话,只跟它们说心里话……直到遇见你。宣宣,小时候我不懂事,只觉得欺负你好玩,大了,看别人都娶了媳妇,我才发现我也想娶了……」 傅宣眼帘动了动。 吴白起鼓起勇气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眼睛道:「宣宣,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不喜欢我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全都改,只要你让我待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目光诚恳,傅宣想了想,低垂眼帘道:「读书练字时,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说话……」 吴白起马上道:「那我不说话,我就在一旁看你,行吧?」 傅宣默认。 看着近在眼前的美丽脸庞,记起昨晚尝到的味道,吴白起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问:「那,昨晚我那样亲你,宣宣喜欢还是不喜欢?」 傅宣神色陡变。 吴白起慌了,「宣宣你别误会,我,我就是不知道我亲的对不对,我,我没亲过别人,你不反感,我以后就还那样亲,你不喜欢,我就换种亲法……哎,宣宣你别走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因为傅宣那句「白日需守礼」的话,吴白起就眼巴巴地盼着天黑了,晚上用完饭,他更是抢在傅宣前头洗了澡,再坐在床上热切地等着。 傅宣洗完走回来,一进屋,就见吴白起盘腿坐在床上,那眼神那姿势,活像侄子大郎养的那条哈巴狗。 番外篇一(7) 他是馋了。 馋什么? 傅宣忽然有那么一点后悔,如果今日她没有因为他的身世多与他说了几句,兴许他也不会提到碰不碰的事情吧?她连自家姐妹都很少亲昵,更不习惯与吴白起做更亲密的举止。 头发新洗的,还没有全干,傅宣拿了梳子坐到窗前,侧对吴白起一下一下地通发。 「我帮你梳!」吴白起立即跳了下来,拖着木屐快步走到傅宣身后,抢过她手中玉梳。 傅宣顿了顿,随他去了。 吴白起见她没有反对,这才用脚勾过一把椅子拉过来,坐下后帮她。乌黑的长发,还有点发湿,清清凉凉的,握在手心里特别舒服。吴白起深深吸了一口那清幽发香,低声赞道:「宣宣的头发真好,老头子说我小时候头发特别黄,给我剃了几次秃脑顶才黑了。」 他总喊老侯爷老头子,傅宣轻声斥他:「祖父对你那么好,你尊敬些,别没有规矩。」 「行,我都听你的。」吴白起美滋滋地道,「宣宣这么孝顺他,明天老头……明天祖父听我改口,肯定更喜欢你了。」 傅宣没有接话。 吴白起忽的「啊」了声,点点她睡衣道:「这里湿了,凉不凉?」 傅宣摇头,「没事。」她头发长,刚洗完披散着,后面肯定会沾湿的。 吴白起放了心,一手拖着她长发一手梳头,眼睛却落在了她细白的耳垂上,耳垂往下,是美丽的侧脸,是白皙的脖颈,里面有淡绿丝带隐隐若现,在后颈中间露出一个小结。吴白起好奇,伸手去扯,「这是什么?」 试着往外拽。 傅宣大惊,扭头斥他:「别扯……」 「扯」字刚跳出来,就感觉脖颈那里一松,跟着里面的小衣掉了下去,坠在腿上。 吴白起茫然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转过来露出的半边前襟,那里也被头发晕湿了,而此时有一个地方翘了起来,像是里面有花生尖似的东西顶着衣裳。 吴白起婚前看过图册,因此愣了一瞬,便明白那是什么了。 而傅宣察觉他的视线,再顺着他目光看下去,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迅速转过身,拨过头发挡在胸前:「我自己梳,世子先去睡吧。」 声音第一次没了平时的冷静镇定。 吴白起的心,跳得就像锅里煮沸的水,这边的泡刚下去,马上又有个地方冒泡…… 他咽了咽口水,伸手搭在她肩头,沙哑地问她:「宣宣,你说我晚上可以碰你的,是不是?」 他手心发烫,热意隔着单薄睡衣清清楚楚传到她肩头。傅宣身体僵硬,一动不动,没有理由拒绝,可又无法坦然接受,正努力寻找合适的说辞,肩膀忽然被人转了过去,那一双大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直接将她提到了他腿上。 「你……」 她又惊又慌,才开口,嘴就被人堵住了。 有些时候,冲动总能战胜理智,更不用说吴白起本来就不是一个多理智的人。他喜欢她,不碰她是担心她不高兴,可白日里她已经说过了,说她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愿意做他的妻子,也允许他碰,那他还顾忌什么? 顾忌她生气,顾忌她还没有完全接受,怕她像昨晚那般死气沉沉。 所以他空有一身能将她烧成灰的火,碰到她微凉的嘴唇,成功堵住她阻拦的话,动作却情不自禁温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抵着她唇,慢慢挪动。 「宣宣,这样可以吗?厌恶吗?」贴了会儿,他退开,低头看她眼睛。 「放我下去。」傅宣不喜欢这种抱孩子的姿势,抵着他胸口,垂眸跟他说话。 「不放,你说我可以碰你的。」吴白起一手搂住她腰,一手大胆地抬起她下巴。她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皱着,可她脸那么红,美得她生气也没了威力。敌弱我强,吴白起再不犹豫,再次贴上了她的唇。 她从未做过这个,认定夫妻只该在榻上闹,因此扭头躲闪,却不知她越躲他越渴望,压抑的火彻底冒了出来,吴白起扣住她脑顶,随心所欲。 如一朵清新高洁的花,什么都不懂,懵懂听说外面雨是轻柔的,她好奇地一片片绽开花瓣,想见识一下那轻柔的风,谁料刚刚开放,一阵狂放骤雨突然袭来,完全出乎她意料,让她无法招架。 她没了力气,好像要无法呼吸,双手颤颤巍巍攀上他肩头,想要往外推,又认命地停了。 她不反抗,吴白起便无需分神他顾,尽情尝她口中甘甜,悄悄按住她背往他这边压,让她紧紧抵着他,清晰感受姑娘家的不同。其实吴白起更馋之前瞥见的那一点,可他不敢松开她嘴,怕她反对,怕自己不敢拂逆,因此他继续品她朱唇,一遍又一遍,左手却挪到她腋下,解他昨晚解过的睡衣花扣。 傅宣察觉他意图,急着按住他手,怎么能在这里…… 吴白起却等不及了,放开她嘴,在她来得及说任何话之前猛地埋首下去,隔着单薄睡衣…… 傅宣咬唇,却有闷哼不受控制,逸出鼻端。 像是得了鼓舞,吴白起越发急切,很快就打湿了一片睡衣。 傅宣身体轻颤,双手抱住他脑袋,本能地往前送……做完这个动作,傅宣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这样,推他肩膀踉跄着站到了地上。 吴白起紧跟着站了起来,抓住想要躲闪的她,强行转过来,低头就要凑过去。 「去床上……」傅宣闭着眼睛斥他。 「好。」吴白起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前刚想放她平躺,记起那晚她木然的样子,吴白起临时改了主意,就坐在床边,依然将她抱在腿上。 傅宣想要下去,挣了两下都被他揽了回来,她没有办法,只得默默忍受。 只是初次经历这个,哪能忍得了?咬着唇,照样有声音溜了出去,想一动不动,搭在他肩膀的手却不自觉地抓他衣裳。裙子底下仿佛有春笋苏醒,傅宣本能地要逃,男人却不放她。 跟木头似的姑娘相比,吴白起当然更喜欢这样的她,重新去吃她嘴唇,睁着眼睛,看她红扑扑的脸。此时的傅宣,再没有白日里冷冰冰的样子,好像两人的身份掉了个儿,她什么都得听他的! 念头一起,吴白起再也忍不住,倏地将她放到床里头,扯开她睡衣…… 傅宣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去了下面。 她无法思考,忽然间好像飞到了云端…… 吴白起并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尝过她的好,他急切地扣门,没想刚碰到,就败了阵。 他僵在妻子身上,不敢相信。 傅宣渐渐平复了下来。 睁开眼睛,才发现刚刚情急,两人竟然忘了关灯。 番外篇一(8) 衣服都在地上,傅宣扯过被子先盖住上半身,闭着眼睛道:「我想沐浴,世子去吩咐人备水?」他走了,她才好穿衣裳。 吴白起尴尬极了,傅宣不懂,他知道,他还没真正得了她,就…… 想要继续,怕她不喜,而且交待了一次,之前积攒的火好像也灭了,吴白起听话地下了地,扭头看她,她脸朝里面偏,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吴白起越想越懊恼,穿好裤子出去了,回来时,傅宣已经穿好了睡衣,被褥都被卷了起来。 「宣宣……」吴白起轻声喊她。 傅宣脸上还残留了淡淡红晕,目光却是平静的,看着他脚下道:「世子想说什么?」 吴白起在她身边落座,忐忑地看她,「刚刚……」 傅宣马上站了起来,背对他道:「非礼勿言,这种事世子别再提了。」 言罢去了外间,让丫鬟进屋收拾床榻。 青竹青雀一起走了进来,就见世子爷低着脑袋坐在那儿,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二女互视一眼,俱皆茫然,默默去收拾乱作一团的被褥。床帐里好像有奇怪的味道,两人的脸都红了,毕竟都不小了,就算没经历过也知道夫妻之间大概是怎么回事。明白了,再看世子爷那模样,心里都觉得好笑,怎么姑娘跟世子爷好像换了身份似的?世子爷的羞答答,姑娘倒若无其事。 抱着东西,青竹青雀又默默退了出去。 吴白起这才动了动,看向门口,目光复杂。 一刻钟后,傅宣沐浴回来,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头发没再洗。躺到床上后,见吴白起还低着脑袋呆坐,她皱皱眉,提醒道:「时候不早了,世子快去沐浴吧,早点睡。」 吴白起抬头看她。 傅宣在目光相碰前别开了眼。 吴白起心里越发没有底气了,闷闷道:「好,我这就去。」 他洗得快,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熄灯进帐。 床帐里一片安静,晚风从外面吹进来,清爽凉快,之前的迷乱恍然如梦。 吴白起平躺了会儿,实在睡不着,翻个身,面朝她侧躺,右手无意识摩挲她顺滑的长发,「宣宣,你不许我说,那我抱抱你行吗?」 傅宣没吭声。 吴白起不懂她是不许还是羞于开口,试探着伸出手,搭在她腰上,见她没有反对,他高兴极了,马上就贴了上去,将人搂到怀里,「宣宣,刚刚我很喜欢,宣宣真好。」 大夏天,他身上火炉一样,这样抱着并不舒服,傅宣忍受片刻,察觉他身体开始不对劲儿了,似乎又要作恶,及时道:「放开吧,我热。」 吴白起确实想再来一次的,听她嫌热,就收了心思,拍拍她肩膀道:「嗯,睡吧。」 傅宣对着黑漆漆的床板发怔,过了会儿才睡了。 吴白起毫无睡意,脑海里全是她的好,是她发出的醉人的声音,是他没能尽情探索的…… 吴白起悄悄下了地,连续喝了三碗凉茶,才将那股火压了下去。 不怕,明晚很快就到了,明晚他一定要跟她做真正的夫妻。 第二天傅宣照旧先起,见吴白起睡衣穿的好好的,没再露出那条黑蛇纹身,她悄悄下了床。 进了恭房,意外发现月事来了。 傅宣暗暗庆幸。 昨晚虽然做好了准备,感觉到他的张狂,她还是挺怕的。夫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懂,所以可以过几天再吃破瓜之苦,怎么都算是一件好事。 傅宣没有告诉吴白起,这种事情,他不问,她如何主动开口? 因此吴白起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满眼期待地看着妻子准备证明自己真正的实力时,突然听傅宣说月事来了,犹如磨了一天刀正要霍霍向牛羊,牛突然跑了,羊也飞了。 他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她。 傅宣没法给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就面朝里侧躺了下去。 吴白起回了神,凑到她身边低头看她:「会不会不舒服?听说女人来了月事不能着凉……」 「你听谁说的?」傅宣对着床板问,自家哥哥或许懂这个,吴白起身边又没有姐妹,怎会懂? 吴白起挠挠头,有些尴尬地道:「二哥跟我说的,他写了一个单子给我,教我如何照顾你。」 傅宣惊讶极了,坐起来问他:「单子在哪儿?拿来我看看。」 家里姐妹三个,哥哥常被二姐姐管,没法在二姐姐面前摆哥哥的谱儿,三姐姐最爱撒娇,跟哥哥关系也最好,哥哥常常跟三姐姐念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到了她这边,因她古板,哥哥也有些拘束,叮嘱起来就有了点父亲的感觉,说的都是大道理,原来他还列了张单子吗? 半刻钟后,接过吴白起递过来的单子,见上面连她不喜欢旁人碰她的书这种小事都写了,傅宣眼睛突然有点酸。 她想家了。 吴白起低头,见她眼里有了泪光,赶紧抱住她:「宣宣不哭,以后我也会像二哥对你那样好的,你要是想家,随时都可以回家看看,或是去两个姐姐那边,咱们家没人管你。」 傅宣感伤了一会儿,很快就收起了泪,「嗯,睡吧。」 吴白起松开了她。 傅宣躺了下去。 吴白起去吹灯,上来后贴着她躺着,大手放到她肚子上:「疼不疼?」 傅宣不疼,但吴白起的手很热,这样贴着她肚子,意外地舒服。 可她说完不疼后,男人就移开了手。 傅宣慢慢闭上眼睛。 吴白起闷闷地躺在一旁,想亲她,怕她不高兴。 次日傅宣回门。 吴白起高高兴兴地陪着妻子回了娘家,过去后他悄悄观察傅宣,发现她跟亲人相处也不是特别热络,不会像傅容那样撒娇,总算松了口气,原来她真的就是不爱热闹的人,而非讨厌他才对他冷淡。 只是,夫妻之间,一直那么客气好吗?丈夫与妻子又该怎么相处? 吴白起瞅瞅岳父,不敢问,目光就落到了两个姐夫身上。 徐晋察觉吴白起的窥视,冷冷看他一眼,去同傅品言说话了。 吴白起心中嗤了一声,天生大冷脸,要不是徐晋是他姐夫,他才不屑于看他。 他又看向了二姐夫。 梁通笑呵呵的,瞧着就容易亲近。 吴白起找机会将梁通拉到一旁,颇为自来熟地问他:「姐夫,我有个事想请教你。」 梁通纳罕地看他,「说来听听。」 吴白起有点难以启齿,但除了梁通他也不好问别人,秦英、自家堂哥与傅宣没啥关系,算是外人,吴白起不愿将两人的私事透漏给外人听。梁通不一样,他在信都时就认识傅家三姐妹,更是傅宣的好姐夫,肯定不会对外人嚼舌根,最多跟傅宛念叨念叨。 番外篇一(9) 「姐夫,我想问问你平时怎么跟二姐相处的啊?」吴白起虚心请教,「宣宣不爱说话,我说十句她也说不上一句,晚上,她要睡觉,我也不敢打扰她……」 瞧瞧,这话说得多委婉,不敢打扰妻子睡觉,可大晚上的,他打扰妻子想干啥? 梁通是过来人,哪能不懂,闻言哈哈大笑,察觉岳父等人看过来了,连忙收起笑,拽着吴白起又往远处走了几步,才低声耳语:「傻蛋,我告诉你,女的脸皮都薄,你越怕她生气,就越难亲近,所以说脸皮要厚,越厚越好。别听她嘴上不愿意就怂了,先厚着脸皮亲近,她扭捏一会儿就随了你了,事后你再赔罪,保证再没有下次,她就消气了,以后该占便宜还得占,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他与宛宛刚成亲时,白日里摸摸小手宛宛都不许,他就摸了,她最后不也从了? 梁通意味深长地拍拍吴白起肩膀,「记住,在外面要讲规矩,媳妇说什么都听她的,私底下该硬气就得硬气,要不你就继续憋着吧!」 说完笑着走了。 吴白起心砰砰地跳,这样真的可行吗? 下午回了侯府,吴白起坐在傅宣对面看她看书,脑海里再次浮现梁通的话。 胸口越来越热,吴白起慢慢站了起来。 傅宣抬头,见他红着脸朝自己走了过来,她困惑地放下书,「世子有事?」 吴白起脚步一顿,忽然不敢直视她平静的眼睛,转身往外走:「没事,我去前院看看。」 傅宣盯着门口瞧了会儿,继续看书。 吴白起去了前院厢房,撵走阿振,他躺在榻上,两条小蛇趴在他胸口亲昵地转圈。他一手摸一条,同它们说话:「我想亲宣宣,可她会不会生气啊?她那么重规矩,万一我亲了,她以后更加不爱搭理我怎么办?」 黑白无常不会说话,只顾在主人身上玩耍。 吴白起心中烦闷,将两个宝贝扔回笼子,回后院去了。 他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跟妻子亲近还犹犹豫豫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进了屋,吴白起将椅子搬到傅宣旁边,咽咽口水,跟她说话:「在看什么?」 傅宣看书时不喜人打扰,不过鉴于她跟吴白起新婚,吴白起并不了解她,她没有不耐烦,露出书封给他看,「婆母的藏书,讲的是长白山的民土风情,世子看过吗?」 吴白起摇摇头,反问她:「宣宣喜欢游记?」 傅宣颔首,目光投到书上,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这是要一心看书了。 吴白起抿抿唇,忽然握住她手,「宣宣喜欢游记,那你想不想出去游览名山大川?你喜欢的话,我陪你去。」 傅宣心中一震,跟着挣脱他手:「世子胡说什么,我一个内院妇人,怎能随意出门游走?」 眼看她又要看书,吴白起不知哪来的勇气,抢过书挪到书桌对面,再将愤怒起身的媳妇抱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到底不敢直接强迫她,他努力跟她讲道理:「宣宣为何如此注重规矩?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真重规矩,为何还要看这些男人喜欢的书?既然喜欢,为何要因为所谓的规矩不敢亲自去看去体会?」 傅宣怔住。 她脸上终于没了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平静,怔怔的竟然很是可爱,吴白起目光温柔下来,看着她眼睛道:「我知道,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所以宣宣只在屋里看书,看自己喜欢的书,那咱们是夫妻,是不是在外人面前守规矩就行了,在屋里怎么喜欢就怎么来?」 「你……」 「宣宣,我想亲你,想的要疯了。」吴白起一把将她捞到腿上,急切地压住她唇。 傅宣推他。 吴白起一手攥住她双手,顺势扣住她后脑不许她闪躲。 第一次松开,她喘着气要走,吴白起继续堵上去,第二次松开,她低头说够了,吴白起一点都没觉得够,再次抬起她下巴,「宣宣,我喜欢你,永远都亲不够……」 因为她拒绝地没有之前那么坚决了,他动作也轻柔了下来,像是引导。 她如竹林里最傲然的那根青竹,原本遗世独立,可山风非要撩她。她不是风,扎根在泥土里,无法移动躲闪,只能竭力抵挡。一开始只是竹叶被他吹乱,慢慢地竹梢开始随风摇摆,到最后,下面的主干竟也撑不住了…… 力气都被他吸走,柔若无骨。 他的手趁机探进她衣裳,像前晚那样,尽情地欺负。 「我,我月事……」他终于放开她唇,傅宣无力地提醒。 吴白起埋在她胸口,声音含糊不清,「我知道,宣宣别怕,我不会要你的。」 既然不要,又为何…… 看一眼窗外灿烂的夕阳,傅宣勉强积聚力气与他商量,「晚上,等晚上……」 吴白起没空回她,闭着眼睛,怎么喜欢怎么来。 两刻钟后,床帐里,吴白起搂着只剩小裤的妻子哑声赔罪:「宣宣别生气,我真的是太喜欢你,忍不住,反正咱们在屋里,没有人知道咱们做了什么,宣宣不用怕被人说。」 傅宣美眸紧闭,脸上是桃花般的红,尽管那两道黛眉不满地蹙着,依然秀色可餐。 吴白起想到她刚刚因为过于享受发出的声音,心中底气更足,对着她耳朵道:「宣宣,往后在外面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在屋里,宣宣都听我的,咱们怎么舒服怎么来……」 「你住口!」傅宣再听不得他胡言乱语,冷声斥道。 