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财妻 卷一》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薛嘉月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明明三月阳春日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薛嘉月还是觉得心底冰凉一片。 前天晚上她还坐在电脑前面写毕业论文,忽然就被室友拉着手听她讲她新构思出来的一篇小说大纲。 她的这位室友在某小说网站写文,鉴于现在的潮流,写了整整一年的甜宠文。按照她室友的话来说,真的是写的都要吐了。于是她就构思了一篇报社的文,想要写一个出身贫穷,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停利用女人来上位的貌美心黑男主。连文名她都想好了,就叫《美女十二宫》,并表示一定要凑够一打女主出来。 当时薛嘉月脑子里面只有自己的论文,面对室友的兴致勃勃,她也只是敷衍的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听进去了,过后一转头也就忘的差不多了。但是没有想到,等她睡醒一睁眼,看到的不是寝室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而是灰黑色的茅草,以及墙角的一张蜘蛛网。上面还趴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蜘蛛。 薛嘉月当时就懵了。懵了两天过后,她终于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那就是,她竟然穿越到了她室友构思出来,但还没有来得及写出来的小说里面。 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她还穿越成了男主的继妹。 这个继妹,薛嘉月伸手抓了抓自己头上乱糟糟的头发,皱着眉头仔喜的回想,如果她没有记错,按照室友构思出来的大纲,这是个邋遢,碎嘴,柿子专挑软的捏的那种人。但最关键的是,她经常在自己娘面前打男主的小报告,直接导致她娘经常给男主关禁闭,饿男主肚子之类的事发生。同时她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方面在她娘面前不停的诬陷埋汰男主,另外一方面还喜欢往男主的身边凑,想要和他亲近。 总之这个继妹的下场很不好。 不是说男主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吗?薛嘉月面无表情的想着,最后继母都被他给整死了,这个继妹这样的得罪过他,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苦逼的是,现在她就穿越成了男主的这个继妹 薛嘉月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甲缝里面没有洗干净的污泥,心里有点烦躁。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她就抬头看了过去。 就见一个妇人正伸手粗鲁的推开院门,院子里面正在啄食的几只母鸡和公鸡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满院子乱飞。有一只公鸡飞到了院角堆的稻草垛上,仰着脖子喔喔的叫出了声来。 薛嘉月看着这个妇人。 一身旧青布衣服,头上搭着一块蓝布手帕。一张灰黄色的脸又圆又平,上面有一双精明的双眼。颧骨很高,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刻薄的人。 薛嘉月知道,眼前的这个妇人就是自己这原身的亲娘,男主的继母孙杏花。昨天她刚穿越过来正头痛脑热的时候,这个妇人就手里拿了一把芦花做成的笤帚敲打着她躺的简易木板床,大骂她不过是发个热就在床上挺尸挺了两天。现在正是春播的时候,田里一堆的活做不完,她到底还要挺尸挺到什么时候? 看来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薛嘉月心里这样想着,一面就抬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孙杏花。 孙杏花这时也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薛嘉月。 孙杏花原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而且在乡下,女孩子多被认为是赔钱货,所以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孙杏花心中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更何况她这个女儿还横草不拈竖草不动,又懒又馋。 「你今儿倒是从床上爬起来了,没有再挺尸了?」孙杏花沉着一张脸往薛嘉月这边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不停,语气嘲讽,「我以为你还在床上躺着,做你的大小姐,让我继续伺候你,每日给你捧菜捧饭呢。」 薛嘉月鼻中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她穿过来两天了,发高烧浑身滚烫如火,什么时候见孙杏花给她捧过菜捧过饭?水都没有一滴。若不是昨儿晚上她亲耳听到孙杏花说她是她肠子里面爬出来的,薛嘉月简直都要以为自己其实是孙杏花捡回来的。 没见过这样的亲娘。不过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配做父母,上辈子她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一个德行。 「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孙杏花这时很不高兴的叫了一嗓子,「还不过来帮忙?」 薛嘉月听了,就慢腾腾的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往屋里面走。 这是坐北朝南的一座屋子。黄泥糊墙,茅草为顶,地上是高低不平,有许多小坑洼的土地面。屋子外面有用笨重的土砖围出来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面栽了一棵枇杷树和一棵桃树。右手边另外还有两间较正屋低矮一些的茅草屋,分别做了鸡舍和柴房。不过据这两日薛嘉月冷眼观察下来,男主就住在那间柴房里面。而且还是孙杏花强烈要求的。 让男主,还是个心狠手辣又睚眦必报的男主住在柴房里面,啧,这孙杏花可不是在作死吗? 薛嘉月慢吞吞的往厨房那里走。 这屋子一总被分为三大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屋又各在中间用一堵土墙隔开了。孙杏花和男主他爹住了左手边的前半间,后半间就用来堆放箱柜之类的东西。右手边的前半间则是用来放杂物的,同时里面还放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这就算是薛嘉月的房间了。至于后半间,则是用来做了厨房。 等到薛嘉月进了厨房,就见孙杏花正在做高粱米稀饭。 昨儿晚上就放在水里浸泡的高粱米,这会儿捞出来,用清水稍微的冲洗一下就倒在锅里,加了水,盖上锅盖,然后就开始往灶膛里面塞柴火。 看到薛嘉月进来,孙杏花就伸手指了指灶台上面放着的一大把水芹菜,吩咐她:「拿去洗。」 薛嘉月也不说话,过去拿了水芹菜,打了盆水放在一边就开始蹲身下去洗。等洗完了,她就将水芹菜放到灶台上面去,也不说话。 一抬头,就看到孙杏花在看她。双眼在灶火的映照下像黑夜里的猫头鹰眼睛,幽幽的闪着光,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病了一场你倒是变哑巴了。还是脑子烧傻了?」孙杏花将手里拿着的火钳在灶膛里面敲了敲,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说道,「我回来到现在连个屁都没看到你放。」 薛嘉月继续木着脸,没有说话。 她没有承继原身的记忆,不知道原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又怎么和孙杏花相处的。秉着多说多错的想法,她现在宁愿当个哑巴,被人当傻子,也好过于在外人看来她忽然性情大变,被认为是鬼上身的好。 依照孙杏花对她的这个冷漠态度,估计要是别人说她鬼上身,要弄死她,孙杏花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孙杏花也不是真的关心她。哑了或傻了都没有关系,只要能继续的干活就好。所以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孙杏花就将手里拿着的火钳一撂,叫她:「过来烧火。」 自己就起身走过去开碗柜,从里面拿了几只粗面馒头出来放到另外一个锅里热。又拿了菜刀和砧板切薛嘉月刚洗干净的水芹菜。 第二章 薛嘉月就坐在灶下的破竹椅子上,学着孙杏花刚刚的样子往灶膛里面塞扎好的稻草把子。 又被孙杏花骂:「你要死?烧火都不会?」 薛嘉月确实不会这个。明明刚刚她看孙杏花做的时候是很简单的事,不过是用火钳将扎好的稻草把子直接往灶膛里面塞就行了,可到了她这,塞进去没有火,出来的全都是烟。现在整个厨房里面都是灰白色的烟,呛的人忍不住的咳嗽。 孙杏花就丢下手里的菜刀,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一把将火钳从薛嘉月的手里夺过来,伸到灶膛里面去将稻草把子下面的灰捅了个坑出来。然后她一撂火钳,骂薛明月:「烧火不要样,当中挖个坑,这你都忘了?」 又一巴掌糊在了她的头上,骂道:「我看你真是病一场病傻了,连这个都忘了。」 做惯农活的人,下手有个什么轻重?薛嘉月冷不丁的就被孙杏花这一巴掌给糊的头往一边偏了过去,不过她还是一声不吭。 这会儿她能说什么?跳起来跟孙杏花开骂开架?她现在的这原身估计也才七八岁的样子,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还很瘦,整个儿看起来就是一个小豆丁。要是跟孙杏花开骂开架,搞不好就要被她打。所以算了,还是暂且忍了吧。 好在这个时候稀饭开锅了,孙杏花就顾不上她,忙跑过去揭开锅盖,拿了锅铲去搅拌。然后又从碗柜里面拿了只很大的瓦罐出来,将稀饭都舀到了里面。用洗碗布擦了擦锅,滴了两滴菜籽油,就放了水芹菜下去炒。 等到水芹菜炒好出锅,另外一只锅里的粗面馒头也热了,孙杏花就拿了只竹篮子来,将馒头和水芹菜都放在竹篮子里面,又拿了几只粗瓷碗和几双筷子在里面,然后用一张粗白布盖住了篮子,叫薛嘉月:「过来提篮子,跟我去田里。」 三月底四月初正是农家忙苦的时候,种瓜种豆,插秧,一堆的事情要做,哪里有歇息的时候?所以孙杏花是特地的回来做中饭的。做好了要送到田间地头去给自己的丈夫吃,这样好节省时间。 当然,这会儿在田间地头的不仅是孙杏花的丈夫,还有传说中的男主。 薛嘉月就走过去拿起了竹篮子,跟在孙杏花的身后,看着她锁了门,然后两个人往前面的田里走去。 通过这两天搜集到的信息,薛嘉月知道这个小山村名叫秀峰村。四面环山,村子里面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都可以称得上是与世隔绝了。 薛嘉月在心里暗暗的骂了自己的那个室友一句,这他妈的都什么破设定,然后就跟在孙杏花的身后继续往前面走。 她们住在村东头,农田则是在村西头,过去要走一段距离不算短的路。 路上有一位肩上扛着锄头的妇人跟孙杏花说话,薛嘉月听了她们两个的谈话内容,得知了三个信息。 第一个信息是,孙杏花是隔壁村的人,她嫁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同村的人。后来她男人死了,经由媒婆说合,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她就嫁到了这里来,成为了薛永福家里的。第二个信息是,自己的这原身名叫二丫。第三个信息则是,薛永福原本是有一子一女的,儿子今年十四岁,女儿才刚三岁。但孙杏花嫁过来不上一个月,就说养不活这么多人,摔锅摔盆的,闹着将薛永福的那个女儿送了人。 但按照这个名叫周嫂子的妇人隐晦的调侃,只怕薛永福的那个女儿压根就不是送了人,而是被孙杏花给卖了。 薛嘉月轻抽了抽嘴角。 她觉得她都可以理解男主最后为什么会黑化了。 碰上一个这样恶毒的继母,各种虐待他不说,还狠心的将他的亲妹妹卖给人贩子,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能忍。更何况男主的设定还是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不过周嫂子好像也是个再嫁的,对孙杏花做的这事并不以为意,甚至还问她是在哪里找到的人贩子。她家里也有个前面那个生的女儿,现在年成不好,留在家里白费嚼用,还不如卖了换点钱。 薛嘉月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她转过头,默默的望着远处的青山。 又听到周嫂子在笑着问道:「你们家二丫这是怎么了?前几天看着还咋咋呼呼的一个人,一张嘴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怎么现在倒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这半天的功夫都没听到她说一句话?」 孙杏花瞥了薛嘉月一眼,然后说道:「谁知道?她前几天病了一场,在床上挺了几天尸,昨儿一醒过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木呆呆的样,人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接茬。」 「哎哟,这可别是哑了吧?又或是脑子被烧坏了?」周嫂子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得赶紧请个大夫来给二丫看看啊。」 「谁有那个闲钱?」孙杏花回答的很不以为意,「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谁管到底是不是哑巴或是傻子?还怕往后她长大了没人要?」 在乡下,想娶个老婆可是要花费大本钱的。而且娶回去就是干活生娃的,是不是哑巴或者傻子压根就没有人会在乎。说不定因为是哑巴或傻子的缘故,女方家要的聘礼会少一点,男方家会更高兴,争抢着来娶。 周嫂子就笑道:「也是。而且你还怕二丫嫁不出去?永福大哥前头那个不是留下来一个儿子?我昨儿还听我们家的大小子说了,学堂里的夫子可夸他了。说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的馆,教了这么多的学生,第一次看到像他这样聪俊有悟性的,往后怕不是就会做官?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将二丫嫁给他。到时等他做官了,你又是他的继母,又是他的岳母,他敢不孝敬你?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他会做官?」孙杏花脸上是很不屑的样子,「他们老薛家的坟头上就没长这根草。」 说着,她就同周嫂子话别,继续往村西头的农田那里走。 薛嘉月沉默的跟在她身后,想着周嫂子刚刚说的话,只觉得心里别扭。 怎么听着她就跟个童养媳似的? 一路经过几个坟包,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地神庙,就见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漠漠水田,有许多农人头上戴着竹篾做的斗笠弯着腰在田里面插秧。 孙杏花带着薛嘉月走到了他们家的水田旁边,将手里装着高粱米稀饭的瓦罐放下,扯着嗓子喊:「当家的,过来吃中饭。」 薛嘉月也将手里提着的竹篮子放到了田头,然后抬头看着水田里面的两个人。 她虽然穿越过来有两天了,但都是在发高烧,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除了昨儿早上孙杏花进她屋子里面骂了她两句,其他时候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家里的其他两个成员。现在倒是要好好的看一看了。 就见田里的一个人听到孙杏花的叫声后就将手里绿色的秧苗抛到脚下,然后赤脚蹚着泥水往田头这边走。 一身粗布衣服,身材又矮又壮。他头上也没有戴斗笠遮阳,可以看到他皮肤黝黑,一张酒糟脸,一只塌鼻子。头发也不知道是多少天没有洗过了,看着就很邋遢的一个人。 这就是薛永福了。 至于另外一个,薛嘉月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他也直起腰看向田头这里,薛嘉月的目光倒是与他对了个正着。 第三章 薛嘉月当时心里就震撼了一下。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薛永福这样的一个糙人,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俊秀的儿子来的? 这个少年,就是薛嘉月室友构思出来的小说《美女十二宫》里面的男主,原身二丫的继兄薛元敬了。 薛永福已经一屁股坐在田头上了,孙杏花正拿了一只粗瓷碗盛稀饭。特地的盛了很稠的一碗稀饭给他,又叫薛嘉月拿筷子给他。 薛嘉月没有法子,就在竹篮子里面拿了一双竹筷子递给薛永福。 薛永福接过去,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抬头问孙杏花:「二丫的病好了?」 不过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关心的意思在里面。 孙杏花一边给他递粗粮馒头,一面回答:「好了。不过也不晓得是哑了还是傻了,今儿我就没听到她说半句话。」 薛永福听了,就扭头叫薛嘉月,拿了手里的粗粮馒头逗她:「二丫,叫一声爹,爹就将这馒头给你吃。」 语气听起来笑嘻嘻的,像是在逗狗逗猫。 以前的二丫很馋,但凡拿了吃的东西逗她,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 薛嘉月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倒真的是哑了。不过你叫她做事她还会听话的去做,那应该就没有傻。」薛永福笑着很不在意的说了一句。然后他抬手就将自己手里的馒头往嘴巴里塞,又哧溜一声喝了一大口的高粱米稀饭,含含糊糊的同孙杏花说起现在秧苗不够插,等吃完中饭要去秧田里面拔秧苗的事。 孙杏花这时也盛了一碗高粱米稀饭给薛嘉月。不过她可没有薛永福的好待遇,只有半碗稀薄的能照见人影的稀饭,馒头也没有。 按照孙杏花的话说:「病刚好,吃什么馒头?不克化。老老实实喝几天稀饭再说。」 薛嘉月还能怎么样?横不能跳起来直接将碗扣到孙杏花的头上去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捧了碗,低头喝稀饭。 一面眼角余光看到薛元敬正从田里往田头这边走。 少年清瘦,一竿青竹一般,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而且与薛永福黝黑的皮肤不一样,他皮肤白净,在日光下简直就跟一面镜子一样,白的都能反射光了。 真是白的叫人心生嫉妒。 薛嘉月心里这样暗暗的说了一句,目光又看到薛元敬已经走上了田头,正蹲在旁边的一条小水沟前面洗手洗脚。 插秧的人,脚下踩的是泥巴和水,手上拿的也是湿漉漉沾泥的秧苗,所以手脚,甚至胳膊和小腿上都不可避免的就会有泥巴。刚刚薛永福可是没有管手脚上有没有泥巴,压根就没有洗一下,直接到田头这里来吃中饭。而这会儿薛元敬却是仔仔细细的用手洗着自己的手脚,胳膊和小腿,连卷到手肘上的衣袖子和卷到小腿上面的裤脚都不放过,仔仔细细的清洗掉了上面沾上的泥巴,放下衣袖和裤脚遮住自己的胳膊和小腿,这才走过来吃饭。 这人约莫是有洁癖。薛嘉月给薛元敬下了个定论,然后转过头继续喝自己的稀饭。 孙杏花脸色很臭的盛了一碗稀饭给他。想了想,怕旁边同村的人看到说闲话,到底还是从竹篮子里面拿了一只粗粮馒头出来,掰了一小半递给薛元敬。 薛嘉月留神看了一眼,就见薛元敬那碗稀饭比自己这碗还要稀薄。估计里面压根就没有几粒高粱米,还不如称之为米汤来的更合适一点。 她就目光偷偷的去看薛元敬。他面上看着倒很平静,只捧了碗,垂着眼,慢慢的喝稀饭吃馒头,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可是最后做到了当朝阁老的人,没点掩饰自己情绪的本事怎么行?所以想必面瘫才是他的常态。 薛嘉月就又收回目光,低头喝自己碗里的稀饭。 等到她一碗稀饭喝完,薛永福和孙杏花的稀饭馒头也吃完了。孙杏花正将碗筷放到竹篮子里面,吩咐薛嘉月:「我和你爹去秧田里面拔下午要插的秧苗,你把碗筷和瓦罐洗干净,然后和你哥两个人将这田里剩下来的秧苗都插掉。」 薛嘉月转过头望了一眼这个按照剧情未来会狠虐她的哥,就见她哥正在垂眼看田头上的青草,面上神情漠然,好像压根就没有听到孙杏花说的话一样。 让她和薛元敬单独相处 这可就尴尬了。 薛嘉月将碗筷和瓦罐都在河水里面洗干净了就放在竹篮子里,然后她就站在田头发呆。 让她洗碗筷洗瓦罐还行,但是插秧苗这种事,她不会啊。以前最多也只在电视上面看过。 于是她就留神看着薛元敬是怎么做的。 薛永福和孙杏花转身去秧苗田里拔秧苗之后,薛元敬就又挽起了袖子和裤脚下田去插秧。 从他上田头吃饭到他下田插秧,这中间他一个字都没有说,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若不是他相貌生的实在俊秀出众,只怕压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而现在,少年头上带着斗笠,手里拿着青绿的秧苗,正弯着腰在插着。虽然是在做农活,但也掩不住他身上的气质。一举手一投足都自有一股风韵在其中。仿似他现在压根就不是在田间泥地里面插秧,而是在书房案前写字作画一般。 而且就算是做同一件事,每个人做出来也都是不一样的。 看旁边刚刚薛永福插的秧苗,歪歪斜斜的,再看薛元敬插的秧苗,很均匀整齐不说,而且横竖都在一条直线上。简直比用直尺画出来的直线还要直。 这个薛元敬肯定是有强迫症。 薛嘉月下了这个定论之后,又暗暗的观察了一下薛元敬是怎么插秧的,然后就弯腰脱鞋。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很旧的布鞋,很脏不说,右脚大拇指那里还有一个洞。可是没有法子,这是今天早上起来她在她的房间里面找到的唯一一双鞋了,只能暂且凑合着穿。 目光又看到了旁边摆放的一双布鞋。是薛元敬刚刚脱下来放在这里的。 看得出来这双布鞋也很破旧,不知道穿了多长时间。不过却浆洗的很干净。而且摆放在这里整整齐齐的不说,连鞋尖仿似都在一条直线上。 薛嘉月: 这个薛元敬真的是洁癖强迫症啊。 她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然后就将裤脚挽到了小腿上面,直起身下田。 田是水田。上面是水,下面是又湿又软的稀泥。薛嘉月一开始没有防备,一脚踩下去脚就陷到了稀泥里面,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脚从泥里面拔了出来。 然后她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里面往前走,心里面还觉得有点新奇。 扎成一小捆的绿色秧苗被散乱的抛洒在水里,薛嘉月学着薛元敬的样,捞了一小捆秧苗起来,将绑秧苗的那根稻草扯开扔掉,然后分了几棵秧苗就弯腰往泥水里插。 只是看薛元敬做起来很轻松容易,轮到她这就很难。要么是插的力道太轻,秧苗直接漂浮到了水面上,要么是力道太大,秧苗直接断了。最后好不容易插好了一棵,那也是东倒西歪的。 第四章 薛嘉月心中就有些懊恼。她直起身,回过头一看,就见薛元敬这时正好插完了手里的秧苗在捞旁边的一小捆秧苗,目光冷淡的看向她这边。看到她回身在看他,他就又漠然的低下头去。 果不其然,原身确实是很不得薛元敬待见。只怕两个人之间已经结下了不小的梁子。而且据刚刚那位周嫂子所说,孙杏花前不久刚将男主的亲妹妹给卖了,从来都很冷静自持的男主为这事狠狠的质问孙杏花到底将他妹妹卖到了哪里去,想要去找回来。然后在孙杏花母女的挑唆下,薛永福用木棍狠狠的打了男主一顿,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按照周嫂子说的:「那孩子也真命大。当时看着一张脸白的都没有人色了,我都以为他挺不下去要去见他那个死鬼娘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竟然好好的下床了。」 不过好像自那之后薛元敬的话就越发的少了,人看着也越发的冷漠了起来。 薛嘉月想起室友当时兴致勃勃的跟她说的男主继妹的下场,给削成了人棍啊人棍。她脑子里面就只有一个想法,她从现在开始补救和薛元敬之间的关系还来得及吗?她可不想被削成人棍啊。 正想得入神,忽然就觉得小腿上微微的刺痛。她就抬起脚看了看,然后整个人就懵了。 就见她细白的小腿上正趴了一只灰绿色的软体动物。 这玩意儿,是传说中的水蛭啊。俗称就是蚂蟥,吸人血的。 薛嘉月从小就怕软体动物。这会儿猛然的见到一条水蛭趴在她小腿上,她只吓的猛然的就转过身飞快的往田头上跑,也顾不上泥水四溅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了。 等到了田头上,她低头一看,就见那玩意儿还紧紧的叮在她的小腿上,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也不敢伸手去拉它下来,想了想,就在旁边捡了一根树枝,抖着手用树枝将它戳了下来。还是很用力才戳下来的,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叮的太紧了。而且一戳下来,她被叮的小腿那里就开始往下流血。 薛嘉月也不敢去旁边的小水沟里面洗伤口,她怕水里面还有水蛭。所以就拔了一把草叶子,胡乱的按在伤口那里。等止血了,她回过头一看,就见刚刚她戳下来的那条水蛭正蠕动着身子往前爬。 这水蛭身子滚圆的,想必刚刚没少吸她的血。薛嘉月一见,就恶向胆边生,目光四处一望,看到一块不算小的石头,忙走过去捡起来,然后就来砸这条水蛭。 但这玩意儿特难弄死。你就算是把它砸成个几段,它照样还是活的。到最后薛嘉月也没有办法,只好丢开石头放弃了。 一抬头,就看到薛元敬正在看她这边。而且她还眼尖的在他脸上看到了嘲讽的意味。 想想也是,乡下的孩子有几个是怕水蛭的?自己刚刚的那一番作为落在薛元敬的眼里,只怕都要觉得她又作又矫情了。 但薛嘉月已经无暇去管薛元敬到底是怎么看她的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再也不愿意下田去插秧了。所以她就站在田头一棵柳树的树荫下面,目光不躲不避的回望着薛元敬。 对着她的目光薛元敬倒也淡定,依然慢慢的插着自己手里的秧苗。忽然他停下插秧的动作,抬起了右脚。 薛嘉月就见他小腿上也叮了一条灰绿色的水蛭。 她还来不及幸灾乐祸一番,就见薛元敬先是抬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伸手慢条斯理的将那条水蛭从自己小腿上扯了下来,再转身往田头这里走。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一幕就见薛元敬捡了一根小树枝,当着她的面,用树枝慢慢的将水蛭从里到外的翻了个面,然后又捡起她刚刚扔在地上的石头,压住了水蛭的一头放在阳光下暴晒。 这样就能让水蛭死了。而且想必还是很痛苦的一种死法。会不会有点类似于将不能见光的吸血鬼放在阳光下暴晒,然后顷刻间飞灰湮灭? 做完这些,薛元敬又抬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身重又下田去插秧。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在做这件堪称残忍的事。 而薛嘉月此时只觉得全身冰冷。 薛元敬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做这样的事。不然他的动作不会那样的慢,简直就是慢镜头,恨不能让她清清楚楚的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薛嘉月心里就想着,这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自己的原身偏偏就得罪过这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觉得就算她现在开始对薛元敬示好也没有什么用了。这人心狠成这样,而且对她敌意这样的大,想要感化他只怕都要难于上青天。 直到薛永福和孙杏花挑着两担秧苗从秧田里回来,薛嘉月还没有回过神来,依然站在柳荫下面为自己现在糟糕的处境发呆。 孙杏花见不得薛嘉月懒。一来是因为薛嘉月刚生下来的时候,她被她那死鬼婆婆摔锅摔盆的连着大骂了好几天生了个女儿,没生一个带把儿的。孙杏花心中一直受着气,连带着也不待见薛嘉月,二来,她嫁给薛永福才刚三个月,又是带着薛嘉月一起嫁过来的,总想要自己的女儿争点气。于是一见薛嘉月现在站在柳荫底下,她放下肩头的胆子就开始骂她:「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下田去插秧?」 刚刚她和薛永福临走的时候是吩咐过的,要薛元敬和薛嘉月将田里面剩下来的秧苗全都插掉,但是现在回来一看,还是有一小半没有插掉。于是她忍不住的就对薛嘉月发火。 薛嘉月站着没有动,目光还在看着薛元敬的背影。 明明连背影看着都是很有文雅气质的一个人,到底他刚刚是怎么面不改色的做出那样的事来的? 而孙杏花原就是个暴躁的人,一见薛嘉月竟然敢不理她,薛永福又在一边看着,她就伸手抄起了扁担,重重的朝着薛嘉月的背就打了下去。 「你是个死人啊?」她一边打,还一边骂道,「我跟你说话你没有听到?」 薛嘉月吃痛,转过头去看孙杏花。面上自然就带上了不满的神情。 孙杏花见了,越发的生起气来,又是一扁担重重的打了下去:「你还敢瞪我?做娘的打女儿怎么了?就是打死了你,你到阎王老子那里去说你也没理。」 说着,又要打薛嘉月。不过中途有人伸手拉住了她。 是薛永福。 「二丫病才刚好,她不下田就不下田吧。反正也没有多少了,我们三个今天肯定能将这块田插好的。」说着,他又转过头来看薛嘉月,还伸手在她的背上摸了一把,嘻嘻的笑道,「而且我们二丫是个姑娘家,又生的单薄,你要是打坏了她,我这个做爹的心里可是要心疼的。」 这语气听着可就有点不对劲了。薛嘉月忙身子往后退,避免薛永福再摸她的背。 孙杏花听了,就瞪了她一眼,说道:「既然你爹替你说话了,那你今儿就不用下田了。」 又吩咐她:「你现在将竹篮子拿回去。到家了也不要闲着,院子里外都打扫一遍,把鸡喂了,过一会再把晚饭烧了。碗柜里面还有几只粗粮馒头,你热一热,然后烧一锅高粱米稀饭,再拿三只鸡蛋出来摊一碗鸡蛋。」 第五章 说着,她就从腰间扯下一串钥匙来递给薛嘉月,警告她:「不准偷吃。家里的鸡蛋和馒头我心里都是有数的,要是我回去发现少了一只,我就剥了你的皮。」 薛嘉月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钥匙,沉默着走到一边,拎起放在那里的竹篮子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路,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正弯腰在水田里面插秧的三个人。 猥琐怪异的继父,对她非打即骂的亲娘,心狠手辣又跟她已经结下梁子的继兄,薛嘉月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真的是糟糕透了。 薛嘉月凭着脑子里的印象,沿着刚刚她走过的路往回走。途中遇到了几个村民,有开口叫她二丫的,但她一个都不认识,只好全都报以微笑,不说话。 等回到家,她用孙杏花给她的那串钥匙开了院门和屋门,然后走进屋。 今儿一早她就将这三间正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都看过了一遍,连墙角的蜘蛛网都没有放过。就算是快速熟悉环境,好尽快融入。但是现在想想,她一点都不想融入到这个环境里面来。 她将手中的竹篮放下,拖了一只磨的很光滑的小旧竹椅到门前,坐下来望着门外发呆。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日光透过院子里那棵枇杷树的枝叶斜斜的洒了下来,照在脸上,薛嘉月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又看着墙角的那棵桃树。 这是乡下最常见的那种桃树,结不了什么水蜜桃,也就只能结几个小毛桃而已。而现在,这棵树上开满粉白色的桃花,周边蜂飞蝶舞的,看着倒很有几分春天的气息。 薛嘉月看了一会,忽然就伸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起身从竹椅中站了起来。 随遇而安这个词语就看你怎么理解了。可以理解为拘守陈规,不敢变易的贬义,但也可以理解为顺应环境,在任何境遇中都能满足的褒义,薛嘉月决定自己现在就要随遇而安一把。 不管怎么样,只要活下去就总会有希望。 她拿了钥匙,去开薛永福和孙杏花住的那间屋的屋门。 薛嘉月已经知道,但凡家里贵重一点的东西和吃的东西都放在孙杏花和薛永福的房里。且孙杏花一出门,这间屋就必然会上锁。结合刚刚孙杏花警告她说的话,想必以前那个原身二丫没少偷东西吃。 等开了锁,薛嘉月推门进去,就见屋里面放了一张老旧的雕花木床,上面的朱漆都已经剥落了不少。还有同样朱漆剥落严重的衣柜和衣箱。走到后半间屋去,就看到堆放了一些粮食的袋子。还有几口很深的缸。打开缸盖一看,有装大米的,也有装白面粉和高粱米的,不过都没有多少,现在这时候正是农家青黄不接的时候。 薛嘉月舀了一些高粱米出来。又在屋里面找了找,在一个木盆里面找到了鸡蛋。不多,总共也才九只而已。她拿了三只出来,然后走出房门,复又上锁,将那串钥匙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将高粱米放在木盆里面放水浸泡之后,薛嘉月想了想,又舀水到锅里,生火烧水。 原身实在是太邋遢了,指甲缝里面全都是污泥不说,头发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了,她先前抓头发的都觉得头发已经打结了。而且身上也很痒,想必也有很多天没洗澡了。 薛嘉月是个还算聪明的人,刚刚孙杏花教过她怎么塞火,现在她就学会了。 稻草易燃,灶膛里面的火很快就烧的旺旺的,不一会儿的功夫锅里的水就烧开了。 刚刚薛明月进来的时候关了院门,不过这会儿为谨慎起见,她还是跑过去将堂屋的屋门也关上了,还落下了门栓。然后她就找了一只大一些的木盆出来,洗刷过三遍之后才将热水舀到木盆里面去,又兑了一些凉水,这才蹲坐在里面开始洗澡。 所谓的电视上那种用来沐浴的大木桶在这里简直不存在。而且即便是有,那想必也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在这里,烧那样一大木桶的水要费多少柴火?压根就是太奢侈的事。 薛嘉月怕薛永福他们回来会撞见,所以这个澡洗的也堪称是个战斗澡。 不过就算是战斗澡,也从身上搓下来不下两斤泥。洗完出来穿好衣服,薛嘉月都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然后她就开始洗头发。没有洗发水也没有关系,有洗衣服用的皂角,拿来在头发上使劲的搓一搓也是可以的,好歹能将头上的脏东西都洗干净。 等洗好了头发,薛嘉月简直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新生。心中也充满了昂扬斗志,觉得这会儿就算是再糟糕的处境她也能泰然处之了。 打开屋门艰难的将木盆里的水泼到了院子外面去,薛嘉月提着木盆回来,又反手关上了院门,落下了门栓。 刚到一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谨慎些总没有错。 然后她就站在院子里面,一边用干布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一面目光在院子里面四处看。 院子里面还是和她早上起来看到的一样。凹凸不平的土地面,院角乱乱的稻草垛,啄食的公鸡和母鸡。不过薛嘉月的目光很快的就投向了右手边那两间低矮的茅草屋。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过去推开了靠外面的那间屋子的门。 这间茅草屋原本是用来做柴房的,不过自孙杏花带着薛嘉月嫁过来之后,就说家里统共就只有这几间房,但薛嘉月和薛元敬年纪也都不小了,又不是亲兄妹,总不能两个人住在一间房里吧?就闹着将薛元敬原先住的屋给薛嘉月住了。至于薛元敬,柴房里面不是只堆了半间屋的柴嘛,还剩了半间屋,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就将薛元敬移到这柴房里面来住了。 说起来倒是自己占了薛元敬原本的屋子。 薛嘉月心中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就伸手推开柴房的门。 虽然四面都是山,但是这个村里的村民都是以烧晒干的稻草为主的,树枝木柴都是冬天要烘火的时候才会用到,所以这会儿薛嘉月就见后半间屋子里面堆满了已经扎好的稻草把子。前半间屋则是放了两张条凳,上面放了一张门板,铺了一套靛蓝色的旧被子。另外旁边还放了一张小桌子,一条腿还断了,用几块土砖垫着。桌面上除了一只有豁口的粗瓷碗,然后就是整整齐齐磊在一起的几本书。 虽然是柴房,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桌面上看着连半点灰尘都没有,比她现在住的那半间屋都要干净。 看过了就算,薛嘉月也没有想要进屋里面去,就想带上房门离开。只是这时她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推院门的声音。 她心中一惊,忙带上柴房的门,走到院门后面,眯着眼睛,就着门上不算小的缝隙往外面看。 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外面,一双长眉微皱,似是不明白院门为什么会被关上。 果然是貌美男主啊。虽然他现在这样微皱着眉,但看上去还是清雅脱俗,超尘世外的仙人一般。不过只可惜他貌美心更狠,是个不好惹的人。 薛嘉月心中吐槽了一句,然后就伸手放下门栓,拉开院门,目光看着薛元敬。 薛元敬也在看她,目光中带着微微的惊诧。 第六章 小姑娘一看就是刚沐浴过,头发梢还在往下滴水。而且她以前一直看着很脏的脸上也洗的干干净净的,露出了原本象牙白色的皮肤来。脖颈和手也是,都洗的干干净净的。而且双眼也如同是被清水洗涤过一般,黑曜石一般的晶亮带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温和无害。 心肠那样黑的一个人,面上看起来还能这样的温和无害? 薛元敬心中冷冷的想着,然后他也不说话,抬脚就直接往院子里面走。 薛嘉月正奇怪他怎么会忽然一个人回来。难道田里的秧苗这么快都插完了?就见薛元敬走进屋里面去,须臾又走出来,不过右手提了一只瓦罐,瓦罐口上面还放着两只粗瓷碗。 薛嘉月就明白了,薛元敬这是回来拿水的。想必是薛永福或孙杏花口渴了,所以就叫薛元敬回来拿水。 薛元敬拿了水之后就径直的往院外走,压根就没有要跟薛嘉月说话的意思。眼中仿似就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但薛嘉月却觉得,她和薛元敬老是这么相处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毕竟说到底他们两个人以后是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面的,免不了每天都要见面。而且,对薛元敬示好总归错不了,她也不想以后自己真的落到了个人棍的悲惨下场。 于是她就开口叫薛元敬:「哎,你等等,我」 一语未了,忽然就见薛元敬停下脚步,目光望着柴房的方向。然后他面上的神情陡然就冷厉了起来。 薛嘉月见状,忍不住的就心跳如擂鼓,忙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柴房那里。同时她心中在想着,薛元敬应该看不出来她刚刚推开过柴房门的吧?毕竟她转身回来的时候是将柴房门关上了的,从外面看压根就看不出柴房的门刚刚被人推开过。至少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但她没有想到,薛元敬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每常他出门带上柴房门的时候就会在门缝里面夹上一根稻草,回来的时候他就会看一看这根稻草在不在。若在,便表示没有人进过他的屋子,若不在,就表示有人进过他的屋子。 虽然他的屋子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但是有洁癖的人总是不喜欢有人踏进自己的房间。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还是他心中不喜,甚至称得上是厌恶的人。 他就转过头,目光冷冷的看着薛嘉月,声色冷漠如尖刃:「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进我的屋子。」 薛嘉月怔了一下。看来原身二丫以前也是进过薛元敬房间的。而很显然,薛元敬并不喜欢她进他的房间。 等薛嘉月反应过来张口想要道歉的时候,就见薛元敬已经提着瓦罐走远了。 温和的日光下,他的背影看起来却是清瘦孤绝的。 薛嘉月看着他走远,然后有些自嘲的低头笑了笑。 薛元敬对她成见太深,这个好感实在是不好刷啊。不过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不会这样轻易的就放弃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转身回去拿了靠放在墙上的大高笤帚开始扫院子。 等到院子扫干净,她又拿了抹布将屋子里面的家具都擦了一遍,特别是自己住的那半间屋。还好好的将里面的杂物都收拾了一番,屋子里面看起来就干净整洁了不少。然后她无意之中又在杂物里面看到了一只小陶瓶。虽然瓶口破了个很大的口子,但她还是喜滋滋的拿去洗干净,灌了半瓶水,然后到院子里的桃树上折了一枝开的正好的桃花下来插瓶。 灰白色的古朴小陶瓶,配上粉白色的桃花,看起来倒有那么点禅意的意思。 等她做完这一切,抬头看看屋外,就见日色都已经西斜了,她就赶忙的去厨房按照孙杏花一开始交代下来的开始做晚饭。 上辈子她妈死了,她爸又娶了一个,继母对她很不好,打骂饿肚子都是经常的事。后来她外公外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找上门大闹了一场,将她带回去跟他们一起住。不过得益于她那个继母懒人一个,家里的饭菜都要她来烧,她对于烧菜做饭这种事还是很熟练的。 按照中午孙杏花烧饭的样子,薛嘉月将浸泡在水里的高粱米捞出来用清水洗了洗,然后放到锅里,添上半锅水,盖了锅盖就开始生火。一边烧火一边又拿了只碗将三颗鸡蛋都磕到了碗里面去。 现在正是吃水芹菜的季节,旁边的一只篮子里面还有一小把的水芹菜。薛嘉月想了想,就将水芹菜的叶子都揪了下来,切的碎碎的洒到了蛋液里面,再加点盐,打散了放在一边。 农家的灶台一般都是有两口大锅的,一口大锅用来烧饭,另外一口大锅就用来炒菜。 将里面的那口大锅下面的灶膛里也生了火,待锅热之后,放一点香油,就能将混合着水芹菜的蛋液倒下去摊成鸡蛋饼了。 不过薛嘉月留了个心眼。她一开始就没有将所有的蛋液都倒到锅里面去,而是只倒了一小半,用锅铲划散,待蛋液凝固之后就盛出来放到盘子里面。 这时候另一口大锅里的高粱米稀饭也开锅了,可以听到锅里面在咕嘟咕嘟的响,白色的水汽萦绕了半间厨房。 薛嘉月见了,赶忙的从碗柜里面拿了一只粗瓷碗出来,在水里洗一洗,掀开锅盖就盛了满满的一碗,而且还是很稠的高粱米稀饭出来。然后她就着刚刚的芹菜叶炒蛋就吃了起来。 今儿一天她就中午喝了那一碗稀薄的能照见人影的高粱米稀饭,早就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依着孙杏花对她的那个样子,估计晚饭给她的也会是一碗稀薄的高粱米稀饭。既如此,倒不如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先把自己吃饱了再说。 饿极的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烫嘴不烫嘴的了。而且她也担心薛永福和孙杏花他们随时会回来,所以就吃的飞快。一面还要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等吃完鸡蛋和高粱米稀饭,她连忙将碗筷都洗了,原样放回到碗柜里面去。至于剩下来的蛋液和高粱米稀饭 薛嘉月就舀了一瓢水,分别往装蛋液的碗里和烧高粱米稀饭的锅里放了一点,这样孙杏花就看不出来量少的事。 上辈子这事她也没少干。只能说天下恶毒的继母都一样。自然,上有政策,下就会有对策。 灶膛里面继续塞火,高粱米稀饭又烧开了,芹菜叶鸡蛋也摊好了,粗面馒头也热好了。等到薛嘉月将这一切都做好,就听到院门被人拍响的声音。 她忙走过去开门。然后就看到孙杏花站在院门外面,薛永福站在她旁边。而薛元敬则是落后他们几步远,微侧着头,似是在看远处的连绵青山。 夕阳余晖中,他露出来的一截脖颈优美纤长,上好的宣纸一般的白。 薛嘉月收回看他的目光,就听到孙杏花在骂她的声音:「青天大白日的你关什么院门?还落了门栓?还能有老虎跑进来吃了你?」 农村里面但凡是有人在家,那就不兴关屋门院门的。若关了,村里的人都要笑话你家青天大白日的关门,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但薛嘉月以前是住在城市里面的,就算是后来跟着外公外婆那也是住在镇里面,习惯了进门就关门。而且,刚到这里,她总是想要谨慎一点的。不关院门她就不会安心。 第七章 不过孙杏花骂她的话她也没有反驳。她上辈子的继母和孙杏花的性格差不多,不喜欢被人顶撞。若顶撞,只怕还要挨一顿揍,若不顶撞,她骂骂几句就会过去。既然这样,不如索性就让孙杏花骂去。反正现在若论干架,她肯定干不过孙杏花。 虽然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但首先要确定自己是那个勇者。不然明知道自己与对方实力悬殊还跑上去任由人家揍,那叫傻。留待往后有能力了再来算今日的账,岂不是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之一句话,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薛嘉月就垂着眼不说话,任由孙杏花骂骂咧咧的从她身边走进了院子里面去。 跟在她身后的薛永福这时候却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就要来摸她的脸。 薛嘉月心生嫌弃,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薛永福的手。 薛永福却没有察觉到,反而是笑着问她:「你洗过头洗过脸了?洗的可真干净。」 先前薛嘉月头发干了,她想了想,扎马尾肯定不行,一直披散着头发肯定也不行,最后就给自己梳了两根麻花辫垂在肩头。 不过原身虽然营养不良,头发洗干净之后倒是乌黑柔顺的,连薛嘉月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头好头发。 薛永福就仔细的看了看薛嘉月,然后叫孙杏花:「你过来看看。二丫洗了头洗了脸,看着很干净。仔细看,长的眉眼还挺齐整的呢。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 在这里,说人齐整就是夸人长的好看的意思。 薛永福就好像忽然发现了宝物一样,笑嘻嘻的就想伸手来拉薛嘉月的麻花辫。又被薛嘉月给躲开了,同时心中越发的厌烦他起来。 一抬头,又看到薛元敬在看她,目光凉薄,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不过孙杏花是很不高兴的。 她三两步的走过来,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嘲讽的说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洗头发?还将一张脸洗的这样的干净?我记得你好像都快有半年没有洗过头了吧?每次洗脸也跟只猫一样,懒得恨不能用自己的唾沫洗脸。」 她话一说完,薛嘉月就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看着她的凉薄目光中带了点嫌弃的意思。 这很正常。搁她自己身上她也要嫌弃自己。 好在孙杏花说完她之后就拉着薛永福进门。又叫她:「你杵在那里跟根木桩子一样做什么?过来捧菜拿馒头。难道我在田里累死累活的忙了一天,回来还要伺候你这个大小姐不成?」 薛嘉月觉得孙杏花约莫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仇人来看待的。反正穿越过来这两天,她就没从孙杏花那里看到过半分好脸色,也没有听到过半分好言语。 她默默的将这口气咽了下去,然后抬脚往厨房里面走。 菜和馒头都是她捧到桌子上去的,不过稀饭却不是她盛的。 孙杏花正盛了一碗稀饭,拿了一只碗合着扣住,将里面的汤水逼的一点都没有才罢。薛嘉月在一旁见了心中都要叹为观服的。 原样的逼了两碗和干米饭差不多的稀饭出来,孙杏花就将一碗给了薛永福,一碗留着自己自吃。至于薛嘉月和薛元敬,不好意思,都是一人一碗稀薄的能照见人影的稀饭。 不过好在薛嘉月一开始已经偷嘴吃了一碗很稠的稀饭和炒鸡蛋,所以这会儿面对这碗稀薄的稀饭她还算心中淡定。偷偷的望了薛元敬一眼,很好,面上比她还要淡定。感情这人压根就不知道饿的。 薛嘉月就捧了碗起来,慢慢的喝着稀饭。又听到孙杏花在问她:「你刚刚有没有偷吃?」 薛嘉月摇了摇头。但孙杏花显然不相信,拿了钥匙去开屋门,将里面装米装面的缸子和放鸡蛋的木盆都检查了一遍才出来。又问薛嘉月:「我怎么感觉今天的这高粱米稀饭格外的稀?你到底有没有偷吃?」 薛嘉月望了望孙杏花碗里插筷子都不会倒,稠成那个样子的稀饭,照例摇头。 承认了只怕就要挨打挨骂,这会儿就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孙杏花还待再问,就听到薛永福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行了。你一天到晚的不是怀疑这个偷吃就怀疑那个偷吃,以后你出门的时候干脆将这里的这些东西都别在你的裤腰带上带着算了。」 说着,又目光看向薛嘉月。不过脸上可是半点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了。 「这个芹菜叶鸡蛋摊的很好吃。」薛永福笑着说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比你娘做的好吃。」 薛嘉月转过头看孙杏花,就看到她的脸色很不好。想必她心中因为这句话很不高兴。 不过有什么关系,薛嘉月幸灾乐祸的想着,她心里高兴就行了啊。 一转头,又看到薛元敬凉凉的目光。她就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喝稀饭。 薛嘉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很容易感伤的,更何况她好好儿的就碰上了这样一件堪称玄幻的事。 入夜的乡村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叫,还有夜枭偶尔发出来的凄厉声音。 薛嘉月侧过身,面朝着窗外,默默的想着今后的出路。