吴白起吓得心肝跳了跳,但他不傻,明白自己此刻臣服,前面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故而硬着头皮继续讲道理,专门在她最怕被他碰的耳朵周围吹气,「为何住口?难道宣宣不喜欢吗?既然喜欢,为何要因为一些狗屁规矩压抑自己?」 说着重新覆到她身上,胡作非为。 傅宣咬唇,可男人熟悉地快,专拣要害欺负,没一会儿傅宣就无心去想那些规矩了,只希望他快点罢手,别叫丫鬟们察觉不对…… 吴白起这一闹却闹到了夜幕降临。 外面晚饭已经摆好了,傅宣先从内室走出来,换了一身衣裳,眉眼冷清,跟往常无异。 吴白起卷完床褥才出来,没有自鸣得意也没有耀武扬威,乖孙子般坐在傅宣下首,不停给她夹菜,「宣宣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胖点才好看。」 傅宣眼皮都没抬,挪开饭碗,不接他的。 吴白起不以为意,只要在屋里她会热情,在外面再冷他也不怕了。 婚假转眼过完,吴白起开始起早进宫当差。 傅宣也有了事情。 番外篇一(10) 侯府内院的对牌交给她了,从今往后由她当家。于傅宣而言,管家这事真的很容易,傅容出嫁后,乔氏越发无趣,傅宣孝敬母亲,白日里会尽量多陪在母亲身边,平时管家的一些琐事便记在了心里。大事上,如迎亲摆满月宴抓周礼,因为这几年傅宥成亲傅宛傅容接二连三怀孕生子,傅宣在一旁看着,更是游刃有余。 二房的周氏婆媳有心巴结傅宣,傅宣管家前两日,她们热情地过来陪新媳妇,怕傅宣有不懂的,也是怕傅宣自己待着没意思,待她们发现傅宣管起家来井井有条,又不是太喜欢跟人聊天,便识趣地不来打扰她了。 她们不来,有「人」可好奇这位新媳妇了。 这日傅宣正在窗前练字,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她皱眉,刚要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青竹白着脸跑了进来,「姑娘,世子还养着那两条蛇呢,爬到咱们院子里来了!」 傅宣面容平静,俏脸却白了,尽量镇定问道:「爬到哪里去了?」 青竹身上起了一层小疙瘩,看着门外道:「青雀胆子大,用两个饭盆将蛇扣住了……姑娘,世子明知你怕蛇还留着它们,咱们,咱们把蛇打死吧!」 当初自家姑娘连续几晚做恶梦,青竹在一旁看着心疼坏了,因此今日再次见到那两条罪魁祸首,青竹对世子的好感顿时没了,若她胆子大,刚刚定会直接踩死那东西。她害怕也没关系,姑娘嫁过来却带了管事小厮的,寻个胆大的便能弄死那两条蛇。 听说蛇被扣住了,傅宣沉默片刻,走了出去。 日上三竿,盛夏的日头火辣辣的,两个铁饭盆倒扣在地上,被日光照得闪闪刺眼,乍一看竟有些滑稽。大小丫鬟们或是躲在走廊里或是躲在房檐下,好像那里面藏着多恐怖的东西。 傅宣看着那偌大的饭盆,隐隐记得吴白起的小白蛇只有一尺来长,难道又长大了?她怕蛇,但吴白起的那条,一是因为太小,二来明知没毒,所以她不是很怕,至少不会怕到远远看一眼都不敢,她只是不敢让那东西爬到身上。 「姑娘,我去喊人来?」青竹试探着问。 傅宣刚要说话,院门口跑过来阿振的身影,手里提着一个笼子。瞧见那两个饭盆,他大惊失色,跑过来跪到傅宣面前,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啊!世子交代我决不许黑白无常跑出来吓唬夫人的,刚刚是我没关牢笼子才让它们爬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何会爬到夫人院子里……夫人,求夫人别跟世子生气,世子十岁开始养黑白无常,养了八年了,世子身边没有多少朋友,每天回来就跟黑白无常说话,求夫人体谅世子自小孤苦,原谅他这一次吧!我这就带黑白无常走,绝不会再叫它们吓到夫人了!」 都怪他,喂黑白无常的时候外面有人喊他,他带上笼子就出去了,回来就见笼门开了,两条小蛇不见踪影。先去世子书房内室找,没找到,这才赶紧来了后院…… 瞅瞅那两个饭盆,阿振眼泪都快出来了,「夫人,黑白无常没死吧?那是世子的命根……」 「哭什么哭,你怎么不怕夫人受惊!」青竹没好气地骂道,因为不想添油加醋影响夫人跟世子的感情,才没继续说下去。 阿振立即不吭声了,耷拉着脑袋。 傅宣看看他,问道:「这蛇养在何处?」 阿振老老实实道:「起初养在书房的,后来夫人要去书房,世子就挪到厢房了。」 傅宣点点头:「以后小心些,别再放出来了。」 她不喜欢养宠物,三姐姐喜欢,鹦鹉团团有个小病小灾什么的,三姐姐急得简直比她自己病了还难受。吴白起一个孤儿,养黑白无常养了八年,感情只会更深,傅宣不想做恶人,逼他丢掉这两条伙伴。 阿振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磕头,转身去掀饭盆。 傅宣没有走,看着他动作。 阿振怕惊到夫人,故意背对夫人挡住饭盆,蹲在那里,一手慢慢掀开饭盆,一手悄悄往里摸,摸到了,他提了出来,见小白蛇绳子一般垂着不动,他气得骂出了声,「还装死,还敢装死!等着吧,看世子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将小白蛇塞进笼子,阿振又去摸小黑蛇。 笼子是黄竹编的,竹条之间只能伸进一根筷子,傅宣见小白蛇在笼子里一动不动,想到此时地上热,扣了半天或许真的出事了,不由问道:「确定它是装的?」 阿振刚要摸小黑蛇,闻言忍不住回头,饭盆下面小黑蛇见那人的手移开了,哧溜钻了出去,看起来极为悠哉又飞快地往院门口那边爬。青竹吓得大叫,阿振听了,回头一看,赶紧扑上去抓,只是距离太远没有够到。小黑蛇回头看了看,似乎嘲笑一般,又往前爬,最后还是被阿振扑住了,塞进笼子里。 小白蛇依然一动不动。 眼看阿振提着笼子就要走,傅宣皱皱眉,到底没有开口。 下午歇完晌,却让青竹去打听打听,得知小白蛇确实没事,傅宣忽然想到了三姐姐。那是个没正经的,特喜欢捉弄女儿,阿璇缠着要娘亲抱,三姐姐就假装睡着了,不管阿璇是扯娘亲耳朵还是捂娘亲鼻子,她都一动不动…… 吴白起的黑白无常那么有灵性,是不是因为吴白起陪它们玩的时间太长了? 红日西垂,吴白起兴冲冲出了宫。 昨晚他问过了,宣宣月事今日就没了,激动得他出门时就盼着天黑。不想天终于快黑了,刚进家门,就被阿振告知他的两条蛇宝贝偷偷去后院串门了…… 吴白起一身热汗都凉了。 先去冲了个凉水澡,打定主意后,吴白起才去了后院。 傅宣正在给外甥女们缝衣裳,听到他进来,她没有抬头,手上动作稍微慢了下来。 她这样,吴白起更没底气了,前几日回来,她好歹会招呼他一声的。 ‘「宣宣,是我不对,不该骗你,你放心,明日我就让人将黑白无常送到庄子上,绝不会再吓到你了。」已经骗了她一次,他不想再骗第二次,他不可能真的丢了黑白无常,只能送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傅宣抬头看他:「养了八年,你真舍得?」 吴白起当她在考他,连忙坐在她身边信誓旦旦地保证:「舍得,之前没送走,是以为能藏得天衣无缝,可黑白无常太狡猾了,还总喜欢来你这边,跟你的安危相比,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她的安危…… 傅宣扯了扯嘴角,继续缝衣裳,「不必了,只要世子保证别再让它们爬出来,世子想养多久就养多久。」 吴白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让我养?」 傅宣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番外篇一(11) 吴白起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想抱她,又怕针扎到她,没办法搬着椅子挪到她身后,搂着她腰,脑袋贴着她背:「宣宣真好,真好,你不知道,黑白无常就跟我儿子似的,我真舍不得丢了它们。」 傅宣嫌热,放下手里绣到一般的裙子,扭头斥他:「放开。」 吴白起抬起头,见她手里没拿着针,忽的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到了床上紧紧压住她,依然做梦似的,「宣宣不是怕蛇吗?为何让我养?」 傅宣这几日算是领教过了吴白起的难缠,冷着脸道:「你再不起来,我改主意了。」 吴白起心虚,刚要起,又重新压劳了,高兴地笑,「宣宣是心疼我小时候没兄弟姐妹是不是?」 傅宣抿唇。 吴白起心花怒放,改成侧躺,勒住她小腰往自己怀里揉,「宣宣喜欢我了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心疼我,宣宣……」 他太高兴,言语道不尽,低头寻她嘴唇。 傅宣急着躲闪,可惜吴白起最近胆子越来越肥了,按住人肆无忌惮地亲,亲到火起,他起身放下帐子,再将准备逃跑的妻子重新捞过来,熟练地解她衣,「宣宣我忍不住了,我真忍不住了,宣宣……」 从新婚夜一直憋到现在,憋了十来天,那是傅宣如何冷脸训斥也无法阻挡的。 傅宣不愿在白天陪他胡闹,可这人不知怎么回事,之前还畏畏缩缩的不敢碰她,从娘家回来后就转了性子,在丫鬟面前老老实实,一进屋胆小一会儿,然后就变了,就像现在,他竟然真的…… 外裤里裤被他一起扯下,再看一眼在她身前忙活的黑脑袋,傅宣不再徒劳。 热,从他身上传来的热,体内被他唤醒的热,慢慢汇合,一起烧成火。烧着烧着,生出陌生的渴望,等他真的凑过来,她又开始害怕,想要喊停,无法开口,然后他不知怜惜,一举冲破。 「宣宣,宣宣……」 吴白起脑海里一片空白,空白马上又被本能填满,像是初次冲锋陷阵的愣头兵,不懂战术,毫无章法,只知道埋头向前,口中叫着她的名字为自己呐喊,冲着冲着突然飘了起来,最后一声呐喊忽的变了味儿,前一个「宣」还急切清晰,后一个「宣」就蔫了,像是魂都飞了出去。 他伏在她肩头,喘个不停,中衣全湿,傅宣睁开眼睛,看见他右臂底下有蛇影隐隐若现。 鬼使神差的,她慢慢抬起手,触了上去。 还没碰到,吴白起突然抬起头,亲昵地蹭她脸颊,「宣宣,刚刚我差点死了……」耳鬓厮磨,语气满足,像是跟母亲撒娇的孩子,眼睛还闭着,沉浸在一个男人初次打胜仗的愉悦里。 傅宣的手在他开口前放了下去,低声催道:「起来吧,要摆饭了。」 幸好他没折腾多久,收拾收拾,丫鬟们应该不会察觉。 她心中庆幸,语气里不免透了出来,吴白起闻言,身体一僵。 刚刚,有一刻钟吗?有一盏茶的功夫吗? 大概是太过耻辱,不甘之下,吴白起又扬起了旗。 傅宣当然感觉到了,在他有所行动前,冷声斥道:「出去!」 她不舒服,真的不想再来。 吴白起吓了一跳,见她俏脸苍白,神色不喜,不敢再耍无赖,乖乖退了出去。 低头收拾,看见了红。 吴白起顿时没了花花心思,着急地问她:「很疼吗?」 傅宣扯过被子遮住自己,对着里侧道:「还好,世子别问了,你先更衣出去,我要换衣裳。」 吴白起做了亏心事,好在没有傻到家,知道女人第一次这样很正常,就乖乖出去了,低声吩咐青竹赶紧炖鸡汤,宣宣失了血,确实要好好补补。 他特意吩咐要鸡汤,再想到刚刚听到的动静,青竹红着脸去安排。 吴白起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回来见傅宣还能走,放了心,晚饭时百般讨好。 炖鸡汤需要时间,晚饭快用完了,厨房才送了过来。 傅宣困惑,看向青竹,大夏天的,喝这么热的汤做什么? 青竹偷偷指了指吴白起。 吴白起正在给傅宣舀鸡汤,没瞧见主仆俩的无声交流,用力吹了几口,讨好地将汤碗摆在傅宣面前:「宣宣喝点吧,补身子的。」 傅宣脸色难看极了,看也没看他,「世子自己补吧。」 说着起身,去了院子里。 吴白起呆若木鸡。 他又做什么惹到她了? 还有,她让他补是什么意思? 想到刚刚的草率收兵,吴白起还没喝汤,一张俊脸却越来越烫。 出师不利,但吴白起很快就挽回了颜面。 担心傅宣身体不舒服,吴白起老老实实等了三日,眼看第二天该他休沐,这天晚上他就准备好好服侍她一回。 做了夫妻,当然免不了这事,吹了灯后,傅宣也就随他闹。 第一场依旧有些急,吴白起心思全在下头,傅宣则是默默忍受。 「宣宣还疼吗?」事毕,吴白起抱着她问,因为屋子里是黑的,他脱了上衣,不怕被她瞧见手臂上的纹身。 傅宣不想说这个,不理他。 吴白起也了解她的脾气了,自己偷笑,等了会儿,他又精神了起来。刚吃饱了一次,这次不急了,将她抱到腿上温存。傅宣躲不过,就随他,但这次没法像之前那样淡然了,在他越发熟练的手段里发出了声。 「宣宣大点声,我爱听。」吴白起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 傅宣咬唇不语。 吴白起不急,也不催她,只往一处使劲儿,让她不得不开口。她越是忍,他就越逼她,到最后傅宣什么都忘了,听不见自己的声,只听到他在她耳边不停地喊她,还有另一种声音…… 终于结束时,她躺在那儿,手指头好像都没了力气。 看她这样,吴白起得意极了,收拾好后,披上中衣,抱着她去沐浴。 夫妻俩的生活就这样定了下来,白日她淡然如水,他偶尔乖乖陪她,偶尔故意闹她,就爱听她训斥,就爱看她发脾气,再搂着人甜言蜜语认错,让她无可奈何。到了晚上,她完全没有了白日的威严,被他使出各种手段行周公之礼,每次都以不满开始,再以慵懒无力结束,终究还是喜欢的吧,所以一次次纵容。 转眼入了秋,天越来越冷。 吴白起要收拾蛇房了,留着给黑白无常过冬。 傅宣依然不敢近距离看黑白无常,却因为吴白起偶尔提起它们渐渐生了兴趣,吴白起正是看出来了,知道她并非真的胆小,只是因为不熟悉,才主动多说些给她听,特别是黑白无常的灵性,暗暗期待有朝一日妻子也会喜欢上他的两条宝贝。 「宣宣要去蛇房看看吗?」他夺走她手里的书,炫耀般撺掇她,「我亲手布置的,带你去看看?放心,黑白无常还在厢房,不会吓到你的。」 傅宣确实好奇,就跟他一起去了。 番外篇一(12) 要说吴白起这么多年最大的本事,就是养蛇,一个蛇房,被他布置的跟孩子们的房间似的,对于傅宣而言没有一样不新鲜。 但也只是新鲜,依然不敢碰吴白起的蛇,只在夜里意乱情迷时,假装忘了般抓住他手臂,每当那个时候,傅宣心里就会冒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那种她不会对任何人包括吴白起提起的荒谬悸动。 十一月,嘉和帝病逝,很快徐晋登基。 傅容封后那日,傅宣也进宫拜见了,下午回来,意外发现吴白起有些垂头丧气,进屋就躺到床上了,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像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 在傅宣的印象里,吴白起爱玩爱笑,就是被她骂了,他要么装委屈要么顶嘴两句生会儿气,没多久就会凑上来认错,还真没见过他这种蔫巴巴的样子。 「怎么了?」傅宣坐到床前,疑惑地问。 吴白起在被窝里扭了扭,没吭声。 傅宣笑了笑,料到也没什么大事,就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他是个憋不住话的人,用不了多久肯定会主动告诉她的。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她翻书的声响,吴白起慢慢将被子扯了下去,露出脑袋看身旁的妻子。 他的妻子,傅家六姑娘,有才有貌,高洁如莲。 她上面两个姐姐,傅宛嫁给了武艺绝伦的梁通,梁通二十多岁,已经封了正五品的武官。傅容呢,更不用说,开始嫁的是王爷,如今已经贵为皇后,尊贵非凡,就连她堂姐傅家四姑娘傅宝都嫁给了前途大好的探花郎。 她一点都不比她的姐姐们差,却嫁给了最没用的他。 那些人说的没错,傅家六姑娘确实可惜了,插在了他这坨牛粪上。他整日以娶她为妻满足欢喜,却不知在旁人眼里他根本配不上她,她呢,会不会也这样想? 「宣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无比后悔少时没有用功,至今一无是处。 傅宣放下书,低头看他。 无需多问,单凭今日是姐姐封后的日子,单凭他刚刚那句话,便能猜出他经历了什么。 傅宣也没哄他,点头道:「跟姐夫们跟我哥哥父亲比,是差远了。」 她平平静静的,仿佛在陈述一件很平凡的众所周知的事。 吴白起马上就把被子扯了上去,背对她躺着。 傅宣摇摇头,躺下去,对着床顶道:「你呢,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 她见过两个姐姐是如何跟姐夫相处的,有些是无意瞥见的,有些是他们光明正大露出来的。傅宣觉得,她可以帮吴白起系斗篷带子,却做不到像二姐姐那样含情脉脉,仿佛二姐夫就是她的天。她也可以握住吴白起的手,却不会像三姐姐那样,狡黠俏皮地朝三姐夫笑,夫妻俩对视的眼神,就好像有千丝万缕在他们中间,谁也无法彻底剪断。 还有父亲母亲,各种亲昵小动作。 出嫁前夕,母亲叮嘱她嫁人后放开些,说男人都喜欢私底下娇气一点的姑娘。傅宣就是做不到,无论是吴白起还是任何其他男人,她都做不出来那种动作。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呆板无趣,就连亲弟弟官哥儿都更喜欢跟两个姐姐玩。 换个男人,被她这样冷淡对待,肯定也就不凑过来了,谁会像吴白起那样一直往她身边凑? 傅宣不会讨好男人,但被男人讨好时,她心里也舒服,晚上他再胡闹,知道他心里喜欢她极了,她都愿意纵容他。什么叫两情相悦,她不太懂,但她知道,跟吴白起过日子,她很舒服。 「你怎么不说话了?」傅宣催了一句。 「啊?」吴白起闷声问,「说什么?」 却是没有听见妻子刚刚的问题。 傅宣听出他声音发哽,就轻声重复道:「你说实话,有没有觉得我很无趣?」 吴白起愣住。 她无趣吗? 一点都不。 她胆子大,不怕虫子,会拿石头打他。她胆子小,白无常在她身上爬了会儿,她就吓晕了,晕得还那么好看。她脸皮厚,他在她对面用夜里的事情打趣她她也无动于衷,她脸皮又薄,明明很喜欢他的纹身,喜欢到总是偷偷摸,就是不肯承认…… 「没觉得。」吴白起歪过身子,将她搂到怀里,「宣宣很可爱,只有我知道。」 傅宣被他如此直白的名不副实的夸赞说得脸上红了一下,幸好靠在他胸口不用担心被他瞧见,沉默了会儿,化解了方才的一点尴尬,她才低声道:「你是喜欢我,才这样觉得,换成旁人,肯定会嫌弃我不懂温柔……」 吴白起嗤了声,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宣宣管旁人怎么想做什么,你说我媳妇,我说你可爱你就可爱!」 傅宣脸是真的烫了,怕他继续胡乱夸下去,赶紧道:「你劝我别理会旁人的想法,那你为何那么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你有没有本事跟他们有何关系?」 吴白起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手不由自主紧了紧,抬起她下巴,委屈地看她:「可你也说我没用了……」 傅宣挪开他手,直视他眼睛:「我只说你不如我的那些亲人,何时说过你没用?你能进金吾卫,便比许多人都强了很多,你有俸禄有家产,能养活妻子赡养祖父,怎能算作没用?非要跟最出色的人比,那除了三姐夫,全天下的其他男人都没用,说闲言碎语给你听的那些人又比你强多少?」 她声音虽低,却仿佛与人辩论,字字句句直击人心。 吴白起第一次见到这样咄咄逼人的妻子。 她不高兴了,不高兴那些人说他闲话,不高兴他在意那些人吧? 因为她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她一样,旁人眼里的无趣,却是他眼里的光彩。 「宣宣,你喜欢我是不是?」吴白起一点都不气了,扣住她后脑,不许她闪躲。 傅宣皱眉。 吴白起笑了,亲她英气的眉,「不用你说,我知道。」 他知道她喜欢他,知道她不在乎他是否有高官厚禄就够了,而他也会继续喜欢她,同她幸幸福福地过下去,将来生许许多多的儿女。