但忽然,她就听到一声很轻的吱呀声,应该是开门的声音。 她心中一个激灵,忙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矮身凑在窗子后面往外面看。 这是一扇很简陋的窗子。上面横七竖八的弄了几根木棍,外面又糊了一层绵纸就算完事。不过这绵纸糊的估计有些时候了,风吹日晒的,好多地方都已经破了。 薛嘉月就着上面一处黄豆大小的洞往外面看,就看到薛元敬正开门走出来。 今儿正是农历十六,月色很好,碎银一般的倾泻下来,倒是能看清楚外面的一切。 就见薛元敬站在院子里,先是抬头看了一会儿头顶天空中的月亮,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事,然后他就抬脚走到了院角的那株桃花树旁。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忽然就见他伸手摘了一朵桃花下来,拈在两根手指间,垂眼端详着。 薛嘉月也不知怎么,脑中忽然就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诗来,美人如花隔云端。 薛元敬的相貌生的实在是俊秀异常啊。而且他身上的气质也很好,月下山岚中的一竿青竹一般,清雅绝伦。 只可惜心太狠,手太辣。想起他今儿下午在她面前面不改色的将那条水蛭从里到外的翻了个面然后压在太阳下暴晒的画面,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觉得心中发寒。 这时又见薛元敬正将手里拿着的那朵桃花慢慢的塞到了口中去。 薛嘉月见状,心中先是震惊,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薛元敬现在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白天他还做了那么繁重的活。可看看孙杏花给他吃的又是些什么?不过是两碗稀薄的高粱米稀饭而已。就是粗粮馒头,也只不过是掰了一小半给他而已。对于薛元敬而言,只有这些吃的怎么够?他肯定会饿的。 难得他白天在人前倒没有表现出半点来,只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会一个人走出来摘桃花吃,聊以填饱肚子。 第八章 虽然说美人月下餐花饮露是一种美景,但是薛嘉月这会儿还是觉得心里挺难过的。 她上辈子的那个继母就没少这样对她,所以饿肚子的滋味她很清楚有多难受。虽然说爸是亲的,但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上辈子她爸是这样,这辈子薛元敬的父亲也是这样。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吃了十几朵桃花,见他没有再要吃的意思,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轻轻的打开堂屋的门。 她想,看薛元敬的这番所作所为,他肯定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从不愿在人面前露出自己半分的脆弱来。既如此,万不能在他用桃花来裹腹的时候出去见他。不然只怕他心中会恼羞成怒,对她的敌意就会越发的深起来。 薛元敬这时正在看着远处暮色下的连绵青山,耳中忽然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微微的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薛嘉月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他心中对这位继妹是很厌烦的,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恨。 若没有她和她娘,他的妹妹怎么会被卖给人贩子?也不知道他妹妹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又流落在什么地方。可恨他事先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就是拼着他这条命,也绝不会让孙杏花将他年仅三岁的妹妹卖给别人。 而父亲他 薛元敬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但凡父亲喝醉了酒就必然会打骂他们母子三人的。不过他也没有想到,母亲死后还不足三个月父亲就会这样迫不及待的娶别人。而且在孙杏花以要回娘家威胁要卖妹妹的时候,父亲竟然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啊。虎毒尚且不食子,薛元敬觉得他的父亲简直连个畜生都不如。而孙杏花,连带着她的女儿,在薛元敬的心里也和畜生划上了等号。 所以薛元敬很不想看到薛嘉月。一见薛嘉月出来,他转身就要往柴房里面走。 薛嘉月见状,忙几步赶过去拦住他的去路,然后飞快的说道:「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道歉,说一声对不起。白天我不该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推开你的屋门。但我发誓,我只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并没有走进你屋内半步。」 说完,她又用很真诚的目光看着薛元敬。 她知道薛元敬不待见她,若磨磨唧唧的同他说话,只怕他压根就不会理睬她,所以倒不如上来就直接将她的来意一股脑儿的全都说明白。 薛元敬脚步微顿。 这三个月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知道,二丫是个嘴碎,邋遢,又惯会在孙杏花面前告状的人,但是今天,她却是一反常态,竟然会语气谦逊真诚的跟他道歉。而且白天她还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没有对孙杏花和薛永福说过半句话 薛元敬对此难免心生疑惑。不过他转念又冷冷的想着,二丫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于是他就看也没有看薛嘉月一眼,也一个字都没有说,绕过薛嘉月,抬脚继续往前面走。 等进了柴房,他反手就果断利落的将屋门关了起来,脱去外衣,展开被子上床睡觉。 薛嘉月这时就看着面前那扇关起来的简陋木门,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不管薛元敬心里有没有接受,但她总算是将道歉的话都说出去了。而且,以后的日子很长,她总是会努力慢慢的让薛元敬对她放下以往的那些成见的。 她也不指望他心中真的会待她如妹妹,只希望他心中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往后得势之后不会将她削成人棍就行。 想了想,薛嘉月就心满意足的回屋去睡觉。这次她躺在床上倒是很快的就睡着了。 清明高粱谷雨谷,立夏芝麻小满黍,芒种三天见麦芒。 三四月春播,插秧,种瓜种豆,到了五月份就要开始割油菜收小麦了。 这天傍晚孙杏花正在饭桌上发脾气。 不知不觉薛嘉月已经穿越过来有一个多月了,经常看到孙杏花发脾气,所以这会儿她也见怪不怪,继续捧着饭碗淡定的低头吃自己的饭。 晚饭是薛嘉月做的。因为已经五月了,天气渐热,晚饭做的就是绿豆大米水饭,凉拌了一个黄瓜做菜,另外蒸了几个玉米面窝窝头。 现在围着饭桌坐的只有薛永福、孙杏花和薛嘉月,薛元敬一早就去学堂读书去了。 大山里面的村子也不会每个村子都有学堂,离着最近的学堂也要翻一个山头才能到。于是薛元敬就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去学堂,等放学之后又赶回来。往往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说起来为了读书他也是很辛苦的,不过薛嘉月这些日子冷眼看下来,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半个字的累。而且每当他拿了书在手上的时候,他脸上还会出现很幸福很满足的神情,人也看着较平时柔和了不少。 看来薛元敬他心中是很喜欢读书的。到底是未来最年轻的阁老,那学识肯定是很好的 薛嘉月正想着这些事,就听到孙杏花猛然的拔高了声音在说道:「现在已经五月了,眼看着芒种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可油菜才刚割完,摊在谷场上还没有揉,地里的小麦也都熟了,若是这时候下一场雨下来,油菜和小麦都要烂掉。你还让他去学堂里面读书?读什么书?你还指望他往后真的做官不成?依我看你们薛家的祖坟上压根就没有长这根草。趁早让他别读了,回来帮忙做事,还能省点钱。上学堂不要钱?」 「他们学堂到农忙的时候就会放假。昨晚我问过了,今儿再上一天学,明天就会放五天假。五天假还不够揉油菜籽收小麦的?」薛永福示意薛嘉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才又慢悠悠的说道,「敬儿读书是他娘还在的时候求我的,而且他书读的也好,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识这么多字的人。这两年村里但凡有什么喜事丧事,哪一个不要来求他对账本写婚丧事对联?过年的时候满村的人家也都要来求他写春联。平常写信念信也都是来找他。多少也能挣一点润笔费。所以这个学,还是要让他上。」 「一两个铜板,就那点润笔费够做什么用的?」孙杏花嘲讽的说着,「有时候连一两个铜板都没有,给一个鸡蛋就不错了。还不够买墨的钱呢。」 薛永福也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听了这话,他脖子上的青筋就梗了出来,扬着下巴就说道:「那又怎么样?就算一个钱都没有那也行。全村就我儿子认字最多,说出去我脸上也有光。我还告诉你了,这个学他肯定会继续上。谁说都不管用。」 孙杏花闻言,气的双手发抖,面色都变了。片刻之后,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是她将手中的一双竹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 然后就将见猛然的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拍大腿一边伸手指着薛永福哭骂道:「好,好,既然谁说都不管用,你只听你那个死鬼老婆说的话,那你当初还娶我回来做什么?感情娶了老娘回来就是要老娘做你们老薛家的一头牛,专给你老薛家做事的,连话都不让说半句?姓薛的,老娘今儿还就告诉你了,要么,从明天开始你就让你儿子不要再去学堂读书,要么,老娘现在就回娘家去。老娘还愁没人要?嫁什么人不是嫁,何必要在你这里天天当牛做马的累个半死,连家里的事我都做不得半点主?」 第九章 说着,她就怒气冲冲的起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进了屋里面,要去收拾包裹回娘家。 薛嘉月原本还神色淡定的站在一旁看着孙杏花和薛永福吵架,但这会儿她面上的神情就有些惊讶了。 她以前不是没有看过吵架,但是如孙杏花刚刚那样撒泼大闹的吵架她确实还是头一次见。一哭二闹三上吊,孙杏花接下来也只差上吊了。 而薛永福一见孙杏花进去收拾包裹说要回娘家,他心中立时就慌了,忙赶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口中就说道:「哎,哎,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动不动的就说要回娘家?」 却被孙杏花抡着刚从衣柜里面拿出来的一双鞋反手就啪啪的在他背上狠狠的打了好几下。又听到孙杏花在大声的哭骂着:「你心里不是只有你那个死鬼老婆?她现在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还只听她的话。她说的话就是皇上的圣旨?老娘说的话就是一个屁?这日子老娘过不下去了,散伙拉倒。」 薛永福现在哪里还有刚刚的气焰?连忙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哪有这样的事。她哪里比得上你?她仗着自己是秀才的女儿,自认识得几个字,一天到晚的不是嫌我粗鲁就是嫌家里不干净。在床上也放不开,扭手扭脚的,如何及得上你在床上火辣辣的招人疼?我最听你的话了。你可千万别走。你走了,我上哪里再找一个像你这样好的老婆?」 几句话哄的孙杏花回心转意,不过她面上还是紧紧的绷着:「那你儿子的书到底还念不念了?」 「都听你的,这总行了吧?」薛永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又嘻嘻的笑着要去亲孙杏花的脸,「昨儿晚上我还没有弄够,现在再让我来一次?只要你现在再让我来一次,我保证,以后这个家里都你说了算,行不行?」 孙杏花笑着呸了一声,半推半就的。不过一回头看到屋门是开着的,就放低声音说道:「房门你也不关?二丫还在外面,留神她听到。还是算了吧,晚上再说。」 薛永福这会儿欲、火焚身,什么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等得到晚上?忙说道:「她一个才八岁大的小丫头,还能懂这事?听到也不怕。你等着,我这就将她支开。」 说着,他转过身一个箭步就窜过来伸手扶住了门,探头冲外面喊:「二丫,我和你娘有要紧的话要说,你自己到外面去玩一会,等天黑透了才能回来。」 说着,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屋门。随后就是一连串少儿不宜的打情骂俏声和那张不怎么牢固的雕花床吱呀作响的声音。 薛嘉月双手拢着,面无表情的抬脚往屋外面走。 这些日子她已经从那些村民闲时的调侃中得知,薛永福就是个混人,喜欢喝酒,一喝醉了酒谁都打。而且他还是个离不了女人的人。 他一开始的老婆,也就是薛元敬的亲娘,原本是隔壁村一个秀才的女儿。不过那个秀才家徒四壁,又想要继续考功名,最后经由媒婆的劝说,就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卖给薛家做童养媳,自己拿了卖女儿的钱到省城里面继续考功名去了。但这些年也不曾听说过他的半点信息,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考中、功名,还是已经穷死在外面了。 而薛元敬的亲娘,得益于老子好歹是个读书人,她也颇识得几个字。所以生了薛元敬之后,从薛元敬八岁开始她就节衣缩食的一直供他到学堂里面去读书。不过她身子骨不好,薛永福又是个粗人,不知道疼人,于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她一病就病死了。 结果薛永福就是个晚上离了女人不能活的人。薛元敬的亲娘死了还没几天,他就叫了媒婆过来给他寻觅个合适的老婆。于是不上三个月,他就将孙杏花给娶了回来。哪怕就算孙杏花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个女儿过来他也不介意。而且娶过来没多长时间,他就被孙杏花给降服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孙杏花说了算。这不,刚刚孙杏花用回娘家相威胁,薛永福立马就乖乖的同意不要薛元敬继续读书了。 若薛元敬不继续读书,那他往后还怎么考科举,做阁老?如果他没有发迹,那他往后是不是就不会将她削成人棍? 薛嘉月站在院门外面,看着前面不远处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槐树,心中想着这件事。 乡下晚饭吃的都早,这样在天黑之前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然后天一黑大家就上床睡觉。毕竟点油灯是要费油的,要是晚上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当然是能省就省。 所以现在天色还是亮的。不过薛嘉月也没有到外面去玩,只是在院门口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一来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在这个点到别人家去串门,二来,这个小山村四面都是山,听人说山里也是有猛兽的,谁晓得会不会忽然就跑到村子里面来?现在毕竟就快天黑了,她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还是在院门口坐一会儿的好。正好可以趁机理一理她最近搜集到的信息,好谋划以后的出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天色就慢慢的黑了下来,天边的晚霞也淡了下去。 薛嘉月起身走到院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就见屋子里面还是漆黑一片的,薛永福和孙杏花还没有出来。看来还没有完事。 啧,看不出来,这个薛永福的耐力倒是挺持久的。 薛嘉月撇了撇唇角,然后继续坐到石头上去思考以后出路的事。 天色越发的暗了下来,墨蓝色的空中繁星隐约可见。 这时薛嘉月就看到前面有个人正脚步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来。等走得近了,她就发现那是薛元敬。 想必他是刚从学堂里面回来。 薛嘉月也没有要从石头上起身站起来的意思,而是继续坐着,一面目光看着薛元敬。 璀璨的星光下,就见他身影清瘦修长。初夏微凉的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整个人看起来清雅无双。 薛嘉月就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小说名,他从星光中走来。用在此时此刻倒是贴切的很。 薛元敬老远就看到自家院门口坐着一个人,只不过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那个人到底是谁。不过等走近了,他就看清那个人是薛嘉月。 彼时薛嘉月正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眼中仿似有光,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事。但其实薛嘉月不过是被他给惊艳了一把而已。 薛元敬一见是她,立时就收回目光,然后冷漠着一张脸,抬脚要继续往院子里面走。 忽然就听到薛嘉月懒散的声音:「哎,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薛元敬自然不会听她的话,还是脚步不停的继续往院子里面走。不过走了没几步路,他忽然就听到屋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十四岁的少年虽然未经人事,但有些事还是模模糊糊的知道的。他当即就脸色微红,转过身快步的往院门外走。 到了院门外,一见薛嘉月还坐在石头上。看到他出来,她还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的目光在他看来带了几分嘲讽的意思。 第十章 薛元敬此时只觉得薛嘉月污、秽不堪。她竟然一直坐在这里听着屋里面那不堪入耳的声音?难道她都不知道羞耻的么?不过也是,她这样的人,哪里知道羞耻为何物? 但他忽然又看到薛嘉月的耳中仿似牢牢的塞了什么东西。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团布条。 薛元敬: 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二丫和以前不大一样。好像就是从一个多月前她发了一次高热,昏迷了两天,再醒过来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仿似她这些日子非但爱干净了,话少了,也不再为难他了。有时候还会主动对他示好 薛嘉月这时仿似想到了什么事,伸手入怀,然后就掏了半只玉米面窝窝头出来递给薛元敬:「给你。」 薛元敬没有要伸手来接的意思。而且看着她的目光凉薄若深秋的月光。 薛嘉月也不以为意。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她好不容易趁着孙杏花不注意偷偷的藏了两颗鸡蛋,然后又偷偷的趁着孙杏花不在家弄成了水煮蛋。然后她想了想,还特意的给薛元敬留了一颗。 固然她是存了想要对薛元敬主动示好的心思,但也是因为她上辈子的处境和薛元敬现在差不多。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看着薛元敬天天挨饿也确实是挺可怜他的。 不过很可惜,薛元敬压根就不领她这个情。当她将那颗水煮蛋递给他的时候,他不过是目光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脚就走。 薛嘉月当时给气的啊,立马就将鸡蛋给磕了剥了,两口就给吃了下去。 随后她也忍不住给过薛元敬几次她背着孙杏花偷偷藏下来的吃食,但薛元敬一次都没有接。很显然,他并不接受她的示好。 薛嘉月对此也无所谓。 虽然说她那个室友设定的原身二丫最后是被得势之后的薛元敬给削成了人棍,但薛嘉月是相信蝴蝶效应的。 未来的事都是不可测的,往往前期一个微小的变化就会导致后面许多事件的巨大变化。所以她这不是穿越成二丫了么?她自然就不会如原身二丫一样再继续的撺掇孙杏花天天虐待薛元敬,那她的下场理应就会有所变化。所以刚刚薛永福不是答应孙杏花往后不再让薛元敬上学堂了么?他不上学堂了,以后他还能科举?不科举他还能当官? 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都是千变万化的。 见薛元敬不接她递过去的玉米面窝窝头,薛嘉月也没有坚持,直接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口。刚刚她晚饭也没有吃饱,这半只窝窝头还是她省下来想给薛元敬吃的。 一边吃着窝窝头,她一边又含含糊糊的说道:「哎,跟你说个事。你这书,往后估计是念不成了。」 这段期间薛嘉月对薛元敬示好数次,但无奈薛元敬并不接受。也跟他搭过几次话,但薛元敬从来没有理过她,甚至连话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薛嘉月心里对他也是很服气的。 这是个非常倔强的少年啊,想必好感很难刷。既如此,薛嘉月索性就不打算刻意的去刷好感了。不过因为同病相怜,她心中对他的事多少还是比较在意的,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善意的提醒。 话一说完,她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不过她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预期的诸如震惊痛苦不敢置信的神情,反倒还很平静。平静的好似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一般。 薛嘉月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孙杏花都能将薛元敬才三岁的妹妹卖了,又怎么可能会花钱继续让薛元敬去学堂读书?让他歇学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想必薛元敬心中是很明白这一点的,所以现在他脸上看着才会这样的平静。 每天上完学回来之后就要担心明天还能不能继续去上学,想必这些日子薛元敬心中也是很煎熬的吧? 薛嘉月想起上辈子她中考过后继母也不打算让她继续读书,当时她心中又难过又彷徨,偷偷的哭了好几天,但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多亏外公外婆接她回去供她继续读书,所以她才没有中断学业。 想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十四岁。不论薛元敬以后会是多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阁老,但现在他也只不过是个十四岁,受人欺压的少年而已。 跟她当初的处境简直一样。 于是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升起一股同情来。 「我听说你已经读了五六年的书?那想必字都是认得的。既如此,你不去学堂也没有关系,可以自己在家看书。往后你若想考功名了,也一样可以去考。」 说到这里,她又仰头看着他笑道:「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功名的,所以你千万不要灰心啊。」 既然是男主,那肯定会有光环加身。而且据她这段日子冷眼看下来,薛元敬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怕就是传说中的超级学霸。 薛元敬闻言,微觉诧异,目光瞥了她一眼。 此时暮色四合,繁星初上,她洗的很干净的脸庞在星光下泛着白瓷一般的温润光泽。而且她眼中笑容真诚,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但薛元敬并不觉得她是真的在关心他。他还记得他妹妹被卖的次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如何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幸灾乐祸的笑他:「我娘说了,她不白养别人生的孩子。现在将你妹妹卖了算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家待多长时间?迟早也要卖了你。这样这个家往后就都是我娘和我的了,没你们什么事啦。」 她们母女一个占了他母亲的位置,一个占了他原本的屋子,还卖了他年仅三岁的妹妹,现在她们又不让他去上学。焉知现在她不是跑过来在他面前幸灾乐祸,想要笑话他? 薛元敬的目光转冷,不发一语的就走到了一边去,背对着薛嘉月,目光看着远处暮色下的群山。 他不想看到薛嘉月。他很想将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都撵走。这里是他的家。但是现在,娘死了,妹妹被卖了,父亲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对他而言,这里早就没有家的感觉了。 薛嘉月在背后看着薛元敬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白净的手背上连青筋都梗了起来,就知道现在他心中肯定满是愤恨。只怕这愤恨里面也有对她的一份。 薛嘉月就感觉薛元敬的整颗心都像一层坚固的钢铁给包住了,想必无论她如何的示好都是撬不开这层钢铁的。不过没有关系,她一面抬头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一面心中在想着,她也没想在这个小山村多待。 她一定会想法子从这大山深处走出去的。至于薛元敬,到时就江湖不见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主动说一句话,各想各的事。只有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在这五月初夏的夜里不停的响着。 好在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薛嘉月就见薛元敬忽然转过身往院子里面走。她就回过头去看,果然看到屋门打开了。 薛嘉月这才慢慢的将塞在左右耳朵里面的布条拿了下来,起身从石头上站起来,抬脚转过身慢慢的往屋里面走。 第十一章 见他们前后脚回来,薛永福就问了一句。薛嘉月自然不好说自己和薛元敬其实一直在院子外面。虽然薛永福能不知廉耻的干得出让她出门,他好和孙杏花在家做少儿不宜的事,但保不齐他知道他们一直在外面就会恼羞成怒了呢。到时总归对她和薛元敬都没有什么好处的。于是她就说自己刚刚在村头遇到薛元敬,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两个人一起回来的,刚刚才到院门口。 薛永福就没有再问,只是叫薛元敬去吃晚饭,又叫薛嘉月去点油灯。 薛嘉月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去拿火折子。一转头,就看到薛元敬正在看她,眼珠黑沉沉的。不过对上她的目光,他立时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 薛嘉月见状,唇角微翘。 刚刚的事,若是她包藏祸心,在薛永福和孙杏花面前告一状,他们两个人恼羞成怒之下,指不定就要对薛元敬怎么样呢。但她非但没有在薛永福和孙杏花面前说薛元敬的坏话,反倒还为他遮掩,薛元敬心中对此肯定觉得很惊讶吧? 没有关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总会知道她没有再为难他的心思的。 薛嘉月高高兴兴的去拿了火折子点亮油灯,四个人围着桌子吃刚刚没有吃完的晚饭。自然,薛元敬肯定没有吃饱,因为孙杏花盛给他的那碗绿豆大米水饭压根就比米汤多不了几粒米。 不过这都已经算好的了。有时候薛元敬从学堂回来的晚了,晚饭都吃过了,那他就什么都没得吃,只能饿一晚上肚子。孙杏花可不会特地的给他留饭。 等吃过了晚饭,孙杏花就看了薛永福一眼。薛永福会意,就叫了薛元敬过去,对他说着:「你也知道,你亲娘还在世的时候身子就不好,给她治病花了不少的钱,家里早就已经没有什么钱了。现在年成也不好,一家人能吃饱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闲钱供你去学堂读书?所以刚刚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再去学堂了,先在家里帮我和你娘做点农活。等再过些时候,我托人送你去镇里找个店铺做学徒,以后好歹也能有一门手艺。」 孙杏花也在一旁帮腔:「不是我和你爹有心要耽误你,但这一家四口人,四张嘴都要吃饭,哪一天的嚼用不要花钱?读书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读的起的,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就不要做当官的梦了。老老实实的学一门手艺,以后再娶个媳妇,好好的成家过日子比什么不强?就是你娘在地底下知道了,她心中也为你高兴。」 话一说完,她就看到薛元敬在抬头看她。 明明是黑白分明很好看的一双眼,但是此刻在油灯光下看来,却如同是三九寒冬天里的冰块一样,满是寒气。 孙杏花不由的就觉得心跳加快,心中也莫名的觉得害怕起来。竟然都不敢再看薛元敬了,忙转过头去看墙上挂着的一张竹筛子。不过等过后她再转过头来,就见薛元敬又低下了头去,在轻声的说道:「父亲说的话我都明白。既如此,从明日起我就不再去学堂。」 薛永福见他非但没有同他和孙杏花闹,反而还这样的懂事,饶是他心肠再硬,这会儿也不由的对薛元敬觉得有几分愧疚起来。 他就说道:「你娘临终的时候一再嘱咐我要我照顾好你和你妹妹。你妹妹她,唉,不说她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托人找一个好的店铺让你去当学徒,让你娘放心。」 「那儿子就先谢过父亲。」薛元敬的态度看起来简直都可以说得上温顺了。 薛嘉月在一旁看着,心里就想道,完蛋了。看来这个薛元敬非但是智商高,情商也非常的高。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指定怨天怨地,怎么着也得和薛永福,孙杏花好好的理论一番吧?搞不好还要大闹一场。但是薛元敬却没有一句怨言,反而立时就温顺的同意了他们说的话。想必这会儿薛永福心中还会对他有几分愧疚之意,短期内会补偿性的对他好一点吧? 在逆境之中懂得放低姿态,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事。所以这才会有以后国士无双的淮阴侯,执掌天下的吕太后。看来薛元敬以后必定会成大器。而一旦等他得势,依照她已经见识过他的那份心狠手辣,那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薛嘉月忍不住的觉得心里发寒。 这时就听到孙杏花在骂她:「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光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还不快去把碗洗了?难道还要老娘去洗不成?」 说着,又说薛永福:「你摆出这样的一副愧疚的样子做什么?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他好。让他一直念书,不学一门手艺,要是到后面他考不上功名,到时文不成武不就的,你还能养他一辈子?」 然后拉了薛永福回屋,啪的一声就关上了屋门,口中还在一直骂骂咧咧的。 薛嘉月这时就回头看了看桌子上散落的碗筷,微皱了皱眉。然后她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碗筷收拾好拿到厨房准备洗。 原身毕竟才八岁,个子比这灶台也高不了多少,让她洗碗实在是有点够呛。不过这不是难题。 薛嘉月先将桌上放着的油灯移到灶台上面,又去堂屋里面搬了一张小竹椅过来。然后她站在小竹椅上面,就着微弱的油灯光亮开始洗碗。 洗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薛元敬手上拿了一只木盆走进厨房里来。看到薛嘉月在洗碗,他怔了一下,然后站在厨房门口没有动。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是个爱干净的人,就算多累,他晚上也是要洗漱干净才睡的。他这会儿拿着盆过来想必是要打水回去洗漱。 不过靠墙的那口大锅里面才有热水,而她现在就踩在小竹椅上站在外面,倒是正好挡住了薛元敬的去路。 薛嘉月看了薛元敬一眼,然后没有说话,只径直的从小竹椅上下来,走到一边去。 反正她说什么话薛元敬都是不会接的,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她也觉得挺尴尬的,倒不如没必要大家就都别说话。 薛元敬也没有想到薛嘉月会让他,看了她一眼。然而也只看了一眼,然后他就不发一语的走到灶台里面去,揭开锅盖,拿了瓢开始舀水到木盆里面。 薛嘉月目光看着他。 虽然是一身粗衣短褐,但他神情看上去从容高雅,好似天边白云漫卷,月下空谷幽兰,高不可攀。看着倒是公子如玉了。 薛嘉月正被惊艳,忽然又察觉到薛元敬在抬头看她,一双眼眸在油灯光下看着黑沉沉,凉冰冰的,浸在冰水中的墨玉一般。她便忙装了不在意的样子转过头去看着别处。 薛元敬也没有说什么,收回目光,冷淡着一张脸端着半盆水走出了厨房。 经过堂屋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住过十几年的那半间屋子。 屋门大敞着。里面虽然没有点灯,但今夜有月光。如水的月色从那扇简陋的窗子斜了进去,可以看到屋里面收拾的很干净,靠床的那张破旧小桌子上面还放了一只灰白色的小陶瓶,里面插了一束花。 是田间地头最常见的一些野花。有浅蓝色的,淡黄色的,浅粉色的,簇簇拥拥的一小把,夹着绿色的叶子,看上去让人感觉活泼的很。 第十二章 薛元敬心中还是觉得很惊讶的。 他记得以前的薛嘉月是个邋遢的人,这半间屋子脏乱的比猪圈也好不了多少,怎么现在倒收拾的这样的干净整齐?而且她还会在屋子里面放一瓶花。 薛元敬就想着,她最近的变化实在是有点大。 不过他也并没有往深了去想。他现在对薛嘉月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她的事,他并不想去多加关注在意。不过看了一眼,他就双手端着木盆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次日他果然没有去学堂,而是早起的时候就拿了镰刀和薛永福一起去麦地里收麦子,薛嘉月则是跟随孙杏花去打谷场上打油菜籽。 早先几日就割下来的油菜杆在稻谷场上暴晒了好几天,菜籽壳都已经变黄变脆了。这会儿在打谷场上铺开,用一种竹子做的名叫连枷的工具不停的旋转拍打着,菜籽粒就会从菜籽壳里面脱落出来。 不过用这个工具是很需要力气的,薛嘉月还小,力气不大,所以只能在旁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看快要到中午,孙杏花就叫薛嘉月:「回去做饭。做好了先给我送过来,再给你爹送过去。」 然后就拿了钥匙给薛嘉月,吩咐她中午做什么饭什么菜。 薛嘉月简洁的应了一声,过来接过钥匙,转过身往回走。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怕出错就不怎么敢说话,任由薛永福和孙杏花以为她病了一场变哑了,等过后她慢慢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才开始说话。不过说的话也都很简洁,且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就是怕被人抓住错。 一路到了家,拿钥匙开了院门屋门,又进了孙杏花的屋,拿做中饭要用到的米面之物。 一锅大米绿豆水饭,几张烙的饼,再有一碗拌黄瓜,一碗豆角干,等做好了,薛嘉月就将这些都放到了柳条篮子里面,外面用粗白布搭起来,以防有灰尘进去。 然后她就提着篮子去打谷场给孙杏花送饭。 孙杏花掀开粗白布看了看篮子里面,然后问薛嘉月:「你午饭统共就做了这么多,没有偷吃偷拿?」 薛嘉月还没有回答,倒是旁边也坐着在吃中饭的一个农妇笑着说道:「永福家的,二丫不是你亲生的?我怎么听着你防她倒像是在防贼?」 薛嘉月觉得这个人说出了自己心里面的话,所以就没有作声,只看着孙杏花的反应。 孙杏花心中自然是生气的。不过她也就是个窝里横的主,没啥大出息。在家的时候泼辣,出来的时候则是软如鼻涕虫。所以就算她心里再生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只说道:「赵嫂子,你不知道,我家这二丫惯会偷嘴。也懒,所以我这也是在教导她。」 言下之意一就是,我教导自己的女儿你一个外人就别插嘴了。 「这是你这样想。」赵嫂子又笑着说道,「我就觉得二丫最近很好。勤快,和气,浑身上下拾掇的也干净。」 又指给周边歇息的农妇看:「你们看二丫这眉眼,生的齐整着呢。等她往后大了,怕不是求亲的就要踏破门槛?永福家的,你好福气啊。」 有人夸自己的女儿长的好,孙杏花心中总是高兴的。不过她面上的笑容才刚挂上,就听到有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说道:「姑娘家生的再齐整又有什么用?自古养儿人家热腾腾,养女人家冷清清,闺女说到底不还是别人家的人?依着我说,生的再齐整的闺女,那也不如生一个带把儿的。这样在家里说话也要硬实些。」 薛嘉月知道这个妇人嫁到夫家五年就生了三个儿子,平常跟人说话的时候但凡逮着机会她就要炫耀一两句的。 不提防这里坐了十几位农妇,总有那么一两家暂且只生了闺女的。这人一杆子撂倒了一船人,总会有人心里不舒服。当下那些人也都开始阴阳怪气的怼起那个妇人来。 趁着这空隙,孙杏花给自己逼了一碗干硬的稠水饭出来,又拿了两张饼,拨了一些拌黄瓜和豆角干出来,然后指着篮子吩咐薛嘉月:「将这些都送去给你爹吃。」 又叫她:「给你爹的水饭要稠稠的,给你那个短命鬼大哥的水饭要稀稀的。饼也最多只给他一张。」 薛嘉月口中答应着,提了篮子转身就走。 走出了一段路,回过头一看,就见有一位农妇正站起来,激动和先前讥讽生闺女无用的那位农妇在吵架,险些都要冲上去打架了,被旁边的农妇拉开。 薛嘉月不由的摇了摇头。 乡下这样的事总是特别多。婆婆不喜欢自己的孙女,只喜欢孙子。做母亲的也不喜欢自己的闺女,只喜欢儿子,认为女儿只是个赔钱货,打骂是很经常的事。但她们自己何尝不是女人?女人自己都看不起女人,这该叫人怎么说呢?多悲哀。 村里的打谷场在南边,地则在西边,中间很有些路的。薛嘉月这会儿就右胳膊挽着柳条篮往村西边走。 因为正是农忙的时候,村民都在田里地里做活,村子里基本家家锁门,安静的很。不过自然也有人例外。就譬如说薛老三。 薛老三是村子里的一个闲汉。早年他家里也有几亩地,虽然他好吃懒做,但有父母耕种田地,他家的日子也还勉强过的下去。但后来他父母相继死了,这薛老三懒的都快生虫了,如何会自己去耕地?索性就将那几亩地卖了供自己挥霍。甚至后来家里但凡值钱些的东西他都拿到镇上去当了换肉心包子吃。结果现在好了,真的是家徒四壁了。 现在薛老三就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晒太阳。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不说,看着还油浸浸的,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了。 看到薛嘉月走过来,他一双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口黄牙笑道:「这不是二丫?几天不见,你就出落的这样的水灵了?」 又问她:「你提着篮子要到哪里去?你三哥家里刚做了又白又软的肉心包子,正要出笼呢。你进来,我给你两个吃。」 说着,他就起身站了起来,竟然是想要过来拉薛嘉月进屋的意思。 薛嘉月知道这个薛老三在村子里面的风评不好。而且他都穷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能在家做肉包子?可见就是在扯谎。谁知道哄骗了她进屋会做什么勾当? 于是当下一见薛老三过来,薛嘉月也不说话,连忙撒腿就往前跑。跑出好长一段路之后她回过头一看,就见薛老三还在对她挥手:「二丫妹子,你跑什么啊?快到三哥家里来吃肉心包子啊。」 对于乡下的孩子而言,一年不说肉了,白麦面也见不了几次,肉心包子就极具诱、惑力。这若是以前的二丫,听到薛老三说这样的话,指不定的就真的会进他家 薛嘉月不说话,急速往前面跑。直等跑到他们家的麦地那里,她才停下来。 缓一缓气之后,她就将胳膊上提着的柳条篮子放到地头,叫薛永福和薛元敬过来吃中饭。 叫薛永福一声爹她还能勉强的叫出口,但叫薛元敬为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叫不出口。通常和他说话的时候她也只是哎一声就算了事。 第十三章 听到薛嘉月的叫喊声,薛永福就手中拿了镰刀往地头这里走。经过旁边一块菜地的时候他还顺便用镰刀割了两只菜瓜拿过来。 薛嘉月已经在给他盛绿豆大米水饭了。 不过她可没有听孙杏花的话给薛永福盛一碗稠稠的。绿豆大米都给薛永福吃了,那待会儿真让薛元敬喝水啊? 她就盛了一碗不稠不干的水饭递给薛永福,又递了双筷子过去。 薛永福接过碗和筷子,然后低头开始吃饭。又拿了一张烙饼卷着黄瓜和豆角干吃。 薛元敬这时候才拿着镰刀走到地头上来。不过他并没有立时就过来吃饭,而是走到旁边的一方小池塘旁边去洗了手洗了脸才过来。也没有如同薛永福那样直接在地头上随便哪个地方就大刺刺的坐了,而是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草地才坐下来。 薛永福见状就说他:「我就不喜欢看你这个样子。一个大男人,那么爱干净做什么?吃个饭也要先洗手?没的娘里娘气的,旁人看到了都要笑话你。」 说完他咬了一大口烙饼,口中又含含糊糊的说道:「总是你娘太爱干净,教的你跟她也一个样。往后别再这样了。」 薛元敬不说话,只伸手接过薛嘉月递过来的粗瓷碗。 碗一拿到手他就楞了一下,因为碗里的水饭很稠。 这里的乡村流行吃水饭。因为一来他们觉得吃水饭养出来的人很水灵,二来,水饭总比干饭要节省粮食。而自从孙杏花嫁给薛永福之后,薛元敬每次吃水饭的时候碗里面基本就只有水,没有米粒的,但是这次 薛元敬抬头看着薛嘉月,却见薛嘉月正忙着给自己盛饭。而且她碗里的水饭看起来比他碗里的要稀薄很多 片刻之后薛元敬才从篮子里拿了筷子,低下头慢慢的开始吃饭。 吃了两口,眼前又出现一张烙饼。他抬起头,就见是薛嘉月递了一张烙饼给他。 他下意识的就低头看向她的手。 他记得以前二丫的手是很脏的,指甲缝里面都是没有洗干净的污泥。但是现在,她的手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而且指甲也修剪的圆润光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以前那个二丫的手。 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最后薛元敬还是伸手接过了薛嘉月递过来的烙饼。 薛嘉月见状,只激动的恨不能站起来绕着这地头来回的跑两圈。 薛元敬竟然接她递过去的烙饼了!!要知道一开始她将这张烙饼递过去的时候她心中可是以为他不会接的,但是现在 心中一高兴,薛嘉月就笑了起来。 虽然她现在很瘦,所以看起来肤色不好,但她双眼灵动,五官秀丽。一笑起来更是眉眼弯弯的,说不尽的生动俏皮。 薛元敬忽然就想起前几日村子里的几个小少年同他打趣,说他有一个相貌生的很齐整的继妹,这不就是你的童养媳?等往后大了是要给你做媳妇的。你小子可真有福气之类的话来。 他心中瞬间就觉得有几分别扭起来,拿在手里的烙饼也瞬间觉得滚烫起来。最后他还是将这张烙饼重又放回了篮子里面,不发一语的低头吃饭。 于是薛嘉月脸上的笑容还没维持一会儿就又消散了。 嘿,只能说男主心,海底针。一会儿接又一会儿放的,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索性不去想,干干脆脆的低头吃自己的饭比较好。 篮子里面一共有四张烙饼,薛永福已经吃了两张了,这会儿看到剩下的两张没有人动,他就问薛元敬和薛嘉月:「你们两个不吃饼?」 薛元敬看了薛嘉月一眼。 他记得她以前不但懒还馋,但凡有什么吃的就跑的比谁都快。但现在她怎么一反常态不吃这烙饼了?这要在以前,只怕她早就饿虎扑食一样过来抢了。而且刚刚她还主动的递了一张烙饼给他 薛元敬一双形状好看的唇就微微的抿了起来。 就听到薛嘉月在说道:「爹,我不吃。你和,和哥哥割了一上午的麦子肯定很累,也很饿,中饭就该多吃点。剩下的这两张烙饼就都给哥哥吃吧。」 这些时候她一直都没有开口叫过薛元敬哥哥,但是这会儿猛然的叫出来,却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凡事都是这样,但凡叫了这第一声出来之后,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容易。 薛元敬听到薛嘉月叫自己哥哥的时候心中很不自在。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哥的。一开始是跟着孙杏花叫他短命鬼,后来这段时间是直接叫哎,但现在 薛元敬的一双唇抿的就越发的紧了,心里也觉得越发的别扭起来了。 不过薛永福却觉得很高兴。虽然他和孙杏花是半路夫妻,薛嘉月是孙杏花带过来的,但他也是希望一家人关系都和睦融洽的。 他就笑着夸薛嘉月:「二丫竟然这样的懂事。来,爹削个菜瓜给你吃。」 说着,他就拿了放在手旁边的镰刀和菜瓜,用镰刀来削菜瓜的皮。 薛嘉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镰刀。割完麦子也没有洗,乌漆嘛黑的。用这个来削菜瓜,这菜瓜还能吃?而且菜瓜里面的那些瓤都没有掏干净 她不想接薛永福递过来的菜瓜,就说道:「爹,你吃。我不吃。」 但薛永福坚持:「爹给你吃的,快拿着。」 薛嘉月是真不想拿啊。但薛永福这个犟脾气。而且他递菜瓜过来的时候手一直握着她的手,无论她怎么抽但手就是抽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薛嘉月很不喜欢薛永福碰她。也许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她心中正想着不然就将这菜瓜接过来吃了算了,反正也吃不死人,忽然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平静的响了起来:「爹,这个菜瓜小,你自己吃吧。待会我削了另外一只菜瓜和二丫分着吃。」 薛永福见薛嘉月总是不接,现在又听薛元敬这样说,他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好。那这个菜瓜我就自己吃。」 收回手的时候他还在薛嘉月的手上摸了一下。薛嘉月微微的皱起了眉。但她也不知道薛永福这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好坐的离薛永福更远一点。 她心中也明白是刚刚薛元敬的那句话替她解了围。不管他是好心为之还是无意为之,总归都还是谢谢他的。于是她就转过头,对着薛元敬笑了笑。 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如现在这样的拾掇干净了,相貌看起来实在是生的好。晨间带着露水的粉色茶花一般,惹人怜爱。 但薛元敬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立时就冷淡的转过了头,然后伸手从篮子里面拿了一张烙饼垂眼慢慢的吃着。 半大的少年,又做了一上午的农活,吃一碗水饭两张烙饼实在不算什么。只怕还要嫌不够的。但很奇怪,薛元敬吃完一张烙饼之后就不再吃了,而是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且他放下碗筷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薛嘉月。见薛嘉月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一双修长的眉毛就微微的拧了起来。 薛嘉月哪里会知道他心中这会儿的想法。反正刚刚她在家里烧中饭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吃过一碗水饭和一张烙饼了,这会儿又喝了一碗水饭,她也不饿的。而且她也想着这两张烙饼都是给薛元敬吃的嘛,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吃。 第十四章 见那张烙饼一直都没有人动,薛永福伸手就过去拿了:「既然这张烙饼你们两个都不吃,那就我吃了。」 薛元敬见了,就神色冷淡的瞥了薛嘉月一眼,然后一语不发的拿了剩下的菜瓜和自己的镰刀,还有他刚刚用来吃过饭的粗瓷碗起身站了起来,往旁边的小池塘走。 虽然他一天到晚的多是面瘫脸,但薛嘉月上辈子毕竟在继母手下讨了好几年生活,对于察言观色这事她还是比较在行的。于是她就很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现在有点不高兴。 但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刚刚她又没惹他。只能说他喜怒无常,实在难伺候。 薛嘉月心里正想着这事,忽然就见薛元敬回来了。 很显然,镰刀,粗瓷碗和菜瓜他都仔仔细细的清洗过了。镰刀是雪白光亮的,粗瓷碗里外干净如新,菜瓜则是已经削了皮,又剖为了两瓣,中间瓤儿也被掏的干干净净的。 待坐下来之后,薛元敬又拿镰刀将两瓣菜瓜切成了一个个的小方块,都放在了粗瓷碗里面。然后他也不说话,也一块菜瓜都没有吃,将粗瓷碗放在柳条篮子里面,拿了镰刀就和薛永福转身继续去麦地里面割麦子。 薛嘉月低头看了看粗瓷碗里面被切成方块的菜瓜,只想感叹,强迫症真是伤不起啊。 这些四四方方的小方块,她感觉大小压根就都一个样。至于那些边角的地方,实在切不出来这样方块来的,刚刚都被薛元敬给丢弃掉了。 不过他切好了菜瓜却一块都没有吃,那他这是专门给她吃的? 想到这一点,薛嘉月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高兴,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主动示好总算没有白费。 薛嘉月几乎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将那碗菜瓜给捧了回去。 不过捧回去之后她也没有就吃,而是另拿了一只碗出来拨了半碗,偷偷的放到了薛元敬屋里的小桌子上面去。 出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面枇杷树上的枇杷熟了一些,她想了想,就搬了椅子,拿了竹竿,用竹竿压着枝条,站在椅子上面踮脚摘枇杷。 好容易摘了几颗,她只吃了一颗解馋,剩下来的都放到了薛元敬的屋子里面去。也算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了。 放枇杷的时候,她目光看到薛元敬枕头边放了几本书。走过去一看,见那几本书虽然都破旧,但书面都被抚的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褶皱。看得出来薛元敬心中是很爱惜这些书的。 薛嘉月见了,心中忽然就觉得有点难过起来。 她其实还是很理解这种明明自己想读书,但旁人却逼着你辍学的感觉的。上辈子她继母就曾经这样的对过她。不过她那个时候有外公外婆帮她,但是现在薛元敬却没有任何人来帮 薛嘉月心中五味杂陈的拎着两捆扎好的稻草把子出屋,又反手小心的带上了屋门。 于是等到薛元敬回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小桌子上面放着的那半碗菜瓜和那几颗枇杷。 他仔细的在屋内各处看了看。他自己的东西都没有人动过,只是堆放在后半间屋里的稻草把子少了两捆。 很显然进来的人是薛嘉月。以前孙杏花每次进这柴房拿要烧火的稻草把子时总会来翻一翻他的东西。就好像他藏了什么大宝贝,又或者是偷了什么东西藏匿在这里一般。而且孙杏花如何会给他留菜瓜和枇杷? 薛元敬在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菜瓜和枇杷。 这菜瓜一看就被处理过。撒了盐腌制过,还放了剁碎的蒜泥,滴了几滴菜籽油。甚至还放了蜂蜜,因为吃在口中有一丝淡淡的甜味。 薛元敬知道家中现在统共就只有小半罐子的蜂蜜,还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为了哄他妹妹吃饭的时候特地买的。当时父亲可是狠狠的责骂了母亲一顿。及至后来孙杏花嫁了过来,这小半罐子的蜂蜜就被她当宝贝似的给收了起来放在自己屋里。没事她就要看一下,就是怕有人会偷吃。但是现在 薛元敬浓密修长的眼睫毛微垂,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这个二丫现在胆子可真是够大的,竟然敢去拿蜂蜜。不过她之所以敢冒着风险去拿蜂蜜,说起来好像也是为了他 她以前不是经常会在孙杏花面前碎嘴,撺掇孙杏花饿他肚子,责骂他?怎么现在倒一反常态,对他这样的好起来? 目光看向桌上的那几颗橘黄色的枇杷,薛元敬长眉微皱,开始仔细的回想薛嘉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变化的。 仿似就是从她那次高热再醒过来之后就变了很多。非但是话少了,做事勤快了,人也变得爱干净起来。而且也对他很好,经常会趁着孙杏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给他东西吃。 不过她好像也没有很刻意的对他好,更多的只像是顺带着对他好而已。但就算这样,薛元敬还是觉得心中有些怪异起来。 这个二丫,从那一次高热之后她整个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次日又是一番忙乱。不过好在打谷场上的油菜籽都打落下来,地里的小麦也都收了起来。 收好的麦子晒几天之后也是要打的。 这个时候家里有牲畜的人家就可以让牲畜套了碾盘来打麦子,没有牲畜的人家要么就是到别人家去借牲畜,要么就是用人代替牲畜套了碾盘来打麦子了。 薛永福家里并没有养牲畜,虽然出去借了一圈,但要么是人家家里也要用牲畜,要么就是舍不得借,所以压根就借不到。 孙杏花就很不高兴,一早上开始就沉着一张脸,口中骂骂咧咧个不停。无非是嫌弃薛永福穷,家里连头牲畜都没有。她当初怎么就听信了媒人的话,以为薛永福家里有三间大瓦房,十几亩的好地,骡子牛马都是有的,但一嫁过来才发现,吓,茅草房,几亩不好的地,骡子牛马连毛都没有看到一根。 念叨到后来,薛永福也不高兴起来。 借不来牲畜,不也是他和薛元敬套了碾盘来打麦子,她孙杏花还会套?他早就嫌这事累,心里烦的不行了,但偏偏孙杏花还要在这里啰嗦个不停。 于是他就大声的呵斥孙杏花:「行了,你不要再说了。说的人心烦。」 孙杏花一听,立马就盘膝一屁股往地下一坐,又要来她那招哭闹大法。 但鉴于这次她没有提到要收拾包裹回娘家的事,所以薛永福也没有理睬她。而是想了想,叫了薛元敬过来,吩咐他:「你去韩奶奶家里一趟。我记得她家里有一匹骡子,你去借过来用一天。」 孙杏花就哭叫:「刚刚我才腆着脸去过韩奶奶家里。我明明听到她家后院有骡子叫,可她还跟我说她家的骡子已经被人借走了。我拉下这张脸都借不来,他有多大脸,就能借来?」 「行了,别嚎丧了。」薛永福转过头不耐烦的吼她,「你以为你有多大脸?人韩奶奶凭什么要将骡子借给你?但敬儿不一样。韩奶奶家的小子从省城来的信哪一次不是敬儿给她念的?哪一次韩奶奶给她小子的回信不是敬儿写的?但凡她那匹骡子还在家里,那敬儿一准就能借过来。」 说着,就催促薛元敬快出门去借。 第十五章 薛嘉月知道这韩奶奶住在村前头,丈夫死了有些年头了,有个独子在省城的一个店铺里面做学徒,平常也难得回来一趟。而这韩奶奶虽然五十岁出头的人了,但也闲不住,每过几日就要做几板豆腐拿到镇上去卖。 这山村里的村民不怎么出去,所以说起来,这韩奶奶就是这村子里面唯一经常会走出去的人。 薛嘉月思及此,心中就一动。 她穿越过来都快三个月了,但还没有走出过这秀峰村一步。不是没想过偷偷的出去,但一来原身才八岁大,这重重大山,光靠两条腿要走到什么时候?二来,她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谁知道出去之后会遇到些什么事?总不好贸然的就走出去的。 不过这个韩奶奶 薛嘉月就回头对薛永福说道:「爹,我和哥哥一起去韩奶奶家借骡子。」 薛永福正被孙杏花给哭的心烦,闻言也没有回答,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算是答应了。 薛嘉月见状,赶忙的跑出去追薛元敬。 不过看到薛元敬在前面,她也没有追上去和他并排走。 虽然前几天薛元敬好像对她好了一点,给她削了菜瓜吃,但过后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不知怎么,依然和前些时候一样冷着一张脸,也不回答她的话,于是薛嘉月这会儿就很识趣的不过去看他的冷脸。 薛元敬早就留意到薛嘉月跟在他身后一起来了。脚步微顿过后,他又继续抬脚往村前头走,好像压根就不知道薛嘉月跟在他身后一样。 不过等走到薛老三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听村里的人说起过,这个薛老三手脚不干净,平常看到村里的妇人时都喜欢动手动脚的,还喜欢跟她们说各种混账话,讨人厌的很。上次还说自己家里做了好吃的肉心包子,哄骗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到他家里去。多亏后来那个小姑娘的娘及时找寻了过来,将小姑娘领了回去,不然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薛老三现在就坐在门口。 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东一道口子,西一道口子。而且脏的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过来,他也不怎么将才十四岁大的薛元敬放在眼里,只冲着薛嘉月笑:「二丫,三哥家里做了好吃的肉心烧麦,你要不要进来吃两个?」 上次是肉心包子,这次是肉心烧麦,你怎么就和肉心干上了呢?薛嘉月觉得自己都要无语了。 有心想要不理薛老三,但不回两句嘴也不是她的性格。而且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一次是她孤身一个人,当然要跑,但这次好歹有个薛元敬在前面,她心里多少就觉得安稳一些。 于是她就回道:「我不吃。你要是做了肉心包子和肉心烧麦你就都留着自己吃,也省的你饿出来现在这个皮包骨头的样。」 说着,她就不再同薛老三答话,继续往前走。 等走出一段路了,就见前面的薛元敬忽然停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转过身来,依然是背对着她。 薛嘉月心中不解,就也停下了脚步。然后她就听到薛元敬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以后不要再跟薛老三说话。还有,不要信他说的任何话。」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面走。 薛嘉月现在毕竟才是个八岁大的小姑娘,而且以前还很馋,难免会听信薛老三说的什么肉心包子肉心烧麦的话去他家,到时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还是警告她一句比较好。 不过这话一说出来薛元敬心里就开始觉得后悔。 他要关心她做什么?他自己的亲妹妹现在都不晓得被卖到了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倒有心思在这里关心一个继妹?管她是死是活。 想到这里,薛元敬脚步不由的就快了起来。 虽然薛元敬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冷冰冰的,但薛嘉月还是觉得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甭管怎么样,薛元敬这总算是对她善意的提醒啊。 她就想要追上去,但无奈薛元敬忽然走的很快,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压根就追不上啊。只好气喘吁吁的跟在他的身后。 好在转过一条岔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韩奶奶的家。 就见三间大瓦房,一带土墙院子,两扇院门大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整齐。旁边院角那里还栽了一棵石榴树,正开着红艳艳的小花朵。 虽然院门大开着,但薛元敬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在院门口停下来,抬手敲了两下院门,然后微微的扬着声音叫:「韩奶奶?」 屋子里很快就有人答应了一声,问着:「谁啊?」 说着,就有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 靛蓝的衣裳,浆洗的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个爱干净的人。头上还搭了一块蓝底印白花的布巾。生的中等身材,眉眼和善。 一见是薛元敬,她面上立时就露了个笑容出来,说道:「哎呀,原来是敬哥儿呀。今儿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快进来。」 说着,就亲热的叫薛元敬进去。 薛元敬就走了进去。薛嘉月也想要跟进去,就亲亲热热的开口叫道:「韩奶奶,你好。」 不过韩奶奶对她的态度可没有对薛元敬那样亲热,反倒很冷淡:「哦,是二丫啊。你是跟敬哥儿一起过来的?那就也进来吧。」 薛嘉月清脆的应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薛元敬正在冷眼看她,想必心中是在想她好厚的一张脸皮。 薛嘉月无奈的撇了撇唇角。 她在薛元敬跟前已经这样的难刷好感了,但没想到这个韩奶奶对她好像也很不待见的样子。可她若想到外面的镇上看一看,只怕少不得的就要借助这个韩奶奶。 唉,真真是难为死个人。 不过薛嘉月面上还是带着笑的和韩奶奶攀话,一面跟在她身后进屋。 就见堂屋里面桌椅板凳都揩抹的干净,靠墙角放着几大包的黄豆,还有一些旁的农具。 韩奶奶叫薛元敬坐,然后去厨房里面捧了两碗豆花过来。一碗给薛元敬:「这是我今儿早上刚做的豆花,你喝一碗。」 薛元敬忙起身站起来,口中推辞不接。却被韩奶奶说道:「你这就跟我客气了。我家那小子哪次给我来的信不是你念给我听的?给他的信也都是你代我写的。你还从不要我这个老婆子一星半点的润笔费。现在我老婆子请你喝一碗豆花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再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说着,就将手里的那碗豆花硬塞到薛元敬的手里。薛元敬只好接过来,又恭敬的对她道了谢。但他也没有立时就喝,而是放到了手旁边的桌子上。 韩奶奶这时又将手里另外一碗豆花递到了薛嘉月面前。面上神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给你。」 薛嘉月想了想,就没有推辞,而是站起来,双手来接,又甜甜的笑着道谢:「谢谢韩奶奶。」 韩奶奶鼻中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走开去跟薛元敬说话。 薛嘉月一面喝豆花,一面心中就想着,这韩奶奶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人,但刚刚孙杏花说她来借骡子的时候韩奶奶不肯借,语气还不好,看现在韩奶奶对她的这个样子,想必韩奶奶是不喜孙杏花母女的。 第十六章 接下来她果然就听到韩奶奶在同薛元敬说:「也不知道你爹咋想的。你娘去世还没有过百日,他就急着要再娶。若娶了个对你们兄妹好的继母也罢了,但她嫁过来才多长时候就将你妹子送人了?你妹子才三岁。要是你娘地底下知道了,要伤心成个什么样子?还有你爹和那个没良心的,他们两个晚上也能睡得安稳?就不怕你娘半夜过来找他们?」 薛嘉月心中就想着,得,看来在韩奶奶的眼里,她就是那个没良心的女儿,自然也就是个小没良心的了。 不过说起薛永福和孙杏花做的那些个事,韩奶奶说的对,确实没有良心,该打该罚。 薛元敬这时就瞥了薛嘉月一眼,见她面上平静,事不关己的坐在那里只顾喝豆花,他心中不由的就诧异起来。 孙杏花是再嫁,又是旁边村子里的人,还带了个拖油瓶。她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村子里还是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笑话她的。小孩子又会学嘴,听到自家大人这样说了,就会跑过去笑话二丫。薛元敬有一次就看到二丫学着孙杏花骂人的样子,双手叉腰,很激动的大骂那些小孩。且以后她但凡听到有人背地里说孙杏花和她,她就会立时跳起来骂人。就算骂不过了,也要偷偷的抓了泥巴扔到人家家里去。难得现在她现在亲耳听到韩奶奶骂孙杏花没良心,她还能面色平静的仿似压根就不是在说她娘一样。 不过也许是那碗豆花塞住了她的嘴,吃人嘴软,所以她现在才没有跳起来骂韩奶奶。 薛元敬心中不屑,就收回目光,转而恭恭敬敬的同韩奶奶说话。 说了一会儿,他就说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不知道韩奶奶今日要不要用到骡子?若要用到便罢了,若用不到,我想要借您这骡子打一日麦子,不知道韩奶奶方不方便借?」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韩奶奶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你等着,我这就去后院给你牵去。」 说着,她就出屋出了,剩下薛元敬和薛嘉月在屋里。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就见搁在他手旁边的那碗豆花还是满的,一滴都没有少,很显然他一口都没有吃。再看自己的碗里,已经只有小半碗了 她就挺佩服薛元敬的。 在现在这个时代的乡村里面,豆花也算是稀罕物了,平常人家的孩子一年也吃不了几次。更何况薛元敬因为受孙杏花虐待的缘故经常吃不饱肚子,但他现在面对着这样一碗香甜的豆花还能一口都不吃 这得是有多强大的意志力啊? 韩奶奶很快的就牵了骡子过来。一面将绳子递到薛元敬手里,她一面又说道:「刚刚你那位继母也过来跟我借过这骡子,我心里很看不惯她将你妹子送人的事,所以就故意的不借给她。现在你过来借,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薛元敬客客气气的对她道了谢,又说待会儿必然将这骡子喂饱了才送回来,这才牵着骡子往外面走。也并没有要等薛嘉月的意思。 薛嘉月只能自己过来同韩奶奶作辞,又夸道:「韩奶奶,您做的豆花可真好喝,又香又甜。好喝的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但凡是人,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韩奶奶虽然因为一开始因为孙杏花的缘故不待见薛嘉月,但这会儿听薛嘉月这样一说,她心中也有几分高兴起来。又目光一打量,见这小姑娘全身拾掇的干干净净的,面上的笑容看着也很乖巧真诚的样子,全不似孙杏花那样刻薄的面相,心中不由的就对薛嘉月有几分好感起来。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小滑头。」她笑骂了一句:「不过也是个没出息的。不过一碗豆花罢了,就叫你说成了山珍海味一般。」 不过好歹没有先前那样的态度冷漠了。 薛嘉月见微知着,心中一喜,忙再接再厉的乖巧说道:「那我先走了啊韩奶奶。改日我再来看您,跟您说话。」 一出院门,就看到薛元敬牵着骡子在院门口站着。察觉到她出来了,他牵了骡子就往前面走。 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听到自己跟韩奶奶说的话。薛嘉月看着少年挺直的如同青松一般的背影,心中默默的想着这事。不过就算听到也没什么。还不兴人嘴甜一点啊?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匹骡子,一前一后的回到家。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孙杏花拔高的声音在说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我都说了我们家没钱,供不起他读书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胡搅蛮缠的不肯走?」 然后薛嘉月一进院门,就看到院子里面站了一个人。 秀峰村的村民穿的都是粗布裋褐,好方便做农活的,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是穿着一身皂边蓝布的直裰,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而薛元敬这时候一看清这人的相貌,早就丢下手里牵着骡子的绳子,快走几步过去,恭恭敬敬的对那人行礼,叫他:「夫子。」 薛嘉月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薛元敬学堂里的夫子。只是这个夫子现在到他家来做什么?而且听刚刚孙杏花说的那话,莫非这夫子是特地的亲自过来叫薛元敬回学堂读书的? 眼前这个有着一部过胸花白长须的老者确实是学堂的夫子,姓周。而他此次来,也确实是特地的亲自过来想叫薛元敬回学堂读书的。 见薛元敬同他行礼,他忙一把挽了薛元敬的手,问他:「我听人说你往后都不再去学堂读书了,这可是真的?」 薛元敬垂下眼眸,微抿了唇,不说话。片刻之后才听到他轻声的在说道:「回夫子,是真的。」 周夫子急的攥紧了他的手:「好好儿的你怎么不去学堂了?你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若你明年下场考秀才,是一准儿能考上的。可你怎么。唉,难道你真甘心蜗在这个小山村里面种一辈子田不成?」 薛元敬沉默着,头垂的更低了。从薛嘉月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一双形状优美的唇抿的越发的紧了。一条直线一般。 这时就听到孙杏花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哟,我说这位夫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庄稼人?没有我们庄稼人种地,你天天喝西北风去?」 周夫子生的清瘦。一双眼睛想必有些老花,看人的时候都有点半眯着。 听到孙杏花说的话,他就说道:「老夫并没有看不起庄稼人的意思。老夫祖上也是庄稼人」 一语未了,就被孙杏花不客气的给截断了:「你不是看不起我们庄稼人是什么?怎么他就该去学堂读书考秀才,在家种田就不甘心了?就是秀才,那也是要吃饭的。」 又忿忿不平的说道:「你这夫子!你既然知道你祖上也是庄稼人,那你现在还这样的看不起庄稼人?我看你这就是忘本!亏你还是学堂里的夫子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几句话就将周夫子的一句无心之语上升到了忘本的高度上去,然后又啪的一下将这顶忘本的大帽子盖到了周夫子的头上去。薛嘉月对孙杏花的这份本事简直叹为观止。 第十七章 周夫子原就是个做学问的人,旁人看到他的时候也都敬重他的学问,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他几时被人这样说过?当下一听孙杏花骂的这话,他只气的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孙杏花:「你,你」 「我什么?」孙杏花不耐烦的打断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家的事,有你这个外人什么腿事?左右我们以前没欠你的束修吧?你还巴巴儿的跑上门来做什么?我们还要赶着去打谷场打麦子,要是耽误了,你给赔啊?快走,快走。」 竟是要撵周夫子走。 周夫子越发的气的狠了,一张脸都面如金纸一般。而且还被气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身子都在左右摇晃着。 就见薛元敬一个箭步上前来扶住了周夫子,急切的问道:「夫子,您怎么样?」 一面又回过头去看了孙杏花一眼。 孙杏花就只觉得他这眼神冷冰冰的,刮骨剔肉一般,只看的她心中发慌,心生恐惧,一时竟然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了。 又听到薛嘉月在说道:「娘,既然夫子亲自过来说,你就让哥哥继续去学堂读书吧。至于家里的农活,我可以多做一点。」 谁都没有想到薛嘉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特别是薛元敬。当他转过头来看薛嘉月的时候,因着心中实在震惊的缘故,一向冷漠的脸上竟然都有了诧异的神情。不过这诧异也只有短短一须臾的功夫,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一贯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淡脸。 薛嘉月见了,心中多少觉得有些成就感。她觉得她这一波好感刷的还是不错的。想必以后薛元敬心中会真的对她有所改观。 孙杏花也觉得惊愕。不过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她两步走过来,高高的扬起右手,然后啪的一巴掌就重重的打在了薛嘉月的背上。 薛嘉月吃痛,忍不住的身子瑟缩了下,口中也轻嘶了一声。 就听到孙杏花在骂道:「你倒是会逞能!你做什么农活?见天的横草不拈竖草不动,只会馋。看到吃的你比看到亲娘还亲,双眼冒着绿光就冲了过去。饿了一冬天的狼一样。叫你做事,倒跟头要死的骡子一样,打三鞭子下去都走不了一步道儿。就这样你还说家里的农活你多做一点?要是靠你我还不要累死?」 顿了顿,又骂她:「吃里扒外的东西!就是头白眼儿狼。这么多年养你都白养了。我还不如养条狗,还知道在外人面前护着我呢。」 越骂到后来越不堪入耳,薛嘉月恨不能抬手堵上自己的耳朵。一面目光又看着薛永福。就见他站在一旁,脖子缩的跟一只乌龟一样。眼珠子咕噜的转着,就是不开口说话。 很显然他心中也是不想要薛元敬继续去学堂读书的,所以才会容忍孙杏花现在这样的闹。 薛嘉月见了,恍惚中只觉得薛永福的样子和她上辈子父亲的样子重叠了起来,心中不由的发寒。 果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样的男人简直不配为人父亲。 孙杏花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关键时刻,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慢慢的响起:「都不要再说了。这个学,我是不会再上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一样的冷淡,并没有特别愤怒的意思。但薛嘉月看他双颊紧绷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就知道他现在心中必然是十分愤怒的。 她默默的没有说话。有孙杏花和薛永福这样的父母在,做子女的说什么话都是没有用的。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薛元敬就扶着周夫子的胳膊,温声的同他说道:「夫子,学生送您回去。」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还听到孙杏花在背后扯着嗓子喊:「你要送他回家?等你送了他回去,再回来,这一天也就过去了。打谷场上的麦子就靠我和你爹来打?你想要累死我们两个,然后这个家就都是你的了?」 薛元敬停住脚,不过他没有回头。 薛嘉月就见他身子站的笔直的,山中的一株青松一般。便是有再大的雪,再大的风,那也是丝毫压不弯吹不倒的。 薛嘉月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双眼有些发烫。她忙低下头去。 倒是周夫子回过头来,目光在薛永福和孙杏花的身上扫过。然后他开口沉痛的说道:「老夫自三十岁上开始坐馆,教了无数的学生。元敬是我见过天资最聪颖的学生。他日后前途无量啊,可现在就被你们这么,这么给耽误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转身身由薛元敬扶着慢慢的走出了院门。 等到了村口,周夫子就停下脚步,看着薛元敬说道:「我早听闻你父亲给你娶了个继母,风言对你不好,但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让你辍学务农。你父亲他,他竟然也一句话都不说。孩子,他们这真是,真是要耽误你一辈子啊。」 薛元敬抿着唇没说话,不过他心中觉得很感动。 自母亲过世,再没有人这样的为他着想过了。周夫子对他真的很好。 他就抬头看着周夫子,目光坚定沉稳:「虽然我无法再去学堂,但我若想读书,在家里也是一样可以读的。夫子放心,我绝不会从此就丢下学业的。」 周夫子听了,就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若有此志向就再好也没有了。你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若你想下场考秀才,那必然是能考中的。」 考秀才一共要考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考生非但要去县里,最后还要去省城。自然路上是需要盘缠的。周夫子想想刚刚薛永福和孙杏花的样子,只怕他们必然不肯拿出这盘缠来。于是他又说道:「若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过来找我。你是我的得意门生,我总不想看到你埋没的。」 薛元敬没有说话,不过却深深的弯下腰,对周夫子行了个大礼。 周夫子叹息着,伸手扶了他起来,又叮嘱他:「你现在就回去罢。你那个继母,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何须同一个无知村野妇人计较?好好的攻读你的学业才是正经。等往后你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她必然会后悔今日如此对你。」 薛元敬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夫子的教诲,学生记下了。」 周夫子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然后才转过身往前走。薛元敬站在原地,直至周夫子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不过到了家一看,只见院门上面一把大铜锁。想必是薛永福他们没有等他,径直去打谷场了。 薛元敬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两扇院门板上面贴的一副红纸对联。 他母亲年前才去世,按照这里的习俗,去年过年的时候这院门上贴的对联是白纸的。但谁想到年后父亲就娶了孙杏花。新人进门,自然不会门上还贴一副白对联的,晦气。所以就要将原本的白对联撕下来,贴上红纸的。 薛元敬还记得当时他站在院子里,怀中抱着他年幼的妹妹,看着薛永福脸上一团高兴的撕下那副白对联,贴上了这副红对联。当时他就觉得心里都是刺骨的寒意。 便是现在看着这副红对联,薛元敬也觉得很刺眼。 第十八章 于是他就伸手,慢慢的将这副红对联从门板上撕了下来。然后都扯碎了,走到前面的水沟里,将这些碎纸全都扔了进去。又珍而重之的从怀中掏了一样物件出来。 那是一只式样简单的银镯子,上面连花纹都没有。也很细,看得出来是女人戴的。 薛元敬看了一会儿这只银镯子,又垂眼去看水沟里的碎纸。 看着银镯子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很温和,但看着那些碎纸的时候,他面上神情生冷,黑沉沉的双眸简直像要沁出寒气来一般。 这样看了一会,他才重又将银镯子塞回怀中,转过身,抬脚往打谷场的方向走。 等薛元敬到了打谷场,就见薛永福正拉着骡子用碾子在打麦子,而孙杏花和薛嘉月则是忙着铺麦秆收麦秆。 许是刚刚薛嘉月帮自己说过那句话的缘故,孙杏花这会儿就极其的看她不顺眼,不住的骂她,还用手里的竹耙子打了她的小腿一下。 看得出来小姑娘很痛,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变了。 薛元敬见了,就快走几步上前走到薛嘉月的身边,看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沉默着接过她手里抱着的一捆麦秆。 他想要叫薛嘉月去旁边休息,但他心中也明白,有孙杏花在这里,薛嘉月如何能有机会休息?只怕惹火了孙杏花,薛嘉月又要挨打受骂。所以他也只能尽量的多做事,好让薛嘉月少做。 薛嘉月看出来薛元敬的好意,只觉心中既欣慰又心酸。 她仿似看到薛元敬铁桶般严实的心正对她开了一条小缝。看来这个同病相怜的策略还是对的。 总要让薛元敬知道她其实和他是一样的,同样受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嗟磨,他心中才会将原本对她的成见慢慢的放下的吧? 这样一想,她瞬间就觉得小腿上刚被孙杏花打的那一下不痛了,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闪着光。看起来亮晶晶的,仿似满天星河都坠入了她的眼中一般。 薛元敬就默默的收回偷瞥她的目光,继续沉默的干活。 打下来的麦子还要继续暴晒几天,这样才可以最后或卖或收入谷仓。不过农家这时候又忙着要犁地种棉花,所以薛永福,孙杏花和薛元敬这会儿都忙着在地里种棉花,就将晒麦子的事情交给了薛嘉月。 晒麦子其实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因为秀峰村四面环山,鸟雀尤其的多。晒麦子的时候,人稍微的转个身,就会有成群的鸟雀飞下来啄食麦粒,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吃掉好多。于是每逢晒麦子的时候就需要有人一直坐在旁边,但凡看到旁边有鸟雀飞下来就要立刻上前去驱赶。 现在薛嘉月就正站在门口,手中拿了根长竹竿在驱赶鸟雀。 农历五月份的太阳很大,照在身上都觉得发烫,薛嘉月赶走了鸟雀之后就立刻转身回屋。 不过那些鸟雀也聪明。虽然暂时被驱赶走了,但它们也并没有走远,而是蹲在旁边的几棵大槐树上。但凡瞅见薛嘉月转身就立时飞下来啄食晒在院子里的麦粒。 所以薛嘉月也不敢真的进屋,只站在门口阴凉的地方,一见有鸟雀飞下来就立刻拿着竹竿上前驱赶。 如此几次,薛嘉月只累的额头上都出了汗,手脚也都有些发软了。 不过晒麦子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晒好的麦粒在日光照耀下呈金黄色,捧一把放在鼻端闻一闻,仿似都能闻到麦香味。 薛嘉月记得上辈子她外婆就喜欢买了新鲜的麦粒回来,然后放在锅里炒一炒,整个小院儿里都能闻到这麦香味,勾的人口水都要流下来。然后等炒熟了,扔一粒在口中嚼着,又脆又酥。 那个时候薛嘉月是将这个当零嘴吃的。但是现在,她经常吃不饱肚子,饿的时候能吃上几粒炒熟的麦粒也是种奢侈了。 她就从屋里面拿了只小布口袋出来,抓了好几大把麦粒放到里面,然后再将小布口袋藏到自己的床下面。想着等哪天薛永福和孙杏花都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偷偷的将这些麦粒炒熟,好饿的时候能吃上几粒。 驱赶了半天鸟雀下来薛嘉月只觉得两条胳膊都酸软的抬不起来了。偏偏孙杏花回来的时候还不满意,骂她:「你是个死人?怎么我看着麦粒少了许多?定然是你偷懒,让鸟雀飞下来吃了。」 孙杏花原本就对薛嘉月不怎么好,而自从上次周夫子过来,薛嘉月说了那句,让薛元敬去学堂继续读书的话之后孙杏花对她就越发的不好了。行动就骂薛嘉月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和她不是一条心,帮着外人来欺负她。所以这些日子孙杏花骂薛嘉月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偶尔还会动手打她。 薛嘉月有时候受不住,心里也想过要跑走。但她心中也明白,她现在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出去又能做什么?而且外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她也不清楚。 总要知道外面的世道,而且等羽翼丰满了再跑的。不然若贸然跑出去,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只怕就不是今日打骂这样的简单了。 于是她就一声不吭,只低着头,任由孙杏花骂。 倒是薛永福看不下去了。 薛永福近来对薛嘉月还算好的,同她说话的时候也都是笑嘻嘻的,不过薛嘉月还是不想同薛永福多接触。 薛永福看她的目光总让她觉得不舒服。不是她多想,虽然现在原身只有八岁,但这世上有许多人原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所以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你差不多就行了。」就听到薛永福在不满的对孙杏花说道:「这些麦粒你出门的时候一粒粒的数过?不然你咋知道少了很多?反正我看着是不少什么的。而且二丫晒了一上午的麦粒,赶了一上午的鸟雀,回来不说你夸她两句,反倒还要骂她。不然下午晒麦粒的这活你来做?」 上午已经将棉花地都犁好了,下午只要将棉花苗种下去就行。虽然说种棉花也累,但总是比晒麦粒一刻不得歇的好。于是孙杏花就说道:「别在这里扯你娘的臊!你倒是心疼她的紧,那往后她该干的活都你来干?」 说完,又吼薛嘉月:「你还傻站在这里等我给你糖吃呢?还不快去烧中饭?」 薛嘉月只得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往厨房走。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还听到孙杏花在吩咐薛元敬将牛拉到院子里面来,将先前割的青草喂给牛吃。 鉴于打麦子那日孙杏花借遍了全村都借不到能干活的牲畜,还被人嘲讽她连干活的牲畜都出来借,是不是下次要来人家借螃蟹回去就着她家里的醋吃?孙杏花咽不下这口气,就将家里的油菜籽卖了大半,又将薛元敬亲娘留下来的几件银首饰卖了,然后买了一头牛回来。 买回这头牛来的那天,孙杏花特意的牵着这头牛在村子里面到处逛了一圈,就是为了告诉别人知道她家里有牛了,好扬眉吐气。 而自然,她将这头牛看的很宝贝。反正是看的比薛嘉月和薛元敬要宝贵。 她这混的连一头牛都不如了。薛嘉月一面自嘲的笑了笑,一面舀水到盆里开始洗蚕豆。 第十九章 蚕豆这种东西很好种,也不用特地的辟一块地出来种。但凡田间地头,有空隙的地方,头年八月左右扔颗种子下去,次年天暖的时候就会开花。等开了三遍花就会开始结豆。长长的绿色豆荚挂在枝头,摘下来,剥开,里面就是青绿色的蚕豆了。 这些蚕豆既可以直接放到水里,加了盐煮着吃,也可以滴两滴香油,加点生姜炒着吃。自然最普遍的吃法就是剥了蚕豆表面的那一层皮,然后炒鸡蛋了。不过为了买那头牛,家里真的是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孙杏花给卖空了。于是现在母鸡生的蛋都被孙杏花收了起来,说是要攒着好卖钱。 没有蚕豆炒鸡蛋,那就直接水煮蚕豆,再炒个茄子,炒个瓠子算了。饭自然还是水饭。且因为天气热了起来,人没有什么食欲,烧好的水饭还要放到冷水里面凉一凉。 薛永福和孙杏花这会儿已经回房午睡了,吩咐薛嘉月等饭熟了就叫他们。薛元敬则是在外面一面喂牛,一面看着麦粒。 夏天的厨房真的很热。薛嘉月一会儿要跑到灶下面去烧火,一会儿又要跑到灶前去炒菜,忙的不可开交,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正忙着,忽然就觉厨房里面光线暗了暗。她百忙之中抬头一看,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厨房门口,目光看着她。 薛嘉月觉得薛元敬约莫是属猫的,因为他走路的时候轻飘飘的,仿似压根就没有声音一般,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你身后。又觉得他约莫是属葫芦的,还应当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因为通过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下来,发现薛元敬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从不轻易对旁人说半个字。不过薛嘉月知道他一双眼睛毒的很,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不过是不说出来罢了。 老实说,这样的人接触起来会觉得很累,特别还是薛嘉月这样心中有鬼的人。因为一方面她要小心翼翼的猜测薛元敬的心理,不至于得罪他。同时也要小心被他看出她身上的不对劲来。而另外一方面,薛元敬又是个极聪明的人,所以他的心思外人就特别的难猜。但他看透她估计又不会是什么特难的事 她真是命苦啊,怎么就穿成了薛元敬的继妹呢?哪怕是穿成一个被薛元敬利用来做踏脚石,事成之后又甩了的女配都好啊。 不过面上还得堆了笑意,甜甜的问薛元敬:「哥哥,你喂好牛了?外面的麦子你不看着,不怕鸟雀飞下来吃?」 薛元敬没有回答,只抬脚走到她面前,然后简洁的说道:「起来。」 薛嘉月正坐在灶膛前面的那张小竹椅上,手里拿了火钳在烧火。听到薛元敬说的这话,她楞了一下,不过下一刻她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但火钳她还是拿在手上的。 就见薛元敬看了她一眼,然后也不说话,伸手就过来拿她手里的火钳。 在此过程中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就会碰触到手。薛嘉月就只觉得薛元敬的手指凉凉的,应该是他刚喂过牛之后洗了手的缘故。 薛元敬却觉得薛嘉月的手暖暖的,应该是她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被灶膛里的火给烘热的。 拿过火钳之后,薛元敬也没有说话,而在坐在小竹椅上,伸手拿了一只扎好的稻草把子用火钳塞到了灶膛里面去。 灶膛里面红艳艳的火光映着他白净的脸,俊秀异常。 薛嘉月这才明白,原来薛元敬这是要帮她烧火啊。 虽然这些日子她对薛元敬的示好里面有因为同病相怜的同情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别有用心。无非就是想在他面前刷刷好感,好让他往后得势了不会对她痛下狠手。不过现在,薛嘉月心中想着,薛元敬这几日虽然对着她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冷漠,也不同她说话,但她看得出来,他最近几天都有默默的帮她做事。这应该算是已经攻略下一部分了吧?至少等往后他得势了她不会落得个被削成人棍的下场。而这就足够了,她又没想过要真的和他之间的关系亲如兄妹。 这样一想,薛嘉月只觉得心中欣慰不已。就好像她心中原本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现在忽然就被移开了。她一下子就觉得天也蓝了,云也白了,浑身上下都觉得轻松了起来。 一高兴她面上就带上了笑意,眉眼弯弯的看着薛元敬,说道:「哥哥,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做了一上午农活也累了,先去歇一会儿,等饭菜熟了我叫你。」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现在怎么这样的喜欢笑?他记得以前她是不喜欢笑的。同她娘孙杏花一样,一天到晚的不是口中骂骂咧咧,就是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即便是笑,那给人的感觉也很厌烦。 但是现在,她这样的笑着,眼睛里仿似都在闪着光,让人看了,无端的就会觉得心情好起来,也想要同她一样的笑起来 薛元敬不由的就唇角微弯,面上冷漠的神情也有所缓和。不过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低了头继续默默的烧火。 薛嘉月到底还是不放心外面晒着的麦粒。若是待会儿孙杏花睡醒起来一看麦粒少了很多,挨骂的总归是她和薛元敬。她就走出去看了看。然后她就乐了。 就见那头牛被拴在一边的枇杷树上,麦粒中间则是竖了一根竹竿,上面绑了一块红布。牛看到红布自然是想要冲过去的,但苦于被牢牢的拴住动弹不得,只能一直做了要冲过去的样子。而那些鸟雀被牛这凶猛的样子吓到,也只敢蹲在树枝上,并不敢下来啄食麦粒了。 这法儿倒确实是好。薛嘉月心中这样赞叹着,然后又回厨房继续烧饭烧菜。 有薛元敬帮忙烧火,她就不用灶上灶下的跑了,做起事来自然要快些。 外面的一口大铁锅里煮水饭,里面的一口大铁锅烧菜。等到水饭熟了,菜也炒熟了。 薛元敬一见饭菜都好了,就起身站起来往厨房外面走。依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不过薛嘉月也习惯了他的话少,心中并不以为意,只自去叫薛永福和孙杏花起来吃饭。 等吃过中饭,薛嘉月洗了碗,薛永福他们就去棉花地里面种棉花。牛也被牵了过去,说是可以放在地头上吃草。而薛嘉月则是留在家里继续晒麦粒。 如此晒了几天,麦粒就都晒的干干的。拿到村口的碾坊里面去磨成面粉,薛嘉月自穿越过来总算是吃上了一次白面馒头,而不是粗粮馒头,玉米窝窝头。 农家无清闲。农历五月种完棉花,六月就要开始忙着收早稻,插晚稻秧。七月总算能稍微松口气,只用给稻田施肥除草,地里面侍弄侍弄蔬菜。但等到八月又要开始忙碌起来。挖花生,收绿豆黄豆之类,还要种蚕豆,豌豆,萝卜这些。 不过这个时候正是瓜果蔬菜大量成熟的时候。树上结的有石榴,梨子,鲜枣,柿子之类,水里有莲蓬菱角这些,地里则是葫芦,南瓜,豆角,冬瓜之类。甭管如何,薛嘉月每天总能捞个饱。 但过了农历七月半,早晚的天气就慢慢的开始冷了起来。薛嘉月原就是个极怕冷的人,偏偏她御寒的衣服不多。最后只好找遍了衣箱,将能穿的衣服都给穿上。也顾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之类的了。 第二十章 等过完八月,九月就要开始收晚稻,种来年的油菜。不过好在等这些事做完,农家终于可以清闲一些了。而且因为今年种的粮食都囤收了起来,就有专人来村子里面收粮食。家家户户都有粮食卖,得了钱,看着天气渐渐的冷下来,就要开始做腌鸡、咸鱼这些。又忙着做葫芦干,茄子干,豆角干之类。用大竹匾子装了放在日头下面晒,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面都摆满了。 不过薛嘉月和薛元敬总是不得闲。 孙杏花新近买了两头小猪回来养,就放在原来的鸡舍里面。她自然也不舍得给小猪吃粮食,于是就每天叫薛嘉月出去打两篮子猪草回来。还规定打不回来两篮猪草就是薛嘉月偷懒,要罚她,就不会给她晚饭吃。 于是薛嘉月每天吃完早饭之后就要拿到小铲刀和一只大柳条篮子出去打猪草。至于薛元敬,则是每天吃完早饭就出去放牛。 这日两个人如常出门,薛元敬牵牛,薛嘉月胳膊上挎着柳条篮子,篮子里面放了一只小铲刀。走到村西头的时候两个人在那间小土地庙前面分开。 薛嘉月觉得自己有时候压根就看不懂薛元敬。明明自周夫子来家之后薛元敬看着对她要好一些,至少偶尔会帮她做事,但他还是基本不和她说话。对着她的时候也多是面瘫脸,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让她根本就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对她改观。 不过薛嘉月是个乐天派的人,她就安慰自己,任重而道远,没有关系,她可以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说,让薛元敬心中最起码不会怨恨她到以后即使他们两个人分开了,他还要千方百计的抓她回来百般的虐待她,最后将她削成人棍。大家以后江湖不见就好了嘛。反正她以后是绝对不会和薛家这任何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薛嘉月心情多云转晴,挎着篮子去各处田间地头打猪草。 看看打了一篮子猪草,且已经快要到午饭的时候了,薛嘉月就提了篮子往回走。 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空中忽然就下起了雨来。 秋天的雨虽然不如夏天的雨那样来的势头猛且大,但也是不可小觑的。而且落在身上凉凉的,很容易着凉。薛嘉月的衣服又不多,若淋湿了身上的这几件衣服,接下来这几天要怎么过?所以她就想着要找个地方避雨。 远远的就看到那间小土地庙。地方虽然不大,但里面还是能勉强避雨的。 薛嘉月就将菜篮子顶在头顶挡雨,刚要朝着土地庙飞跑过去,一低头看到地上都已经湿了,满是泥泞—这几日都是阴雨的天气,不时的就会下一场雨—薛嘉月就将篮子放在地上,弯腰脱下脚上的鞋拿在手里。 她穿的是一双布鞋,原就不耐水和泥巴。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就只有这一双鞋,若湿了,只怕接下来就没得穿,所以必然得珍惜。 然后她才头顶了篮子,赤着一双脚往土地庙那里飞跑。 只不过跑到土地庙前面,她就看到一头牛被拴在旁边的一株柳树上,正抬着头在哞哞的叫着。还有一个人正站在庙里面避雨,看到她跑过来,就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薛嘉月一看清这人的相貌,唇角不由的就弯了弯。 其实薛元敬一早就看到薛嘉月头顶着篮子在雨中飞奔过来,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叫她进来避雨的意思。 便是现在,他也没有说话,只目光静静的打量着薛嘉月。 虽然薛嘉月头上顶了篮子挡雨,但今儿有风,雨丝还是斜着打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现在她黑亮柔顺的头发上有一层雾蒙蒙的细散水珠,衣服也半湿了。而且她的裤脚卷到了小腿,赤着一双脚。 薛元敬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薛嘉月,进出只当她为无物。也就是薛嘉月那次高热之后,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他这才慢慢的开始关注起她来。不过即便因着那日周夫子过来,薛嘉月对孙杏花说出那番让他继续读书的话,薛元敬心中对她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好感。至多也就是没有刚开始对她的那股强烈的怨恨罢了。就是偶尔帮她做事,那也只是因为他不想欠薛嘉月一丝人情。 在他的心中,他还是很很泾渭分明的将薛嘉月划分成了与他无关的外人。 但现在,小姑娘赤着一双脚站在泥地里,十个脚趾头看起来小小巧巧,白白净净的,如同夏夜盛开的洁白茉莉花一般。她被雨水打湿的脸上还带着笑,目光看着他,眉眼弯着,看起来很明媚的样子。 薛元敬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 她到底也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何必要同她计较太多? 于是薛元敬不发一语的往旁边移了移身子。也不看薛嘉月,目光只望着外面细密的雨幕。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薛嘉月知道他这是叫她进去避雨的意思。于是她就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连忙跑进了庙里面去。 这所土地庙是秀峰村的村民集资兴建的。约莫还不到两米高,三面土砖墙,门都没有一扇。里面土砖做的高台子上供奉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前面一张土砖做的供台,上面放着一只有豁口的灰陶香炉,里面满是香灰,还插了三枝已经烧到头的香。 薛嘉月和薛元敬两个人这会儿就隔着那张供台一左一右的站在这土地庙里面避雨。 秋日的雨,细蒙蒙的,远处近处看着还有许多轻飘湿润的雨雾,扑在脸上凉凉的。 薛嘉月脚上还有泥巴,所以也不好穿鞋。这会儿被带着凉气的冷风一吹,她不由的就瑟缩了下,又往里面站了站。 眼角余光仿似看到薛元敬在看她的脚。不过她目光一看向他,又见他正神色冷淡的看着外面的雨雾。仿似刚刚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薛嘉月自穿越过来话就不多,不过很显然薛元敬的话比她更少。如果她没有记错,自她穿越过来这近七个月,薛元敬对她说的话统共也没有超过十句吧?而且其中还有几句话是警告 薛嘉月苦恼的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心中想着,这薛元敬的心大概是用千年寒冰做的吧?跟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累的很啊。 刚刚她进来的时候将装满猪草的柳条篮子就放在脚边上,这会儿看见,她想了想,就蹲身下去,掀开面上的一层猪草,然后掏了几个圆圆的褐色东西出来。 这是荸荠。秀峰村有人种这个,现在成熟了,就挖了出来吃。薛嘉月刚刚在别人挖过的荸荠地里淘漉了一会儿,统共也只淘漉出来这么几个漏网之鱼。 原本她是想带回去留着自己吃的,但是这会儿 她就双手捧着,递到薛元敬的面前去,笑着说道:「哥哥,这是我在别人挖过的地里淘漉出来的,给你吃。」 