吴白起没有高远志向,这辈子就想守着媳妇孩子,但他会给宣宣他能给的最好的,会给孩子们他所不曾体会过的父母守护,会给他们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婚后第三年,傅宣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吴老侯爷大喜,给孙子起名虎臣。 吴虎臣。 小家伙没有辜负祖父父亲的厚望,而立之年已连打多次胜仗,受封虎威将军。 儿子在外面镇守边疆,吴白起就在家哄孙子,最爱说的话无非是:「虎父无犬子,你们父亲这么厉害,都是因为祖父我厉害!」 三个高矮不一的吴家男娃就一起崇拜地看着祖父。 吴白起嘿嘿笑,抬头看树下给孙子们缝衣裳的妻子。 傅宣扯了扯嘴角,懒得拆穿他。 后记(1) 【后记一】 端午一过,天就热了起来。 徐晋让傅容搬到临湖而建的悠然居去。 悠然居有五进,院子里古树繁茂如盖,湖风穿透枝叶徐徐吹过来,吹得冰盆里的凉气在屋里散开,待在里面确实比崇政殿凤仪宫凉爽很多。梅香领人去收拾,确保处处妥善后,傅容亲自去逛了一圈,很是满意,惦记婆母,回来就跟徐晋商量:「那边院子大,咱们也请母亲一起过去住吧?」 就跟寻常高门大户似的,几世同堂。 彼时她趴在他身上,徐晋顺手掐她肉厚的地方,「显摆你比我孝顺是不是?」 他只惦记他们娘几个了,一时忘了母亲,她却想到了。 傅容看着他笑,脸皮本来就不薄,跟徐晋彻底交心后,越发厚了,「皇上心里都是我,政事缠身难有空暇孝顺婆母,我当然要替皇上做了,这样皇上才好安心地继续疼我啊。」 没有人不喜欢阿谀奉承,朝堂上百官们的奉承徐晋听听也就算了,不会放在心上,关键还是看对方做了哪些实事,但傅容这里,他听不够,最喜欢看她勾人的眼神,听她甜言蜜语。 「既然浓浓都替我想到了,明日你去娘那里邀功吧,我只管安心疼你。」 抱着人好好怜爱了一番,汗如雨下。 第二天傅容睡饱了,领着阿璇阿佩去给太后请安。 「皇祖母,跟我们住。」阿璇走路说话都比寻常孩子快,阿佩现在只会喊人,顶多一次说三个字,阿璇已经会说些简单的话了。在凤仪宫得了娘亲吩咐,眼下一见到太后,阿璇就抱住皇祖母的脖子,脆脆撒娇。 太后不解其意,亲了小丫头一口,「阿璇想跟祖母睡了?」 阿璇眨眨眼睛,觉得意思差不多吧,就点点头,「一起住!」 傅容忍俊不禁,晃了晃阿佩小手,「阿佩告诉皇祖母,咱们要搬到哪去了?」 阿佩指向外头,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鱼!」 太后马上懂了,先帝在时,夏日也曾带她去悠然居避暑。 一起过了大半辈子,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不可能,如今先帝去了,太后除了陪孩子们玩,很少离开慈安宫,怕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徒生一种凄凉。自己带着原本的宫人住在慈安宫挺好的,清闲安静,出去了,儿子儿媳妇孝顺,都不嫌她,但她在那儿,他们就放不开了。 「你们去吧,我懒得挪地方了,再者我在宫里住惯了,不怕热。」太后笑着对儿媳妇道。 傅容劝了几句,婆母不听,她也就不劝了。 阿璇好动,喊上小丫鬟去外面玩,日头高了才回来,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进屋就往娘亲跟前扑,「娘擦汗!」 傅容嫌弃地将她抱到榻上,凑近了闻,再飞快退后,捂着鼻子道:「阿璇身上都是汗,真臭!」 阿璇才不信,转到皇祖母身边让皇祖母闻。 太后抱着小丫头亲,「阿璇一点都不臭,臭了祖母也喜欢。」拿出帕子帮孙女擦。 阿璇美美地靠在皇祖母怀里,炫耀地朝娘亲笑。 傅容怂恿二女儿,「阿佩去闻闻姐姐臭不臭。」 阿佩瞅瞅姐姐,转身扑到娘亲怀里,没有说臭,但这小动作明摆着是嫌弃姐姐呢。阿璇不高兴了,从皇祖母怀里跑出来,也往娘亲怀里挤,「不臭,妹妹你闻闻,不臭!」 阿佩就不闻,小姐俩跟两只小猪崽儿似的在傅容怀里拱来拱去,跟着又在榻上追了起来,阿佩没有姐姐动作利索,最后被姐姐压到了榻上,咯咯直笑。 宫女端了切好的西瓜丁进来。 西瓜凉,傅容只许孩子们一人吃一点,为了显得西瓜多,特意吩咐宫女切很小块儿,直接用勺子舀就行。阿璇乖乖坐在皇祖母腿上让皇祖母喂,阿璇非要自己动手,也不用勺子,瞅瞅娘亲是如何吃的,她捏着竹签有模有样地学。举到一般西瓜丁掉了下去,小丫头扭头看娘亲,见娘亲没看她,就若无其事地再去扎西瓜,小笨蛋还专门对着刚刚的孔扎…… 傅容看得心都化了,凑过去教女儿:「阿璇换个地方,扎深点。」 娘亲柔声细语的,阿璇照着学,果然扎了起来。 小丫头咧着嘴笑,放到嘴里吃。 她跟阿佩的西瓜丁都很小,里面没籽儿,傅容的块头较大,有的藏在里头,傅容就将籽儿放到专门的碟子里。见阿璇好奇地盯着黑亮亮的西瓜籽儿,傅容再吃到时,就放在手心,拿给两个女儿看,「这个不能吃,吃了肚子里会长西瓜,鼓鼓的不好看,跟你们二叔一样。」 二叔就是康王。 因为康王太胖,阿璇阿佩就算不常见面也有印象,闻言对西瓜籽儿就没兴趣了。 过了两日,一家人搬到了悠然居,傅容带着两个女儿住后院,瑧哥儿在前面跟徐晋住,不过徐晋嘴上说得好听,晚上哄完儿子就溜到后面找媳妇了。 这天一家五口坐在一起吃饭,阿璇对哥哥道:「去坐船,哥哥也去。」 昨天父皇娘亲答应陪她们划船玩的。 五岁的瑧哥儿心里羡慕,面上不露,一本正经道:「妹妹们去吧,我要去读书。」余光里见父皇轻轻颔首,瑧哥儿酷似娘亲的嘴角翘了翘。 阿璇就想跟哥哥玩,吃完饭拦在哥哥身前不许他走,阿佩见了,也凑了过去,小姐俩一人抱住哥哥一边。 傅容想去哄女儿们,徐晋没让,示意她看儿子怎么做。 瑧哥儿不忍心拒绝妹妹,可又不能荒废功课,想了想,低头哄道:「先生凶,我不去上课他就打我手心,妹妹们听话啊,哥哥散学再来陪你们玩。」 「打先生!」阿璇不怕先生,跑到徐晋身边,仰头告状,‘「先生打哥哥,父皇罚他!」 徐晋笑着将女儿抱到腿上,攥着她手给她讲道理:「那不行,先生是父皇给哥哥们请的师父,他要管教哥哥们,父皇也不能管。阿璇是希望哥哥陪你玩,回头被先生打手心,还是希望哥哥好好的,读完书再来陪你啊?」 阿璇想了想,难过地嘟起了嘴。 傅容趁机让瑧哥儿先走。 瑧哥儿摸摸阿佩妹妹的脑袋,恋恋不舍地走了。 阿璇阿佩都不高兴,徐晋在后院多留了会儿,哄好女儿们才去了崇政殿。 「娘,吃西瓜。」 还没真正热起来,阿璇就朝傅容撒娇。 傅容开始不给,见女儿坚持要吃,就让梅香少端一点来,结果西瓜端来了,阿璇用勺子拨了几下,茫然地问娘亲:「西瓜籽儿呢?」 傅容听了,认真解释道:「昨天不是告诉你西瓜籽儿不能吃吗?阿璇为何还要?你不怕肚子鼓起来?」威胁般摸了摸女儿的小肚瓜。 阿璇才三岁,会假装睡觉假装哭,大事上还不会撒谎,气鼓鼓道:「给先生吃!」 傅容扑哧笑了,看看女儿一脸必须为哥哥报仇的样子,就让梅香端了一整牙新切好的西瓜进来,抱着女儿问她:「阿璇打算怎么给先生吃啊?」 阿璇对着西瓜比划:「挖出来,给他吃。」 小丫头真坏。 傅容亲亲自己的小坏丫头,再让梅香端盘大块儿的西瓜丁进来,教女儿使坏:「先生是大人,知道西瓜籽儿不能吃,你给他西瓜籽儿,他肯定不吃。阿璇要这样,你看,把西瓜籽儿藏进去,先生看不到,就会吃到肚子里了。」 阿璇阿佩都看傻了,阿璇最先回神,兴奋地笑:「看不见了!」 后记(2) 女儿欢欣起来,傅容心情也好,安排梅香带两位公主去御书房给哥哥们送西瓜。阿璇可聪明了,指着娘亲藏好西瓜籽儿的那块儿不停嘀咕:「给先生的,这个给先生!」 梅香忍笑,将那块儿西瓜丁单独放在一个周围铺有冰块儿的食盒里,刚盖好盖子,阿璇就将食盒抢了过去,要自己抱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御书房。 徐晋很快就听说了,阿璇亲手把西瓜送给先生的,先生感激涕零,吃到西瓜籽儿,想转身吐到手上,没想阿璇跟着他转身,还瞪着眼睛不许他吐。先生不好拒绝,困惑地吃了,阿璇心满意足,跑到哥哥耳边去说悄悄话…… 「是不是你教她的?」徐晋哭笑不得,过来审问女儿背后的「高人」。 傅容理直气壮:「谁让他惹阿璇不高兴?我不敢管先生,还不能帮女儿出主意吗?」 徐晋懂了,傅容不是怪先生,而是嫌他管教瑧哥儿太严,用这种方式跟他表达不满。 他无奈地哄她:「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严厉些是对他好。」 傅容理智上明白,但她感情上又很心疼儿子,想起儿子早上跟妹妹分别时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挂到徐晋身上求情:「今天破例一次行吗?你看阿璇阿佩也不是天天都黏哥哥的,下午要坐船了,她们才想跟哥哥一起玩。」 早上女儿们撒娇,现在大的又来,徐晋彻底投降了,掐住她水蛇腰将人按到榻上,盯着她眼睛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让阿璇也送我一块儿西瓜?」 傅容笑了,调皮地摸了摸他肚子:「放心吧,就算我想喂你吃西瓜籽儿,阿璇阿佩也舍不得让她们父皇变得跟二叔一样丑啊。」 这倒也是。 徐晋得意了,专心教训孩子她娘,「竟敢暗算朕给太子请的先生,目无纲纪,朕不罚你,何以治天下?」 傅容假装害怕,夫妻俩一闹半晌。 湖边凉快,闷热的夏季就没有那么难熬了,不知不觉酷暑离去,秋天眼看着要来。 傅容搬回了凤仪宫。 这日沐浴结束,傅容坐在梳妆镜前通发,徐晋靠在床头,突然放下手里的折子,扭头问她:「前世,浓浓怎么知道他登基后,邱家得了重用?」王府里的人不会透露消息给她,难道因为他死了,景阳侯府的人就敢上门探望女儿了? 傅容动作微顿,随即装作那里有头发打结了,轻轻顺了顺才边梳头边往他跟前走,一脸困惑,「王爷怎么想到这个了?」 徐晋只是随口问的,晃晃手中折子道:「邱铎守完二十七个月的孝了,想要起复。」 傅容「哦」了声,在他身旁坐下,轻声回忆道:「皇上出事后,福嬷嬷进宫陪娘了,王府里人越来越散,规矩松了下来。我娘不放心我,每个月都来看一次,后来提到五妹妹要去选妃。皇上知道,我们女人最喜欢说闲话,就聊到了其他能威胁到五妹妹的贵女,其中就有邱明菲,因为她身份最高,我就记住了……现在邱铎,皇上准备怎么回?」 徐晋笑了笑,揽过她闻她发香,再接过梳子帮她梳头:「肯定不会用了,免得养虎为患。」 傅容点点头,其他的就没问了,如何回绝,徐晋自有办法。 「疼,皇上你轻点……」梳到头发打结处,傅容吃痛,娇声嗔他。 「不是故意的,」徐晋连忙赔不是,「哪疼?我给你揉揉。」 感受着他温柔的动作,傅容抿唇笑。 在外面,他是皇上,回来了,就只是她的丈夫,是她太过小心,竟然以为他还会疑她。 【后记二】 徐晋准了邱铎起复的折子,令其官复原职,并十分器重,常常将其宣到崇政殿议事。 这日上午,徐晋处理完政事,看看外面,对殿内两位重臣道:「坐了一个时辰,朕有些乏了,想去御花园里走走,你们可愿同行?」 正三品通政司通政史傅品言、正二品兵部尚书兼内阁学士邱铎,齐声应是。 三人一前两后去了御花园,许嘉随扈左右。 恰逢九月秋高气爽,桂花飘香,御花园里景色怡人,偶尔可见宫女们搬着菊花走过。 正说着话,旁边小道上就拐来了一队宫女,见到一身龙袍的皇上,领头嬷嬷迅速低头,领着几个小宫女跪到一旁,叩首不语。 徐晋视若无睹,继续往前走。 邱铎目光在那领头嬷嬷身上停留片刻,若无其事向前,未料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许嘉大喝:「大胆,竟敢窥视皇上!」 邱铎本能地转身,就见那五十来岁的嬷嬷歪倒在地上,爬起来后连连朝许嘉磕头。 「怎么回事?」徐晋折了回来,皱眉问道。 许嘉道:「皇上,此人不懂规矩,偷窥龙颜。」 徐晋在外人面前本就不苟言笑,眼下脸更冷了,瞅瞅那嬷嬷,不悦斥道:「年岁不小,竟然还如此不懂规矩,来人,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两个小太监立即跑了过来。 邱铎垂眸,嘴角抿了抿。 这把年纪,打三十大板,九死一生。 那嬷嬷大概也知道自己要没命了,忽的哭求起来:「皇上,奴婢没有窥视皇上啊,奴婢看的是邱大人,求皇上明察,饶过奴婢这一次吧!邱大人,邱大人,求您为老奴做证啊!」 因为太过害怕,涕泪俱下。 徐晋疑惑地转向邱铎:「你认得她?」 邱铎盯着那嬷嬷,似是在辨认,待对方提醒般说了洛阳二字,邱铎恍然大悟,朝徐晋拱手道:「回皇上,臣年少时游历洛阳,与此人有过几面之缘。」 声音平稳,面容淡然。 徐晋颔首,「久别重逢,难怪她忘了规矩,既然情有可原,那便打五板子吧,算是教训。」 「谢皇上,谢皇上!」老嬷嬷跪地磕头,感激涕零。 徐晋游兴不减,抬脚朝前走去。 傍晚邱铎回府后,却失眠了。 皇上会不会好奇他与郑嬷嬷是如何认识的,会不会派人去审问郑嬷嬷?若是知道他曾经与安王母亲章太妃许过终身,会不会怀疑他与安王有私交?若他没有实权,皇上不会生疑,但事情坏就坏在他是兵部尚书,先帝防着安王,皇上肯定也防着的,更甚者,皇上会不会误会他,是第二个吕不韦? 邱铎头疼无比。 因为安王是她的骨肉,他确实暗中留意了安王二十多年,但他绝没有任何不忠的念头。更何况安王明显只想做个闲王,人家都没有歪心思,他跟着凑什么热闹?若安王有心夺位,其他王爷无治国之才,他或许会帮他一把,但今上文韬武略,他万万不敢有二心的。 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睡。 第二日照旧要上早朝。 散朝后,徐晋宣邱铎到崇政殿问话。 邱铎一听小太监传话,心就沉了下去。 那件事,肯定是瞒不住了。 「臣叩见皇上。」邱铎跟在闻公公后头进了殿,跪了下去。 他这等地位的人,无论是先帝还是徐晋,都只让他虚礼一下就喊免礼的,这次徐晋却没有说话。连续批阅两封奏折,他才放下御笔,看着邱铎问道:「郑嬷嬷说你在洛阳时,与安王生母章太妃有私情,是她无中生有,还是……」 邱铎叩首:「确有实情。」 后记(3) 皇上没有解释他是如何听郑嬷嬷说的,譬如是郑嬷嬷主动说的,还是他派人审问的,邱铎也明白,这件事暴露出来,他再解释他与安王毫无关系也没有用,明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这种,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怀疑的。 都是聪明人,无需多言,殿内就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邱铎开口道:「皇上,臣少时征战四方,落了腿疾,这几年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已严重影响臣办事,故请皇上准臣告老还乡,安心养病。」 既然招了怀疑,这个官再当下去也没有意思,不如主动退一步,还能留份体面。 徐晋没有挽留,关系到皇家名声,这时也不适合客套。 君臣达成了默契,次日邱铎就正式递了辞呈。 徐晋准了。 傅品言看着龙椅上的女婿,心中动了动。 晚上回家,他跟乔氏说了这事,「邱铎不了解皇上的为人,你我都清楚,皇上不会因为一个老嬷嬷的窥视动怒,许嘉更不会小题大做,但偏偏就是因为这件事,邱铎辞官了。」 乔氏本来趴在他胸口,闻言坐了起来,面现疑惑:「你是说,皇上早知道邱铎与那嬷嬷有不利于邱铎仕途的关系,特意做了一个套子,让邱铎主动辞官?」 傅品言嗯了声。 这个女婿,从他登基后做的那些事情看,心思深着呢。 乔氏眉头皱了起来,「那皇上叫上你,是碰巧,还是有什么深意?」 人人都羡慕她的女儿当了皇后,只有傅家人才知道,荣耀下是步步谨慎,就怕落得个恃宠生娇结党营私的名头。 傅品言叹了口气,握住她手道:「过阵子,我也辞了吧,我辞了,正堂或许还能再升升。」他是文官,儿子是武官,若是一文一武都在朝堂占有高位,恐怕更容易让皇家忌惮。他老了,儿子正是往上冲的时候,他心甘情愿把建功立业的机会留给儿子。 乔氏黯然。 冬月里,傅品言以看淡名利为由向徐晋提出请辞。他可不敢推脱身有恶疾,怕女儿们担心。 徐晋意外极了,盯着岳父看了两眼,转瞬一想,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只觉得好笑,命闻公公出去,他请傅品言上榻,两人对弈。 傅品言心中疑惑,却不得不从。 落了几子,徐晋对着棋盘道:「岳父想必已经猜到邱铎为何辞官了,其中缘由,传出去有损皇家体面,朕不便与你细说,而朕为了不让邱铎起疑,必须找人做幌子,请岳父在场,是因为百官里面,朕最信任岳父,相信岳父就算猜到几分,也不会擅自查探其中隐情。」 傅品言愕然,忘了落棋。 徐晋暂且也停了棋子,抬头问他:「岳父辞官,无非是担心朕忌惮外戚势大,既如此,请岳父替朕解说,史上那些外戚得以成功干政,他们倚仗的是什么?」 他目光平静,却隐含期待,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试探傅品言的见识。 傅品言马上收起之前种种猜忌,从容应答:「以东汉为例,外戚干政,原因主要有三。其一,东汉的尚书台官小权大,便于皇帝直接控制,却也利于宦官外戚越过皇上夺权。其二,东汉外戚多是名将或高门大族,专横跋扈结党营私。其三,东汉多幼帝,致使母后临朝,外戚趁机分权。」 「好!」徐晋朗声大赞,随即笑容一敛,质问他道:「本朝内阁辅政,没有尚书台之忧。那么岳父是私底下结党营私了,还是暗暗诅咒朕短命了,因此遇到点事就妄自揣测朕忌惮傅家?」 傅品言连忙跪了下去:「臣不敢!」 徐晋冷哼,「既然不敢,岳父为何辞官?」 傅品言额头冒汗,说不出话来了。 徐晋便将人扶了起来,郑重道:「岳父,朕知你有大才,傅家儿郎更是德才兼备,就算朕没有娶浓浓,依然会重用你们。如今咱们亲上加亲,那么与其任用其他人还要在心里留一分提防,朕为何不用朕信赖的亲戚?古往今来,只有无用的君王才忌惮外戚,今日朕就告诉你,朕不怕任何人,将来朕的儿子也不会怕,还请岳父安心辅佐朕,切莫再提辞官之言,既伤朕的心,浓浓得知也会寝食难安。」 傅品言激动得脸都红了,再次跪了下去:「皇上厚爱,臣铭记于心,回去后必写进祖训,告诫傅家子嗣忠君忠国,绝不辜负皇上信任,若有违背者,一律家谱除名,交由官府处置!」 徐晋笑着扶起他:「岳父不必行如此大礼,朕自是相信岳父的,好了,难得有半日闲空,岳父赶紧再陪朕下几盘棋吧,浓浓棋术烂的很,还喜欢悔棋,朕真的懒得同她下。」 提到宝贝女儿,傅品言放松下来,打趣道:「皇上该庆幸她不喜下棋,否则每日纠缠皇上,那才是真的折磨人。」 凤仪宫里,傅容可不知道自己被丈夫父亲一起嘲笑了,跪坐在矮榻上看阿璇阿佩玩象棋。黄花梨做的棋子,圆圆的,阿佩乖乖地一个一个往高了叠,阿璇则蹲在榻上骨碌着玩,还专门往榻沿那边转,掉到地上她就咯咯地笑。 黄昏徐晋回来,问傅容今日都做了什么。 傅容就说教女儿们玩象棋了。 徐晋不掩轻视地看她:「你还会下象棋?」 傅容厚着脸皮解释:「我说的是玩象棋,不是下象棋,意思根本不一样。」 生怕徐晋不懂似的,傅容让人重新将棋盘摆了上来,拍拍两个女儿:「阿璇阿佩,快告诉父皇怎么玩象棋。」 阿佩就乖乖地叠棋子给父皇看,阿璇撅着小屁股将棋子朝父皇那边滚。 换来徐晋两声干笑。 【后记三】 二月里瑧哥儿过完七岁生辰,先帝的二十七个月大孝就正式除服了。 徐晋继位,以日代月,但这两年宫中一切从简,从没有大摆过宴席,以示缅怀先帝。如今丧期一过,宫里各处气氛就渐渐变了,如寒冬过后春日来临,明媚轻快。 傅容领着女儿们去陪太后,阿璇阿佩与宫女们玩摸瞎子,她们婆媳俩坐在走廊里看。 「月中去灵山,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太后笑着同傅容说话。 前年避暑,一家五口在悠然居过的,去年也是,但徐晋当时跟傅容承诺今年三月带她去灵山避暑,皇上出宫这种大事,都是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的,自然瞒不过太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灵山那边的行宫都有,我们带几样用惯了的贴身物件过去就好了,我就是舍不得娘。」傅容恋恋不舍地抱住婆母胳膊,「娘,你总在宫里闷着,不觉得没趣吗?」 「这么大了还撒娇。」太后摸了摸她脑顶,有些回忆地道:「谁说我总在宫里闷着的?