不管怎么样,这好感还是得继续刷的。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薛元敬原就一直在暗中的注意她,不过是不教薛嘉月发现罢了。这会儿听到薛嘉月说的话,他就冷淡着一张脸堂而皇之的转头看过来。 就见小姑娘面上笑容可掬,正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目光再看向她双手捧着的荸荠,上面还有许多的湿泥,连带着她的手上也沾了不少的湿泥。 第二十一章 薛元敬眉头微皱。 薛嘉月一见他皱眉头,就以为他这是不接的意思。只怕也嫌弃这荸荠是脏的,不想接。她正要收回手,想着正好带回去自己吃,忽然就见薛元敬伸出来来,将她手中的荸荠全都拿走了。 薛嘉月: 好歹也给我留一个啊。 她目瞪口呆之余,又见薛元敬看了一眼外面的雨雾,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田间有种的油菜,路旁有栽的柳树,远处堤坝上有一年四季常绿的松柏,放眼望过去,还是能看到满眼绿色的。连带着眼前的雨雾都沾染上了一层绿意一般。 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走在这一片空蒙的绿色雨雾中,背影清瘦笔直。带着细雨的凉风吹起他青色的衣摆,恍然间他就是一幅清隽水墨画中的如玉公子。 薛嘉月不由的就恍惚了下。然后等她回过神来,就见薛元敬已经走到了旁边的一条大水沟旁,蹲身下去洗荸荠。 这条大水沟里面也有人放了荷叶荷花,专等着秋天的时候摸莲藕吃的。这会儿荷花虽然都谢了,但水面上还是有很多灰绿色的荷叶的。 薛嘉月就看到薛元敬洗完荸荠之后就去打了一张荷叶拿在手里。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就见他已经转身回来了。 于是薛嘉月便忙装了刚刚她压根就没看他的样子,目光转向一旁,做了专注的端详着庙里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的模样出来。 不过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的溜向薛元敬那里。 就见他进来之后,先是皱着眉看了供台一眼。大约他一开始是想将手里的荸荠放到供台上面的,但又嫌弃供台上面太脏,于是他就没放,而是继续的握在手里面。然后目光又看了她一眼,随即就不发一语的将右手拿着的荷叶递了过来。 薛嘉月留神一看,就见这张荷叶被卷成了漏斗状,里面还装了满满的水。 给她这个要做什么?薛嘉月心里有些发懵。不过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也装作没有看到薛元敬的这个动作,只依然专注的看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 她决定今儿就跟薛元敬比试一下到底谁话少。不然一天到晚的跟他搭讪,但他又不回答,她不尴尬啊?让他尝一尝这种尴尬的滋味也好。 于是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小小的土地庙里面很安静,只听得到雨水打在庙顶青瓦上的淅沥声响,还有檐前水滴滴落下来的声音。 但事实证明最后还是薛嘉月输了。因为她眼见薛元敬拿着荷叶递过来一会儿之后,见她不接,薛元敬就抬了抬手,很有想将那张荷叶扔出去的冲动。于是薛嘉月忙装着刚刚才看到薛元敬的样子转过头来,面带惊喜的问道:「哎呀,哥哥,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看着他手上的荷叶问他:「这是给我的?」 薛元敬不回答,只右手轻轻的抬了一下,荷叶里面的水面就漾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薛嘉月明白他这就算是回答了,忙伸手接了过来。但又不懂薛元敬拿这个给她是什么意思,正待要问,就听到薛元敬清冷的声音响起:「洗手洗脚。」 薛嘉月这才明白过来,心中瞬间就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原来薛元敬特地的用荷叶打了水回来就是要给她洗手洗脚用的啊。 心中一高兴,她面上就有了笑容。还十分嘴甜的说了一句:「谢谢哥哥。哥哥你对我真好。」 薛元敬仿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一般,依旧冷淡着一张脸转过头去。不过在薛嘉月看不到的地方,他唇角却微微的弯了起来,眼中也有了一丝笑意。但这一丝笑意也是一瞬即逝的,很快的又恢复万年不变的冷漠脸。 不过薛嘉月还是觉得很高兴。这姑娘虽然上辈子也经历过很多苦痛,但老天爷给了她一个乐观的性子。而且也是个容易满足的,属于别人给一颗糖她就能乐半天的那种人。 当下她就开开心心的用荷叶里面的水洗了手,又用荷叶接了屋檐上面滴落的水洗干净了脚,然后穿了鞋。 鞋一穿上,她脚上立马就不觉得冷了。 随后她正想要跟薛元敬搭话,就见薛元敬已经先她一步向她伸出了手来。 薛元敬非但长了一张俊秀的脸,手也是长的很秀气的。 白皙匀称,手指线条笔直流畅,还修长,简直好看的逆天。 而现在,他白皙的手掌心向上,里面正托了几只洗的干干净净的荸荠。而且就连荸荠表面那些细小的黄褐色薄皮也都洗的干干净净,简直就可以拿来直接吃的。 薛嘉月越发的觉得受宠若惊了,惊喜的看他:「这是给我的?」 薛元敬轻抿着唇没有说话。 就在薛嘉月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不回答她的话,正想要直接从他手掌心里拿了荸荠过来吃时,忽然就听到薛元敬清越的声音响起:「是。」 薛嘉月听闻,心中一愣,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元敬。 却见薛元敬并没有在看她,而是目光平视前方,好像在看外面的迷蒙烟雨。而且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也很平静。 薛嘉月简直都要以为刚刚是自己幻听了。她张了张口想问,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伸手从薛元敬的手掌心里拿过来一半荸荠,垂眼默默的吃着。 刚从土里面挖出来的荸荠水分很足,吃在口中很清甜。薛嘉月一面吃,一面眼角余光溜了一眼薛元敬,就见他一面在吃着,一面还从怀中拿了一本书出来看。 薛嘉月知道他白天要做许多活,压根就没有时间看书。晚上他虽然有时间,但入夜了孙杏花自己都舍不得点灯,说浪费灯油,往往天一黑就上床睡觉,又哪里会舍得让薛元敬点灯看书?至于说囊萤映雪,月下读书那都是不现实的事情。萤火虫,雪光,月色能有多亮?若这样看几个晚上的书,眼睛还要不要了?也就只好牛角挂书,趁着放牛的间隙看会儿书了。 薛嘉月心中感叹薛元敬的勤奋,也就没有打扰他。待吃完手中的荸荠之后,她就倚墙站立,看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丝,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薛元敬看书累了,偶一抬头,就看到薛嘉月一双秀气的纤眉微蹙,目光望着外面,似是在看雨。但她眼神涣散,准确的说更像是在发呆。 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事?薛元敬想着,以前的二丫看着从来都是咋咋呼呼的,再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难得她现在竟然会有这样安静平和的时候。 想到这里,薛元敬眉头微蹙。 他心中总觉得薛嘉月自那次高热之后变化太大,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但这相貌总是一样的。不过这前后给人的感觉 就好比以前的二丫只是一颗死鱼的眼珠子罢了,但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颗珍珠,莹润柔白。 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很大的变故,何以一个人的气质竟然能前后判若两人? 薛元敬想不通这其中的缘故,不过他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就算他心中不再怨恨二丫,但到底也不可能真和她亲如兄妹,真心的关心她,爱护她,所以她的这些变化他何必要去深究呢?她不故意的为难他,于他而言就已经是好事了,又何必要对她其他的事情上心? 第二十二章 这样一想,薛元敬就又继续低下头去看书。 直至雨丝渐渐转小,薛元敬才收起手中的书,开口提醒薛嘉月回去。薛嘉月闻言,目光下意识看向他。不过她面上神情看着还是怔忪迷茫的,很显然还没有从走神状态中回过神来。但很快的,她的眼神就开始清明起来,应了一声,弯腰开始脱鞋。 乡村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满是泥泞,薛嘉月只得又脱了鞋赤脚往前走。不过等她脱完鞋直起身来一看,就看薛元敬也正在脱鞋。 他的皮肤可真是白净啊。薛嘉月看着他的双脚和他露出来的那一截小腿,心中不无艳羡的想着,看着就跟初雪似的白。而且看看少年现在的身材,想必往后他肯定会有一双大长腿。也不晓得他到时候会不会有传说中的公狗腰什么的,耐力持不持久?毕竟若书里的女配都对他死心塌地,他在那方面总归会有些过人的本事吧? 薛嘉月心中猥琐的想着这些事,面上自然不可避免的就带上了些许猥琐的笑容,但这时就见薛元敬忽然转过头,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薛嘉月吓了一大跳,差点都要以为薛元敬会读心术,这是看穿了她心中此刻那些猥琐的想法,所以面色才会这样冷淡。于是她忙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容,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结果就见薛元敬恍若未见一般,压根答应都没有答应她一声,转过头自顾自的走出了庙外。 薛嘉月: 刚刚她以为薛元敬对她的那些好其实都是她臆想出来的吧?他这哪里像是被她给攻略下来了?压根就还和以前一个样。 薛嘉月心中一面吐槽着,一面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回家。 风吹在身上虽然很凉,但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碧蓝,看着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不过就是路上的泥巴讨厌。薛嘉月也担心泥巴下面会有什么东西割到脚,就不敢贸然下脚。最后她想了想,干脆就走在薛元敬走出来的脚印里面。 既然薛元敬走过这些地方都还是好好的,那就说明这些地方肯定是安全的。 薛元敬偶一回头,就见薛嘉月正低着头,专注的踏着他走出来的脚印往前走。 他的脚步自然迈的比薛嘉月要大一些,就见小姑娘正一面手中提着柳条篮子,一面努力踮脚将脚步迈大一些,好踏进他走出来的那些脚印里面。 篮子显然很重,可以看到她走路的时候身子都在往另外一边倾斜。 也不知怎么,但看着她白净的小脚这样一步步的踏进他走出来的那些脚印里面,薛元敬止不住的就唇角微弯。接着他不由的转身走过去,不发一语的将薛嘉月手中的篮子接过来自己拎着。 薛嘉月惊讶的抬头看他,却见他已经背对着她在往前走了,背影看上去笔直挺拔,如一株风雪中傲然不屈的青松。 薛嘉月忍不住的也唇角微弯起来,继续踏着薛元敬走出来的脚印往前走。 一场秋雨一场凉。不过秋天总是一个好季节。天空高远澄澈,日光褪却夏日的炎热,开始柔和下来。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能看到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在晨间的阳光中闪烁着彩虹一般的光泽。 这天早上在饭桌上,孙杏花对着薛永福说起了村子里有人进山打到了野鸡和兔子之类的野物:「我亲眼看到周嫂子家的廊檐下面挂满了这些腊货。还有一只很大的野猪,周嫂子正在溪边洗着,又剁成了一条条的肉,说是要趁着这几日太阳好腌起来,晒干,然后再用松枝熏干,做成熏肉。她家院子里面还放了好几个大竹匾,里面晒满了各样的菌菇,山栗子和柿子。周嫂子跟我闲聊,说这些野味和山货一部分留着自家吃,一部分等过几天外面有人进村来收山货了就卖掉换钱。」 薛永福正夹了一筷子清炒黄芽菜塞到口中,然后又咬了一口玉米窝窝头,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没有接话。 孙杏花就很不高兴的瞅了他一眼,然后撂下手里的筷子:「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人家饭桌上吃的是腌鸡腊肉,时鲜菌菇,我们家倒好,一天到晚吃的都是这些素的,连油都不敢多放一滴。你一个大男人,就天天给自己老婆吃这样的东西?你也不害臊?」 这若是在以前,薛永福还能顶撞孙杏花两句,但是最近他越发的被孙杏花给辖制住了,孙杏花这样骂他,他竟然都不敢回嘴,只呐呐的回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知道的,薛大哥的爹以前是猎人,他跟着他爹学过打猎的。哪一年农闲的时候他不会进山打点野味回来?我又没学过打猎,我就是进山,也打不回来那些东西啊。」 「不会打猎,拣菌菇,山栗子,野柿子这些会不会?」孙杏花很不耐烦的说道,「都说靠山吃山,你倒好,一年到头只知道侍候你的那一亩三分地,能不穷死?拣一些山货回来晒干,等外面有人到村子里来收山货了,换一些钱,给我做一身新衣裳,走出去人家也高看我一眼,你这个做丈夫的脸上也有光。」 薛永福沉吟着:「山栗子和野柿子还好,我认得,至于菌菇那些,我分不出来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不过,」 他看向薛元敬:「你娘还在的时候一旦农闲了就会带你到山里面去拣菌菇,好晒干了卖钱,那些菌菇你都认得的吧?」 薛元敬垂着眼,看不分明他面上的神色,只听到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 「这不就好了?」孙杏花看了一眼薛元敬,然后又看着薛永福,说道,「左右现在田里地里都没什么事,明天你就让他早起去山里面拣点山货回来,好晒干了卖钱。」 又指着薛嘉月:「你也跟你哥一起去。」 原本薛嘉月见孙杏花又在没事找事,就只低头吃自己的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战火不会蔓延到她身上来,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蔓延到她身上来了。 她很不想去。于是她就问孙杏花:「我也去?我还小,不会做那些事。进山只怕会拖累哥哥。」 薛元敬抬头凉凉的看她一眼,不说话。 「小什么小?」孙杏花的语气很不耐烦,「过完年你就九岁了。我要是一早就把你卖给人家做童养媳,现在你什么事不要做?这会儿让你进山拣点山货你还推三阻四的?」 说着,又探身过来一把将薛嘉月手中的半个玉米窝窝头拿走了:「不会拣山货,那你以后也别吃了。饿着。」 薛嘉月气的,真是恨不能将面前的一碗清炒白芽菜全都倒扣到孙杏花的大脸上去。忍了好久她才硬生生的忍下了心里的这口软气。 又听到薛永福在说道:「只怕旁边山里的山货都已经被人拣光了,要想拣到山货,那就只能往深山里面走了。」 「深山里面就深山里面。」孙杏花忙接口说道,「正好后天是我娘五十大寿,我明天要回去给她祝寿,你这个做女婿的不要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而且我好久没见到我娘了,也想在娘家住两天陪她说说话。到时我们两个走了,留他们两个在家里做什么?正好去深山里面拣点山货好卖钱。」 第二十三章 次日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薛嘉月和薛元敬就已经走在了进山的路上了。 已经过了霜降节气,山道两旁半枯黄的草叶上都覆盖了一层白霜,在晨间的日光下熠熠闪光。 薛嘉月看着走在她前面的薛元敬。 少年一身青布裋褐。想必穿的有些时候了,浆洗的有些地方都已经泛白了。不过即便这样,依然不掩他身上的风姿。 有的人就是这样,身上天生就会有一种气质。就比如说明叔,哪怕他混迹在一群小混混里面,你一眼看过去,也会直觉这个人不会是一般的小混混,以后必然会成就一番大事。 薛元敬给薛嘉月的感觉也是如此。哪怕他现在粗衣布裤,但也总感觉他只是暂且龙困于浅滩而已,只要稍微有点机会,他一定会一飞冲天。 所以薛元敬以后得势是必然的。关键是,他得势以后千万不要因为原身二丫做的孽为难她才好啊。 薛嘉月一面心中默默的想着这事,一面紧走几步追上了薛元敬。 看得出来薛元敬以前是经常进山的,所以自从昨儿得知今日必须进山之后,他就开始默默的准备进山需要用到的一切东西。薛嘉月也凭着自己的想象准备了一些东西。但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平时偷偷积攒下来的一些吃的,还有水之类的东西,至于其他要准备的东西她就一无所知了。最后她想了想,还是跑过去问薛元敬。结果人家只抬头凉凉的看她一眼,然后就一语不发的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薛嘉月: 她觉得这薛元敬怎么就不是个哑巴呢? 不过现在,薛嘉月看着薛元敬背上背着的那一只大背篓,还有腰间别着的砍刀和小锄头,她忽然就觉得其实还是挺有安全感的。 她虽然抓瞎,但总有一个靠谱的人。所以她再次下定了决心,进山的这几天一定要紧跟着薛元敬。不然这偌大的深山,她要是走丢了,十有八、九也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 薛嘉月自穿越过来,平时无事的时候也会眺望周边的这些山。春夏两季的时候山上面自然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放眼望去都是一大片的绿意,给人的感觉就是很生机勃勃的。而现在虽然已经深秋,有些草木变黄了,凋落了,但是山上也有枫树,黄栌树。特别是经霜之后的枫叶赤红如火,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薛嘉月弯腰在山道旁的一株枫树下面捡了一片掉落下来的叶子看了看,又顺手捡了一根还算粗的木棍子在手上,低头打量了打量。打算要是待会儿她爬不动山了就将这根木棍子当登山杖用。 一抬头,就看到薛元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正回过身居高临下,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他这是见她停下来没走了,所以就特地停下来等她的吗? 于是薛嘉月就很高兴的对薛元敬挥了挥她手里的那根木棍,笑着问道:「哥哥,要不要也给你捡一根木棍?待会儿你要是走累了可以拄着这个走。」 薛元敬用一种类似于看白痴的目光看她一眼,然后一语不发的转过身继续抬脚往前面走。 薛嘉月: 她总觉得她这是得罪薛元敬了。但是苍天在上,她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薛元敬的啊。 直到两个人停下来休息准备吃中饭的时候,薛元敬对待薛嘉月依然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冷淡。 气压实在太低。这要是在以往,薛嘉月还能无视他,但是现在很可惜,她对山里面的事一窍不通,接下来的这几天她势必要依靠着薛元敬。所以在这种紧要关头,她怎么能得罪这位向导呢? 想了想,她就将背上的小背箩拿下来,从里面的一只小布口袋里面掏了一把炒米出来,双手捧着递到了薛元敬的面前去,笑容可掬的说道:「哥哥,我看你早饭也没有吃多少,刚刚又走了那么多的山路,你是不是饿了?这个给你吃。」 薛元敬闻言,就抬眼看了看她手里捧着的炒米,然后目光又往上移,凉凉的看着她。 薛嘉月就很努力的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真诚一点。但是很可惜,薛元敬不过是看她一眼,然后就起身走开了。 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薛嘉月表示她真的很受伤。很想转身就走啊,但是她又怕在山里面迷路,所以目光还只能一直追随着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抱了一小捆的枯树枝。 等将这些枯树枝放到地上之后,他又找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过来。 接下来薛嘉月就看着他用这两块石头磊成了一个中间有空隙的石头台子,又捧了一大捧的干燥枯黄落叶回来放到石头台子的空隙里面,用火折子点燃了,再慢慢的往上加枯树枝。 等到枯树枝点燃了,他就从他刚刚放在一边的大背篓里面拿了一只小锅过来。在小锅里面倒了水之后,他就将小锅放在石头台子上面烧。 薛嘉月看的目瞪口呆。这一刻她觉得薛元敬的那只大背篓就是叮当猫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有。 锅里只放了小半锅的水,火又烧的很旺,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水就开了,咕嘟咕嘟的响着,还有氤氲的白色水汽浮了起来,被深秋的山风吹着飘向了远方。 等水烧开了,薛嘉月就看到薛元敬从大背篓里面拿了两只杂粮馒头出来,又从小锅里面倒了一碗热水,旁若无人一般的一边喝水一边吃馒头。 这杂粮馒头薛嘉月也有,是昨天孙杏花让她做的。他们两个要进山拣山货,总不可能什么吃的都不让他们带吧?不过孙杏花生性抠门,就算是杂粮馒头也不让她多做,算下来一个人也只有六个馒头而已。 就算一顿吃一个馒头,这六只馒头充其量也只能管两天。但既然是进深山,只怕一来一回都要两天了,这六个馒头够做什么用的?当时薛永福看不过眼也说了两句,但被孙杏花一眼给瞪了回去:「他们两个人才多大,能吃多少?省着点吃,六只馒头还不够吃几天的?而且我听人说了,这会儿山里面吃的东西多着呢。野栗子,野葡萄,野柿子,什么不能吃?你还怕他们两个会饿死啊?」 但是现在,薛元敬竟然一顿就吃两个馒头 不过薛嘉月觉得薛元敬是个心有成算的人,他既然敢现在一顿就吃两个馒头,那肯定他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了。 刚烧开的水很烫,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吃完一个馒头之后,两只手捧着那只粗瓷碗,一边吹气一边喝。不过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特别是山里面,树荫浓密,大部分的日光都被挡住了,山风又大,所以感觉比平原上面更冷。这时候能喝上一碗热热的水,那肯定是很舒服的。 薛嘉月临出门的时候是带了一大壶水的。原本她也做好了准备这几天都要喝冷水的,但是没想到现在薛元敬就坐在她的对面惬意的喝着刚烧开的热水 薛嘉月看了自然也很想喝。但是鉴于刚刚她已经热脸贴过薛元敬的一次冷屁股了,现在她就不是很想开口。 第二十四章 于是她就很有骨气的低头吃着手里的炒米。 炒米不多,毕竟家里种的糯米也就只有那么点。这还是她听孙杏花的吩咐晒糯米的时候偷偷留下来的一点,然后凭着上辈子她看过外婆做炒米的一点印象做出来的。 好在她做出来的这炒米虽然没有她外婆做的粒粒金黄,炒焦了一小半,但闻起来也是很香的。 不过吃着炒米的时候,薛嘉月还是很想喝一碗热水。 要是这时候能再打一只荷包蛋,等临出锅的时候洒一把炒米下去,吃着这样的一碗炒米荷包蛋,那得有多幸福啊。 鸡蛋她是有的,只是这锅,还有这热水,她是没有的。虽然薛元敬有,但是她不想开口问他要。反正即便开口问他要了,他也是不会借给她的。他肯定还是会很冷淡的看她一眼,然后一句话都不说的就转过头不理她。 薛嘉月心中无声的叹气,一面哀叹自己的命苦,一面依然低头默默的吃着炒米,浑然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薛元敬正在看她。 他以为薛嘉月会开口跟他要热水喝,但是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有等到她开口。 她以前对他不是挺会主动示好的吗?怎么今儿一反常态,明明就有一锅热水在她面前,她还是宁愿喝冰冷的水都不对他开口?她这会儿看着倒是挺有骨气的。 薛元敬无声的冷笑。昨儿她不是还不想跟他一起进山吗?以前看到他的时候她立刻就要贴上来跟他说话,哪怕他冷脸相待,下次她看到他照样会主动跟他说话,现在倒好了,还知道要主动的躲着他。 目光又看了薛嘉月一会,见她始终还是低头慢慢的在吃着炒米。 她这会儿吃东西的时候是很文静的,手中拈着炒米,一粒一粒的吃着。但是薛元敬恍惚中记得以前的二丫吃东西的时候都是狼吞虎咽的。按照孙杏花的话来说,那就是饿死鬼投胎,吃没个吃相。 一个人前后的气质变化那样的大就算了,还可以认为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大了,自然就矜持了,但是现在她的行为也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元敬看着薛嘉月的目光不由的就幽深了起来,里面也有了探究的意味。 眼看着薛嘉月手里的炒米已经吃完一半了,也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水,可依然还没有开口问他要热水喝的意思,薛元敬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我发现你最近身上吃的东西很多?」 薛嘉月闻言心中一惊,抬头看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面上神情平静,目光看起来也很平静,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 薛嘉月心中瞬间了然。 薛元敬是个极聪明的人,想必她这段日子偷藏下那些吃食的事并没有能瞒过他。但既然他一直都没有说破这件事,那就没有关系。不过也许是他懒得管她的事,所以才一直没有说破而已。 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他不说破就行了。于是薛嘉月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说道:「是啊。我娘天天都只给我吃那么点东西,我又不是小鸟,肯定会饿的。不想饿肚子那我就只好偷偷的藏点东西留起来自己吃了。」 又转身从小背篓里将那只装炒米的小布袋子拿出来,单手递给薛元敬:「这是上次我娘叫我晒糯米的时候我偷偷的留下来的,然后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就做成了这炒米,等饿极的时候就抓一点吃吃。你要不要尝尝看?很好吃的。」 她目光看起来坦坦荡荡的,倒让薛元敬一怔。他原本以为薛嘉月听到他问的那句话会惊慌失措,然后会急着跟他辩解的,但是没想到她压根就连一个字的辩解都没有,反而大大方方的就说出了所有的事 薛元敬低头看着她手里的那只小粗布口袋。 看得出来这只布口袋应该是她自己做的,针法很粗糙不说,上面的布也是好几块布拼接起来的。现在布口袋是打开的,可以看到里面装了约莫两三小把的炒米。 薛元敬承认这些炒米闻起来很香,但他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而且他刚刚才吃过两只窝窝头,喝了一大碗的热水,压根就不饿的。不过想了想,最后他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只布袋来。 伸手拈了两颗炒米吃过之后,他不发一语的收起了布袋,然后拿了一只粗瓷碗出来,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声音冷淡:「礼尚往来。」 声音中还略有嫌弃的意思。好像是因为吃了薛嘉月的炒米,所以才不得不拿点东西出来给她一样。 薛嘉月可不管这些。能有热水喝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她高高兴兴的双手接过那碗水,然后凑在嘴边喝了一口。瞬间只觉一股暖流入心田,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一高兴,她就笑的眉眼弯弯的。眼中似有光。日光照耀下的水面一样,满是波光粼粼的细碎日光。 「这炒米好不好吃?」 有些人的笑容天生就会有感染力一样,薛元敬发现自己竟然不大敢看薛嘉月的笑容。一看她的笑容,他止不住的就会觉得自己很难对她心硬起来。 「嗯。」他就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一颗栎树,非常简短,也非常冷淡的回答着。 不过薛嘉月并没有被他的冷淡给打击到。在她的印象中,薛元敬在家里一贯都是这样冷淡的。以前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不理会她的呢,能这样回答一声嗯已经足够让她觉得喜出望外的了。 于是她就接着笑道:「我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炒米更好吃,你想不想尝一尝?」 薛元敬还在转头看着那株栎树。 已经是深秋了,栎树的叶子都变黄了,枝头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橡子。有一只小松鼠正在枝头上来回的跳跃着收集橡子。它的大尾巴看起来毛茸茸的,很蓬松。在树间轻盈跳跃的时候它就像是个小精灵一般。 听到薛嘉月说的话,薛元敬依然没有转头,还是很简洁的嗯了一声。不过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刚刚那样的冷淡了。 薛嘉月听了,忙趁热打铁,笑着说道:「那我能不能借你的这只小铁锅用一用?」 还是一句很简洁的嗯。不过薛嘉月听了,还是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她忙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手脚麻利的往小铁锅里面倒了水,又拿了一旁刚刚薛元敬没有用完的枯树枝,塞了好多到锅底下面去引燃。 薛元敬先只是侧耳细听她的动静,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悄悄的往这边侧了侧头,想看薛嘉月到底在做什么。 就见薛嘉月手中拿了一根枯树枝,正在将火堆挑的旺旺的。等水烧的半开了,就见她珍而重之的从她随身的小背篓里面掏出了两只鸡蛋来,然后手法熟练的磕碎到水里面。 蛋清遇到热水立时就成了凝固的白色。这样烧了约莫一会儿,就见薛嘉月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薛元敬躲闪不及,目光就与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心中瞬间就掠过一丝尴尬,不过面上却不显,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变化分毫,看起来还是平日一贯的冷淡。 不过薛嘉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笑着对薛元敬伸手说道:「哥哥,将炒米袋子给我。」 第二十五章 虽然今年夏天割麦子的那天薛嘉月当着薛永福的面叫了他两声哥哥,但其后这两三个月她其实很少叫他的,可现在她又叫了 而且因为薛嘉月现在很高兴的缘故,她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就特别的真诚,也特别的明媚。晨光中一朵徐徐开放的粉色山茶花一样,让人心中倍感惊艳。而且,也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 薛元敬就不发一语的将装着炒米的布袋递了过来。 薛嘉月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打开,然后抓了一把炒米分别放到薛元敬和自己先前用过的两只粗瓷碗里面。又问薛元敬有没有勺子。 结果薛元敬并没有带勺子,只带了筷子。 薛嘉月原本以为薛元敬肯定只带了一双筷子,还想着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吃荷包蛋嘛,一个人一只筷子也够了。将荷包蛋戳在筷子尖上直接吃。但她没有想到结果薛元敬竟然从背篓里面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薛嘉月见状,心中惊诧,抬头看他。 她可不会认为薛元敬带两双筷子的缘故只是为了备份一双筷子。那换而言之 再想想刚刚薛元敬给她喝水的粗瓷碗也是第二只。他做什么要带两份碗筷进山?背在身上也不嫌重?除非他整理这些进山要带的东西时他是考虑到她的。 也就是说,这另外一副碗筷其实是薛元敬特地为她带的。但这个人,明明心中都为她着想了但还是死鸭子嘴硬,面上装的还是对她很冷淡的样子。 薛嘉月正想要开口调侃薛元敬两句,但猛然想起锅里的荷包蛋来。 水已经开了有段时间了,要是再多烧一会儿荷包蛋就要老了,到时就不好吃了。于是她忙将锅里的荷包蛋捞到了碗里来,又往两只碗里倒了开水。 刚刚碗底都已经洒了一把炒米下去了,这会儿滚烫的开水一倒下去,炒米被开水一激,香味立时就散了出来。 就在这捞荷包蛋倒开水的过程中,薛嘉月已经决定不调侃薛元敬了。 他是个敏、感多疑又自尊心强的人,若是这会儿她直接当面调侃薛元敬明明心中已经对她软化,但面上还要装着冷淡,只怕他听了会恼羞成怒,说不定以前她刷的那些好感都白刷了。所以算了,她心里知道就行了,面上大家还是照旧如常吧。不过这好感还是得继续刷的。革、命虽然已经成功,但是依然还需要巩固的。 于是薛嘉月就双手捧了一只碗起来递到薛元敬的面前,笑容可掬:「哥哥,给你吃。」 薛元敬看着脸上她明媚的笑容,沉默片刻之后,还是伸手接过了碗来。 糙白色的瓷碗里面,水面上是一层金黄色的炒米,水面下是一只荷包蛋。低头喝一口水,就吃到几颗炒米。虽然被滚沸的开水冲过,但这炒米吃起来还是很脆的,而且也很香。荷包蛋也很好吃,软硬适中,蛋黄咬起来也很有筋道。 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会经常做荷包蛋给他和妹妹吃,但自从母亲过世之后,薛元敬就再也没有吃到过荷包蛋了。 想起过世的母亲,薛元敬忍不住的就觉得双眼有些发热。他就做了低头专心吃荷包蛋的样子,没有抬头。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心里的软弱。 不过这时候薛嘉月也没有关注他。 对于许久都没有真正吃饱过的人来说,这会儿坐在深秋和煦的日光里,手中捧着碗在吃炒米荷包蛋,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惬意了。惬意的都想眯起双眼,然后感叹一句,生活真的是太美好了。 而薛元敬一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薛嘉月半眯着双眼,一脸满足的样子。 她这样慵懒的样子,忽然就让薛元敬觉得她是一只小猫咪。而且还是趴在日光中晒暖儿,晒的懒洋洋的,高兴起来就会轻轻的动动耳朵,甩甩尾巴的那种小猫咪。 等吃完了炒米荷包蛋,薛嘉月主动的拿着锅和碗筷,找到一条小溪去洗干净。 经过她这几个月的观察,还有听村子里其他的人说的话,她知道以前薛元敬母亲还在的时候只让他专心念书,家里的家务事也都很少让他去做的。他又争气,书念的好,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说他以后说不定就是个状元公,要当大官的。但没想到一遭母亲过世,自孙杏花嫁过来,卖了他妹妹,让他辍学,父亲也对他日渐忽视,他的性子这才慢慢的变得冷淡了起来。 想必若遭孙杏花继续这么虐待下去,他迟早会黑化的吧? 薛嘉月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在心中叹气。原本好好的一棵根正苗红的苗子就被孙杏花给这么摧残掉了。不过随后她又开始庆幸起来。她总算赶在薛元敬黑化之前在他面前成功的刷了一波好感,这样以后等他得势之后想必就不会报复她的吧? 虽然心中在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但薛嘉月还是很快的就将碗筷在溪水中都洗干净了。 上辈子她继母整天要她干活,这辈子穿越过来之后孙杏花也没让她闲过,所以对于洗碗这样的小事她还是很驾轻就熟的。 等洗完碗,她一转身,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不远处,目光看着她这里不说,背在身后的手上好像还拿了一根粗木棍。好像就是先前她捡起来用来作登山杖的那根。 薛嘉月无言的弯了弯唇角。 她知道薛元敬这其实是在担心她。毕竟深山危险,极有可能会遇到猛兽。薛元敬想必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来溪边洗碗,所以这才跟了过来。却不走近,只在不远的地方。 这个人可真是的。明明心里还是关心她的,但面上偏上做了一副我看到你就很烦你不要和我说话的冷淡样子。 看到薛嘉月转过身,薛元敬就做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拿着木管转身回到原处。 将碗筷和锅放回背篓里面之后,两个人确认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了,也就没有再停留,各自背起自己的背篓继续往更深的山里面走。 路上薛元敬沉默的将手里的木棍还给了薛嘉月,不过他自己随后也拣了一根木棍在手上,不时的会走到一些地方去用木棍拨开地面上厚厚的落叶。也会抬头看一看树上。 薛嘉月知道他这是在找菌菇和野栗之类,不过很显然这里已经被其他秀峰村和周边其他几个村的村民光临过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果不其然,薛元敬和薛嘉月再往前走了没多少距离的路,就看到两个村里的中年妇女正结伴回来,身后还各自跟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不过都已经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了。在乡下,这样大的孩子已经足够可以独当一面了。 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背着背篓,其中一个妇女就好心的告诉他们:「你们两个也是到山里面来捡山货的?不过这左右山里的山货都被人捡过了,都没有剩下什么。我劝你们两个还是回去吧。」 说着,又给薛元敬和薛嘉月看她胳膊上挎着的柳条篮子。里面只有几个很小的野猕猴桃之类。 薛嘉月知道她就是秀峰村里的人,娘家也姓薛,就笑着叫她薛大嫂:「我想和哥哥到深山里面去看看,也许能捡到一些山货呢。」 「深山里面?」另外一个妇女震惊的看着他们,「就你们两个人去,没有大人带着?」 第二十六章 虽然平时秀峰村和周边其他村的村民农闲的时候就会来山里面捡山货,好晒干了卖了补贴家用。也会有妇女带着孩子进山来的,但大部分都是在近处的几座山转转,鲜少有进深山的。大家都说深山里面有猛兽,好像还有妖怪。就有曾经进过深山的村民跑回来,说半夜在树梢上看到有黑影在飞。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了。随后还听到有很瘆人的怪叫声,所以大家都不敢随意进去涉险。就是韩嫂子的丈夫,他说起来也是个猎人,也不敢进深山里面去,只在周边走一走。 连大人尚且都不敢随意的进深山,更何况薛元敬和薛嘉月年纪都不大。 薛大嫂也忙说道:「你们两个人怎么能进深山?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搞不好要丢命的。快回去。」 薛嘉月笑着没有回答。 一来孙杏花昨儿一而再的说过,若教她发现他们两个人偷懒没有进深山,回来一定会狠狠的罚她们。谁知道到时候她会发什么疯?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薛嘉月并不想去经历这些。二来,她既然知道薛元敬是男主,那他自然就会有男主光环,就算进深山,他又怎么会出事?而自己只要跟牢他,那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而且据她现在看来,对于进深山的这件事,薛元敬表现的很平静,也许是他心中已经有什么打算也说不定。这三来,她实在不想再和薛永福孙杏花待在一起。但若要走出去一个人讨生活,那无论如何她手上得要有钱。深山里面说不定真有什么宝,人参灵芝之类。若她运气好能捡到一样,拿出去卖了钱,那她就可以筹谋逃离这里的事了。 所以无论怎么样,这个局她还是要赌一把的。 于是薛嘉月就笑着回道:「谢谢薛大嫂关心。我和哥哥也只是进去看看,若有危险,我们两个人肯定就会回去的。」 说着,就叫薛元敬:「哥哥,我们走吧。」 薛元敬礼貌的跟薛大嫂和另外一个妇女告辞,这才抬脚往前面走。 两个人走出几步路,薛嘉月就听到薛大嫂在和另外一个妇女聊天。她们两个人都在说孙杏花不好。 孙杏花嫁过来之后如何对待薛元敬,还有如何对待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现在在薛大嫂的猜测中,这必然是孙杏花逼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进深山里面去捡山货的。不然他们两个人一个十四岁大,一个才八岁大,怎么会自己要进深山去看看?这是多危险的事。搞不好就会把命丢了的。 又听到另外一个妇女在说孙杏花作孽,心不是肉长的,狠着呢。又说薛永福没用,有了老婆就不顾自己的孩子。先头已经卖了一个了,这一个也不让进学堂了,现在还要这样的糟践?若糟践死了,以后他有什么脸去地底下见他头先的老婆? 薛大嫂就神神秘秘的说,说不定孙杏花就是想糟践死薛元敬和二丫呢。一个不是她亲生的,她自然容不下。一个虽然是她亲生的,但到底不是薛永福亲生的,又是个女娃,在家里看着想必也心烦。若他们两个都死了,家里少了两个人的嚼用,他们两个大人的日子还不好过?等往后孙杏花再生一个和薛永福的孩子,一家人正好过日子。 薛嘉月一面听着这些话,一面去看薛元敬。 她并不介意孙杏花在秀峰村里面的名声有多臭。她上辈子也是被继母虐待,被自己亲生父亲忽视的人,在她的心目中,这样的人其实都不配为人了。 见薛元敬面上神情冷漠,很显然他也听到了薛大嫂她们的谈话。于是薛嘉月想了想,就很郑重的对他说道:「哥哥,我娘对我也很不好的,你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不过你放心,不管以后我娘怎么对你,我总归是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听起来很幼稚的话,但薛元敬还是觉得心中大震。他转过头看她。 就见小姑娘的一双眼黑白分明,看着再真诚不过。她面上的神情也很正色,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话,而是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但她心里怎么会这样想?她以前不是明明经常会言语之中嘲讽他,还会捏造一些事到孙杏花面前去告状?甚至还百般的欺负他的妹妹。但是现在,她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对他这样的好? 薛元敬觉得自己心中有点混乱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这些日子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变化很大。而且她整个人看起来变化也实在是太大,大的让他不止一次的怀疑她其实不是二丫 不过薛元敬面上却分毫没有显出他此刻内心的一丝波澜来,而只是平淡的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默着继续往前面走。 如薛大嫂所说,一路上果然没有找到什么山货。不过很显然薛元敬以前是来过这里的,对这里很熟。甚至哪里有棵什么果树,哪棵树下可能会长菌菇他都知道。 这样就最好了,薛嘉月一步不落的紧跟着薛元敬往前走。 不过到太阳还没有下山的时候薛元敬就没有继续再往前走了,而是往左拐。再继续往前走一段路,薛嘉月就看到了一个山洞。很显然,薛元敬是打算要在这里过夜的。 薛嘉月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深山到底是什么范围,但她刚刚也在心中估算了下,周边的村民进山捡山货都是当天来回的,但她和薛元敬今儿一早出发,已经走了这么一天的路,只怕早就已经进了传说中的深山了。 但薛元敬对这里还是这样的熟悉,甚至连什么地方有个山洞都这样的熟悉 他以前一定进过深山的。但怎么昨儿她听薛永福的意思,竟然连薛永福都不知道这件事? 薛嘉月心中充满了疑问。但她一个字都没有问薛元敬,只是装作不知,跟在薛元敬的身后走进了山洞。 这个山洞的洞口不大,要弯着腰才能走进去,不过进去之后里面空间还可以,大约有十来个平方。而且四处石壁上面看起来也很干净,并没有一丝藤蔓和蜘蛛网之类的东西。甚至靠里面的地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草。 薛嘉月走过去弯腰伸手摸了摸,发现那些草都很干燥,一点都不潮湿,而且都打理的整整齐齐的。 薛嘉月心中瞬间就有一种感觉,这处山洞,其实是有人一直在打理的。那薛元敬 她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就看到薛元敬面上也有些许惊诧。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样子。 看来他并不知道这里有人在打理的事。但他刚刚却是这样精准的就带着她走到这处山洞来了,那至少说明他是知道这里有这个山洞的。 薛嘉月觉得心中堆积的疑问越来越多了,但她还是选择什么都没有问。 她心中很清楚的明白,虽然现在薛元敬对她以前的那些怨恨应该都消了,也可能还对她有些许的关心,但也只是些许而已。就这些许的关心,并不足以让她去过问他的事。特别是现在看起来薛元敬并没有想要对她说的意思。 眼角余光看着薛元敬怔了一会儿之后就将背上背的背篓放到了地上,又拿了砍刀和水囊在手上。然后他转过身,看着薛嘉月:「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第二十七章 说着,他转身就要出去。 但薛嘉月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且不说这个山洞出口狭小,就相当于是个密闭空间。她又不知道薛元敬这是去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等待心中总会觉得害怕的。而且她也担心会有什么东西忽然冒出来,于是她忙起身站了起来,快走几步到薛元敬身边:「不要。哥哥,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薛元敬是有男主光环的,有他在,想必什么东西都伤不了他。现在只有一步不落的跟着他薛嘉月才会觉得比较安全。 但薛元敬并不知道她心中的这个想法。他闻言心中一怔,不由的就转过身来看着薛嘉月。 薛嘉月就见他目光幽深,黑沉沉的眸子里面涌动的是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于是她不由的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怵,正想要打个哈哈说她只是开玩笑的,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但忽然就听到薛元敬生冷的声音响起:「既然你要跟着我,那你就好好的跟着。若你跟丢了,我是不会回头来找你的。」 说着,他就握紧了手中的砍刀和水囊,弯腰走出了山洞。薛嘉月见状,也顾不上心中的惊讶,忙跟了过去。 太阳虽然还挂在空中,但热度显然已经减弱了,跟个咸蛋黄一样。淡金色的日光洒在树木枝头还没有落下来的叶片上,看着有一种别样的幽静之美。 薛嘉月跟着薛元敬去小溪边打水。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一棵毛栗子树。栗子都已经熟透了,刺球都已经开了口,里面的栗子掉下来,树底下落了很多。 薛元敬将手里装满水的水囊和砍刀放到地上,自己走到树下去捡掉下来的栗子。 薛嘉月也走过去捡,还拿了布口袋出来,将捡到的栗子都放了进去。 这只布口袋就是先前她用来装炒米用的。不过中午她做炒米荷包蛋的时候已经用到了很多炒米,刚刚路上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又将剩下来的炒米都和薛元敬分食掉了,这会儿倒正好用来装栗子。 薛元敬眼角余光看到,就不发一语的也将自己捡到的栗子递过来,让薛嘉月装到布口袋里面。 不过布口袋并不大,就算已经都装满了,但也装不了多少栗子。最后薛嘉月想了想,就用衣襟又兜了许多,打算一起都带回去。 挨过饿的人,对于吃的总是舍不得丢开的,能多带一些回去也是好的。 薛元敬看着她的动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的走过去从薛嘉月的手中接过那只装的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提在手上,又去拿了先前放在地上的水囊和砍刀,转过身往山洞的方向走。薛嘉月也忙跟了上去。 将水囊和栗子都送回山洞之后,薛元敬就走到他的背篓前面,将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薛嘉月看着他从背囊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都被打包的整整齐齐的。果然强迫症做事就是不一样。 薛元敬这时已经背了背篓站起来,手上还拿了一把小锄头。见薛嘉月还坐在干草上,他就停下脚步,垂着眼,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其时虽然外面还有日光,但是日光是照不进山洞里面来的,所以山洞里面看起来就较外面要暗许多。薛嘉月就见薛元敬的一双眼看起来较往日要深邃许多,也幽深许多。深不见底的幽潭之水一般,谁都看不清底下到底有什么。 不过她也明白薛元敬这是还要出去一趟,所以她忙站了起来,对着薛元敬展颜笑了笑。 薛元敬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的转过身往外就走。 这个人可真是,薛嘉月在心中叹气,太闷了。有什么话拿出来大家摊开了讲啊,干嘛什么都闷在心里让别人去猜?得亏上辈子她在继母手上过过几年察言观色的日子,不然这若换了其他人,指不定就要被薛元敬这个冷淡的样子给气的转身就跑了呢。还刷个毛的好感啊? 不过纵然是心中吐槽着,薛嘉月还是赶忙的将自己背篓里的东西都拿下来,背起背篓,紧跟着薛元敬的脚步出去了。 没有人来过的深山里面果然山货很多。这一趟出去,薛元敬和薛嘉月摘到了野生的梨子,猕猴桃,青枣,柿子和野葡萄之类的水果。薛元敬甚至还用砍刀削了一根很尖的棍子出来,在小溪旁边叉到了一条很肥的鱼。回来的路上他又去周边仔细的搜寻了一圈,捡了很多的菌菇回来。 摘那些野生水果的时候薛嘉月还是可以帮忙的,但是叉鱼和捡菌菇的时候她却是半点都帮不上忙。 她认得的菌菇只限于菜市场卖的那几样有限的平菇,香菇和金针菇之类,至于其他的,她不确定会不会有毒。总怕误采了有毒的菌菇,到时她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可怎么办。至于叉鱼,薛嘉月看薛元敬叉鱼的时候脱了鞋,挽起裤脚下水,站在水深及膝的水里,然后跟个木头人一样的一动不动,只目光专注的盯着水下。 已经深秋了,又是傍晚的时候,溪水肯定很凉。但薛元敬站在水里的时候竟然是一动也不动,面上神色也分毫不变。甚至明明看到前面有鱼在慢悠悠的吃水草,他也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丝毫要过去的意思。直至那条鱼终于慢悠悠的游到了他这里来,他才猛的下手,一下子就叉到了鱼。 他的这份耐性薛嘉月是很佩服的。这若是她,不可能为了一条鱼在冰冷的溪水里面站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可能明明看到有一条鱼在前面还无动于衷。她肯定会急着上前去叉的。但很显然,她此时若一动,水下的鱼儿定然会惊觉,肯定会立时就游走的,到时前面那么长时间岂不是白泡在冰冷的水里了? 但人总是这样。等了许久的东西忽然出现在眼前,还偏生不着急过来,只怕就要心中忍不住走过去抓的,但薛元敬就是这样的沉得住气。 回来的时候薛嘉月是一边走一边吃着野梨子的。 虽然是野梨子,但是一口咬下去很脆,而且还很甜,薛嘉月吃的很满足。于是吃完了一个,她又从背篓里面拿了一个出来。 见薛元敬静默的在前面走着路,薛嘉月想了想,就快走两步上前,将手里的野梨子递给他:「哥哥,给你吃。」 薛元敬转头看她。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将她娇美的容颜晕染成了一幅画儿一般。 过后很多年,直至薛元敬老了,满头银发之时,他还握着薛嘉月的手,很怀念的笑着和她说起了今日的情形。 这一日的夕阳落日真的很美丽,也很温暖。这是他一辈子见过的最美丽,也是最温暖的落日。 但是此刻,薛元敬只是垂眼静静的看着薛嘉月,并没有伸手来接她手里捧着的野梨子。 薛嘉月知道他有洁癖,以为他这是在嫌弃,忙说道:「这梨子我先前在溪水里洗过的,洗的很干净,不信你看。」 说着,就将手里的梨子举起来给他看。 黄绿色的梨子皮,上面果然还是湿的。甚至还有一滴水珠,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七彩的光。 薛元敬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梨子吃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薛嘉月见他接了梨子,她心里就很高兴。然后她又从自己的背篓里面拿了一只野梨子出来自己吃着。 随后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吃着梨子回到了山洞里面,夕阳的余晖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可以听到林中有鸟儿在彼此呼唤着回巢的声音,还可以看到天边云霞绚烂若锦。 等他们回到山洞的时候,夕阳已经沉沉的落下山了。天边的云彩也渐渐的黯淡了下去,幽蓝色的天幕中已经可以看到几颗寒星。 薛元敬将自己背上的背篓放下来之后就将先前就找好的一块石头推过来堵在了洞口。 洞口不大,这块石头却不小,薛嘉月看得出来薛元敬推的很费力。于是她就走过去同他一起推。 等将洞口堵牢了,薛元敬就开始生火。 也不知道是因为薛元敬以前也进过山,在山上待过的缘故,还是他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的缘故,总之对于野外生活这种事,薛嘉月觉得他很擅长。而且做起来也有条不紊。 干燥的枯树叶子和枯草堆在一起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慢慢的往上面加枯树枝。两块还算平整的石头搭成个石头台子,小铁锅装了半锅水放在台子上面,放了洗干净的菌菇下去。等水开了,再将鱼放了下去。全程都不用薛嘉月帮一下忙。 这是条很肥的鲫鱼,一早就被薛元敬在溪水旁杀了,也洗的干干净净的。 不过想着薛元敬杀鱼的时候面上神情冷漠,手起刀落时果断的样子,薛嘉月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有些害怕起来。 要知道薛元敬的人设可是冷心冷血的。想他先前杀鱼的那个样子,只怕以后他对待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也绝不会手软。 薛嘉月一阵害怕之余,又开始庆幸起自己来。然后又决定,就算现在薛元敬对她有所改观,但她也应该再接再厉的继续在他面前刷刷好感的。 于是她就走到铁锅面前,拿了枯树枝往火堆里面放,又对薛元敬笑道:「哥哥,我来烧火。你就安心看你的书吧。」 刚刚薛元敬将菌菇和鱼都放到铁锅里面烧之后,他就从怀里掏了一本书就着火光在看,然后时不时的又停下往火堆里面加枯树枝。这会儿听到薛嘉月说的话,他抬起头看她一眼,然后果真就丢开手里的枯树枝,认真的低头看他的书去了。 他真的是利用一切有空隙的时间来看书。薛嘉月一面想着,一面低头认真的烧火。 这样烧了一会儿,她抬头看薛元敬。 就见他面上神情专注,侧脸在橘黄色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暖玉的微光,俊秀异常。 这会儿他看着倒是挺温和的,没有平日的冷淡了。薛嘉月心中感叹,其实若他母亲不死,或是他父亲稍微有点担当,想必他也会是个温和的人,以后会好好的读书,考中进士为官。人生之路虽然不说一帆风顺,但到底也是正常的。而不会是遭受了孙杏花那么多的苛待,生父的忽视,性子变得如同现在一样的冷漠,甚至是以后的残忍了。 都是同在继母手下讨过生活的人,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有了一种和薛元敬同病相怜的感觉。 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正咕嘟咕嘟的在冒着泡。因为没有锅盖,所以菌菇的香气,还有鱼的香气都随着白色的水雾飘了出来。 薛嘉月下午虽然吃了很多水果,但这会儿闻着这菌菇鱼汤的香气,她还是忍不住的想流口水。 一时估摸着这锅菌菇鱼汤已经熬好了,她就拿了粗瓷碗,先盛了一碗递给薛元敬:「哥哥,给你吃。」 薛元敬看书的时候很专注,绝对已经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了。听到薛嘉月的声音,他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目光有些茫然发怔,仿似不知道是谁在叫他。 这个时候的他看着绝对是温和无害的,甚至会让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想伸手去摸摸他头的冲动。 薛嘉月忍着这股冲动,不过面上的笑容却还是没有忍住,火光下看来粲然生辉,上好的夜明珠一般。 「哥哥,吃饭了。」 薛元敬的目光瞬间清明,静默的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粗瓷碗。 玉米窝窝头两个人都是有的,虽然是冷的,但是就着这热热的菌菇鱼汤,吃起来也就不觉冷了。 鲜之一字原就是鱼羊两字合成,由此就可见鱼有多鲜美了。而菌菇也是鲜的,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熬成的一锅汤,那滋味儿别提有多鲜了。 薛嘉月一气喝了两碗菌菇鱼汤,也捞了些菌菇吃。不过鱼她没有怎么吃,想都留给薛元敬。毕竟这鱼是他站在冰冷的溪水中辛苦叉来的,而且这火也是他生起来的,一应所要的盐之类的调料也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所以说起来刚刚的那两碗菌菇鱼汤都是蹭来的,她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她就放下碗,双手抱着膝,目光打量着石洞里面各处。 原身营养不良,看着就很干瘦,肤色也不好,不过五官却是极秀丽极精致的。而且每个人心境性格不同,身上自然就会呈现出不同的气质。原身就是虽然五官长的好,但因为气质不佳的缘故,所以给人的感觉也是刻薄轻浮的。但薛嘉月给人的感觉却是生动活泼的。而且因为现在在橘黄色火光的映照下,她黄瘦的肤色被掩盖,反倒泛着温暖的光,所以看起来就较平日越发的娇美了。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看着再慧黠灵动不过。 薛元敬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心中的狐疑也越来越深。 这怎么看都不会是原来的那个二丫,但相貌又是一样的 他也没有问什么。他看得出来现在的这个‘二丫’是很聪明的,也很会察言观色,只怕就算他问什么,她回答的十句话里面也会有七八句是假的。而且反倒还会让她心生警惕,以后想要再套她的话就越发的难了。既如此,便索性不如暂时别问,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问。 想到这里,薛元敬就收回看薛嘉月的目光,转而看着面前的锅里。 先前薛嘉月递给他的那碗菌菇鱼汤里面就有大半条的鱼,他原本以为剩下的鱼她定然会自己吃了,但没有想到她压根一筷子都没有动剩下的鱼,而只是吃了几根菌菇,喝了两碗汤而已 他是知道她近来吃的都是些什么的。虽然她会瞒着孙杏花偷偷的藏下一些吃的东西来,但这些日子她其实也是没有沾过半点荤腥的。难得现在有一条鱼摆在她面前,她竟然会不吃。 是她太有骨气,还是她想要将剩下的这条鱼也留给他吃? 薛元敬又抬头看了薛嘉月一眼。见她目光还在看着旁边的石壁,面上很感兴趣的样子。 目光又看到她刚刚放在一边的碗筷,想了想,薛元敬就倾身过来拿起了她的碗,将剩下的鱼都捞到了她的碗里。还倒了大半碗的汤,这才无声的将碗递到了薛嘉月面前。 薛嘉月原本还就着火光在看石壁上凹凸不平的起伏,觉得很像是一幅画儿。忽然察觉到面前有东西,低下头来一看,就见是一只粗瓷碗。碗里面还有半条鱼和大半碗的汤。 拿着碗的手白净修长,手指线条笔直流畅,很秀气。 第二十九章 薛嘉月抬头惊讶的看着薛元敬,就见他面上神情平静。而且见她看他,他还将手里的碗又递过来一些。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薛嘉月瞬间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她并没有接碗,而是说道:「哥哥,我不吃,你吃吧。」 接下来她就察觉到薛元敬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大高兴起来。 薛嘉月猜测这是因为薛元敬难得一片好心亲自盛了一碗汤给她,还特地的将剩下的鱼也都给她,但她竟然这样不给面子的不领他的情,不接。他能高兴才怪。 想想薛元敬的人设可是有睚眦必报这一点的,薛嘉月立刻就后悔刚刚自己回答的太直白了。就算不想接这碗汤她也该委婉点说的。于是她正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已经吃饱了,但还没等她张口,就见薛元敬忽然就将手里拿着的碗往她手里一放,然后他自己坐直身子,复又拿起书低头看了起来。 竟然是不理她的意思了。 薛嘉月心中默默的吐槽。性子这样的闷葫芦,还这样的傲娇别扭 不过捧在手里的菌菇鱼汤是热的,连带着她的心好像也热了起来。毕竟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所以就算这吐槽也是带了面上带了笑意的吐槽。 而且心里吐槽完,她面上还笑着说道:「谢谢哥哥。」 然后她就低头喝起了汤来,又拿筷子开始吃碗里的鱼。 她低着头,自然就没有看到薛元敬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然后唇角微弯。不过这也只是须臾的功夫,薛元敬复又恢复面上冷淡的神色,低下头去看书。 一时薛嘉月吃完鱼喝完汤,她就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碗筷。 不过随后就有了新问题出现。 一开始他们进山洞来的时候,里面虽然有干草铺成的一处可供人睡卧的地方,但那毕竟只有一处。可现在是她和薛元敬两个人,这该怎么睡呢?总不能两个人睡一块儿啊。 最后薛元敬让薛嘉月睡在了干草铺子上,自己则是和衣倚着石壁而坐,就这样的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薛嘉月见了,心中很过意不去。 石壁里面常年不见日光,自然阴冷。而且现在已经是深秋,让薛元敬就这样的倚着石壁睡完一晚,不说风寒入骨,但也肯定对身子不好的。 不过让她和薛元敬睡一起她也不愿意,而且只怕薛元敬自己也肯定不愿意。于是薛嘉月想了想,就动手抱了一半的干草到火堆对面去,弯腰仔细的铺好,然后就回过头叫薛元敬:「哥哥,你来这里睡。这里暖和。」 薛元敬睁开眼看她。 暖橙色的火光下,就见小姑娘眼中如有星辰坠入,光彩明亮,盈盈不带泥尘气。 他目光又看着薛嘉月铺好的床铺。 耳中听到薛嘉月带笑的声音又在叫他:「哥哥,靠着石壁睡很冷的,你还是来这里睡吧。这里靠着火堆,很暖和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薛元敬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她叫自己哥哥 最后他还是沉默的走了过来,在干草铺上坐了下来,然后目光看着薛嘉月在铺她自己的床铺。 等铺好了,薛嘉月回过身,见薛元敬在看她,她就下意识的对他笑了一笑。 她的笑容总是很明媚的,让人看着,无端的就会觉得心情都好了起来,也想要同她一起笑。 薛元敬目光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的背对着她和衣躺了下去。 薛嘉月对他的冷淡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当下她也和衣背着薛元敬侧躺了下去。 入夜的深山很静。那种静没有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而正因为静,所以即便只是些细微的声音都能无限的放大。 薛嘉月就能很清楚的听到山洞外面山风呼啸着吹过树梢时松涛阵阵的声音,偶尔夜枭发出的凄厉叫声,还有身边火堆不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她睡不着,轻轻的翻了个身,身子平躺着,悄悄的睁开双眼。 这处山洞的顶上有一道长而狭窄的口子。也正因为有这道口子的存在,所以他们在山洞里面烧火的时候烟才能往外冒,不至于呛到他们。而现在,透过这道口子,薛嘉月可以看到幽蓝天幕中的淡月繁星。 深秋夜空中的星星没有夏天的那么多,但是每一颗看起来都像用水洗过一样,晶莹剔透。让人看了,忍不住的就会觉得心中平静下来。 秋天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会让人觉得平静下来的季节。人也一样,经历过少年和青年时的热血方刚,到了中年,四十不惑了,人也就慢慢的会变得平和从容起来。 薛嘉月睡不着。这样静谧的夜晚,总是会让人想到许多前尘往事。她还会忧愁,忧愁她以后的出路。她还有点害怕。她以前从来没有进过深山,更不说在深山里面过夜了。 耳中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嚎叫,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狼。薛嘉月吓的立刻就起身坐了起来。 她起来的动作太猛,身下的干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薛元敬原本也只是闭眼假寐,并没有真的睡着。刚刚薛嘉月翻身时的动作虽轻,但他还是听到了,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理会罢了。但是这会儿,听到这一阵很响的声音,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的翻过身来看着薛嘉月。 薛嘉月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这双眼的主人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从容冷静的。好像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一定能够解决。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觉得心中安稳啊。说白了就是薛元敬很给人安全感。于是薛嘉月刚刚还突突乱跳的心竟然就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是有点害怕的。而且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惊吓,她越发的没有睡意了。 深秋夜长,若是一直睡不着,听着山洞外面的各种动静,那滋味估计会很不好受。而这时候要是能有个人一起说说话,那时间过的就会快很多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很个冷淡的人,也许她说几十句话他都未必能回答一句,但只要自己不睡的时候对方也没有睡,那她心中也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于是她就笑着同薛元敬说话:「哥哥,你也睡不着?」 薛元敬看着她,不说话。 这样同旁人无话找话说其实真的,挺尴尬的啊。薛嘉月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面上的笑容也有些讪讪的。 她五官生的秀丽,鼻若琼瑶。鼻尖更是圆润小巧,微微的翘起,看起来真是极完美。 薛元敬以前甚少注意薛嘉月,但是一旦开始注意,便察觉到她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不仅仅只是相貌生的好,最重要的是她的性子好。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总是会无端的就让人觉得心情高兴起来。 薛嘉月这时候已经在跟他说起刚刚那声长长的嚎叫了:「哥哥,那是狼的叫声吗?」 薛元敬沉默了一会,然后沉声回答:「是。」 薛嘉月就也沉默了。 这个人,可真是不会聊天。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明知道对方小姑娘这时候是在害怕,难道就不该哄她一两句,说这不是狼吗?他倒好,直接实话实说了。而且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这样的严肃。 第三十章 真是,想要让人心中不在意这件事都不行啊。 不过下一刻,薛嘉月就看到薛元敬也起身在干草铺子上坐了起来。 火堆虽然还在烧着,但火光已经较刚刚弱了不少。薛元敬就伸手拿了堆放在一旁的枯树枝,一边慢慢的往火堆里面添加着枯树枝,一边开口慢慢的说道:「洞口我封的很牢固。」 薛嘉月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薛元敬这其实是在安慰她。但这安慰的方式好像有点委婉啊,要是她再笨一点估计都不会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看他现在这副从容平静的样子,薛嘉月心中的恐惧感也就慢慢的消散了不少。 她就和薛元敬说一些闲话,说到高兴的时候她脸上就会有笑容。一双黑眸在火光的映照下粲然明亮。 薛元敬就坐在她对面,用手里的木棍慢慢的拨弄着火堆,不时的会往火堆里面扔一两根枯树枝。偶尔抬头看着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生动娇俏,他唇角不由的也悄悄的弯起了一个弧度。 就这样的听着她一直说话他心中竟然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但其实他是个喜静的人,最不喜和话多的人相处。不过他知道薛嘉月平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晚,想必她刚刚确实是被那声狼嚎给吓到了,心中害怕,所以才会一直这样缠着他说话的吧? 但明儿他们两个人还是要早起进大山更深处的,今夜总是要休息好的,不可能这样坐着一直说话到天明。于是等到薛嘉月说话间隙的时候,薛元敬就默默的将刚刚从锅里倒出来的一碗热水递了过去。 刚刚他已经倒了一些水在锅里面,然后将锅又放到火堆上面去了。锅里的水早就已经烧开了,这会儿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有氤氲的水雾浮起来,飘散在山洞里面。 不过这水雾也是热的。扑在脸上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冷,反倒只会让人觉得温暖。 薛嘉月没想到薛元敬竟然会主动的递水给她,当下她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碗,笑着道谢:「谢谢哥哥。」 说着,就拿了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这碗水竟然都已经不烫嘴的了,可以直接喝的。 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再次感叹起来。要说薛元敬这个人细心起来也是真的很细心,一碗已经烧开的水,也是等放到不烫了才递给她。而且还在她说话的间隙里才递给她。但想一想他平日脸上冷漠的样子,还有他做的一些事,又会让人从心中对他害怕起来,就想要离他远远的。 不过这碗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还是成功的熨帖到了薛嘉月,她这会儿只觉得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是暖暖的。 她在想,不管怎么样,薛元敬现在对她总是好的,那她也要对他好。 她是个心中常怀感恩的人,总是会记得旁人对她点滴的好,然后就会加倍回报。 于是她就将这一碗热水都喝完了,一滴都没有剩。待喝完了,放下碗,她对着薛元敬粲然一笑:「很好喝。哥哥,谢谢你。」 薛元敬看得出来她这笑容和道谢都是很真诚的,心中不由的一暖。 片刻之后,薛嘉月就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在问道:「你睡不着?心中害怕?」 一下子就点明了她的心事。 薛嘉月面上微红。不过随后她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是啊。刚刚那狼的叫声吓到我了,我害怕,睡不着,所以就想和哥哥你说说话,打发一下这漫漫长夜。」 反正听薛元敬问的那句话,他必然是一早就猜到了所有的事,她再继续瞒下去反倒没意思了。 薛元敬闻言,一双好看的长眉就微微的拧了起来。 「躺下。」他忽然开口,声音听起来依然还是很平稳很冷静。 虽然薛嘉月现在才八岁,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这两个字眼还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啊。薛嘉月就没有听他的话,只是微微的睁大双眼看着他。 薛元敬看她一眼。目光中好像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躺下。闭上眼睛说话。」 薛嘉月这才明白过来,也从善如流的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和薛元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耳中又听到薛元敬平静的声音:「想你高兴的事。」 高兴的事? 薛嘉月就想起她外公外婆,还有他们一起待过的小院子。 外公喜欢种花,不大的院子里面就栽了半院子的花草。夏天日头很大的时候,她会和外公一起给那些花花草草架起遮阳膜。外婆就在厨房里做饭。排骨炖土豆的香味飘了出来,还有外婆的声音也从厨房里飘了出来:「老头子,乖囡,回屋吃饭啦。」 薛嘉月终于慢慢的睡着了。而薛元敬隔着火堆,目光静静的看着她纵然睡着了,但眉眼之间依然未褪却的笑意,心中不由的就暗暗的想着,她刚刚到底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才会让她此刻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是如此的放松满足?有这样神情的薛嘉月,他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第二天薛嘉月是闻着一阵栗子的香气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转过头一看,就见薛元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坐在火堆前,往火堆里面添枯树枝。 许是察觉到薛嘉月醒了过来,他就抬头看她。 火光温暖了他脸上一贯的冷淡神情,让他此刻看上去温和了许多。而且他现在看过来的目光,似是错觉,但薛嘉月就是觉得比以前少了几分冷冰冰,甚至可能还带了点温和之色。 薛嘉月怔了一会儿。然后她才起身坐了起来,问薛元敬:「哥哥,你什么时候醒的?」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看着她。 她睡觉不是很老实,这会儿头发已经滚的有些蓬乱了。因为是侧着睡,右脸颊压着干草的缘故,所以这会儿她右脸颊上就有些红晕,还有被干草压出来的几道痕迹。而且她想必还没有完全清醒,一双形状优美的杏眼还是朦胧微闭的 薛元敬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看着火堆出了一会儿神。不过随后他就拿了一根木棍拨了拨火堆,在火堆里面拨了好多烤熟的山栗子出来,放在一边凉着。 薛嘉月这会儿已经拿了水囊去旁边洗漱了。等她洗漱回来,山栗子也不烫了,薛元敬也不说话,伸手捡了一多半的山栗子递过来。 薛嘉月很惊喜的看他:「这些都是给我的?」 薛元敬轻轻的点了点头,薛嘉月就笑着道谢,然后伸手将山栗子全都接了过去。 虽然凉了一会儿,这些山栗子已经不烫了,但捧在手上还是热的。趁热剥开来,就看到里面金黄色的果仁。 薛嘉月放了一颗剥好的栗子放到口中,简直就是口齿噙香。 她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对着薛元敬笑道:「哥哥,你烤的山栗子真好吃。」 不管怎么说,被人夸奖总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更何况薛元敬现在对薛嘉月已经有很大的改观,心中不再厌烦她。甚至很喜欢听她说话,看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 眼角余光看到薛嘉月又在剥一颗山栗子。不过等她剥好了,她却没有自己吃,而是伸手递过来,笑的唇角上翘:「哥哥,给你吃。」 第三十一章 薛元敬微怔,抬眼看她。就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满是盈盈笑意。 片刻之后,薛元敬没有拒绝,而是伸手接过。两指拈着,送到口中,慢慢的咀嚼着。一时口中全都是栗子的清香。 他以前也吃过这种山栗子,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山栗子会有这样的香甜。 锅里的菌菇汤已经烧开了,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薛元敬一早就将装了半锅水的锅放在火堆上烧着,刚刚见薛嘉月醒了,他就将洗干净的菌菇放到锅里。这会儿见菌菇汤已经烧开了,他回过神来,就从背篓里拿出两个杂粮馒头来,掰成许多小碎块放到了锅里面。 又烧了一会儿,他就拿了碗,盛了这样的一碗汤递给薛嘉月。 薛嘉月也没有跟他客气,伸手接过来,又笑着同他道谢:「谢谢哥哥。」 虽然薛元敬面对她的时候话依然很少,但她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他这两日对她态度有所转变,已经会默默的对她好了。所以诸如这些事她就不会再推辞了。毕竟是他的一片好意,若她一再推辞,只怕还会冷了他的心,到时又对她冷淡起来就不好了。 不过薛元敬的这些好意她自然也不会白受。她就将手里的山栗子全都剥好了,然后递了一多半给薛元敬:「哥哥,给你。」 薛元敬看着她双手捧着的已经剥好的金黄色栗子仁,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要接的意思。 薛嘉月就笑着说道:「礼尚往来。」 这是昨天她给薛元敬炒米吃,薛元敬回赠她一碗热水时说过的话,现在她原话奉还。 薛元敬就默不作声的抬眼看她。薛嘉月面上盈盈笑意不褪,一直任由他看。最后薛元敬还是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山栗子。不过他并没有全接,最多只接了一半。至于余下的,他声音平静:「你自己吃。」 薛嘉月应了一声,然后就着山栗子喝碗里的菌菇馒头汤。 馒头虽然是隔天的,但是菌菇是鲜的,这样混在一起煮,依然还是很好吃很鲜的。而且还有很香甜的山栗子吃。甚至吃完这些了,薛元敬还拿了一串洗的很干净的野葡萄出来两个人吃。 紫色的野葡萄,没有薛嘉月上辈子吃的葡萄甜,反而很酸。酸的她双眼都微眯了起来,但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自穿越过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惬意的一顿饭。而且看看坐在她对面的薛元敬,也被野葡萄给酸的双眼都微微的眯了起来,她忍不住的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人生已多风雨,总是要多给自己找点开心的事的。不妨多笑一笑。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等吃完了早饭,两个人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进入大山更深处。 依着薛元敬的意思,昨儿他们捡到的那些山货暂且都放在这山洞里面不带走,等他们回程的时候再过来取。不然若带了这些东西出发,他们会很累。 虽然薛嘉月一开始觉得这些东西已经足够回去交差了,但她看薛元敬的意思显然并不满足于这些。或者他心里其实还有其他的打算,不然他为何坚持还要往深山里面走?不过薛嘉月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些山货都是给孙杏花的,其实也卖不了多少钱。而且更重要的,她也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些东西,所以不妨再往深山里面走一走,碰碰运气。 而既然还要进大山的更深处,她就很同意薛元敬轻装前行的观点。 等收拾好了,两个人各自背了自己的背篓,薛嘉月就和薛元敬一起推开了堵在洞门口的石头。 时辰还是很早的,太阳甚至还没有升起来,天边云霞是玫瑰色的,晕染的林间的白雾也成为了玫瑰色一般。 薛元敬和薛嘉月又用石头堵好洞口,防止有什么动物会进来弄坏洞里放着的东西,然后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的往大山更深处走。 因为已经过了霜降了,所以晨起的时候是会下霜的。这会儿山道两旁半枯黄的草叶子上就都落满了洁白的霜花,晶莹剔透。一眼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就好似下了一场雪一般,非常好看。 不过等到太阳升起来之后,这些霜花就会渐渐的化为水,沿着草叶子滴落到地上。 薛嘉月抬头看看澄蓝的天空,又看看天边的一轮旭日,转过头高兴的对薛元敬说道:「哥哥,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薛元敬回过身看她,就见小姑娘正弯腰在摘路旁的一朵花。 山中一年四季都会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哪怕鲜少有人踏足,无人欣赏,但它们依然自开自落,怡然自乐。 薛元敬就觉得薛嘉月总会有很多高兴的事。哪怕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可高兴的地方,可在她看来,那就是值得惊喜的。 就如同现在,薛嘉月右手举了一朵花到他面前来,面上满是笑容的看着他:「哥哥,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 薛元敬垂眼看着这朵花。 这种花是很常见的一种野花。淡蓝色的五朵花瓣,花蕊是淡黄色的,很小。非但是这深山中有,就是田间地头也是有的。他从小看到大,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不过现在,他还是点了点头,轻声的说道:「好看。」 薛嘉月一听,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她伸手就将这朵花又递过来一些,笑道:「那这朵花送给你。」 薛元敬默默的伸手接过来,紧握在手掌心里面。心中想起薛嘉月屋子里那只豁口的灰白色陶瓶,里面经常养着花。看得出来她肯定很喜欢花的。 太阳渐渐的升高了,日光照在林间,林岚渐渐消散,鸟儿的叫声也渐渐的啁啾起来,两个人也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 路上他们捡到了许多山核桃,也有很多其他的山货。野生的水果也有很多。薛嘉月一路走一路摘各样的水果,吃的饱饱的。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也会有许多吃的。薛元敬甚至还在一条小河的石缝里面抓到了两只螃蟹。 薛嘉月总算明白为什么昨天中午薛元敬一顿就敢吃两个馒头的缘故了,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后面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啊。而且确实,吃过了这么多好吃的,再看那几个冷冰冰的杂粮馒头,薛嘉月都不想吃了。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又接着往前面走。 薛嘉月在后面冷眼旁观,无疑薛元敬以前肯定是来过这里的,因为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有目的性。 他这是要带她去哪里?那里又会有什么? 薛嘉月心中有疑问,不过她并没有问,只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往前走。偶尔看到什么好玩的物事了依然会笑着跟薛元敬说话。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之后,薛嘉月跟着薛元敬往右手边拐,忽然就看到了一处山坳。 日光很好,可以看到山坳里面的全景。 薛嘉月就看到几间茅草屋,外面有一圈竹编的篱笆围成的小院。小院里面摊开的几只大竹匾上晒了好多山货。有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在翻竹匾里晒的那些东西。而看其背影纤细苗条,应该是个少女无疑。 薛嘉月很惊讶。这深山里面竟然有人住?而且还是个少女。 她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却正好看到薛元敬也在看她。 第三十二章 薛元敬似是想要跟她说什么,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道:「跟着我。」 然后他就转过身,往茅草屋那里走去。 薛嘉月见状心中雪亮。薛元敬必然是一早就知道这深山里面有人住,只怕他还是认得那位少女的。就是不知道这位少女是不是十二位美女之一了。 怪只怪自己当时满脑子只想着论文的事,对室友说的话压根就没有好好的听一听,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她只知道一些大概的事,对于一些细节的事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有些懊恼的暗中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立即就抬脚追上了薛元敬。 虽然竹编的篱笆很矮,估计薛元敬抬脚就能跨进去,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走到院门前面去敲门。 院门也是很简单粗扑的两扇木门,甚至还没有薛嘉月高,也就只是个摆设而已。她目光都能越过木门看清院子里面的一切东西。 而等薛元敬抬手敲过门后,院中的那位少女立时就转过身来。 薛嘉月原本就对这位少女感到好奇,刚刚目光就一直在看她,这会儿一见她转过身来,就越发的仔细打量起她来。 就见这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一张圆圆的脸蛋。明眸皓齿,容色秀美,是个不可多见的美貌少女。 薛嘉月心中立时就想道,看这位少女生的这样的美貌,必然是那十二个美女之一。 不过想必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这位少女转过身的时候面上都是惊讶和戒备的神情。不过待看清敲门的人之后,她面上的惊讶和戒备立时就转变为了惊喜和震惊。 「你是,是敬哥哥?」少女快步走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薛嘉月默默的咽下了喉中的一口老血。但愿眼前的这位少女不叫黄蓉。 还好这位少女确实不叫黄蓉,而是叫李含笑。不过这也更加让薛嘉月确信了她是十二位美女之一。因为她模糊的记得她那个室友曾经皱着眉头说过,取人名太烦了。而且文里还有十二位女配。算了,这十二个女配就用四季的花卉来命名吧。 而含笑原就是一种花木。开花的时候洁白如玉,香幽若兰。 薛元敬这时正在对着少女微微的点头,叫她:「李姑娘。」 看着很平和有礼的样子。 薛嘉月在旁边冷眼觑见,心中就想着,果然是十二位女配之一,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像她,穿过来这都几个月了,薛元敬跟她说的话都屈指可数。而且什么时候用这样平和有礼的语气同她说过话?都是冷冰冰的。 不过随后她心中又有了疑问。薛元敬以前什么时候见过李含笑?他如何会知道李含笑住在这深山的山坳里面?而且这里就李含笑一个小姑娘单独住着吗?没有其他的人了? 眼见得李含笑伸手拉开两扇院门扑了出来,又惊又喜的就想要来拉薛元敬的手,却见薛元敬不着痕迹,但却动作飞快的躲闪了过去。而且随后他还直接站到了薛嘉月的身后。 薛嘉月: 这是把她当什么了?挡人的屏风吗? 不过这下子李含笑确实不好越过薛嘉月再来拉薛元敬的手了。但也看得出来这位姑娘现在心情正激动着,所以就算薛嘉月现在明明横亘在她和薛元敬中间,但她还是没有注意到薛嘉月,目光只牢牢的望着薛元敬,欣喜的说道:「都已经过了一年了,敬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这一年我经常去那处山洞,就想着你也许有一天会去那里。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过来找我了。我就知道敬哥哥你一定会过来找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简直都有喜极而泣的意思了。 这位李含笑姑娘说的这番话颇有些颠三倒四的,不过薛嘉月还是听明白了。薛元敬和李含笑一年之前就已经见过了,而且昨儿晚上她和薛元敬住的那处山洞之所以那样的整洁,原来果然是有人平日经常在整理打扫。而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位李含笑姑娘。 不过薛元敬和李含笑在那处山洞里面发生了什么?何以李含笑没事就会去那处山洞等薛元敬?难道他们之间已经 薛嘉月回过头去看薛元敬。自然,因为她心里存了一些猥琐的想法,她此刻面上的神情多少就带了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薛元敬虽然不知道她现在心中想的到底是些什么,但仅看她脸上的神情,他也能知道她肯定想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就一记轻描淡写的冷淡警告目光瞥过去。薛嘉月见了,立时就转过头,目光看着远处,不看他。 李含笑这时总算注意到薛嘉月了。一见薛嘉月虽然身量尚小,但双目灵动,五官秀丽,等长大了必然会是个美人,她不由的就问薛元敬:「敬哥哥,这个小姑娘是谁?」 出于直觉,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和薛元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是舍妹。」薛元敬的声音还是平和有礼的。又问她,「李爷爷现在在不在家?」 「爷爷在家的。」李含笑忙回答。她又想要来拉薛元敬的手,不过中间隔着一个薛嘉月,她也只好作罢。转而侧身让薛元敬和薛嘉月进院子,自己随后也跟了进来,又扬声朝着屋子里面喊道,「爷爷,你快过来。是敬哥哥来了。」 她这一声叫喊之后,薛嘉月就听到屋子里面有很有节奏的笃笃声响起。随后就见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薛嘉月就见他穿了一身棕褐色的粗布衣服。且他右脚看起来还有些不利索,走起路来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的。右手还拄了一根做的很粗糙的拐杖。不过看他目光炯炯有神,行动威仪有度,想必不是个寻常的老者。 一个人身上的气度总是骗不了人的。 薛元敬一见这人走出来,就走过去毕恭毕敬的对他行礼,恭敬的叫他李爷爷。 又给李爷爷引见薛嘉月:「这是舍妹。」然后又叫薛嘉月叫人。 连薛元敬都恭敬的人那必然不会是一般人,所以薛嘉月也毕恭毕敬的对这老者行礼,恭敬的叫他李爷爷。 李爷爷让他们两个人不用多礼,又叫他们两个人进屋坐,吩咐李含笑去烧茶。 他声音听起来也是很沉着很威严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以前肯定是个居上位的人,而不会真是只是这山野中的一个普通老头子。 等进了屋,薛嘉月目光略一打量,就见屋子里面收拾打扫的很干净整洁。不过不同于秀峰村村民的家里随处可见农具,这屋子里却没有什么农具,反倒墙壁上挂了弓箭弹弓,墙角放了诸如长枪长剑之类的兵器。 看得出来这李爷爷和李含笑应该是以打猎为生的。刚刚薛嘉月在屋子里面就已经注意到了,屋檐底下挂了很多的腊肉腊鸡和腌制过的兔子之类。而且李含笑的腰间好像也别了一张弹弓 等坐下来之后,薛嘉月就竖起耳朵听着李爷爷和薛元敬说话。 第三十三章 从他们两个人谈话的内容里面薛嘉月收获到了如下信息:约莫一年前李含笑一个人在山林中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受伤了,恰巧碰到了薛元敬。于是薛元敬救了她,送了她回来。李爷爷也很感激薛元敬,又见他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就有意想要收他为徒,传授他一身本事,不过被薛元敬给婉拒了,然后他就走了。其后这一年薛元敬一直没有来过。李含笑倒是忘不了薛元敬,不时的就会跑到他们两个人曾经停留过一夜的山洞去看看,就是想着薛元敬什么时候也会去那个山洞。 说到这里,就见李含笑用托盘捧了三杯茶过来。 因为在这几个人之中自己年龄毕竟最小,而且毕竟还是初到这里,所以薛嘉月就起身站了起来,双手去接李含笑递过来的茶杯,又嘴很甜的笑着说道:「谢谢含笑姐姐。」 甭管怎么样,初到一个地方,嘴甜一些总不会错。 李含笑一开始见薛嘉月和薛元敬一起过来,心中对她还是有戒备的。不过随后听薛元敬说这是他妹妹,她心中对薛嘉月的戒备立时就没有了。而且还想着这是薛元敬的妹妹,自然不能得罪的。现在又见她这样的会说话 「二丫妹妹真是乖巧。」李含笑就抿了抿唇,笑着,「你等着,姐姐给你拿点好吃的果子来。」 说着,她就转身去捧了好几样诸如核桃,山栗子,松子之类的干果,还有风干的野葡萄,柿饼之类的东西过来。 薛嘉月忙站起来道谢。 然后她不经意间一转头,就看到了薛元敬正目光凉凉的看着她。不过对上她的目光,他立时就将目光转开,转而拿了桌上的茶杯低头喝茶。 不过一边低头喝茶的时候,薛元敬心中一边在冷冷的想着,她倒是乖巧嘴甜!上次对韩奶奶是这样,这次对李含笑也是这样。看来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样。那她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乖巧嘴甜 哒的一声轻响,是薛元敬将茶杯放在桌上。随后他抬头看着薛嘉月,目光就又冷淡了起来。 不过薛嘉月并没有看到薛元敬看她的冷淡目光,因为李含笑已经亲亲热热的拉了她的手走出去。 两个人站在廊檐下说话。 这里风景很,随处可见树木。前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小湖泊。湖水清澈,碧波粼粼,在淡金色的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李含笑是个活泼的姑娘,林间的一头小鹿一般,个性也是纯真的。她告诉薛嘉月里面的那个老者是她祖父。她幼年的时候父母就相继去世了,她是祖父带大的。又告诉薛嘉月她和薛元敬是如何相识的。 约莫是一年前,她在林中追着一只兔子,不小心就迷路了,不知道回家的路不说,还不慎崴到了右脚,连走路都困难。而这个时候薛元敬出现了。 根据李含笑的描述,当时薛元敬是背上背着一只背篓,手中拿着小锄头,想必是进山来采菌菇的。而当他出现,逆着光站在她前方的那一刻,李含笑就只觉得眼前一亮,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这一点薛嘉月是很能理解的。看李含笑的生活环境,想必她平时很少见到外人。猛然之间看到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少年,而且相貌还生的很俊秀,不动心才怪。就好比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里面,总归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看到一个清秀的青年就立时动了心。随后青年一引、诱,小姐立时就忘却一切,跟青年山盟海誓,做出些少儿不宜的事来。但事实上那些青年多数都是渣男,一等有什么事了,立时就脚底抹油跑了,到最后身败名裂的不还是小姐?于渣男而言却是半点影响都没有的。所以说白了,总归还是小姐平日见到的男子太少的缘故。若不然也不至于稍微见到一个长的略清秀些的男子,听他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忘却一切了。 薛嘉月觉得李含笑就是平日见到的男子太少了。若她见过各样的男子,就会知道这世上有温柔型的,有阳光型的,还有邪魅型的。这些都适合用来做男朋友或者是老公,但薛元敬 薛嘉月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薛元敬就是高冷闷骚型傲娇别扭型的,这样的人用来做男朋友或者老公,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累也要累死了。更何况按照原书的设定来说,薛元敬还是个冷心 冷血的人。书中的十二个美女他都只是利用,从来没有一个能真的进得了他的心。而一旦对方无利用价值了,立即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给抛弃掉。 于是薛嘉月看着李含笑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 不过李含笑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她还沉浸在她和薛元敬相遇那日的情形,一张俏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 看得出来李含笑平日也甚少和人交谈,所以对人也没有什么防备之心。而且也可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薛元敬的妹妹,同她说话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所以薛嘉月也只能被动的听着李含笑描述当日她和薛元敬相遇的情形。 薛元敬发现崴了脚坐在地上的她时是如何的先脚步一顿,随后就向她走过来的,然后又是如何的礼貌开口问姑娘你怎么了?得知她迷了路不知道如何回家,又崴了脚之后薛元敬又是如何的去做了个简易的架子,让她坐上去,然后他在前面拉着她走的。 说到这里,李含笑就一脸甜蜜的说道:「敬哥哥的这番作为实在是太君子了。他都宁愿那样受累让我坐在架子上拉我,也不扶我或是背我,就是想着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怕旁人毁我的名声。她实在是太为我着想了。」 薛嘉月无言的抽了抽嘴角。 这个李含笑一定是很不了解薛元敬。他那样做,肯定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担心毁了李含笑名声的缘故,他只是有洁癖,不喜欢碰触别人罢了。 耳听到李含笑还在说随后薛元敬虽然想送她回家,但苦于李含笑已经完全迷路,不认得回家的路了。而且天色渐晚,入夜的深山总是很危险的,所以两个人只好在山洞里面暂且住一晚。 而那一晚薛元敬也是让她睡干草铺成的床铺,他自己则是和衣倚墙而睡。无论她如何的叫他过来同她一起躺着,他都不肯过来。 薛嘉月料想李含笑肯定又要赞叹薛元敬的这番作为很君子,太为她着想了,不过这时她忽然听到有笃笃的拐杖顿地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就转过头一看,就见李爷爷正和薛元敬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显然李爷爷是极看重李含笑这个孙女的,一看到她,他脸上威严的神情立时就缓和了下来,笑着和声的问道:「笑儿,你拉着这位小姑娘在说什么?」 又对薛元敬和薛嘉月说道:「笑儿跟我这个老头子住在这深山里面,平日也很少看到其他人。她也没有什么小伙伴陪她说话,经常都是同她养的一些小动物说话。现在你们过来了,她心 中肯定高兴。」 薛嘉月早就注意到院子里面搭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养了两只小兔子。院角那里还围了一块地方出来,里面养了两只小鹿,还有一只羊。想必李爷爷说的小动物就是这些。 第三十四章 能细心的养这些小动物,而且还会跟它们说话的人就算不是心地多纯良的人,但想必也不会是很坏的人。不过可惜这样好的一个小姑娘以后偏生就会被薛元敬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给糟、蹋了 薛嘉月就目光去瞟薛元敬,没想到薛元敬也正在看她。于是薛嘉月忙转过头不看他,继续亲亲热热的同李含笑说话了。 耳听到李爷爷在同薛元敬说话:「既然你已拜我为师,我自然会将我这一生所学都传授给你。我那里有几本招式秘籍,稍后你可以带回去自行研究,不过这心法得我口传给你。这几日你势必要在我这里留几日了。」 又听到薛元敬恭敬的声音:「徒儿都听师傅的。」 薛嘉月心中震惊,忙转头看过去。 就见薛元敬正在垂眼同李爷爷说话。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了,他就偏头看了她一眼。但也是很平淡的一眼,且立时又转了回去。 薛嘉月待要问,不过李含笑已经先她问了出来。 「爷爷,」她几步跑过去,一脸急切的问着,「敬哥哥答应拜你为师了?」 薛嘉月: 这姑娘的这话她怎么听着很别扭呢?难道不该问,爷爷你终于答应收敬哥哥为徒了?