灵山那边我去了七八次,每年去都差不多,你稀罕,我可不愿意颠簸一路去看旧景。再说了,我留在宫里照顾瑧哥儿,你们在外面玩也放心是不是?」 说到儿子,傅容更没有心情了。 徐晋一脸邀功地说要带她去灵山,傅容确实也想去。上辈子她身份不够,灵山真正的好景色都没瞧见,出去逛逛,遇到其他贵女还会被人用高高在上的目光鄙夷,好像她和离犯了多大的错是多丢人的事似的,因此这辈子可以以皇后的身份去,傅容高高兴兴地准备。但她没想到盼了大半年,眼看着再过半个月就启程了,徐晋却告诉她只带女儿们去,不带瑧哥儿。 后记(4) 三月离京,七月归来,也就是说,她要跟儿子分开四个月。 要不是跟徐晋反抗没用,傅容真不想去了。 太后知道她心里舍不得,感慨地拍拍她手:「孩子大了,咱们想时时刻刻留在身边也没用,像景行,十几岁的时候就出去打仗了,想得我夜夜睡不好觉,可有什么办法?没有小时候的努力锻炼,就没有现在的他,所以浓浓要往好处想。你看,你们俩都不在身边,瑧哥儿就有机会独当一面,这是好事。」 傅容懂,就是舍不得啊。 正郁闷,柔太妃跟二公主来了。 十七岁的二公主,穿了一身樱红色的裙子,好似沉寂了三年的花,一朝绽放,明艳逼人。 「姑姑真好看!」阿璇瞧见姑姑突然变了打扮,忘了自己还在玩游戏,笑嘻嘻朝姑母跑了过去,抱住姑姑大腿仰头看她,「姑姑这条裙子好看,我跟妹妹也有一条,我娘做的!」 五岁的小丫头,耳边臭美地别了三朵桃花,像个小仙女。 侄女大了重了,二公主不方便再抱她,就牵着她手,先招呼阿佩过来,再笑着问阿璇:「那阿璇阿佩明天穿上,咱们一起去花园里扑蝴蝶。」 阿璇高兴地点头,不让姑母去走廊,拉着她一起玩游戏。 二公主无奈,远远跟太后傅容打声招呼,就主动当了蒙眼睛的瞎子,要捉两个小侄女。 太后看着她笑,同柔太妃打趣道:「你看,福慧还跟个孩子似的呢。」 柔太妃叹气。 太后跟她关系好,知道柔太妃最发愁什么,轻声问道:「福慧还不同意选驸马?」 先帝去时,叮嘱她跟儿子给二公主挑个好人家,她记在心上,儿子也记在心上,开春儿子就让她问问柔太妃对驸马的要求,他好在世家子弟里选几个好的给柔太妃二公主相看,可二公主不肯点头,她们就不好着手安排。 柔太妃无奈地点头,不想提烦心事,反过来打听徐晧的婚事,「什么时候给怀王选妃啊?」 这回就换成太后发愁了。 儿子跟崔绾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几乎天天都能见面。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对方做了错事,自己就能凭理智割舍的了的,反而更痛苦。理智上告诉自己别再想,然心都陷进去了,拔出来如同割肉,世上几人受得了,几人看得清? 因此太后希望儿子赶紧再娶个王妃安心过日子,再给她添几个孙子孙女,但儿子再三拒绝,她也没法硬逼着他。 两个长辈同病相怜,傅容在一旁听着,思绪渐渐飘远。 徐晧的事她倒没怎么上心,她烦恼的是自家哥哥跟二公主。 二公主肯定是喜欢哥哥了,喜欢的时间还不短,但人家小姑娘没有仗着先帝的宠爱直接讨驸马旨意,也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喜欢哥哥,规规矩矩乖乖巧巧,如若没有年幼时求她帮忙那一次,傅容都不敢相信二公主喜欢哥哥。 哥哥呢,都二十六了,老大不小的,眼看官哥儿都要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依然打着光棍。傅容真的气,气哥哥让母亲操碎了心,让她们姐妹发愁,而且他要是早早成亲了,二公主或许就忘了认了,他迟迟不娶,换成傅容,心里也会抱希望啊。 晌午陪太后用的饭,饭后傅容带着女儿们回凤仪宫歇晌。 下午徐晋回来地比较早,陪傅容一起哄女儿们玩,帮阿璇晃了会儿秋千,就见傅容坐在藤椅上对着夕阳发呆,似有心事。 「瑧哥儿,你来帮妹妹。」徐晋让出地方,让瑧哥儿过来。 瑧哥儿喜欢照顾妹妹,接替父皇后,小心翼翼地帮妹妹晃悠。 他力气小,秋千幅度比徐晋晃时小了很多,阿璇玩得不尽兴,娇娇地催他:「哥哥再用点力。」 徐晋快走到傅容身边了,闻言回头,看了看,道:「这样挺好的,瑧哥儿别听你妹妹的。」 瑧哥儿就递给妹妹一个「妹妹听话」的眼神。 阿璇嘟着小嘴。 阿佩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大眼睛盯着晃动的秋千,小嘴儿微张,好像在说着什么,某一刻突然眼睛一亮,站起来道:「够二十下了,该我了!」 瑧哥儿慢慢停下秋千。 阿璇没玩够呢,不过说好了一人二十下,她也不会跟妹妹抢,就坐到绣墩上去了。旁边还有秋千,可她喜欢让哥哥晃,也喜欢看妹妹玩。 那边徐晋坐到藤椅上,旁若无人地捏傅容鼻子:「又在想什么?」 傅容回神,刚想拍开他手,心中一动,拉下他手好好跟他说话:「今天听娘跟柔太妃聊福慧的婚事,说驸马不好挑。福慧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是皇上的妹妹,肯定要挑个出色的世家子弟才配得上,但真正的世家子弟,都想建功立业,怕是不愿意只当个驸马吧?」 她想知道徐晋对驸马的态度。因为二公主的关系,她翻过史书,也不是每个朝代都限制驸马当官的。徐晋是大魏的第六个皇帝,或许徐家真是女儿缘浅,前面五代只出过永宁公主跟二公主,一个永宁公主,未必就能当必须遵循的前例。 徐晋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他也有自己的公主,女儿们大了,该嫁给什么样的男人?是吴白起那种只会玩的,还是梁通那样有真本事的? 当然是后者,他不会将女儿们嫁给一无是处的男人。 而驸马,也是外戚。 庆国公没有官职,但永宁公主依然有野心,将女儿嫁给皇帝,再帮外孙谋划皇位。这是驸马老实公主不老实的例子,前朝也有公主老实,驸马凭借公主的名头弑杀正统皇子再推举公主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儿子登基的。 因此外戚到底会不会成忧患,重要的是人心,是在位者的能力手段,而非一纸空话。 「只要驸马有真才实学,我便用他,没有,除非福慧喜欢,那人就不配当驸马。」 收回视线,徐晋笑着对傅容道。 傅容听了,放了心。 第二日阿璇阿佩小姐俩随二公主去花园玩了,傅容让人去请哥哥过来,昨晚她跟徐晋打了招呼的,借口是问问家里的事。 傅宸很快就来了。 傅容在堂屋见的他。 傅宸进来先找两朵花似的外甥女,没找到,纳闷问妹妹:「阿璇阿佩呢?不是她们想我了?」 傅容没好气地讽他:「你惹她们外祖母生气惹她们娘亲生气,她们为何要想你?」 傅宸一听话音就知道妹妹想说什么了,转身往外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站住!」傅容快跑几步拉住他,示意梅香守在外头,她将兄长按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问他:「你这辈子还打算不打算给我找嫂子了?你要是不想,我就将心思用在给官哥儿挑媳妇上,免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傅宸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我先睡会儿,你说吧,说完了记得叫醒我,我前面真有事。」 他一副无赖样,傅容气得扯他耳朵。 傅宸皮厚,不怕她扯。 傅容没辙,直接问他:「哥哥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二公主吗?」 傅宸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盯着妹妹瞧了会儿,看傻子似的问道:「二公主?我娶不娶媳妇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在外面,傅容不了解哥哥都遇到过哪些姑娘,知道的就一个二公主,她也只能往那上面猜,猜中了最好,猜不中顺势套话,「那年元宵节,你送二公主回去,二公主说喜欢你了吧?哥哥没应,所以二公主哭了?」 后记(5) 傅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站起来弹她一个爆栗:「胡扯什么,根本没这回事……」 「她都跟我说了。」傅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兄长,「她至今未嫁,是想等你娶妻,她才死心。」 傅宸怔住。 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傅容想知道哥哥的心思,就故意激他:「哥哥,先帝去时要给二公主挑驸马,二公主死活不肯,现在出了孝,她依然不肯,除了等你,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二公主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她蹉跎下去,若是哥哥一点都不喜欢她,那我就撒谎骗她了,说哥哥有了意中人,很快便会定亲,二公主肯定会信我,这样我们再给她选驸马,她就不会拒绝了。」 哥哥是男人,他没有喜欢的姑娘,继续等下去也没关系,二公主不一样,今年还好,明年就算老姑娘了。如果哥哥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二公主,傅容就不忍看二公主傻傻地等,那是个乖孩子,一旦知道彻底没希望了,会认命出嫁的,不让母亲担心。 面对妹妹探究的目光,傅宸怔愣片刻,忽的笑了,「好,你就这样跟她说,她信了最好,她不信,我真给你找个嫂子。」 她说喜欢他的时候,才十二,懂什么,无非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迟迟不娶,一是没遇到喜欢的女子,二也是有愧于她,毕竟,她被他说哭过。那时小姑娘说喜欢他,傅宸没当回事,但她哭了,他就放在了心上,他盼着她长大,盼着她真正明白什么叫喜欢,再嫁给她喜欢的那人,如此就证明当初是她天真不懂事,而非他伤了一个喜欢他的小姑娘的心。 可他没想到,她也在等他娶妻。 这个公主,未免太固执了吧? 她怎么可能喜欢他,两人说的话加起来也没几句。 既然她固执,他就让她死心好了。 说明白了,傅宸摸摸妹妹脑袋,转身离去。 走到凤仪宫门口,却撞见二公主一手牵一个侄女走了过来。 【后记四】 昨日二公主跟阿璇阿佩商量好了的,今日都穿那条樱红色的裙子,眼下一大两小一起转过来,就好像三朵樱花,一朵在春光里恣意怒放,两朵还是小小的花骨朵。 傅宸喜欢自己的两个外甥女,此时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个因为看到他而僵住的姑娘身上。她是笑着抬起头的,嘴角有可爱的梨涡,现在那梨涡却因主人收起笑也跟着消失了。她脸颊红了,眼帘却垂了下去,像这些年每一次偶遇,她都会立即回避他的眼神。 傅宸忍不住冷笑。 都没看清过他的样子吧,又怎会真的喜欢他? 脸皮倒薄,五年前的事,她还记着,否则又怎么不敢看他? 「二舅舅!」 看见高大威武的二舅舅,阿璇挣脱姑姑的手,高兴地跑到二舅舅身边,伸手要抱。 傅宸立即低头看外甥女,轻轻松松将小丫头抱了起来,亲了一口再去接另一个,「阿佩想二舅舅了吗?」 阿佩点点头,也走了过来。 傅宸力气大,一起抱两个也没问题。 小姐妹俩有人照顾,二公主转身就要走。 傅宸目光投了过去。 阿璇也看见了,着急喊她:「姑姑去哪啊?」说好了晌午陪她们吃饭的。 侄女问话,二公主回头,笑着解释道:「姑姑给阿璇阿佩绣了荷包,忘了带过来了,现在去取,一会儿再过来,阿璇阿佩记得等姑姑,别饿肚子先吃,知道吗?」 坦坦荡荡的,仿佛眼里并没有另一个大男人。 阿璇乖乖点头,不放心地叮嘱她:「那姑姑快点回来。」 二公主含笑应了,领着宫女不缓不急地离去。 阿璇回头,就见二舅舅还在望着姑姑。 小丫头嘿嘿笑,「二舅舅喜欢姑姑。」 傅宸吓了一跳,瞅瞅外甥女身边跟着伺候的宫女,见她们离得比较远,才松了口气,抱着小姐俩走到树下,蹲下去,一脸严肃地对阿璇道:「不许胡说。」 阿璇一点都不怕他的冷脸,歪头看看,指着站在堂屋门口的娘亲道:「父皇喜欢娘亲,就一直盯着娘亲看,二舅舅看姑姑,就是喜欢姑姑,我没胡说,妹妹也看见了,是吧?」口齿清晰,有理有据。 阿佩附和着点头,也看着二舅舅笑:「二舅舅喜欢姑姑。」 傅宸头疼,阿佩还好,阿璇嘴快,被她传出去就不好了,因此不得不认真给小姐俩讲道理:「看她不代表就喜欢她啊,你看二舅舅也看你们,难道就是……」 说到一半,发现用外甥女举例不合适,他也喜欢外甥女,跟喜欢二公主与否的喜欢不一样,但小丫头们还不懂之间的区别,便随手指一个宫女,「二舅舅也看她了,难道二舅舅也喜欢她?」 阿璇盯着他,一大一小对视半晌,阿璇又笑了,「二舅舅不喜欢她,二舅舅没看她!」 二舅舅一直看她呢。 这孩子,傅宸忙扭头道:「我这就看。」 阿璇正要再次观察二舅舅,见娘亲走过来了,小丫头兴奋地跑了过去,急着跟娘亲分享她刚发现的秘密,「娘,二舅舅喜欢姑姑,他看姑姑了!」 阿佩也花蝴蝶般飞到了娘亲那边。 傅容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摸摸女儿们的小脑袋,揶揄地看兄长。 傅宸大咧咧地笑:「她们瞎说的,你别当真。」 「二舅舅才瞎说!」阿璇不爱听了,站在娘亲身边气鼓鼓瞪舅舅,「二舅舅再说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阿佩跟着点头。 傅宸忙弯腰给外甥女们赔罪:「好好好,二舅舅说错话了,阿璇阿佩不生气啊。」 阿璇马上就笑了,跑到二舅舅身前,「二舅舅再把我举起来一次,我就不生气了。」 这个容易,傅宸举起小丫头高高转了一圈,伺候完这个去接阿佩,阿佩不喜欢这样玩,躲到了娘亲身后。 傅容要审兄长,就让她们先去屋里洗手,等女儿们走了,傅容拦住要逃的男人:「哥哥偷看二公主了?真是稀奇,我以前可没见哥哥留意过外姓姑娘。」 她有两个人证,傅宸不好否认,故作坦然道:「迎面撞上,她又不是洪水猛兽,我看一眼有什么奇怪的?阿璇阿佩不懂事,胡说的你也信?」 傅容不跟他辩,朝他走近两步,神秘兮兮地问:「哥哥觉得,二公主好看吗?」 傅宸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怔了一下,脑海里不禁浮现二公主垂眸的紧张样,跟着是她与阿璇说话时回头一笑的明丽脸庞。十二岁的二公主,他记不清了,但十七岁的二公主,没有妹妹们美,却比宛宛多了俏皮,比浓浓多了乖柔,又比宣宣多了娇憨…… 傅容将哥哥的失神看在眼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哥哥是动了心而不自知,上辈子迟迟不娶,应该也是因为二公主吧? 都是大人了,他二十六岁,她儿女双全,再说些小儿女悄悄话让人笑话。傅容没有多言,只提点了哥哥两件事:「哥哥,我问过皇上了,他说只要驸马有才能,他就会任用驸马,而不是闲置在家。还有,你让我对二公主撒谎,我今天就会跟她说,估计咱们从灵山回来时,二公主也想开了,届时我与皇上会正式为二公主选驸马,哥哥回家后好好想想吧,别等人家嫁人了再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傅宸想也不想就反驳道。 傅容看他一眼,不屑理他,转身去找两个女儿了。 后记(6) 傅宸目送妹妹,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离开。出了凤仪宫,往前面走时,他忍不住望了望二公主离开的方向。是真的回去拿荷包了,还是随便找个借口躲他?这姑娘也够奇怪的,小小年纪跑到他跟前说长大了要嫁给他,真长大了,却不敢说了,每次见到他就躲,还总不嫁人,也不知是真要等他娶妻她再嫁,还是妹妹胡说八道,人家只是恰好因为守孝耽搁了,很快就会选驸马。 算了,她选不选驸马与他有什么关系。 收回视线,傅宸大步离去。 傅容当然没有在二公主面前胡言乱语,还警告阿璇阿佩不许胡说八道,晌午二公主过来用饭,傅容表现地跟不知道她跟哥哥碰过面似的,只打听上午三人在御花园里玩了什么。 饭后小姐俩先去歇晌,傅容请二公主到外间榻上说话,「妹妹同我们一起去灵山吧?」 二公主惊讶极了,「我也去?」 傅容颔首,心疼地看她:「妹妹一直住在宫里,很少出宫玩吧?你看,今年你十七了,这两年肯定要嫁人,出嫁了规矩更多,不如趁现在跟我们一道去灵山,四嫂给你做主,好好玩一场,才不枉费眼下的大好年华啊。」 二公主有些心动,一是向往外面的天地,二来,皇兄去灵山,傅宸身为金吾卫指挥使,肯定也会去的。她不敢跟他面对面,不敢看他,又盼着能见到他,趁他不注意时飞快看一眼,再在他看过来时避开。 不过,她毕竟不是皇兄的亲妹妹,哪好意思同去? 小姑娘客气懂事,婉言谢绝,傅容就再三邀请,最后二公主推拒不过,害羞地应了。 傍晚傅容同徐晋说了这事,理由就是她邀请二公主的那个,「我一直都觉得福慧招人疼,你看,我进宫前去过多少地方,在江南在信都时更是将当地的美景都看过了,福慧怕是只熟悉宫里吧?她那么喜欢阿璇阿佩,我就想带她一起去,到时候有她这个姑姑帮忙照顾女儿,咱们也可以……」 故意拉长了声音,还不说完。 徐晋的心被她勾了起来,揉她:「可以什么?」 傅容看着他笑,就不告诉他。 徐晋不用她告诉,他早计划好了,压住她亲:「到了灵山,让福慧哄阿璇阿佩,我带浓浓去骑马,那边草丛又高又密,浓浓躺在上面一定很美……」 傅容假作不懂,捏他耳朵:「地上那么脏,我为何要躺地上啊,裙子被草汁弄脏了怎么办?」 「那就不穿裙子。」想到那等情景,徐晋呼吸越发重了起来,在她耳边勾她一起想,「浓浓那么白,不穿衣服躺在草地里,天上神仙都要被你诱下凡了。」 傅容抱住他肩膀,闭着眼睛,娇声陪他:「皇上就不怕,怕我被人看了去?」 「不会,」徐晋一举将她带到床头,看着她不堪承受般张开了唇,「因为我在你身上,除了我,谁也看不见你。」 傅容还想问天上有女神仙怎么办,徐晋却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一时芙蓉帐暖,春意融融。 【后记五】 三月中旬,圣驾启程前往灵山。 灵山距离京城不远,但马车队伍浩浩荡荡的,夜里安营扎寨,也得走个十来天。 傅容最担心两个女儿受不了,幸好皇后的马车又宽敞又平稳,不用受颠簸之苦,白日里阿佩乖乖留在马车里跟娘亲玩,阿璇就淘气了,一会儿要去前面找父皇,一会儿又让六叔抱着骑马,一眨眼又到了二舅舅的马背上,玩累了再回到马车里甜甜地睡大觉。 这日出去兜了一圈,被傅宸送了回来。 窗外蓝天白云,暖风醉人,傅容抱着因为刚回来就坐在娘亲怀里撒娇的阿璇,隔着车窗同兄长说话:「哥哥,咱们还有多久到啊?」 傅宸知道她是没话找话,还有几天到,他就不信皇帝妹夫没跟她提过,但他还是好脾气地答了:「三天。」骑马跟在马车旁,说完歪头逗里面趴在榻上不知在玩什么的外甥女,「阿佩想不想骑马?」 阿佩扭头瞅瞅,摇头,继续趴着玩六叔送的两个彩绘胖泥人。 傅宸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问傅容:「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 傅容笑着点头:「哥哥去吧。」 放下了窗帘。 傅宸回头,瞥了一眼紧跟皇后车驾的公主车驾,这才去了前面。 黄昏前车马停下,营帐早有人搭好了,傅容领着两个女儿直接去了徐晋的御帐。御帐宽敞极了,最前面是徐晋见外臣的地方,中间留他休息,最里头才是晚上就寝之处,因为路上只逗留一晚,夫妻俩就让女儿们睡在身边。 一夜好眠。 阿璇阿佩到底还小,累了一路,睡得早,起得晚。 「要不要出去走走?」洗漱过后,徐晋低头问正在帮她系腰带的妻子。 傅容瞅瞅床上酣睡的姐妹俩,「好啊,就在附近逛一圈,免得她们俩醒来找不到咱们。」 「知道。」徐晋握住她手,牵着她走了出去。 