可现在 就好像是他们爷孙两个是求着薛元敬拜李爷爷为师一样。薛元敬能答应,他们祖孙两个都是又惊又喜的。 不过随后薛嘉月想了想,也就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了。 想必这一来是因为薛元敬曾救过李含笑,这份恩情总是要报答的。而这二来,薛元敬也确实很聪敏,也许还如同李爷爷说的那样,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这年头固然好师父难求,但好徒弟也难找。但谁不想将自己的衣钵传承下去?所以遇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好苗子自然就不肯放手了。就如同金轮法王明知道郭襄和自己敌对的身份,但看她资质甚好,他还是千方百计的想收她为徒一样。 李爷爷对着李含笑总是很柔和的。薛嘉月就见他在温和的同她说话:「是啊,你敬哥哥已经拜爷爷为师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随后就见李含笑歪了歪头,一双秀气的眉毛微皱,似是在想什么事。然后又见她忽然拍手笑道:「爷爷,我也要拜你为师。那以后敬哥哥就是我的大师哥,我就是他的小师妹了。」 大师哥,小师妹,这是多少小说里面的标配啊。简直就是随便的脑补就能脑补出无数的暧、昧画面来。 薛嘉月继续无言的抽了抽嘴角。姑娘,你这就是在自己上赶着作死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薛元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不过李含笑已经对着自己的祖父盈盈的拜了下去。而且李爷爷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是双手摸着自己颌下的胡须,面上微微的笑着。 等拜完了李爷爷,李含笑就起身站起来走到薛元敬的面前去,对他行了一礼,然后又笑语嫣然的说道:「敬哥哥,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师哥了。」 薛嘉月就见薛元敬对着李含笑还了一礼,又开口叫她:「师妹。」 很好。他们三个人这又是祖孙又是师徒又是师兄妹的,薛嘉月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完全就是个多余的。要不要转身就走?可惜她又不认得回去的路 只好继续尴尬的站在这里。 不过好在她并没有尴尬的站很长时间,就见薛元敬微扬了扬下巴在叫她:「过来。」 薛嘉月原本是不想过去的。但想了想,最后她还是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许是嫌弃她走的太慢了,就见薛元敬眉头微皱。又伸手过来极快的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然后他又抬头对李爷爷和李含笑礼貌的点了点头,说道:「舍妹年幼,这几日还要劳烦师父和师妹看顾看顾她。」 薛嘉月没有听见他说的这句话。她现在正低着头,全副心思都在薛元敬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 白皙秀气的手,修长流畅的手指。但他不是有洁癖,从不接触旁人的吗?那个时候他不是宁愿受累让李含笑坐在架子上拉她往前行,也不愿意扶她或背她的吗?但怎么现在他竟然主动的伸手握着她的胳膊? 薛嘉月就这么暂且在李家住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觉得她天资实在太一般,很显然李爷爷并没有要好事成双也收她为徒的意思。不过薛嘉月也做不出在李爷爷面前跪个三天三夜求他这样的事来。但好在她自认是个淡定中带点超凡的人,所以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李家的房间并不多,不足以分出两间房来给薛嘉月和薛元敬睡,于是薛嘉月就和李含笑睡在一间屋里。不过李含笑现在全副心思都在薛元敬身上,很少有时间来同她相处。而且李爷爷也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待很长时间,也想在短时间内将所有心法口诀都传授给薛元敬,并指导他融会贯通,所以这几日除了吃饭的时候,她也很少看到薛元敬。 但薛嘉月觉得这样也挺好。 在李家的日子过的其实很不错。顿顿有肉不说,还不用她做事。毕竟她也勉强算是个客人,哪里有让客人来做事的道理? 于是等每次吃完了饭,李爷爷就将薛元敬和李含笑叫过去传授他们两个心法口诀,剩下薛嘉月一个人就可以自由活动了,没有人约束她。 周边的景色很不错,到处走一走,逛一逛,日子过的也实在闲适。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薛嘉月想在旁边找一找有没有传说中的百年人参或灵芝之类的宝物。 她现在急需钱。只有有了钱,她才能从容不迫的离开秀峰村到外面的广阔世界去。 但是很可惜,她并不知道人参或灵芝这些宝物的生长习性。甚至就算这些东西摆在她面前,她都未必能精确的认出来。所以如此几日下来,她并没有什么收获。倒是自制了一根鱼竿,没事就跑到前面的湖泊里面去钓鱼,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这一日她手中就拎了好几条又肥又大的草鱼回来,还没有进院门,就先看到了薛元敬。 薛元敬正站在院门旁边,目光也看向她这里。不过待看到她之后,他就转过头去看旁边竹篱笆上的金银花藤蔓。 但现在已经是深秋了,金银花早就开过了,叶子也落的差不多了,所以篱笆上也就只有一些棕褐色的藤蔓,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薛嘉月一刹那几乎都要以为薛元敬其实是在这里等她回来。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感觉太好了。 现在薛元敬要忙着跟李爷爷学艺,而且李含笑还是他宿命的女配之一,他有空理会旁的事?更何况是等她回来这样的事了。想必他站在这里也只是凑巧的事。也许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想站在这里看看风景而已。 于是薛嘉月就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不过等她都已经走到了院门口,薛元敬还站在那里,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薛嘉月只好停住脚,笑着同他说话:「好巧啊哥哥。你站在这里看风景?」 薛元敬像才看到她一样,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然后又皱着眉头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鱼竿和几条鱼。 片刻之后,薛嘉月才听到他略显冷淡的声音:「这几天你每天都去钓鱼?」 第三十五章 薛嘉月回答:「是啊。我一个人,也没有事情做,就只好钓钓鱼来打发打发时间了。」 薛元敬听了,就开始沉默。双唇轻轻的抿了起来,目光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薛嘉月是猜不透他心思的,但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她正想着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莫不是哪里说错了,惹的他不高兴了?忽然就听到薛元敬在说话:「再过两日我们就回去。」 语气较刚刚温和了不少,倒像是在安抚她一样。 薛嘉月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她要正要同薛元敬说话,忽然就见李含笑从旁边的屋子里跑了过来:「敬哥哥快来,爷爷叫你现在就过去,有话要跟你说。」 说着,就要去拉薛元敬,但还是被薛元敬给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然后薛元敬看了一眼薛嘉月,最后到底还是转过身,同李含笑一前一后的往旁边李爷爷住的屋子走去。 薛嘉月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一个清瘦修长,一个纤细苗条,金童玉女,再登对不过。 她就自嘲的笑了笑,提着鱼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厨房里,将鱼放到了一只盆里面,然后就回了屋。 看得出来李含笑是个纯真开朗的姑娘,也看得出来李爷爷确实很疼爱这个孙女,她的卧房里面放了很多木雕的小动物。前几天薛嘉月问过李含笑,知道这些木雕小动物都是李爷爷雕出来给她平时玩儿的。 薛嘉月这会儿就正拿了一只木雕的梅花鹿在手里看着。看了一会儿放下了,又拿了一只木雕的小兔子看着。 将临窗桌子上摆着的木雕小动物都看完了之后,她忽然留意到旁边放了一本翻开的书。 因为这毕竟是李含笑的卧房,她只不过是暂且在这里借住几天,自然不好随便去翻人家屋子里的东西。而且这本书上面还有半边压了东西,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 不过虽然这会儿她注意到了,但她也没有想要拿起来看的意思。但随后她不经意间瞥到了翻开的那页纸上画了根人参,她想了想,最后还是伸手将这本书拿了起来。 想必李含笑平时是不怎么看这个的,因为当薛嘉月拿起这本书来的时候,竟然发现没有被东西挡住的那一半上面落满了灰尘。 待将书上面所有的灰尘都细细的吹干净了,她就迫不及待的翻开书看了起来。 就见书里非但是画了人参,还画了灵芝。再一页页的翻看下去,还有诸如何首乌,太岁之类的东西。非但有图,上面甚至还仔细的写明了每一样东西的生长习性,分类功效,以及该如何辨别真假。 这简直就是寻找这些山中宝物的最佳指南啊。对于正急切想寻找这些宝物,但苦于不知道它们生长习性的薛嘉月来说,这一本书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她高兴之余,连忙坐到临窗的一张椅中低头看了起来。遇到看不懂的词句,她会蹙着眉,反反复复的将那句话念出来,然后自己给自己释义。等想明白了,她才会继续往下看。 她看得太入神,浑然就没有注意到薛元敬正站在门外。更不知道薛元敬这会儿心中是如何的滔天骇浪。 他知道这几日他都忙于和李爷爷学习心法口诀,李含笑又整日的缠着他,就没有人同薛嘉月说话,她去哪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所以先前他空闲下来去找薛嘉月,看到她不在屋子里,也是特地的站在院门口等她回来的。当看到她一个人提着鱼竿和鱼走过来,又听到她笑着说自己一个人,没有事做,就钓鱼来打发时间时,也不知怎么,他心中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起来。随后他才会同她说了过两天他们就会回去的话。 他还要想同她多说几句话,但没想到李含笑忽然过来说李爷爷有事叫他。他虽然当时走了,但心中到底还是挂念着薛嘉月会不高兴,甚至会觉得孤单的,所以这会儿他才特意的想过来找她。但是没想到就让他看到了薛嘉月在看书,甚至她还念出了书上写的字 如果说一个人前后的性格和气质变化太大,他还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长大了,这些自然就会有所变化。但是再如何的长大,如何能让原先压根就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忽然就开始认得字了? 乡村里面原本就没有多少人会舍得花钱送孩子去学堂里念书认字的,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儿。他还记得,二丫跟着孙杏花到他们家不上一个月的时候,村正拿着田地册子来他们家,要给她们登记姓名,好给她们发放田地。 先前他母亲过世,原在她母亲名下的田地就被村里收回。而现在孙杏花带着二丫嫁了过来,相当于他们家又有了两个新成员,自然就该给她们两个人发放田地的。 薛元敬就很清楚的记得,当时村正写了二丫的名字在册子上,二丫还指着那两个字问村正,这是两个什么字? 她以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怎么现在竟然会看懂这书上写的所有字?而且刚刚听她念出来的词句,有几个字甚至都是极生僻的字 薛元敬站在门口,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薛嘉月。 深秋细碎的日光透过简陋的窗子斜进来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着都如同在闪着柔光一般。而且她现在这样认真的低头看着那本书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很平和很安静的。 薛元敬脑中走马灯似的想起薛嘉月忽然擦洗干净的脸,她屋中灰白色陶瓶里的花,她每一次笑语嫣然的叫他哥哥时面上明媚的笑容,还有上次他们一起在土地庙中避雨时,他偶一抬头,看到薛嘉月目光望着门外雨雾时面上怔忪迷茫的样子。 当时他虽然也会觉得心中存疑,但到底当时对薛嘉月并不关心,也不想去理会她的事就没有去深想。但是现在 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二丫。但她偏生又是原来二丫的相貌不错。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说,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目光暗沉沉的看了薛嘉月好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心中天人交战了很久,也看了薛嘉月很久,最后他还是悄无声息的转身走了。 心中很乱。所以看到李爷爷在叫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下意识的走进了他的屋子里面,又下意识的坐了下去,听着李爷爷跟他说那些心法口诀。但其实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还是李爷爷察觉到他的不对,皱眉问他:「你前几日听我说心法口诀的时候都是极认真的,怎么现在这样的心不在焉?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如此问了两遍,薛元敬才回过神来。 他勉力的定了定神,抬头看着李爷爷。 他知道李爷爷不是个普通人,这辈子也见识过无数的事。只怕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他也是见过的。既如此,何妨问一问他? 饶是薛元敬平时再如何的聪敏冷静,但他现在到底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且现在薛嘉月在他的心里,总归是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的。但凡遇到她的事,他也没有法子完全的冷静下来去仔细的思考。 于是他想了想,就开口说道:「师父,徒儿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请教您。」 第三十六章 「什么事?」李爷爷问他,「你只管问。」 薛元敬就问道:「徒儿刚刚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书上记载有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说是一个人,忽然某一天醒过来,虽则相貌还是那个人不错,但周边的人却觉得她无论是性格,还是举止,以及其他旁的许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简单说来,除却相貌一样,这个人已经和以前判若两人了。徒儿就想问问师傅您,这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怪事,还是这只是旁人臆想出来的?」 李爷爷闻言,沉吟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薛元敬虽则面上看着还算平静,但心中已经极为的紧张,放在膝上的双手都紧紧的攥了起来,目光更是直直的看着李爷爷。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理智上他希望那还是以前的那个二丫,一切都只是他多想而已。不然这事若细想起来,当真是极其的惊恐。但想起这几个月薛嘉月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情感上来说,他甚至都希望那不是二丫。 对二丫,他想,无论怎么样,他对她总归是会有隔阂的。因为她毕竟是孙杏花的女儿,也因为他妹妹被卖掉的时候她幸灾乐祸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她以前不止一次在孙杏花面前捏造莫须有的事情告过他的状,跟他说过的那许多侮、辱的话 薛元敬觉得他不是圣人。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心胸很狭窄。这些事情,无论怎么样,他觉得自己总归还是不能完全释怀的。但若那个人其实不是二丫的话 薛元敬胸腔里的一颗心忽然就砰砰的乱跳了起来,放在膝上的双手也攥的越发的紧了起来。甚至手心都已经汗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薛元敬才听到李爷爷的回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事,也许是有的罢。不然那些写书的人也不会凭空臆想出这样的事来。总归是他们以前听说过,才能写得出来。」 薛元敬沉默着没有说话。不过他刚刚一直提着的心忽然间就落回到了实地,紧攥着的双手也渐渐的松开了。 其实一开始他心中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这样的事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总是想要问一问旁人。而现在见多识广的李爷爷也这样说了…… 薛元敬只觉心中瞬间就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这时又听到李爷爷在问他:「你怎么会忽然问起这样的事来?我以为你是不会看这些杂书的。」 「就是刚刚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心中很有些疑惑,所以才说出来问问师父。」薛元敬心中轻松之余,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说道,「搅扰师父了。」 李爷爷摆了摆手:「你我师徒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而且你也救过笑儿。那个时候若没有你,她一个小姑娘,在深山老林中崴了脚,入夜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这深山老林中猛兽是很多的。」 顿了顿,他又意有所指的说道:「说起来你我师徒也是有缘。我那个时候看到你送笑儿回来,明明是第一次见你,心中却觉得上辈子就和你相识过一般,对你是很放心的。你也知道,笑儿她很小的时候她父母就相继的去世了,她跟着我在这深山老林中长大。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也就罢了,在哪里不是过?但笑儿不一样。等她长大了,怎么能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她又对外面的大千世界一无所知,让她一个人出去我心中也放心不下。不过难得她这样的信任你,依赖你,现在你们又是师兄妹,往后她若能跟在你身边,由你来照顾她一辈子,我心中肯定是放心的。自然,我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只有将这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他这话中的意思其实也比较直白了。而且他说的虽然谦虚,但他的毕生所学,武功兵法,不是他狂妄自大,这世间没有人不想学的。 用这些来换他孙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安稳,他是愿意的。而且他也确实觉得薛元敬不错,李含笑又信任依赖他,所以这才起了这个心思。 他这番话一说完,薛元敬心中就猛的一跳。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自然是听明白了李爷爷的这言下之意。但他面上也只做没有听懂的意思,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然后毕恭毕敬的对李爷爷行了个礼,诚恳的说道:「请师父放心。在徒儿心中,师妹就如同是我的亲妹妹一样。既是亲妹妹,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会护她一辈子周全,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她去。」 四两拨千斤。他这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只将李含笑当做是自己的妹妹而已,其他的心思绝没有半分。 李爷爷听了,就面上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他。 薛元敬面上依然是一脸很诚恳的神色。 李爷爷收回目光,心中暗想,罢了,便是他再聪明,但说到底他也才十四岁,现在跟他说这些他也未必听得懂。而且笑儿现在年纪也小,还是等过两年再说这事吧。 于是李爷爷便没有继续说这件事,转而说起了武功心法口诀的事。又给了薛元敬几本记载着招式秘籍的书,让他自己先对照着心法口诀看一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他。 薛元敬确实是个极聪明的人。好多事都只用在旁边稍微的指点一下,他自然就能触类旁通,迅速领会。于是李爷爷就再次在心中感叹,这样好的一根苗子。他果然没有看错。且看他为人虽然冷淡了些,但看那个时候他送笑儿回来,都是用架子拉着笑儿的,并没有趁机占笑儿半点便宜。甚至后来自己主动说要收他为徒,传授他毕生所学时,也被他婉拒了。 这就好比是一个贫穷的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金山,但这个人竟然能丝毫不为所动。至少这样看来他人品是很不错的,并不是个贪婪的人。 只不过现在…… 李爷爷想了想,最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那个时候我说要收你为徒,你拒绝了,怎么现在你却忽然找过来,主动的要拜我为师呢?」 薛元敬拿着书的双手一顿。那一刻他想起孙杏花平日辱骂他的各种言语,他亲生父亲任由孙杏花作践他而不闻不问的场景,还有他妹妹被卖时他的无能为力,他眼中是有很浓重的狠戾之气的。但是不过须臾的功夫,他就迅速的将这股狠戾之气压了下去,转而又是平时的平静从容。 他抬头看着李爷爷,恭敬的回答着:「终归是徒儿以前还年幼,并不懂得师父的苦心,也不懂得会武的好处。但现在徒儿想明白了,只有自己先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这番话其实说的也比较模糊。而在李爷爷听来,他所说的想要保护的人肯定就是李含笑。毕竟在李爷爷看来,自家的孙女肯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这天底下所有的人就都该如同他喜爱李含笑一般的喜爱着她。更何况李含笑还很信任依赖薛元敬,对他很好。 很显然李爷爷被薛元敬的这句话给打动了。 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胡须,欣慰的笑着说道:「你这句话说的很对。大丈夫生于世上,总是要足够强大的,这样才能好好的保护家人。我以前就是因为不够强大的缘故所以才,唉,不提也罢。」 第三十七章 自这之后,李爷爷教导薛元敬就越发的用心了。而薛元敬也学的越发的刻苦了。就连睡着了,梦里都在想招式兵法和心法口诀的事。 转眼薛嘉月和薛元敬在李家已经待了六天了。算上他们来的时候路上还走了一天的时间,他们离开家已经有七天了。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在深山老林中七天都还没有回去,想必在秀峰村的村民看来,他们两个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但还没有人进山来找过他们…… 薛嘉月坐在院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和近处落光了叶子的树木,心中想着,也许薛永福还会为自己唯一的儿子伤心几天,但孙杏花是肯定不会为她伤心的了。 瞬间就有一种自己在这世上永远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但是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也有一个人的活法。 她总是要好好的活着,而且还要活的每天都高高兴兴,多姿多彩的。 薛嘉月在心中暗暗的给自己打气鼓劲,然后她轻轻的吐出来一口气,起身站起来往前走。 前天她狠补了一番书上有关山林中所有宝物的知识,这两日她但凡有空就往山林中跑,就是想要去找寻一番。但是很可惜,每次都空手而归。 她也侧面问过李含笑有关人参灵芝之类的事,就是想知道这片山林中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结果就见李含笑点头回答:「当然有的啊。」 然后又跟薛嘉月说她以前找到过两支百年人参,还有一棵好大的灵芝,以及旁的何首乌之类的东西。但这些要么已经被他们拿到外面去卖了换生活必需品了,要么就是炖汤吃了。 「呐,我跟你说。那个何首乌对头发是很有好处的。我爷爷以前头发白是很多的,后来吃了两次何首乌,你看他现在是不是头上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了?还有那个人参,有一次我拿了一根给大白吃。大白就是我养的那只羊,它吃了之后就一直流鼻血。我问了爷爷才知道,人参大补,特别是百年以上的人参,是不能那样拿一整根给人或者动物吃的。但我还是不明白,大白为什么不能吃呢?我看着那根百年人参也才只有我指头这么粗啊,怎么大白吃了就能流鼻血呢?」 薛嘉月听了就想吐血。 她千方百计想找这些东西而不得,但李含笑却拿来给羊吃…… 要是她现在将那头羊拉出去,跟人说这是吃百年人参长大的羊,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不过好在李含笑的这番话多少让她知道,这片山林中确实是有那些宝物的。所以她心中立时就信心倍增,往周边山林中跑的就越发的勤快了。而且也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深入山中。 但可惜她是个方向感很不好的人,说起来也就天上有太阳的时候她才能勉强分得清东南西北,但要是没有太阳的话…… 就譬如现在,她一不留神进了深山老林里面,当她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四面都是看起来长的差不多的树,看着都一个样,她就不知道到底该往哪边走了。更何况现在天又渐渐的黑了下来,林中又开始升起了灰白色的雾气,她就越发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心里一着急,她脚还崴了一下,钻心的痛。 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与其这会儿心慌意乱的到处乱走,还不如先坐下来休息一会,等心平气和了再想办法。而且大不了她就在这里坐到明天天亮。等太阳升起来了,她就能认出方向,回到李家了。 天边最后一丝云彩也变得暗淡了下来,暮色渐渐苍茫,可见头顶璀璨繁星。但是今儿二十二,所以月亮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薛嘉月看着夜幕降临,头顶鸟儿彼此呼唤着回巢。忽然觉得就算她一夜未归,也是不会有人出来找她的吧?于李家祖孙而言,她自然只是个外人。而且一个腿脚不好,一个年纪不大,晚上到这深山老林中来太危险。而于薛元敬而言,她在他的心中还没有重要到要冒着危险深夜出来寻她的地步吧? 这样想一想其实还是挺悲哀的。想必就算她这会儿死了,也没有人会为她落一滴泪的吧? 薛嘉月想着想着,就自嘲的轻扯唇角笑了笑。然后她收敛了面上浅淡的笑意,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 已经是深秋了,夜间的小虫子都已经销声匿迹了,鸟儿也早就已经睡着了,林中安静的很。只有夜风吹过时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这样的情况下薛嘉月显然睡不着,甚至连眼睛她都不敢闭。但林中各处到底还是黝黯的,她也不敢多看,也唯有一直抬头看着天空了。 那里好歹还有璀璨繁星,总归是无数的光亮。而且想着这浩瀚宇宙,总归是能让人心渐渐的静下来的。 薛嘉月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反正她就看到东边有月亮升了起来。是一轮下弦月,嵌在墨蓝色的天幕中,闪着冷清清的光。 那想必已经到半夜了吧?薛嘉月心中想着。那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该亮了,太阳就该升起来了吧? 这时她忽然就听到寂静的山林中有声音响了起来。是有人在呼喊。而且仔细一听,那个人叫的分明就是二丫。 薛嘉月猛然的就扶着树起身站了起来,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过去。 薛嘉月觉得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李含笑当时崴脚,看到薛元敬忽然出现时她会激动成那个样子了。 就好比现在,她在最孤立无助的时候,看到薛元敬边呼唤着她的名字边踏着满地星月光而来时,她觉得他真的是帅呆了。 「哥哥?!」 她又惊又喜,又满是不可置信的叫出声来。然后她就想要朝他走过去,但奈何右脚一动就钻心的痛。她轻声的哎哟了一声,也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了。 虽然她这声痛呼声很轻,但薛元敬还是听到了。刚刚看到她完好无损时才放下的一颗心立刻就又提了上去。 他快步的走过来,一面目光上下的打量她,一面又问她:「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薛嘉月还不敢相信薛元敬竟然会深夜不顾危险过来找她。她现在心中满是激动和高兴,瞬间就觉得,她以后是真的可以将薛元敬当成亲哥哥来看待的。 听到薛元敬又问了第二遍,她才笑着回答:「没事,就是右脚崴了一下而已。」 薛元敬听了,目光向下落在她的右脚上,一双好看的长眉也皱了起来。 随后薛嘉月就听到他在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坐下。」 这情况转变的太快,薛嘉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薛元敬已经伸手过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然后他自己也在她面前半蹲了下去。 紧接着薛嘉月就觉得自己右脚一凉。当她看过去时,就见薛元敬已经快速的脱下了她的鞋袜。 …… 被人这样忽然的就脱了鞋袜,她心中总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于是她就将右脚往后缩。不过她才刚动了一下,就见薛元敬抬眼看她,冷着声音说道:「别动。」 接着又立刻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第三十八章 不过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而只是轻轻的。只确保她不能乱动,以免脚又受伤。然后他就低下头,仔细的看她的脚踝。越看他一双长眉就拧的越紧。 薛嘉月在树底下吹了这半夜的冷风,早就觉得全身冰冷了,这会儿薛元敬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脚踝,她只觉得他的手掌暖暖的。不过冷热交替太突兀,她忍不住的就打了个哆嗦。被薛元敬握在手掌心中的右脚也轻轻的缩了一下。 薛元敬察觉到了,立刻抬头看她:「很痛?」 他以为是自己弄痛了她她才会这样。 薛嘉月连忙摇头,说道:「没有。」 想了想,她又笑着加了一句:「这点痛其实不算什么的。」 不说上辈子她继母如何的教训过她,就说这辈子,孙杏花有时对她生起气来,手边上有什么东西就会拿什么东西打她。有时候是笤帚,有时候是铁锹棍子,那可都比现在痛多了。 薛元敬听了,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些酸软起来。 其实薛嘉月的脚踝那里现在已经肿的很高了。他记得,一年前李含笑崴了脚的时候脚踝肿的都没有这么厉害,可当时李含笑都一直痛的在哭。但现在薛嘉月竟然还笑着同他说这点痛其实不算什么…… 她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薛元敬抿着双唇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才低声的说道:「你的脚踝肿了,我要看一看有没有伤到里面的骨头。会很痛,但你要忍着。」 薛嘉月对这些不是很懂,但薛元敬看起来好像很懂的样子,她也只有选择相信。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好的。」 薛元敬这才伸手去按压她脚踝上肿起来的地方。 真的是钻心的痛,千万根钢针同时狠狠的扎下来一样。薛嘉月痛不过,担心自己会叫出声来,忙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咬的太用力,下唇都破了她都没有察觉到。还是薛元敬看到了,忙叫她:「松口。」 薛嘉月听话的松了口。不过因为太痛,她现在目光有些茫然,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有一缕碎发湿湿的贴在上面。 她原就长的瘦,下巴尖尖的。现在她这个样子让人看了,任是谁都会觉得很心疼的。 但即便这样,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叫过一声痛,甚至连眼泪水都没有流过一滴。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的说道:「你怎么这样的倔强?」 女孩子过于倔强未必是好事。 说完,他就小心的给她穿好了鞋袜,又背对着她转过身去,说道:「上来。」 薛嘉月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背她的意思。 但是上次李含笑崴脚的时候他不是只做了个简易的架子拉着她走吗?怎么到她这里他就要背她了呢?李含笑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十二女配之一,但她只不过是个反派的炮灰女配啊。 这剧情绝对不对。 如果说刚刚薛嘉月对薛元敬忽然抬手摸她的头,还说了那句疑似带着怜惜语气的话时心中还只是觉得诧异,那么现在她简直都能称得上是震惊了。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痛了,所以痛出了幻觉。薛元敬怎么可能会摸她的头,对她说怜惜的话,而且现在还要背她? 于是薛嘉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不确信的开口问道:「哥哥,你是说,你要背我?」 薛元敬不回答,只道:「上来。」 薛嘉月又问:「哥哥,你为什么要背我?」 这次换薛元敬沉默了。片刻之后,薛嘉月才见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她。 虽然平常他沉默的时候一双眼给人的感觉有点冷漠,但其实他这一双眼形状很好看。眼神很深邃不说,睫毛还长且浓密。 不知道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这一双眼会是如何的动人,薛嘉月心中默默的想着那个画面。然后她又觉得那样的画面她肯定看不到。 薛元敬能不怨恨她她就已经很高兴了,难道她还期望他会对她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下一刻,她就见薛元敬眼角微弯,眼中带了浅淡的笑意:「因为你是我妹妹。」 只需这一点浅淡的笑意,已经足够扫去他眼中所有的冷漠之气了。 薛嘉月完全的呆住了。然后在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她就已经趴在薛元敬的背上,被薛元敬背着往前走了。 而且薛元敬一边背着她,还一边在同她说话:「我听李姑娘说这两日你有问过她山中人参灵芝的事,所以你这两日进山就是为了找那些东西?你要找那些东西做什么?」 自然不能告诉他真实的原因。所以薛嘉月就含糊的回答着:「我只是对那些东西很好奇,所以想找来看看而已。并没有想做什么。」 她说的这话薛元敬自然是不信的。 若只是单纯的好奇,那日她看着那本书的时候怎么会那样的聚精会神?而且若只是好奇,在周边找一找也就算了,何必要往这山的最深处里面跑? 她一个小姑娘,虽然瘦,但肯定也用不着吃人参灵芝那些来补身体。那若找到了那些东西还能用来做什么?只能是用来卖个好价钱了。卖了钱她想做什么?依着她这段日子对孙杏花的冷淡和对薛永福的躲避来看,卖得的钱她肯定也不会给他们两个,只能是她自己留着。 而孙杏花和薛永福对她都不是很好,若她身上有了钱,她还会继续留在那里?肯定是要找机会走的 薛元敬心中想通了这一层之后也没有说话。 其实他早晚也是要离开秀峰村的。母亲临终的时候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的读书考上功名。而且妹妹也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去,他总是要将她找回来的。 「那些东西并不好找,往后这深山里面你还是不要再来了。危险。」 薛嘉月听了,就哦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现在她脚都已经崴成这个样子了,这两日之内她还怎么能进深山里面去找人参灵芝?而两日之后只怕他们都要回去了。所以找人参灵芝的事…… 算了,她还是再找其他的方法来挣钱吧。 这一条挣钱的路被打断,薛嘉月心中难免觉得很可惜,整个人就有点提不起精神来。话也不想说了,只任由薛元敬背着她往前走。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听到薛元敬泠泠若深秋月下流水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崴到脚了?」 薛嘉月现在不大想说话,但薛元敬的问话她又不好不答,所以就只简单的回答着:「回去的时候晚了,太阳下山了,我分辨不出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心里着急,脚下走的快,一步留神就崴到脚了。」 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来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薛元敬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开口叫薛嘉月:「你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夜空。」 薛嘉月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的抬起了头。 深蓝色的天幕中是一弯下弦月,还有漫天闪烁的星辰。是很好看不错,但今儿晚上她已经看了一晚上了,这会儿薛元敬巴巴儿的还叫她抬起头看什么? 第三十九章 她正想要问,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看到北边那颗很亮的星?那是紫微星。」 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指给她看。 但薛嘉月以前对这些从来都没有研究。而且在她看来这空中的星星都很亮。就算薛元敬这会儿伸手指着北边,可她觉得他指着的那一片星星也都是很亮的,她压根不知道到底哪一颗才是紫微星。 于是她就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没有看到。」 一边说,一边心中还有些担心薛元敬会生气。毕竟她觉得今晚的薛元敬对她的态度实在很好。不但给她检查脚上的伤,还背她,现在甚至还教她认天上的星星。 不过她实在是太笨了。估计薛元敬这会儿一定在心中骂她的吧?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来,反倒又伸手指着旁边另外一颗星星说道:「那一颗很亮的星星你有没有看到?那是玉衡星。它左边的那两颗星星分别是摇光和开阳星,右边的那四颗星星分别是天权,天玑,天璇和天枢星。这七颗星星你连起看一看,像不像是一把勺子?」 就算薛嘉月以前对星象再没有研究,可北斗七星的大名她还是听说过的。而且现在还有薛元敬在一旁亲自指给她看。一遍没有看到就再指一遍,如此三次,薛嘉月总算看明白了。 她就很兴奋的笑道:「我看到了。哥哥,我看到了。是像一把勺子没有错。」 薛元敬回头看她脸上一脸兴奋的样子,他心中不由的也觉得高兴起来。 他就微微的笑道:「现在你再看着天枢星和天璇星。一直向上看。就离着天枢和天璇不是很远的那颗很亮的星星,你看到没有?那就是紫微星了。」 这样细心的指过两遍之后,薛嘉月终于看到了。确实是很亮的一颗星星没有错。 耳听到薛元敬还在用很平稳的声音跟她说着:「但凡有星星的夜晚,无论你何时抬头看夜空,这紫微星总是会一直在那里不动的。若往后你迷路了,就抬头看看它。它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薛嘉月就这样被薛元敬背着一路往回走。 十四岁的少年力气也不是很大,薛元敬一直背着肯定会觉得累,于是中间他们停下来休息了两次。 而每一次休息的时候,薛元敬都会伸手指着头顶的星空,教薛嘉月认星星。 薛嘉月自认虽然是个笨学生,但好在薛元敬却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师。她一次没有认清楚,薛元敬就会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指给她看。 薛嘉月觉得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她开始觉得有点惊悚。 虽然以前薛元敬偶尔也会暗中的关心她,但至少面上是从来不会表现出什么来的。也很少会跟她说话。但是今天的薛元敬,竟然会这样一反常态的关心她脚上的伤势。还会背她,还会这样耐心的教她辨认夜空中的每一颗星星…… 总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她想了想,就很委婉的问道:「哥哥,你最近跟李爷爷,还有李姑娘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薛元敬微微的笑了起来。 她这是以为他在李爷爷和李含笑那里受到了什么不好的待遇,所以才会忽然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她不是真的二丫,所以就将心中原先对她的所有隔阂完全的放下了而已。且这两日他仔喜的回想了下,这段时间薛嘉月对他的关心都是真的,并不是假装出来的。他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至于说她还是二丫的相貌,这两日他也仔细的想过这件事。 相貌只是一副皮囊而已。就好比是一所房子,重要的是住在里面的人是谁。若里面住的是一群土匪,那这房子就是土匪窝。若里面住的是品德高尚的人,那这房子就是一处雅室。所以是什么皮囊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主宰这副皮囊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他并不想告诉薛嘉月他已经知道她这件秘密的事。他看得出来她是个谨慎的人,若告诉她了,只怕她反倒还要担惊受怕呢。 于是他就微微的笑道:「还好。」 又告诉她:「原本我想明日就同他们作辞回去,但现在你的脚崴到了,那我们暂且在他们这里多住两日,等你的脚伤养好了再回去。」 薛嘉月忍不住的又问道:「我们出来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去,他们,我是说爹和娘他们,他们两个人心中会不会担心着急?到时我们回去了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们在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事?」 他们担不担心着不着急薛嘉月其实是无所谓的,但是她怕她和薛元敬隔了这么多天猛然回去,依着孙杏花的性子,只怕见面时并不会担忧的问他们出了什么事,而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和骂。 这天底下原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做父母。 听她提起薛永福和孙杏花,薛元敬面上的神情就有些沉了下来,声音也冰冷了起来:「他们不会担心着急。只怕在他们心里,我们不回去才是最好的。」 想起现在她不是二丫了,他不该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跟她说话,薛元敬的语气就又缓和了下来:「你不用担心。到时我们带着捡到的山货回去,他们看到那些东西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若他们问起我们这多日未归的事,只需说我们在这深山老林中迷路了,料想他们也不会多问。」 因为不关心,所以他们就不会多问。只要他和薛嘉月带够他们预期中的山货回去就行。 随后薛元敬又教薛嘉月辨认了一会儿星星,这才背着她继续往回走。 走出了一段路,他又想起她现在其实不是二丫的事来。他也不想以后再称呼她为二丫,那个恶毒的小姑娘往后他也不想再提起。于是他心中斟酌了一会儿,就问薛嘉月:「二丫这个小名你喜不喜欢?据我所知,我们村子里就有一个小姑娘叫二丫,隔壁村子里还有一个。」 其实他就是不想薛嘉月再叫二丫。最好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再叫这个名字,不然若他强行给她改了,只怕她心中会不高兴。所以他这才说了这一番意有所指的话来引导她。 薛嘉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会问起这件事来。不过薛元敬说的这几句话倒确实是成功的引导她不大喜欢二丫这个名字起来。 因为薛元敬说的都是实情。 乡下的孩子多数都没有大名,都是父母随口给起的小名。像男孩子大多数就叫石头,铁蛋和狗儿之类,女孩子就叫小花,翠儿和二丫之类。一个村子里还罢了,知道这一户家给自家丫头起名叫做二丫,其他人家好歹也不会给自家丫头起一个同样的名字。但若是出了这个村,去镇上赶个集,随口一叫二丫,只怕都有几十个人开口答应。 而且二丫毕竟是原身的名字,薛嘉月每次听到别人这样叫她的时候她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的。于是她就有些悻悻然的说道:「这个名字,就那样吧。」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是很喜欢。 薛元敬见微知着,见状就问道:「既然你不是很喜欢二丫这个小名,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第四十章 薛嘉月心想,我当然想叫回我原本的名字。但二丫是个大字都不识的乡下小姑娘,若她忽然给自己取个大名,而且还是个听起来还算可以的大名,薛元敬听到心里会怎么想?只怕立时就会对她起疑的吧?不过若不是她原本的名字,这会儿让她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字好? 不过她原本就有名字,这会儿干嘛要自己再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啊?于是她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薛元敬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她肯定是有她自己名字的,但是她现在心中对他还有戒备,所以就不肯说出来。不过那也没有关系。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既然你没有自己想叫的名字,那我给你取个大名,如何?」 听他这样一说,薛嘉月心中反倒觉得好奇了起来。 一来她是好奇薛元敬竟然会想要给她取个大名,二来她也好奇薛元敬会给她取个什么名字,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好啊。」 说完,她就目光带着期盼的看着薛元敬。 但虽然薛元敬想要给她重新起个名字,可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到底该叫她什么才好。 他喜欢她明媚的笑容,他那个三岁多的亲妹妹笑起来的时候笑容也是很明媚的。他也喜欢她每次笑着叫他哥哥的样子,他妹妹以前也是这样声音娇娇糯糯的笑着叫他哥哥。 他曾经有一个那样好的妹妹,他也很疼爱她,想要好好的守护着她,但是孙杏花将她给卖了。 他不是没有打探过,想要将妹妹找回来,但他依然探听不到有关妹妹的半点消息。而现在,他背上的这个小姑娘,命运想来也是多舛的,而且也被孙杏花所不喜,对她打骂都是常事。但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里,她依然还会露出那样明媚的笑容…… 他希望他的妹妹以后也会像他背上的小姑娘一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依然会笑的明媚。而现在,他是真心的想将薛嘉月当成他自己的妹妹来看待的。就算是弥补他不能保护他亲生妹妹的一种遗憾吧。 他就想着,既然她喜欢笑,原本叫她含笑是很好的,但无奈李含笑已经占用了这个名字,那么…… 「就叫你嘉月怎么样?吉加嘉,月亮的月,再随我的姓。薛嘉月,你觉得怎么样?」 嘉有欢乐的意思,也有美好的意思。她原就是个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很开朗乐观的人,而且…… 他抬头看了看深蓝色的夜空。虽然今夜只是一轮下弦月,但在他看来,这轮弯弯若峨眉的下弦月却是最美好的。恬静柔和。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夜的。 