外面青山碧树,朝霞灿烂。 呼吸几口新鲜气息,两人就折回去了,二公主的帐篷安在旁边,傅容让徐晋先去照看女儿们,她去瞧瞧二公主。徐晋知道她们姑嫂俩感情好,也知道傅容向来很会照顾小辈儿,无奈地捏捏她脸,应了。 二公主已经起来了,听说傅容来了,赶紧从里头迎了出来。 「昨晚睡得可好?」傅容笑着端详二公主,或许是真的喜欢出来玩,别看一路坐马车辛苦,二公主气色仿佛更好了,刚洗过的细白小脸如新出的豆腐,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儿,酷似柔太妃的杏眼娇俏水润,清泉般清澈。 姑娘美丽乖巧娇憨,傅容越看越满意,总觉得哥哥就该配个这样的媳妇。她的哥哥,她最了解,那是个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在亲人跟前爱说俏皮话的,娶个老持稳重的,哥哥碍着面子不好耍无赖,娶个冷艳清高的,哥哥肯定不屑于巴结讨好,换成二公主这样天真娇憨的,只要二公主站在那儿,不用她做什么,哥哥都会主动凑过去逗。 「挺好的,四嫂呢,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二公主请傅容落座,亲昵自然。 傅容摆手婉拒,对着外面道:「我就过来看看,一会儿你两个侄女该醒了,我得守着去。」 二公主便出去送她,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傅宸刚好走到御帐前,余光里瞥见附近有动静,他本能地看了过去,就见妹妹先走了出来,二公主紧随其后,穿身藕荷色的褙子,从帐内步入灿烂的霞光里…… 二公主也瞧见他了,心中一跳,因为有些距离,且她必须送人,就假作没有看见,坦然自若地与傅容道别,目送傅容走出几步后,才不缓不急地进了帐篷。 傅宸顺势将目光投到妹妹身上,笑着问她:「浓浓竟然没睡懒觉?」 他装,傅容也不拆穿他半路才瞧见她这个亲妹妹的,好奇反问:「哥哥怎么来了?」 傅宸抬起手给她看:「我抓到一个大蚂蚱,拿过来给阿璇看看。」 傅容吓得退后几步,见兄长攥着拳头,她嫌弃道:「赶紧拿开,阿璇才不喜欢这个。」 傅宸嗤笑,「阿璇才没你那么胆子小,还没起来吧?我在外面等等。」 说着转身,去了帐篷后面。 傅容追了上去,指着二公主的帐篷正色问他:「哥哥知道二公主为何跟来了吗?」 傅宸无所谓道:「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后记(7) 「怎么没关系?」傅容没好气地瞪他,「那日我跟她说你要定亲了,二公主当时就哭了,回去闷了三天,就同意选驸马了。柔太妃托我们帮忙挑个俊杰,太后想到这次不少勋贵子弟都来了,就让我们把二公主也带上,有合适的,她趁此机会亲自相看,回去便可直接赐婚了。」 傅宸心中愕然,面上不解,「这跟我有何关系?」 傅容皱眉:「哥哥怎么不懂啊?二公主都打算收心了,你还总往这边凑,她看见你一次岂不是要记起一次?」 傅宸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是来看阿璇阿佩的,又不是来找她的,我怎么知道她会看见我?你的意思是,因为她,我就不能看外甥女了?浓浓,我是你亲哥,她算哪门子的妹妹?你这心也太偏了吧?胳膊肘往外拐,果然……得了,我不来了行了吧,我这就走!」 傅容赶紧追上去哄,软声赔罪:「哥哥别生气啊,我心里肯定更偏向你,只是婚姻大事,人家一个姑娘,哥哥就体谅一点吧,等她定了驸马,哥哥什么时候来都行,我知道哥哥心胸宽广,不会因为这个跟我置气是不是?」 傅宸冷哼。 「对了哥哥,」傅容凑近了些,低声道:「哥哥不也希望她快点嫁人吗?这样,哥哥回去多留意些,看看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有的话告诉我们,省了我跟皇上再挑。」 傅宸怔了怔,很快应道:「行,那……」 旁边帐子里忽然传来阿璇喊娘的声音。 傅容同兄长对个眼神,马上回去了,进屋就见徐晋帮女儿穿衣服呢,阿璇歪过脑袋看她:「娘去哪了?」 傅容笑着道:「去看姑姑了,阿璇喊娘,是想娘了吗?」将还躲在被窝里不肯起来的阿佩提了出来,帮她穿衣裳。 阿璇瞅瞅父皇,嘿嘿笑,不说话了,等徐晋出去了,小丫头才扑到娘亲怀里告密:「是父皇想娘了,让我喊的。」 傅容失笑。 那边傅宸回到金吾卫,眼睛专门盯着属下们瞧。这些侍卫,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想到这里面可能有个人会成为她的驸马,将一个小时候说喜欢他要嫁给他的美姑娘娶回家,傅宸不知为何胸口发堵,命人集合,重新安排行进时的队伍排列。 凡是长得好看点的,都排在了外围,次点的靠近圣驾。 安排好了,又想到其他卫那边说不定有更出色的,傅宸越发气闷,进帐去洗手。 刚刚他不小心将那只大蚂蚱捏死了…… 三日后,众人抵达灵山行宫。 休整一日,徐晋带傅容跟孩子们出去赏风景。他骑马,傅容二公主与阿璇阿佩坐在马车上。这个马车就不是路上用的那种了,没有车板遮掩视线,只有顶棚遮阳。傅容抱着乖巧的阿佩,二公主扶着淘气的阿璇,想看哪儿就看哪儿。 御前侍卫离马车最近,再外面就是金吾卫。 阿璇人小眼睛尖,大声喊傅宸,二舅舅二舅舅,清脆的童音在草原上悠扬飘荡。 徐晋就让人去喊傅宸过来,女儿喜欢的,他向来有求必应。 傅宸快马赶了过来,本想停在徐晋外侧的,无奈外甥女喊得急,只得凑到马车前,一双明亮的眼睛只看二公主护着的外甥女,「阿璇找二舅舅做什么?要骑马吗?」 徐晋也在看这边,听傅宸这样问,他不由盯紧了女儿。他这个父皇就在旁边,女儿想骑马,为何不找他非要找二舅舅抱?难道父皇抱没有二舅舅抱舒服? 越想越酸。 阿璇今天不想骑马,扶着车板好奇看傅宸,「蚂蚱呢?娘说二舅舅逮了个大蚂蚱。」 徐晋的心,放了下去。 傅宸的却提了上来。 妹妹不是不喜欢他送蚂蚱给外甥女吗?怎么又说了?还明知道外甥女会好奇,却让她不希望他靠近的二公主抱着外甥女? 个坏丫头,分明是在耍他! 傅宸抬头,想要瞪妹妹,却见二公主低着脑袋,侧脸如涂了最美的胭脂,红唇未笑,但她轻轻抿着,嘴角竟然也现出了浅浅的梨涡。 「二舅舅又看姑姑了!」阿璇一直盼着蚂蚱呢,见二舅舅不理她却看姑姑,不高兴地抱怨。 小女娃声音不小,傅宸听了,险些栽下马。 二公主脸上着了火,心里不知是甜是羞,紧张得不知所措,咬唇,朝傅容那边别过头。 傅容身为四嫂,见女儿「误会」了,还把场面弄得如此尴尬,当然要教导女儿:「阿璇看错了,二舅舅是看娘呢,你快问问他把蚂蚱藏哪儿了?」 阿璇注意力马上回到了蚂蚱上,期待地看二舅舅,却见二舅舅白皙的脸庞红了,跟父皇喝醉了酒一样,顿时叫了出来,「二舅舅喝酒了?你脸怎么这么红?」 傅宸脑海里嗡的一声,突然间什么都听不到了,唯有热血上涌。 他脸红了吗?他怎么不知道? 他不知道,徐晋看得清清楚楚,再看看低着脑袋脸若海棠的二公主,徐晋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开口替傅宸解围:「二舅舅没喝酒,他弄丢了给阿璇的蚂蚱,不好意思了,阿璇别生气,一会儿父皇陪你抓蚂蚱。」 「我要最大的!」阿璇高兴地喊。 徐晋痛快应下,哄完女儿,这才有心情打趣傅宸:「正堂别不好意思了,蚂蚱不老实,不是你的错,男儿大丈夫,为这点小事脸红,岂不让人笑话?」 傅宸喜欢二公主啊,怪不得那日傅容要那样问,还坚持带二公主过来,原来早看出了兄长的心思。望着傅宸迅速离去的狼狈身影,徐晋嘴角翘了起来,先帝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满意这个驸马人选吧? 【后记六】 马车在草原上稳稳行进,最后在一处山脚下停了。 山下有河,河边早就搭好了帐篷。 徐晋去狩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留傅宸在这边守着。 傅容二公主领着阿璇阿佩进了帐篷。 「娘,我想去河里抓鱼。」阿璇淘气,在帐篷里玩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跑到傅容身边撒娇。 傅容点点她鼻子,「不行,阿璇还小,掉到水里被鱼背跑了怎么办?娘可舍不得。」 「鱼背不动我!」阿璇才没那么傻,知道娘亲担心她掉水里,指着外面道:「我让二舅舅陪我,二舅舅不会让我掉水里去的!」 傅容笑了,问小女儿:「阿佩去吗?」 阿佩点点头,站在阿璇身边道:「我看姐姐抓鱼,我不抓。」 傅容亲了这个好静的乖丫头一口,吩咐许灵道:「去请二爷过来。」 许灵马上去了,梅香则派小太监去准备抓鱼用的东西。 傅容又邀请二公主:「妹妹一起去吧?」 却见二公主脸还红着。 傅容惊讶极了,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害羞。 二公主也知道自己神色不对,侧着头细声道:「不了,四嫂你们去吧,我在里面歇会儿。」 傅容虽然有心撮合,却也知道礼法,两个有情人私底下见见面说说话还行,现在哥哥与二公主还没挑破,她硬是给两人创造机会,不说二公主身边的宫女怎么想,外面那么多伺候的人,看到也不好。 等傅宸过来了,傅容就让许灵先带阿璇阿佩去见舅舅,她迟走一步安抚二公主:「妹妹脸这么红,是不是还因路上阿璇的话不自在呢?」 不说还好,一说二公主脸更红了,羞答答低下头。 傅宸看她了,他要是没看,阿璇肯定不会胡说,大人们会打趣,小孩子哪懂? 后记(8) 那傅宸为何看她?又为何脸红? 莫非他对她也有了些心思? 那年她十二,说喜欢他他不信,只把她当孩子,如今她十七了,是大姑娘了,长得也不丑…… 傅容本想劝她别把阿璇的话当真的,好化解尴尬,但是看二公主羞里带着喜的甜蜜样,她就不忍心打破小姑娘美好的幻想了,拍拍她肩膀,柔声道:「那好,妹妹在屋里歇着,我们就在外面,妹妹嫌闷了就出来找我们。」 二公主轻轻嗯了声。 傅容去了外面。 傅宸正在帐篷外面哄外甥女,听到动静,没有侧头,只拿余光看,见只有妹妹走了出来,莫名有些失望,紧跟着是胸闷。二公主又在躲他了吧?看来是真打算安心挑驸马了? 没有今日这出也就罢了,连皇上都说他脸红了,她就真没有一点想法?虽然他是因为外甥女胡说担心旁人误会脸红的,但她若真喜欢他,肯定也会误会他对她有意思吧?那她真喜欢他,不是该趁机接近他再说一遍要嫁给他吗,怎么又是躲? 其实不喜欢吧? 可是不喜欢,她为何固执了这么多年,妹妹说他要定亲了,她为何哭? 定亲…… 傅宸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莫非,她真以为他要定亲了,所以就算心里喜欢也不敢再来? 肯定是了,看她那脸红样,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心里某块地方好像落实了,傅宸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确实喜欢他,从十二岁到十七岁,喜欢他喜欢了五年。 那他又怎能让一个偷偷喜欢他五年的傻姑娘伤心嫁给旁人? 看一眼帐篷,傅宸笑着揉揉两个外甥女的小脑袋,带她们去抓鱼。 阿璇兴奋的叫声,男人爽朗的笑语,不时飘进帐篷。 二公主侧耳倾听,为能离他这么近而欢喜。 傅容坐在河边,看着挽起裤腿站在河里用网兜抓鱼的哥哥,见他笑得那么开朗,再看看毫无动静的帐篷,发愁了。哥哥明明喜欢二公主,却表现得不上心不着急,二公主也喜欢哥哥,却因小时候被拒绝了一次,不敢再主动靠近哥哥了。两人都不主动,姻缘如何能成?难道真让徐晋直接下旨? 与其靠圣旨捆绑,傅容更希望两人彻底交心,那样圣旨便是锦上添花了。 日上三竿,徐晋满载而归,领着女儿们炫耀他的猎物,晌午孩子们歇晌了,他才将傅容压到床上审问:「何时看出正堂喜欢福慧的?为何不告诉我?」 傅容愁道:「我也是出宫前才看出来苗头的,可看出来也没用啊。」将二人的表现说了一遍。 徐晋不以为意:「既然他们都有心,我下旨赐婚,成亲了就不别扭了,跟咱们一样。」 傅容不赞成,赌气道:「不行,哥哥嘴硬,明明喜欢嘴上还假装不在乎,福慧苦了那么多年,就算他是我哥哥,我也不能白白便宜他,除非他主动,咱们就在旁边看热闹,我就不信他不着急。」 徐晋颇为意外地看她:「没想到浓浓竟是帮理不帮亲的人。」 傅容叹气:「我也是为了哥哥好,他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才会真正对福慧好,两人才好过日子。」 徐晋知道她一直都操心兄长的婚事,笑着帮她抚平眉头:「不急,咱们在这边还要住上几个月,有的是机会给他。正堂那把岁数,一旦开了窍,肯定比你还急。」 傅容也只能这样想了。 四月里灵山这边还有点冷,进了五月,灵山的好处就显出来了,凉风怡人。 徐晋记着自己的计划,见天时地利都有了,要带傅容去骑马。 都是商量好的,傅容也没啥好扭捏的,将二公主请了过来,托她帮忙照顾阿璇阿佩,到底牵挂家里的傻哥哥,临走前傅容悄声叮嘱阿璇几句,见小丫头记住了,她才随徐晋出了门。 「你们想去哪玩啊?」二公主笑着问小姐俩。 阿佩看姐姐,阿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要荡秋千。 为了迎接两个小公主,行宫里什么都有,二公主就带小姐俩去花园里荡秋千。 阿璇被姑姑牵着走了几步,出门前回头,见梅香朝她笑,小丫头也咧嘴笑了。 徐晋傅容要去做不正经的事,自然不会带傅宸同行,傅宸身为金吾卫指挥使,也不用亲自守卫,便在屋里待着。听属下报两位小公主请他过去,傅宸想了想,笑了。 妹妹走了,二公主是照顾外甥女们最好的人选,此时肯定跟外甥女们在一起。以她爱害羞的薄脸皮,八成不敢主动请他,多半又是妹妹捣的鬼吧? 也好,是该跟她说清楚了。 男人大步流星,很快就在宫女的带领下进了花园,远远听到外甥女们的笑声,傅宸摆摆手,示意领路宫女退下,他悄悄靠了过去。 两颗繁茂的槐树下,二公主背对他站着,同梅香一起轻轻地帮阿佩晃秋千,阿璇坐在藤椅上数数,声音清脆,除了许灵,跟前再没有旁人伺候。 傅宸越发确定这是妹妹给他的机会了。 他咳了咳,从花树丛后走了出去。 「二舅舅!」阿璇兴奋地跳下藤椅,飞快朝他跑来,「二舅舅帮我晃秋千!」 傅宸伸手将外甥女抱到怀里,「你叫二舅舅过来就是陪你玩的?」 阿璇用力点头,「娘说二舅舅最会晃秋千了,帮二姨小姨还有娘亲都晃过。」 傅宸心情好,笑声爽朗:「我还帮你小舅舅晃过呢,走,今儿个二舅舅给你跟阿佩晃。」 大步走到秋千前。 梅香跟二公主早停下了,二公主红着脸要走,梅香抢在她开口前让出地方:「二爷站这边?」 傅宸放下阿璇,走了过去,低头问小姐俩,「轮到谁了?」 阿佩乖巧地指向姐姐。 傅宸就摸摸她脑袋,「那阿佩先去椅子上数数,数到二十就换你。」 阿佩听话地去了。 二公主刚想唤许灵或梅香过来,两人却紧跟着阿佩去了藤椅那边,她再开口,就显得心虚了,只好硬着头皮,垂下眼帘,眼睛盯着阿璇脚上的小绣鞋。 傅宸肆无忌惮地看她。 二公主今日穿了身天蓝色的褙子,清新的颜色衬得她肌白如玉细如凝脂,染上淡淡羞红,美得同画中人一样。 傅宸慢慢停下秋千,先将阿璇抱了起来,才沉声对惊讶抬头的姑娘道:「公主别动。」 他神色凝重,眼睛防备地盯着她左肩,二公主突然慌了,白着脸不敢往那边看,颤颤巍巍地问:「怎么了?」 「稍后再说,公主千万别动。」傅宸没有多做解释,快步将阿璇递到梅香怀里,肃容吩咐她与许灵,「这里有蛇,你们速速带公主们回去,阿璇阿佩听话,一会儿二舅舅就过去找你们。」 他一脸严肃,阿璇不禁害怕,靠到了梅香肩头。 小孩子好哄,梅香与许灵互视一眼,一人抱一个公主,忍笑走了。 二公主脸白如雪,总觉得左肩有什么东西在爬似的。她没听见傅宸的声音,也不敢扭头,余光里见梅香许灵抱着侄女们走了,猜到她身上的东西必然危险万分,怕得眼泪就出来了,等傅宸小心翼翼折回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傅,傅大人,帮帮我……」 傅宸眼神微变,居然改口叫他大人了,之前可都是喊傅二哥的。 不过看她吓得泪珠连串往下落,傅宸还挺心疼的,慢慢走到她身前,抬起手,停顿片刻,察觉二公主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了,才猛地在她肩头用力碾了一下,跟着拿出帕子擦擦手,平静道:「好了,刚刚有只毒蜘蛛。」 后记(9) 毒蜘蛛…… 惊吓过后,后怕又来,二公主腿一软。 傅宸早就做好了准备,张开双臂将美人抱到怀里,自然无比。 【后记七】 傅宸自幼练武,二十多年下来,练得身体高大挺拔,宽肩窄腰。 二公主毫无预兆扑到男人怀里,额头抵着他胸膛,身前是陌生的男人气息。 那一瞬间,她忘了她身上有过一只毒蜘蛛,忘了她是个姑娘,忘了一切矜持,本能地伸出手,抱住了这个男人,然后收紧手臂,脸贴着他胸膛,无声落泪。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之前的死里逃生,还是哭终于能碰到这个从他救了她那一晚她就开始喜欢并喜欢了五六年的男人。 傅宸正在犹豫是虚扶她肩膀还是顺着本能抱住她不盈一握的小腰,姑娘却突然抱紧了他,抱得那么用力,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什么。但他知道她哭了,猜到她定是害怕极了,双手自作主张环住她腰,低头哄她:「不哭,没事了。」 哪里有毒蜘蛛,他吓唬她的,就想逼她主动投怀送抱。 跟那个见到他就躲的羞涩的二公主相比,他更喜欢她大胆的样子。 他在她耳边低语,温和的气息比灵山夏日的风还热,二公主怕痒,缩了缩脖子,身体的感觉回来了,理智也回来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起他并不喜欢她,二公主连忙往后退,欲离开他怀。 傅宸只是怔了一下,便被她逃了。 「多谢傅大人救命之恩,我先走了。」二公主不想让他知道她哭,没有抹泪,低头就走。 傅宸追了上去,「公主要选驸马了?」 二公主脚步一顿,本能地回道:「没有啊……」 没有? 傅宸看着她发髻上的蓝碧玺蝴蝶簪子,马上就明白了,因为喜欢他,她不敢说真话? 他靠近一步,跟她保持一臂的距离,「皇后说你要选驸马了。」 二公主茫然地眨眨眼睛,跟着懂了,垂眸回道:「应该是我娘求了四嫂吧,你,你问这个做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他怎么关心起她的婚事了?还有四嫂,为何要跟他说? 不知为何,二公主的心跳快了起来,隐隐有个猜测,不敢相信,又忍不住期待。 姑娘家心里紧张,声音就轻了,颤了。 羞羞答答娇娇怯怯的,明明有了猜测还非要问个明白,傅宸只觉得她傻得像个孩子,而她小他九岁,跟孩子也差不多了,那么面对一个孩子,他还不是想怎么逗就怎么逗? 他转到她身前,低头,看她羞红的脸,「皇后还说,你听说我定亲了,哭了?」 二公主身体一僵,只听到了定亲两字。 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杏眼里泪珠浮动,「你,你要定亲了?」 像是做了几年的长梦,梦里他一直都是个背影,这两日终于可以挨得近些了,终于敢憧憬了,梦突然醒了,他连背影都不留。 二公主泪如雨下,根本看不清男人的神色,自己认定了答案,就要从他身边跑开。 傅宸一把将人扯了过来,小心又不容拒绝地将她抵在树干上,好笑地看她哭,「哭哭哭,怎么这么爱哭,我真定亲了,还来找你做什么?她骗你的。」 二公主早在被他拉过来的时候就懵了,「你没定亲?谁骗我了?」 傅宸皱眉,「皇后……」 想到妹妹狡猾的笑脸,傅宸暗暗咬牙,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竟然还敢捉弄他? 回头再跟她算账! 「反正你知道我没定亲就行了。」傅宸言简意赅地道。 二公主茫然地点点头,呆呆与他对视片刻,渐渐红了脸,扭头道:「你……」 这样按着她做什么? 「擦擦眼泪吧。」傅宸将帕子递给她,哭成这样,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二公主刚要接那帕子,突然缩回手,害怕地道:「上面有毒蜘蛛……」 傅宸笑了,声音温柔下来:「骗你的,你肩膀什么都没有,真有毒蜘蛛,我怎么敢用手捏?」 二公主彻底傻了,「你,你故意捉弄我?」 傅宸默认,看着她明亮的杏眼道:「是啊,公主生气了?」 二公主没生气,她就是不懂,「为什么要骗我啊?」他居然会骗人?长这么大,她只被二哥六哥故意用虫子捉弄过,傅宸怎么…… 「因为你先骗我的。」傅宸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道,「你说喜欢我,长大了要嫁给我,十五算长大了吧?可今年你都十七了,也没有嫁我,那么小的年纪就敢糊弄我,难道我不该报复回来?」 二公主难以置信地抬头,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宸丢了帕子,一手扶她肩头,一手捧着她温热的小脸,居高临下地看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所以长大了也不来找我了?」 二公主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俊脸。 第一次近距离看他,是走水的那个晚上,月光下他俊朗似仙,但因为月光朦胧,她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之后再见面,大多都是遥遥一瞥,从没有哪一刻,挨得这样近,看得这么清。 他的眉修长挺拔,英气逼人,他的眼睛黑如夜空,又有璀璨星光,里面映出她的样子。 二公主低下头,小声为自己辩解:「你不信我,我就不敢找你了。」 「不敢找我,那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驸马?」傅宸抬起她下巴,逼她回答。 二公主喜欢他啊,可她大了,反而无法直言喜欢,此刻被心上人逼问她想嫁谁,她如何开得了口? 无法回答,也不敢与他对视,二公主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上,看不到她动人的眸子,傅宸目光情不自禁下移,落到她红润的唇上。 拇指在她嘴角轻轻点了点,傅宸靠近了问她:「你的梨涡呢?怎么不见了?」 二公主错愕,刚要睁开眼睛,梨涡的位置突然被什么压住了,柔软的唇,霸道地亲她嘴角,仿佛这样就能吸出她的梨涡似的。二公主忍不住笑,笑了,梨涡就真的露了出来。 傅宸感觉到了,抬起头,看她傻乎乎的笑脸,哑声道:「我喜欢看你笑,以后不许哭了。」 二公主乖乖点头,像听话的小媳妇。 傅宸点点她的梨涡,温柔地问她:「那会儿真的喜欢我了?喜欢我什么?就因为我救了你?那是不是换个人救你,你也喜欢他?」 二公主毫不迟疑地摇头,看着男人的俊脸,害羞地笑。 傅宸看得心痒痒,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不许笑,快说。」 二公主喜欢他,他是她的天,他问,她就傻傻地说了实话,一双水润杏眼满足地凝视他的俊脸,「不会喜欢别人的,因为他们都没有你好看,瑧哥儿满月那日我出宫,那么多侍卫,我最先看到的就是你……」 她目光痴迷,傅宸没来由生出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男人可以喜欢女人的貌,她怎么敢因为他好看就喜欢他? 傅宸不高兴了,捂住她眼睛,「那我不好看,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若是将来遇到个比我好看的,你就移情别恋?」 二公主笑着摇头,「不会,二哥在我眼里是最好看的。」 这话说得越来越像调戏,而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被个小姑娘调戏了? 傅宸越想越气,看她居然还在笑,他想也不想就亲了上去。 都是第一次,谁都不会亲,但二公主喜欢的比他多,被心上人亲了,她无比地满足,惊讶过后便抬起手抱住他脖子,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给他。傅宸呢,再不会亲,都二十六岁了,平常没这方面的心思,现在突然尝到了滋味儿,就如火星落到了干柴上,一触即燃。 后记(10) 嫌她个子矮,他一把托起她双腿,将她抵在树干上,亲着亲着想动手,又嫌这个姿势不便,再将人放下来,一手搂她腰,歪着脑袋顺着她脖子往下,另一手急切地探进她衣裳。 她闭着眼睛,咬着唇,享受他每一分亲近,哪里都给他碰。偷偷喜欢了这么久,他终于喜欢她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 她若是反抗,哪怕一点点,傅宸都可能停下来,她如此乖顺,对于刚刚解禁的男人来说,除非是神仙才能停。 树下悉悉索索,一只雀鸟从枝叶间探出头,就见一个姑娘衣衫半敞,松松挂在肩上,那个高大的男人弯腰埋在她怀里,要吃她那件藕荷色的奇怪的小衣裳。 衣裳有什么好吃的? 雀鸟不懂,扑棱翅膀飞走了。 那动静唤醒了傅宸。 他动作顿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这种事,飞快起身,迅速拉起二公主衣衫掩住那让他血气翻涌的身段,嫌弃地抱怨,「你怎么这么傻,不知道推开我吗?就不怕……」 「不怕。」二公主软绵绵靠在他怀里,满足地摇头,「不怕,只要你喜欢,我就愿意。」 她的心早就给了他,身子又算什么? 傅宸怔住,低头看他的傻姑娘,却对上她痴痴的目光。 他无奈地笑,「就这么喜欢我?」 二公主笑得甜蜜又满足,「喜欢,二哥做什么我都喜欢。」 又傻,又招人怜惜。 傅宸心都快化了,三个妹妹嫁出去了,而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彻彻底底属于他的娇姑娘,娶回家后,一辈子就是他的了,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回去咱们就成亲吧。」傅宸体贴地为她穿衣,声音沙哑,「成亲了,咱们再继续。」 二公主这次就羞于应了,红着脸低下头,美如梨花开。 【后记八】 晴空万里无云,原野碧草如锦。 傅容此时就躺在这片碧草铺成的锦缎上,捂着嘴陪徐晋疯。 当然,她下面还铺着徐晋细心准备的衣裳,否则她那一身娇嫩肌肤可经不起草地的磨,就这样她还疼呢,伸胳膊踢腿催他快点。 难得出来,徐晋舍不得草率结束,怎么喜欢怎么来。 傅容只好乖乖随他。 正情浓,旁边半人多高的草丛外突然探过来一道黑影,吓得傅容立即往徐晋怀里躲,这一躲恰好迎上徐晋过来,傅容当场丢了魂,徐晋也险些要了命,急急停了,扭头看一眼,笑了,安抚傅容:「躲什么,是长风。」 长风是徐晋的爱马,在肃王府时就养着了,听说可日行千里,这次傅容就是跟徐晋一起坐长风出来的。 傅容难以置信地探出头,果然看见了长风的大脑袋,一双马眼又大又水灵,长长的马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们。 这种情形,哪怕是匹马,傅容也怪不自在的,小声催徐晋:「皇上让它走开。」长风通灵性,很听徐晋的话的。 「没空。」徐晋就爱看她羞,一口回绝,不再分心。 长风大概也明白主人的坏心思,继续站在那儿,低头吃草,偶尔转过来对着傅容喷气。可怜傅容既打不过男人又赶不走骏马,被人千般收拾,好半晌才恢复自由。 徐晋替她穿好衣裳,抱到马上,不放心地问她:「坐的稳吗?」 傅容坐得稳,就是双腿还在打颤。 徐晋无奈地蹭蹭她侧脸,「真是娇气。」嘴上嫌弃,手臂紧紧抱着她,生怕她掉下去。 来时骏马疾驰,归时缓缓而行,到了行宫里头,徐晋不顾傅容反对,硬是将人打横抱起。走到院门口,忽听里面传来阿璇脆脆喊二舅舅的声音。傅容大急,徐晋也不好意思在大舅子面前腻乎,稳稳将她放了下去。 「父皇,娘!」阿璇最先看到他们,高兴地跑了过来,「二舅舅看到毒蛇了,还把毒蛇打死了!」 徐晋皱眉,行宫里竟然有毒蛇? 许灵紧跟在阿璇后头,到了跟前简单解释了两句。 徐晋傅容都懂了,一起看向那边抱着阿佩走过来的大男人。 傅宸坦坦荡荡。都决定娶她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又不是二八的小姑娘。 傅容让许灵梅香带阿璇阿佩去玩儿,她将兄长请到堂屋,打趣问他:「毒蛇在哪儿?」 徐晋摇摇头,听他们兄妹俩过招,他悠哉喝茶。 傅宸瞪妹妹一眼,直接走到徐晋身前跪了下去,「皇上,臣倾慕二公主许久,恳请皇上将二公主下嫁与臣,臣必待之如宝,终身不负。」 看着跪在那里的哥哥,傅容不知为何眼睛发酸。 哥哥终于有了喜欢的人,还是那样好的一个姑娘。说实话,没嫁人时,想到哥哥可能会对未来嫂子比对自己还好,傅容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吃味儿,等她们姐妹三个都嫁了,想到哥哥除了当差就是当差,屋里没个嘘寒问暖的,傅容就心疼了,怕哥哥真的一直遇不到喜欢的姑娘,打一辈子光棍,或是随便娶个人成亲生子。 徐晋没有傅容的感慨,他不惧外戚,但该提醒的总该提醒,只是那话不好当着傅容的面说。 「福慧是先帝爱女,她的婚事朕也不便一口应下,还得问问福慧愿意与否。浓浓,你先去问问福慧的意思。」徐晋看向傅容,面带浅笑。 傅容明白他有话要与哥哥说,她也相信徐晋不会为难她的家人,就识趣地走了。 二公主住的离他们很近,傅容过去时,二公主在床上躺着呢。 傅容挺奇怪的,二公主跟她再熟悉,平时也很讲究礼数的,今日怎么托病没出来迎? 「妹妹病了?」傅容歪坐在床上,关心地问面朝里侧躺的姑娘,「传太医了吗?」 二公主被子半遮脸,声如蚊呐:「不用,就是有点头晕,躺躺就好了,不碍事的。」 声音羞答答的,带着不自知的甜蜜。 傅宛害羞时也是这样。 傅容马上懂了,瞅瞅小姑娘,猛地将人转了过来,扯开被子,就见二公主脸蛋红红,红唇瞧着发肿,脖子上更是红痕点点。大概没料到傅容会如此粗鲁,二公主愣住了,待发现傅容的目光,二公主简直羞得要哭了,「四嫂……」 傅容皱着眉头,拍开她要遮掩的手,担忧地看她脖子上的红痕:「阿璇说你们玩秋千时碰到毒蛇了,妹妹脖子莫非被毒蛇咬了?这怎么行,妹妹别急,我马上派人去传太医!」 她演得跟真的似的,二公主竟分辨不出她到底看没看出来,眼看傅容要起来,小姑娘急得拉住傅容,红着脸结结巴巴解释:「不是,不是毒蛇咬的……」 「不是?」傅容不信,盯着她脖子问,「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蚊子叮的?」 她如此捉弄人,随她一起过来的丁香忍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 二公主听见了,再看看一脸坏笑的傅容,恼羞成怒,扑到床里头嗔道:「四嫂欺负人!」 傅容笑,示意丁香出去,她又将二公主扶了起来。 二公主低着脑袋,小手羞涩地捂着脖子。 傅容摇头啧啧,「哥哥平时道貌岸然的,没想竟然如此坏,妹妹快跟我说说,你们俩怎么到一块儿的?」 二公主扭捏了会儿,就老老实实说了。她没有同龄的姐妹,这几年跟傅容最亲,事情没挑开时不好意思说,现在好了,她心里高兴,忍不住也想跟傅容分享她的喜悦。 傅容这才知道,她的哥哥其实也很会哄媳妇。 后记(11) 「可惜他开窍晚,让妹妹难过了这么多年。」傅容心疼地道。 二公主摇摇头,放下手,看着手腕上的镯子道:「一点都不难过,我比二哥小那么多,那会儿他确实没有理由喜欢我,后来父皇去了,我本该守孝的。如今能跟二哥在一起,我就知足了,以前的事想起来,也不觉得苦。」 没有曾经一次次为偶遇他欢喜,夜里又辗转反侧,怎么会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被他抱住的时候,又是那么的满足? 「傻丫头,」傅容摸了摸她脑袋,感慨道:「哥哥遇到你,是他的福气,要不我看他真得打一辈子光棍了。这下好了,有了妹妹,明年我差不多也能抱侄子了吧?」 二公主羞而不语,耳边却响起傅宸低哑的声音,说要等大婚时再继续。 七月圣驾回宫,八月二公主跟傅宸的赐婚旨意就下来了。 这也是先帝驾崩后皇宫里的第一件大喜事。 阿璇新鲜极了,每日领着人往二公主那边跑,看公主的各种嫁妆,对什么都好奇。这日正赶上二公主试穿嫁衣,小丫头看到嫁衣眼睛就挪不开了,回到凤仪宫后朝娘亲撒娇,「我也要嫁衣,娘给我做一件!」 傅容拿女儿没办法,命人将她的嫁衣取了出来,摊开给阿璇阿佩看,「嫁衣是姑娘家成亲时才穿的,得自己亲手缝,旁人缝的都不如自己绣的好看。阿璇阿佩不急啊,等你们大了,娘选最好的绸缎给你们,将你们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阿佩摸摸凤冠,乖乖点头。 阿璇着急,「那我的驸马是谁啊?」 徐晋刚好走进来,又好笑又心酸,抱起女儿认真问她:「嫁人了就不能跟父皇娘亲一起住了,阿璇也愿意?」 阿璇连连摇头,用力抱住父皇,「不要,我要跟父皇娘亲一起住!」 徐晋满意了,笑着亲了女儿一口。 驸马什么的,来得越迟越好。 次年开春,二公主盛妆出嫁。 【后记九】 二公主出嫁是今年皇家的头等大喜事,宗亲们自然要进宫庆贺。 吉日前天,徐晋在宫里安排了宫宴。 三月好时节,宫宴开始之前,众人先到御花园赏花。 阿璇阿佩本来在女眷那边玩着,听说两个很少见面的叔祖父还有堂叔也来了,阿璇就央求许灵带她过去,理由是想父皇了,阿佩不好动,却喜欢跟着姐姐,便要一起去。许灵领着两个小公主去见傅容,傅容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正忙着跟康王妃等人应酬,就随女儿们去了。 御花园里都是男客,远远瞧见两个身穿同色裙子的小女娃乖乖巧巧走过来,目光就都挪了过去。 康王有女儿,但也羡慕这对双胞胎姐妹,酸酸地朝徐晋道:「阿璇阿佩越长越好看了。」 徐晋坐在凉亭主位,微笑着望着女儿们,他跟浓浓的女儿,当然最好看。 「父皇!」小姐俩进了亭子,阿璇脆脆地喊人。 徐晋招手将两个女儿唤到身边,笑着问嘴巧的长女:「怎么来这边了?告诉母后了吗?」 阿璇点头,「说了,娘许我们来的,我想父皇了。」小嘴说着甜言蜜语,大眼睛却忍不住往徐耀成、徐平那边瞄,转一圈,再看向坐在六叔徐晧旁边的俊朗男人。 徐晋哪里看不出来女儿的心思,捏捏她小脸,示意她们姐妹去给长辈们行礼。 阿璇满足地咧开嘴,牵着妹妹去认人。 按辈分来,最先拜的是信都王徐耀成,此时的徐耀成已经年近五旬,高束在头顶的乌发里隐隐可见银丝,面容依旧冷峻,如沉寂深山多年的苍松,但看到两个小女娃,他还是笑了笑,低头问她们:「阿璇阿佩还记得我是谁吗?」 阿璇阿佩一起点头:「堂叔祖父!」 徐耀成笑着夸小姐俩聪明。 跟着就是安王徐平。 徐平长徐晋一岁,今年刚好三十,与徐晋身上的清冷不同,安王身上有着清隽的书卷气,却又不是举人那种迂腐,远观如雨后青山雾气缭绕,又似缓缓展开的一副烟雨画卷,真正是赏心悦目。 阿璇觉得,所有亲戚里面,就属这个七叔祖父最好看了。 心中喜欢,小姑娘站到徐平身前时,忍不住扶住了他膝盖,靠着他问:「七叔祖父,你就住在京城,怎么不跟六叔似的多进宫看我们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小丫头委屈哒哒的,徐平笑着将阿璇抱到腿上,轻声哄道:「阿璇这么乖,叔祖父怎么会不喜欢阿璇?最近忙着给阿璇阿佩画画,没空进宫,等叔祖父画好了,就让人送进宫给阿璇阿佩看。」 有她的画,阿璇高兴极了,见妹妹被胖二伯康王抱走了,小姑娘生怕胖二伯再来抱自己似的,笑着往徐平怀里躲,确定安全了,才仰头看他,眨眨眼睛,纳闷问道:「姑姑要出嫁了,七叔祖父怎么还没成亲啊?父皇说你比他还大一岁呢。」 徐晋闻言,看了过来。 徐平没料到小姑娘会这样问,认真想了想才道:「叔祖父喜欢画画,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姑娘喜欢叔祖父,所以就没有成亲啊,而且叔祖父喜欢一个人住,旁边多个人,叔祖父不习惯。」 阿璇哦了声,瞅瞅已经被六叔抢到怀里的妹妹,嘿嘿笑道:「我喜欢跟妹妹一起住。」 徐平就将她放到地上,摸摸她脑袋道:「阿璇快去找妹妹吧。」 阿璇点点头,刚要过去,见胖二伯要来抓她,阿璇立即朝徐晏跑去,大声求救:「堂叔抱!」 徐晏失笑,抢在康王前头将小侄女抱了起来,阿璇宛如劫后余生,紧紧抱着堂叔的脖子,朝胖二伯笑:「二伯胖,就不给你抱!」 康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忽的笑了,坐回椅子上,捂着袖口哼道:「阿璇不给我抱,那二伯这个好东西就不给阿璇看了。」 阿璇靠着堂叔肩头,一点都不稀罕他的好东西,指着徐晋道:「父皇有更多的好东西,我跟父皇要。」 康王顿时没话说了。 阿璇也不再理他,纳闷地问堂叔:「堂叔怎么也没有成亲啊?你也喜欢一个人住吗?」 小丫头鬼灵精怪的,徐晏点点她小鼻子,「堂叔不喜欢一个人住,但堂叔还没遇到喜欢的姑娘,就没成亲。」 阿璇笑了,「二舅舅喜欢姑姑!」所以二舅舅跟姑姑要成亲了。 徐晏目光一怔。 怀里的小女娃才六岁,但眉眼极肖她们的娘亲,水蒙蒙的大眼睛,俏皮灵动,傅容小的时候,肯定也是这样吧? 徐晋见他对着女儿发呆,心中不喜,开口唤女儿:「阿璇,带妹妹去陪你们母后,母后怀着弟弟怕累,你们帮母后干活去。」 阿璇阿佩很懂事了,最喜欢照顾娘亲,闻言就乖乖走了。 徐晋扫一眼亭中的四个光棍,徐耀成那把岁数肯定不用娶妻了,便看着徐平徐晏徐晧三人道:「七叔三十,云升二十七,六弟二十四,都不小了,不如等福慧出嫁后,朕再安排一次赏花宴,选京城品貌双全的贵女许配给你们,如何?」 徐平起身谢绝:「皇上好意臣心领了,只是如方才臣与公主所言,臣喜欢独来独往,妻子于我如同累赘负担,还是不娶为好。若哪天臣遇到让臣主动想娶的姑娘,定会恳请皇上下旨赐婚。」 徐晋颔首,看向徐晏。 徐晏尴尬地笑,「我倒是想娶妻,只是实在没有喜欢的人,等我有了喜欢的,再求皇兄做主。」 后记(12) 徐晋哼了哼,目光落到了徐晧身上,不等他开口便道:「七叔朕管不了,云升主意大,六弟莫非也要拒绝朕的好意?」 在他看来,徐平徐晏因为浓浓不娶,是因为他的浓浓好,值得男人牵挂终身,可崔绾算什么?别说母亲盼着六弟早点娶妻生子,没有母亲,他也不会纵容六弟为那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荒度余生。 根本不给徐晧反驳的机会,徐晋直接敲定了选妃的事,转而与瑧哥儿说话去了。 徐晧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看徐平,再看看徐晏,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娶就娶吧。 安王上无父母,可以自己做主,徐晏没了母亲,信都王看起来也很纵容儿子,只有他不一样,他有他当初差点错杀的一心照顾他的兄长,有因为他的婚事费心劳神的母亲,还有常常替母亲跑来催他的姐妹花侄女,徐晧实在不愿再让他们费心了。 徐晋见六弟认了,松了口气。 六弟若执迷不悟,他就算强塞个王妃过去,六弟不碰,他也没办法。 晚上傅容去指点二公主人生大事,徐晋送她过去,就在外面守着,等傅容出来,他扶着她在月色下慢走,轻声说话。 「六弟应了?」傅容惊讶地问。 徐晋嗯了声,「可惜渺渺早就嫁了人,要不把渺渺许给他当王妃,六弟就算不喜欢,看在表兄表妹的情分上,也会对渺渺好。」旁的女人六弟可能不会碰,或是短时间内不碰,换成崔渺,六弟绝不忍心辜负。 傅容却不赞成,「你只为六弟着想,怎么没想过渺渺的感受?六弟喜欢崔绾,渺渺是知道的,恐怕她喊声表哥都得担心六弟会不会想到崔绾……渺渺嫁给别人我挺高兴的,而六弟娶个没有关系的姑娘,忘记旧人重头再来的可能才大些。」 徐晋沉默了会儿,忽的问道:「你说,六弟真的能忘了吗?」 傅容哪知道啊,「说不准,不过一个人的时候孤枕难眠,肯定会回忆之前夫妻恩爱的时候,等新人进了门,细水流长,或许渐渐就忘了。皇上,六弟肯答应,说明他心已经松动了,毕竟他也知道崔绾的为人,你就安心等着吧。」 