今夜他对他背上的这个小姑娘放下了心中原本所有的隔阂,想要从此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的来呵护关照。他同时也希望,他被卖的亲妹妹能遇到一个愿意将她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来照顾的兄长。 他虽然对薛永福和孙杏花寒心,但是他也想要相信这世间终归是好人居多的。 而薛嘉月听完他说的话,只震惊的差点一个没抓稳就从他的背上掉了下去。 薛元敬给她取的大名偏偏就是她原本的姓名。要不要这么邪门? 她想起那个时候她室友还笑嘻嘻的跟她说觉得她的姓好,不常见,就让男主也姓薛怎么样?当时她还想着,不就是一个姓嘛,用就用呗。但现在想来,薛嘉月只恨不能穿越回去一掌拍死那个时候的自己。 若不是男主和她同姓薛,指不定她就不会穿越过来,现在还坐在电脑前面为她的毕业论文烦恼呢,哪里会有这许多破事啊。 薛元敬见她不说话,就转过头去看她:「怎么,你不喜欢我给你取的这个大名?」 薛嘉月心想,这哪里是我喜欢不喜欢的事?而是我原本就叫这个名字。可偏偏你现在给我取的大名…… 想一想都有种要笑哭的感觉。于是这会儿薛嘉月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比哭也好不了多少:「没有。我很喜欢。」 没想到她以后还能堂而皇之的在薛元敬面前用她自己原本的姓名。 「那就好。」 薛元敬听了,就简洁的说了这三个字。然后他没有再说话,背着薛嘉月继续往前走。 一路星月光下,他们两个人回到了李家。 等他们踏进李家小院的时候,天边已经渐渐出现了鱼肚白,触目所及的地方都笼罩在一片很神秘的薄明中。 不过没想到李爷爷和李含笑都没有睡,两个人都坐在堂屋中等他们回来。且一见到他们,李含笑就立刻飞奔着跑了出来,急切的问道:「敬哥哥,你有没有事?」 等随后她看到薛元敬背上背着的薛嘉月时,她面上的表情怔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二丫妹妹这是怎么了?」 薛元敬简短的回答:「她崴到了脚。」 李含笑一听,面上的表情越发的怔了起来。想必她是想起了一年前她崴了脚的时候,薛元敬不说背她,连扶她都不肯,只做了简易的木架拉着她前行,但是现在…… 于是李含笑的声音里忍不住的就带了点酸涩之意:「哦。那二丫妹妹的脚伤的可厉害?」 薛元敬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的将薛嘉月放在一张椅中坐了。 李含笑还想开口再问什么,就听到李爷爷在叫她:「笑儿,我屋里有一瓶活血化瘀的伤药,你去拿过来给你师哥。」 见李含笑不动,他又催促她:「快去。」 李含笑这才答应了一声,转过身不情不愿的去了。 薛元敬这时就对着李爷爷行了一礼:「多谢师父赐药,徒弟代舍妹谢过。」 薛嘉月也忙开口对李爷爷道谢。 李爷爷对着他们两个人摆了摆手,而且还很亲切和蔼的对薛嘉月说道:「你是敬儿的妹妹,也就是笑儿的妹妹。笑儿又是我的孙女,你还何必同我这个老头子客气?赶紧治好你的脚伤才是最要紧的。」 又问薛嘉月进山做什么,怎么迷路的,脚又是怎么崴到的,薛元敬是如何找到她的,都是薛元敬一一滴水不漏的代薛嘉月回答了,压根就不用她说一个字。 一时李含笑拿了伤药过来,薛元敬谢过李含笑,然后又谢了李爷爷。 李含笑这时就自告奋勇的要给薛嘉月擦药,但被薛元敬给婉拒了:「不用劳烦师妹,还是我来给她擦药吧。」 顿了顿,他又对李含笑客气的说道:「舍妹是个娇气的性子,受不得半点疼痛,我担心她晚间会叫痛,吵扰到师妹,所以这两日还是让她睡在我屋里。我也好照顾她。」 说着,就恭恭敬敬的对李爷爷作辞,又对李含笑作辞,然后就背着薛嘉月到自己住的客房里面去了。 李含笑看着薛元敬背着薛嘉月走远,心中到底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忍不住的就回过身对李爷爷抱怨:「爷爷,那个时候我崴伤了脚,敬哥哥不说背我,连扶都不扶我。可是你看他现在,那个二丫也只是崴到了脚而已,怎么他就要背他,要亲自给她擦药,还要跟他睡一间屋呢?」 李爷爷就安抚她:「你看你又小孩子脾气了。你怎么能同二丫比?你和敬儿那个时候是初次相见,他不扶你背你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家,总不好随意同一个外男接触。但二丫是他的妹妹,他们从小相伴着长大。做妹妹的受伤了,做兄长的紧张一点,背她回来,给她擦药,晚间睡一个屋方便照顾不也是很正常的事?难不成你还会以为他们会睡在一张床上?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点分寸我相信敬儿肯定是有的,你就不用多心了。」 第四十一章 看着李含笑面上的倦容,他心中就心疼起来,又劝道:「好了,你也等敬儿等一个晚上了,现在他既然好好的回来了,你也该放心了。趁现在天还没有大亮,你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吧。」 李含笑听了,这才没有说话,怏怏的转过身回自己的卧房。 不过在卧房里面坐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的走出屋往薛元敬住的客房跑去。 薛元敬客房的门和窗子是关着的,不过透过窗纸可以看到屋里还亮着灯。李含笑就走过去,抬手敲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过来开门了。是薛元敬。 晨光熹微,落在他白净俊秀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清俊雅致。就如同山中晨间被山岚缭绕,若隐若现的一竿翠竹。 这样的少年总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李含笑当下心中就忍不住的小鹿乱撞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热意。 耳中听到薛元敬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师妹?有事?」 薛元敬对人说话一贯都是简洁的。不过像他这样的少年,原就是要清冷些才会更让人着迷。 李含笑就觉得自己双颊上越发的滚烫了起来。甚至她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敬,敬哥哥,我,我是想来看,看看二丫妹妹的脚伤的。」 「劳师妹挂念,不过舍妹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师妹还是请回去歇息吧。」 他拒绝的这样的果断快速,反倒让李含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看薛元敬身子还挡在门前,压根就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 但李含笑其实也不是真心想来看薛嘉月脚伤的,她只是想过来同薛元敬多在一起待一会儿而已。这几日虽然她每天同薛元敬一起去爷爷那里听爷爷传授口诀心法,但薛元敬也很少同她说话。就算她主动同薛元敬说话,他回答的也都很简洁。 李含笑现在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面皮也薄。既然薛元敬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再死皮赖脸的要进屋去,只好面上带着勉强的笑意说道:「哦,这样。那我待会儿再来看二丫妹妹吧。」 说着,才颇有几分恋恋不舍的转过身走了。 而薛元敬见她一走,就反手关上了门。然后他转过身,正好一眼就对上了薛嘉月的目光。 「你怎么没有让李姑娘进来?」薛嘉月觉得她这样和薛元敬独处一室实在是太尴尬了,还巴不得李含笑进来呢。但薛元敬倒好,直接很冷淡的将人家小少女给赶跑了。 这可是十二女配之一啊。而且还是头一个登场的女配。但凡什么事,摊上个第一次或者第一个,那意义总归是与众不同的。可薛元敬倒好,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就他这个样子,那十二个女配到底是有多眼瞎才能看上他?还为他要死要活,就算是明知道被他利用还是跟飞蛾扑火一样的扑过来? 薛元敬闻言就目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声音平静的说道:「她不是来看你的。」 就只差再在后面加一句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薛嘉月:…… 虽然她也明知道,李含笑不过是打着来看她的旗号想和薛元敬在一起多待一会儿而已,但是哥哥你这样直接在我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真的好嘛?多少给我留一点面子啊。 薛嘉月就垂下眼不说话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一样。垂着头,尾巴盘起来,两只软软的小耳朵还轻轻的抖啊抖的。 薛元敬看到她这个样子,面上忍不住的就浮起了浅淡的笑意。 然后他动手将袖子卷到手肘上,走到桌旁去,伸手去拧盆里的手巾。 盆里的水是他刚从厨房打来的,是冷水。而且现在已经是深秋初冬了,这会儿将手放到水里去,就会觉得有几分冰冷。 他将毛巾拧的半干之后就走到薛嘉月跟前半蹲在她面前,说道:「有点冷,你忍着。」 薛嘉月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只觉得右脚的脚踝那里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不过崴到的那里原就是火辣辣的痛,这会儿这块冰凉的手巾敷上去反倒让她觉得很舒服。 但是让薛元敬这样半蹲在她面前给她的脚踝敷冷手巾,薛嘉月就觉得挺不安的。 就好比原本你以为对方是一头很凶残的豹子,正每天挖空心思的想着要如何的讨好他,让他不要吃了自己伤了自己,可有一天醒过来这头豹子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就开始对你好了。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得心中犯怵啊。 于是薛嘉月就很客气的说道:「哥哥,麻烦你将那盆水端过来放在这里,我可以拧手巾自己给自己敷脚的。」 薛元敬就抬眼看她,很不客气的问道:「你要怎么拧手巾自己给自己敷脚?探着身子吗?若是再摔到了,你是想要在这里待多久?」 薛嘉月:…… 她忽然就很想念以前那个几个月都跟她说不到十句话的薛元敬了。 薛元敬反复用冷手巾给薛嘉月敷了好几次之后,见她脚踝上的红肿消了很多,这才没有再接着敷。 一抬头,见她正睡眼朦胧,但又强忍着不睡的样子,就开口叫她:「你躺下去睡一会儿。」 但这是薛元敬睡的客房,他睡过的床…… 薛嘉月一个激灵就醒了,忙摇手说道:「不用,不用。哥哥你睡这里,我还是去李姑娘房里睡。」 说着,就想起身站起来,但被薛元敬伸手给按坐了下去。 「李姑娘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她才刚睡了没一会儿你就过去,岂不是要吵到她?我们两个在这里毕竟是客,怎好这样的去搅扰主人家?」 薛嘉月知道他这话说的很对。但是她睡这张床,那薛元敬睡哪里?而且就算她现在外表看着才八岁,但她心里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啊。 薛元敬好像看出了她心里的顾忌和窘迫,就又说道:「你睡床,我暂且伏在桌子上睡一会。等过会我再问师父要一床被子,这两天我就在地上打地铺睡。」 他前几日看过,李含笑睡的那张床不大,薛嘉月和她挤一张床原就很受局限,现在她的右脚又崴到了,若是不小心再被李含笑睡觉的时候给压到了或是踢到了,到时薛嘉月的脚伤就更难好起来了。所以还是让她睡在这里的好。 薛嘉月见他这样坚持,也就没有再说要回李含笑那里睡的话,而是很真诚的对他道谢:「谢谢哥哥。」 薛元敬面上是浅浅的笑意:「你是我妹妹,不用这样的跟我客套。」 虽然薛嘉月心中觉得薛元敬忽然这样的对她好她觉得挺不安的,但是她一夜未睡,脚又受伤了,整个人实在是困的厉害。于是当下她对着薛元敬笑了一笑之后,就躺下去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由于她实在是太困了,所以几乎是头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薛元敬听着她立时就响起来的清浅呼吸声,反倒是怔了一下。随后他微微的笑了起来,将盆里的水拿到外面去倒了,回来将卷到手肘上的袖子放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回头看了一眼薛嘉月睡的正熟,这才伏在桌子上,头枕在胳膊上小憩一会。 第四十二章 薛嘉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迷迷糊糊中忽然就感觉到右脚的脚踝那里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她睁开眼,就看到薛元敬正手中拿了一块手巾敷在她受伤的脚踝上。 「哥哥?」她含含糊糊的叫他,一双眼也只是半睁着,目光散乱不说,面上的神情也是迷茫的,「你在做什么?」 薛元敬闻声抬头看她,一见她这个样子,心中止不住的就觉得柔软了几分。 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之后,他收回手,温声的说道:「我在用热手巾给你敷脚踝,你接着睡吧。」 薛嘉月闻言哦了一声,说了一声谢谢哥哥,然后果真就闭上双眼继续睡了。 她这样半梦半醒之间看起来倒是乖巧温顺的很。薛元敬忍不住的就微笑起来。以前他的那个小妹妹可没有她这样的乖巧温顺。才三岁多的人,就已经知道不高兴的时候噘着嘴不理人了,还会威胁着说我不高兴了。就是等着他去哄她。 那个时候他也喜欢摸她妹妹的头,不过她妹妹好像不是很喜欢他摸她的头,每次都要躲的。不过昨儿晚上他摸过薛嘉月的头,刚刚又摸了,薛嘉月好像都没有要躲的意思。 这个想法愉悦到了他。他就笑着低下头,将有些凉了的毛巾重又放到旁边装着热水的盆里去浸湿,拧干,再敷到薛嘉月的脚踝上去。 如此几次之后,薛元敬才将李爷爷给的伤药仔细的涂到了薛嘉月的脚踝上。 小姑娘年纪不大,而且因为瘦的缘故,她的脚踝看上去是很纤细的,仿似一折就会断一样,很容易就会让人心生怜惜。而且她的一双脚因为平时见日光见得少,看起来也是很白皙的,好像都能看到她皮肤底下淡青色的血管一样。她前端的脚趾甲也修剪的很圆润很小巧。 薛元敬又抬头看了看她放在身侧的手,手指甲也修剪的很圆润和小巧。看得出来她确实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这样的细枝末节都不会放过。 也不知道她以前到底是什么人。薛元敬心中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动作很轻的用手将伤药在她的脚踝上揉开。不过看着她偶尔跳脱的性子,想必年纪也不会很大。但这些都没有关系。她以前是什么人都不要紧,往后她就是薛嘉月了,他薛元敬的妹妹。他一定会像个兄长一样好好的照顾她,呵护她。 等薛嘉月一觉睡醒过来的时候,她在枕上一偏头,就见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屋子里也没有点灯,她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不过这一觉睡的很有点沧海桑田的感觉。这样猛然的一醒过来,她都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右脚脚踝那里好像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她轻轻的活动了下,好像也不是很痛。看来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 忽然想起来自己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脚踝那里一阵温热,她模糊记得是薛元敬在用热手巾给她敷着。她好像还跟他说了什么话,但随后她又睡着了…… 薛嘉月觉得自昨晚开始薛元敬对她的态度就忽然转变了,转变的都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想起来,索性躺在床上,目光看着头顶淡青色的布帐子,皱着眉想这件事。 不过想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吱呀一声轻响传来。她转过头,就着窗子里漏进来的星月光看过去,就见是薛元敬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拿了一只碗。 「哥哥。」她开口叫出声的时候,发现自己声音都有点沙哑了。估计是睡的时间有点长了。 薛元敬原本推门进来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以为她还在睡,就想要回身退出去。不过随后听到她开口叫他,他这才知道她已经醒了,已经快要跨出门槛的脚就重又收了进来。 「你醒了?」他走到桌旁,将手里的碗放下,一边拿了火折子点桌上的油灯,一边问薛嘉月。 油灯的光线不是很亮,但总好过于先前的黑暗。旁边窗子上糊的窗纸破了好几处洞,有夜风正从那几处洞里灌了进来,吹的油灯光左右晃荡个不停。 而在这晃动的暗橙色光线里,薛嘉月就看到薛元敬左右两手分别拿着一杯水和一只碗向她走过来。一刹那好像油灯光都拢在他身上一般,让他的容颜看起来俊雅出尘。 薛嘉月觉得她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十二个女配前赴后继的看上他,为他甘愿做一切事的心情了。就薛元敬的这个相貌,唔,实在是很有那个本钱的。 她起身坐了起来,看着薛元敬。薛元敬就将左手拿着的水杯递给她:「你刚醒,先喝口水。」 薛嘉月这会儿确实觉得喉咙干的厉害。她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茶杯,几口就将水杯里的水喝光了。 薛元敬伸手接过空的杯子,又将右手拿着的碗和筷子递了过去:「吃饭。」 就着微弱的油灯光,薛嘉月就看到完这只碗的最上面放着两只大白馒头。拿起馒头,下面放着熏兔肉和腊野猪肉。 伙食很好,而且薛嘉月也实在是饿了。她对着薛元敬道了声谢之后就开始低头吃这些。 她虽然饿的很厉害,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快,但也没有给人狼吞虎咽的感觉,反倒让人看了只会心生怜惜。 薛元敬也没有叫她慢点吃。知道她一整个日夜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这会儿猛然看到这些吃的,估计说什么话她现在都是听不进去的。 他去倒了一杯水,在旁边静坐着,等薛嘉月吃完了,这才无声的将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又将她手中空空如也的碗拿了过来。 饿了很长时间忽然吃饱的那种感觉真的很满足。薛嘉月这会儿就觉得心里都在冒着幸福的泡泡。 她伸手接过薛元敬递过来的水杯,又对他道谢:「谢谢哥哥。」 薛元敬回道:「你以前对我可没有这样的客气。」 薛嘉月:那是因为以前我跟你说什么话你压根就懒得搭理我,我还怎么跟你客气? 不过这样吐槽的话也只能心里面想一想,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还得笑着称赞:「因为哥哥你现在对我很好。」 这话其实也带了点试探的意思。她其实也很想弄明白为什么薛元敬会忽然就对她好了。明明她觉得这两天她也没有做什么能让薛元敬很感动的事。 说完之后,她就看着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沉默着。油灯光暗淡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旁边的墙壁上。 过了片刻之后,薛嘉月才终于听到薛元敬的回答:「你不用心中多想,也不用这样的试探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忽然的想明白了。你娘是你娘,你是你,就算我心中再恨你娘,可那也不该恨你。更何况这段日子你是真心的对我好,我能感受得到。」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薛嘉月。而薛嘉月觉得自己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真诚的神色。 「我已经决定将你当成我的亲妹妹来看待了。你放心,往后我会对你更好。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第四十三章 薛嘉月听了薛元敬说的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幸福来的太快我完全不敢相信,第二个反应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妖?她只不过是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话,他竟然就能一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那往后她在他面前还要怎么混? 而薛元敬说完那番话之后目光就一直看着薛嘉月,好像在等她的回应。不过薛嘉月并没有给他什么回应。 她目光看着帐子上缝的一块补丁,看着桌子上的油灯,看着窗子外面的月色,就是不看他。 最后约莫是觉得这样太尴尬了,薛嘉月的目光终于落到薛元敬身上,一脸诚恳的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薛元敬:……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无语。 不过他还是回答着:「现在已经是亥正一刻了。你睡了一整天。」 薛嘉月:…… 她觉得自己可真能睡。 不过问完这句话之后,她觉得自己又没有什么话说了。就又移开目光去看帐子上缝的补丁,桌子上的油灯,还有窗子外面的月色。 薛元敬看她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偏偏纤长的睫毛在轻颤着,足以表明她现在心里还是紧张的。于是他唇角忍不住的就微微的弯了起来。 她心中这会儿肯定是觉得很无所适从的。不过他以前对她也确实太冷淡了,现在忽然对她说这样的话,只怕她一睡半会儿的会适应不了。不过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于是薛元敬就没有再说什么。若再说什么,只怕会让薛嘉月更加的无所适从。 他将碗筷送回厨房之后就进屋来,将放在一旁的一床被子在地上铺开,对薛嘉月说道:「晚了,睡吧。」 「哦。」薛嘉月干巴巴的回答了一声,也躺了下去。不过目光还是在偷偷的看着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然后他就吹熄桌上的油灯,躺到了他刚铺好的地铺上去,双手交叉着放在腰腹处,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薛嘉月收回目光,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背对着薛元敬,双眼睁着,开始发呆。 薛元敬说会将她当成他的亲妹妹?还说以后会对她更好?他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护住自己的亲妹妹,让她被孙杏花给卖了,他心里觉得很愧疚,就想要补偿?但偏偏他妹妹现在在哪里他都不知道。但因为他心里实在是太愧疚了,急需自我赎罪,所以就看中她,想将她当成他妹妹的替代品?就因为她这段时间一直叫他哥哥,真心的对他好? 这样一想也确实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对于她而言,有一个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将来还会做阁老的哥哥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薛嘉月又觉得自己占了薛元敬亲妹妹的便宜,心里又觉得很愧疚起来。 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事。原本她以为她白天已经睡了一整天了,今儿晚上肯定会睡不着,但没想到,想着想着,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窗外天色大亮,晨间的日光斜进屋里来,照的屋里各处十分明亮。 她看看地上,发现薛元敬已经不在了。原本铺在地上的被子也被叠了起来,正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的一只矮柜上。 孙杏花懒,不喜欢早起,自她穿越过后,家里的早饭都是她来做,所以她很早就要起床。若稍微起的晚了点,被孙杏花知道了就要骂的。如今儿这样睡到自然醒实在是没有的事。 薛嘉月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坐了起来。 这时她就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她想了想,就下床,单着左脚往窗旁边蹦,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外面望。 就见薛元敬和李含笑正在院子里练招式,李爷爷背着双手站在一旁看着。 薛嘉月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招式,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亲眼看到这一幕,她心中就觉得很稀奇。 而且就算她对这些都没有研究,但她也能一眼看得出来薛元敬的招式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李含笑显然就要差很多,好几次都停下来问李爷爷。然后还得李爷爷仔细的讲解个好几次她才能明白。不过薛元敬那里,无论什么招式,但凡只要李爷爷讲解过一次,那基本都是一次就能过的。 很显然李爷爷对薛元敬很满意,在旁边不住的点头。不过还是评价他:「你很有悟性。不过你的招式太狠厉了,还是要适当收敛点。」 薛嘉月对这句话就有些不明白了。跟人打架不就是要赢?招式不狠厉,一味谦让怎么行?难道让别人追着你打啊? 而等练完这一套招式之后,李爷爷又让李含笑去拿了两张弹弓来,教他们两个打弹弓。 对于弹弓薛嘉月并不陌生。她小的时候调皮,和邻家的几个小孩玩过弹弓,用来打树上的树叶玩。只不过在她眼中弹弓只是一种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但是这会儿,看过薛元敬和李爷爷打弹弓,一枚石子弹射出去,树上或空中就有鸟雀落地,她才恍然惊觉,这玩意儿原来还可以用来做兵器。 她忽然就觉得学会打弹弓的这门技巧也不错。这样往后她若想吃肉了,就可以到山中来打只兔子或是鸟雀来解解馋。 她毕竟是单腿站立,这样看了一会就觉得很累了,只能蹦到桌旁在凳子上坐了,拿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等一杯水都喝完了,她才惊觉这茶杯好像是昨晚薛元敬喝过的。 因为桌上原本就只有一只茶壶两只茶杯。昨晚薛元敬给她倒过一杯水喝,她喝完之后就顺手将杯子放在床前的小方桌上了。而桌上的这只茶杯,她昨晚可是亲眼看到薛元敬倒水喝过的…… 薛嘉月默默的望了一会儿屋顶,然后又在心中安慰自己,薛元敬是个有洁癖的人,这只茶杯肯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洗过了,而且洗的很干净。 这样自我安慰自我催眠一会儿之后,她就觉得心里好受许多了。 不过这时她就听到脚步声,低头看过去,就见薛元敬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年虽然清瘦,但身姿笔挺,个子也高,所以他进来的时候,薛嘉月都觉得屋中的光线暗了暗。 他才刚练过招式,打过弹弓,所以就算现在已经深秋初冬了,但现在他的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的外衣也脱掉了,只穿了一身紧身的衣裳。越发的显出他腰身的曲线来。 见薛嘉月在看他,薛元敬就走过来,问她:「脚还痛不痛?」 「还好,不怎么痛了。」薛嘉月回答着。然后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她以前觉得薛元敬是冷场王,但凡他一开口就冷的叫她没办法接话,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冷场王。 没办法,她还没有习惯薛元敬对她态度的忽然转变。 好在薛元敬也没有再同她说什么,而是直接走过来蹲身下去看她的脚。 因为她脚踝那里还是有点肿的,也不好穿袜子,就只穿了鞋,所以这会儿薛元敬看她的脚倒也方便。只用将她的裤脚往上拉一拉就行。 但薛嘉月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就想将脚往后缩。但还是被薛元敬给眼疾手快的握住了脚踝。 第四十四章 「别动。」他沉声说着,一面又皱起了眉头。 薛嘉月的脚踝那里虽然较昨夜消肿了很多,但现在到底还是有些红肿的。 少女的脚踝纤细白皙,所以这一处红肿也就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了。 薛元敬一语不发,起身去将昨儿晚上放在床头小桌子上的伤药拿过来。然后又沉默着倒在手掌心中,按在薛嘉月脚踝红肿的地方揉搓着。 薛嘉月吃痛,但她还是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薛元敬抬眼看她,不过他手上揉搓的动作并没有减轻。 若不用力,这药效就不能完全的发挥出来。 待揉搓的薛嘉月脚踝那里开始发热了,估摸着药效都已经发挥了,薛元敬才收回手,走到一旁的脸盆架子旁边倒水洗手。 薛嘉月眼角余光看他洗完手之后就轻轻的甩了甩手,然后又拿了架子上搭着的手巾开始擦手。 几乎就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过去,确保手上一滴水珠都没有。 薛嘉月就觉得薛元敬其实挺适合做医生的。而且还得是外科医生。他要是穿着白大褂,洗完手后这样面无表情,垂着眼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着手,给人的感觉肯定会觉得很禁、欲很有诱、惑力。 薛元敬这时已经擦完了手,将手巾重又搭回了架子上面,然后将手巾的边角都牵扯的平平整整的,这才回过身往薛嘉月这里走。 「你的脚伤还没有完全好,这两日就不要再单腿长时间站立。」薛元敬面上的神情淡淡的,「而且只是一些招式而已,你若想看,往后我都可以练给你看。」 不用说,刚刚她站在窗子旁边往外偷看的事薛元敬知道了。 精明成这样…… 薛嘉月继续无语。她忽然有一种她在薛元敬面前其实就是个透明人的感觉。 薛嘉月和薛元敬又在李家住了三天才回去。 分别的时候李含笑自是依依不舍,眼泪汪汪的,恨不能跟着薛元敬一块儿回去。 薛元敬一脸郑重的对着李爷爷下跪,说道:「师父的传授之恩,徒儿终身难忘,请师父受徒儿一拜。」 说着,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李爷爷亲手扶了他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唏嘘的说道:「我在这深山之中隐居近二十年,衣钵有你传承,也算是了我一桩心事。你是个聪明的人,为师也没有什么要特别嘱咐你的。只有一样,我就笑儿这一个孙女,他日我百年之后,我总是希望你能照拂她一二的。」 薛元敬正色:「师父请放心。徒儿心中待师妹若亲妹,但凡只要有徒儿在一日,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她。」 薛嘉月听完他说的这话,目光就去看李含笑。果然见李含笑面上神情一僵。 李含笑肯定是不希望你心中待她如亲妹,她是想要你待她如情妹啊我的傻哥哥。 薛嘉月心中这样吐槽了一句。转念又想,李含笑到底还是个傻的。如薛元敬这样的人,以后身上的桃花债一堆,做他的情妹妹有什么好?做他的亲妹妹才好啊。 一来据她这两日观察下来,薛元敬极有可能是个妹控;二来,他以后会是阁老,权势肯定差不了;三来,他以后的桃花债虽然多,但那些女配可都是死心塌地对他的。既然都已经死心塌地的对他了,哪还敢对他的妹妹不客气?还不得千方百计的巴结着?但若要是做他的情妹妹,好嘛,那十来个女配能容得下你?还不得千方百计的想法儿害你啊?就等着糟心吧。 这样一想,薛嘉月觉得能做薛元敬的妹妹简直太好了。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薛嘉月心里还是觉得李含笑这个小姑娘不错,也不忍心见她往后走上这条不归路。于是她就走到李含笑面前,笑着拉了李含笑的手,说道:「含笑姐姐,多谢你这几日细心照顾我。既然哥哥说他真心将你当妹妹看,那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往后你要是有空了,记得一定要来找妹妹我玩儿啊。」 就希望李含笑能听明白,以后只老老实实的做薛元敬的师妹比什么不好? 不过很显然李含笑并没有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而且听薛嘉月这样一说,李含笑就觉得面上有些讪讪的。因为若认真说起来,这些日子她但凡有空就去缠着薛元敬,压根就没有怎么照顾过薛嘉月。 不过薛嘉月叫她往后有空就去找她玩儿…… 去找薛嘉月玩儿,可不是就能堂而皇之的去见薛元敬了么?于是李含笑忙反握住了她的手,应道:「好。到时我一定经常去看二丫妹妹。」 薛嘉月笑着点了点头。又跟李爷爷作辞之后,他们兄妹两个就沿着原路往回走。 路上薛嘉月想了想她和薛元敬这次进山的经历,觉得她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压根就没有达成。别说找什么人参灵芝来卖钱筹划跑路的事了,反倒还崴到了脚,右脚踝那里硬生生的肿了两三天。虽然这会儿是好了,但走路也不能快。一快就会觉得隐隐做痛。倒是薛元敬,这一趟进山,就相当于是给他开了个很粗的金手指。 他原本的人设就是科举出身一步步做到阁老的,那文采肯定很好。而这次他又跟李爷爷学了武,还有兵法这些,那往后他简直就是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文武双全复合型人才,更加的厉害了。 不过好在这次进山之后他貌似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还说要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若于这一点来说,薛嘉月又觉得自己进这一趟山,甚至就算是崴到了脚也是很值得的。 虽然现在天气已经渐渐的冷了下来,但两个人在李家前后也住了近十天,山洞里原本放着的东西也担心已经坏掉了,所以这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是捡了很多山货。 深山老林中压根就没有什么村民会过来,所以山货很多。 薛元敬每一样都捡了一些,都放在自己的背篓里面。就是薛嘉月原本的那个小背篓他也没有再让她背着,而是自己提在手中。 因为薛嘉月的脚才刚好,所以也不敢走快。于是原本只用半日就能走到的那处山洞他们今儿整整走了一日。 推开洞门口的大石头走进去的时候,薛嘉月就看到里面还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样。不过野葡萄野梨子这些不容易存放的水果之类的东西坏了不少,其他像山核桃山栗子之类的东西都还是好的。 坏掉的水果都被薛元敬拿出去丢掉了,然后他又去捡了很多枯树枝回来。 他捡枯树枝的时候,薛嘉月就坐在洞门口的一块石头上。 前两日刚立冬,不过太阳还是很暖和的。薛嘉月就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薛元敬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捡枯树枝。 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有一只山鸡飞过,正落在前面一棵树的树枝上。不过不待她说什么,就见薛元敬已经极快速的取了腰间别着的弹弓下来,瞄准,发射,山鸡立时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对此薛嘉月已经见怪不怪了。上午薛元敬也是这样用弹弓打到了一只兔子。当时那只兔子还在飞跑着呢,薛元敬都能打到,现在这只山鸡站在树枝上,想必对于薛元敬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第四十五章 接着薛元敬就提着这只山鸡去小溪边宰杀清洗。不想薛嘉月看到那样血腥的画面,所以他特地的让薛嘉月坐远了一些。 回来的时候薛元敬还摘了一片芭蕉叶回来,将洗干净的山鸡仔仔细细的包裹好了,外面再糊上一层泥巴,然后他就在地上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将山鸡埋了进去,再在上面架火烧。 因为天色还早,所以薛元敬就在外面生火做晚饭。 火堆下面埋着烧鸡,火堆上面则是架着小锅在煮菌菇汤。因为上午打到的兔子两个人还没有吃完,所以这会儿薛元敬就将剩下来的一半兔子拿出来架在火上烤。 晚饭就很丰盛。叫花鸡,烤兔子,菌菇汤,薛嘉月吃的很满足。而且因为她脚还没有好完全的缘故,所以全程都是薛元敬在忙,她只用负责吃就行了。 等吃完了,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拿了碗筷和锅到小溪边去洗。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橙黄色的余晖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周边的山色看着也岚翠鲜明,华丽动人。 等洗好了碗筷,薛嘉月就和薛元敬一起回去。 等回到了山洞,薛嘉月坐在地上,看着薛元敬忙碌的身影,心中同时有一种被人宠爱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的幸福感,和一种他这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的惶恐感。而在这两种感觉相互夹击之下,薛嘉月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哥哥,你忽然这样对我好我心里有点害怕啊。」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因为对你那个亲妹妹有愧疚和负罪的心理,于是这会儿将我当成是她,就拼命的补偿? 薛元敬正收拣着东西到背篓里的动作一顿,然后他回过头看着薛嘉月,声音平缓:「等你习惯了就不会害怕了。」 薛嘉月:…… 这天压根就没法聊了,根本就套不到他心里的半句话啊。要不要直接问?但是就算她再笨她也知道,孙杏花卖了薛元敬妹妹的这事肯定是他心里一道极深的伤口。这会儿她要是将这道伤口重新翻了出来,还往上面洒一把盐,不知道薛元敬以后会怎么对她?反正不会再如现在这样对她好了吧?毕竟据她所知,孙杏花卖他妹妹的那件事,二丫没少在中间拱火。而且二丫以前也没少欺负过他妹妹。 这般一想,薛嘉月觉得还是算了。为了她的小命着想,薛元敬的这个逆鳞她怎么样也不能去碰的。至于他现在这样对她好,那她就暂且受着吧。以后等她走出这里,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将薛元敬的亲妹妹找回来的。 这样一想,薛嘉月就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于是她就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那好啊。哥哥,以后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人对她好她肯定是会加倍回报的。 温暖的火光下,小姑娘笑容嫣然。而且看她脸上的神情,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并不只是随便的说说而已。 薛元敬唇角忍不住的微弯了起来。然后他也点了点头:「嗯。」 随后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虽然薛元敬现在对薛嘉月不像以前那样的冷漠,惜字如金了,但他到底是个话不多的人,所以许多时候都是薛嘉月在说,他听着。但他会时不时的应答一声,所以今晚的这天薛嘉月聊的也很高兴。 等聊累了,她就躺下去睡觉。 火堆还在烧着,很暖和。而且见识过薛元敬现在高超的弹弓技艺之后,薛嘉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越发的觉得有安稳感了,所以这一觉她睡的很好。 等次日他们醒过来,吃过了早饭,收拾了他们捡到的山货之后就离开山洞沿着原路往回走。 因为觉得已经捡到了足够的山货,所以回去的路上他们就什么都没有捡。倒是走的快速,将近傍晚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已经看到秀峰村了。 薛嘉月手中柱着一根木棍子,看着山脚下的秀峰村,忽然就有点不想回去了。 若是可以,她和薛元敬一直在山里过日子也很好啊。但是…… 最后薛嘉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薛元敬说道:「哥哥,走,我们回去吧。」 薛元敬转过头看薛嘉月。很显然他听到了薛嘉月刚刚的那声轻叹。 沉默片刻之后,他还是开口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虽然他暂且没有上学堂,但他还是想要科举做官,压根就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特别是同薛永福和孙杏花在一起待一辈子。不过前提是要他羽翼足够丰满才能离开。 说着,他就率先抬脚往山下走去。 他身后的薛嘉月看着他笔直挺拔的背影呆了呆。 怎么听他这话里的这意思,他知道自己不想待在秀峰村?但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还知道些什么?会不会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 薛嘉月脸色就有点发白了。不过她转念又想着,他应该不会知道的吧?毕竟这说起来是很玄幻的一件事。而且他要是真的知道这件事了,还会像现在这样的平静,还对她这样的好?只怕早就将她当妖怪抓起来架火烧了或者直接沉潭了吧? 而薛元敬见薛嘉月没有跟上来,就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薛嘉月也知道他这是在等她。于是她忙摒弃掉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越想越恐惧的念头,抬脚跟了上去。 等她走到了身旁,薛元敬才继续往前走。 一路进了村口,遇到了几个从田间地头干农活回来的村民。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都很震惊:「你们两个人竟然还活着?听说你们进深山都已经十天了还没有回来,全村的人都以为你们两个人已经被虎狼给吃了呢。」 又问他们在山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过了十天才回来。 几个村民表现的实在太热情了,薛嘉月知道薛元敬的性子到底还是冷漠的,不喜欢旁人这样的热情,于是她就笑着开口跟那几个村民一本正经的胡扯。说她和薛元敬在深山里面遇到了狼,慌不择地的到处乱跑,最后等狼不见了,他们两人也迷路了,她还崴到了脚。说着,为了展示这其实不是她胡编乱造的,她还想拉高裤脚给那几个村民看自己还有点红肿的右脚踝。不过却被薛元敬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抢在她之前重重的拍了她要拉裤脚的右手背一下,薛嘉月吃痛,这才松开手。 不过几位村民看到薛嘉月手中柱着的木棍子,又看她刚刚走路的时候右脚确实是有点不大利索,心中都相信她说的这话是真的。 于是几位村民一面感叹薛元敬和薛嘉月福大命大。都遇到狼了,还在深山老林里面迷路十天,但最后他们两个人还能平平安安,全须全尾的归来,一面又大骂薛永福和孙杏花两个人不是东西。他们两个前几天跑孙杏花娘家大吃大喝去了,还在那里待了好几天,却叫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进深山里面捡山货。而且他们兄妹两个这都失踪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他们夫妻两个有一星半点的着急,更没有说要进山找薛元敬和薛嘉月,夫妻两个每天照样的该吃吃,该喝喝,就跟没事人一样。 第四十六章 薛嘉月就心中暗爽的听着这几位村民大骂薛永福和孙杏花。不时的还会插几句嘴说一说她和薛元敬这些日子在深山里面的日子过的是如何的凄惨。甚至说到动情处她还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惹的那几位村民见了心中怜惜不已,越发的大骂起薛永福和孙杏花连畜生都不如。畜生还知道要护崽呢。 一直一言不发的薛元敬这时就目光淡淡的瞥了薛嘉月一眼。正好看到她眼中虽泪光盈盈,但唇角却微微的翘了起来。一只做了坏事,正心中窃喜的小狐狸一般。 薛元敬忍不住的也微微的弯了弯唇角。然后他也没有打断薛嘉月的演戏,只转过头去看着路旁的一棵槐树。 等同那几位义愤填膺的村民分别后,薛嘉月和薛元敬就继续往前走。很快的就看到了他们家。 「哥哥,你等一等。」这时薛嘉月忽然开口叫住薛元敬。薛元敬就回过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他以为她这是心中害怕,不想要看到孙杏花。毕竟孙杏花对她的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但薛嘉月并不是害怕这个。她只是走到薛元敬身边,伸手从他手中提着的小背篓里面掏了两包东西出来,然后藏到了旁边的一个稻草堆里。又仔仔细细的用稻草将那两包东西盖好之后,她才笑着对薛元敬说道:「这其中一包山货是给韩奶奶的,另外一包是留着我们两个吃的。」 等待会儿他们将捡到的山货交给薛永福和孙杏花,难道还要指望孙杏花以后会将那些东西给他们吃么? 薛元敬听了,不说话,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头发软软的,摸起来手感很好。近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摸薛嘉月的头了…… 「没有关系。」他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和宠溺,「哥哥现在会武了,弹弓也打的好。往后没事哥哥就进山给你打兔子猎山鸡吃。」 薛嘉月:……说的你去学武好像就只是为了打兔子猎山鸡一样。你可是未老的阁老,难道就这么点追求? 院门是开着的,薛元敬和薛嘉月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薛嘉月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到处都很乱,也很脏。但薛嘉月是个爱干净的人,没办法忍受自己住的地方这样的脏乱,所以她每天都要收拾打扫,于是这小院哪里看起来都是干净整洁的。但是现在她才离开十天,好嘛,小院里面重又到处又脏又乱了。 因为是白天,不单院门大开着,屋门也是大开着的,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对望一眼,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正对面坐在桌旁吃饭。孙杏花照例是口中骂骂咧咧的。好像是骂薛永福拿钱买酒喝的事:「家里秋收的粮食都拿去卖了买猪,现在统共就剩了这么点钱,你还要拿去打酒喝?那黄汤就那样的好喝?少喝一口你就要死?这已经是冬天了,眼看着天气就要冷了,可我连新棉袄都没有做一件。难道你要我还穿我那件旧棉袄?穿出去人家不要笑我?」 薛永福反正已经是完全被孙杏花给降服了的模样,只缩着脖子低头猛扒饭。 孙杏花偏生看不过他的这个窝囊样,探身过来,劈手就将他手里的筷子抽走了,猛的一下就往地上掷:「吃,吃,吃,你就知道个吃!入了冬就是腊月了,然后就是年关。没钱了拿什么过年?难道别人家到时都是大鱼大肉的,我们就……」 一语未了,忽然就察觉到屋中原本暗淡的光线又暗了暗,她就转过头往门口望过去。然后一眼就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正站在那里。 孙杏花先是一愣,过后她忽然放声尖叫起来。屁股又如同被火烧到了一样,猛的就起身蹿到了薛永福身边去,伸手拽着他的胳膊,抖着声音就说道:「他,他爹,有,有鬼。」 薛永福想是先前喝过酒了,两边脸颊上还有些红,看过来的目光也是斜斜的。 「鬼?」他看看薛元敬和薛嘉月,又看看孙杏花,「哪里来的鬼?门口站着的这不是敬儿和二丫吗?」 说着就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想往前走:「敬儿,二丫,你们回来了?」 但被孙杏花给劈手拉住了。 「你个死人!」孙杏花急的头上都冒汗了,胸腔里的一颗心也笃笃的乱跳着。但她又怕,所以就拼命的往薛永福的身后躲,「你忘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进深山都十天了也一点消息没有,肯定是被虎狼给吃掉了,现在哪里还能再回来?肯定是,肯定是他们两个的鬼魂回来了。」 越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就越发的抖了起来。 薛永福听了,心中也开始生疑,一时就不敢再往前走了,反倒是往后退。 虽然薛嘉月恨不能再多吓薛永福和孙杏花一会,但她也知道他们两个迟早会知道真相的,所以倒不如这会儿她自己先说开呢。 于是她就走上前一步,叫孙杏花:「娘,我和哥哥不是鬼,我们没有死。」 见她往前走,孙杏花吓的更往后躲了。一边还声音颤如颠筛一般的说道:「你,你别过来。我,我明天就给你烧纸钱。你要多少我就给你烧多少,只求你快走。」 只恨不能现在就跪下来对她磕头了。 薛嘉月见孙杏花怕成这个样子她心中就暗戳戳的觉得很爽。不过面上还是要做了着急的样子说道:「哎呀,娘,我和哥哥真的是人,不是鬼。」 说着,故意的又往前面走,伸手就要来拉孙杏花的胳膊。 孙杏花吓的放声尖叫,满屋子的到处乱跑。薛嘉月就跟在她后面追。反正能多吓孙杏花一会儿都是好的。 薛元敬看着她这样,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他才转过头来看着薛永福。 薛永福原就在一直戒备的看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两个,这会儿见薛元敬忽然转过头看他,目光寒凉若隆冬之水,他心中禁不住的就猛跳了一下,脚步也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不过很快的,薛元敬就温顺的垂下眼,敛下了眼中的寒凉之色,垂手恭敬的对薛永福说道:「爹,我回来了。」 薛永福惊疑不定的看着薛元敬,没有说话。 薛元敬见状,唇角微微的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十日未归,生死未卜,忽然一朝平安归来的儿子的态度?不过他面上看起来还是温顺的:「父亲,我是人,不是鬼。