徐晋想问的不是徐晧,他好奇傅容对徐晏的感情。傅容对安王,徐晋知道傅容只是喜欢安王的身份,可是徐晏,两人做过三年夫妻,傅容离开也是因为徐晏的母亲妹妹,如今徐晏迟迟不娶,傅容会不会始终记着宫外有个痴情男人在惦记她? 「徐……」 「啊,儿子踢我了!」腹中孩儿重重来了一脚,傅容赶紧停住脚步,扶着肚子等他消停。 「我听听!」徐晋顿时将那念头抛到了天边,蹲下去,脸贴着妻子的肚子。 傅容低头,笑着看他。 徐晋一心都在小儿子的动静上,等儿子老实下来,他刚要起来,却对上傅容比月光还要纯净温柔的目光,美如瑶池仙子,是专属于他的仙子。 儿女都要成双了,他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徐晏再痴情又如何,他会始终对傅容好,好到让她没空记得宫外的男人。 「走吧,咱们回去睡觉。」稳稳扶着妻子,徐晋一颗心平静了下去。 傅容笑着应了。 夫妻相拥,一夜好眠。 翌日二公主大婚。 景阳侯府一片张灯结彩。 二十七的老儿子终于要娶媳妇了,乔氏笑得合不拢嘴,早早就起来操持。 傅宛梁通一家四口、傅宣吴白起一家三口、傅宝林韶棠一家三口都过来赴席。傅宓也嫁人了,嫁的是傅品川一位故交之子,从武,耿直沉稳,去年傅宓随丈夫去了山西赴任,听说也怀了孩子,这次就没法来喝喜酒了。 三个傅家女儿回娘家,大人们还好,小孩子们东跑西窜,看得乔氏又是欣慰又是头疼,「官哥儿,你带他们去花园里玩,都看好了,不许打架!」 十三岁的傅官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他容貌随了母亲,瞧着比姑娘还好看,乃傅家四位爷里当之无愧的魁首,又天生爱笑,因此最得小辈们喜欢。 「小舅舅,那天宋姐姐问我你什么时候再去我们家呢。」九岁的媛媛陪弟弟们玩了会儿,凑到舅舅身边说起悄悄话来了。 傅官眼睛盯着那边三岁的小外甥虎臣,随口问道:「哪个宋姐姐?」 媛媛嘟嘴,「就是跟我们家隔了两户人家的宋姐姐啊,她可喜欢你了,每次你来我们家她都过来借东西,小舅舅忘了?」 傅官仔细回想,记起来了,嗤笑道:「那个胖丫头是吧?回去你告诉她,就说她又胖又丑,不许她再喜欢我。」 媛媛难以置信地「啊」了声,真这样说,宋姐姐会不会哭啊? 「虎臣,不许扔石头!」傅官却没空再理外甥女,眼看虎臣抓起石头要扔阿晨,傅官连忙跑了过去,将坏小子手里的石头抢走了。 「他说我是壁虎!」三岁的吴虎臣瞪着大眼睛控诉。 六岁的阿晨躲在大郎哥哥身后扮鬼脸:「你就是壁虎,才不是老虎!」 虎臣气坏了,扭着身子从舅舅怀里挣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往正院那边跑,「我找爹爹去!」爹爹有黑白无常,他让黑白无常咬哥哥! 媛媛瞪了弟弟一眼,赶紧去追小表弟。 没跑出多远,外面突然传来热闹的吹吹打打。 傅官忙吆喝:「新娘子来了!走,我带你们去看新娘子!」 孩子们顿时忘了刚刚的争吵,一起聚到傅官身边,浩浩荡荡出去看新娘子。 「小舅舅!」阿璇抱着大红绣球站在一身嫁衣的姑姑身边,看见傅官,大声喊人。 傅官傻了眼,瞅瞅另一边的阿佩,震惊问兄长:「她们俩怎么也来了?」 傅宸忙得焦头烂额,太子跟两个小公主都来了,他这一路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意图不轨,眼下到了家,看到弟弟,傅宸立即把照顾孩子们的重任推了过去,「赶紧将瑧哥儿阿璇阿佩领到后院,出事你就等着挨打吧!」 傅定傅宥在那边幸灾乐祸,却也帮着傅官照看孩子们,一起看完新郎新娘拜天地后,又陪着将孩子们都哄到后头,然后留傅官看孩子,他们勾肩搭背去喝喜酒。 傅官不想看孩子,可谁让他最小? 看了一天孩子,累得跟爬了两座山似的,到了傍晚,傅官将几个孩子叫到一块儿,从九岁的媛媛八岁的瑧哥儿看到最小的虎臣,连后面守着瑧哥儿的凌守也算上了,豪气冲天:「晚上咱们去闹洞房!」 叫他成亲晚,晚上想安安心心抱媳妇,做梦吧! 【后记十】 二公主没闹过洞房,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闹法,只是当一群粉雕玉琢的男娃女娃争先恐后跑进来缠着她说要闹洞房时,看着那一张张期待的小脸,她真的没法拒绝。 「姑姑,我想藏到柜子里!」阿璇抱着姑姑大腿撒娇。 阿佩有样学样,抱住了姑姑另一条大腿。 三岁的虎臣是男娃里面最会撒娇的,见此挤到两个公主姐姐中间,也自来熟地喊姑姑。 大郎瑧哥儿媛媛笑着站在后头,二郎阿晨转着大眼睛寻找还有什么地方好藏。 二公主哭笑不得,「好了,你们喜欢藏哪就藏哪吧,一会儿被人抓出来打了,不许跟我哭。」 后记(13) 「二舅舅才舍不得打我!」阿璇嘿嘿笑,牵着妹妹去了衣柜。衣柜下面放着两套新被,坐上去软软的,阿璇先扶笨手笨脚的阿佩爬进去,拽过两件挂着的衣裳让她挡着,她自己刚要进去,瞥见那边媛媛二郎阿晨钻到了床底下,她眼睛一亮,轻声叮嘱妹妹别出声,她也跑过去了。 二公主正扶着箱盖给瑧哥儿大郎钻,没留意她。 大的们都藏好了,二公主扫视一圈,就见虎臣已经躺到了床上,坏笑着将被子拉了起来…… 二公主真想扶额。 她身边的宫女亦是忍俊不禁,「驸马家里真热闹。」 二公主笑着点头。热闹好啊,这才是过日子,四哥四嫂没进宫时,宫里冷清极了,有了瑧哥儿阿璇阿佩,她这几年过得才有趣了很多。 但二公主没忘了再次提醒身边人,「往后叫二爷,别叫驸马了。」 她有公主府,但她不会搬过去的,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公主,她只是傅宸的妻子,傅家二奶奶,傅家的儿媳妇,她是傅宸的人,非傅宸是她的驸马。 「是,奴婢记住了。」那宫女自知失言,低头认错。 二公主无心跟她计较这种小事,瞅瞅屋子,去了床上坐,掀开被子逗里面的小男娃:「谁教你跑床上来的啊?」 虎臣眨着一双像极了他爹爹的大眼睛,因为跟二公主不是特别熟悉,这会儿身边又只有自己,小家伙就有点害羞了,瞅着二公主身上的凤凰绣样道:「地上脏。」 二公主扑哧笑了,捏捏他可爱的小脸。 虎臣乖乖给她捏。 二公主心软软的,忍不住幻想她与傅宸的孩子,应该长得也像爹爹吧? 没过多久,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二公主扭头看,听到傅宸醉醺醺撵人的声音,竟是傅官藏在了窗户下,被他哥哥瞧见了。 二公主红了脸,替虎臣盖好被子,迎了出去。 傅宸没想喝醉的,架不住灌酒的人太多。家里两个兄弟,梁通吴白起两个妹夫,还有秦英等一大帮子侍卫,论拼酒全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但今日他们一起上,还将下人兑了水的酒砸了,换了真酒,他就不行了,喝了八分醉,趁还走得动路赶紧逃了。 洗了澡喝了醒酒汤,依然有七分醉。 因此见到想了大半年的娇滴滴的媳妇,傅宸直接将宫女撵了出去,关上门就将低着脑袋羞答答的二公主拉到怀里,低头亲。 二公主想跟他说屋里还有一群孩子,可惜傅宸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将人抵在门板上,边亲边扯她衣服。二公主着急阻拦,偏偏越拦傅宸兴头越足,扯得二公主身上只剩小衣,他才松了她嘴,喘着问她:「躲什么?上次都没躲,现在嫁给我了,怎么反而害羞了?」 他喜欢她乖乖的,任他为所欲为。 二公主也想给他啊,只是看着地上被撕坏的衣服,快哭出来了,「阿璇她们在,在里面……」 傅宸懵了一下,眨眨眼睛,渐渐清醒了几分。 「四弟那家伙!」 他咬牙切齿,弯腰将二公主的衣服捡了起来,想替她穿上,衣服都破了,挂在那儿更惹火。傅宸索性脱了自己的袍子,裹好二公主后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低声叮嘱她,「你在床上待着,我先将他们扔出去。」 「虎臣在床上呢。」二公主憋着笑道。 傅宸脚步一顿,跟着笑了,「那就先扔他!」 二公主抿唇笑,偷偷看他俊朗的脸,心里欢喜地很。 很快,二公主被傅宸轻轻放到了床上,小虎臣则被傅宸扛到了肩头。单手放下床帐,藏好妻子,傅宸狠狠拍了一下虎臣的小屁股,对着屋里能藏人的几处地方道:「还有谁?现在出来我不打他,迟了一人打一巴掌!」 没人应他。 傅宸扛着嗷嗷叫唤的虎臣先去了箱笼前,将瑧哥儿大郎抓了出来,瑧哥儿是太子也不行,千金之臀上照样挨了舅舅一巴掌。找了俩,傅宸再去衣柜前,翻了翻衣裳,就见阿佩用姑姑的小衣蒙着脑袋坐在那儿,好像这样舅舅就看不到她似的。外甥女娇娇的,傅宸舍不得打,抢走媳妇的小衣塞到里面,将阿佩抱了出来,吧唧亲了一口,「阿佩听话,不跟他们学坏啊?」 「二舅舅臭!」阿佩嫌弃地捂着鼻子。 傅宸身上还有酒气…… 傅宸尴尬地将外甥女放到瑧哥儿前面,刚要去床底下,虎臣委屈地指着阿佩,「二舅舅不打姐姐!」不是说每个人都要打吗? 瑧哥儿摸了摸弟弟脑袋。 傅宸挑开床帘,因为个子太高,他不好低头,就冷声威胁:「都出来,再不出来一人打两下!」 二郎阿晨怕打,老老实实爬了出来。 傅宸瞅瞅,发现还少两个最鬼灵精怪的,就蹲下去往里面看,笑了,「媛媛出来!」 九岁的媛媛侧趴着,等二舅舅站起来了,她悄悄拍拍里面被她挡着的阿璇,飞快爬了出去,出去后就指着门口喊:「啊,阿璇跑了,真坏!」说完朝阿晨二郎挤眉弄眼,三人一起往外跑,那边瑧哥儿大郎互相看看,一个牵着阿佩,一个牵着虎臣出去了。 傅宸将孩子们送出门,就见傅官又回来了。 他左右看看,奇道:「阿璇跑哪去了?」 里面的动静傅官都听到了,马上指着院门口道:「怕你打她,先跑出去了。」 傅宸担心外甥女出事,催他:「赶紧都送回去,别胡闹了。」 傅官正色点头,带着孩子们出去了。 傅宸目送他们走远,迅速关上门,大步去了屋里。 二公主紧张地闭着眼睛。 傅宸掀开帐子,一看她红着脸躺在那儿,胸口就着了火,狼一般扑了上去。刚要亲,想到阿佩的话,傅宸心虚地抬高脑袋,「一身酒味儿,是不是很难闻?我再去漱漱口?」 二公主没觉得难闻,红着脸摇摇头。 傅宸乐了,低头亲她耳朵,「想我了是不是?连漱口的功夫都不愿耽搁?」 二公主咬唇,羞得要推他。 傅宸按住她手,恣意欺负。 床底下,阿璇平躺着看着床板,听舅舅跟姑姑说她不懂的话。听到姑姑央求般喊舅舅二哥,阿璇越发迷惑了,舅舅在欺负姑姑吗?姑姑为何喊舅舅二哥啊?还有那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好奇极了,悄悄往外爬,想出去看看姑姑舅舅到底在做什么,结果眼看就要爬出去了,上头突然传来姑姑一声哭叫,好像特别疼似的。阿璇突然不敢动了,提心吊胆地躺着,跟着就听姑姑小声地哭,舅舅不停地喊「心肝」…… 慢慢地姑姑不哭了,床板却一下比一下响地摇了起来。 阿璇害怕了,床板掉下来砸到她怎么办? 阿璇怕疼,怕被砸,猴子般爬了出去。 屋里没有人,竟显得空荡荡的。 阿璇扭头,看身后。 红色的锦帐垂下来,里面好像有人影晃动,有姑姑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有更加清晰的怪响,阿璇实在是太好奇了,就慢慢走了过去,悄悄挑开一侧帐子。 二公主闭着眼睛,神魂飘荡,哪里知道旁边有人? 傅宸倒是睁着眼睛,只是注意力全在妻子春海棠般的美丽脸庞上,因此迟了一瞬才发现外甥女。他吓了一跳,飞快扯过被子遮住两人,正要解释,身体忽的打了个哆嗦,要喊阿璇的,可那个「阿」字生生变了调…… 后记(14) 他不说话,阿璇开了口,「二舅舅为什么要欺负姑姑?姑姑都哭了。」皱着小脸,很不高兴。 二公主这才知道阿璇在这儿! 本来想推开傅宸的,这会儿彻底傻了,一动不能动。 傅宸已经回了神,完完全全遮住媳妇,再将被子往上拉拉遮住肩膀,这才歪着脑袋跟外甥女说话:「舅舅没欺负姑姑,阿璇看错了,快出去找妹妹吧。」 阿璇才没那么好糊弄,瞅着姑姑露在外面的头发,「姑姑哭了,我看见了!」 傅宸脑子转得快,马上胡诌道:「姑姑是太高兴了,高兴也会掉眼泪,福慧你说,是不是?」 二公主疼死了,听他这样胡扯,忍不住狠狠掐了他一下,却也闷闷配合他哄小丫头:「是啊,姑姑是太高兴了,阿璇乖,快去找妹妹,妹妹看不到你要着急了。」 阿璇半信半疑,瞅瞅两人身上的被子,纳闷问:「那你们怎么不穿衣服?」 傅宸二公主顿时哑巴了。 傅宸低头,无声向妻子求助。 二公主狠狠瞪着他,不许他再胡说。 夫妻俩正头疼,阿璇突然笑了,脆脆道:「我知道,舅舅姑姑在给我生弟弟呢!」 说完转身跑了,要去跟兄弟姐妹们炫耀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你快去追啊!」二公主着急地催傅宸,「告诉阿璇别说出去,要不她……」说到一半,卡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傅宸,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有花花心思? 傅宸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刚刚没尽兴。」 二公主被他压得死死,躲都没法躲,又哭了,「那阿璇说出去怎么办?」 傅宸不以为意,低头去亲她,「说就说,她不说,旁人也知道今晚咱们都做了什么……福慧,刚刚真是高兴哭的吗?」 二公主泪盈于睫,「疼……」 傅宸亲她的眼泪,「听说第一次都这样,福慧再忍忍,我真憋不住了。」 二公主不想忍,傅宸就对着她耳朵喊心肝。 心肝心肝,一声又一声,二公主心软成了水儿,不知不觉随他去了…… 【后记十一】 第二天下午瑧哥儿才领着两个妹妹回了宫。 瑧哥儿被徐晋叫到崇政殿去了,阿璇阿佩一晚不见娘亲,心里想了,一前一后进了凤仪宫。 傅容在榻上靠着呢,瞧见两个宝贝女儿,笑着问她们:「外祖母家里好玩吗?」 「好玩!」阿璇先扶妹妹上了榻,然后她也爬上去了,跟妹妹一人靠在娘亲一边,小手一边轻轻摸娘亲肚皮一边兴奋地说外祖母家的事情。 「虎臣跟二郎哥哥吵架了,早上虎臣说要放黑白无常咬二郎哥哥,三舅舅听见了,就说二舅舅很喜欢黑白无常,让虎臣送给二舅舅养几天,小姨父不乐意,跟三舅舅吵了起来,被小姨瞪了一眼。」 傅容忍不住笑。 吴白起没扔那两条小蛇,他们早就知道了,既然妹妹都不怕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傅宥够坏的,虎臣真把黑白无常送到哥哥面前,哥哥就敢煮了炖汤喝。妹妹纵容吴白起,哥哥一直看吴白起不顺眼呢。 「还闹洞房了。」阿佩笑嘻嘻地道,「我藏在柜子里,姐姐藏床底下了。」 傅容扑哧笑了,摸摸女儿脑袋,「是不是被你们二舅舅抓出来了?」 「二舅舅没找到我!」阿璇得意地道,「我趴在床底下,媛媛姐姐爬出去后二舅舅就以为底下没人了,然后他们就洞房了,我都听见了,还看见了!」外祖母跟姨母们都不许她告诉别人,可娘亲不是别人啊,阿璇有什么秘密都会跟娘亲说的。 傅容有点脸热,好奇女儿都听到了什么,又觉得不该说这个。 她还在琢磨如何劝女儿忘记这事,阿璇已经笑着学了起来,「心肝不哭,一会儿就不疼了……」 笑得贼贼的,声音脆脆的。 阿佩傻傻地笑。 阿璇也笑,摸摸娘亲肚子,自言自语似的念叨:「往后弟弟摔跟头了,我就这么哄弟弟。」 傅容头大如斗,既震惊哥哥竟然会那样同二公主说话,又震惊女儿的想法,忙柔声纠正道:「阿璇听娘亲说,弟弟不是这么哄的,只有新郎才能那样哄新娘,咱们只能叫弟弟名字,要么就叫弟弟。」 阿璇茫然地眨眼睛,「只有新郎可以叫心肝?」 傅容一本正经地点头。 阿佩好奇问:「那父皇娘亲成亲时,父皇也这样叫娘亲了吗?」 小丫头没有姐姐嘴巧,但常常问些让大人不好回答的问题,傅容忘了新婚那晚徐晋怎么叫她的了,实在是当时太折磨人,只知道疼,只恨不得跺了他,哪有心情听他喊了什么?但她既然要哄女儿,当然得继续扯谎,就点头道:「是啊,父皇也这样叫娘的,这下阿璇阿佩记住了吧,将来哄弟弟时别叫错了。」 阿璇乖乖点头。 傅容继续教女儿,「洞房是二舅舅跟姑姑的秘密,阿璇以后别再跟旁人说了,你说了,他们私底下就会笑话二舅舅跟姑姑,阿璇想让姑姑被人笑话吗?」 「不许他们笑话姑姑!」阿璇生气地道。 傅容放了心,女儿喜欢姑姑,肯定就不会说了。 不过到了晚上,傅容却忍不住跟徐晋嘀咕了起来,「看二哥之前对福慧爱搭不理的,没想成亲了那么会说话,果然男人背地里都是另一副样子。」 自她怀孕后徐晋就开始憋火了,此时听她提起傅宸二公主的洞房,就好比两人一起看小册子一样,一边挨着她蹭一边惩罚般揉她,「睡觉前说这个,你存心不想让我睡是不是?」 傅容确实是故意的,咬唇偷笑,将手伸了过去。 徐晋受宠若惊,跟着就化被动为主动了。 夫妻俩你先服侍我,我再伺候你,最后都满足了。 擦拭过后,徐晋抱着傅容说话,「牡丹花又要开了,浓浓给京城那些贵女发帖子吧,你跟娘一起给六弟挑个好的,六弟成亲了,我也了却一件心事。」 贵女啊…… 傅容心里泛酸,叹口气,握着他手道:「我还记得那年我嫁给皇上的时候,一转眼快十年过去了,皇上有没有觉得我老了?要不要挑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充盈后宫?」 「瑧哥儿都八岁了,你还跟我说这个?」徐晋咬了咬她耳朵,知道她怀孕后喜欢胡思乱想,反握住她手,声音坚定而温柔,「在我眼里,浓浓永远都是最好看的,谁也比不上你,我有了最好的浓浓,还要旁人做什么?」 傅容爱听,听多少次都听不够,亲亲他,靠着他结实的胸膛睡了过去,一夜好梦。 转眼就到了给怀王徐晧选妃的日子。 牡丹园里姹紫嫣红,贵女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赏花,傅容与太后坐在凉亭里看着外面的美人们,竟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我看哪个都挺好的。」太后悠悠地感慨。 傅容颔首,目光随意扫过那些小姑娘们。都是陌生的面孔,都是京城的贵女,相信没有笨的,既然来了,肯定都会收起短处展现最好的一面给她与太后看啊。但她们也没办法,徐晧自己不主动,选妃就只能靠运气了,运气好了,给他挑到个合适的,小两口或许真能过到一处,运气不好,新王妃无法取代崔绾在徐晧心里的位置,那就是同床异梦了。 「娘!」阿璇突然从一簇花丛里跑了出来,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遇到了什么新鲜事。 后记(15) 傅容惊讶地皱眉,等女儿进来了,她将她叫到身边帮她擦汗,奇道:「不是跟你六叔玩呢吗,怎么来这边了?」今日徐晋把徐晧也叫进宫了,只等她们挑好几个出众的人选后再让徐晧亲自挑一个,阿璇阿佩向来喜欢六叔,早早就凑了过去。 「父皇让我领六叔来看牡丹。」阿璇指着远处的一片花丛,「六叔不肯过来,就带我在那边看,娘,我看到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看花,脑袋上落了一只蝴蝶,我告诉她她没理我,娘知道是为什么吗?」 傅容心思转了起来,莫非那姑娘发现徐晧了,欲擒故纵? 阿璇说完自己就笑了,「她睡着了,我喊了两声她都没听见,我走到她跟前喊,她吓了一跳,嘴角还有口水呢,然后看到六叔她就跑了,脸可红了。」 傅容愣了愣,都流水了,看来那姑娘是真睡着了…… 「她心倒是够宽的。」太后笑着赞了一句。 傅容看向婆母,见婆母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由衷的笑,她也松了口气。徐晧这种情况,就得娶个心宽的姑娘,否则进门后天天跟一个死人计较,日子能过好才怪。 「阿璇还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样子吗?」傅容笑着问女儿。 阿璇挠挠脑袋,对着亭子外面的人道:「她穿了条红裙子……」 傅容瞅瞅外面,美人们几乎都穿了红裙子,深浅不同而已。 她吩咐梅香将贵女们都叫过来,就跟当年她参加选妃似的,四个一起进亭,再让女儿辨认。 阿璇记性好,真让她认出来了,指着刚刚走进来的一个穿水红褙子的姑娘兴奋大叫:「娘,就是她,她坐在石头上睡着了!还流口水了!」 傅容太后一起看了过去。 那姑娘脸红得都快赛过外面的粉牡丹了,低着脑袋僵在亭子前,一双小手不安地攥着衣袖。 傅容先看她身段,个子比她高一些,胸脯鼓鼓,柳腰纤细,风吹过来,拂动她裙摆,露出底下一双小巧的绣花鞋。 「抬起头来。」傅容柔声道。 那姑娘咬咬唇,慢慢吞吞地抬起头。 傅容再看,就见小姑娘生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红扑扑的苹果脸,脸颊有些丰润,好看归好看,美得却不惊人,但给人感觉娇憨可亲。此时因为失了颜面,小姑娘长长的眼睫颤啊颤的,贝齿咬唇,尤为招人怜爱。 一问,才知道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董大人的小孙女,今年刚十五。 傅容看向婆母,太后含笑点头。 午饭前,傅容就将这位董姑娘连同其他三个美人的画像送去了崇政殿。 徐晋没看,直接让闻公公将画像递给徐晧,「这是母亲跟你四嫂一起挑出来的,你看看,喜欢一个就让她当王妃,都喜欢,一个当王妃,其他当妾室。」 徐晧苦笑,兄长自己就一个皇后,给他送人倒是不客气。 不过既然早就答应了,此时他也没再犹豫,老老实实接过画像。前面三个都是随意扫过去的,看到第四张,徐晧怔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在牡丹园里见到的那一幕。阿璇凑过去喊人,那姑娘醒了,听阿璇笑话她流口水她就红了脸,偷偷看四周,一边擦口水一边叮嘱阿璇别说出去,阿璇指着他藏身的地方喊六叔,那姑娘就逃也似的跑了…… 「就她吧。」他淡淡地道。 徐晋这才看了那几张画像,发现六弟选的是姿色最寻常的,心中不喜。 回去后跟傅容抱怨,「挑了个最丑的敷衍我。」 傅容一听就明白徐晧选的是谁了,笑着跟他提了牡丹园的事,「皇上放心吧,这就是缘分。」 徐晋半信半疑,钦天监将吉日送过来,他选了九月,那时傅容早出了月子,适合热闹。 给六弟挑完新王妃,徐晋就一心伺候肚子越来越大的傅容了。六月一场雷雨过后,傅容顺顺利利又生了个胖小子,取名叫珞哥儿,待到次年珞哥儿过周岁,景阳侯府、怀王府同时传来了好消息。 终于要有亲侄子亲侄女了,帝后二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后记十二】 又是一年中秋到。 十五皇家宗室合家团圆,次日徐晋下旨请傅容娘家人进宫赏月,可见帝后感情依旧如初。 赏完月,大人们都回家了,傅容留孩子们在宫里多住几日,傅宸儿子四郎才六个月大,傅容不好留,就让二公主抱回去了。如此一算,其实宫里只多了媛媛阿晨姐弟俩跟虎臣,却好像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娘,虎臣跟阿晨又打架了!」八岁的阿璇风一般跑了进来,跟娘亲告状。 傅容头疼,放下手里给珞哥儿缝了一半的小衣裳,跟着女儿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媛媛正在教训弟弟,瑧哥儿牵着五岁的虎臣站在对面,也低头哄呢。瞧见傅容来了,虎臣眼睛一亮,小老虎似的冲到姨母面前,抱着姨母大腿告状,「姨母,晨表哥打我!」举起小手给姨母看,「都流血了!」 傅容低头,就见男娃白净的手背上确实擦破了一点皮。 「他还咬我了呢!」阿晨不甘示弱,跑过来也举起胳膊给姨母看。 傅容看见了虎臣留下的一圈小牙印,都隐隐见血了。 表兄弟俩一人抱着姨母一条大腿,求姨母替他们做主,那边被阿佩牵着的珞哥儿不高兴了,着急地跑到跟前,哭着跟娘亲要抱,「娘抱我,不抱他们!」 这里面他最小,才三岁,阿晨就让开了地方,虎臣得意地笑,继续抱着姨母大腿,拍拍另一条给小表弟,「珞哥儿抱这儿!」 珞哥儿眨巴眨巴眼睛,抱了过去。 傅容哭笑不得,摸摸虎臣脑袋,抱起小儿子,领着一群大小孩子去了凉亭,问瑧哥儿:「他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 虎臣仰着脖子要说话,被阿璇手快捂住了嘴,「没问你!」 瑧哥儿笑道:「我们捉迷藏,阿晨先藏到那颗树后,虎臣也要藏过去,阿晨推了他一下,虎臣没站稳摔倒了,就咬了阿晨一口。」 媛媛训斥弟弟:「你比虎臣大三岁,让他一次又怎么了?」 阿晨看看朝他挤眉弄眼的虎臣,抿紧了嘴。 他跟阿璇阿佩同岁,稍微大几个月,平时贪玩好动,这会儿被姐姐训了,眼圈就红了。 傅容心疼坏了,将大外甥叫到跟前,牵着他手道:「阿晨不哭,姨母明白了,这事是虎臣不对,他不该跟你抢地方,可虎臣小啊,他不懂事,往后他再犯错,阿晨当哥哥的好好给他讲道理,他不听你就不理他,反正他没你力气大,你躲在那儿他拿你也没办法,但是不许再推弟弟了,万一他摔倒了磕到脑袋怎么办?」 阿晨眼泪吧嗒掉了下来,「我知道,他咬我我就没推他。」他开始只是随便推了弟弟一下,不知道他会摔倒。 傅容赶紧让儿子帮哥哥擦眼泪,「珞哥儿快把你的帕子给表哥用。」 珞哥儿乖乖从怀里摸出娘亲给他绣的小帕子递给表哥,眼看阿晨要接,小家伙凤眼眨了眨,忽的又藏到了身后,趴在娘亲怀里不愿意了,「用姐姐……用娘亲……不,用哥哥的!」姐姐的娘亲的帕子他都不想给表哥用,哥哥的就没关系了。 小男娃扭头看兄长,贼贼地笑。 瑧哥儿无奈,这个弟弟,问他最喜欢谁,一家人里轮一圈,他这个哥哥排在最后头,紧挨着父皇,偏偏平时还最喜欢跟在他身边,玩累了才去找两个姐姐要她们帮忙洗脸。 后记(16) 捏捏坏弟弟的小脸,瑧哥儿将阿晨牵到一边继续安抚。 傅容再把最坏的虎臣叫到跟前,假装生气问他:「那么多树,为何非要跟表哥抢?」 虎臣转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做了坏事还理直气壮的气人样像极了他爹,「那棵树最粗!」 傅容还没说话,阿璇气道:「再粗也是阿晨先占了的,你怎么能跟他抢?那我也喜欢你的黑白无常,我抢过来行吗?再不老实我告诉小姨去,让她把你关书房!」 虎臣终于着急了,急着道:「娘怀妹妹了,不能生气,姐姐别去告状!」 「那你给阿晨道歉去,答应以后不再气人了,我就不告诉小姨。」阿璇绷着小脸道。 虎臣不愿意,看向姨母。 傅容柔声教他:「做错了事就要认错,认完错还是姨母喜欢的好外甥,虎臣快去吧,你把表哥哄好了,姨母就带你们去打枣。」 一听有好玩的,虎臣立即就去认错了。 表兄弟俩和好如初。 傅容命小太监先去准备东西,她领着几个孩子闲庭散步朝枣园走去。 宫里本来没有枣树,因为她喜欢吃枣,后来也不会再受当年齐竺害她的事影响,徐晋就让人移了几十颗枣树建成枣园,每年枣子熟了,一家几口就过来打枣吃。 她牵着珞哥儿虎臣走在最前面,阿璇阿佩媛媛姐仨走在中间,瑧哥儿阿晨随后,十二岁的凌守落后瑧哥儿几步。 小小少年悄悄看前面的媛媛,只能在她扭头时才能看到她的侧脸,没有两个公主白净,也没有她们好看,他却最喜欢看她,每次听说她进宫,凌守都盼着太子早点过去,他好趁机见她一面。 到了枣园,傅容就不打枣了,坐在树下看孩子们玩,派了小宫女跟着,免得竹竿砸到小主子们。 珞哥儿太小,举不动竹竿,便戴着小竹斗笠提着小篮子跟在太子哥哥身边,瑧哥儿打了枣下来他就笑嘻嘻去捡,姐姐们喊他他都不过去,不知为何非要黏着他「最不喜欢」的哥哥。 虎臣家里没有姐姐,他也嫌举竹竿累,就提着竹篮跟在阿璇阿佩跟前,帮忙捡枣。 阿晨贪玩,自己举着竹竿一心敲枣,旁边小太监伺候捡枣。 媛媛扭头看看,见凌守站在瑧哥儿旁边,她看过去他就迅速转了个身,不禁笑了,大声喊他:「凌守你功夫最好,敢跟我比看谁敲的枣子多吗?」 凌守脸刷的红了,看看太子,拘谨推辞:「凌守不敢与表姑娘攀比。」 媛媛撇撇嘴,指着身后竹篮道:「既然不敢,你帮我捡枣吧,太子那里有珞哥儿,不用你管。」 凌守看向太子。 瑧哥儿笑着点头:「去吧。」 凌守压抑着欢喜,脚步沉稳地去了。 媛媛领着他往枣林里多走了几步才停下,一边仰着脑袋敲枣一边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何每次我一看过去你就转身?别想抵赖,我知道你偷看我了。」 原来她都知道…… 凌守心扑通扑通乱跳,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媛媛十一岁了,对男女的事也算是懵懵懂懂,因为街坊宋姐姐喜欢小舅舅,常常在她跟前念叨,她也就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才会偷偷看她,难道凌守喜欢她了? 听不到少年回话,媛媛回头,就见原本看着她的人马上又低下了头。 一会儿看她一会儿不看的,到底是不是喜欢? 想的出神,一不留意树上掉下来个大枣,正好砸在她脑顶。 媛媛轻轻叫了声。 凌守不由抬头,见她捂着脑顶,疑惑问道:「怎么了?」 媛媛委屈道:「被枣砸了,真疼。」一边说一边揉脑袋。 凌守也想给她揉,却不好意思,见那边地上放着几顶竹斗笠,是皇后给众人准备的,却只有二皇子戴了,便道:「我去给你拿顶斗笠吧?」 媛媛马上摇头,指着阿璇阿佩道:「妹妹们都没戴,我才不戴呢,算了,也不是特别疼,不管了。」说完也忘了刚刚的问题,继续敲枣,敲到两个全身红艳艳的连在一起的枣,媛媛惊喜极了,放下竹竿,自己去捡。 「好看不?」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捧到凌守跟前给他看。 凌守只看了一眼枣,目光就落在了她红扑扑的小脸上,轻声道:「好看。」 媛媛没注意他的眼神,将两颗枣子扯开,一个送到自己嘴里,一个递给他,「尝尝吧,这些枣树是从信都移过来的,信都枣是贡品,可甜了。」 凌守受宠若惊,想看看别人有没有看这边,媛媛见他东张西望吃颗枣子也防贼一般,不高兴道:「爱吃不吃,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要收回手,凌守大急,想也不想就去抢,一双因为练武有了薄茧的手就握住了她的小手。 被烫一般,凌守急急缩回。 媛媛也不知为何觉得脸热,将枣子塞给他,扭头去打枣了。 凌守愣了好一会儿,才侧转过身,背对众人将红枣送入口中。 傅容摇头失笑,身后冷不丁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他们才多大,就知道谈情说爱了?」 傅容回头,对上徐晋明黄色的龙袍,跟着他坐了下来,与她挤在一张藤椅上,手臂旁若无人般环在了她腰间,飞快香了她一口,看着她眼睛问:「你不反对?」 三十一岁的男人,目光越发深邃,脸庞越发俊朗,只有温柔不变。 傅容悄悄握住他环在她腰间的大手,对着凌守媛媛那边道:「反对什么?他们还小,未必懂得什么叫喜欢,现在怎么开心怎么过吧,将来长大了,若媛媛依然喜欢亲近凌守,凌守也不错啊。」 现在的凌守,就好比当年的许嘉,等儿子瑧哥儿登基,凌守也会取代许嘉御前侍卫统领的职位,完全配得上外甥女的。再说这都是虚的,最关键的,还是媛媛喜欢与否。 她含笑望着孩子们,徐晋却一直盯着她美艳不减当年的脸庞,柔声问她:「浓浓知道这辈子,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傅容想了想,回头与他道:「我起痘那年,在我家庄子上?」 徐晋笑着看她,「不是,是你十二岁那年八月,你在山上打枣。」 傅容恍然大悟,是啊,徐晋比她早重生半年多的。 记起这茬,傅容默算一下时间,忍不住笑了,「皇上一回来就去信都看我了?」 徐晋坦坦荡荡承认,搂紧她腰道:「嗯,先去宫里看娘看六弟,傍晚回到王府,就去了你之前住的地方,然后就特别想知道十二岁的你在做什么,生的什么模样,得了空就领着许嘉去了。」 他拥着她,指着十一岁的媛媛道:「那会儿你跟媛媛差不多高,举着竹竿四处跑,被砸了也娇娇地喊疼……看着你对正堂撒娇,当时我就想,这女人上辈子在我面前怎么不是这样?这辈子我一定要让她对我撒娇。」 磕磕碰碰绕了一个大圈,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 「浓浓,下辈子,咱们还像现在这样过?」他抵着她额头,喃喃地问。 傅容刚要回答,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哄笑,大女儿的声音最响,兴奋地说父皇要亲娘亲了。 傅容翘起了嘴角,女儿猜错了,不是徐晋要亲她,而是…… 迎着徐晋深情的凝视,她仰起头,将红唇印上他的。 尝过了他的好,那么下辈子,下下辈子,这个叫徐晋的男人,都将是她的。这辈子她躲他,真有下辈子,她会打扮地漂漂亮亮的等他来,他不来,她就去找他,找到了,再跟他撒娇,再迷住他一辈子。 生生世世,做他徐晋的宠后。 番外篇二 【安王、徐晏番外篇】 三月三,上巳节。 才子佳人都去了河边,安王徐平不好热闹,又有春日游兴,便命长随准备车驾,去永泰寺。 到了山脚,沿着那一百零八台石阶缓步上行,目光随意赏鉴山中风光,落到前方时,忽然瞧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背影。徐平心生困惑,盯着那人看,待对方侧头,他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朗声喊道:「云升!」 徐晏吃惊,回头,见是安王,忙走了下来,朝他行礼:「七叔也来了啊?」 徐平笑笑,邀请道:「不期而遇,云升可愿与我一同游寺?」 徐晏笑答:「求之不得。」 于是年纪仅差三岁的叔侄俩并肩同游。 徐平与永泰寺的空明大师是好友,每次过来都会与他对弈,徐晏平时修身养性,也好棋道,闻言欣然同往。 空明看到这对叔侄俩,不禁失笑:「良辰佳节,王爷与世子不去河边邂逅佳人,怎么一起来寻老衲了?」 徐平三十五,徐晏三十二,两个皇家贵胄多次谢绝皇上赐婚,京城几乎无人不晓。 徐平与他打趣:「难道只许佛家高僧一心向佛,就不许我等凡夫俗子为清净孑然一身?」 空明请二人落座,侃侃而谈:「非也非也,老衲略通命相,观王爷与世子都有桃花缘,眼看桃花迟迟不至,故心中困惑。或许二位多去红尘走走,便能遇到命中注定之人。」 徐平垂眸浅笑。 他确实有过一段桃花缘,可惜半路生变,如今那人已贵为皇后万千宠爱在一身,他当年未能履行约定的愧疚感也淡了,只是虽然不再挂念有缘无分之人,却也没再遇到能让他心起波澜的,故此未娶。 徐晏则看向了窗外那片翠竹。 桃花缘吗? 他已经遇到了,只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飞入了旁人家。 空明含笑打量二人,一双清明的眼睛仿佛能窥破二人心中所想,手指轻动,转眼已经掐了两卦,笑道:「原来二位的桃花均已错过,可惜可惜,万事皆讲缘法,看来前世两位都有辜负佳人之处,因此今生只能擦肩而过,无缘得聚。」 徐晏与他交情不深,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徐平就没有忌讳了,坦然讽他:「之前只当大师通晓佛理,没想还会算卦,不如大师与我回府,我为大师引荐,日后专给达官贵人算命测姻缘,定保大师一世荣华富贵。」 空明抚须而笑,不再赘言。 晌午饭毕,徐平与徐晏都在客房歇了。 二人睡下,空明在门前轻步走过,口中低语嗡嗡,不知所言是何。 屋内,徐平入睡不久,忽然进了梦。 似梦非梦,他就像是个看客,看到大逆不道处想醒,却醒不来。 他梦见了傅容,彼时他与肃王徐晋在灵山赏景,正要拐弯,一个身穿素裙的美貌女子突然惊慌失措扑了过来。徐平鲜少去人多的地方,不曾被女人纠缠,但他明白这种伎俩,想也不想就将人推到了徐晋那边。惊鸿一瞥,徐平也惊艳对方的美,因此没忍心将人推倒在地,既然她有心高攀,肃王若是受了,也是不错的选择。 之后他就没见过她了,听说成了肃王的小妾。 再后来,徐晋徐晧兄弟俩命丧战场,有人指认乃太子所害,嘉和帝大怒欲废太子,太子谋逆,趁成王进宫探病时与皇后联手,秘密残杀成王。这些都与他无关,不料最后太子一派与永宁公主一派恶斗,邱铎奉旨请他镇乱。 徐平并没有看到圣旨,他也不想搀和这趟浑水。 邱铎却道太子荒淫无度,非明君人选,请他为大魏千秋社稷着想。 听着外面的厮杀,梦里的他动摇了。 然后他成了新君。 朝臣劝他立后选妃,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应了。 四月牡丹盛开,姹紫嫣红里,他又看到了傅容。 她真的很美,美到比那些妙龄贵女长了五六岁,依然艳压群芳,让他一眼就看见了她,也看见了她看向他时眼里的欣喜。 徐平觉得挺有趣的,这姑娘到底有多喜欢他,之前就主动投怀送抱过一次,如今当过肃王的妾室了,居然还想着成为他的妃子? 要不要如了她的愿? 他才冒出个念头,就见她被人推入了水里,他命人去救,傅宸更是立即跳水救人,可惜她额头触了石,顷刻间香消玉殒。 梦到此处,徐平陡然惊醒。 他怔怔地望着上面的房梁,一时分不清那只是一场荒谬的梦,还是他们的前生。 一切都讲究缘法吗? 那应该是前世吧。 她一心要来他身边,努力了两次,第一次他将她推给别人,第二次他眼睁睁看着她落水而没能及时救她起来,所以这辈子老天爷罚他想娶她,却将她许给了别人? 那徐晋呢,他与傅容又有什么样的缘分? 徐平茫然地想了会儿,忽的失笑。 一场梦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不管前世如何,他就是他,一个胸无大志的闲王。 一墙之隔,徐晏还在梦中。 梦太美,他舍不得醒。 他梦见了傅容,梦见她嫁给了他,是他的妻子。 洞房花烛,她美得让他心悸,失态流了鼻血,她又急又笑,事后多次取笑他没出息。 他确实没出息,没出息到为她一笑一颦出神,没出息到什么都愿意随她。她喜欢吃枣,他陪她去打,她嫌弃他打的枣不够红不够美,他就专门盯着颜色好看形状漂亮的枣给她,再在她吃完的时候抱住她,尝她嘴里的甜。她不喜欢出门游玩,嫌坐马车颠簸,他就抱她在腿上,心甘情愿给她当垫子。她不愿爬山,多走两步也不高兴,他就背着她进了樱花林,背着她赏花,一直将她背到自家院子,再压她在床,闻她身上沾了一路的樱花香。 他以为这种神仙般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后面梦境却陡然突变。 母亲责难她,一日三餐让她站在旁边伺候,罚她抄经书,抄的不好就不许她回房。妹妹不喜欢她,每次他与傅容要做什么,如赏花钓鱼,妹妹都会跑过来缠着他。徐晏心疼她,去跟母亲理论,母亲骂他不孝子,用多年的养育之恩压他。徐晏不喜妹妹胡搅蛮缠,他去跟妹妹讲道理,妹妹只是哭,哭他有了媳妇忘了妹妹…… 他不敢忤逆母亲,不忍伤了妹妹的心,他试着私底下尽量弥补她,帮她揉肩捶背捏腿,却收效甚微。 她不爱笑了,像朵渐渐枯萎的花,美丽依在,眼里却没了光彩。 终于有一日,她哭着求他,求他放她走。 他舍不得,三天三夜没睡。 但他更舍不得看她难过,他没法给她舒适快乐,那他愿意放她回家。 他亲自将她送回傅家,她松开他手下车的那一瞬,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去了……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徐晏抬起手,看着永泰寺客房简单雅致的摆设,慢慢坐了起来。 原来只是场梦。 可又是那么真实。 那年在如意斋,他求她嫁他,她说母亲妹妹都不喜欢她,嫁给他两人也不会幸福,当时他不信,认定是她不喜欢他,家人不合只是借口,然经历了这场过分真实的梦,徐晏信了。 他的母亲妹妹,确实跟梦里一样…… 下了床,徐晏走到洗漱架前,撩水洗脸。 泪珠随着水珠掉落,嘴角却浮现释然的笑。 他配不上她。 不能在一起,不是没有缘,而是他配不上她。 输给徐晋,他认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嫡女天香 卷一》作者:毛毛雨 2、《嫡女天香 卷二》作者:毛毛雨 3、《嫡女天香 卷三》作者:毛毛雨 4、《嫡女天香 卷四》作者:毛毛雨 5、《嫡女天香 卷五》作者:毛毛雨 6、《嫡女天香 卷六》作者:毛毛雨 7、《嫡女天香 卷七》作者:毛毛雨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