若你不信,」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地上。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浅橙色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投在门板上:「父亲请看,我是有影子的。」 若是鬼魂,那自然是不会有影子的,而现在他既然有影子…… 薛永福又去看薛嘉月,也在她身后看到了虽浅淡,但到底还是有的影子。 他恐惧的心思渐消,定了定神之后才走到薛元敬的跟前,问他:「你回来了?这十天你和你妹妹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孙杏花刚刚也听到了薛元敬说的话,然后她也连忙去看薛元敬和薛嘉月的身后,果然都看到了影子。 知道他们两个不是鬼而是人之后,孙杏花瞬间只觉得自己有一种脱力的感觉,差点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可忽然一想到刚刚她被薛嘉月吓成那个样子,不由的就恼羞成怒起来。 第四十七章 她转头四处看了看,见旁边的墙角正放着一把高粱穗子扎成的笤帚。笤帚柄是一截竹子,用的时间长了,已经都有些发黄了。于是她就两步走过去,伸手抄起了这把笤帚。为防止薛嘉月逃跑,她空着的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拽住了薛嘉月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然后她就倒过笤帚柄,劈手就往薛嘉月的身上抡去。一边抡她口中还一边骂着:「你个死丫头,刚刚你竟然敢那样吓我。」 薛嘉月一见孙杏花去拿笤帚她就知道要挨打了。她想跑,但胳膊被孙杏花给拽住了,眼见得就只能结结实实的挨这笤帚柄一下了。不过忽然就见有人冲过来挡在了她面前,又伸胳膊去挡孙杏花抡下来的笤帚柄。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薛嘉月忙抬头看过去,就见是薛元敬挡在她面前。 刚刚孙杏花将笤帚柄抡下来的那一刻,薛嘉月听到了很沉闷的一声响。足可见当时孙杏花用的力道有多大了。而这原本该打在她身上的,但现在却是薛元敬替她受了…… 薛嘉月心中又感动又难过,连忙抓住了薛元敬的胳膊,叫他:「哥哥。」 薛元敬回过头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没有事,让她不用担心。但薛嘉月还是觉得心里很难过,眼眶忍不住的就有些发热起来,抓着薛元敬胳膊的手也紧了起来。 薛永福这时也走了过来,说孙杏花:「他们两个平安的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还打二丫做什么?」 说着,就想来拿孙杏花手里的笤帚,但被孙杏花一瞪之下,吓的手立马又缩了回去。 孙杏花瞪完他之后就转头看着薛嘉月,手里的笤帚指着她,骂道:「你这死丫头这十天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死回来?害的我被村子里的人在背后指点,闲言碎语的说我。今儿回来了,竟然还敢装神弄鬼的吓唬我。我不打你嫌腥!」 她待要上前去再打薛嘉月,但无奈薛元敬正严严实实的挡在薛嘉月的面前,一时倒是无法下手了。 不过对于薛元敬,孙杏花倒是不敢打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薛元敬才十四岁,平时话也不多,可孙杏花心中对他就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发怵。总觉得他看人的目光冷冰冰的,就跟开了刃的刀子一样。 但即便不打,话也是要说几句的。于是孙杏花就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骂道:「前些时候你们两个就跟一对乌眼鸡一般,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现在进了一趟山回来倒好了,竟然还学会了替她挨打?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合穿一条裤子的?」 薛嘉月眼尖的看到薛元敬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知道他现在心中愤怒,担心下一刻他就会对孙杏花做出什么事来,于是她忙伸手握住了薛元敬的手,然后她就对着孙杏花说道:「娘,你快来看,我和哥哥这一趟进山捡了好多的山货回来呢。」 她倒不是担心薛元敬打不过孙杏花。只是再如何孙杏花毕竟是薛元敬的继母,哪怕她平日再如何的苛待他,但若是他动手打了孙杏花,那不孝的罪名他肯定是要担着的。但这个年头,不孝的罪名可是很大的,只怕都会影响以后薛元敬的科举路。所以薛嘉月见势不对,这才连忙安抚薛元敬,同时又快速转移话题。 好在孙杏花成功的被她将心思给带到了捡到的山货上去。虽然口中还是骂骂咧咧的,但到底还是走上前来,想要看背篓里装的都有些什么东西。 薛嘉月就叫薛元敬:「哥哥,你将背篓放下来。」 大的背篓是薛元敬背着,小一些的背篓则是被他提在手里。现在听到薛嘉月说的这话,薛元敬就沉默的将手上提着的小背篓放到地上,又抬手将背上背的大背篓放下,然后他就势握着薛嘉月的手,两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手凉凉的,薛元敬知道她这是担心他刚刚会一时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心中一软,于是他不由的就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了薛嘉月的手背几下,意在安抚她。 薛嘉月就只觉得手背那里痒痒的,抬眼去看薛元敬,就见他也正垂眼看她。 她不由的就对薛元敬展颜笑了笑,笑容明媚若初春日光。薛元敬见了,只觉心中一暖。也越发的觉得心里柔软了起来。 这一刻薛嘉月很有一种自己和薛元敬站在同一战线的感觉。自然也有一种同是天涯论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而孙杏花这时候正高兴的翻看着两只背篓里的东西。一边翻看,还一边叫薛永福过去。 背篓里的东西很多。各样水果,干果,还有菌菇之类,孙杏花一面看,一面也渐渐的高兴起来。又指着背篓里的东西对薛永福说道:「这野葡萄可以风干做成葡萄干。这柿子可以晒一晒,做成柿饼。这些干果晒干之后收起来,菌菇明天蒸一蒸,然后晒干了,留到冬天吃。」 说着又皱眉头,很不满的说着:「都是些素的。若是能打到兔子,山鸡,野猪这些野物才好。洗干净了腌起来,一个冬天都能吃到荤的。」 薛嘉月心想,以前的薛元敬自然是打不来这些,但是现在的薛元敬,她觉得打这些野物都是妥妥的。 她昨儿早上亲眼看到临分别的时候李爷爷送了一把匕首给薛元敬。昨儿傍晚他在溪边清洗山鸡的时候虽然没让她近前,但是她还是看到薛元敬拔出那把匕首的时候就如同是一道寒光闪过。且看他清理山鸡内脏的时候毫不费力,想必那把匕首就算不是削铁如泥,但也是极其锋利的。而且今儿上午她还亲眼看到薛元敬脚步极快的追上了一头麂子,手起匕首落之间,那只麂子就倒地了…… 今儿中午他们吃的就是烤麂子肉。等吃完了,薛元敬就在麂子身上割了两块肉带回来,剩下的他都弃之不要。就是割下来的那两块麂子肉,半下午他们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也被薛元敬给烤熟了,两个人都吃的饱饱的。 很显然,薛元敬就是宁愿将那些麂子肉弃之不要也不会带回来给薛永福和孙杏花吃的。至于这背篓里的这些山货,只是用来应付薛永福和孙杏花而已。 这时薛嘉月又听到薛永福在说话:「你咋不说他们两个人不挖一根人参回来才好呢。你要知道,最近村子里的人进山都捡到了什么回来?山里面能用的山货早被周边几个村里的人都捡光了,他们两个能捡回来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孙杏花知道他这话说的都是实情。昨儿她还听说他们村里的一个人和隔壁村的一个人因为到底是谁先看到一棵柿子树就抄锄头打起架来了呢。而且听说当时那棵柿子树上面连五只柿子都没有。 于是孙杏花就没有再说话,只低头将背篓里的东西都分拣出来,心中想着过两日要送一些去给她娘吃。 虽然孙杏花心中老埋怨她娘挖她的东西补贴她弟兄,但到底也是亲娘不是。而且这次她娘做五十大寿的时候她回去住了两天,她娘眼泪汪汪的对她说了她的两个儿媳妇平日是如何的欺负她的事,孙杏花当时就听得心中义愤填膺了起来,恨不能撸袖子就去教训她的那两个兄弟。被她娘死活给拉住了。不过孙杏花却觉得心中原本对她娘的那些埋怨都没有了,转而同她娘很亲近起来。 第四十八章 薛永福这时则是走过来同薛元敬说了两句话。薛元敬都是简单的回答了。然后薛永福就走到了薛嘉月面前,目光笑眯眯的看着她。 刚刚薛嘉月还觉得薛永福在孙杏花面前说的那几句劝阻的话很好,还算明白事理,并没有如同孙杏花一样的毫不讲理。但是这会儿看到薛永福这样看她的目光,她心中就觉得很不舒服起来。 语气有些冷淡的叫了一声爹之后,她就转开目光,看着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张竹筛子,不看薛永福。 哪晓得薛永福看了她两眼之后,口中就笑着说道:「二丫进山待了这十天,我怎么看着你脸上倒很长了些肉,也白净了,看着较前些时候更水灵了。」 说着,竟然伸手就要来捏她的脸颊。 薛嘉月眼角余光看到薛永福伸手想要来捏她的脸颊,心中厌恶之极,急忙就往旁边躲。而这时她就觉得眼前一暗,是薛元敬挡在了她面前。 他一张俊脸上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眉眼也是微垂着,好像刚刚他只是凑巧身子移动过来挡在了薛嘉月面前一样。 有他挡在中间,薛永福自然就不好绕过他再去捏薛嘉月的脸了。只好悻悻然的收回手,一面又问薛元敬:「你和你妹妹还没有吃过晚饭吧?快去吃饭。」 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孙杏花劈口给接了过去:「你真是黄汤灌多了,都糊涂成这个样子。今儿晚上统共就烧了这么点水饭,做了这几张烙饼,都不够你我两个人吃的,还让他们两个吃什么饭?」 又目光看了看薛元敬和薛嘉月,撇了撇唇角,说道:「山里好吃的东西多,你自己刚刚也说他们两个这一趟进山脸上都长了不少肉,想必这些日子没少吃,嘴都养刁了,还能看得上我们这粗粮杂饭?」 不过最后在薛永福的劝说下,孙杏花好歹给了薛元敬和薛嘉月每个人半张烙饼。 但其实刚下山的时候薛元敬就特地的坐下来休息,生火烤熟了那两块他割下来的麂子肉。当时他们两个人都吃的饱饱的,现在一点都不饿的。如孙杏花所说,现在薛嘉月还确实有点瞧不上这半块烙饼。而且孙杏花烙饼的手艺原本就很差。烙饼接到手上她就发现,两面有好多地方都烙焦了。 于是薛嘉月就有一口没吃一口慢慢的吃着。等吃完了,薛永福和孙杏花也吃完晚饭了,碗筷还是要薛嘉月来洗的。 刚过了十天舒服的日子,一回来就要干活,薛嘉月暗中叹了一口气,然而也只得卷起袖子开始洗碗了。 等洗完了碗,她回自己的那半间屋一看,积了灰尘不说,这几日还被孙杏花杂七杂八的堆了好几样农具进来,屋子里看着就乱糟糟的。 她又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才刚刚回来,也觉得累,但还是看不下屋子里脏乱成这样。只好先将农具都归置了一番,拿了笤帚开始扫地,然后又拿抹布到处擦一擦。床上的被子没有办法,只能明天再拆洗晾晒了。 等做完了这一切,她想了想,就手里拿着抹布去薛元敬住的屋。 薛元敬也正在收拾屋里。桌椅擦的干干净净的,书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床上的被子也铺开了,看着平平整整的,比她收拾的还要干净。 他原本也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看到薛嘉月过来,薛元敬就伸手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薛嘉月也没有跟他客气,接过来就喝了。刚刚忙了那好一会儿她确实觉得很渴了。 又听到薛元敬在问她:「你屋里都收拾干净了?」 薛嘉月点了点头:「嗯。」 薛元敬这时又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抹布,就说道:「我这里也都收拾好了,不用你过来帮忙。」 只一眼,他就看出她来他这里的目的来了。不得不说,跟薛元敬在一起,能少说好多话。因为他只消看你一眼,就能猜得出来你的心思。 于是薛嘉月只好回答:「哦。」 耳听到薛元敬又在说道:「饿不饿?」 说着,就从怀里掏了一只已经洗干净的野梨子,还有几颗枣子递给她。 薛嘉月知道孙杏花的性子,总是觉得她馋,但凡看到吃的就可能会偷藏起来。所以刚刚孙杏花还特地的在她身上搜了搜,就是以为她会在身上藏了什么好东西。薛嘉月就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回来的时候身上连一根草都没有放,孙杏花自然搜了个空。 不过孙杏花虽然敢搜薛嘉月的身,但对于薛元敬她到底还是不大敢的。毕竟是继子,而且年纪也大了,说出去不好听,所以薛元敬这才能在身上藏了这只野梨子和这几颗枣子。 薛嘉月也没有客气,伸双手接过,拿了一颗枣子吃起来,同时也递了一颗枣子给薛元敬,笑着说道:「哥哥,你也吃。」 薛元敬见她一双眉眼都笑的弯成了一双新月一般,唇角微弯,嗯了一声,也接过枣子吃了起来。 等吃完了枣子,桌上就剩了那只野梨子了。薛嘉月不想她一个人吃,就说道:「哥哥你的匕首呢?拿出来将这梨子切成两半,我们一人吃一半。」 但薛元敬却没有动,只说道:「不要分梨,你吃,我不吃。」 薛嘉月失笑。原来薛元敬还相信这样的话。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觉得有点感动的,就拿了梨,慢慢的吃着。一边吃,一边和薛元敬说话。 薛元敬这时正在整理自己的书。 其实他的书一共也没有几本,而且也都很破旧了。前几天进山的时候他看的都是一本《论语》,这会儿他拿起的是一本《孟子》,正坐在桌旁垂眼看着,很认真的样子。不过看这本书边缘的地方都微微的翘起,想必也被薛元敬翻看了很多遍了。 薛嘉月心里就想道,也不知道镇上有没有书店。若是有,得想法儿给薛元敬买两本书才是。不然若一直只看这些书,于薛元敬的学业总归没有太大进益的。 冬天农家事情不多,日子就闲散了下来。即便只是一个小村子,但也有聚众赌博的事。而薛永福和孙杏花两口子都是好赌的人,所以一吃完早饭他们两个人就去了村口的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家里有牌九,有叶子牌,平常秀峰村里的村民若想玩这些都会去他们家。 等他们两个一走,薛嘉月和薛元敬说了一声,就将昨儿傍晚她藏在院外稻草堆里的两包山货翻出来一包,抱在怀里往韩奶奶家走。 自第一次去过韩奶奶家之后,薛嘉月随后没事就会过去韩奶奶家找她说话,或是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韩奶奶虽然一开始因为孙杏花的缘故对薛嘉月态度不大好,但随后看这小姑娘嘴巴实在甜,会说话哄她开心,做事手脚又麻利,便渐渐的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这会儿薛嘉月抱着一包山货进院门,就看到韩奶奶正卷着袖子在搬一只木桶,她忙走过去,说道:「韩奶奶,我来帮你搬。」 说着,就将手里的那包山货暂且放在地上,走过去帮韩奶奶一起提木桶。 第四十九章 不过韩奶奶一见她,倒吃了一惊,放开了手里的木桶:「二丫?我前几天听村里的人说你和你哥哥进深山捡山货去了,这都近十天了还没有从山里回来,大家都说你们兄妹两个肯定被山里的虎狼给吃了,都在背后骂你爹娘狠毒,该被老天爷给收了去。怎么,你现在好好儿的回来了?」 目光上下打量了薛嘉月一番,见她好好儿的,且脸上较前些日子还长了不少的肉:「过的倒比以前好了,脸上也长肉了。看来你们兄妹两个这几天没怎么吃苦?」 薛嘉月笑着帮韩奶奶将木桶搬到了旁边的磨房里面去,然后就将昨儿对那几个村民说的进山遇到狼,她和薛元敬逃跑途中不小心迷路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道:「我和哥哥一开始自然是吃了些苦的。不过韩奶奶你也知道,深山里面吃的东西多,总不至于饿到,所以我脸上看着就比以前长肉了。」 李家祖孙两个会武,家里腌制的各样腊肉都很多,这几日薛嘉月的伙食确实很好。而且回来路上的这两天,跟着薛元敬,不是兔子肉就是山鸡肉,麂子肉,她脸上能不长肉吗? 说完,她又出去将那包山货拿进来,打开给韩奶奶看:「韩奶奶,这是我和哥哥特意给您留的一些山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就当尝个鲜。」 韩奶奶伸手接过那包东西来,见里面有柿子,还有山核桃,山栗子这些,装了满满的一大包。 东西事小,最重要的是情意。韩奶奶当下就感慨着:「你和你哥哥冒着危险进一趟深山,捡了山货回来还不忘了我。该叫我说什么好呢?」 韩奶奶就一个独生子,在省城一家铺子里面做学徒,她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孤单的很。这段日子薛嘉月不时的就来她家同她说话,又帮她干活,她面上有时虽然板着一张脸,但心里到底还是欢喜的。而这会儿,见了这包山货,她心中欢喜的简直就要将她当成自己的孙女儿来看待了。 薛嘉月闻言就笑道:「韩奶奶,瞧您这话说的。您看这些日子我来您家,您经常给我豆花儿喝,我和哥哥这会儿跟您这点山货尝尝鲜不是应当的?」 又看到旁边木桶里是一桶浸泡过的黄豆,她就问道:「韩奶奶,您这泡了这么多的豆子,是要做豆腐?」 「是要做豆腐。」韩奶奶点头回答,「这天渐渐的冷了。等到大雪封山我还能出去卖豆腐?就想着趁现在多卖点豆腐,挣点钱好过年。」 说着又伸手指着木桶里的黄豆说道:「这些豆子已经泡了两天了,现在磨出来做成豆腐,打算明儿一早拿到镇上去卖。」 薛嘉月一听,心中立时就开始活络起来。 她一开始就是想着韩奶奶经常进镇里卖豆腐,想要同韩奶奶一起到外面去看看。不过前几回她过来的时候要么是韩奶奶对她的态度还不是很好,她不好贸然提出这样的话来,要么就是韩奶奶那几天没有要进镇卖豆腐的打算,难得这会儿天时地利人和,她自然要借着这机会出去看一看了。 薛嘉月想要跟着韩奶奶卖豆腐的机会到外面的镇上去看一看,于是她就笑着说道:「韩奶奶,我帮您磨豆子做豆腐怎么样?明儿我也帮您一起到镇上卖豆腐去。」 「这倒感情好。」韩奶奶也笑着回道。毕竟她也五十来岁的人了,一个人磨豆子做豆腐也很累,去镇上一个人卖豆腐也有点忙活不过来。而薛嘉月虽然年纪不大,但看着就很机灵,有她在旁边帮着自然是好的。 只不过,「你娘能同意你明儿随我进镇帮我卖豆腐去?」 薛嘉月就回道:「现在地里也没有什么事,我整天在家也是闲着,她还要嫌我天天都要吃喝呢。明儿跟您去镇里,省了我一天的嚼用下来,只怕她正巴不得呢。再说了,您若是怕她不同意,不拘给她一块两块豆腐的,保管她乐的找不到北。您到时就是要将我卖了她都同意。」 她这最后一句贫嘴的话说的韩奶奶笑了起来:「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咱们祖孙两个今儿就先把豆子磨了,豆腐做好,明儿一早就出发去镇上。」 薛嘉月清脆的应了一声。 随后韩奶奶就出去牵了骡子进来,将骡子套上,让薛嘉月拉着骡子牵磨,自己则是坐在磨盘边将浸泡过的黄豆往磨眼里面放。两个人一边做事还一边说些闲话。韩奶奶就经常被薛嘉月说的话给逗笑起来。 乳白色的豆浆很快就磨了出来,沿着石磨滴到了下面韩奶奶早就放好的一只大木盆里面。小小的屋子里面满是黄豆的清香。 等将这一大桶浸泡过的黄豆都磨成了生豆浆,韩奶奶就在木盆上盖了一块大白布先将豆浆放一放,自己则是牵了骡子出去栓到院子里面去,拿了点黑豆给它吃。然后又和薛嘉月去搬那些已经劈的好好儿的,正整整齐齐码在墙角下的木材到屋子里面来。 这屋子就是韩奶奶专门用来做豆腐用的。除了这一张石磨,还有一些做豆腐要用到的工具,剩下的就是灶台了。 灶台上面有一口很大很深的铁锅。这会儿韩奶奶和薛嘉月就两个人合力将木盆里的生豆浆都倒到这口铁锅里面去。因为铁锅太大,做不出与之匹配的这样大的锅盖来,所以锅盖都是两个,合在一起才将这口锅盖住了。 接下来薛嘉月就坐到灶台下面去烧火。韩奶奶一面嘱咐她要将火烧的旺旺的,一面自己走到一旁,挽起袖子去洗那些待会儿要用到的做豆腐的工具。 一时等到锅里的豆浆烧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还有白色的泡沫溢出了锅沿,薛嘉月连忙叫韩奶奶。 韩奶奶就走过来揭开两边锅盖,拿一只很大的锅铲过来搅拌了锅里的豆浆一会儿,然后就拿了卤水来,一边慢慢的往锅里放卤水,一边慢慢的用锅铲搅拌着锅里的豆浆。 豆浆慢慢的凝固了起来,灶下也就不用再烧火了。 韩奶奶这时就拿了两只大瓷碗过来,碗底都各放了一点糖。然后她在锅里舀了两大碗的豆花儿,其中一碗递给薛嘉月:「趁热喝了。」 薛嘉月也没有客气,甜甜的说了一声谢谢韩奶奶,就双手接过来,捧着喝了起来。 刚出锅的豆花儿,而且还放了糖,那滋味儿甭提有多鲜美了。 薛嘉月一边喝着,一边还想道,以前虽然有几次她过来也碰上韩奶奶在做豆腐,她帮忙了,韩奶奶给她豆花喝,但也从来没有加过一粒糖。今儿韩奶奶却破天荒的给她加了糖。看来刚刚那包山货还是很有用的。 眼看韩奶奶已经开始准备忙了,薛嘉月忙加快速度喝完了手里的豆花儿,然后上前去帮忙。 韩奶奶正拿了一只大木桶,用葫芦瓢将锅里已经凝固的豆花儿舀到桶里面去。等一桶满了,就将里面的豆花儿都倒到一片很大的白纱布里面去。再将这白纱布四角吊起来,用两根粗木头分别固定了四角吊到梁山垂下来一根绳子挂着的大粗铁钩上,在两只手握了两根木棍的一端,伸手慢慢的摇着纱布里面凝固起来的豆花儿。立时就有多余的水分从纱布低端漏出来,落到下面放着的木盆里。 第五十章 等到渐渐的纱布里面的水出来的少了,韩奶奶就手脚麻利的将纱布的四角从木棍上接下来。然后将这包摇好的豆花儿包好,放到旁边一块早就放好的平整大木板上去,上面再拎放上一块平整的大木板。 然后韩奶奶再从锅里舀了一木桶豆花儿出来,照样儿放到另一片白纱布里面,两根木棍固定纱布吊到梁上垂下来的打铁钩子上面去摇。等豆花里面的水摇的差不多了,再包好,叠放到先前的那包豆花儿上面去。 如此几次,一共有五包摇好的豆花儿叠放在一起,中间都隔了一块平整的大木板。 期间薛嘉月看到韩奶奶摇豆花儿里的水,觉得好玩,也觉得简单,自己也过去试了试。但天下的许多事原就是这样,看着别人做的时候觉得很简单,轮到自己做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她压根就摇不好不说,而且两条胳膊还觉得很累,最后只好放弃。 而现在,韩奶奶正在往叠好的五包豆花儿上面压石头。一块又一块的,薛嘉月就眼见有很多水从布包里面漏了出来。因为每一层布包之间都间隔了一张大木板,这会儿五块木板一齐往下放水,看着倒是壮观的很。 韩奶奶这时就忙着洗锅,收拾厨房里面,薛嘉月也上前帮忙。 不得不说,做豆腐其实是件很累人的活。明明已经是初冬的天了,但韩奶奶和薛嘉月这会儿还是累的额头出汗。 等到厨房里面都收拾干净了,豆花里的水也基本都压干了。韩奶奶就将木板上的石头都拿了下来,打开纱布看。 薛嘉月也凑过去看。 这会儿就不能称之为豆花了,而已经是白白嫩嫩的豆腐了。看着就诱人的很,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韩奶奶留薛嘉月吃了饭,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在薛嘉月作辞要回家的时候,她拿了一只盘子,放了两只豆腐在里面,叫她:「回去跟你那个娘说,韩奶奶明儿要你跟我一起去镇上卖豆腐。这两块豆腐给她吃。」 又将先前留下来的一碗豆花儿递给薛嘉月:「这个拿回去给敬哥儿喝。」 薛嘉月应了一声,伸手接过盘子和婉,转身回去了。 她早上洗完早饭碗才出来的,现在一出门,看一看头顶的日头,才发现已经到了下午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在韩奶奶家中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了。 等回到家里,薛永福和孙杏花都不在,薛元敬倒是坐在院子里,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过来,见是薛嘉月,就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候才回来?」 薛嘉月笑着回答:「我去韩奶奶家的时候碰上韩奶奶正要做豆腐,我就在一边帮忙。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长时候了。」 又问薛永福和孙杏花有没有回来。然后就被薛元敬告知那两个人压根就没有回来吃午饭。 提供打牌场所的那家人家里也是可以提供午饭的,不过当然要给钱。肯定是薛永福和孙杏花玩牌玩上瘾了,所以就没有回来吃午饭,直接在那户人家吃了。 不过他们两个人不回来吃午饭,薛元敬和薛嘉月肯定也没得吃。因为粮米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孙杏花的屋里,而但凡她出去的时候就会锁门的。 得知薛元敬没有吃饭,薛嘉月赶忙将手里的那一大碗豆花递了过去:「哥哥,你快吃。」 薛元敬看看她手里拿着的一碗豆花和两块豆腐,问她:「韩奶奶给的?」 薛嘉月知道他不喜欢随便接别人给的东西。上次她第一次和薛元敬去韩奶奶家,韩奶奶给薛元敬的那碗豆花他就没有喝一口。于是她忙笑道:「是韩奶奶说我们两个人冒着危险好不容易进一趟深山捡些山货,心中还记得要给她一些。那些东西虽不值什么,但难得的是我们心里还记着她。所以她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一定将这碗豆花带给你喝。还说你要是不喝,她往后再不接我们给的任何东西了。」 说到这里,她又诚恳的说道:「哥哥,你还是喝吧。你若饿到了,我心里也会心疼你的。而且韩奶奶既然对我们好,往后等我们发达了,我们到时再好好的报答她现在的恩情不好?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没柴烧啊。」 薛元敬抬眼看她。 小姑娘的双眼黑白分明,眼澄似水。看得她眼中的关心也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她说的这番报答,留得青山在的话,想一想也是很有道理的…… 心中软了一软,他正要伸手接过那碗豆花,薛嘉月却反而没有给他了,而是说道:「这豆花冷了,哥哥你等一等。」 说着,就捧着豆花一径进了屋。薛元敬也跟了进去。 就见薛嘉月进了厨房,往锅里舀了一瓢水,然后将那碗豆花连碗都放在水里,盖上锅盖,就去灶下烧火。 锅里的水很少,很快的就开了。可以听到水烧开时在咕噜咕噜响的声音。 这般烧了一会,薛嘉月就没有再往灶膛里面塞火了,而是走过去打开了锅盖。 一揭开锅盖,立时就有一股白色的水汽从锅里蒸腾了出来,氤氲了一整间厨房。水里的那碗豆花儿看着也是热气腾腾的。 薛嘉月用洗碗布包着手,将那碗豆花从锅里拿了出来,又放了一只勺子在碗里,然后就抬头笑着叫薛元敬:「哥哥,豆花热了,你快过来喝。」 薛元敬刚刚一直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目光静静的看着薛嘉月忙活,这会儿听到薛嘉月叫他,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抬脚走了过来,伸手捧起了碗。 刚刚的豆花是冷的,捧在手上的时候碗也是凉凉的,但是这会儿豆花是热的,碗也是热的。而且非但是他的手,他觉得心里也是热的。 不过他并没有立时就喝,而是另拿了一只碗过来,倒了一半豆花进去,然后将碗递给薛嘉月:「你也喝。」 薛嘉月忙说道:「我刚刚在韩奶奶家已经喝过一大碗了,韩奶奶还留我吃了午饭,这会儿我可是什么都吃不下啦。这豆花还是哥哥你喝吧。」 但薛元敬坚持,最后薛嘉月没有法子,只好好说歹说的将自己碗里的豆花又倒了一些给薛元敬,自己只留了一小半,陪着薛元敬一起喝豆花。 喝着喝着,薛嘉月又跟薛元敬说起了明儿她想进镇去帮韩奶奶卖豆腐的事。 薛元敬闻言,拿着勺子的手就一顿。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情绪不明的看着她。 薛元敬的一双眼,生的内眼角下勾,眼形如利刃。眉骨又高,眼神又深邃,所以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清不好接近的。但若他面上稍微的带点笑意时,便会一扫他脸上的这种冷清之意,转而眉眼弯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如沐春风一样。 而现在,薛元敬一双眼眸就黑沉沉的看着薛嘉月,也不说话,无端的就让薛嘉月心中觉得很紧张了起来。好像她自己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到后来被他这样一直看着,薛嘉月竟然目光都有些不敢看薛元敬了,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碗。 耳中听到叮的一声清脆的响,想必是薛元敬将手里的勺子放回碗里,碗勺相碰发出来的声音。紧接着是薛元敬清越堪比这瓷器相碰的声音缓缓的响起:「明日我跟你一起帮韩奶奶到镇上去卖豆腐。」 第五十一章 薛嘉月下意识的就摇手拒绝:「不用。明儿韩奶奶有我一个人帮着就行了,哥哥你还是在家里好好的看书吧。」 她心中想的是,年后二月就该县试了,看薛元敬这段时间这般用功的样子,想必他还是想去参加明年的县试的。毕竟若相继过了明年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和稍后的院试,那薛元敬就是秀才了,往后才能正式的走上科举之路。她不想现在耽误他的用功时间。 私心里来说,她现在也是希望薛元敬能走上科举之路的。依照目前薛元敬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非但没有再怨恨她,反倒还说要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若薛元敬参加科举考上了功名,她的日子总归会比现在要好过很多。 但薛元敬并不知道她不想耽误他用功的这个原由。他心中是知道薛嘉月是想逃离这个家的,所以他刚刚才说明儿要同薛嘉月一起进镇去帮韩奶奶卖豆腐。但是薛嘉月现在竟然拒绝他的这个提议…… 薛元敬一双好看的眉毛就微微的拧了起来。随后他目光淡淡的瞥了薛嘉月一眼,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这事不用再说,就这样定了。明日我同你一起陪韩奶奶进镇。」 这就是没得商量的余地了。 薛嘉月见他坚持如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左右明儿她跟着韩奶奶进镇也只是想要去看一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总要亲眼见过外面的风俗人情,才好为她的将来规划出一条合适的路来。不然谁知道这世道到底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呢。 等到傍晚的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回来了,薛嘉月就拿了那两块豆腐给孙杏花看,也说了明儿韩奶奶要她陪着进镇一块儿卖豆腐的事。 因为先前薛元敬坚持要和她一起进镇,她就扯了个谎话:「韩奶奶说她不识字,也不会算账,就想要哥哥明儿也跟她一起进镇去。」 孙杏花听了,就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就给这两块豆腐,明儿倒要你们两个人都进镇去帮她卖豆腐。上哪找这么便宜的事去?」 言下之意就是嫌弃韩奶奶给的这两块豆腐少了。 薛嘉月听了,只低着头,不做声。因为她知道孙杏花也就嘴头子上舒服舒服而已,但她肯定会同意的。 且不说农家的人都在自家地里种了各样蔬菜,一年到头很少有买豆腐吃的,豆腐于他们而言也算是一件不常见的好物事了。只说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压根就用不着薛嘉月和薛元敬到田里地里做什么活。但即便不做活,他们两个人待在家里也是要吃饭的。明儿他们两个若是跟着韩奶奶进镇,既能得到这两块豆腐不说,还能省下他们两个人明天一天的嚼用下来,孙杏花肯定会乐意的。 而果然,孙杏花嘴里嘟囔了几句之后到底还是答应了。然后又吩咐薛嘉月去烧晚饭:「就将这两块豆腐煎一块,剩下的一块浸在水里,留着我明天吃。」 薛嘉月答应了一声,捧着豆腐就进了厨房。 虽然说是煎豆腐,但薛嘉月也并不敢用太多菜籽油。孙杏花是个吝啬又精明的人,装油的罐子她都恨不能天天做个记号,好看薛嘉月每天烧菜的时候到底用了多少油。若觉得用多了她肯定是要骂的。 于是薛嘉月也只在锅里倒了一点油,然后将刚刚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放到锅里去正反面都煎了煎。都煎好了就盛起来放到盘子里面。再将切碎的大蒜末和几粒花椒放进锅里稍微的煸炒下,等闻到香气了就放了小半碗水进去,再加盐和酱油,盖上锅盖。等这汤汁都烧开了,就舀起来浇到盘子里已经煎好的豆腐上去。这样一道煎豆腐就算做成了。另外薛嘉月又清炒了个黄芽菜。然后她正要去盛水饭,就见一直在灶下帮她烧火的薛元敬起身走过来,从碗柜里拿了碗出来,又拿了勺子,揭开旁边那只锅的锅盖就开始往碗里盛水饭。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这是在帮她。于是对着薛元敬笑了一笑之后,她就将煎豆腐和清炒黄芽菜都端到了堂屋的桌子上去放好,又去叫薛永福和孙杏花过来吃饭。 孙杏花这时正坐在她自己的屋里给自己做棉鞋,一边做她还一边口中在说薛永福没用。意思是她做棉鞋的布都不是什么好布,看看村子里其他人家的女人脚上穿的鞋怎么怎么好看之类的。归根到底就是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听信了媒婆的话嫁了薛永福呢,一天到晚的都在受苦挨穷。 而薛永福约莫是已经被她这样骂习惯了,浑然没有听见一般,只拿了自己装酒的那只葫芦在手里摩挲着,不时的鼻子凑过去闻一下。 他以前好酒,薛元敬娘在的时候没有怎么管过他喝酒的事,由着他喝。但现在孙杏花对他管的严,但凡看到他买酒喝就要在家里摔锅砸盆的骂他,薛永福就渐渐的不敢了。真的忍不住时,他也就只能抱着这装酒的葫芦在怀里,闻一闻里面残余的酒气罢了。 不过今儿孙杏花打牌输了三个钱,心里正不高兴。这会儿看到薛永福抱着酒葫芦不说话,她心里的火就腾的一下子蹿了起来。 将手里还没做好的棉鞋往床上一扔之后,她起身两步冲过来就要夺薛永福手里的酒葫芦。一边夺她还一边骂:「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喝酒,喝酒,我看你早晚要死在这喝酒的事上。」 又叫他:「将酒葫芦给我。我现在就要将它砸个粉碎,看你以后还怎么喝酒。」 薛永福自然舍不得将酒葫芦给她,就握紧了酒葫芦往后拉。两个人正争抢间,就听到薛嘉月在外面叫他们出去吃饭。 薛永福听了,忙对着孙杏花讨好的笑:「二丫在叫咱们吃饭呢。你不是爱吃煎豆腐?我听说这煎豆腐可要趁热吃才好吃。赶紧的,咱们现在就趁热吃去。」 又承诺孙杏花他以后会好好赚钱,让她天天吃煎豆腐。还说往后家里的事都由孙杏花说了算。这样哄了几句之后,孙杏花才渐渐的高兴起来。 瞪了薛永福一眼之后,孙杏花就说道:「你可真是个贱的。非要人这样骂你几句你才会听话。」 说完,就拧身往堂屋走。 而堂屋的桌子上,这会儿饭菜都已经摆放好了,连筷子也都摆放好了,只等着薛永福和孙杏花过来坐下吃饭。 薛永福和孙杏花坐下来之后就看那盘煎豆腐。只见每一块豆腐都煎的金黄色,上面又洒了绿色的大蒜叶子。因为加了花椒的缘故,这会儿闻着也香。 薛永福当下就抬头对薛嘉月说道:「二丫这做饭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就这盘煎豆腐,我以前可是见都没有见过的。酒店里的大厨做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个样子。」 说着,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煎豆腐塞到嘴巴里面吃起来。孙杏花这时瞪了他一眼,然后也拿筷子夹了一块煎豆腐到嘴巴里面吃起来。 豆腐煎的火候恰到好处,外面脆里面软。又有大蒜叶和花椒的香气,吃起来简直让人停不下筷子来。 薛永福和孙杏花就连续的吃着。浑然不管薛嘉月和薛元敬到底有没有吃到。若是他们两个有想要吃煎豆腐的心思,只怕她还要拿眼刀子扎人家呢。 第五十二章 不过薛嘉月和薛元敬在这件事上都是有骨气的。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吃一块煎豆腐,只吃着清炒黄芽菜。 一时一盘子的煎豆腐都被薛永福和孙杏花两个人分吃完了。薛永福已经吃了三碗水饭,孙杏花吃了两碗水饭,两个人明明都吃的很饱了,但还是将煎豆腐的汤汁倒到碗里打算再吃一碗水饭。 农家一般都过的俭省,孙杏花又好面子,秋收的粮食都卖了大半,就为了买一头牛,让村子里的人高看她一眼,以为他们家过的很好。但其实他们家过的已经很差了。像豆腐这种物事他们是不常吃的。最起码薛嘉月穿越过来都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他们家第一次吃豆腐。 薛永福这会儿就一边摸着自己撑的鼓鼓的肚子,一边同孙杏花说道:「这煎豆腐吃起来又香又滑。我都不用嚼的,进口就能直接吞下去。」 说完又看着薛嘉月笑:「说起来今儿能吃上这豆腐还是二丫出的力。二丫可是越发的能干了。韩奶奶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村子里的大人和小孩子很少有能入她眼的。难得现在你现在竟然入了她的眼,要你帮忙给她做豆腐卖豆腐。往后你要是有空了,就多去韩奶奶家走走。她是经常做豆腐拿到镇上去卖的。能每次拿一块两块豆腐回来,也算是给我们一家子打打牙祭了。」 孙杏花就很不高兴看到薛永福对薛嘉月好。特别是薛嘉月自打上次病了一场之后忽然就爱干净了,哪怕衣服上都打满了补丁也要浆洗的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的,头发也要用皂角洗。就有村子里的好多人跟她说她家二丫生的齐整。还嘲讽她这是老鸦儿生了只凤凰下来,都笑问她二丫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别是捡来的吧?不然就她这个样子,如何能生出一个二丫那样好相貌的女儿来呢? 不消说,孙杏花听了这些话自然是气个半死。那次回来之后她差些儿就没将薛嘉月的脸都给挠花了。而且这也罢了,她还敏、感的发现,薛永福对薛嘉月言语也好了起来,平常还经常在薛嘉月面前嬉皮笑脸的。这哪是一个继父对继女该有的样子? 自打嫁过来,孙杏花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知道薛永福是个晚上离不开女人的男人。就他头一个老婆死后,还没娶她回来的那两个月里,听说薛永福就跟他们家隔壁的赵寡妇有些不清不楚的。 隔壁的赵寡妇,男子汉死了三年了,家里有个六岁大的儿子。孙杏花嫁过来后见过她,生的一张鸭蛋脸,镇日一张脸擦的雪白雪白的,嘴唇搽的鲜红鲜红的,打扮的乔模乔样。跟人说话的时候经常说到一边就吃吃的笑了起来。村子里的妇人都瞧不上她。 不过她这个样子,村子里的男人都喜欢。原本孤儿寡母的,日子该过的很捉襟见肘才是,但赵寡妇却过的很滋润,隔三差五的就能吃肉。大家都说是那些男人给她的过夜费。 孙杏花瞧不上赵寡妇,嫁过来之后有一次就因为一件事故意和赵寡妇吵架了,两家从此闹翻,就算住在隔壁也再无来往。 想到这事,孙杏花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起来。这会儿又看到薛永福这样对薛嘉月说话,孙杏花就狠狠的一筷子敲在薛永福的手背上,骂他:「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一天到晚要吃豆腐。吃什么豆腐?吃谁的豆腐?想吃豆腐就自己挣去。你倒好,没皮没脸的,自己没本事挣到买豆腐的钱,还好意思在这里扯嘴。」 骂完薛永福,她又转头骂薛嘉月:「你最近怎么回事?一张脸洗的比屁股还白,身上也擦的香香的。小小的年纪就知道这样的风骚了,跟隔壁的赵寡妇一个样子,你是要勾搭谁?现在就这个样了,等你大了还了得?不定就会干出什么事来。你可听好了,你娘我是个要脸的人,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你要是以后做出什么玷污家门的事来,就算你是我亲生的女儿,我也直接将你打死拉倒。就当一开始压根就没有生过你,倒落得一个清净。」 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这话骂的就很厉害也很过分了。薛嘉月听了,气的双手都在发抖。她一时就很想要冲过去跟孙杏花打一架。 不过想了想,最后她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将这气给受了下来。 且不说她现在打不过孙杏花,主要是秀峰村虽然小,但也是有宗祠的。孙杏花现在总归是她娘,她若动手打了孙杏花,孙杏花将这事闹到了族长面前去,依照族规,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到时也没有人会真的出面来帮她说话。毕竟族规摆在那里,谁都没必要为她顶撞族长和族规。 所以薛嘉月就只垂眼低头,没有说话。权当自己没有听到孙杏花说的这一番狗屁话。 而孙杏花看到她这个样子,只以为薛嘉月这是被她给骂怕了,她心里就越发的得意起来了。 正想要再骂薛嘉月两句,忽然就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说道:「有哪一位母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这样侮辱的话?而且她才八岁,懂得什么是风骚,什么是勾搭?她不过是爱干净罢了,这有什么错?就要用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骂她?」 自孙杏花嫁过来之后,薛元敬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娘的,对这事孙杏花也一直耿耿在怀。这会儿听到薛元敬说的这番话,她就心中大怒,伸手指着薛元敬的鼻子就骂道:「你也知道她是我生的。她既然是我生的,我要怎么骂她怎么打她那都是我的事,要你跳出来替她说的哪门子的话?」 又冷笑两声:「你刚刚是在跟谁说话?不说娘不叫一声,连个名姓都没有。实和你说,这还是我好性儿。既然我嫁了你爹,就是说到哪里去,那我都是你继母,你就该叫我一声娘。你倒好,我嫁过来这都快一年了,不说娘,你一总同我说过几句话?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平日你爹倒是经常说你是读书识理的人。依着我看,你识个屁的理。书也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若不然,你不晓得要对长辈恭敬?敢跟我这样说话?若是我将这事拿到族长面前去说道,你以为往后这村子里的人还会将你当成读书人看待?屁的读书人。连个尊敬长辈的道理都不知道。」 说着,她就将手里的筷子摔到桌子上,就想出门去找族长。 薛永福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劝道:「家丑不可外场。这样的事传到族长的耳朵里去,闹得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是你有脸,还是我有脸?」 说着,死活要拉她坐下来。 孙杏花也知道,这事说起来也是她骂薛嘉月的那几句话才引起的。若真闹到族长的跟前去,少不得她骂薛嘉月那几句话的事也会扯出来。 她知道这秀峰村里的村民老早就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她卖了薛元敬妹妹,又苛待薛元敬的事。现在竟然连自己亲生的女儿她也这样,说出去人家不更要在背后指点她了?而且她心里也没有真想将这件事闹大,不过是想要煞一煞薛元敬的火焰罢了。 于是当下她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中,对薛永福说道:「既然你要脸,那我就不将这件事闹出去。不过,」 第五十三章 说到这里,她下巴朝着薛元敬坐的地方扬了扬,「让他跟我道歉,还要跪下来叫我一声娘。」 薛元敬猛然抬起头,目光冷如出鞘刀刃的寒光,直刺孙杏花。 孙杏花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看,虽然心中觉得害怕,但面上到底还是做了不惧的样子出来。而且她还鼻中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你就跪不得我?你以前就没有跪过你那死鬼娘?现在我是你继母,甭管你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外人面前你就是我儿子。你怎么就跪不得我了?」 薛嘉月原本是想自己受了那口气也就罢了,但没想到薛元敬竟然会站出来替她说话,也没想到孙杏花会借着这件事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明面上来说薛元敬确实是该叫孙杏花一声娘,搁这个时代,薛元敬对继母下个跪也不算什么事,但是薛元敬这样傲气的一个人,且他心中原就极其的怨恨孙杏花,还怎么能对她跪得下去? 担心薛元敬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事来,薛嘉月忙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又转头对孙杏花说道:「娘,哥哥他……」 一语未了,就被孙杏花给开口喝止住了:「人家养的女儿为自己娘,我倒好,养的一个女儿净帮着外人了。你闭嘴,现在轮不到你来说半句话。」 薛永福见闹的不像样子了,也开口说孙杏花:「都是一家人,闹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唉,你就不能不这么大的气性?敬儿是个读书识字的人,从小性子就傲。他都没有对我跪过,你这样逼他做什么?」 「你也闭嘴。」孙杏花转头骂薛永福,「你一个做老子的,难不成还要怕自己的儿子?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我今儿就将话撂这了。他要是现在跪下叫我一声娘,给我倒个歉,往后我就把他当自己亲儿子看,咱家的日子还能好好的过下去。若不然,这日子我也不过了,明儿我就收拾包裹回娘家。嫁谁不是嫁,何必要在你家里受这样的一份鸟气?」 薛永福左劝右劝还是没用,最后他没有法子,就转过头看着薛元敬,劝他:「继母也是娘,你叫她一声娘也应该。刚刚你也确实不该顶撞她,说起来这都是你的不是。现在你就跪下来,叫她一声娘,给她道个歉,这也都是该的。」 薛元敬不说话,不过他目光发沉,双颊至下颌的线条绷的极紧。整个人就像一只已经盯牢猎物,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感觉随时就会暴起。 薛永福和孙杏花还不知道薛元敬的危险,但薛嘉月是很清楚的知道的。孙杏花再如何的泼妇,能及得上一头奔跑的麂子?当时薛元敬不过是手起刀落的功夫,那头麂子的喉间就被他用手中的匕首给硬生生的割断了。 若事情真闹到那个地步,只怕薛元敬和她这一辈子都完了。就算能侥幸不死,但亡命天涯,日子总归会很不好过。 一直躲躲藏藏,提心吊胆。但谁不想堂堂正正的过日子呢? 薛嘉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因她而起,罢了,就让她来跪一跪吧。权当孙杏花这时候死了,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是要跪一跪孙杏花的。 于是薛嘉月就转头对孙杏花说道:「娘,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您就不要再怪哥哥了。他也是为我说话。就让我代哥哥给您跪下,跟您道个歉。」 说着,她就要对孙杏花跪下去。 但还没等她跪下去,她胳膊就被人用力的给拽住了,她压根跪不下去。 她抬头一看,就见是薛元敬伸手拉的她。而且这会儿他正垂眼看她,目光中涌动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将她拉直站好之后,下一刻,薛嘉月就见薛元敬双膝一软很干脆利落的就跪了下去。随后他还低下头,开口说道:「娘,是儿子说错话了,不该顶撞您。请您原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平静,丝毫听不出来半点怒气。好像他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这会儿心甘情愿的对孙杏花下跪,来请求她的原谅一样。 孙杏花见薛元敬忽然跪的这样的干脆,她倒是楞了一下。不过随后她心中就涌起了一股极大的成就感。 她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她就伸手指着薛元敬说道:「你早这样识趣不就好了?以后你要知道,你的那个死鬼娘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这个家现在是由我来说了算,以后你就该识趣点,不要在我面前傲气。」 说着,她一边笑着,一边起身站起来往自己的屋子里面走。 薛永福这时看了薛元敬一眼,也说他:「我看你以前对你娘很恭敬的,怎么现在对你继母就这样?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就不知道继母也是娘,竟然敢顶撞她?往后可千万别再顶撞她了。不然我夹在你们中间也难做人。」 说完,他也起身走到屋子里面去了。想必是哄孙杏花去了。 薛嘉月这时则是双眼发热,弯下腰,双手扶着薛元敬站起来:「哥哥,你起来。」 说到后来,她声音不由的就哽咽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她眼泪水滚珠一样的沿着脸颊落了下来,「你刚刚不该为我说话的。她怎么说我,就由得她去说,我反正也不会放在心上。」 薛元敬起身站起来,见她哭的伤心,就伸手轻轻的拍拍她手背,轻声的安抚她:「这不关你的事,你别想太多。」 又看了看桌上的碗筷,叫她:「你趁着现在天光还是亮的把碗洗了。若待会儿天色暗下来,她不让你点灯,你一不小心摔了碗,她又会骂你打你。」 说着,自己转过身就往外面走。 「哥哥,」薛嘉月忙叫他,「你要到哪里去?」 薛元敬脚步微停,不过他也没有回头,只回道:「我不到哪里去,我回屋看会儿书。」 说着,又抬脚走了。 暮色苍茫中,薛嘉月看着他的背影笔直孤绝,眼泪水忍不住的又落了下来。 她知道薛元敬是个高傲的人,肯定是不屑于对自己怨恨的人下跪的。原本他今儿也是不用被孙杏花刁难成这个样子的,都是为了她。 先是为她抱不平,然后在她想要对孙杏花下跪的时候伸手拉住她,随后他自己反倒跪了下去。现在他心里肯定很不舒服,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薛元敬的身影进了旁边的屋子里,薛嘉月才收回目光。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她就动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等她洗好碗筷,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趁着还有最后的一丝光亮,她打水洗漱了下,然后就脱衣上床。 【卷一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田园财妻 卷一》作者:安妍 2、《田园财妻 卷二》作者:安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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